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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试阅] 梦映安《天家吃货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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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5-12 11:41:38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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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4月23日

【内容简介】

让编辑们看完后立刻冲去聚餐的「美味」爱情故事,还疯狂跟同事推荐一个星期,到底是好吃还是好看啊?!
看着看着,我们就饿了——
A编:只是审个稿,越看越饿越看越饿越看越饿——就约聚餐了。
B编:我饿到把剁椒鱼头打成剁脚了,真送印我就要剁手了。(剁脚)
C编:剁脚鱼头、水煮鱼片、酸汤肥牛、糖醋酥炸鱼、鸡公煲……我又饿了。
D编:我今天看到女主在炸鸡翅,决定中午要订肯德基。
让编辑们边看边饿的故事,还看到下班去聚餐,到底有多精彩呢?

饕餮后人的行事准则──唯有美食与爱情不可辜负!
陶缇:太子秀色可餐,看着你,我能多吃十碗饭!
裴延:要看一辈子呢,小心吃撑了。

蓝海E104301 《天家吃货媳》卷一 2021/4/21上市
身为饕餮族第九十九代后人,陶缇是成也美食,败也美食!
一朝误食毒菇,她穿越到在花轿上服毒身亡的太子妃身上,
好在这天大丑闻被她的太子夫君裴延压了下来,
还好声好气安抚她,说他自知活不过二十三,
愿在死前给她和离书,放她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他这般为她着想,她自然得回报一二──
看他体虚气弱天天喝苦药,她自制蜜饯给他配药吃;
回门当天,听见姊妹们批评他,她二话不说跳出来维护,
还时不时就送点心、送菜肴给他,不仅将他喂饱饱,还收服了东宫人的心,
本以为自己能在东宫展开吃吃喝喝的快乐小日子时,
那个促使原主自尽的渣男三皇子裴长洲竟传信约她湖边谈心……

蓝海E104302 《天家吃货媳》卷二 2021/4/21上市
身为称职的太子妃,陶缇自是把太子摆在第一位,
眼见三皇子放任狐朋狗友嘲笑裴延,她派人把人全扔下水,
再以嫂嫂的气势教训三皇子,一巴掌下去,那叫一个痛快;
得知裴延要下洛阳办差,她当即向皇帝请命随行照顾,
制作泡面等各式乾粮,誓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
而今唯一令她烦恼的是,她越来越抵挡不了裴延的温柔与美色,
他会在马车上充当靠垫,让她得以安眠,还会细心地帮她挽发,
就算她喝醉酒,闹着要亲亲,他也摆出一副任她采撷的姿态……
等等,这到底是她在作春梦,还是她真的玷污了他的清白?
还没搞清楚呢,她就发现他竟收下了地方官员进献的双胞胎美人……

蓝海E104303 《天家吃货媳》卷三 2021/4/23上市
自从和陶缇互表情意后,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看着她气怒心疼的向父皇说起他遇刺的凶险情况,他感动极了,
知道她这是舍不得他受委屈,要父皇正视这件事,
但其实真正害他痛苦难忍的罪魁祸首是她!
她睡着后总会下意识滚进他怀里,
他为了继续演着「有病在身」的戏码,只能一忍再忍、半夜偷泡凉水,
她还私下问太医他的身子「行不行」,总是不经意的撩拨他,
当他真要顺势进一步时她竟然退缩了,
奇了怪了,她明明一吃货,对他这个顶级男色怎么迟迟不下嘴呢?

蓝海E104304 《天家吃货媳》卷四 2021/4/23上市
裴延虽然很不爽在使节团接风宴上异族王子对陶缇频送秋波,
但是能够理解,毕竟她生得貌美,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
而且他不是很担心,因为深信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怎料没几天就亲眼目睹自家太子妃「出轨」?!
接下来她的举动更是桩桩件件都在打脸他——
异族王子受邀参加秋狩,她一看到对方出场眼睛就亮了,
对方摔断腿,她整个人开始心神不宁,甚至为了去探望,骗他说身子不适,
至此他决定不再当个「伪君子」,不再假装身子有病,
他必须「身体力行」,让她清楚明白她只能是他的!

蓝海E104305 《天家吃货媳》卷五(完)    2021/4/23上市
都说好事成双,满肚子坏水的三皇子终于把自己作死,
他俩则在皇帝退位后,双双升格为天下间最尊贵之人,
不过说来说去,最令她开心的消息还是莫过她有孕啦,
尽管有大臣劝谏他充盈后宫,但这护妻狂魔可不是盖的,
三言两语挡不回去,找个错处直接贬官总该怕了吧!
而今眼看着龙凤胎出生,他们一家四口幸福无比,
可深藏于内心的隐忧却时时浮现于她的脑海中──
人类寿命终有时,饕餮岁数无穷尽,
百年以后,她与他终将分离,独自归去……


  第一章 太子妃陶缇

  时值二月,春光融融,桃花灼灼。

  长安城里处处张灯结彩,锦幡飘扬,朱雀大街两旁百姓们摩肩擦踵,人头攒动,一边看着热闹,一边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太子娶亲的排场也忒大了!」

  「废话,储君成婚,排场能不大吗?再说了,没准儿太子这辈子就办这么一回喜事了,肯定得办得隆重些。」

  「唉,咱们太子真是可怜,多贤明温雅的一个人,偏偏体弱多病……」

  「太子可怜,嫁过去的太子妃也可怜啊,好好一个侯府嫡女,却要给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冲喜,若是太子撒手去了,她岂不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

  你一言我一语间,华丽的花轿随着长长的仪仗进入了东宫。

  太子病弱,无法亲自迎亲,所以花轿一路到了东宫门口,太子才出面踢轿、接新娘。

  喜婆笑咪咪地对着花轿道:「太子妃,咱们到东宫了,您准备准备,殿下要来接您了!」

  花轿里却是一片寂静。

  喜婆又唤了一句,还是没有应声,心想,难道新娘子一路睡过去了?

  她心中隐约觉得不妙,掀起帘子一角瞅了一下,可这一瞅,她登时脸色大变,双腿发软,险些没栽倒在地。

  只见花轿内,一袭大红喜服的新娘子瘫软的靠在轿内,双眸紧闭,殷红的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来,那无力垂下的手边,是个小小的白瓷瓶……

  要给太子冲喜的新娘子,却在成礼之前,服毒自杀了!

  陶缇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热烈的红。

  大红的喜帐,大红的枕头锦被,大红的婚裙,大红的双喜剪纸……这是个什么情况?

  似乎是在回答她的疑问,下一刻,无数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陶缇,是大渊朝勇威侯的嫡女,今年十六岁,勇威侯夫人张氏与顾皇后是手帕交,后来生下幼女陶缇,两个好姊妹便约为儿女亲家。

  娃娃亲什么的,在古代很是平常,但约定婚姻的第二年,顾皇后便病逝了。

  没多久,年仅五岁的小太子也落入冰湖,从此坏了根子,三天一风寒,五天一高烧,一直靠着汤药吊着性命。

  半年前,钦天监推算出太子命中有死劫,恐怕活不过二十三岁,而太子今年二十一了。

  皇帝疼爱太子,便采纳继后周氏的建议,赶紧给太子办场婚礼,好冲一冲这死劫。

  不想新娘子心有所属,且不甘心嫁给一个快死的病弱太子,便选择在花轿上结束生命。

  阴差阳错下,食物中毒嗝屁的陶缇穿了过来。

  理清楚情况后,陶缇只想怒喷自己的损友,那只智商退化成哈士奇的穷奇!

  这家伙从云南旅游回来,给她带了一堆菌菇,等她美滋滋地吃完以后,才发现那蘑菇学名大青褶伞,也被戏称为ICU菇、全村吃饭菇。

  想她陶缇作为饕餮族第九十九代幼崽,一张大嘴吃四方,竟然栽在了一盘蘑菇上!

  最扯的是,他们饕餮一族百毒不侵,可地府系统出现故障,糊里糊涂把她勾了,还没等她向阎王申诉就被个恶鬼撞进了轮回台,再一睁眼,她就成了这个冲喜的太子妃。

  陶缇一边安慰着自己「穿到同名同姓的身上也算有缘,既来之则安之」,一边撑起身子坐起来。大概是毒性还没清除干净,她的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疼,嗓子也干涩得厉害。

  喜房内一个人都没有,大门紧闭着。

  陶缇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喝,可茶壶里空荡荡的,她舔了舔嘴唇,朝外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应她。

  她抿唇,刚走到门边,外面一阵对话声传来——

  「她不想嫁早说啊,在花轿里自杀是想恶心谁呢?现在喜没冲到,晦气倒是找了一堆。」

  「唉,咱们殿下就是太心善了,还请太医给她解毒。要我说,这样的女人死了就死了,这才刚进门就闹了这么一出,以后咱们东宫岂不是要被她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稳了?」

  「谁说不是呢,太子可真是倒霉,大喜日子落了这么个笑话,这会子还强撑着身子在外面应酬……欸,你说太子今夜会不会过来?」

  「应该不会吧,谁愿意跟这样的女人洞房啊?况且她做出这等事,活该独守空房!」

  听着宫女们的话,陶缇心中五味杂陈,说生气吧,也气不起来,毕竟原主做的事的确挺糟心的;说不气吧,一穿过来就接了这么个烂摊子,她心里也委屈呀!

  叹了口气,她快速调整好心态,哑着声音对门外道,「你们可以给我倒杯水吗?屋里的壶没水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可她等了一会儿,外面既没有回应,也没再有说话声。

  难道她们打算就这样晾着她?还是说,自己虽然被救回来了,但已经不算太子妃了,甚至已经沦为……阶下囚?

  就在陶缇拿不准情况的时候,门口终于响起了动静,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只见门推开,一个身着蓝裙的三角眼宫女提着壶水走了进来,她将茶壶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冷着张脸,语气更是半点不客气,「喝吧。」

  这个态度……陶缇眉头微蹙,心头不忿,转念想到自己未知的前途,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低低说了句「谢谢」,便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可刚抿一口茶水,舌尖便弥漫着一种陈旧酸涩的味道,这水压根就没法喝,冷冰冰的不说,还不干净。

  看着宫女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陶缇抿了抿唇,沉声道:「麻烦给我换一壶水。」她强调着补充,「干净的、可以喝的水。」

  那宫女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嘟囔道:「有水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不是不想当太子妃吗?现在还摆什么太子妃的谱……」

  陶缇表情一僵,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另一个宫人的催促声,「桂荣,你在里头磨磨蹭蹭什么呢?」

  被称作桂荣的宫人扬着尖细的嗓子回应着屋外,「嗨,还不是咱们这位太子妃,金尊玉贵的,看不上咱们东宫,嫌这嫌那,现在还嫌咱们东宫的水不干净……要我说,便是皇宫里的娘娘都没她这般娇贵。」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陶缇怎会看不出来?这要再忍下去,她当什么饕餮,直接去当乌龟得了。

  「你说我嫌弃东宫的水?好……」陶缇沉着脸,重新倒了一杯水,上前跨了一大步,直接将茶杯举到那宫女面前,「你不嫌弃的话,就把这杯水喝下去!」

  看着快要贴到嘴边的杯子,桂荣神色一变,下意识伸手去挡,「这是作甚?」

  「怎么不喝,莫不是你也嫌弃东宫?」陶缇嗤笑一声,红唇微微勾起,一张娇媚的脸蛋越发明艳。

  桂荣被这话噎得脸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陶缇这般想着,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一双美眸平静无波地直视着桂荣,「我是太子妃,就算有过错,也该由皇上、皇后和太子来处置,何时轮到你这个小小宫婢对我冷嘲热讽、指手画脚?」

  门是敞开的,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屋里屋外的宫人都听得清楚。

  外面的宫人是什么表情,陶缇未可知,但眼前这个宫女的气焰明显蔫了,她垂着个脑袋,再不敢看陶缇的眼睛,讷讷地道——

  「是、是奴婢逾矩了,还望太子妃恕罪。」

  说是这么说,但语气还是有些不服气。

  陶缇也不指望这么两句话就能让宫人们对她改观,她压根也不想发脾气,或者用身分压人,打一开始她只想喝杯水而已。

  她敛了神色,淡声道:「去给我换壶干净的水来,我便不与你计较。」

  桂荣忙垂下脑袋,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罢,连忙提着水壶转身离去。

  陶缇的耳朵动了动,确定人走出屋子后,刚才还凌厉的气势一秒破功,她抬起小手拍了拍胸口,小声感慨道:「呼,摆架子还真不容易……」

  刚才她都是脑补电视剧里恶毒女配的腔调演的,应该演得还行吧?

  她这般想着,一边打量着婚房,一边思索着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那位太子夫君,今晚会不会过来呢?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那位传言中命不久矣的太子就算再好脾气,可大喜日子里新娘服毒,估计也气得不轻吧?

  唉,要换做自己是新郎官,新娘子闹了这么一出,自己肯定不会再搭理她了,搁在现代,直接就去户政事务所办离婚了。

  古代虽有和离这么一说,但……历史上有太子和太子妃离婚的吗?

  阴谋论一些,皇家会不会为了保住面子,直接找个机会,让自己「强行病逝」?

  鹤顶红、白绫、匕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陶缇正回想着古代的各种死法,身后忽的响起一声细长的「吱呀」声。

  夜深人静,四处又一片红艳艳的,这堪比恐怖片音效的动静直把她吓得一哆嗦。

  应该是取水的宫女回来了?她这般自我安慰着,手却紧张的捏着大红喜裙,等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她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住了——

  妈妈,我看到神仙了!

  只见昏黄烛光之下,男人一袭大红喜袍,身形修长、窄腰宽肩,一头墨发用金玉冠固定着,那是一张极其精致的脸庞,两抹浓眉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清澈且温柔,彷佛一汪月光在他眸中荡漾晕开,他的鼻梁高挺,薄薄的唇角扬着一抹温和的弧度,唯一的不足便是他那毫无血色的冷白肌肤,脆弱如琉璃般,无端让人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来。

  这就是游戏建模脸吧,是女娲造人时精心捏就的!

  陶缇自问前世也见过不少帅哥,但没有一个能比上眼前之人,一时间,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裴延定定地看向屋内惊住的女人,黑眸中闪过一道幽光,面上却轻咳一声,温声道:「你别怕,孤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温柔好听的嗓音让陶缇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她讪讪笑了一下,不自觉地放轻嗓音,「我、我没怕。」

  四目相对,沉默片刻,裴延指了指凳子,「坐下说吧。」

  陶缇恍然想起他身体不好,忙道:「坐、坐,你快坐下吧。」

  裴延朝她略一颔首,缓缓坐下,陶缇也跟着坐下。

  不一会儿,宫人就提了壶热水进来,见到太子来了,面露惊诧,却也不敢多瞧,恭敬倒好茶水后,连忙退了下去。

  陶缇端起水杯看了看,这次的水是干净的,还温热着。

  她实在渴极了,端起茶杯就一饮而尽。

  古代的茶杯都小小的,比不得现代的马克杯,只喝这么一小杯压根就不够,她悄悄地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裴延,犹豫片刻才轻声道:「我、我有点口渴,我再倒杯水喝……」

  裴延见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黑眸微动,旋即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温声道:「你随意。」

  得到东宫主人的同意,陶缇这才又倒了一杯水……

  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第十杯。

  嗯,他相信她是真的口渴了。

  待她喝了有半壶茶水,裴延道:「孤再让她们送壶水进来?」

  陶缇这会儿没那么渴了,听他这样问,很是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

  裴延淡声道:「送壶水而已,不麻烦。」顿了顿,他觑见陶缇的神色,忽的意识到什么,黑眸眯起,「宫人怠慢你了?」

  陶缇一愣,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自己什么都没说,他竟然猜到发生什么了。

  她忙摇头道:「还好还好,没有怠慢……」

  虽说刚才那两个宫人的态度让她挺不爽的,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看古装剧里,宫人犯错动不动就是拖下去砍了,或者几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倒没必要闹成那样。

  「没有怠慢就好。」裴延将她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陶缇这边羽睫微垂,心道:就目前看来,太子好像还蛮好说话的?

  嗯,一个良好的沟通要从一个端正的态度开始,那自己先给他道个歉吧?虽说原主也是封建婚姻的受害者,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太子也挺无辜的。

  「殿下……」

  「你……」

  两人同时出声,皆是一愣。

  陶缇忙道:「你先说,你先说。」

  裴延温和地凝视着她,认真道:「孤知道你不想嫁到东宫……不过你别担心,孤死之前会给你一封和离书,放你自由。」

  陶缇怔住,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好的。」

  哇,这是什么人美心善的小天使!我可以!

  「孤说完了。」裴延抬眼看向她,「你刚才想说什么?」

  「唔,我想跟你道个歉。」陶缇低着头,愧疚道:「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这场婚事,我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该用这种冲动的方法解决,殿下既然答应给我和离书,那我接下来也会安安分分的,绝不会再给殿下添麻烦……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裴延面露诧异,视线落在她柔美的侧脸,漆黑的瞳眸带着几分探究,沉吟半晌,他轻声道:「你是孤的太子妃,怎能当你不存在?」

  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彷佛添加了一层温柔滤镜似的,陶缇只觉得耳朵泛起一阵酥麻。

  她刚要回应,裴延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陶缇一惊,担忧地看向他,「殿下,你没事吧?」

  他忙从袖中掏出帕子掩唇,苍白的脸因为咳嗽泛起一抹不健康的红晕,「没……咳……孤没事。」

  看着他消瘦的身子剧烈抖动,陶缇赶紧往他杯中添了点温水,「喝点水吧。」

  「多谢。」裴延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咳嗽也渐渐停下,他朝她抱歉一笑,带着几分愧色,「孤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我哪这么容易吓到。」陶缇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孤的身子一直就这样,希望你别嫌弃……」裴延嗓音轻淡,纤浓的睫毛低低垂着,在他立体的眉眼间投下一片阴影。

  越温柔的人心思越敏感。陶缇想着,柔声道:「我不嫌弃呀,你身体不好也不是你能选的,你别因为这个而自卑,虽然我们才见面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

  裴延黑眸微眯,薄唇掀起一抹弧度,笑得温润无害,「你不嫌弃孤就好。」

  两人静坐了片刻,就在陶缇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听到她肚子的叫声,裴延错愕一瞬,等回过神来,轻声问:「饿了?」

  陶缇捂住肚子,窘迫得不敢抬头,小声嗯了一下。

  「是孤疏忽了。」他这般说着,便扬起声音对外道:「来人,送些吃食进来。」

  没过多久,宫人便送来了饭食。

  裴延身体不好,所以饮食都很清淡。

  一碗热腾腾、熬得浓稠的枸杞粳米粥,清脆爽口的冬笋玉兰片,色泽诱人的胭脂鹅脯,佐以甜酱八宝菜、甜酱什香菜、甜酱萝卜,甜品是清甜可口的桂花酒酿丸子,还有绿豆糕、豌豆黄、白糖糕三样精致的糕点拼盘,并两样蜜饯果子。

  嗅到食物的香味后,陶缇顿时饿得不行,可有宫人在场,她也不好意思大吃特吃,只好拘谨地坐在案桌旁,眼巴巴地盯着那些菜。

  裴延看出她的不自在,淡声吩咐着宫人们,「你们都退下吧。」

  待宫人们退下,他转脸看向陶缇,温声道:「没旁人了,你饿了就吃吧。」

  陶缇一下就放松下来,明亮的眼眸朝他眨了眨,「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到她这真挚的笑容,裴延微微错愕,随后缓缓垂下眸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到底是御膳房做的食物,味道都不错,枸杞粳米粥和冬笋玉兰片做的中规中矩,还原了食物本身的滋味,几道酱菜也是腌制得有滋有味。

  比较突出的是那道胭脂鹅脯,香醇的黄酒与蜂蜜在鹅肉中完美的融合,使得鹅肉无比鲜嫩松软,一口下去,饱满的肉汁在舌尖绽开,甜美咸香,回味无穷。

  这道菜,陶缇曾经在苏州山塘街的食肆尝过一回,那次的滋味就已经很不错了,可眼前这道所用的酒更加香醇清冽,是以滋味也更加丰富。

  陶缇这边一口接一口吃的开心,见裴延只吃了半碗粥就不吃了,秉承着「浪费食物是可耻」的信条,她主动承担扫盘责任,于是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裴延眼睁睁看着这个身形娇小的姑娘,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光。

  他看着,不由得想起以往宴会上接触到的妃嫔贵女们,她们每次都吃得很少,一小块糕点都能啃半个时辰……难道这才是贵女们私底下的真实饭量?

  见陶缇放下筷子一脸满足的模样,裴延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她,「吃饱了吗?」

  「嗯嗯,饱了。」陶缇接过帕子,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碗,他那碗枸杞粳米粥才用了一半,她问道:「殿下,你不喜欢喝粥吗?」

  「孤夜里不能多吃,容易积食。」

  陶缇恍然,是啊,他是个病弱之人,肠胃比不得健康人,而且人生着病,胃口自然也不会好。

  一时间,她越发同情起裴延,心想着,有机会她做几道开胃的菜给他尝尝,看看能不能让他食欲好些。

  宫人们进来收拾残羹杯盏时,看到一大桌子菜吃得干干净净,私下忍不住埋怨道:这太子妃开始还要死要活的,胃口怎么突然这么好了?亏她还吃得下去,真是个没心没肺的!

  沐浴梳洗后,陶缇绕过屏风重新回到里屋。

  裴延已然褪下喜袍,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他身着一件薄薄的大红色寝衣,一头墨发如瀑般垂下,应该是累到了,他的脑袋靠着床柱,俊美无俦的脸庞笼罩着淡淡的疲惫,眼眸合着,宛若一座绝美的玉山。

  陶缇生怕惊扰到这幅唯美的画面,正打算蹑手蹑脚的靠近,他却倏然睁开了眼——

  「沐浴好了?」

  陶缇背脊一僵,讪讪笑了一下,「嗯……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早点睡吧?」

  他的眼眸氤氲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轻轻颔首,「夜深了,是该安置了。」

  陶缇被他看得心口猛跳,他这意思是……要一起睡吗?

  见她呆愣地站在原地,裴延低声解释道:「可能要委屈你几日,外头有父皇和皇后派来的女官守着,如果我们现在分房,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不过你放心,孤不会碰你的。」说着,他指了指床榻,「这床够大,你睡里面,孤睡外面,可好?」

  他都这般耐心的解释了,陶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了,真要发生什么事,按照颜值来说,她赚翻了好不!

  「可以,那咱们……睡吧。」陶缇低头走到床边脱了鞋,又缓缓朝着床榻里头爬去。

  裴延侧眸看着她,她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十六岁的年纪,身体已经成熟,曲线婀娜有致,这个往里爬的姿势让她衣襟后露出一截白生生的颈子,凭添了几分旖旎的暧昧。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俊美的面容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后,他起身,想灭了两盏烛光,眼角余光瞥见陶缇往他这边看,他解释道:「孤睡眠很浅,光线太亮的话睡不好。你若是怕黑,那孤再点上……」

  「啊不用,我也不喜欢太亮。」陶缇发现他真的很照顾人,怪不得外界对太子的印象是忠厚温雅,如今一看的确如此。

  烛光熄灭,大红色绣百子嬉戏图案的幔帐缓缓放下。

  当裴延躺下后,陶缇感觉原本宽大的床好像一下子变得狭小,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绷着,连呼吸都变得又轻又慢。虽然知道他不会碰自己,但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跟男人同床共枕,说不紧张是假的。

  床帷间一片安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陶缇闭上眼睛,努力强迫自己快快入睡,鼻尖却嗅到一阵淡淡的香味。

  这是他身上的味道吗?没有苦涩的药味,没有难闻的病气,这香味很清新,如同被白雪覆盖的森林般,让人感觉到宁静平和,就像他这个人,温和包容,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渐渐地,陶缇在这香味中沉沉睡去,折腾了一天,她是真的累了。

  听着耳畔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裴延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去。

  身旁的女人睡得香甜,鸦黑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似的,白皙柔嫩的脸颊有点婴儿肥,淡淡烛光透过红色幔帐洒在她脸上,彷佛染上一层绯红胭脂。

  她睡着的样子还真乖,不过醒着的时候……好像也挺乖的?

  今夜相处下来,她与外面所传的「矫揉造作、乖张孤僻」完全不一样。

  是在装吗?

  第二章 想起渣男

  翌日,外面的天空泛起蟹壳青。

  或许是在一个陌生地方睡不习惯,陶缇醒得很早,不过裴延比她醒得更早,她起身时,枕边早已空荡荡,不见他的身影。

  不多时,便有一行宫人鱼贯而入,伺候着她洗漱打扮。

  相比起昨夜那宫人的恶劣态度,这些宫人算不上冷淡也算不上热络,就像是一个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来也沉默,去也沉默。

  只有那位名唤玲珑的梳头宫女,与她说了几句话。

  「太子妃,您看这妆容和发髻可还好?」玲珑问道。

  闻言,陶缇的目光落在那面精致的铜镜上,当看到镜中人的容貌时不由得眼前一亮。

  镜中女子雪肤花貌,一张小小的圆脸,鼻子小巧,嘴唇饱满又红润,最为精致的莫过于那双眼睛——乌黑如葡萄般,眼睑稍稍下至,带着几分撩人的无辜与清纯。

  此刻她梳着宫中妇人发髻,戴着金灿灿的珠宝首饰,像是个精心装扮的洋娃娃。

  见陶缇没出声,玲珑问道:「太子妃,可是有哪里不妥吗?」

  陶缇回过神来,朝她微微一笑,「你的手很巧,这样打扮很好看。」

  看到太子妃灿烂和善的笑容,玲珑愣了愣,低声道:「太子妃满意便好。」

  「对了,殿下呢?」

  「殿下此刻在崇文馆读书,应该快回来了。」

  陶缇瞥了眼窗外稍微明亮的天,心中咋舌道:这么早就起来读书了,还真是勤勉。

  她坐起身,扫了一下殿内的宫人们,沉默片刻后出声问道:「这些都是东宫的宫人吗?我娘家没有带伺候的人来?」

  玲珑默了默,像是在考虑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帘外传来一道沉金冷玉的声音,「你的贴身丫鬟和嬷嬷昨日有些失态,孤便让人带她们下去歇息了。」

  珠帘晃动,一道修长的月白色身影缓缓走近,清俊丰逸。

  裴延温和的看向陶缇,挑眉道,「是东宫的宫人伺候的不好吗?」

  这话一出,殿内的宫人们都变了脸色。

  陶缇自然也感受到这气氛,赶忙道:「不不不,她们都伺候的很好,我就是随口问一句。」

  「你若还是习惯旧人,那孤晚些让她们回来伺候你。」顿了顿,裴延目光温和的打量了她一番,笑容轻浅,「你这样打扮很好看。」

  一大早被漂亮小哥哥夸,陶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谢谢夸奖。」

  裴延勾了勾唇,「用早膳去吧,待会儿还得去给父皇和皇后请安。」

  「请、请安?」陶缇一怔。

  裴延见她一脸惊诧,只当她是为昨夜的事情担忧,轻声道:「你别紧张,父皇不会为难你,至于皇后……她更不会。」

  陶缇心里还是没底,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昨天那事……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知不知道啊?」

  裴延道:「应该是知道的。」

  昨天新娘直接被仆妇背回新房,连堂都没拜,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到其中有猫腻,不过脑子里想是一回事,敢不敢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到他肯定的话语,陶缇小脸一白,心头一咯噔,天要亡我!

  皇帝和皇后都知道她服毒的事,那自己在他们那里的好感度不是直接负数了?糊里糊涂得罪了这个时代的大Boss,自己还混个什么劲儿!

  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逃是逃不掉的。

  用过一顿索然无味的早膳后,陶缇一边默念着「遇到事情不要慌」,一边跟个小鹌鹑似的跟在裴延身后,一同往皇宫而去。

  太子新妇要来请安,所以今日的甘露宫格外热闹。

  周皇后头戴凤冠,身着金丝锦缎凤袍,身姿端正地坐在凤椅上,她保养得很好,肌肤细嫩,眼角一丝皱纹都没有,周身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瞧着顶多三十,压根看不出奔四了。

  在她左右下首,坐着贵、淑、贤、德四位高位妃嫔,除此之外,还有未成婚的五位公主,其中以周皇后所出的二公主裴灵碧最为出挑。

  裴灵碧平日里就好锦衣华服,今日打扮得越发明艳富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今日的主角。

  见太子和太子妃还没来,裴灵碧扶了下发间那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步摇,慵懒道:「都这会儿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让母后和诸位娘娘等着她一人,我这位二嫂可真能摆架子。」

  周皇后威严地看了眼裴灵碧,带着几分警告,「新婚燕尔的,迟些便迟些,你可不许胡说。」

  裴灵碧撇了撇唇,心底嘟囔着,什么新婚燕尔,昨夜东宫出了那样晦气的事,当谁不知道呢?那个蠢得要死的陶缇竟然真的服毒自杀了,啧啧,太子怕是要气得吐血了吧?听说后来找了太医过去,也不知道救没救回来,不过就算救回来了,陶缇哪里还有脸出来见人?

  她正幸灾乐祸的想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尖细的通传声,「太子、太子妃驾到——」

  殿内众人都坐直了身子,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裴灵碧柳眉微蹙,不是吧,还真来了?

  晨光将大殿照得明亮,在那和煦春光中,一对璧人并肩而来。

  太子的容貌自不用多说,饶是殿内众人都与他相熟,乍一见时还是不免惊艳,看了好几眼后,才将视线落在他旁边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一袭烟粉色广袖长裙,梳着飞仙髻,饰着一套喜庆又精美的红宝石头面,明眸皓齿,脸蛋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清透的灵气。

  见众人都看向她,她也不怯,笑得落落大方。

  这一笑,如冬日暖阳映白雪,又似绵绵春雨拂绿柳,让人心里很是舒坦。

  贵淑贤德四位妃嫔都是做母亲的年纪,见到这样乖巧的漂亮小姑娘都生出欢喜来。

  「儿臣给皇后娘娘,诸位娘娘请安。」裴延拱手道。

  「儿媳给皇后娘娘,诸位娘娘请安。」陶缇有样学样,屈腿一拜。

  周皇后和善笑道:「好,好,都起来吧。来人啊,看座。」

  陶缇跟在裴延旁边坐下,又听周皇后对那几位公主招手道:「来,你们几个也快给兄嫂请安问好。」

  五位公主按照次序纷纷上前,大公主早年外嫁至平西,如今皇宫中最大的便是二公主裴灵碧,与陶缇同岁,皆为十六。其余几位公主则是十二三岁,最小的六公主才八岁。

  陶缇态度友善地与她们打招呼,除了那位二公主看她的目光有点古怪,令人不舒服外,大致上还是很和谐的。

  周皇后含着笑与他们寒暄,全程都是裴延从善如流地回答,陶缇则是坐在一旁,乖乖地当个微笑花瓶。

  坐了约莫一刻钟,一个胖乎乎的太监走了进来,笑着对周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陛下那边请太子殿下过去呢。」

  「好。」周皇后看向裴延,温和道:「延儿,你先去给你父皇请安吧,太子妃再在我这里坐坐。」

  裴延黑眸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陶缇一眼,似是有些迟疑。

  陶缇朝他轻轻眨了下眼睛,示意她一个人在这能应付的,让他别担心。

  见状,裴延朝她笑了一下,便起身告辞,随着那胖乎乎的太监走了。

  周皇后在上头将他们小夫妻的互动尽入眼底,美眸中闪过一抹深思,面上却还是那副仁慈温和的模样,调笑道:「到底是新婚夫妇,离开这么一会儿都舍不得,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其他妃嫔也笑着附和道,一会儿夸太子夫妇感情好,一会儿又夸陶缇容貌好、知礼仪。

  看着皇后和众妃们对自己还算友善的态度,陶缇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按照裴延说的,皇后是知道自己服毒的事情,但她还能对自己这般慈爱友善,表明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从这个角度来看,后宫女人的演技真是不错。

  就在她思绪跑偏时,裴灵碧突然出声道,「二嫂,我太子哥哥身体不好,你可得好好照顾他,千万别惹他生气啊。」

  陶缇一怔,面上端着客套的微笑,道:「殿下是我夫君,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二妹妹不用担心。」

  听到她淡定从容的回答,裴灵碧脸色微变,像是见鬼般死死盯着陶缇。

  陶缇也不去看她,转脸与其他几位公主聊起来。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后,有太监进来,说是陛下宣太子妃过去。

  「皇后娘娘,诸位娘娘,那儿媳先告辞了。」陶缇施施然起身,身后的宫人们则托满了皇后与众妃赏赐的礼物。

  「好孩子,去吧。」周皇后微笑点头。

  「母后,我送二嫂出去。」裴灵碧倏然起身,也不等周皇后答应,便跟上陶缇的脚步。

  两人刚一走出大殿,裴灵碧忽的一把抓住陶缇的手腕。

  陶缇一惊,眉头蹙起,不悦地道:「二公主,你这是?」

  裴灵碧紧紧盯着她的脸,唇瓣紧抿着,奇怪了,这陶缇好像……变漂亮了不少,虽说容貌没变,但之前的她总是一副死气沉沉、古板孤僻的样子,今日却端丽大方、艳光逼人,直叫人挪不开眼……

  亏得自己今天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就是为了压一压她的风头,没想到她一来,满殿娘娘的注意力都放这个贱女人身上了,实在是可恶!

  裴灵碧眸中的不满越发浓郁,她倨傲地抬起下巴,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这语气听得陶缇极为不爽,但想到这还在甘露宫范围内,且四周这么多宫女太监看着,也不好与她吵起来,便随她走到了柱子后。

  确定没人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裴灵碧一张娇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眼狠狠地瞪着陶缇,冷声道:「陶缇,你怎么还没死?」

  有一瞬间,陶缇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但下一刻,她知道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而是这个二公主脑袋有病。

  见她不说话,裴灵碧冷哼道:「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之前口口声声说倾慕我哥,非他不嫁,如今才嫁给太子一天,便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

  陶缇嘴角一抽,刚想问「你哥哪位」,下一刻,乱麻似的记忆涌入脑海中——裴灵碧口中的哥哥,是指与她一母同出的三皇子裴长洲。

  关于原主与裴长洲的相识相知,简单概括,就是一个缺爱小姑娘被渣男欺骗的故事。

  本来原主都认命了,打算安安分分嫁到东宫,可这裴长洲一直用话术洗脑她,操纵着她的精神状态。

  裴长洲对原主说,「其实我也心悦你的,只是父皇宠爱太子,我哪能跟太子抢女人呢?要怪就怪太子,是他拆散了我们。」

  「阿缇,如果你嫁给了他,你就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个纯洁无瑕的姑娘了,你如果爱我,就要为我保持贞洁!」

  「你不是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如果你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就相信你的心意。阿缇,你去死吧。」

  一句句「你去死吧」不断在脑海中回响,陶缇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这裴长洲是个什么品种的王八蛋!

  原主与太子从小就定了亲,裴长洲也该知道那是他未来的嫂子,得保持一些距离,可他非但不保持距离,还蓄意接近,勾引未来嫂嫂,丑化太子形象,唆使原主在大婚前自杀……其中居心,细思极恐啊!

  「喂,我与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裴灵碧没好气地喝道。

  陶缇回过神来,认真看着面前这位二公主,她与她哥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灵碧一直嫉妒原主的容貌,所以长期对原主进行语言上的欺凌,每次看到原主自卑挫败,她就会获得一种迷之优越感。

  这对兄妹真是有毒。

  陶缇一脸淡漠,「我现在是太子妃,也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你这般态度对我说话,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若二妹妹记性不好,我不介意带你到皇后娘娘面前分辩一番。」

  裴灵碧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威胁我!」以前不论她怎么骂、怎么凶,陶缇只有老老实实受着的分,现在她竟然还敢顶嘴了?

  陶缇嗤笑一声,悠悠地道:「我威胁你?如果我把你们兄妹对我做过的事告诉皇后,哦不,皇后是你们的母后,难免会偏心包庇,那我去告诉陛下,你觉得陛下知道了,会怎么办呢?」

  一提到皇帝,裴灵碧明显慌张起来,只是嘴巴还硬着,「你敢!你要是说出去,你也没脸见人!再说了,明明是你自己犯贱,上赶着缠着我皇兄……」

  陶缇闻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一眼,气势十足,看得裴灵碧后脊梁骨一阵发凉。

  想到皇帝那边还等着自己过去,陶缇也不再多与她纠缠,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甩袖离开了。

  看着那道远去的烟粉色背影,裴灵碧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真是见鬼了,这个陶缇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毒药没把她毒死,反而让她变聪明了?不行,自己得赶紧跟皇兄商量下,可不能让这个女人在外面乱说。

  勤政殿,富丽堂皇,恢弘大气。

  陶缇刚到门口,就见那个胖乎乎的太监抱着拂尘站在一侧,见着她来了,太监满脸堆笑,恭敬道:「太子妃您请,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里头说话呢。」

  这个太监应该是皇帝面前的御前大总管吧?陶缇乌黑的眼珠微动,态度客气地问:「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太监显然没想到她会主动与他搭话,脸上的笑容没变,语气却是愈加恭敬,「回太子妃,奴才御前总管李贵。」

  「李总管好。」陶缇笑着点了下头,猜对了。

  大殿里很是空旷,陶缇垂着脑袋,稳稳地跟在李贵身后。

  见周皇后的时候她没多紧张,但现在要见皇帝,她莫名就紧张起来,或许是这大殿太过静谧,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敬畏。

  听说太子是皇帝亲自教养的,太子那般温润斯文,皇帝性格应该不会差吧?

  没多久,李贵的脚步停了下来,「太子妃,到了。」

  陶缇恍惚回过神来,稍稍抬眼,只见靠窗的长榻之上,皇帝与太子对坐着,姿态如寻常人家的父子般闲适。

  她没敢细看,只低着头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儿媳陶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昭康帝放下手中茶杯,侧眸看向盈盈屈腿的小姑娘,声如洪钟,「起来吧。」

  陶缇喏了一声,站直身子后,下意识地看向裴延。

  明净的阳光从支摘窗漏下,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彷佛镀上一层圣光,他温和的朝她一笑,示意她安心。

  李贵在昭康帝的示意下搬了张月牙凳,请陶缇坐。

  陶缇规规矩矩坐下,稍微一抬眼,刚好对上昭康帝锐利的审视目光。

  昭康帝今年四十九岁,眉眼锐利、面颊瘦长,纵然不再年轻,但依旧可以从端正的五官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他头戴金冠,一袭明黄色长袍,姿态随意的坐着,眉目虽是舒展着,但周身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让人不敢小觑。

  陶缇适时地收回目光,一副乖乖小媳妇的模样。

  昭康帝目光幽幽的打量着这个儿媳妇,在他看来,陶家这姑娘无论是身分还是样貌,都配不上他的太子,更何况她还如此不知好歹,竟敢服毒自杀,若不是延儿再三求情,勇威侯府那两百多口人这会儿该在流放的路上了。

  昭康帝脸上的情绪很淡,沉声道:「你既然嫁给了延儿,日后便好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莫要再生事端,否则……」

  不待他说出什么狠话,裴延轻唤了一声,带着几分请求,「父皇。」

  昭康帝腮帮子肉动了动,强压住心头的不满,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总之,你与延儿好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陶缇被他犀利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干巴巴道:「是,儿媳谨记陛下教诲,定会勤谨侍奉太子殿下。」

  见她态度还算乖顺,昭康帝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脸对李贵道:「去,把朕准备的见面礼都拿来。」

  李贵忙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六个小太监出来,每个太监手中端着个沉甸甸的托盘。

  金银玉器,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看得人眼花撩乱。

  陶缇忙起身谢恩,「儿媳多谢陛下赏赐。」

  接着,昭康帝和气的叮嘱了太子一番,无非是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陶缇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她很清楚皇帝明面上是在叮嘱太子,实际上是在敲打自己,潜台词就是——你要是敢惹朕的宝贝儿子不痛快,你就伸长脖子等死吧。

  半盏茶后,昭康帝看向裴延,「延儿,带着你媳妇去给你母后上炷香吧。这门婚事还是你母后在世时定下的,她若知道你成婚了,定然也是欢喜的。」

  提到先皇后,昭康帝的语气变得格外柔和。

  裴延起身,朝昭康帝拜了一下,「父皇,那儿臣先告退了。」

  陶缇也忙跟着行礼,「儿媳也告退。」

  昭康帝摆摆手,「去吧去吧。」

  待小俩口离开,昭康帝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眉眼间透着几分老态,「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延儿也娶妻了。」

  李贵八岁便跟在昭康帝身边,四十多年的相处,他一眼便看出陛下这是想念先皇后了。

  斟酌片刻,他道:「陛下放宽心,奴才看太子与太子妃相处的不错,且钦天监都说了,太子妃八字旺夫,有她陪在太子身边,太子的身体定会好起来的。」

  昭康帝哼了一声,「希望如此。」

  他也不指望那小女子能有什么大用处,若延儿真活不过二十三岁,他便让这女子殉葬,黄泉路上能与延儿做个伴也算死得其所了。

  第三章 撒钱打赏不眨眼

  凤仪宫,为历代皇后的固定住所。

  顾皇后薨逝后,昭康帝悲恸不已,下令将牌位供奉在凤仪宫,就算周氏当了继后也没资格搬进凤仪宫,而是住进甘露宫,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两位皇后在昭康帝心中孰轻孰重。

  当轿辇停在凤仪宫前,陶缇不禁仰头,看着宫门口挂着的那块龙飞凤舞的牌匾。

  裴延在她身旁停下脚步,轻声道:「这是父皇御笔所书。」

  闻言,陶缇微怔。

  裴延淡淡道:「进去吧。」

  凤仪宫很大很华丽,纵然这座宫殿的主人已经离世十六年,宫殿内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就连庭前的花草树木都打理得郁郁葱葱,像是宫殿的主人从未离去一般。

  裴延解释道:「父皇每月都会来这住上两日,所以宫人们也不敢懈怠,每日皆会来整理清扫。」

  「看来陛下很爱先皇后。」陶缇道。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能这般惦记着,或许对昭康帝来说,顾皇后就是他心中那抹白月光吧。

  爱?裴延黑眸微眯,不置可否。

  凤仪宫的宫人瞧见他们来了,连忙行礼。

  不一会儿,从殿内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她一身藏青色宫服,见着裴延,面上露出笑容来,当看到裴延身边的陶缇时,有些惊讶,但又很快回过神来,笑吟吟道:「殿下,这位是太子妃吧?」

  裴延颔首,又温和笑道:「兰嬷嬷,父皇让孤带她来给母后上炷香。」

  陶缇推测这位兰嬷嬷应该是先皇后身边伺候的旧人,也端正态度,微笑打着招呼,「兰嬷嬷你好。」

  「太子妃这般客气,真是折煞老奴了。」兰嬷嬷上下打量了陶缇一眼,笑逐颜开,「当初主子与勇威侯夫人定下这门婚事时,太子妃你才刚满半岁,当时主子还抱过你……一眨眼十六年过去,没想到太子妃出落得这般标致。」说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唏嘘,「若是主子还在……」

  裴延纤长的睫毛低垂,轻唤了声,「兰嬷嬷。」

  「唉,瞧我这嘴,殿下成婚是大喜事,不说那些。」兰嬷嬷忙挤出笑容来,身子朝一边让了让,「殿下,太子妃,您们快进去吧。」

  一走进正殿,便是布置素雅的灵堂,在那金丝楠木做成的长桌上,前后摆放着两块牌位。

  陶缇不解地抬眼看向裴延。

  裴延会读心术似的,答道:「一块是孤的母后,还有一块是孤的兄长。」

  陶缇一时间愣住,裴延还有个兄长?

  裴延目光平视向前,淡声道:「皇兄是父皇和母后的长子,但他五岁那年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在他去世后的第二年,母后生下了孤。」

  原来是这样……陶缇轻声道:「殿下节哀。」

  裴延没说话,只是接过兰嬷嬷递来的香,分了三支给陶缇。

  他上香的样子极其虔诚,眼眸闭着,默默无言。

  陶缇站在他一步之后,看着眼前这道清瘦的月白色身影,心中感叹道:太子真是个漂亮小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自己还体弱多病,命不久矣,唯一疼爱他的父亲娶了个目前看不出属性的继母,还有个巴不得他赶紧死掉的弟弟,和一个尖酸、坏心眼的妹妹。

  这妥妥一灰姑娘呀,还是病弱版的!可惜自己不是仙女教母,也不是王子……陶缇有点挫败,她怎么只擅长厨艺,不擅长医术呢?

  拜祭完顾皇后和大皇子,两人也准备离开了。

  只是临走时,兰嬷嬷突然唤住陶缇,小心翼翼地拿出个精美的黄花梨木雕花盒子来。

  「这是先皇后留下的,说是殿下娶妻后,她这个做婆母的对儿媳妇的一点心意。」

  「这……」陶缇错愕,没立刻接。

  裴延走到她身旁,朝她点了下头,「你收下吧。」

  见他这般说了,陶缇才接过,朝兰嬷嬷道了声谢。

  兰嬷嬷浑浊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了却一桩心事般,很是高兴,还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刚离开凤仪宫一段路,陶缇停下脚步,轻唤了一声,「殿下。」

  「嗯?」裴延也停下步子,疑惑地看向她。

  陶缇走到他面前,将那个雕花盒子塞到他怀中,「还给你。」

  裴延垂眸,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她抬起一张粉白娇嫩的小圆脸,漆黑眼眸亮晶晶的望向他,眼底是一片清澈,宛若高山之巅融化的积雪。

  「这是母后给太子妃的,你该收下。」裴延声音浅淡。

  「可是我、我……我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太子妃,实在受之有愧。」

  裴延眉心微动,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一枚羊脂白玉手镯,玉质细腻柔和,光泽灵动温润,陶缇虽不懂玉石珠宝这些,但也能看出这玉镯并非凡品。

  就在她正看得出神时,裴延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他拉她手了!陶缇怔怔地看向裴延,脑子里乱糟糟的。

  裴延脸上还是一贯温润的神色,他拿起玉镯,动作轻缓地套到她腕间。

  这手镯像是专门为陶缇打造的一般,一下就戴了进去,她的手腕本就纤细白皙,戴上这玉镯后又添了几分温婉气质。

  裴延打量道:「正好合适。」

  陶缇脸颊微烫,还想拒绝一番,就听裴延淡声道:「收下吧。孤若是不在了,这手镯只能随孤葬在黑暗中,反倒可惜。你戴着很好看,若是不喜欢,日后也可卖了换些钱花。」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却让陶缇心疼坏了。

  她摸了摸手中的玉镯,清澈的目光盈盈看向他,声音轻软,「殿下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管,不会卖了的。」

  见她认真承诺的模样,裴延勾了勾唇,唇边的浅笑让他看起来格外温柔,「嗯,孤信你。」

  回到东宫,裴延直接去了他的紫霄殿,陶缇则是回了她的瑶光殿。

  用过午膳后,陶缇在玲珑的服侍下,回屋睡了个午觉。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正厅外已然候了一堆人。

  陶缇坐在床上一脸懵,「他们是……」

  玲珑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恭顺答道:「回太子妃,外面来的是东宫三寺五局的监正们。他们是来与太子妃请安,同时递交东宫宫务的。」

  宫务?陶缇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起身道:「你先替我梳妆,顺便与我讲讲这三寺五局是怎么一回事。」

  玲珑应诺,忙扶着她下床。

  约莫一炷香后,陶缇掀帘走到正厅,只见一干穿着浅青色、深青色、藏青色、浅红色、棕红色、暗红色的内官,按照官阶整整齐齐的排列站着。

  见到太子妃出来,诸位内官异口同声道:「臣等拜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陶缇缓步走向上座,从容落下,「各位免礼。」

  众人这才起身。

  陶缇扫了他们一眼,有男有女,宦官穿不同颜色的绿袍,女官则穿不同颜色的红袍,想了想,她出声道:「你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听从吩咐,按照次序介绍起来——

  「臣典膳局监正袁立春,掌东宫进膳、尝食。」

  「臣药藏局监正孙文梅,掌东宫医药。」

  「臣内直局监正胡德忠,掌符玺、衣服、伞扇、几案、笔砚、垣墙,所辖有典服、典扇、典翰等。」

  等台下十六个人依次介绍完,一炷香时间也过去了。

  陶缇记性很好,见了这么一遍,心里也大约有了数。

  她挺直小腰,坐得端正,面上带着温和从容的笑,轻声道:「本宫刚到东宫,很多事情还不了解,得慢慢学习,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助本宫好好管理这东宫事务。」说罢,她又对玲珑道:「你去把今日带回来的那一盘银子端来。」

  玲珑有些诧异,但也不敢多问,忙回屋去拿。

  整整一托盘,摆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在午后阳光下闪闪发亮,这都是上午昭康帝赏赐的。

  陶缇也没多心疼,她心算一遍,确定数目差不多,便给每位监正、副监都发了一锭银元宝,剩下还有十六锭银元宝,她给每个部门都发了两锭,让他们自个儿换算成碎银,赏给手下的人。

  这一顿财大气粗的操作,把三寺五局的内官们都惊住了,他们托着沉甸甸的银元宝,齐齐向太子妃谢恩。

  老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如果说他们刚到瑶光殿觐见时,心底还有些看不上这个太子妃,那么现在,他们只觉得太子妃谦逊、宽容、待下人亲和,并不像外面谣传的性情古怪、尖酸刻薄。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后,陶缇对东宫事务也有了个大致了解,她就相当于一个老板,每隔几日检查一下各个部门的工作便可,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过去了,各部内官告退后,玲珑又带了六个人到陶缇面前。

  陶缇扫了一眼,脑海中的记忆告诉她,这些是她的陪嫁丫头和嬷嬷。

  「太子妃,殿下担心您用不惯东宫宫人,便让她们回来伺候。」玲珑道。

  「殿下有心了。」裴延真是贴心小天使,她早上不过随口一提,他竟然记住了。

  那六人有丫鬟、有婆子,陶缇叮嘱了两句注意宫规,便让玲珑带她们下去安顿了。

  陶缇也没闲着,她回屋后就翻看起东宫帐本,以及她的嫁妆册子。

  有一说一,作为侯府嫡女,这嫁妆还是很有排场的,上头记载的良田商铺、珠宝首饰、金银字画等,足足有五页多。

  陶缇支着下巴想,万一裴延真的活不过二十三,自己和离后,这笔嫁妆也能保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

  就在她畅想着未来的小富婆生活时,一个丫鬟端着杯茶水走了进来,见到左右没旁人,这丫鬟立马露了个哭相,「姑娘,真是苦了你了,昨日太子没欺负你吧?」

  「殿下没欺负我呀。」陶缇脱口而出,后知后觉才想起这个丫鬟叫梓霜,是原主的贴身心腹。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殿下没怪您?」梓霜一脸惊讶,「姑娘,您可别瞒奴婢呀。」

  陶缇一脸奇怪,「我瞒你干么。」

  梓霜一时哑然,似乎想从陶缇的表情里寻出一丝端倪,但见她眉目舒展,怡然自得的样子,好像真的没受欺负。

  「殿下没怪姑娘便是最好的。」梓霜悻悻道:「既然姑娘已经嫁进东宫,就别再做那傻事了。若姑娘实在不喜欢殿下,大不了过些时间,给太子纳两名妾侍,分散一下太子的精力,咱们也可以图个清静。」

  闻言,陶缇眸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看向梓霜。

  梓霜迎上陶缇的目光,心中一顿,颇为不自在地道:「姑娘您这般看奴婢作甚?」

  「没什么。」陶缇默了默,淡淡地道:「我现在不用人伺候,你先下去吧。」

  梓霜没有立刻挪步。

  陶缇挑眉,斜眼看她,「还有事?」

  梓霜错愕,「没,没……姑娘,那奴婢先退下了。」

  「噢对了,等等。」

  「欸?」

  「我已经嫁入东宫了,以后你们也要改口,不要再叫我姑娘,改叫太子妃或是主子。」

  「……是,奴婢记住了。」梓霜垂头应道。

  等走出里屋,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奇怪,今天姑娘瞧着怎么不一样了?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不再像以前那般,总是顶着一张苦瓜脸絮絮叨叨的抱怨,难不成嫁了人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陶缇看完嫁妆册子和东宫帐本,外面的天色也黑了。

  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闲适的问着一旁的玲珑,「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吧?」

  玲珑道:「太子妃若是饿了,奴婢这便去传膳。」

  「殿下还在处理公务吗?他会不会过来跟我一起吃饭?」陶缇随口问道。

  「这……」玲珑也不太敢确定,只道:「太子妃或可派人去请一请殿下,兴许殿下就来了?」

  陶缇沉吟片刻,「好,你找个人去请吧。」

  想到今天二公主裴灵碧的态度,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裴延,唉,太子那样单纯善良的一个人,哪里知道这人间险恶呀,自己得提点一下这个小可怜才是。

  东宫,紫霄殿。

  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皎白的光芒如轻纱般透过支摘窗,斜斜的照在书桌上。

  裴延身形清俊,端坐在桌前,一只手翻着书卷,时不时轻叩着桌面,若有所思。

  侍卫展平走上前来,轻唤一声,「殿下。」

  裴延没有抬头,淡淡道:「何事?」

  「太子妃那边来人,问殿下是否去她那里用膳?」

  闻言,裴延翻书的动作停顿一下,沉默片刻才道:「你就说孤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不过去了,让她自己吃好喝好,孤晚些再去看她。」

  见太子的回应这般温和,展平拧着浓眉,忿忿不平地道:「殿下,您就是太和善了,那女……太子妃根本不值得您对她这么好,若换做属下娶了这样的妻子,肯定就晾着她,让她自个儿哭去。」

  作为东宫的左卫率,太子亲兵的统领,展平一向与太子亲近,昨日太子妃服毒自杀,还是他亲自跑去请太医的,是以他对这位太子妃没什么好印象,觉得她实在太不知好歹。

  展平继续道:「殿下您可不能惯着她,这女人就不能惯着,谁知道她会不会蹬鼻子上脸,干出些更离谱的事呢……」

  眼见他越说越起劲,裴延抬头,敲了敲有些沉重的太阳穴,低声道:「阿平,你话多了。」

  东宫知名话痨展平一怔,见太子脸色不太好,忙闭上嘴巴。

  裴延将手中的书卷往旁边一放,像是回想着什么,好半晌才轻声道:「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展平听得一愣,不会吧,才一个晚上,殿下便坠入温柔乡了?别啊,殿下,您可别被女人的表象给欺骗了。

  裴延也没多说,垂下长睫,「你出去传话吧,莫让人等久了。」

  展平抿着嘴巴,弯腰抱拳,「是,属下这就去。」

  脚步声远去,裴延转头看向窗外。

  夜风轻拂,吹得窗外的楠竹沙沙作响,几株春日的桃花在月色下灼灼开放。

  他想起昨日宋太傅送来的贺礼,里头那封贺词打头几句便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今日拿银子赏赐三寺五局的举动,虽然简单粗暴了些,却不失为一种有效的驭人手段,从这点来看,她倒真有几分宜其室家的能力,看来是能当好这个太子妃的……

  当裴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不由眉头一皱,抬手按了按额角,他大概是累糊涂了,想这些作甚?那个女人,左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

  听到小太监说裴延来不了,陶缇微微蹙了下眉头。

  玲珑见状,还以为她是不高兴了,正想张嘴开导宽慰两句,一旁的梓霜却抢过话头,「主子,太子不来就算了,您吃您的还自在些,若是太子真来了,您还得在旁边伺候他。」

  梓霜声音本就尖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嫌弃的意味越发明显,一时间,东宫宫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

  这货是专门给自己拉仇恨的吧?陶缇掀起眼皮瞥了梓霜一眼,沉沉一唤,「梓霜。」

  梓霜被她一个眼神扫过,心头蓦地一虚,连忙垂下脑袋,「主子,奴婢是为您不值呢。」

  「大可不必。」陶缇平淡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姑、主子……」梓霜满脸错愕。

  「听不懂我的话?」

  「……是。」梓霜一脸挫败,走的时候,忍不住狠狠瞪了玲珑一眼。

  玲珑一脸懵样,等回过神来,上前对陶缇道:「太子妃您别生气,殿下一向勤勉,他不是故意不来的……」

  陶缇朝她微微一笑,「我没生气,我只是想到,都这个时间了殿下还在忙,他的身体吃得消吗?」

  就昨天晚上他稍微高声说一句话就咳嗽,会不会忙着忙着就累得吐血啊?

  倒是玲珑听了,惊诧地看向陶缇,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关心殿下的身体。

  陶缇道:「传膳吧,我也饿了。」

  没过多久,檀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还有用银盘装着的糕点蜜果等,看起来很丰盛,但……依旧清淡!

  就连肉都是炖的,虽然酱料用的很足,卖相看起来也很好,但陶缇这个无辣不欢的人还是有些失落,她真的好想吃酸辣粉、麻辣烫、牛油火锅、剁椒鱼头、水煮肉片、饵块辣鸡、爆辣炒米粉、椒麻鸡……

  「玲珑,咱们东宫的膳房会做辣菜吗,就口味重一些的?」

  「回太子妃,太医交代了,殿下身体虚弱,饮食须得清淡些,所以膳房做菜一贯清淡。」顿了顿,玲珑补充道:「太子妃若想吃些口味重的,那奴婢去膳房说一声,让他们另做几道送来?」

  「算了算了。」陶缇叫住玲珑,扫了眼满满当当的桌子,这些足够她吃了,再多做也是浪费。

  她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脑补着各种美食,寻思着什么时候能去膳房转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吃饱喝足后,陶缇点了个古装影视剧的同款玫瑰浴。

  玩了会儿水面上飘着的鲜艳花瓣,陶缇眼眸一闭,全身放松的躺在热气氤氲的浴桶中,前世与这一世的记忆在脑海中交错。

  唉,也不知道爸妈知道她下了地府会是什么反应?还有穷奇那只蠢狗,怕是要愧疚死了,可惜自己现在是人类的身躯,法力全无,只能等这具身体阳寿尽了,再去地府讨说法。

  就在陶缇胡思乱想时,裴延到了瑶光殿门外。

  见宫女们一个两个都在门外守着,他眉头微蹙,问:「太子妃呢?」

  「回殿下,太子妃正在净房沐浴。」

  「你们不进去伺候?」

  「太子妃说她想一个人静静,让奴婢们在外面候着。」

  支开宫人,一个人静静?裴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面色一沉,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宫人们看得一惊,太子这……难不成是想跟太子妃鸳鸯戏水?

  屋内,裴延大步走近那座七尺高的锦绣牡丹屏风,鼻间是淡淡的湿润香气。

  迟疑片刻,他伸手敲了敲屏风。

  「咚咚」两声脆响。

  陶缇都快要睡过去了,蓦地惊醒,只当是宫人来催她了,下意识道:「真不用你们伺候,我马上就换好衣服出来。」

  屏风外站着的裴延,「……」

  没寻死就好。他心想着,正要挪步,就听到一阵哗啦水声响起,下一刻,眼角余光便瞥见屏风上投出的曼妙身影。

  那屏风是上好的绢面,透光不透明,明亮的烛光下,那道身影曲线婀娜、纤腰盈盈。

  裴延面颊微热,连忙移开目光,这时屏风后又响起一道娇软的「呀」声。

  「那个……麻烦你帮我拿一下那个胸衣……呃,肚兜好吗?我忘了拿了。」

  裴延的视线默默落在案桌上,托盘上正叠放着一件烟粉色的肚兜。

  锦缎料子,薄薄的,上面绣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系绳不是绸带,而是细细的金链。

  他沉默片刻,走到那案桌旁边,指节分明的手捻起一根金链,小小的三角形肚兜轻飘飘地被提起。

  「叩叩叩。」

  他敲了三下屏风,将肚兜伸了过去。

  随即,一截白皙细嫩的胳膊伸出,飞快的接过那肚兜,里头的小姑娘还脆生生的说了句谢谢。

  裴延喉结微动,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

  殿外的宫人们见太子又走了出来,面色都有些奇怪。

  只见裴延背着手站在廊下,如玉的下巴微微扬起,俨然是赏起月来了。

  皎洁月光洒满他的发,他清俊的五官、芝兰玉树的身躯,清风拂过,衣袂飘飘,宛若谪仙。

  第四章 太子陪同回门

  且说陶缇穿戴好寝衣后,久不见宫人进来,便自己寻到门口。

  她抬手轻轻推开门,下一瞬整个人就呆住了——

  妈妈,我、我看到仙女……哦不,仙男了!

  或许是陶缇的视线太过炽热,裴延缓缓地转过身。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嘴和鼻子,还好,没流口水或鼻血。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不去里面坐?现在虽然是春天,但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你当心感冒。」她劈里啪啦说完这么一长串后,才发觉自己好像很罗嗦,他会不会觉得她烦呀?

  裴延一眼就捕捉到她懊恼的小表情,唇角微微扬起,「今晚的月色很美。」

  陶缇拢了拢身上的浅紫色外衫,往外走了两步,抬起小脑袋看了看,「是挺圆的。」

  她就站在他旁边,离得近了,裴延鼻间满是她身上那种淡淡的甜香,他不经意地想,她沐浴用的什么澡豆方子,味道这般清香?

  陶缇看着月亮,随口聊着,「殿下,你用晚膳了吗?」

  「嗯,孤用过了。」裴延说着,又带着几分歉意看向她,「之前孤在处理事务,所以没来陪你用膳,还望你不要介意。」

  陶缇抬起两只小手摆了摆,「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的,你忙你的,别管我,你自己注意劳逸结合就好。」

  裴延温润的目光在她那两只白嫩的小手上停留片刻,而后收回视线,「嗯。」

  忽然,陶缇嗅到一股难闻的药味,她循着药味看去,只见裴延的贴身太监苻喜瑞端着个托盘走过来,「殿下,该喝药了。」

  那黑乎乎的汤药用个玉碗盛着,热气腾腾,苦味浓浓。

  陶缇一嗅到这个味道就忍不住抿唇,这玩意是给人喝的吗?

  却见裴延面不改色,端起那汤药便大口大口灌了下去,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汤药喝尽,裴延用清水简单漱了下口。

  陶缇问苻喜瑞,「怎么都不准备一些糖啊蜜饯之类的?喝完药也可以压一压苦味。」

  苻喜瑞微怔,「这……」

  裴延将擦嘴的帕子放回托盘,不以为意道:「孤又不是小孩子,喝完药没糖吃就哭鼻子。」

  陶缇蹙眉,小声道:「可是这药看起来很苦耶,而且,谁规定大人就不能吃糖啦?」

  「清晨一碗,睡前一碗,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如此。」裴延温润的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意,「这苦味,孤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简简单单三个字,让陶缇觉得胸口有点堵,想了想,她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和了些,「那我以后给你备些蜜饯糖果,你就不用那么苦了。」

  裴延闻声一怔,随后,和煦朝她笑了一下,「好。」

  古人讲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太子身体不好,所以作息更加规律。

  夜深后,陶缇和裴延像昨天晚上一样,同床共枕。

  陶缇如缎子般的乌发堆在头顶,前世她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但这具身体的头发又长又厚,放下来能垂到臀线下,今晚洗澡,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头发上了,如今头发散开,淡淡的花香在大红喜帐中幽幽弥漫着。

  裴延闻着这属于女儿家的清甜香味,眸色不禁暗了暗,他尽量放平呼吸,可脑海中不断想起他给她递肚兜的那一幕。

  一抹烟粉色,一截细腻雪白。

  这时,耳畔蓦地响起一声小小的、软软的呼唤,「殿下,你睡了吗?」

  黑暗中,裴延眼睫微动,想了想,他还是回了一句,「怎么了?」

  娇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就是有点话想跟你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俗语,叫做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世界呢,有些人看着是好人,但其实他们的内心却不那么好……」

  裴延眯起眼眸,「嗯?」

  陶缇那边继续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但人太好了,就容易被人欺负算计,那么就要说到另一句俗语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延弯唇,轻声道:「不是很明白。」

  陶缇咬咬唇,忽的翻身,胳膊肘撑着半边身子,朝着他那边。

  纠结两秒钟,她直白道:「咱们今天不是去给皇后请安吗?皇后目前还是挺和善的,不过那个二公主,我个人感觉她不是那么友善……」

  见裴延不说话,她有点心虚,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嘴了?她试图解释道:「殿下,你别误会,我不是在挑拨离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沉默半晌,裴延温和的嗓音响起,「嗯,孤知道了。」

  陶缇,「……」

  「你说的,孤知道。」裴延转过身,藉着幔帐外透进来的微微光线,他的眼眸很是明亮,「孤体弱多病,却还霸占着太子这个位置,三弟和灵碧心中有不满,孤也能理解,不过也要不了多久了……咳咳,至多再一年,孤就能将太子之位让给他了。」

  见他又咳了起来,陶缇一惊,「你没事吧?」

  裴延身子朝向另一边,边咳边道:「没……孤没事……」

  「都咳成这样了,哪里还叫没事。」陶缇掀开被子,起身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睡在床里头,要出去的话,得先越过睡外面的裴延,可走也不好走,她只能爬过去,先一只手跨过他的身子,然后是腿……跨到一半的时候,她下意识往下看了一眼,没想到裴延也正看向他。

  面对面,眼对眼。

  看着男人那张漂亮又无辜的脸蛋,陶缇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一个糟蹋良家妇女的混蛋。

  「咳……」她尴尬的挪开视线,麻溜的爬了过去。

  一缕柔软的发丝扫过裴延的脸庞,淡淡的幽香萦绕鼻尖,他偏过头,凝视着那抹娇小又凹凸有致的背影。

  陶缇很快捧了杯温水过来,柔声道:「给,水温刚好,不烫。」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雪白的寝衣,或许是刚才睡下的缘故,这会子有些松松垮垮,领口微微开着,露出肚兜的一角,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她脖后挂着的那条金链,闪着细碎的金光。

  裴延薄薄的嘴唇不自觉地抿紧,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水不再咳嗽了,陶缇松了口气,将水杯放回去。

  重新回到床边,为了避免开始的尴尬,她从床尾爬回床里头。

  见她躺好后,裴延修长冷白的手臂稍稍一抬,大红幔帐重新垂下,笼住这一室馨香。

  「明日还要回门,迟了可不好。」他道:「睡吧。」

  回门?陶缇一怔,裴延要是不提,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想起原主娘家勇威侯府的情况,陶缇有些发愁,看来明天又有得折腾了。

  裴延听她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别太担心,明日孤会陪你一起回去。」

  陶缇明白,他陪她一起回勇威侯府是向众人表示他对她的看重,给她撑脸面。

  她心下感激,嗓音轻轻软软的,「多谢你。」

  翌日一早,陶缇与裴延坐上前往勇威侯府的马车。

  勇威侯府是典型的古代大家族,什么叔伯兄弟、七大姑八大姨、姊姊妹妹各式各样的亲戚关系,光想想就让人脑袋发晕。

  撇去这些亲戚不谈,就说原主她爹勇威侯这一脉,这老家伙繁殖欲望太强,这些年足足纳了八房小妾,给原主添了十八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最小的弟弟今年才两岁。

  前世作为独生女的陶缇,突然多了这么多兄弟姊妹……嗯,就很慌。

  马车出了宫门,周遭就变得热闹起来。

  陶缇有些好奇古代的大街是什么样,但又怕失了规矩,下意识偷瞄着一旁的裴延,却见他后脑杓抵着厢板,闭目养神,几近透明的苍白脸色使得他宛若一尊姿容安详的玉面菩萨。

  睡了吗?还是坐这么一段马车,他的身子骨就受不了?

  陶缇心里小小同情了一下,转身掀开车帘一角,往外觑去。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的主道,宽敞平整,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往来叫卖声不绝于耳,真是热闹极了。

  一阵暖洋洋的春风吹来,送来一阵清甜的槐花香味,期间还夹杂着一阵羊肉烤饼的酥香味道。

  陶缇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坊市门口摆着个小摊子,那卖烤饼的小贩正手脚麻利地从炉子里夹出一块块烤得金黄焦脆的长形馅饼,用一张油纸夹着,手指稍稍用力,烤得酥脆的外皮就发出刺啦一声。

  一想到滋味鲜美的肉馅混合着饼皮塞满嘴巴的充实感,陶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东宫的膳食实在太清淡,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馋死了。

  「外面有什么热闹吗?你看得这么入迷。」一道温和的嗓音轻轻响起。

  陶缇一回头,就对上裴延那双平静的眼眸,她忙放下车帘,规规矩矩坐直了身子,「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

  见她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裴延笑道:「是回你家,你怎么看起来比孤还紧张?」

  陶缇小声道:「我做了那样的糊涂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爹娘……」

  裴延眸中笑意稍敛,道:「你服毒的消息孤尽力压下来了,此事关系着天家颜面,也没人敢在外胡说。」顿了一顿,他看向她,「况且有孤陪着你,遇事孤会护着你,你大可放心。」

  一听这话,陶缇简直感动得一塌糊涂,朝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下来。

  小太监掀开车帘,陶缇本想先下车,裴延伸手止了她一下,「孤先下。」

  陶缇一怔,「噢,好。」心中不禁揣测着自己是不是又错规矩了?

  却见裴延先下了车,站稳之后,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来。」

  陶缇心头一暖,原来他是为了扶自己,她抿了抿唇,缓缓伸出小手,放在他宽大又修长的掌心。

  他的手依旧冰凉,包住她软绵绵的小手,将她稳稳当当的扶了下来。

  「谢谢。」她小声道。

  「不客气。」裴延这般说着,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陶缇有些奇怪,刚想问,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一侧的场景,话语顿时卡在喉咙……

  好、好多人啊!

  只见那气派的勇威侯府门前,乌压压站了五十几个人,一个个打扮得规矩端庄,站得整整齐齐。

  裴延捕捉到她脸上那受到惊吓的小表情,唇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

  为首的勇威侯带头行礼,身后一大家子人也纷纷请安,「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都起来吧。」待众人起身后,他才拉着陶缇上前,客气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多礼。」

  这一句话,直说得勇威侯惶恐不已,一边让着身子请裴延和陶缇进府,一边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家呆头鹅似的女儿。

  看阿缇这穿金戴银的样子,好像过得还不错?而且太子又是扶她下马车,又牵她的手,这般恩爱不似作伪。勇威侯转念想了想,莫不是阿缇将太子伺候得很好,所以冰释前嫌了?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女人和男人,不就床上那么一档子事吗?

  众人一起进到厅堂入座,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勇威侯和蔼地看向夫人张氏和陶缇,「夫人,你带着阿缇去内院说说话吧。」

  张氏应了声,朝陶缇这边看了一眼,淡声道:「走吧。」

  陶缇略一颔首,对裴延道:「殿下,那我先去了。」

  裴延笑了一下,「嗯,不着急,慢慢聊。」

  陶缇面上笑嘻嘻,心里苦哈哈的,还慢慢聊,怕是聊得不好就翻车露馅了。

  她乖巧地跟在张氏旁边,旁厅的女眷们也闻声离座,簇拥着陶缇她们一起往后院而去。

  勇威侯府统共有四房,大房和二房为老夫人嫡出,三房和四房皆为庶出,因着老夫人尚在人世,所以四房并未分家,依旧「其乐融融」的住在一起。

  今日陶缇回门,四房人员基本到齐,这才有了门口的热烈场面。

  男人们留在前厅陪太子,陶缇在后院也没闲着,端着一张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脸,乖巧的跟各种姑姑婶婶、姊姊妹妹打招呼。

  这种感觉就像是过年回到老家,被父母按头跟一堆压根不认识的长辈打招呼一样,简直是社恐噩梦,令人窒息。

  各房的姑姑婶婶和姊姊妹妹们一边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一边上下打量着陶缇,似是要将她每根头发丝都看得分明。

  正值春日,陶缇打扮得并不隆重华丽,而是一副温婉大方的装束。

  一件鹅黄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梳着飞云髻,鬓后是两朵精巧的绢花,鬓发间插着一支华美的流苏凤钗,白嫩嫩的耳垂上是两只玉石翡翠坠子。

  她略施粉黛,朱唇一点,端的是朝霞映雪,端丽冠绝。

  众人瞧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疑惑,但更多的是满满的惊艳。

  这还是往日那个愁眉苦脸、老气横秋的侯府大姑娘陶缇吗?虽说女子嫁人相当于二次投胎,但她这未免投得太彻底了吧?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各房姊妹中有几位平素里与陶缇不对盘的,本还想看她憔悴的丑态,如今见着她这副明艳逼人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

  好在这种家人相亲相爱的场面并没持续多久,张氏很客气的将众人请走了,理由也很简单,「这是我家阿缇头次回门,且让我们娘俩好好说会儿私房话。」

  众人都知趣地离开了,大房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陶缇不自在地抠着掌心,跟张氏大眼瞪小眼。

  默了片刻,张氏将屋内伺候的婆子奴婢也都遣了出去,屋内一下子更静了。

  见没外人了,张氏那张不再年轻的容长脸顿时沉了下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啪」的一声闷响,吓得陶缇的小心脏都跟着一抖。

  「你还真是长能耐了,竟敢服毒自杀!我们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们?你说啊!」

  陶缇惊诧地看着眼前叉着腰一脸不满的女人,关于张氏的记忆也涌上脑海。

  张氏古板、凶悍又能干,作为侯府的当家夫人,偌大一个侯府的家务事,她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错;作为正房主母,勇威侯那一后院的莺莺燕燕,庶子庶女,她也治理得服服帖帖,从未有人敢违逆。

  但作为一位母亲,张氏却是失败的,打从她给陶缇定下这一门婚事后,她就一直以「太子妃」的标准来要求女儿,采取的方式也是华夏父母惯用的打击教育——

  诸如「你怎么这么笨啊,你日后可是要当太子妃的,怎么连这个都学不会,你看某某国公家某姑娘多么能干贤慧,你再看看你这半死不活的蠢样子」之类的话,几乎每日挂在嘴边,三句不离。

  母亲这边得不到足够的爱与鼓励,父亲勇威侯那边对子女的关注也不多,导致原主从小缺爱,潜移默化之下养成了自卑敏感的讨好型人格,所以当三皇子裴长洲对她稍微好一些,她就控制不住的沦陷其中……

  想到这里,陶缇忍不住叹了口气,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是巨大的,心理学家阿德勒曾经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可惜,原主来不及治愈童年,便早早的结束了生命。

  「哑巴了?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糊弄过去?」张氏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陶缇回过神来,平静地看向她,问道:「您要我说什么呢?」

  张氏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噎住了。

  陶缇淡淡地道:「服毒自杀是我莽撞,我向您道歉。但是……在这之前,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想嫁去东宫,您可曾听过我的意愿?」

  这话原主是说过的,但都是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从未这般心平气和的说出来。

  张氏还想像往常一般板着脸呵斥,但不知为何,看着陶缇那清澈又认真的目光,她只觉得心头一阵发虚。

  陶缇又道:「母亲,我想问问您,您听到我服毒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愤怒,还是担心我的安危?」

  「我、我……」张氏嗓子发紧,别扭地转过脑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别给我扯东扯西的。」

  陶缇捏紧了手指,眼睫微垂,「我知道了。」说着,她理了理衣裙,缓缓从榻上起身。

  见状,张氏不知怎的有些恐慌,忙道,「阿缇,你去哪里?」

  「我出去透透气。如果母亲还想指责我……」陶缇露出个客气又疏离的笑容来,「我听了这么多年,也听累了。」

  张氏脚步愣在原地,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离开屋子。

  明净的阳光从雕花木窗洒下来,落下斑驳的光影。

  张氏颓然地坐在榻上,只觉得心里变得空落落的,须臾,她双手掩面,呜呜的低泣起来,「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你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能不心疼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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