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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青枝《娇娘驯霸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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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试阅] 青枝《娇娘驯霸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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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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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2 11:50: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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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9月29日
【内容简介】
荆家驯夫守则──男人不听话不要紧,打一顿就好了!
荆无忧挥挥拳头: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堂堂霸总沦落为被人毒死的纨裤世子,惨!
弱鸡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被小未婚妻拳头完虐,惨!
家里空有爵位,实际上穷得只剩一匣子欠条,惨!
纵然连三惨,严绍还是拿出总裁气势,誓要翻转纨裤人生,
他替自家单蠢爹娘揪出帐目的不对劲,找出吃里扒外的下人,
察觉表叔多年来的接济有鬼,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荆无忧联手试探,
在对方派人袭击时,是武功高强的她英勇挥鞭对抗,护他逃离,
这丫头出自书香世家却身怀武艺?有意思!
更令他意外的是,她匠心独运,竟会制作精妙的武器,
这让向来对女人感冒的他,对于她与她所隐藏的秘密起了兴趣……
第一章 霸总成纨裤
严绍是疼醒的。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不知道是被人踹了一脚还是磕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一阵要命的剧痛。
昏沉的意识受到刺激,猛然从黑暗里挣脱出来,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一片蒙胧的光影。
「清醒了吗?如果还没有,我不介意再帮你几下。」
身下传来的女声软和温吞,却带着某种勃发的怒意。
严绍一怔,定神看去,就见一个最多不超过十六岁,清秀小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少女,正头发凌乱、香肩半露地被自己按在床上。
他脑袋一嗡,眼前冷不丁闪过两行大字——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哪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干的好事!
严绍反应过来之后大怒,又被身下少女柔软的身躯勾起了某些恶心的回忆,几乎是立刻就翻身撑坐起来,「高洋,高洋!这他妈怎么回事?」
高洋是他这总裁的贴身助理,二十四小时跟在他身边,随传随到那种。
大多数时候喊一声就会出现,敬业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藏了个任意门的神奇高特助,这回却是半天没有现身。
严绍皱眉,心下不耐,手一伸就要去摸习惯性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结果却摸了个空。
不仅摸了个空,渐渐清晰,不再晕眩的视线里还出现了珠帘纱帐、绣花屏风、雕花铜炉等古装剧里才能看到的东西。
严绍:「……」
「高洋是谁?」
说话的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她已经整理好衣襟,正用一种余怒未消又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严绍从呆滞中回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丫头身上穿的也是古装,还有他们身下这床,样式也非常古老。
所以背后搞事的人不仅丧心病狂地给他送了个未成年,还跟他玩起了古装play?
这他妈是什么神仙脑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好这口味好吗!
严绍怒极反笑,没有回答荆无忧的话,只是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问她,「谁让你来的?」
自从两年前成功干翻老子,成了严氏集团真正的掌权人之后,严绍的生活里就没少出现类似的情况。
看上他的脸和钱主动投怀送抱的,被别人送来讨好他的,真喜欢他奔着真爱去的……林林总总,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爬床对象是个高中生,甚至可能初中都还没毕业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她还成功近了他的身。
严绍难以置信的同时直犯恶心,还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诡异。
他身边除了高洋,还有好几个素质极高的保全,她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是怎么搞定他们的?而且他记得失去意识之前,他正和高洋在一个新开发的峡谷里攀岩……操!
脑中猛然闪过自己从百米高空中坠落的画面,严绍整个人都僵住了。
荆无忧不知道他怎么了,见这胆敢借酒轻薄自己的王八羔子突然脸色大变,彷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不由小嘴微抿,警告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在成亲之前与你……与你做那种事的,你要是再敢胡来,我就真不客气了!」
换做平时,严绍早就恼羞成怒地跳起来了,可这会儿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后眼珠子一翻,晕了。
荆无忧懵了,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刚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可想到这人纯属活该,她又不觉得抱歉了,只皱着带有几分英气的眉毛推了他一下,「喂,你怎么了?」
严绍没反应。
荆无忧见他脸色不好,嘴唇慢慢变得青白,有点急了,忙伸手掐住他的人中,「严绍?醒醒!你怎么了?」
严绍疼得眼皮直抽,却说不出话,脑子里突然多出一部分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是不期而至的海啸,冲击得他意识无法自控地崩塌。
没一会儿,他的眼前彻底暗了下来。
严绍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之前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这回他没再惊讶,只是僵硬地闭上眼,心下默默骂了一句脏话。
他竟然死了,还非常不科学地穿成了一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倒霉蛋。
倒霉蛋是个古人,所处的朝代在历史上没有记载,不过从社会形态上看,这什么大越王朝应该是介于唐宋之间。当然他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毕竟他是个纯正的理科生,对于历史文化的认知只有基本常识。
至于这倒霉蛋的身分,宁远伯府世子,正儿八经的贵族子弟,今年才十八岁,是个娇生惯养,脾气骄纵的小纨裤——整天游手好闲,逗猫遛狗,不干正经事儿那种。
他是昨晚对那小丫头逞凶的时候猝死的,大概是酒喝多了,又精虫上脑太过兴奋,虚弱的身体就承受不住崩了。
严绍觉得原主死得挺合理的,不像他,眼看就要攀上顶峰了,突然一道惊雷劈下,身上的安全绳断了,死得简直不能再草率。
想到自己的下场很可能是一滩恶心巴拉的肉泥,严绍脸色发黑。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把这让他想骂娘的念头甩开,继续消化原主的记忆,只是还没消化完,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一小厮打扮的少年推门走了进来。
「世子您醒了?」他眼睛一亮,不等严绍说话就扭头喊道:「夫人,世子醒了!」
「醒了?醒了就好!」伴随着一声如释重负又带些怒气的呼声,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裙,头戴华丽金簪,生得美艳逼人的妇人就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严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揪住了耳朵。
「你如今真是能耐了,竟然连那种肮脏的玩意儿都敢往肚子里吞!我与你父亲是怎么叮嘱你的?玩归玩,不要碰那种东西,不要碰!那玩意儿说是能助兴,其实都是虎狼之物,会死人的!这回要不是发现得早,你现在已经去见阎王爷了你知不知道?」
严绍上辈子活了二十七个年头,从来没有被人揪过耳朵。
被接回严家之前是没人乐意这么做——揪耳朵哪有拳打脚踢来得爽?
十岁那年被接回严家之后是没人敢这么做——外人忌惮严家,严家家教严格,这种不痛不痒看起来又粗鲁的惩罚方式,在严家人眼里远不如棍棒来得有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严绍呆滞片刻,心下惊怒的同时下意识就拽住那妇人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他讨厌别人的碰触,尤其是女人。
「芳姨!」
罗氏完全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反抗,幸好身后的荆无忧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不然她这会儿已经摔在地上了。
她呆了呆,更气了,指着严绍道:「好,好!你如今翅膀是真硬了,竟连娘都敢打!早知如此,当年我还不如生只鹅,至少饿了还能烤来吃,不像你,只会胡闹闯祸,忤逆父母!」
严绍这才认出她的身分,原主的亲娘,宁远伯夫人罗氏。
他额角微跳,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罗氏捏着帕子哭天抹泪起来,「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生出了这么个混帐东西!嘤嘤嘤,我的命好苦……」
严绍只觉得烦躁,头疼,想让她滚。
可形势比人强,他这样的情况,不想被人当做妖怪抓去烧掉,就只能按照原主的生活轨迹先适应一段时间。另外,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他都是占了原主的身体才能死而复生,从这个角度来说,原主也算是对他有恩……
严绍揉了揉额角,到底是按住了心头的躁郁,试图去接受现实,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被人一把抓住胳膊,脸朝下地按在了床上。
「道歉。」
语速慢吞吞,声音清泠泠,是昨晚那个小丫头,原主的未婚妻荆无忧。
严绍想躲没躲开,不由脸黑如锅底。
上辈子的他是个喜欢自由搏击和极限运动,还受过一段时间军事训练的王者,可现在的他却是个多跑几步就会喘得像只死狗的弱鸡,这他妈,连最低阶的青铜都构不上啊!
再一想荆无忧的年龄,严绍更是彻底无语。
他不仅从王者跌到了青铜之下,还莫名其妙多了个算起来才刚刚初中毕业的未婚妻……
这操蛋的封建社会。
从原主的记忆看来,荆无忧是宁远伯故人之女,因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被宁远伯接进伯府,成了原主的未婚妻。
之所以是未婚妻而不是养女,是因为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与原主有婚约了。
宁远伯两口子是厚道人,并没有因为荆家没落了就翻脸不认人,荆无忧住进伯府之后,两人一直对她疼爱有加,她也一直视他们如亲生父母,所以看到严绍对罗氏不敬,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严绍懒得跟个小丫头计较,当然,就他现在这身体,想计较也计较不了。荆无忧虽然个子娇小,但作息规律,生活健康,身体可比原主这个酒囊饭袋好多了。
所以最后,他还是认命地学着原主的样子跟罗氏低了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娘你赶紧让这死丫头放开我!」
罗氏擦着眼泪气道:「什么死丫头,有你这么叫自己未来媳妇的吗?你知不知道昨晚多亏了无忧,要不是她有事去找你,发现你昏迷在床边,你这会儿早就没命了!」说到这,她忍不住后怕,「还有,以后不许你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这回哄你吃助兴药,下回指不定会哄你吃什么,咱们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爹怎么办?」
刚才情况太混乱,严绍没仔细听她的话,这会儿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什么助兴药?」原主什么时候吃助兴药了?他明明只是很纯洁地喝醉了酒。
「你还装!大夫都说了,你昨晚会突然昏倒,就是因为喝了酒还吃了那种东西,以致气血逆行,险些丧命。」罗氏又气又怕地说。
荆无忧也是抿着小嘴看着他,一脸「你真是太胡来了」的谴责模样。
严绍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他仔细翻看了一下原主的回忆,确定他昨天只是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喝了酒,并没有碰罗氏口中所谓的助兴药。席间倒是来了几个助兴的歌姬,但原主也就是拉着她们划了一会儿拳,调了一会儿笑,然后醉醺醺地睡过去,再醒来,他已经被小厮扛回家。
至于这之后轻薄荆无忧的事,原主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在他眼里「又凶又呆,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可爱」的未婚妻,可昨晚却莫名其妙地对她有了那方面的冲动,虽然一开始是因为荆无忧说话惹恼了他,他才会怒上心头,想着「给这死丫头一点颜色看看」,可后来就有些失控了,意识也变得模糊……
想到这,严绍心里那点不对渐渐扩大。
明明没吃药却被大夫查了出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原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下药了。
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仙人跳?桃花劫?
不像,因为昨天从头到尾,原主身边都没出现过在这方面显得可疑的人。
难道是大夫误诊了?可能性也不大,事关原主的性命,罗氏等人肯定不会这么草率。而且原主的死,仔细一想确实有点突兀。
严绍眼睛微眯,心头渐渐沉了下来。
所以原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罗氏不知自家儿子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更不知道严绍在想什么,又训了他几句,这才感觉心里舒坦了点。
她出身宗室,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从小被娇养着长大,哪怕后来家里出了事,风光不再,她也因为及时出嫁免去了被连累的命运。
宁远伯是个宠妻狂魔,虽然和他儿子一样是个纨裤,没什么大出息,但对罗氏却是一心一意,疼宠有加,家里什么妾室通房都没有。
罗氏这一生堪称顺风顺水,唯一的不如意就是原主这个儿子。
宁远伯府人丁不旺,已经接连三代单传,为此,罗氏的婆婆,也就是宁远伯府已故的老夫人非常重视原主这根独苗,一出生就把他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不说,平日里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得跟眼珠子似的,原主就是这么被养歪的。
这年头非常重孝道,罗氏不能对婆婆表示不满,只能暗中想方设法,希望能把原主的性子掰回来,可惜一直没起什么作用,老夫人病故的时候,原主已经十五岁,性格早就成型了。
这些年罗氏没少为儿子收拾烂摊子,也没少被他气着,这会儿见他竟没有像往常一样不耐烦,也没有再跟自己顶嘴,不由有些意外。
但她没有多想,昨晚一宿没睡好,这会儿实在是有些累了。
荆无忧见她精神不好,抬手扶了她一把,「太医不是说绍哥哥只要能醒来就没事了吗?芳姨,您去休息吧,我留下照顾他。」
罗氏不知道原主昨晚欺负她的事儿,荆无忧没说,闻言她回过神,欣慰地拍拍荆无忧的手,语气瞬间从暴风疾雨变成了细风暖阳,「好孩子,你也守了一晚上了,回去歇着吧。至于这混小子,甭管他,让他自个儿待着反省去!」
严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丫头才是她亲生的呢。
不过想到原主那时不时就气得爹娘直跳脚的狗性子,他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好,我跟绍哥哥说几句就走,您先回吧。」荆无忧点头,声音轻软,眼睛微弯的样子看起来乖巧极了。
罗氏看得母爱泛滥,忍不住捏了捏她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又对儿子的贴身小厮说了几句看似没好气实则是关心叮嘱的话,这才扭头走了。
荆无忧目送她离开,再转头,脸上乖巧的笑容就变成了肃然,「你昨儿吃的那种药,谁给你的?」
严绍看着这在长辈面前各种软萌可爱,在原主面前却总是跟个老太太似的管得又严又多,还会动手揍他的小姑娘,嘴角没忍住抽了一下。
小丫头演技不错啊。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见他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荆无忧皱了一下眉,板起肉肉的小脸说:「我问你话呢。」
严绍回神,学着原主的样子斜了一下眼睛,「你问我就要答?凭什么?」
那模样特别欠揍,荆无忧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发痒的拳头,想着他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忍住了。
「凭你打不过我。」她抬起头,慢吞吞地威胁道:「你若是不好好回答我的话,从今天起我就把你绑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反正芳姨说过,只要能叫你听话,什么法子我都可以使的。」
她说得很认真,显然真是这么想的。
换做原主,这会儿只怕已经炸毛跟她吵起来了,可严绍毕竟是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不至于跟这么个小丫头较真。
他揉揉微跳的额角,懒得再跟她废话,「你们说的那种药,我压根就没碰过。」
「什么?」荆无忧猛然抬起头。
严绍本来以为她问这个问题是想知道是谁带坏了原主,这会儿见她反应大得不仅仅像是惊讶,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不对。
「你……你真的没有碰那种药?」
看着她严肃紧绷的小脸,严绍若有所思,没有马上回答。
荆无忧心里着急,忙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告诉我,我就把我这个月的月例给你花。」
宁远伯夫妇对她就像对自家孩子,每个月都会给她月例,虽然数额不算大,但对花钱大手大脚,身上银钱总是不够花的原主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除了威逼还知道利诱,小丫头倒挺有手段。
严绍挑眉,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昨天就只跟人喝了点酒,醉倒之后在燕春楼里睡了会儿觉,别的什么也没干。你们说的那玩意儿,我别说碰,就是见也没见过。」
原主虽然是个喜欢到处鬼混的纨裤,但一方面是自己还没开窍,另一方面是已故老夫人怕他年纪轻轻的会弄坏身体,在这件事上管得和罗氏一样严,所以吃喝嫖赌里的嫖,他是不沾的,平时去风月场所,也就是吹吹牛凑凑热闹,事实上他连童子身都还没破。
荆无忧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有点发白,「你没碰,身上却出现过量服用那种药之后才会出现的症状,难道、难道真是乐逍遥……」
「乐逍遥?」严绍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没看到这三个字相关的东西。
荆无忧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惊了一下,忙起身说:「没什么,那个,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回来。」严绍怎么可能让她走,起身堵住她的去路,不容拒绝道:「把话说明白,乐逍遥是什么玩意儿?」
荆无忧不想说,但严绍怎么都不肯放行,她又顾忌他的身体不敢对他动粗,只能皱着眉妥协道:「乐逍遥是一种从北边狄国传进来的毒药,中了这种毒的人会出现过量服用助兴药后血脉逆行的症状,然后在三个时辰内暴毙而亡。这种毒不难解,但因为十分罕见,显现出来的症状又常常让人误会,所以很容易错过解毒时间。昨晚你昏倒之后,我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说的几句话让我想起了这种毒,所以我才……」
严绍一听就知道原主十有八九是因为这玩意嗝屁的。
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那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三观再次被颠覆的他默默消化了一下,才问:「你是怎么知道这种毒的?」
不是说很罕见吗,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而且他记得她家在南方,家里只是普通的书香世家,之所以能和宁远伯府结亲,是因为她爹十几年前曾意外救过南下游玩的原主爹娘。这样的出身,按说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北狄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是并不常见的东西。
荆无忧一愣,移开视线说:「我……以前偶然在书上看到过。」
一听就是假话,不过严绍没深究,只看了她一眼说:「你觉得给我下毒的人会是谁?」
原主虽然行事荒唐,得罪了不少人,但那都是些小事,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更别说对方还用上这么高段的杀人手段。他来回想了两圈,没发现可疑人选。
荆无忧觉得他这问题问得有点怪,整个人的反应也不大对,但因为心里正乱着,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不知道,感觉谁都有可能。」毕竟就他那人厌狗憎的性子,有时候连她都忍不住想弄死他呢。
听懂了她言下之意的严绍:「……」
最终两人也没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荆无忧显然没指望这蠢蛋未婚夫能自己发现什么,把他说的昨天和他一起玩的那些人挨个记下之后就走了。
不过出门没几步,她又折了回来,「这件事我会帮你查,你别告诉伯爷和芳姨,免得他们担心。」
严绍看了她一眼,没觉得意外。
别看这小丫头年纪小,可接受能力也好、承受能力也好,都比被家人娇生惯养着长大,没吃过什么苦的原主爹娘强多了。
她这是怕宁远伯夫妇担心,更是怕他们会吓坏,毕竟老俩口努力了大半辈子也只得了原主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要是知道有人正躲在暗处磨刀霍霍地想宰了这小子,不知得吓成什么样。
至于原主,是个窝里横,在这种生命明确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按说早该吓得跑去跟爹娘哭诉,让他们给自己做主了,但严绍做不出那种抹着眼泪满院子大呼小叫的蠢事,便只斜着眼睛质疑道:「你帮我查?你一个小丫头上哪儿去查?」
荆无忧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事在人为,只要想查,总会有办法的。」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脸色一肃,带点吓唬意味地说:「这回没成功,那人肯定还会再对你动手,你近日安分些,少出门,免得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这语气,她真是把原主当成未婚夫而不是儿子吗?严绍嘴角微抽,片刻才道:「我可以不把这事儿告诉我……爹娘,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正在想他要是不肯,她就揍到他答应为止的荆无忧一愣,「什么条件?」
「第一,你要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得先告诉我,不能擅自做主,免得打草惊蛇。」凶手费这么大心思杀原主,所图肯定不小,在彻底摸清对方的身分和目的之前,他不会贸然出手,他的行事作风向来是滴水不漏,力求一击必中的。
荆无忧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有水准的话。
之前一闪而过的怪异感再次出现,她拧眉看着身前的少年,发现今天的他不仅性格沉稳了不少,脑子也比平时好使很多,看着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都说磨难使人成长,难不成是被这回的事情吓到,终于长进了?
想到这,她有点欣慰,要真是这样,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可以。」虽然觉得让他知道线索只会徒增他的烦恼,但他是当事人,又难得上进一回,想要自己解决问题,她当然不会拦着。
事实上,她觉得他就是经历的事太少,被家人保护得太好,才会养成如今这让人看了就想摇头的烂个性。
「那第二个条件呢?」
「第二……」不好一下子在性格上做出太多改变,严绍伸出手,学着原主的样子贱贱一笑,「封口费谢谢。」
荆无忧:「……」
说好的长进了呢?搞了半天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荆无忧面无表情地捏着自己被掏空的钱袋子回了梨香院。
梨香院是她的住所,就在严绍所住的揽月轩对面,整个院子看着不算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尤其是进门处右手边那棵亭亭如盖的梨花树,更是给人一种如梦似幻,清幽如画的美感。
此时正有一名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娃在梨花树下玩耍,荆无忧看见他,因为破财而发僵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无忧姑姑,你回来啦!」小男娃长得粉妆玉琢,很是可爱,就是小胳膊小腿的看起来有些瘦弱。
看见荆无忧,他很高兴,忙拿着手里的小风筝蹬蹬蹬地跑过来献宝道:「这是祖母给我做的小鹰风筝,它可厉害啦,自己就能跟着风飞起来。」
荆无忧看着那虽然做得很小,但整体看起来却霸气又鲜活的小鹰风筝愣住,半晌才收回视线,冲他弯了一下眼睛说:「这么厉害啊,那你可要好好保护它,别弄坏了。」
小男娃珍惜地摸了摸小鹰风筝的翅膀,郑重点头。
这时,丫鬟晴荷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他一看,忙跑去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然后不用人说,自己接过瓷碗把里头闻着都苦的汤药喝了个干净。
那乖巧懂事的劲儿看得荆无忧心口发疼,赶紧拿出身上常备着的蜜饯喂他。
小男娃含着甜甜的蜜饯,笑得眼睛弯弯,他从懂事起就每天都要喝这种苦苦的药,早就习惯啦。
荆无忧陪着他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又叮嘱了晴荷几句,这才起身往院子东边最角落的那间厢房走去。
「乾娘,您醒着吗?」
「嗯,进来吧。」
厢房里传出一道心不在焉的女声,荆无忧推门而进,看见了侧对着她坐在窗边的妇人。
妇人瞧着三十多岁,长相美艳,风韵犹存,这会儿正拿着本破破烂烂的书在看,身前的案桌上堆着一堆形状不一的木头块和榫卯零件。
她便是方才那小男娃口中的「祖母」了。
众所周知,当年荆家出事,府里仆从树倒猢狲散,只有荆夫人的陪嫁丫鬟莫氏带着儿子一家留了下来。后来荆无忧北上投奔宁远伯府,也是莫氏一路护着她,甚至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只留下一个才刚刚满月的孙子。
因为这事,荆无忧一直拿祖孙俩当至亲看待,不仅让他们和自己同吃同住,还认了莫氏做乾娘。宁远伯府众人也因此尊称妇人为莫娘子,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莫氏。
「这都多少天了,您怎么还在研究这个?」荆无忧走上前看了那堆零件两眼,顺手从里头挑出一个榫头和一个榫眼,「哢嚓」一声组装了起来。
「别动。」莫氏拍开她还想继续的手,「我答应了长安,要给他做辆会动的小木车当生辰礼物,你别给我捣乱。」长安就是刚才那小男娃。
荆无忧眨了下眼,耿直地说:「可就您这速度,来不及吧?」
这都折腾大半个月了却连个雏形都还没弄出来什么的,长安的生辰可只剩不到十天了。
莫氏无法反驳,但她还是不甘心,忿忿挣扎了一句,「老子好歹是墨家传人,区区小木车而已,我就不信我捣鼓不明白!」
荆无忧迟疑了一下,不怎么有信心地说:「那您加油,要是实在搞不定就跟我说。」说完又小声提醒,「还有,您现在穿着女装,应该自称老娘,不是老子。」
莫氏:「……」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假胸,不想理荆无忧了。
没错,看起来美艳成熟,风韵犹存,浑身上下充满女性魅力的莫氏,其实是个大老爷儿们假扮的。
大老爷儿们名叫墨清,真实身分不是荆无忧母亲的陪嫁丫鬟,而是荆无忧母亲的义弟,荆无忧以前管他叫舅舅。
兀自挣扎了半晌之后,墨清耐心终于告罄,他自暴自弃地把手里的古籍往案桌上一扔,仰天长叹了一声,「老天爷这心眼真是偏到胳肢窝去了,你这丫头不过就是听我说了些皮毛,看了我几本书,竟就能无师自通,举一反三,这逆天的天赋简直叫人羡慕嫉妒恨……」
「您不是没有天赋,而是没有兴趣。但凡对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有半点兴趣,您都肯定比我厉害。」
众所周知,古时有墨家,精于机关制造。后因朝代更迭,墨家渐渐没落,墨家机关术也渐渐失传,只留下诸多传说。
但其实墨家血脉并没有就此断绝,墨家机关术也没有完全失传,墨清就是墨家嫡系出身,荆无忧说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是指墨家机关术。
至于他一个大老爷儿们为什么要男扮女装留在宁远伯府……
想起那段惨烈的往事,墨清看了荆无忧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摆手说:「行了,还是你来吧,我给你打下手。另外那姓严的臭小子怎么样,死了没?」
荆无忧有点无奈,看着他说:「您就不能盼着他点儿好?」
「不能!」墨清雌雄莫辨的脸一拉,冷笑,「小王八蛋整天就知道出去鬼混,从来不拿正眼看你,在他爹娘面前也没个人样,如今竟还碰那等肮脏玩意,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给玩没了,这样一个废物,给你提鞋都不配,更别说娶你了!当年要不是……」
「舅舅。」荆无忧压低声音打断他,「他没有碰那些助兴药,他是被人下了乐逍遥。」
「乐逍……」墨清一愣,惊道:「你确定?」
「昨晚我就有些怀疑,只是不敢肯定,所以没跟您说。」荆无忧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然后才道:「方才我仔细问过他,基本可以确定了。」
墨清惊疑不定,「乐逍遥可不是轻易能弄到的东西……」
「是,所以一开始我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但事实证明,她并没有弄错。
荆无忧垂下眼睛,嘴角紧紧抿了起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乐逍遥,因为它曾害她失去过最亲的人,如今它竟又出现在她身边……
墨清也想起那件事,脸色难看地低骂了一句,「臭小子,一天到晚净知道惹祸!」
「我在想对方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荆无忧话还没说完,墨清已经摇头,「要真冲着我们来,没必要经过他,你不要多想。」
她一想也是,心下松了口气。
这些年她欠宁远伯夫妇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连累他们。
「这件事我会找人去查,你安心等消息。」墨清说完又正色道:「你跟那小子的婚事也是时候找个藉口处理掉了,你都十六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耽误下去……」
荆无忧一愣,「舅舅,我没想过嫁给别人。」
墨清脸色一黑,「你说什么?你真打算嫁给那臭小子?」
荆无忧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头,「他平日里是有些荒唐,但您别担心,我会想法子教好他的。」
墨清被她严肃得跟学堂夫子一样的神色看得噎了一下,「……不行,这事我不同意。」
「舅舅。」荆无忧抬头看着他,「伯爷和芳姨对我和长安有再生之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墨清冷哼,「就算要报恩,也用不着拿你的终身大事去赌,你和那小子的婚约不过是咱们搪塞外界的一种说法,又不是真的……」
「话已经说出去,总是要圆上的,不然到时候怎么解释?」荆无忧摇头,「就算有法子解释,我也不想看到芳姨烦恼忧心。」
宁远伯府虽有爵位却不得皇帝看重,近年来早有没落之势,严绍本身又荒唐,在外头名声臭得很,这样的情况下,哪个好人家会把姑娘嫁给他?就算真有那一时昏了头的,就严绍那烂个性,小俩口之间的关系只怕也好不了,到时候家里一乱,受累的还是伯爷和芳姨。
荆无忧感激宁远伯夫妇的收留之恩,更感激他们这些年来的真心相待,她是打从心底希望他们的下半辈子能过得和前半生一样快快乐乐,健康平安,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们分担忧愁,将来替他们养老送终。
所以严绍再荒唐她也不会介意,横竖她娘说了,男人不听话不要紧,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那就两顿,反正只要她有心,总能把他教好的。
墨清沉默之余,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同情严绍。
这娶的好像不是媳妇儿,是祖宗啊。
别看荆无忧年纪小,其实主意比谁都大,墨清见她态度坚定,到底没有再劝,只无奈又怀念地叹了口气,「你这倔性子,与你娘真是一模一样。」
荆无忧一怔,眼睛弯了起来。她喜欢别人说她像她的爹娘,这让她自豪。
只是想到至今还背负着污名,在九泉之下得不到安息的家人,她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变成了不安。
「舅舅,你说我爹娘、祖母还有叔叔伯伯和哥哥嫂嫂,他们会怪我吗?我没有选择帮他们报仇,而是带着长安懦弱地躲了起来……」
墨清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小丫头,年纪不大,想的倒是挺多。报仇这么大的事,哪是你一个小孩子办得了的?你要是真犯那个傻,他们才会被你气活呢。」
荆无忧抬起头,清澈无垢的眼睛里隐隐压着一抹沉重。
墨清心头一叹,面上却是风情万种地撩着耳边的发丝笑了起来,「行了,对他们来说,你和长安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把小长安养大,他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也是你爹娘最疼爱的孙子,我们当年好不容易才保住他的小命,如今也不能大意,小家伙毕竟还小。至于其他事有我呢,等回头时机到了,舅舅肯定带着你亲自手刃那些王八羔子,给你全家报仇。」
他长得好,扮女子一点也不违和,尤其是这般妩媚娇笑的样子,更是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
荆无忧眼睛直了一瞬,末了才从美色中回过神,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好。」
「这才乖。」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荆无忧起身说:「我去一趟玲珑阁,您有什么要带的吗?」
墨清想了一下说:「给我带点胭脂水粉吧,要千金堂的,它家的好用,不伤皮肤。」
「……好的。」
自从开始假扮女人之后,舅舅就活得越来越精致了。
墨清不知她的想法,说完问道:「你去玲珑阁,是去见那位玉老板?」
荆无忧点头,「前些天闲着无事,做了个十八环,我想拿去给他看看。」
十八环是时下流行的九连环的复杂版,荆无忧自己捣鼓出来的。至于玉老板,是城东一家名为玲珑阁的玩具商铺的老板。
荆无忧与他相识于偶然,后来见他对自己闲着无事时做的一些小机关小玩具感兴趣,便与他做起了生意,藉此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外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宁远伯府如今也就只剩下表面风光,内里其实早就不行了。
人丁不兴,不受帝宠,这是宁远伯府最致命的弱点,加上宁远伯两口子和严绍这个世子都是花钱如流水却不善养家的,渐渐就坐吃山空了,要不是宁远伯有个表弟是宁川富商,平时常有孝敬,只怕表面的风光都维持不住了。
荆无忧想到这有点发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想法子多赚点钱才行。
可她实在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
墨清就更别说了,他性格疏阔洒脱,是个有琴有酒万事足,颇有魏晋遗风的潇洒浪子,赚钱这么俗的事,对他来说太为难人了。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荆无忧只能先把这个念头收起来,办正事去了。
第二章 特助也穿越
严绍不知道自家未婚妻是个有秘密的人,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都源于原主的记忆,而原主的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他很嫌弃这小智障,把原主的记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之后就不再去翻了,只叫来候在门口的小厮四方,看似随意地跟他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厮,几句话下来,严绍发现四方虽然长相憨厚,年纪也不大,但歪心眼很多,为人也很滑头。最重要的是,因为是贴身小厮的缘故,他对原主非常熟悉也非常了解,甚至于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原主想要什么。
严绍当然不可能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只是眼下无缘无故的,不好马上把人调走,他便只在了解得差不多之后,懒洋洋地往床上一靠,说:「我想睡会儿,你出去吧。」
「是,那世子您好好休息。」四方说完就下去了。
严绍躺着想了一会儿事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毕竟刚在鬼门关里溜达一圈,这具身体多少有些虚弱。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严绍习惯性去摸手机,没摸到,下意识抬手看手表,也没看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再也没办法享受现代便利的生活,他脸色一黑,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世子您醒了。」就在这时,四方听到屋里的动静进来了,「这是厨房刚送来的鸡丝粥,您喝点?」
严绍忍下心头躁郁,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四方以为他是起床气发作,没觉得奇怪,只一边伺候他喝粥,一边像往常一样说起了府里府外的新鲜八卦。
严绍更烦躁了,刚想找个藉口让他滚蛋,四方突然惊奇道:「对了世子,隔壁高家出了一件奇事,他家前儿晚上溺水而亡的那位大少爷,昨晚突然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严绍对这话题正敏感,闻言倏地看了过去,「具体什么情况?」
四方被他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可定神一看,自家世子还是刚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他感觉到的那种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难道是昨晚没睡好产生幻觉了?四方心里嘀咕,嘴上飞快地把高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高家是今上同父异母的妹妹,庆阳长公主的夫家。高家家主高嵩和庆阳长公主孕有一子,正是四方口中那个失足落水没了性命,却又不知怎么死而复生的大少爷高扬。
原主跟这位大少爷不熟,因为那是个自幼就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平时很少出门,倒是他家庶出的二少爷高畅,原主跟他关系还行,因为两人都喜欢斗蛐蛐。
不过这会儿,严绍的注意力不在高畅身上,而是在高扬身上,因为那天和他一起攀岩的贴身特助,也是姓高名洋。
虽然此洋非彼扬,但这又是同音又是死而复生的,是不是太巧了点?
想到这,严绍眸子微闪,放下手里的瓷碗起了身,「你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这都好几天没去找高畅斗蛐蛐了。走吧,去高家看看。」
四方一愣,为难道:「可您这病才刚好呢,夫人说了不让您出门……」
「我没事,至于我……娘那,别让她知道就行了。」荆无忧说过,乐逍遥只要及时吃下解药就行,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所以严绍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倒是爹娘这种称呼,他叫得实在有些别扭,不过事已至此,再别扭也得习惯。
严绍认命地走到衣柜前,从一堆颜色鲜艳,款式花哨,怎么看怎么俗气的衣袍中,艰难地选出了一件天青色的梅花纹圆领长袍穿上。
「您昨晚发病的样子那么吓人,这才过了多久,真就没事了吗?万一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毒素可怎么办?依小的看,还是等休息好了再去吧……」四方拦不住严绍,只能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念叨。
严绍本来没认真听,直到四方脱口说出「毒素」两个字,他才猛然一顿,眼睛眯了起来,「什么毒素?大夫不是说我是被人下了过量的助兴药才会昏迷吗?」
「啊……」四方有一瞬间惊慌,但很快他就解释道:「小的说的就是助兴药,都说是药三分毒,那玩意药效又猛,可不就跟毒一样吗?不过世子您说,那药到底是怎么进到您口中的?咱们根本就没碰过啊……」
严绍看着他没有说话,好半晌才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不自觉乱扣的右手食指,学着原主的样子冷笑道:「谁知道呢,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阴我,老子非要了他的狗命不可。」
四方心下有一瞬发怵,但见他没有再追问,又很快放松下来,陪着他骂了几句。
严绍目光晦暗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提着原主最喜欢的一只蛐蛐出门了。
这会儿是三月,春光正好,严绍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个奼紫嫣红的小花园。
这小花园是宁远伯的私人天地,里头种满各式各样的鲜花,这会儿团团簇簇开得正艳。
严绍粗略地扫了两眼,发现里头全是名品花种,甚至连素有「花王」之称,价值千金的姚黄牡丹,他都看到了两盆。
难怪人人都说宁远伯是个花痴败家子,不过谁还没点小爱好呢,爱花总比爱嫖爱赌好。
严绍挑了下眉,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严绍抬起头,见一个长相俊美,身姿颀长,看起来风度翩翩又不失和善的中年男子从长廊尽头走了过来。
「伯爷回来了。」四方有点紧张,「世子,咱们跑吗?」
严绍知道四方为什么会这么问,宁远伯性格温软,不似罗氏强硬,对着不省心的倒霉儿子做不出打骂之事,只会逮着他说教念叨,偏偏原主最缺的就是耐心,哪能受得了这个?所以每回见了他老子,这小子第一反应就是拔腿溜。
然而这么没出息的事,严总这种有格调的人怎么做得出来?所以沉默片刻后,他还是抬腿迎了上去。
然后他就被宁远伯拉着念了至少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
这老头怎么回事?看着人模人样,气质非凡,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说哭就哭?还有这一边红着眼睛念叨他,一边死死拽着他袖子不肯放行的样子,像话吗?像话吗!
严绍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强行甩开这比唐僧还烦人的便宜爹时,宁远伯突然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平安符。
「这是我一早去青云观求来的,你带在身上,别弄丢了。」宁远伯擦了一下眼睛,把平安符塞进他手里,末了长叹口气说:「我知道你不爱听我说这些,但是你这回真的吓到我和你娘了。我们俩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青云观位于城东青云山的半山腰上,是京城很有名的道观。因青云山山势陡峭,轿子上不去的缘故,想要去观里上香祈福的人都必须步行上去。
难怪早上罗氏来看他的时候这便宜爹没有出现,原来是爬那几百阶山阶,给倒霉儿子求平安符去了,真是个愚蠢又迷信的古人。
严绍捏着那个又小又轻,看起来就很神棍的平安符,心下嫌弃得只想马上扔了它,可看着宁远伯发红的眼角,他额角跳了跳,到底忍着暴躁把它收了起来,「行了,我带着就是,你别哭了,我这不没事吗。」
虽然还是有点不耐,但他的态度里没有了往常的敷衍与不屑,宁远伯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絮絮叨叨地叮嘱道:「一定要贴身带着啊,青云观的观主明洞道长说了,它能替你消灾解难。还有,最近一个月你千万不要去有水的地方玩,道长说你这段时间命里犯水煞……」
严绍忍无可忍,抬头看着他,「你那两盆姚黄,我刚才看了一眼,好像蔫了。」
「什么!」宁远伯大惊失色,转身就跑,边跑还边不死心地叮嘱他,「绍儿啊,记着爹的话,一个月内别去有水的地方玩啊!还有你这情况才刚稳定下来,好好休息,别马上就往外跑——」
严绍扭头就走。
高府与宁远伯府离得很近,几乎算是相邻而居,严绍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不过他来得不巧,高畅出门了,这会儿并不在家。
「世子,那我们要不先回……」
四方的话还没说完,严绍已经提着手里的蛐蛐笼子迈进高府大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他院子里候着吧,你们该干么干么去,不用管我。」
门房知道他与自家二少爷相熟,倒也没有阻拦。
严绍懒洋洋地揣着手,按照原主的记忆往高扬所住的院子走去。
四方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走错路,不由提醒道:「世子,错了,咱们该往那边走。」
严绍看了他一眼,随便找了个藉口,「那边的海棠开得不错,瞅瞅去,好看的话摘几朵带回去给我爹,好堵住他的嘴,免得他见了我又念叨个不停。」
四方倒也没怀疑,由着这向来想一出是一出的祖宗去了。
高扬住的院子比较偏僻,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特地找了这么个住处。
原主只知道那院子的大概方位,并没有亲自去过,所以严绍花了点时间,向路过的丫鬟套了几句话,这才终于找对了地方。
「前面好像是高家大少爷的院子,世子,咱们怕是不方便进……」
四方话音未落,那看起来清幽如画的院子里突然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同时,一个听起来有些虚弱的怒吼声响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说了,我没病!」
「大少爷您就别强了,您看您,站都站不稳了还说自己没病,还是快些回床上躺下,好好休息,莫要挣扎了,不然万一又病发了,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冷冽不耐的女声落下,院子里骤然变得嘈杂,显然是双方起了冲突。
严绍虽然不想表现得像个小智障,但这会儿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学着原主兴奋的样子说了句「有热闹可看,快走」就率先跑了过去。
四方一愣,忙阻止道:「世子,不行啊!」
高家大少爷可是庆阳长公主的命根子,他的热闹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然而他家糟心的世子爷已经跑没影了,四方没办法,只能赶紧跟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个唔唔唔——」
院里正乱着,严绍一进去就看见两个打扮差不多的丫鬟正抓着一个白衣青年往屋里拖。
青年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枯瘦,脸色苍白,正死死地抓着门板不肯松手,眼中盛满了愤怒与惊惧。
看见突然出现的严绍,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眼睛大亮,越发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唔唔——唔唔唔——」
正用力捂着他嘴巴的两个丫鬟这时也看见了严绍和四方,大概是做贼心虚,两人皆吓了一跳,下意识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青年趁此机会,一口咬在其中一个丫鬟的手背上,趁她吃痛松手之际,奋力挣脱她们的桎梏,连滚带爬地扑向了严绍,「老大救命!她们要杀了我!」
虽然已经猜到这货很有可能就是自家傻子特助,但真的听到那句不能再熟悉的「老大」时,严绍还是被这堪称魔幻的发展震得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穿越居然还能组团……
「我们大少爷这是病糊涂了,在说胡话呢。」见来人是隔壁宁远伯府那个出了名好糊弄的世子爷,两个丫鬟顿时就没那么慌了,对视一眼后忙上前赔笑说:「世子见笑了,奴婢们不过是想带大少爷回屋休息,谁想他竟怎么都不肯,还说我们要害他。您也知道我们大少爷自幼体弱多病,不能经常见风,奴婢们这都是为了他好……」
高扬,不对,现在应该叫高洋了,闻言气得直翻白眼,「好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两个丫鬟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高一点的丫鬟就殷勤地看向严绍,「世子,您是来找我家二少爷的吧,不如奴婢带您过去找他?」
严绍扫了白着脸撑坐在他脚边,正呼呼喘着气的高洋一眼,「不用了,我今天是来找你们家大少爷的。前些天本世子答应燕春楼的夏如姑娘,要亲自给她作一幅画,不过我这画技不大行,所以想请你家大少爷去一趟我家,帮忙参详参详,不知道高兄可有时间?」
高家大少爷画技不错是人尽皆知的事。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
看着忙不迭点头的高洋,两个丫鬟脸色一变,张口就阻止道:「大少爷前儿落了水险些丧命,如今还虚弱着呢,世子还是等大少爷身子好些了再来吧,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
「少在那危言耸听,我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当然了,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我也可以亲自去跟我母亲说一声。」高洋冷笑着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两个丫鬟心里着急,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拉他,被严绍拦住了。
「这是做什么?你们大少爷是身体不好,又不是犯人,不方便出门就算了,怎么去见自己的亲娘都不行?」
因为他要是见着长公主,她们想要趁他病要他命的任务就完成不了啊!
两个丫鬟面色十分难看,却不得不挤出笑容解释,「世子说笑了,奴婢们不过是担心大少爷的身子,怕他累着……」
「这有什么难的,四方,你背高兄去,这样他就累不着了。」
两个丫鬟与四方皆是一脸懵。
两个丫鬟怕严绍出去乱说,权衡再三,到底没有再拦。
四方硬着头皮背起虽然瘦弱,身量却不低的高洋,踉踉跄跄地出了院门,结果没走几步,这个跟他主子一样废的家伙就把腰给扭了。
严绍只能让他先回府。
高洋对此很过意不去,连连说不好意思。
严绍回头看着他那与上辈子有五六分相似,却苍白得刺眼的脸,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高洋被他冷傲挑剔的眼神看得心下一阵激动,这肯定是老大!只有老大才拥有这种让人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他四下瞄了几眼,确定不会被别人听到之后,才往前凑了两步,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咖啡加糖吗老板?」
严绍看智障似的看着他,这是什么破暗号。
高洋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心里的激动渐渐变成了忐忑。难道他猜错了,这跟他家老大同名同姓,长相也差不多,就是胖了点的家伙并不是他家老大?
那他家老大去哪儿了?穿到别的时空去了?还是摔下山崖后直接就完了?
高洋越想越心慌,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了一句语气无比熟悉的冷呵——
「今天不加糖,加班。」
高洋一个激灵,眼睛亮成了灯泡,「老大!真的是你!」
「……闭嘴,找个地方慢慢说。」严绍意有所指地扫了周围路过的丫鬟们一眼。
「行,去你家吧。」高洋忍着激动转过身,「我这没法说话。」
严绍看了他一眼,「不是要先去跟你这身体的娘说一声?」
「去了估计也见不着,先不去了。」高洋的身体确实比常人虚弱,但没到走都走不了的地步,刚才会任由四方背自己,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两个丫鬟的话,这会儿缓过气后,他赶紧拉着严绍出了高府。
「刚才那两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快别提了,一提我就脑袋疼。你说我这身体,好歹是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外甥啊,居然混得比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惨……」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话,很快严绍就从高洋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真正的高家大少爷高扬不是死于意外落水,而是死于谋杀——他是被人灌了酒推下水,活活淹死的。
之所以会死而复生,当然是因为高洋穿过来了。
幸运的是,高洋穿过来的时候,害死原主的凶手正得意地对着尸体说话,所以他没怎么费劲就知道了对方的身分。
看着听到这脚步突然顿住的严绍,高洋有点不解,「怎么了?」
「……没。」同样是被人害死,却连凶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严绍扯了一下嘴角,「继续说。」
高洋总觉得哪里酸酸的,是他的错觉吗?
他看了自家老大两眼,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好继续道:「说来都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做的孽……」
众所周知,庆阳长公主秉性柔和,端庄贤淑,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嫁给驸马高嵩之后,她不但没有像其他公主一样在夫家作威作福,反而待全家人都十分温柔体贴,甚至还主动给自家驸马纳了不少美妾。
人人都说高嵩这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夫人,高嵩也一直感怀在心,对庆阳长公主敬重有加。这么多年来,夫妻俩相敬如宾,关系一直很好,哪怕庆阳长公主身体柔弱,这么多年来只给高家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也没有影响到两人的感情。
可事实上,这只是外人看到的假象,高嵩真正爱的人是高畅的生母范姨娘。
范姨娘是农家女出身,与高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就私定终身,不想高嵩高中状元后,竟意外得了庆阳长公主的青眼,被先帝指婚成驸马。
他不敢违抗皇命,也舍不得这条通天的捷径,便应下这门婚事,娶了庆阳长公主为妻,然后用不知什么法子说服庆阳长公主,纳了范姨娘为妾。
这么多年来,他一边哄着庆阳长公主,让她误以为他深爱的人是她,对后院其他女人都是逢场作戏,一边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对范姨娘母子极尽宠爱,宠得范姨娘胃口越来越大,最终盯上了高扬的婚事。
高扬有个自幼订亲的未婚妻,出身手握重兵的镇北侯府,身分贵重,品貌上佳,是庆阳长公主当年用一个天大的恩情和镇北侯府换来的。
范姨娘看上了门庭显赫的镇北侯府,想把这门婚事抢过来给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有了设计害死高扬的举动。
然而还不等她进行下一步计划,已经死透的高扬竟然死而复生了,她又惊又慌,反应过来后忙把高扬身边的人给支开,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给捂死在床上——死而复生这事虽说已经传出去,但高扬自出事后还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脸,这要是突然又死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毕竟他本来就是个身体虚弱的病秧子。
「大白天的,她就不怕被人发现?」严绍听完皱眉,一个妾而已,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搁平时她肯定不敢,但我那便宜娘被儿子突然丧命的消息打击得病了,虽然我又活过来了,但那病也不是马上就能好起来的。至于我那渣爹,一天到晚忙着公事不在家呢。再加上范姨娘那老娘儿们在高家生活了那么多年,积累了不少人脉,也收买了原主身边不少人,可不就恶向胆边生。」高洋心有余悸道:「说真的,今儿要不是老大你来得及时,我只怕又得挂一次了,那两个女的看着瘦瘦弱弱,力气却超大!」
「是你这身体太废。」严绍说着想起自己同样废的身体,黑着脸闭上了嘴。
好在高洋没发现自家老大这是五十步笑百步,见他过家门而不入,反而带着自己往大街上走,不由有些奇怪,「不是去你家吗?」
严绍懒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你想死吗?」
「……啊?」高洋懵然道:「当然不想啊。」
「那就别废话。」
高洋:「……」
换了个身体和身分,老板的思维还是这么活跃,这么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他毕竟是有「神奇的高特助」和「总裁的贴心助理」之称的男人,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严绍的用意,「跑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是真的死而复生了,并且活蹦乱跳好得很,范姨娘那老娘儿们就不敢再像今天一样明着对我下手了。老大你可真是太英明太机智了!」
范姨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对他动手,除了仗着庆阳长公主病了,这会儿正自顾不暇之外,最重要的是死而复生之事听起来太玄乎,她可以加以利用,掩去自己的罪行。
可一旦他好端端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她就没法再那么做了——前脚还好好的人,一回府就死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的死不正常吗。
高洋想着就放了心,他已经有所防备,倒不怕人家来阴的,怕就怕对方再给他来几下今天这样的明招,他这弱鸡身体根本无力抵抗。
严绍听惯了他的马屁,全程没反应,只抬腿轻踹了他一脚,「小声点。」
一个体弱多病,性格沉闷,平日里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病秧子,哪来这么多废话?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被鬼上身了吗!
高洋脸色一变,非常戏精地做出了一副寂寞忧郁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好的老大。」
严绍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两人沿着街,一路往京中最繁华的东大街走去。
和古装剧里人造出来的刻板场景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鲜活,有血有肉的。
街边林立的商铺里有行人进进出出,打扮鲜亮的,衣着朴素的,笑容灿烂的,面容愁苦的,形形色色的人,带出形形色色的人生。
街头支着摊子的小贩们,有的被食物的热气模糊了脸,有的被摊子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挡住了笑容,但大多都是热情洋溢,口中吆喝声不断。
还有那些各有特色,新旧不一的匾额,高高挂在街头却形状不一的灯笼……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而他们将在这里开始新生。
严绍心情有点复杂,高洋也是。
要说不想回现代,那是不可能的。但现代的他们不出意外肯定已经死透了,能有机会在这里重活一次,也算是一种幸运。
只是……
「老大,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这里没有严氏集团,没有他每天都在为之奋斗的工作和事业,高洋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些什么。
严绍倒是淡定,看了他一眼说:「先保住小命再想这些吧。」
高洋:「……」有道理。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严绍一声,他回头,看见了几个经常和原主往来的狐朋狗友。
对方很惊讶他怎么会和体弱多病的高家大少爷在一起。
严绍是特地往人多的地方凑,之前已经遇过好几波人,见此熟练地露出了吊儿郎当的笑容,把之前糊弄那两个丫鬟的藉口又拿出来说了一遍,然后才表示,「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干活,我既然要请高兄帮忙,当然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不是?」
虽然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但这对他们这些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吃喝玩乐的纨裤来说,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众人只是惊奇地看着高洋,问他是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什么的太玄乎了,高洋当然不会承认,只说自己是一时闭了气,下人们太过惊慌没发现,所以才闹出这么个乌龙,又说大夫要他多出门走动走动,说是有利于康复,所以这会儿他才会跟着严绍出门。
这话其实禁不起推敲,但他口才好,简单几句就糊弄得大家都信了。
严绍见火候已经差不多,懒得再往下逛,正想随便找家酒楼坐会儿,余光突然不经意地扫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的不用了玉大哥,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你不吃就浪费了,拿着吧。」
少女身材娇小,一身浅碧色衣裙,不是荆无忧又是谁?
她正和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长得只能算是斯文顺眼,笑起来却意外和煦好看的青年在说话。
青年好像送了她什么东西,荆无忧有些不好意思,推拒几番之后,还是挠挠脸蛋,笑着收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一直拿荆无忧当国高中生看待的缘故,严绍见此第一反应就是——小丫头这是早恋了?
荆无忧侧对着这边,没有看见严绍。
严绍见她收下那青年的东西后就冲他挥挥手走人了,也没跟上去,只挑眉扫了她身后那家名为玲珑阁的商铺一眼,转身吃饭去了。
虽然荆无忧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跟别人谈恋爱有给他戴绿帽的嫌疑,但他毕竟来自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二十一世纪,对指腹为婚这种封建糟粕完全没有认同感。要是荆无忧真有了喜欢的人,他并不介意成人之美,反正他也没打算娶老婆,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年纪比真实的他小了将近一轮的未成年。
严绍想着就把这事丢开了。
高洋没发现他刚才那几眼的停顿——虽然接收了高扬的记忆,但高扬以前不常出门,并不认识荆无忧,再加上走得久了身体有些脱力,可怜的高特助这会儿只想赶紧找地方坐下休息。
两人难得悠闲,不赶时间地吃了一顿饭。
酒足饭饱后,高洋兴致勃勃地说:「这酒楼的饭菜味道不怎么样,环境也一般般,老大,要不咱们琢磨琢磨,在这开个连锁酒店吧,反正经营模式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高档连锁酒店是严氏集团的重要产业之一,高洋对这一块业务很熟悉,话头一开就蹦出了一连串的东西。
严绍没搭话,等他说完才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首先,你得有命搞。」
瞬间噎住的高洋:「……哦。」
他有点悲伤,想他上辈子身体是多么地健康,手脚是多么地灵活,这辈子却穿成了一个身体虚弱,多走几步路都会眼前发黑的病秧子,还被人惦记着脆弱的小命,真是太惨烈了。
不过虽然身体不好,但他的头不秃了啊!
摸到自己因为久病而略有发黄,但却十分浓密的头发,上辈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地中海秃头趋势的高洋心情瞬间恢复晴朗。
「对了老大,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根据我这身体的记忆,宁远伯府的情况还挺简单的,没有高家这么复杂……」
「嗯。」严绍没什么表情地喝了口茶,「就是多了对爹娘,还多了个未婚妻而已。」
高洋一听就知道他不大喜欢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家人,他其实也有点不适应,毕竟上辈子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惯了。
他想了想,「那就当甲方爸爸供着吧,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占了人家儿子的便宜。」
严绍「嗯」了一声,把乐逍遥的事简单地跟他通了一下气。
高洋听完,终于知道之前那股酸意从何而来了,他哈哈大笑,胆大包天地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安慰说:「老大你别怕,等我养好身体,我保护你。」
「滚蛋。」等高洋养好身体,他的坟头草只怕都一人高了。
第三章 帐本有猫腻
作戏要作全,两人又随口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回宁远伯府画画去了。
刚走进前院,严绍就听见一个看似无奈实则带了几分逼迫的声音。
「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若是完不成任务,小人是要受罚的。伯爷您待人一向宽宏,还请莫要为难小人啊。」
「不过是晚些时候再给你们送去,又不是不给了,怎么就是为难你了?我看故意为难人的分明是你才对!」随之响起的是一个苍老有力,带着些许恼怒的声音。
严绍认出这是府里的老管家海叔。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不过就是一千两银子,何必闹成这样呢?」
这时宁远伯也说话了,严绍听着他斯文软和,听起来就很好欺负的声音,眼皮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什么情况?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高洋低声说:「老大,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严绍不是很想去,他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然而高洋一直在他耳边念着「甲方爸爸,甲方爸爸」,他嘴角微抽,抬腿轻踹了高洋一脚,最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这年头讲究家丑不外扬,高洋虽然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自己不方便跟过去,就叫了个路过的丫鬟,让她先带自己去严绍的院子了。
而这厢,严绍没走几步就在不远处的小花园里看到了宁远伯、海叔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脸上赔着笑,但神色并没有特别恭敬,尤其是那四下乱瞟的眼睛和微抬的下巴,更是隐隐透出了几许散漫和倨傲。
严绍目光扫过他,抬步走了过去,「什么一千两?」
「绍儿你回来了。」宁远伯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念叨,「你刚才去哪儿了?你身子还没好完全呢,不要急着往外跑……」
严绍直接忽视他,转头朝海叔看去。
海叔比宁远伯靠谱多了,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中年男人姓陈,是城中一家专门卖奇花异草的店铺——百花坊的掌柜。
他今天上门,是来要帐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花痴」,宁远伯常常在百花坊一掷千金,然而他身上不可能时刻带着那么多钱,再加上经常会去买点养料、种子之类零零碎碎的东西,陈掌柜便说可以先记帐,等每个月月末的时候再结算。
宁远伯觉得这主意挺好,就答应了。
双方已经愉快地合作了一年多,一直没出什么问题,直到今天,陈掌柜突然上门,说希望这个月能提前几天结算,因为主家要派人来查帐,给了他们这些掌柜一天的时间,让他们把这个月还未结清的帐目提早结清楚,免得到时候因为帐目对不上,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
事出有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宁远伯自然不会为难他。
然而府里库房的钥匙在罗氏那,而她这会儿正在休息。
宁远伯知道她昨晚熬了一宿没睡,不舍得吵醒她,便对陈掌柜说,晚些时候等罗氏醒了再取钱让人给他送去。
陈掌柜却以时间紧迫为由,看似恳求实则逼迫地让宁远伯马上就把这帐给结了。
海叔这才恼了,这姓陈的简直半点都没有把他家伯爷和夫人放在眼里!
「冤枉,这可真是冤枉啊,小人哪敢对伯爷与夫人不敬呢,实在是因为上头催得急,小人这也是没办法啊!」陈掌柜苦着脸唉声叹气道:「几位有所不知,这回奉命来查帐的是平日里最受我们夫人倚重的赖嬷嬷。这位赖嬷嬷是个急脾气,要求严格,从不讲情面,小人实在是不敢得罪她,若是得罪了她,她回头与夫人一说,夫人再与我们国公爷一说,你们说我、我这还能有活路吗?」
百花坊是英国公府的产业,他口中的国公爷和夫人,指的就是英国公夫妇。
英国公秦源是今上心腹,手握重兵,在朝中地位超然。英国公夫人出身名门世家,娘家势力庞大,这陈掌柜看似是在卖惨,其实分明是在拿主家的身分威胁他们。
严绍眯眼,想说什么,却被宁远伯抢先了。
「罢了罢了,你们替人办事也是不容易。」他迟疑片刻,看向海叔,「这样吧,海叔,你替我去一趟东顺茶坊……」
话还没说完,海叔就不赞同地低叫了一声,「伯爷!」
东顺茶坊,严绍记得那是刘家的产业——刘家就是宁远伯那个富商表弟家。
他挑眉,有点不明白便宜爹为什么会让海叔去东顺茶坊,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看着陈掌柜,终于开口,「爹,你买什么东西买了一千两?帐本呢?拿来我看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陈掌柜回神之后差点笑出声,就这种不学无术的纨裤,他看得懂帐本吗?
「陈掌柜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上门要帐,不会连帐本都没带吧?」
见严绍竟还不耐烦地催促了起来,陈掌柜心下讥讽,面上却还是拿出帐本递了过去,「世子说笑了,这就是您要的帐本,伯爷在百花坊里的每一笔花销,小人都仔仔细细地记在这上头了,您请看。」
他是笃定了严绍看不懂才敢拿出来,然而严绍是个高智商的理科天才,虽然不完全了解眼下的物价,但还是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老旧的记帐方式,并在里面发现多个算法上的漏洞。
这是一本乍看没问题,其实宰人于无形的假帐。
严绍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光这个月的一千两里,被错算的数额就至少有二百两——这还是在上面记录的东西物价、数量都正常的前提下。
他看向被人坑得满脸血还半点不自知的宁远伯,有一瞬间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
这府里管帐的人都是猪吗!都一年多了,居然硬是一点不对劲都没有发现!
「绍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见儿子脸色突然臭得厉害,宁远伯不解,忙问道。
严绍没回答他,只冷笑一声,「啪」的一下把那帐本摔在陈掌柜脸上,「整本都是假帐,你这不仅是把我们宁远伯府当冤大头,还把我们当成傻子了是吧。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陈掌柜,惊愕之余简直不敢置信,这宁远伯世子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吗,怎么可能发现这帐本有问题!
不对,他一定是不懂装懂,故意诈自己的。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陈掌柜做贼心虚,脑子里各种念头齐飞,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很快就稳住心神,做出了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世子慎言,这些帐目每回都是经由贵府的管事再三确认之后才结算的,小人如何作假?如何欺上瞒下?您这是、这是血口喷人啊!」
宁远伯懵然道:「是啊绍儿,你是不是看走眼了?老陈人挺好的,应该不至于……」
海叔也是迟疑地看着严绍。
严绍讥讽扯唇,随手圈出几处漏洞解释了一下,宁远伯和海叔这才震惊地发现,原来这帐还可以这么算。
陈掌柜也呆住了,没想到这破世子真的会看帐,说好的不学无术,啥也不懂呢?
「绍儿,你什么时候竟学会算帐了?」宁远伯气恼之余又有些惊喜。
严绍扫了他一眼,学着原主的样子没个正形道:「好几年前吧,有次去高家玩的时候,看到他们家老大在这方面的书,就好奇问了几句……啧,这玩意儿又不难,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毫不心虚地把锅甩给了自家特助,他又指着陈掌柜道:「你刚才那话倒是提醒我了,爹,平时都是谁跟他对帐的?把人叫过来,一起处置了吧。」
陈掌柜这假帐做得并不是特别高明,跟他对帐的管事但凡有点专业水准都不可能看不出来,可这都一年多了,府里却硬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这只能说明,那人和陈掌柜坐在同一条船上,两人是里应外合,一起做的局。
宁远伯一愣,吃惊之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平日里跟他对帐的,我记得是你娘身边的徐嬷嬷,这……她是你娘的陪嫁,对你娘一向忠心……」
严绍不喜欢太感情用事的人,闻言有点不耐,「人心隔肚皮,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忠心?」
宁远伯好脾气地安抚道:「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关系到你娘身边的人,总得谨慎一些,不然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岂不是叫你娘为难?」
严绍看了这个对媳妇儿倒是颇为体贴的老头一眼,想说什么,被他惊住了的陈掌柜强笑着回神了,「误会,这都是误会!伯爷,世子,这帐本……这帐本定是小人方才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拿错了,两位消消气,小人这就回去拿,这就回去拿,这回一定不会再拿错了!」
「我呸!你当我们是傻子呢。」反应过来的海叔怒道:「这上头明明就写着咱们伯府的名字。」
「这……这许是当时写名字的时候写错了。伯爷,您相信小人,小人真的只是一时情急才会拿错帐本,不是有心的,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陈掌柜没了方才的散漫和倨傲,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心里却是在怒骂多事的高家大少爷,死病秧子,教人什么不好非得教人算帐,害他好好的计划功亏一篑了不说,连老底都快兜不住了。
揽月轩里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的高洋:「……」
什么情况?谁在骂他?
陈掌柜一口咬定自己拿错了帐本,不是有意骗钱,并再次搬出背后的英国公府,以及英国公夫人的奶娘是他亲姑姑这层关系。
宁远伯胆子小,不爱惹事,也清楚以宁远伯府如今的地位根本没法和英国公府对上。
他皱着眉头,心里的愤怒渐渐变成了犹豫,「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一点小事,真闹开了怕是会得罪英国公夫人。我听你娘说,那位最好面子了……」
看着这越说表情越怂的便宜爹,严绍反覆默念了好几遍「这是甲方,不能骂」,这才忍下内心的嫌弃,看着陈掌柜冷笑道:「别说只是个奶娘的侄子,就算是英国公夫人的侄子又怎么样?打着英国公府的名义在外面欺诈顾客,中饱私囊,我要是英国公夫人,只会马上严肃处置他,稳住受害者,免得他们把这事嚷嚷开来,影响英国公府的声誉。」
陈掌柜脸色骤变。
宁远伯也呆了一下。
严绍挑着眼角,语气讥讽,毫不客气,「当然了,要是你干的这些破事英国公和他夫人早就知道,并且有从中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他们可能会选择保你。但我并不认为你有这么大方,会把从我爹这坑过去的钱孝敬一部分给他们,毕竟这点钱虽然不算少,但也不算多,你自己都不够花吧。」
陈掌柜哑口无言,这破世子说的没错,英国公府根本不知道他私下干的这些事。当初他是手头有点紧,又看宁远伯人傻好骗,还特别舍得花钱,才会生出偷偷从他身上捞些好处的念头,而为了方便行事,他贿赂了宁远伯夫人身边负责管帐的徐嬷嬷做帮手。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里应外合,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这次是因为他儿子欠了一笔赌债,急需要还,他才会找藉口提前上门,想着赶紧从这里捞一笔,先把那个窟窿填上,谁想这么巧,竟被这杀千刀的破世子给撞上了。
陈掌柜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又见严绍完全没有和他爹一样被英国公府的威名吓到,反而头脑清晰,言辞犀利,一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下不由叫苦不迭。
是谁说宁远伯府一家三口都是蠢蛋,只要用对了法子就可以随便欺负的?看看这比鬼都精明的小兔崽子,都他娘的瞎了吗!
他心知自己今儿是躲不开这一劫了,往地上一趴就不要形象地大哭了起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儿子欠了赌债快被人弄死了,没办法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求宁远伯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他这一回,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英国公府,还说愿意想办法把那些钱补上。
看着眼泪鼻涕刷刷而下,演技比起自家戏精特助也不差多少的胖中年,严绍无语。
太难看了,眼睛疼。
他按了按直跳的额角,彻底没了耐心,抬手就让海叔带人把他绑了起来。
倒是宁远伯被陈掌柜哭得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陈掌柜知道他性子宽厚心肠软,也不求严绍了,只一个劲儿地对着他哭,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停地喊着他们不放过他就是要他全家去死之类的话。
「绍儿,要不咱们……」最终,宁远伯还是没忍住看向了严绍。
严绍冷笑着掀了一下眼皮,「你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放过他,但你觉得他扯着英国公府这么大的虎皮,会只坑你一个人吗?要是以后有其他人发现不对闹起来,损了英国公府的颜面,你猜英国公夫妇会不会怪上你这个明明已经知道真相,却没有跟他们说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这事我没对别人做过,只有伯爷一个,真的就只有伯爷一个!别人我哪儿敢啊,他们都那么精明!」不等宁远伯反应,陈掌柜就惊慌失措地喊道。
宁远伯俊美的脸上浮现几许茫然,「绍儿,我觉得他好像在骂我……」
严绍:「……」
不是好像,就是好吗?
宁远伯回过神,伤心地看着陈掌柜,「枉我一直觉得你懂花爱花,为人也宽厚热忱,与我算是知音,没想到你竟只是觉得我人傻好骗才会来接近我。老陈啊,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陈掌柜:「……」
不是,我不就骗了你一点钱吗,你这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眼见宁远伯也背过身不肯理他了,陈掌柜又惊又悔,彻底慌了神。
不过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很快他就急中生智,把主要罪名甩给了合作伙伴徐嬷嬷,说当初是她主动找上他要求合作,他才会一时心动,犯了糊涂的,还说罗氏身边不只徐嬷嬷有二心,自己愿意将功赎罪,帮他们把这些人一个个的全引出来——只要他们肯放他一马。
严绍没理他,直接让人把他五花大绑堵住嘴,带去了前院大堂。
陈掌柜愣住,这小王八蛋怎么回事?就一点不担心他娘吗?那可是他亲娘!
看出他在想什么,严绍轻嗤一声,走到堂上拉了张椅子坐下,「我这人不喜欢风险也不喜欢麻烦,不过是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而已,用不着你,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们自己站出来。」
如果高洋在这,一定会忍不住给自家装模作样水准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稳定的老板鼓掌。
陈掌柜就不一样了,他只想破口大骂。
宁远伯这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绍儿,你……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不是很相信陈掌柜说的话,但事关自家媳妇儿,宁远伯不敢大意,迟疑了一下说:「不管你打算怎么做,都先不要惊动你娘,等事情水落石出了我们再告诉她,免得她着急上火。」
这老头怎么回事?护老婆护成这样,难怪便宜娘活得那么天真,家都快被人搬空了还一无所知。
严绍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只觉得「爱情使人失智」这句话真没错。
不过人家疼老婆是人家的事,他虽然嫌弃,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去把徐嬷嬷找来。
宁远伯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见他没有一口气把罗氏院子里所有人都喊来,不由松了口气。
没一会儿徐嬷嬷就来了,「见过伯爷,见过世子。」
严绍懒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指着地上的陈掌柜说:「认识吧?」
徐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懵着呢,直到看清楚陈掌柜的脸,才猝不及防地变了脸色,「陈掌柜?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该交代的他都已经交代了,你别也装傻了,没意义。我叫你过来,只是想搞清楚你俩的罪责到底谁重谁轻,毕竟主犯和从犯,下场是不一样的。」
不耐烦与这些人扯皮,严绍完全没给徐嬷嬷自辩的机会,直接把话题的重点钉在了「谁才是主谋」这个问题上,然后把陈掌柜刚才那番推卸责任的话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
徐嬷嬷被这突发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正心虚惊惧着,听到这话,更是惊怒,一下没忍住就炸了,「陈旺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居然把罪名全扣在我脑袋上,当初明明是你主动来找我,求我对你送过来的帐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到这她才猛然回神,然而已经晚了。
严绍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所以那个和他里应外合坑我爹的人,确实就是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他之前还不确定,这是在诈她?徐嬷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掌柜万万没想到徐嬷嬷会招得这么快,这女人做事小心谨慎,跟他往来的时候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他还以为她会死不承认地挣扎一番呢,结果这破世子一句话,竟然就让她不打自招了。
他决定了,以后谁再跟他说宁远伯世子是个废物,他就跟那人拚命!
宁远伯更是一脸呆滞,在徐嬷嬷开口之前他还想着这里头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转眼就被打脸了。
严绍懒得理会他们在想什么,上辈子他处理过不少心思深演技好的商业间谍,也打败过不少狡猾难缠的敌人,人心有多复杂又有多脆弱,他比谁都清楚,徐嬷嬷这样的,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
「我记得你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八岁吧。」严绍脸上是原主才会有的吊儿郎当,眼睛里却是一片漠然,「你要是不希望他跟你一起被发卖去西北极寒之地,就老老实实地把这些年背着我娘干的破事都交代了。还有你的同伙,我娘身边其他对她有二心的人,说出一个,我就把你们的发卖地往南挪一百里地。」
陈掌柜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开眼了,这他娘的居然还能这样!
徐嬷嬷也被严绍的操作惊呆了,瞪着眼睛呆了好半晌才看向宁远伯,试图求饶。
然而她刚要开口,严绍就跟个魔鬼似的打断了她,「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也最讨厌听废话,你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我就把你们的发卖地往北多加一百里。你也别看我爹,更别想找我娘求饶,你不但背叛我娘,还和别人合伙把我爹当傻子耍了那么久,你觉得他们会对你心软?」
宁远伯回神,痛心又失望地点了一下头。骗他不要紧,可她怎么能背叛他家芳儿呢,芳儿平日里对她那么好。
徐嬷嬷深知宁远伯对罗氏的看重,也知道他的心软只针对罗氏,见此忍不住瘫倒在地,心里生出了一种作梦似的荒谬感。
仗着是罗氏的陪嫁心腹,这些年她在宁远伯府里过得跟半个主人似的,可现在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地完蛋了?他们还要把她和她儿子发卖到西北极寒之地去!
徐嬷嬷惊恐之余无法置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又见往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从不管家里杂事,今儿却不知发了什么疯的破世子脸色越发不耐,她心下颤了颤,到底是一脸灰败地趴在了地上,「我……我说。」
罗氏嫁进宁远伯府的时候带了四个陪嫁丫鬟,其中三个年纪到了之后都出府嫁人了,只有徐嬷嬷留下来嫁了府中一个管事,成了罗氏身边的管事嬷嬷,所以她是罗氏身边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人,罗氏身边那些丫鬟仆从的情况她也比谁都了解。
有了她的配合,严绍和宁远伯很快就知道罗氏身边那些人谁有二心谁没有二心了。
当然,未免徐嬷嬷恶意攀咬,等她说完后,严绍让海叔把那几个嫌疑人叫过来,挨个诈了一遍。
结果就是,四个人里面有三个是有问题的,剩下那个纯粹是和徐嬷嬷有私仇,被她诬陷的。
严绍看着心虚低头的徐嬷嬷冷笑,「你不会以为你随便说说我们就会全信吧?往北加两百里!」
徐嬷嬷服了,真的服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把另外一个平时和她关系不错,但却一直在偷偷克扣荆无忧那院子吃穿用度的管事嬷嬷招了出来。
「什么?你们连无忧那孩子的东西都敢克扣!」宁远伯又惊又怒,再也忍不住拍桌而起。
严绍却一点也不意外,寄人篱下本就有些尴尬,那小丫头又一心为他这便宜爹娘着想,就算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克扣了,以她的性格也绝对不会为这点小事去跟罗氏告状,让罗氏不开心,那些人大概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我与夫人……我们平时待你们不薄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宁远伯又是生气又是痛心,气得手都抖了。
他们两口子待府中下人一向宽厚大方,从不随意打骂,也从不克扣月例,他是真的不明白徐嬷嬷几人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这还有什么理由?
严绍刚这么想着,一个经常偷盗罗氏的首饰拿出去卖的丫鬟就不甘地抬起了头。
「我们这么做也不过是不想被伯府连累罢了!别人不知道,我们却清楚得很,这府里早就穷得只剩下一个空爵位了,如今连门面都是靠刘家的接济才能勉强撑住,若是不早些为自己做打算,等到时候伯府倒了,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我们……我们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罢了,这有错吗?」
她在说什么鬼话?堂堂伯府,怎么可能穷成那样!
严绍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然而宁远伯在脸色一变之后,竟然露出了尴尬心虚之色。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徐嬷嬷也哭着说话了,「老奴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住伯爷与夫人,可老奴这做娘的总得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伯爷、伯爷您就绕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什么再也不敢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从门外走进来的是终于睡醒了的罗氏,她身边还跟着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的荆无忧。
看见堂上乱糟糟的一切,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英气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什么情况?」扶着罗氏坐下后,她凑到严绍身边低声问道:「徐嬷嬷犯什么错了?还有地上那个人,谁啊?」
严绍木着脸看向她,想说什么,却猝不及防地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奶香味。
那味道很淡,闻起来甜甜的,清而不腻,他烦躁的心情一顿,下意识多闻了一鼻子,然后他就发现,这味道是从荆无忧身上传来的。
他脸色一黑,快步往后退了两步。
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烦人!
荆无忧不知道这破未婚夫又发什么疯,见他神色烦躁,一脸的「莫挨着老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习惯了他的臭德行,见此没再多问,只转过头看向正在跟罗氏汇报情况的海叔。
海叔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罗氏听完气红了脸,顾不得去想「一向只会闯祸的糟心儿子竟然干了件正经事」这种细节,涂着蔻丹的手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好,好,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好得很,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
徐嬷嬷几人被她怒火熊熊的样子吓得哆嗦了一下,随即大声哭嚎哀求起来,希望她能看在多年的主仆情分上饶她们一回。
然而罗氏并不是心软好说话的宁远伯,她性子骄烈,爱恨分明,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见证据确凿,无可置疑,气怒之余直接让海叔把她们的嘴给堵上了。
她不想再听她们的狡辩和所谓的不得已,背叛就是背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无法容忍。
「统统拉下去发卖了,另外,把府里所有人都给我叫过来看着,我要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
罗氏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从小到大都被人保护得太好,没什么机会亲自出手,所以缺乏经验,也少了些心眼。
这会儿她雷厉风行地宣布了对这几人的处置,又藉机敲打了府里其余仆从一番,这才青着脸喘着气坐了下来。
大概是没想到罗氏会这么狠心,竟然真的一点旧情都不讲,徐嬷嬷整个人都傻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疯狂挣扎,一副「我还有话说,你不听会后悔」的样子。
然而罗氏被她伤透了心,如今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她,更不想再听她多说一个字,扭头就让人把她带下去了,还特地吩咐,在被发卖出府之前,谁也不许把徐嬷嬷嘴里的破布拿出来。
徐嬷嬷不是要狡辩,是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因为这件事太重要,她把它当成了最后的筹码,想着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没想到竟然玩砸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确实来了,可她的嘴巴却被堵住了,这还怎么玩啊!
没人知道徐嬷嬷内心的崩溃,大家只以为她哭得脸都变形了是因为害怕,就连严绍也没想到,徐嬷嬷没机会说出来的这些话,会影响到后来那么多事。
「别气别气,不过是几个下人,不听话打发了就是,咱们重新再找好的,啊?」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宁远伯见罗氏脸色不好,忙起身绕到她身后,帮她按起了太阳穴。那动作熟练又麻利,显然平时没少练习。
罗氏下意识闭上眼,神色恼怒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伤心,「其他几个就算了,可是碧香……这么多年来我待她如妹妹,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给她留一份,平日里更是宠着纵着,从不打骂苛责,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竟这样对我!」碧香就是徐嬷嬷。
宁远伯心疼坏了,顾不得还有小辈在场,忙软声哄道:「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贪心不足,不知感恩。芳儿乖,为了这么一个人气坏自己不值得,咱们不气了啊?」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这样吧,我让人把她发卖到西北极寒之地去,给你出气好不好?听说那里又乾又冷,常年冰雪覆盖,一般人熬不了多久就会丧命,就算勉强熬过去了,也会落下一身病痛。」
罗氏一愣,红唇紧紧抿了起来,「……我可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她,还是把她发卖到蜀南那边的山沟子里去,让她下半辈子都在那边种田受苦的好。」
徐嬷嬷的老家就是蜀南那边,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夫人啊,再生气也还是念着旧情的。宁远伯毫不意外地笑了起来,满眼温柔地说:「好,都听你的。」
罗氏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哼了一声,嘀咕说:「听说种田可辛苦了,每天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整个人还会弄得脏兮兮的……」
她才不是心软,只是那死丫头向来最爱干净,这样生不如死的惩罚对她来说才最有用罢了。
宁远伯觉得自家媳妇儿嘴硬心软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下意识伸出手往她腰间搂去,结果还没搂到,就听见了一声充满嫌弃的咳嗽声。
他回过头,对上了儿子的大白眼、未来儿媳羡慕的眼神以及……被大家遗忘在角落里的陈掌柜屈辱愤怒的脸。
宁远伯老脸一红,飞快地缩回手,然后干咳一声,指指陈掌柜说:「对了,还有他,夫人打算怎么处理?」
「连人带罪证一起送去英国公府,最好是敲锣打鼓地去,让大家都知道他们英国公府治家不严,养出了这么个狗仗人势,欺上瞒下的东西!」罗氏和英国公夫人一向不怎么对盘,想到这回可以重重地打英国公夫人的脸,她一下就振奋了。
严绍嘴角微抽地看着这和便宜爹一样不靠谱的便宜娘,突然想起身走人,管他们一家去死。
就在这时,荆无忧说话了,「芳姨,这么做怕是不妥。」她犹豫了一下,劝道:「英国公府位高权重,咱们这么明晃晃地打他们的脸,爽是爽了,可事后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您也知道那位夫人并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且这事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他家的错,咱们自己家不也有人牵扯进去吗?真要闹开了,他家名声会受损,咱们家也逃不过。」
罗氏笑容一僵,脸又拉了下来,「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捏着鼻子认了吧?」
「依我看,不如悄悄地把这人连带罪证一起送回英国公府,让他们自己处置。」荆无忧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自然会想办法弥补咱们的损失,给咱们一个说法。且咱们这么做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他们,那位夫人那么好面子,不得一直记着您的好,感谢您的宽宏大量呀?」
罗氏眼睛一亮,立时就乐了,「说得对,你看我都气糊涂了,竟连这都没想到。」她说完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海叔这事你亲自去办,记住了,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咱们是去送人情的,可不是去得罪人的。」
一想到从此以后,英国公夫人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会因为这个人情而气短上一截,罗氏的心情就彻底由阴转晴了。
宁远伯见此给了荆无忧一个感激赞赏的眼神。
荆无忧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乖巧又可爱。
严绍看了她两眼,心情也没那么暴躁了,当然不是因为她的笑容,而是因为这府里总算还有个智商在线的人,不全是猪队友。
不过……想起刚才那丫鬟说的话,严绍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他用力揉了一下额角,看向宁远伯,「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真像她们刚才说的,府里已经穷得连门面都快撑不住了?」
宁远伯和罗氏脸皮一僵,笑不出来了。
荆无忧也一样,不过和宁远伯两口子的尴尬不一样,她是因为忧心。虽然早就已经有所猜测,但她实在没想到宁远伯府的情况竟已经糟糕到连丫鬟们都开始暗中为自己找退路了。
「芳姨……」她有些心慌,忍不住叫了罗氏一声。
罗氏回神,犹豫几许,下了决心,「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
「芳儿!」
宁远伯想阻止,却被她打断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何况绍儿也不小了,是时候担起他身为世子的重任了。」
罗氏说完带着严绍和荆无忧去了主院,然后屏退左右,拿出了一个雕着山水画的红木匣子放在两人面面,「这里头,咳,就是咱们的全部家当了。」
看着声音发虚的罗氏和眼睛四下乱瞟,就是不敢看自己的宁远伯,严绍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
他沉默片刻,做好了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准备,结果一打开,里头竟然满满当当。
他愣住,拿起最上面的纸张打开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张欠条。
不仅如此,下面那些,全是欠条。
所以他们所谓的全部家当,就他妈是这一匣子欠条?
怎么说都是个伯府,严绍实在想不明白便宜爹娘是这么把它败成这样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匣子欠条,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荆无忧也惊呆了,肉肉的小脸上一片茫然。
「咳,其实当年你们祖父祖母还在的时候,府里就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宁远伯心虚地瞄了两人一眼,把宁远伯府为什么会沦落至此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早在严绍爷爷那一代,宁远伯府就已经有没落之势,只是那会儿先帝还在世,老伯爷作为他的心腹之一,在朝中还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勉强能撑得住。
后来先帝驾崩,换了老伯爷曾经得罪过的新帝上位,老伯爷被撸了官职,府里的小辈又没有能顶上去的,宁远伯府就渐渐被挤出京城权力圈了。
不过那会儿有老夫人用自己的嫁妆顶着,情况倒也没有这么糟糕,后来是老夫人病逝,府里最重要的几项产业又接二连三地遭遇意外和天灾,宁远伯府才彻底走上倾覆之路。
偏偏罗氏也好,宁远伯也好,都是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对银钱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概念,加上底下的管事怕担责任,这些年来一直在虚报帐目,两人就更不清楚自家真实的财务情况了。
直到两年前,罗氏遇到点事情需要用钱,却发现不仅府里拿不出来,就是她自己的嫁妆也差不多已经空了,老俩口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对这些庶务上心。
然而他们实在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即便上心了,府里大部分产业仍是处于常年亏空的状态。好在有刘家时不时地上门送「孝敬」,伯府的门面才不至于就这么倒下。
不过宁远伯和罗氏都不是喜欢贪人便宜的人,虽然刘家总说这些钱是他们感激宁远伯府这么多年的庇护而送上的心意,但老俩口还是把这些钱一笔一笔以欠条的方式记了下来,想着以后府里有钱了再还给他们。
严绍听完这些话后,特别想再去跳一下崖,试试能不能死回去——不是因为这一匣子欠条,而是因为这两位天真单蠢得让人看着就糟心,却又无法摆脱的甲方爸爸。
相比之下,荆无忧的反应就平静多了。
她先是默默消化了一下这些资讯,等消化得差不多之后,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小脸肃然地说道:「伯爷,芳姨,你们莫要忧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努力赚钱,早日把这些欠款还上的。」
严绍看着这还没过门就傻不愣登地要帮夫家担起债务的小丫头,心想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换做别人,婚前听说未来夫家不仅马上就要破产,还欠了一大笔债,就算不赶紧溜之大吉,也会蛋疼恐慌吧?
她倒好,二话不说就把这责任揽过去了,以为揽白菜呢她!
正这么想着,罗氏满脸歉意地说话了,「好孩子,是我们连累你了,只是哪有你还没嫁进来就让你操心这些事的道理?这些欠条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还上的,你安安心心地照顾好自己就是。另外,我与你说这些,也是因为你与绍儿的婚期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虽说芳姨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你受委屈,可伯府眼下的情况,你若是有了别的好选择,我们也都能理解……」
「芳姨,您在说什么呢!」荆无忧一听这话就急了,「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您与伯爷待我恩重如山,别说府里眼下只是遇到一些小困难,便是哪日真的大难来临,我也断不可能弃你们而去的!」她脊背直挺,郑重无比地说:「虽然还未正式过门,可在我心里,您与伯爷还有绍哥哥,早就已经是我最亲的人了。」
「好,好,好孩子,是芳姨说错话了。」
罗氏感动地把荆无忧揽入怀中,宁远伯也动容地看着两人。
只有严绍嘴角微抽,忍着心头的烦躁,抄起那红木匣子说:「行了,别腻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让人把府里的帐本统统搬到我屋里去。」
荆无忧一愣,疑惑地看了过来,「你要做什么?」
严绍没好气地扯了一下唇,「不先查清楚帐目,怎么知道该从哪里赚钱?」
府里的情况原主一点也不清楚,宁远伯夫妇一是怕他知道家里没钱了,会剑走偏锋,做出什么歪事来。二也是怕他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府里的真实情况说出去,惹来众人的非议和笑话,所以一直瞒着他。
可经过今天这事,宁远伯突然就不担心了。都说逆境使人成长,这事对绍儿来说,也许并不全是坏事。
罗氏也是这么想的,儿子今天的表现实在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不过……
「那么多帐,你一个人查起来太费劲了,不如让无忧帮你一起查吧,总归管家的事,日后娘也是要交给她的,眼下正好可以让她先熟悉熟悉。」
荆无忧和严绍的婚事只是一个搪塞外人的藉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罗氏因此一直很担这个处处合自己心意的宝贝儿媳妇会飞走。如今荆无忧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心里高兴极了,可想到儿子对荆无忧的态度,又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希望两人可以藉此机会培养感情。
严绍看懂了她的意思,顿觉糟心,但他,或者说原主并不知道这桩婚事的内情,再加上无缘无故提出解除婚约,便宜爹娘肯定不会答应,所以他忍了忍,到底没有马上开口。
还是先想办法搞定这一心想报恩的小丫头,再去搞定那两个老的吧。
这么想着,严绍斜了荆无忧一眼,「那就走吧。」
荆无忧知道罗氏是为了她好,正想着这破未婚夫要是不答应,她就私下逼他答应,没想到对方这回却异常爽快。
她惊讶地眨了下眼,见严绍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才点头跟了上去。
罗氏不知两人在想什么,见此高兴地拽了拽宁远伯的袖子,这瞧着是有戏呀!
作为一个合格的宠妻魔人,宁远伯立马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夫人最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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