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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试阅] 云山蓝《重生再为世家媳》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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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试阅] 云山蓝《重生再为世家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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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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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5 13:23: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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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2年08月24日
【内容简介】
做人不能太高调,放闪不能太低调!
他人是她的,心更是她的,谁来抢都不让!
静姝越来越相信长久以来作的噩梦就是她的前世,
为了不让自己和家族重蹈悲惨的覆辙——
她誓言远离前世害死她父兄、宠妾灭妻的渣夫韩阁老之孙,
某位庶出族姊长期被嫡母打压性格偏激,
她劝对方不要因此走上二皇子侧妃这条歪路毁了一辈子,
她也不让亲哥娶何家小姐,有难不能同当的夫妻不当也罢……
至于这一世最大的惊喜就是表哥乔明铮,
他对谁都冷淡,唯独对她极有耐心,有求必应,
送她金锁保佑她福泰安康,她喝苦药他买蜜饯来哄她,
而且她为了保护家族做的所有小动作基本上他都算是共犯,
有这样的情谊做基础,他们应该不会再错过彼此了……吧?
静姝没想到回一趟江南老家,会与铮哥哥分离三年,
幸好回乡为祖父守孝的乔明铮仍持续与她书信往来,
三年后回京他一举考上状元,并将御赐银簪花赠予她──
本朝惯例,但凡敢送出这花的状元,都是下定决心娶那个女子的。
她和铮哥哥培养感情的同时,也不忘阻止叶家覆灭的命运,
更在他的帮助下,阻止举子污蔑她亲兄长收贿,从科举舞弊案中全身而退,
两人婚期已定,只待她及笄就成亲,
谁知他们过去救下的女子恩将仇报,竟拿她家人威胁她主动退亲……
静姝追到山东陪乔明铮巡查,却意外被人推下水,
被他救起来后比以前更爱黏着他,
待回到京城被娘亲拘在家,难得找到机会和他去约会,
也能撞见某位世子的命案现场,她这是什么招黑体质?
因他能力好,被皇帝选中负责查案,每日忙得不行,
偏偏案情始终胶着,不过别担心,让她展开「同性外交」,
先带他去花街找「熟人」打探世子生前红粉知己的消息,
再去抚慰世子娘的心,进而让他得以询问相关线索,
怎料这案子越查越不单纯,甚至连皇室成员都牵扯其中……
第一章 枕边人是仇人
是夜,静寂无声,只有外头下着细密的小雨,平白替这春夜添了几分愁意。
外间的小丫鬟已经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两三次,许久才见到有个穿着天青色裙子的女子打伞来,她连忙出去将人迎进来,道:「烟柳姊姊总算回来了。」
烟柳收了伞,笑道:「你急什么?」
小丫鬟对着里间努努嘴,道:「我替夫人着急呢。」
烟柳往里间看了一眼,微微一叹。
里头传出女子压抑着咳意的声音,道:「烟柳进来吧。」
韩家的夫人叶静姝正坐在炕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针线。她是个美得出尘的女子,玉容雪肤,虽然有些苍白,却有西子捧心的姿态。
烟柳心道:夫人这些年沉稳了不少,只是原有的灵气也去了八分,但表面上仍镇定地请了安,只道:「夫人小心伤了眼。」
叶静姝抬起眼,微微笑了笑,温声问她,「如何,大爷歇下了吗?」
烟柳道:「大爷似乎事务繁忙,只叫夫人先歇下。」
叶静姝一言不发地由她伺候着歇下了。
烟柳灭了灯,出门的瞬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床上那瓜瓞绵绵的帐子,没有半分睡意。
她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默不作声地退出去,在外间点了灯,替主子继续做未做完的针线。
到了半夜,细微声音响起,烟柳回头看去,正是叶静姝等了许久的韩家大爷韩谨唯,他眉眼似有些倦怠之意,一面将身上挡雨的斗篷脱下交给一旁下人,一面对她摆摆手,自顾自地轻手轻脚往里走。
叶静姝在黑暗中见到有人进来了,便起身点灯。
韩谨唯在床边坐下,奇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她低声道:「没什么,许是雨夜潮湿,便少了几分倦意。」
这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在自己丈夫有人红袖添香的时候睡得安稳呢?其实烟柳没有说出的话,她早就从她神色中看出来了,虽然心头苦涩,但她不能说出口。
韩谨唯不以为意,由人伺候着洗漱后便躺下了,见她仍然睁着眼,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叶静姝翻了个身,不再仰躺着,以免那帐子上的瓜瓞绵绵刺了眼,淡淡道:「……我是想着清明快要到了。」
韩谨唯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旋即淡淡道:「那就让人陪你去上坟吧,我那日有事。」
她原先想要恳求他陪自己去,见他如此便无言了,与他相对片刻,她终究不死心,低声道:「你最近很忙吗?天天都过来得这么晚。」
韩谨唯「嗯」了一声,说:「朝堂上有点事。」见她不再说话,他忽然问道:「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事?」
往日无论是有心避讳,或者单纯觉得她听不懂,每次提到朝堂有关之事,他必然缄默不语,但今晚他却有些反常。
叶静姝并未多想,顺从地问道:「何事?」
韩谨唯忽然冷笑一声,道:「你那个好表哥,上赶着给我找麻烦呢,到底是先帝最得意的门生,找起麻烦来很有些手段。」
她一怔,许久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谁,正是当朝都察院左都御史乔明铮。
他是她母亲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喊他一声「表哥」是因为叶家与乔家有通家之好。
「怎么不说话了?」韩谨唯见她又沉默下来,他又冷笑道:「今日下朝,他还同我提到你呢,你总不至于无情到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有个表哥吧?」
叶静姝见他咄咄逼人,原是有些气愤的,却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境地,不禁自嘲一笑道:「我凭什么叫人家表哥?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难道凭着自己夫君的官威上赶着去认亲戚吗?」说着说着到底还是气不过方才的事,她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何况我这官夫人的位置还能坐多久也说不准!」
韩谨唯听她提到她的父母,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又听她后面的话,更觉心烦,冷冷道:「当初我母亲说要为我纳妾,你不是欢欢喜喜的吗?此刻怎么又提起来怨我?」
叶静姝见他如此,越发委屈了,背对着他哽咽道:「我哪里敢怨你,千错万错,我只敢怪我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活该孑然一身一辈子,凄凄凉凉地死去!」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些浑话?」他用手去扳她的身子,见她一动也不动,他的气也上来了,起身胡乱裹了衣服要出去,只没好气地留下一句话,「你最近性子越发奇怪了,我不同你计较,等你想清楚了我再来!」
叶静姝见他离开,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人,心中的悲苦悉数涌上来,伏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她哭着哭着,又想到昔日父母还在时的光景。
当年她父亲未到而立之年就成了六部尚书之一,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然备受宠爱。
怎料世事无常,刚刚步入官场的兄长被人陷害,父亲为救兄长疲于奔命,最后父亲被圣上训斥贬职,兄长也被贬到穷山恶水去,没过两个月便没了性命,父母因为赴任途中遭遇山匪而丧命,只留下她与一个幼弟。
他们姊弟俩毕竟年幼,而族里多有虎狼之辈,最后家产被侵吞,幼弟患上恶疾丧命,她几乎无以过活。
她在万念俱灰的时候遇见韩谨唯,自此将他当作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可谁知当年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人,有朝一日也会与自己渐行渐远,争执不休……
外头的烟柳听到哭声走了进来,连连安慰她。
叶静姝许久才平静下来,擦了眼泪,问她,「大爷去书房了吗?」
烟柳点点头,见她隐忍的模样,只觉得心酸,便道:「小姐,现在大爷心里还是有您的,您……」
许是一时心急,她忘了叫叶静姝夫人,反而叫了小姐。
「我知道。」叶静姝盯着烛光,勉强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在叶家家变前,自家小姐总是面带微笑,笑得比花蜜都要香甜,烟柳从来没有看过她露出这么心酸的笑容。
叶静姝慢慢平复了哽咽,望了望外头,恍然道:「天亮了,烟柳,你去厨房问问准备了什么早点,挑着夫君喜欢的东西拿来,我亲自给他送去,向他赔罪。」
其实一个善解人意的主母总是比哭哭啼啼耍性子的主母要好得多,只是烟柳还是觉得心酸,她忍耐住这样的情绪,笑着应了声是,道:「我且叫人来替夫人梳妆。」
叶静姝用浓艳的妆容掩盖住憔悴的模样,双眼虽然仍有些红肿,却无伤美貌,她坐在灯下,瞧着外头的天,神色惶然又凄楚,见烟柳提了早点回来,她收敛神情,起身道:「走吧。」
小雨一夜未停,淅淅沥沥的,像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分明快要到卯时了,天色依旧灰沉,颇有股不祥之感。她命人掌了灯,往亮着灯的书房而去。
书房外头还有人守着,叶静姝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从烟柳手上接过食盒,独自进去。
许是因为她脚步很轻,里头的人并未察觉,她有些好笑,正要掀了帘子出声唤他,就听见有一道娇柔软糯的女声道:「要我说,这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很不衬你的桌子,换一盏饭糁的绿玉斗来才好。」
叶静姝的手一顿,垂了下来。她原是为了赔罪而来,不料他已然有了一朵解语花相伴。
章表妹是韩老夫人因为她一直没有身孕做主为他纳的妾,算是韩家的远房亲戚,还要喊他一声「表哥」,听说同他一起长大,情分非凡,要不是出身实在差了些,许就没有她的事儿了。
叶静姝再不愿意,也不敢顶撞家里极有分量的老夫人,忍气吞声地由着韩谨唯纳她进门,不料她一来,他歇在她那儿的日子一个月比一个月多,这叫叶静姝怎么能放宽心?怎么能不气愤?
可是此刻,她再多的苦涩也只能咽下去,然后忍气吞声。
她已经不是过往那个娇气的小姑娘了,如今的她要是没有韩谨唯这个倚仗,只怕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她走神的这一会儿,里头的韩谨唯笑道:「这是静姝留在这儿的东西。」
里头静了静,接着章表妹冷哼道:「叶静姝叶静姝,你眼里就只有她一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叫我过来?」
「这便恼了?」韩谨唯笑道:「她虽好,但我毕竟不敢让她近身伺候,还是你的殷勤温柔更得我心。」
叶静姝本想转身离开,可是双脚却彷佛定在原地似的动不了。
章表妹又道:「奇怪了,她是你的妻子,伺候你天经地义,你为什么要找我?」
女子惯常会这样耍任性,叶静姝往日也会如此,只是这些年越来越少表现出来。
韩谨唯果然很受用,叹道:「你何苦再说这种诛心的话来刺我?虽然她无辜,但她家毕竟满门都是逆贼,且那些个逆贼的死都与我有关联,我怎会不怕她心生怨恨?且近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思越发深沉,我怎么能让她近身?」
叶静姝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彷佛有千斤重,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几欲吐出心头的血,嗓子满是腥甜的血气。
她想要冲进去质问两人,可是整个人却好似被抽去神魂一般,只能死死盯着那道帘子,完全动弹不得。
这时,章表妹又软声道:「你也不必如此,见不得,少见些便是了,何苦因为她为难自己?且你昨日还为了她那个表哥生气。我听说过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自幼情分便不同,她嫁给你时一切都匆忙,谁知有没有首尾?你娶她本就是你好心,别的不用再做,依我说,倒不如寻个由头将她远远打发走便是。」
叶静姝再也听不下去,颤着手猛然一把扯开帘子。
这时恰好一声惊雷响起,她手上的食盒也啪的一声落地,汤汤水水撒了满地。
她画了浓妆,原是为了掩盖憔悴神情,但此刻再艳丽的妆容也掩饰不住脸色的惨白,被冷汗濡湿的发丝贴在颊畔,显得嘴唇尤其鲜红,眉眼漆黑。
她宛如厉鬼一般站在那里,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对男女。
韩谨唯强撑着道:「你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就来了?」又对章表妹道:「阿景,将你叶姊姊扶进来。」
章表妹心下有些发虚,但是想到她现在的身分,忽然觉得有了些底气,便笑着去扶她,一边道:「姊姊——」
叶静姝冷声道:「滚远点!」
说罢她一把推开章表妹,章表妹猛地撞到一旁的桌角,痛呼出声。
韩谨唯连忙去扶章表妹,旋即怒目瞪着叶静姝,冷冷道:「叶静姝,你在做什么!」
叶静姝扬起手,拚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韩谨唯扶着章表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心知事情暴露,也懒得再掩饰了,喝道:「你犯什么浑?你一个罪臣之女,我见你可怜收留你,如今你倒反了天了!」
叶静姝披头散发,与他撕扯起来,凄厉地道:「我父母兄长皆是好人,到底谁是罪臣,谁心怀不轨,你自己心里清楚!」
韩谨唯被她在脸上抓了好几道,气得下手不留情,将她狠狠一推,她身子骤然一晃,小腹撞在方才章表妹撞到的桌角,顿时觉得一股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外头烟柳听见声响,急急忙忙赶进来,就见叶静姝躺在桌脚边,紧紧捂着小腹蜷缩着身子,身下一滩血迹逐渐蔓延开来,韩谨唯和章表妹都被这样的变故吓到了,呆站在一旁没有动作。
烟柳猛地扑上去,道:「小姐!」她转头狠狠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叫大夫来啊!」
韩谨唯僵住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刚要喊人叫大夫,章表妹渗着冷汗的手伸了过来,她脸色惨白,眼睛却黑得发亮,死死盯着他,道:「再不叫大夫来,夫人只怕性命不保。」
叶静姝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彷佛有什么正从体内流失,但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疼痛中,她忽然从刻骨的仇恨之中清醒过来,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哭泣。
韩谨唯迟疑片刻,甩开章表妹的手,走出门去叫大夫,他脚步踉跄,将推过叶静姝的那只手死死地攥着。
大夫来诊脉之后,说叶静姝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此次意外小产对她的身子伤害很大,许是再不能有孕。
叶静姝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盯着床顶的帐子。
烟柳送走了大夫,看到韩谨唯站在门口,她虽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必然与他有关,她冷笑道:「大爷要看夫人,还是待夫人睡着了再来吧。」
韩谨唯涩然道:「……好。」
他回身走进雨中,竟然是连伞都忘了打。
烟柳瞧着他的背影,原本清秀温和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恨意。
叶静姝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唤道:「烟柳,你进来。」
烟柳连忙进去,见到她的模样,不由眼眶一热,忙装作忙碌的样子背过身,道:「屋里怎么这样乱?」她装模作样地收拾原本就没放什么东西的桌子。
叶静姝道:「还收拾做什么?我都要死了,乱就乱吧,无妨的,你不必再忙碌了。」
烟柳再也忍不住,猛地往床前跪下去,哭道:「小姐,别说了!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她怎么敢!」她素来温和,连与其他人拌嘴都不曾有过,这样尖刻说话是头一遭。
叶静姝淡淡道:「你帮我换下这帐子。」
这帐子是母亲还在时为她绣的嫁妆,瓜瓞线绵是母亲对她的祝愿,唯愿她子孙满堂,安乐此生。
她那会儿爱玩贪懒,连给兄长的荷包都是丫鬟代做的,嫁妆自然也不会自己绣,母亲便叫她搬了凳子坐在身边,她瞧着母亲一针一线地替自己绣嫁妆。
嫁人后,内宅无聊,且婆婆常常以她不爱做针线一事嘲讽她,韩谨唯又喜欢她亲手替他缝制一些贴身衣物和东西,使得她渐渐也开始喜欢做针线,做了这么几年夫妻,但凡他的衣物鞋袜,没有一件不是她做出来的。
可笑她糊涂一生,没看出夜夜睡在自己身边的竟是仇人,反倒将欠父母兄弟的柔情温婉全给了他。
烟柳不明所以,但是见她坚持,只得扶她起身,替她换下那用了许久的帐子。
韩谨唯再来时,烟柳忙着杂务,正院里的下人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叶静姝的房门前也没有人看着,连院子里的草木都枯萎了许多,有了暮春的气象。
他过来前与章表妹说过一番话。
章表妹道:「……姊姊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养不好了,就算养得好,表哥你不怕她心里有怨吗?」
「怨不怨总要我去看了才知道,她素日藏不住心思的。」
他这几日总想着,她最近没有再闹,许是想开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她总归爱恋他几分。
韩谨唯推门进去,见到一道消瘦的人影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他下意识想要放轻步子,不料她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叶静姝费力地转了个身,原先秀丽的面容因为气血损耗迅速苍老,她死死盯着站在门口的他,笑道:「怎么站着不动了?」
她的模样虽然吓人,语气却如常,韩谨唯不禁松了口气,道:「我来瞧瞧你如何了。」
叶静姝道:「让我猜猜你那好表妹又同你说了什么,兴许是同你告状,说我推了她那一下,害得她肚子疼,所以要你来讨个公道?」
这还是她往日争风吃醋的语气,彷佛当日的癫狂是他的幻觉。
韩谨唯道:「她没事,我只是不放心你。」
「我啊……」她低声道:「我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你不嫌弃吗?」
听她这么说,韩谨唯彻底放下心来,道:「胡说什么,你再养一养就会好的。」他边说边走上前,坐到床边。
靠近了看,越发觉得她瘦得可怜,身子蜷缩在在云锦的被子里,已经看不出多少起伏。
「……那就好。」叶静姝说着,沉沉地闭上眼。
她形容枯槁,唯有一双眼睛还是明亮美丽的,闭眼时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像是小小的蝴蝶,脆弱却动人。
不过一瞬间,她又睁开双眼,恍恍惚惚地道:「我好久没见你了,总觉得像是作梦。」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脸,只是隔得太远。
韩谨唯低下头去,柔声道:「你不是作梦,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便感觉到一个冰冷尖利的东西猛然划过他的喉咙。
这一下叶静姝用了全力,只是她久在病中,力道还是差了些,韩谨唯猛地避开了,被尖锐的金钗在从脖颈到脸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他顿时大怒,劈手夺过那支金钗抵着她喉间,阴沉沉地道:「叶静姝,枉我待你一片真心!」
她忽然大笑起来,彷佛杜鹃啼血,声声凄厉,「我父亲是你恩师!我兄长是你一起长大的至交!你害死他们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的真心?你这样的人,狼心狗肺,哪来的真心?」
她话一说完,猛地往前一扑,韩谨唯唯恐她再次动手,下意识将那支金钗往前一送——
温热的血液溅了他满脸。
叶静姝死前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他,犹如厉鬼。
韩谨唯怔怔地松开手,金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他踉跄地往外走去。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她爱的白玉兰皆被雨水打落,顺着水流浮满院子,彷佛漫天的纸钱落地,送她最后一程。
烟柳在外头的药铺里同大夫说着话,费尽心思要给自家小姐寻一个上好的方子调养身体。
章表妹站在自己的小院子前,殷切地盼着夫君回来,一边盘算着他到时候会有几分怒气或者心软,该如何一一化解,将自己推到那盼望了许久的位置上。
韩谨唯回到房里换下沾染了血的衣服,神色淡淡地吩咐下人,「你放话出去,夫人最近越发糊涂了,我将她迁去偏院住,好生养病。」
而远在京都之北的乔家院子里,有个冷若冰霜的男子提笔怔然良久,滴下来的墨汁晕染了一张上好的美人图。
他望着窗外,心想,春过了。
第二章 花花哥哥真好看
梦里正是落花时节,不知道是谁在哭,微弱而绵长,是看破一切的凄然,更是茕茕孑立的孤寂。
静姝站在走廊下看着落花,她听见这哭声觉得很心疼,很想找到正在哭泣的女子,好好抱一抱她,安慰她不要哭。
可她看遍了这凄凄春光里的雕栏玉瓦,始终寻不到哭声来源。
她低头看去,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变得修长,指甲涂着鲜红的丹蔻,只是肤色太惨白了,没有半分活气,随后她发现,那哭声不是别处传来的,而是从自己的口中……
静姝惊醒过来,一旁并没有人,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耳畔始终萦绕着那凄凄切切的哭声。
她从三岁开始就常常作一些奇怪的梦,兴许三岁之前也有过,只是她不记得了,梦境中全是那个名叫叶静姝的女子的生活点滴。
那个女子嫁给一位二品官员,二品到底多大,静姝并不清楚,虽然问了父亲,但是父亲的解释她无法完全听懂,只晓得官职不低,但是那个女子过得并不幸福。
更让她害怕的是,那个女子虽然仍然是府里的小姐,却是由隔房叔父抚养,叔父在那女子出嫁后没多久就去世,整个家族只剩下一群与她关系不近不远的亲戚,所以即便那女子后来被人害了,香消玉殒,也无人惋惜。
其实每一回的噩梦静姝都记得,但她不敢说,因为她心里隐隐约约感到害怕,总觉得一旦说出来梦境便会成真。
那个女子失去了会心疼自己的爹娘兄长与祖父祖母,失去了爱作妖调皮的弟弟,只有一群态度冷漠、名义上的亲人……
静姝每一回梦见,都很心疼那个女子,这并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同情,而是在那些梦里,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女子,虽然迷迷糊糊不懂,却对那个女子的一切痛苦都感同身受。
她轻轻叫了两声「烟柳」,无人回应,猜是她有事出去,其他丫鬟应该是趁着自己休息时躲懒去了。她想了想,自己起身,随便穿了衣服出门去了。
静姝一出门,不知从哪儿跳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呀」了一声,抱了个满怀,随即感觉到被软乎乎的东西蹭着下巴,她惊喜地道:「小猫!」
静姝挠了挠它的下巴道:「小猫,你是哪里来的?」
小黑猫窝在她怀里,被她挠得直呼噜,「喵喵」叫了几声。
静姝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尤其偏爱这样胖乎乎圆滚滚的,奈何母亲怕她被抓伤,府里不许养猫狗,她长这么大,也就是之前姑姑回府住了几天,摸过几回姑姑养的一只小狗。
她猜想这应该是来家里的客人带来的小猫,但是她舍不得放手,索性抱着小猫往园子里走,心想若是有人来要再还回去也不迟。
早春午后,连家里养的羽禽彷佛都犯了春困,倒是满园子的桃花梨花开得极热闹,这一处灿若云霞,那一处洁白胜雪。
小猫窝在她怀里,盯着林子像是也看怔了。
「猫猫,你也看傻啦?」静姝说完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子。
它轻轻「喵」了一声,忽地从她的怀里窜出,往旁边一处玉兰花林里跑去。
静姝惊喊一声,「小猫!」随即提起裙子追了过去,进了林子后,她看了一圈,懊恼地道:「怎么不见了?」说罢她站定脚步,再看看四周,是开得非常灿烂的玉兰花,盈盈立在枝头,典雅如佛前莲花。
她蓦地瞧见一抹白衣,怔了怔,揉揉眼,再仔细看去,原来是个白衣的半大少年,乍看之下彷佛融在一片玉兰花之中,其姿容如同山尖上一线新雪,冷若冰霜,叫人见之忘俗。
静姝险些以为是玉兰花成了精,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那少年听见动静便转过身来,见她一脸怔愣,出声唤道:「静姝。」
他声音也像冰雪,又带着珠玉的清脆。静姝「唔」了一声,疑惑地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待对方回答,她笑眼弯弯地指了指身侧的玉兰花树,「你是玉兰花变的吗?那我摘花,你会不会生气?」
那少年顿了顿,正要说话,外头却传来烟柳的声音,「小姐?您在里头吗?」
静姝听她声音焦急,她本不是个淘气的性子,连忙道:「我在里头呢!」
烟柳循着声音走进林子里头,一眼就见到那少年,她到底年纪大些,只是恍了恍神,很快便镇定下来,想到今日夫人那边刚传来消息说两位表少爷来了,应该就是其中一位,她福了福身子,道:「表少爷好。」
那少年冲她点点头。
烟柳又去看静姝,见她穿得单薄,不禁埋怨道:「小姐怎么跑出来了?我交代过外间几个丫鬟要好好服侍您的,她们都去哪儿皮了?她们最近越发不像话,回头定要告诉夫人,让夫人好好罚她们一顿!」
静姝漫不经心地听着,等她说完了才道:「好啦,我们走吧。」她回头对那少年挥挥手,道:「花花哥哥,我要走啦,下回来还可以摘你的花吗?」
她虽然听见烟柳唤对方「表少爷」,但是在她心里,还是觉得他的模样真像是园子里最好看的一朵花,满园的锦绣花朵都被他衬得黯淡下去。
那少年闻言,微微一怔,走过去站到她面前,弯下腰道:「叫哥哥就好了。」
静姝坚持道:「花花哥哥。」
那少年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怎样,没有再纠正她,而是直起身折了一枝半开的玉兰给她,道:「不必下回。」
静姝拿着花展颜一笑,说:「好。」
她一只手拿着花,另外一只手被烟柳牵着,走了几步又回头,见他还站在那里瞧着自己,她心中莫名有些异样感受,不知是被那静静的身影触动了还是怎的,于是她又笑着再次对他挥了挥手。
静姝被烟柳带回自己的蕙风院,烟柳一进门就张罗着要先给她加衣服,她却坚持道:「你先给我找个花瓶来,这花从枝头折下来,要是不好好呵护会枯萎的。」
烟柳拿她没办法,只好叫人来给她穿衣服,自己去寻了个天青色素白缠枝的长颈花瓶来,将静姝的宝贝花朵插好了,又给她看好让她放心。
静姝满意地欣赏一番,道:「真好看,我要送去给娘。」
烟柳道:「送花倒是其次,只是小姐您的两位表哥来了,您晚饭时少不得要见一见,夫人吩咐了要您挑两样东西做见面礼。」
既然是表兄妹初见,做表哥的少不得要给表妹带些玩意儿,静姝这边自然也要有些聊表心意的小东西作为回礼,礼尚往来就是如此。
静姝随意道:「你之前替我打的络子还在吗?挑两条颜色不一样、花样一样的,到时就说是我做的。」
烟柳素来知道她不但不爱针线女工,连这些消遣的东西也半点不碰,此刻倒是不惊奇。
天气逐渐转暖,但因为静姝还生着病,烟柳担心她着凉,又哄又劝地让她再加上一件披风。静姝不乐意,但是刚要反驳就先打了两个喷嚏,只好不情愿地由着她给自己系好了披风的带子。
烟柳又去找了两条络子给她看,见她点头,便用锦盒装好,再带上那瓶花,跟着她往正院去。
正房里,叶家主母徐氏正坐着翻书。她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肌肤丰盈,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鲜活得像个小姑娘。
静姝凑过去,甜甜地唤了一声「娘」,笑着道:「我摘了花给你。」
徐氏见到那玉兰,有些惊讶,她的小字便是望春,也就是玉兰的别名,所以她的院子里常会看见玉兰,但她还是笑着让身侧的画桥接过花瓶,摸了摸静姝的头,问她今日作息。
静姝道:「一切都好,就是又作了梦。」
徐氏微微皱眉。
阖府上下都知道小姐常常被噩梦魇住,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不见好,且每回睡醒都是怔怔愣愣的,问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她只是摇头。大概是因为连年作噩梦的缘故,她的身子也比同龄的孩子瘦弱许多,因此府里渐渐有些传言,说小姐虽然看着聪明伶俐,其实是个小鬼投错了胎,迟早要回去的。
这样的传言虽然在徐氏惩处了几个下人之后暂时平息,但是静姝叫人担心却是事实,连对孙辈最不假辞色的老太爷也对这个孙女多几分怜惜。
徐氏并不在面上显露出自己的担心,只是将她抱上炕。
静姝滚到她怀里,探过头去问:「娘,你在看什么书?」
徐氏笑道:「我正在看你爹给我带回来的孤本呢,今天闹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了片刻时间,你又来闹我了。」她揉一揉静姝软软的头发,道:「儿女都是债!」
静姝鼻尖都是她娘身上惯用的熏香柔和的味道,此刻觉得十分安逸,笑着道:「我才不是弟弟那样子的,我很乖的。」她睁大眼睛看过去,嘟着嘴嗔道:「娘你又哄我,这哪里是什么孤本,分明就是话本子!」
徐氏失笑,将书放到一边,把她抱起来搂着,道:「就你机灵!我听你说话嗓子还沙沙的,病还没好全吧?等一会儿叫小厨房熬了枇杷膏给你吃。」
「我不要。」静姝皱皱眉,「又凉又苦,还咽不下去,我还不如咳着呢!」
徐氏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额头刚要说她,她的陪房来报,说是两位表少爷来了,她忙让人把人请进来,低头一看怀里的女儿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笑道:「之前你在睡觉,我忘了同你说你两个表哥来了咱们家。」
静姝疑惑道:「烟柳同我说啦,我还准备好礼物了。只是到底是什么表哥,我怎么不记得了?」
徐氏有些惊讶地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忘性怎么这么大?」
她还未来得及再同她细说,就有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进来了。
两人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大相径庭,前头那个皎皎如月,温柔可亲,后头那人却彷佛霜华雪光,凛然高洁,他们连衣着也是分毫不差,只是后头那人腰间悬了块美玉。
静姝眨了眨眼,轻轻地「呀」了一声。
徐氏笑着低头问她,「现下见到了人,蓁蓁还记得这两个表哥吗?」
静姝歪了歪头,「表哥?」
说话间两个少年已然向徐氏行礼,口呼「舅母」。
静姝始终想不起来他们是哪门子的表哥,只是道:「那个是花花哥哥,我认得的。」
徐氏惊了惊,温润少年也怔住了,但冰冷少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纠正道:「叫哥哥。」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乔明宇方才笑道:「唔,这个称呼我觉得颇好,静姝你是在哪里拾到这么个花花哥哥的?」
静姝抿着嘴笑,并不说话。
倒是徐氏笑问道:「方才静姝才给了我一枝玉兰花,难不成是你给她摘的?」
乔明铮瞥到桌上的花瓶和里面插着的白玉兰,再回眸看静姝,她扬起脸对着他笑,虽然还称不上倾城之姿,却颇有小姑娘的明媚娇憨。
「……是。」
徐氏笑道:「静姝小时候每次看到你来,必然要缠着你赖着你,这回我还猜想你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没料到你们居然已经见过了。」
静姝听她这么说,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问道:「娘,我以前和表哥们真的见过吗?」
认族谱是各家小姐懂事以来第一件要事,静姝很小的时候便由母亲领着认族谱了,连祖上数八代先人的名号都能说出来,她沾亲带故的表哥是有不少,但她很确定绝对没有眼前这两位。
徐氏看她如此,笑道:「你若是要从家中的亲戚来算,咱们家数十代都与乔家沾不上关系。」
见静姝越发困惑,乔明宇解释道:「还记得你的丈公吗?他是我们的舅公。」
静姝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母亲那边的亲戚她被教着记过许多,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乔家居然是丈公家的亲戚,算来真是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看来是真不记得了。」乔明宇笑道,「你三岁前我们还经常来拜访的,只是三年没见,居然遗忘至此。」
静姝扁着嘴道:「我才六岁呢,三年没见可不是半生了?」又眨着眼睛看他,「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以后肯定不会忘啦。」
众人皆被她逗笑了。
一应的问候话语,下午乔氏兄弟拜访徐氏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会儿自然不必再寒暄,便聊一些更日常的话题。
静姝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送礼物,但是她瞧着两位表哥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将那简陋的丝络送出去,心想着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库房去好好地翻一翻东西,暂时便按捺下送礼的心思。
徐氏同乔家兄弟的母亲顾氏是京城当年最出名的百家求的贵女,性子一个温婉一个孤高,彼此之间倒是惺惺相惜,嫁人时也挑了相近的日子,又因为叶家与乔家通家之好的关系,两人嫁了人之后交情也一直很不错。
由于每年总督乔顾凌都要上京述职,会将两个孩子一同带来,故徐氏算是看着两人一年年长起来的。这次时隔三年初见时她便有些纳罕,想着这两个孩子越长越好看,假以时日必然比当年所谓「郎艳独绝」的乔顾凌还要出色,这会儿又见到了,还是难掩惊艳。
她是个直爽性子,生平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物玩意儿,此刻看着两兄弟,便笑吟吟地道:「真是怪了,我当年还与你们娘打赌,说我家大郎长大了必然是个美男子,但是此刻与你二人一比,大郎只怕逊色了。」
乔明宇先是一怔,有些啼笑皆非道:「舅母说笑了,静宸兄的风姿我们可不敢相比。」
叶静宸比两人更年长一些,十六岁了,是今年科考的解元,此刻正是风头无两、少年得意之时。
乔明宇此言算不上过谦,他们兄弟的科举之途因为三年的丧期有所耽误,自然无法同叶静宸相比。
徐氏笑一笑,道:「你们读书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但是你们父亲当年可是连中三元,你们想必也不会差,我便等着你们金榜题名了。」她说了几句话,劝两人坐下劝了两回,等两人坐下了,才道:「阿铮倒是依旧不爱说话。」
乔明铮大抵是天性使然,在这种场合向来习惯兄长说话自己沉默,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一直歪在徐氏怀里的静姝道:「大表哥和二表哥一点也不一样啊,但是二表哥这样,只怕连小安都不敢惹他,娘,你说我当初为什么老是要跟着二表哥?」
徐氏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她又对乔明铮道:「阿铮还记得吗?三年前这丫头只有三岁,就最爱黏着你,整日铮表哥长,铮表哥短的,连静宸都要靠边。」
乔明铮看了静姝一眼,他的眼珠子尤其漆黑,虽还未到弱冠之年,眼神却很沉稳,道:「记得。」
静姝有些发窘,她原是个活泼的性子,要不然方才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此刻被他的眸子一看,忽然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脸。
乔明宇含笑看了自家弟弟一眼,则是道:「我可奇怪得很,从小到大要说哪个小孩子能得他青眼,静姝可谓是第一人,要不你教教宇表哥我,怎么把他这个性子扭一扭,变得更活泼些?」
静姝被他逗笑了,笑嘻嘻地不说话。
徐氏道:「依我看,稳重有稳重的好,反正你兄弟二人在外,会说话的你一人足矣,阿铮呢,光是与你有那『直隶二乔』的称呼便能够唬人了。」
这会儿三人都很有默契地开起了乔明铮的玩笑。
乔明铮无语,他一直弄不懂兄长是怎么坦然接受这个称呼的。
乔明宇一边笑着同徐氏与静姝说话,时不时朝乔明铮投去一眼,见他始终静静坐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心放下了一半。他这个弟弟真是什么都好,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省心的弟弟,但是有时候他这个做兄长的热情积极还是免不了受到打击,只能自己找机会多多观察他,好从他那万年不变冷若冰霜的脸上读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譬如现在,虽然他没有直说,但是乔明宇就是看得出来他其实挺高兴的。
静姝坐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脸问站在一边的烟柳,「现在是什么时辰啦?」
烟柳小声道:「酉时正点了。」
静姝又问徐氏,「娘,爹要回来了吗?」
徐氏侧过头看她,惊奇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静姝抿着嘴笑道:「没什么,我叫小安去。」接着一溜烟地从炕上溜下去。
徐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禁皱眉道:「怎么这么皮!」
静姝笑嘻嘻的,走到坐着的乔明铮边上扯了扯他的袖子,仰着头道:「花花……」许是有求于人,她忽然改口道:「哥哥,你陪我去找小安吧。」
徐氏本要发作,见她扯了块虎皮,颇有些好笑,又暗暗惊奇,一般人通常都觉得乔明宇会更好亲近,唯独她从小就爱黏着乔明铮。
乔明铮垂眸,冷冷淡淡地看她一眼,见她改口了,且牵着自己袖子的模样颇有几分小心翼翼,顿了顿便道:「……好。」
这一大一小出去了,徐氏才打趣道:「静宸听了都要泛酸了。」
乔明宇只是笑道:「别说静宸了,我听了都泛酸呢。我在家只有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的弟弟,却没有会撒娇的妹妹,连年纪小些的表妹从妹什么的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表妹,却唯独亲近明铮。」
他这话说得几分真几分假,徐氏被逗笑了,「你怎么没有表妹了?」
乔明宇道:「表妹自然要年纪小的、会撒娇的才可爱,舅母你看我那傻弟弟,可不是因为静姝一句撒娇就毫无招架之力了吗?」
外头静姝和乔明铮一起走向叶静安的房间,她忽然笑着道:「哥哥,你让我叫你哥哥,可是我已经有哥哥了。」
她说的哥哥自然就是叶静宸。
乔明铮三年前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不点,叶家三个孩子里和他最熟悉的其实是叶静宸,但是不知为何,此刻他听见这句话,忽然觉得心里泛起了点点波澜,但到底是怎么样的波澜,他并不清楚。
静姝弯起眼对他笑得灿烂,道:「我还是叫你铮哥哥好不好?」
其实按理两人之间连表兄妹都算不上,他当不得她这一声亲切的哥哥。
乔明铮闻言神色微动,忽然道:「三年前我来你家,你是喊我铮表哥的。」
「可是我原本是喊你花花哥哥的。」静姝睁大了眼,像是有些困惑地道:「你让我喊你哥哥倒还说得过去,表哥就不像了。」
她的原则其实挺简单的,只是因为叫着好玩而已。
乔明铮滞了滞,而后淡淡道:「你随意。」
「铮哥哥。」静姝笑吟吟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同我出来吗?」
乔明铮看她,等着她解释。
「小安昨天因为调皮被爹爹罚了,我担心他没有把功课做完,所以过来看看,要是他真的没做完,我还要帮着在父亲面前说好话。」
她得意地笑开来,脸上有着小女孩特有的娇俏,接着定定地看着他,原本以为他会夸赞自己的,没想到他却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静姝不免有些泄气。
这会儿正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刻,家里的主子们都要用饭,故到处可见忙碌的下人,静姝没有带人出来,她身子弱,走了几步就有些喘,便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
乔明铮原先就是刻意随着她的步子在走,她的疲惫自然也被他看在眼里,他顿了顿,忽然朝她伸出手。
静姝愣了愣,疑惑地唤一声,「铮哥哥?」
他「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静姝愣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要她牵着他,她顿了顿,还是乖乖地把手放到他的手上去。
乔明铮的手暖而干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把她小小软软的手包好了握紧。
静姝迷迷糊糊有些印象,小时候她好像也是被这个铮哥哥牵着手在园子里走,这让她莫名觉得心安,便又抬脸对他笑了笑。
第三章 小表妹心思多
叶静安咬着笔头发愁地盯着功课的时候,听见外头小厮慌慌张张向人请安的声音,他立即放下笔跑出去,也没有看清站在外头的是谁,就高兴地道:「姊姊姊姊!」
静姝原本已经做好准备着要被他扑到的,不料手一紧,被乔明铮拉到了一边。
叶静安扑了个空,抬眼一看,是个长得好看得不像话的大哥哥牵着自己的姊姊,他在心里将这人与大哥比较了一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对方牵着自己姊姊的举动。
乔明铮不动声色地放开静姝的手。
静姝手叉腰道:「小安,你愣着干什么?赶紧叫表哥呀!」
叶静安诧异地道:「表哥?就是娘说过今天来咱们府里、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表哥吗?」
静姝笑道:「表哥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问我?」
叶静安撇撇小嘴,冲着冷冷淡淡的乔明铮冷冷淡淡地道:「乔表哥好。」
乔明铮抬眼看他,颔首,淡淡地回道:「表弟好。」
叶家三兄妹都长得一半像爹一半像娘,叶静宸小的时候生得与现在的静姝算是相差无几,现在这两姊弟看起来也只是年纪有些差别。
静姝不觉得哪里不对,问叶静安,「爹布置的功课你写完了吗?没写完的话赶紧的,就告诉他是同我去园子里玩耍耽误了时间。」
叶静安失落地道:「没有写完,那么多怎么写得完?」对于姊姊给自己找的藉口他倒是深信不疑,高兴地拍手,「那我就和爹这么说啦!」
静姝赶紧道:「这还不成,我今天叫表哥摘了花给我,现在正放在娘的房间里头,你就说是你要表哥摘来送给娘的。」
她说完,还歉然地看了乔明铮一眼。
乔明铮神色虽然还是淡淡,却能看出几分无奈,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有这样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叶静安倒是更高兴了,连带着对乔明铮的印象都好了许多,笑道:「成呀,爹爹看在娘的分上定然不会罚我了。」
徐氏自然是知道真相的,但是两姊弟却笃定了她不会拆台,越发肆无忌惮,高高兴兴地拉着手回徐氏那边去。
乔明铮因此被冷落了。
静姝走了几步,没地方去的小良心忽然回笼,回头看了一眼,见乔明铮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她便回过身去,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还肆无忌惮地招呼弟弟拉住他的另一只手。
乔明铮眨了眨眼。
静姝仰头看他,笑出浅浅梨涡,「铮哥哥,我哥哥在的时候经常这么牵着我,但是他越来越忙了,你可以牵着我们吗?」
她分明已经拉着自己的手,还说这样的话,很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但乔明铮只是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说:「好。」
回到徐氏那边,才说了几句话,叶家大老爷就从外头回来了。
他领的是礼部侍郎的职位,尚书年纪大了,向来做个甩手掌柜,故他极为繁忙,但是故人之子来了,少不得要见一见。
叶家大老爷名耀升字和畅,人如其名,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静姝眉眼便有三分像他,世有「叶和畅之笑,乔顾凌之威,柳文懿之静,所谓三绝也」之说。
叶耀升一进门先同故人之子问候几句,又问静姝,「蓁蓁不咳嗽了吧?」但是却对乖乖站在一旁的小儿子视而不见。
大抵天下的父亲都更爱女儿些,彷佛女儿是热乎的暖茶,儿子却是讨嫌的讨债鬼,虽然这当中的偏爱不至于真的多么夸张,但是父亲对儿子与女儿的要求原本就是不同的,倒也不奇怪。
静姝点点头,从母亲身上下来,由父亲抱在怀里。
徐氏嗔怪道:「她都多大了,你还是只知一味地宠溺。」
「我的女儿我不宠,难道要便宜了外人吗?」叶耀升嘴上说笑,转过头去看乔氏兄弟,道:「阿宇阿铮说是也不是?」
这话说者不知有心无心,乔氏兄弟到底还年幼,且于素日的人情往来上必然说不过这官场上打滚数年之人,并未听出什么言下之意,只能称是。倒是徐氏的一双美眸朝丈夫扫去一眼,有些意外,却并未多言。
叶耀升自然还是要问问两人的文章学问。
乔明宇与乔明铮除了长相极为相似,性子和文章却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两人都算得上是文采斐然,叶耀升所问之话没有答不出来的,但是乔明宇的回答温和端正,颇有中庸之道,而乔明铮行事作风要更硬朗一些。
静姝窝在父亲的怀里,眨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听着看着。
叶耀升当年也是极为风光的两榜进士,虽不如乔顾凌那样连中三元,但也只是彼此风格不相同,单看上头比较喜欢怎么样的罢了,实则水准相近,起码两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对于他刻意提出的问题着实是感到有些难的。
再被问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时,两人都有稍稍停顿,没有先前那样答得顺溜。
乔明宇先答,风格不变,但是力所不及尤为明显,他自然还是坦荡荡的,而后向着叶耀升拱一拱手,道:「伯父大人出的好难的题目。」
叶耀升只是微笑,又问:「阿铮如何说?」
这句话能说的就那些,先头乔明宇已然说了大半,余下的答案便更显单薄,乔明铮的态度还是淡淡的,刚要开口说话,不知怎的对上叶静姝黑亮的眸子时他顿了顿,方才开口回答。
他话才说到一半,外头下人打了帘子进来,道:「老爷,夫人,小姐,二少爷,两位表少爷,饭菜已准备得当了。」
徐氏听到可以用饭了,起身笑道:「你再不许为难我两个外甥,先吃饭吧!」
静姝被徐氏从父亲怀里接过去,她拉拉徐氏的手,道:「娘,表哥他们好厉害呀。」
她是孩子心性,大抵不晓得当着其他的人面称赞他们会更叫人当真。徐氏哑然失笑,眼角余光觑见乔家兄弟都是一顿,有意逗他们,便问:「你听得懂多少?」
静姝道:「总之就是很厉害。」
徐氏笑意加深。
叶静安因为有两个表哥在前头挡着,到现在还没有被问到功课,心里松了口气,乖乖地由着姊姊带着自己往外走,听了此话,便小声道:「真的很厉害呀,就像哥哥一样厉害。」
静姝闻言对徐氏道:「娘你看,小安也这么说。」
其实两个孩子真能懂得什么才奇怪,叶耀升闻言不禁莞尔,只是他可没忘记小儿子昨天的恶行,仍旧对他板着脸,道:「你将来能有他们一半的出息,我和你娘作梦都要笑醒了。」
叶静安诧异地瞪大眼睛,说:「可是爹你昨晚还说十个哥哥加起来都没有我淘气,那么这淘气和出息到底有没有关系?」
静姝没好气地道:「你居然还分得清?平常你的算数哪有这么好!」
这两姊弟的话一出,众人都笑了。
乔明铮不像兄长那样微笑,还是端着冷若冰霜的神情往外走,乔明宇却发现他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冲他笑了笑,道:「表妹孩子心性,倒极合了你的眼缘。」
乔明铮有些疑惑,觉得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可是当他看到前头的静姝走了两步,又像之前那样回身来牵他的手,他的疑惑忽然瓦解了,心想:虽然生得一样,但还是静姝可爱许多。
叶静宸去友人家拜访,今日家中吃饭的主子并没有全部到齐。
叶静安昨天因为贪玩被父亲打了手板子,虽然伤得不重,但皮肉之苦往往最为磨人,他又是个娇生惯养出来的宝,此刻拿着筷子便觉得疼起来,连吃饭也很不安生。
叶耀升对着唯一的女儿是个慈父,但是不论对长子还是幼子都颇为严厉,一看他的动作便想起他昨天的劣迹,问他,「我昨儿个罚你背的书可背好了?」
叶静安当然没背好,他忙着玩呢,此刻立即慌了神,连姊姊给自己找的藉口都忘了,下意识朝母亲看去。
徐氏虽然心疼幼子,却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拆丈夫的台,遂转开了头。
叶静安求助无门,更加慌了,又看向姊姊。
静姝虽然不满他调皮,却嘴硬心软,放软了语气冲着父亲道:「爹爹,该吃饭啦,吃完了饭我去盯着他写字。」
叶静安弱弱地道:「可是我的手好疼呀……」
静姝瞪他一眼。
叶静安眼里瞬间泛起了水气。
静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乔明宇看得好笑,低声对弟弟道:「我总觉得小安这样的才像个弟弟的样子,你也忒给我省心了些,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机会锻炼自己说情的本事。」
乔明铮眉毛抬都没抬,只淡淡道:「兄长,你的志趣很是特别。」
叶耀升也看得好笑,到底没再追究,只是道:「我知道你素日最皮,你哥哥姊姊小时候没有上天入地的活泼劲儿全都攒到了你身上,你现在如此,我也不能再罚你抄书,那就让你姊姊盯着,每日读二十遍千字文,读到你把落下的功课拾起来为止。」
叶家的孩子启蒙用的全是《千字文》,对静姝来说这不是多么难的东西,但是叶静安毕竟才三岁,上头的字都还没有认全。
叶静安想到二十遍的千字文,顿时蔫头耷脑的。
「可是爹爹,小安也不是全然贪玩,今儿个我们在园子里头玩耍,叫表哥给我们摘了花,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您和母亲,现在正摆在屋子里头呢。」静姝卖了乖,才又软软地道:「二十遍,嗓子都要读坏啦。」
徐氏不动声色,乔明宇一想就想通了,向着弟弟微笑,两回被拿来做筏子的感受不知如何?
乔明铮满心无奈。
叶耀升看向徐氏,见她笑着对自己点点头。妻女都如此,他只好放低了要求,道:「十二遍。」
相比之下已然少了很多,叶静安点点头,感激地对姊姊笑了笑。
等说完了话,徐氏便让人开席,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行云流水般地捧上来
叶静安年纪还小,换做在其他人家,必然是乳母下人成堆地伺候着,但是在叶家,叶静宸叶静姝都是两岁起就要自己吃饭,不管弄得有多乱糟糟,一概不许旁人帮忙。
叶静安倒也不是自己不会吃饭,实在是手受了伤,不好夹菜,静姝看他蔫蔫的,只用勺子舀往日并不爱吃的豆腐羹,很是心疼,给他夹了好几筷子的菜,自己反倒有些顾不上吃了。
眼前忽然落下一只大虾,静姝愣了愣,抬眼,正好对上乔明铮一双清透的眸子。
乔明铮对她道:「他手上有伤口,不能用发物。」原来那只大虾是她夹给叶静安的。
静姝点点头,又见他夹了一筷子的菠菜给叶静安,忽然醒悟过来,大抵是他见自己都在替弟弟夹菜而吃不上饭才会这么做。
一贯最温柔体贴的宇表哥含笑看着,并不动手帮忙,自家父母也不管,这便苦了叶静安,被有些不敢招惹、态度冷冰冰的铮表哥夹了菜到碗里,再不喜欢也只能吃下去。
一顿饭毕,徐氏将几个小的赶去花园里散步,又让下人送了些时令瓜果去,自己则是早早回屋,换上家常服饰倚着案看书。
徐氏见叶耀升居然也换了家常衣裳,奇怪问道:「你最近不是忙得很吗,当真是为了明宇明铮才这么早回来的?」
叶耀升坐到她身边,喝着她递过来的参茶,淡淡回道:「今天阁臣们吵做一团,横竖什么事也办不了,我就回来了。」
徐氏因为门第缘故,眼光向来比寻常女子长远些,叶耀升得空也会同她说说官场上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书香人家跟勋贵世家比起来,往往更不喜欢纳妾的缘故之一,毕竟妻子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出身,能够红袖添香、高谈阔论,与其对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妾,还不如回房找正室。
徐氏不禁皱起眉头,又问:「是韩阁老与顾阁老起了争执吗?」
「当然不是。」叶耀升一边欣赏着传说中叶静安拿来孝敬妻子的白玉兰,一边漫不经心道:「元辅胸有丘壑,且不怎么管事,这回同韩阁老争执的是宋阁老与王阁老,韩阁老执意要钱安国死,宋、王却又要保他,把韩阁老气了个半死,皇上都被惊动了。」
徐氏不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只是吃惊地笑道:「宋叔父平常是个圆滑人物,怎么这回会……」
叶耀升道:「算来宋阁老是钱安国的座师。」
官场上人情往来、结成党派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徐氏自然知晓,只道:「宋叔父一向重情义,当初明铮明宇他们父亲上京来,但凡有难处,他都会施以援手。」
叶耀升笑道:「宋阁老是个爱操心的,不过也怪顾凌,他并不是一个会交际的性子,这些年虽说收敛了些,但要不是有他老师帮忙看着,也少不了有麻烦的。」
说到这里,两人不再提政治上的事情,徐氏低下头继续看书。
叶耀升瞧了一会儿,忍不住抬手,轻轻拂过妻子光滑柔软的一头秀发,道:「我今儿个从人那里得了一支白玉兰的簪子,命人送回来了,你看见了吗?」
徐氏抬头,有些羞赧地嗔道:「多大的人了,还闹得这么大阵仗,我缺这么点儿东西吗?」
叶耀升笑道:「夫人的姿容,自然是世间万物都配不上的,只是我痴心妄想,总想着找到点好东西就来献宝。」他顿了顿,神情有些微妙地又道:「只是没想到安哥儿倒是很会就地取材,我想夫人得了他的一朵玉兰花,比对我的簪子还要爱重些。」
徐氏被他逗笑了,道:「蓁蓁替她弟弟找的藉口你也信?」
「不然还能如何?我罚他,你虽然不说,少不得一顿心疼,闹得蓁蓁也要不高兴。」他慢条斯理地顺着妻子的一头秀发,「不过安哥儿确实是皮了些。」
徐氏转过身背对着他,自顾自地翻书,却有些恍惚般地喃喃道:「孩子可真是都来讨债的,蓁蓁的梦魇之症就叫我怕极了,安哥儿又十足的淘气,一个比一个还不省心。我真是羡慕顾姊姊,明宇明铮看着就都是有出息的。」
叶耀升听着妻子看似抱怨实则甜蜜的话语,但笑不语,直到听见乔氏兄弟的名字才微微顿了顿。
徐氏又道:「说到明宇明铮,我倒要问问你,你白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叶耀升按按妻子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道:「我只是想着,你这两个外甥算是出色,和咱们的宸哥儿比起来也不见得逊色。」
「这我也晓得。」徐氏道:「只是你要说静姝的事情,我并不很乐意,她才那样小,连男女之事都分不清楚!」
「自然是这样的。」叶耀升安慰她道:「我只是看阿铮虽然像他老子那样冷心冷情,对蓁蓁却很好,忽然有个念头罢了。」
「阿铮?」徐氏有些诧异,「哦,阿铮同蓁蓁确实处得很好,蓁蓁小时候不喜欢亲近旁人,倒是挺喜欢阿铮的,只是我总觉得阿铮这样的性子太冷了些,不够体贴。」
「我瞧着他倒是常常望着蓁蓁,方才我喂蓁蓁喝杏仁茶,他也频频看过来,不知是不是怕我烫着她了。」叶耀升觉得有些好笑。
「不论如何,孩子还小。」徐氏最把女儿当宝,说到这种事总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便无趣地打断了这个话题。
「这倒是。」叶耀升也同意妻子的观点,「何况你我二人如何想都不算数,我希望将来蓁蓁的婚事由她自己拿主意,她看着性子软绵,实则骨子里头像我,最有主见。」
徐氏笑道:「你说自己有主见,我倒不太认同,方才你说阿铮好,我不过短短两句话你就歇了心思,虽然你算不上是唯唯诺诺的小人,但也是个唯我命是从的好丈夫。」
两人闺房情趣素不为外人道,也是颇为腻歪。
叶耀升对妻子向来没辙,听她打趣自己,先是笑了,又低头去吻在她洁白的颈侧,含含糊糊道:「娘子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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