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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试阅] 裘梦《挂名皇后》(庆团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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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21-3-1 16:24:16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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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1年02月24日

【内容简介】

九世人生,尝尽酸苦,淡看凡俗,
他偏以情为网,留她一世红尘。

来来回回重生九次,每一次都被害死,
陶静姝都不知道老天爷这是让她报仇呢,还是折腾她,
不过不管怎样,这回她是下定决心,
要跟仗着神秘力量能迷惑人心的庶妹对抗到底,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什么计划都比不上皇上的加持,
在猎场,皇上表明对她一见钟情,想娶她,
她那被庶妹挑拨的偏心爹就在他手上吃了瘪,
庶妹本人也在青天白日下,被天打雷劈……
虽说复仇计划很顺利是沾了皇上的光,
可是想想这男人在她累积九世的记忆中非但克妻且无子,
还有个妃子是真爱,她就觉得这皇后位置不好坐,
皇上,咱们打个商量吧,我挂个名,您还是去宠幸别人成不?


  第一章 累积九世的反击

  碧空万顷,不见一丝云彩,风过湖面,水微荡,湖心有亭,纱幔四垂,如遗世独立在水中央。

  夏日炎炎,蝉鸣不断,湖面的荷,湖畔的柳,花园里的花木都显得无精打采,这个时候的花园无人经过,只有扰人的蝉不甘寂寞地喧闹着,肆意破坏着这一方天地的宁静。

  一阵风吹起垂落在湖心亭四周的轻纱,露出侧卧在临水飞来椅上的纤细身影,水绿色的裙摆半垂而下,在微风中时不时轻颤摇曳,裙摆上那丛青翠的竹枝在衣服皱纹中若隐若现。

  月白色的纱衣透出里面的浅粉衣色,一方绣了兰草的丝帕覆在少女的面上,让人无法窥视她的容貌。

  蓝天、碧水、微风、轻纱、凉亭、熟睡的少女,组成了一幅静谧而又美好的画面,天地在此时彷佛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突然,少女弹坐起身,因动作过大过急整个人从飞来椅上直接翻滚落地。

  覆面的丝巾滑落,露出少女精致秀美的脸,虽神情惊惶,但不改是美人的事实。

  她因惊惧而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煞白,额上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目光因过度惊恐而有些涣散。

  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喘息渐渐平缓,呆滞的眼眸慢慢有了神采,纤细的手指先前因用力抓在飞来椅上指甲泛白,渐渐放松后仍微微地发着颤。

  最后,她整个人脱力般地靠着飞来椅,目光透过轻纱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又活过来了啊……

  都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可是她的人生却不知来来回回重复了多少次,区别只在于她最后换了哪一种死法。

  陶静姝脸上不自禁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样重复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前一刻从高空坠落粉身碎骨的疼痛还刻印在灵魂深处,下一刻再睁眼却是岁月静好,这份落差纵使陶静姝已经有过很多次的经验,一时半刻依旧有些无法消化。

  等到所有的情绪完全平复下来,陶静姝扶着飞来椅慢慢起身坐了上去。将手搭在扶栏之上,在轻纱飞舞中看水光潋灩。

  疲惫,深深的疲惫,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充满了她的身心。

  这样不停重复来过的人生究竟有没有终结的时候?

  每一次她都努力积极地生活,每一次都尽量地小心谨慎,可还是无一例外地被害身亡。

  老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一直是个不喜欢与人争斗计较的人,可是这一世世被害的结局告诉她,这世上有些人是魔鬼,他们毫无人性和道理可言,不管她怎么淡泊名利,怎么避之唯恐不及,怎么想与其和平相处,他们还是如同失心疯一样非要弄死她不可。

  上一世,身心俱疲的她为了避免被害,想要一举摆脱重复的轮回,年纪轻轻便选择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没想到却还是被杀手扔下了万丈悬崖死于非命,真是欺人太甚。

  她到底哪里妨碍了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她们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吗?

  在陶静姝看来,自己非但跟那人没有仇怨,甚至有几世还可以说对对方有所恩惠,但那个人就是想害死她,似乎只有她死了那个人才能安心似的,完全的莫名其妙加不可理喻!

  重生太多次的陶静姝脑子里的记忆有些混乱,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按揉在太阳穴上,试图将混乱的记忆重新捋一下,这一次她又是重生到哪一年了?

  低头望了一眼手腕处新系的祈福线,与身上的衣装,她想起来了——

  丰佑三年,新皇登基第三年,朝局稳定,新象伊始。

  定国公府做为开国元勋府第,在军中素有威望,每一代的定国公在朝局中都保持中立,只靠皇上,因此即使皇位更迭也一直屹立不倒。

  她,陶静姝,就是现任定国公的嫡长女。

  以她的身分地位该是无比尊荣,受尽疼宠,但在她父亲现任定国公陶定山的眼中,她恐怕连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那个最让父亲疼宠的小女儿是她的庶妹陶玉颜,也是害得她九世惨死的罪魁祸首。

  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哦,对,是从五妹八岁那年开始的。

  五妹比她小三岁,丰佑三年她十七,五妹十四,都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只不过,国公府里早没有女主人……也不对,只能说是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如今主持中馈的是受宠的柳姨娘,也就是五妹的生母。

  说起来,她的父亲也算是个痴情人了,因为心爱的女人不让父母喜爱,又为了不让其矮人一截,竟然放弃续弦,对外宣称是因为自己对亡妻情深意重。

  呵!对亡妻情深意重?在她这个亡妻所出的嫡女眼中只觉得讽刺。

  至于婚事——陶静姝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诅咒,前几次的重生中倒也曾有过议亲或者订亲的对象,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毫无例外的不了了之,更甚者有两世还传出她是不祥之人,婚姻之事更是想都不要想。

  现在想想,其实里面都有她那位亲亲五妹的影子,而她那生母柳姨娘也推波助澜。

  她倒是能理解柳姨娘,毕竟帮亲不帮理也是人之常情,庶妹的作为她就全然不懂了。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以揣测的,也和太阳般让人无法直视,陶静姝这会已经懒得去猜庶妹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的原因,总之,五妹就是个不可理喻之人。

  手指从按揉太阳穴改为倚栏半托腮,陶静姝微微眯了眯眼。

  不管她愿不愿意,总之她又一次重生了,那就得打起精神应付一下可能极为短暂的这一世——是的,人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应付」了。

  任谁的人生变得好像无限轮回、结局注定的游戏一般,都不太可能对于生活这件事生出太多的兴致。

  要不是怕疼加上不甘心,她可能会直接选择自我了结,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无论怎么个死法,只要这个无限轮回的游戏不被终结,她怎么死都没用啊。

  与其白白多死一次,她决定不为难自己,人生已经这样艰难,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一阵疾风掠过湖面带起层层涟漪,湖中亭亭而立的荷花也似在绿波中随风而舞。

  这个时候陶静姝听到岸边传来脚步声,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虽只是远远的一眼,她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她的贴身丫鬟双喜,一个每一世都陪她到最后的人。

  她眼眶瞬间便泛了红,湿润起来,历经生死轮回后又一次见到身边最亲近的人,这种感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名远远走来寻人的青衣小婢梳着常见的双丫髻,系着同色系的流苏发带,簪着两朵珍珠攒成的珠花。

  双喜脚步急匆匆而来,在看到湖心亭中的主子时脸上不自觉便带上笑,快步走近。

  「姑娘,您可让婢子好找啊。」

  陶静姝掩口打了个呵欠,笑道:「屋中闷热,我就出来吹吹风,凉快凉快。」

  双喜也跟着笑,「婢子也是这样想,所以便到园子来寻姑娘。」略停了下,又接着说:「可姑娘出来怎么能不叫人陪着呢,虽说这是咱们自家府邸,但总归还是要小心些。」

  她的言外之意陶静姝听出来了,柳姨娘母女明里暗里对她下手,如双喜这样的身边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然对她们有所防备,可根本防不胜防。

  前几世她采取的多是避让,总想着惹不起总躲得起,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根本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她们就跟疯狗似的非要咬她,而且还是不死不休。

  所以这一次——陶静姝决定了,她不再避让了,连出家都无用,退无可退,那就背水一战,既然对方不想她好好过日子,那就大家都别想好过,弄不死对方也得恶心恶心她。

  陶静姝伸手左右交叉握了一下手腕,嘴角噙上一抹带着杀意的冷笑,目光变得坚定。

  双喜瞠目看着眼前的姑娘,觉得姑娘似乎哪里变得不一样。

  微微偏了偏头,陶静姝若有所思,说来也奇怪,综合前几世的经历来看,她家五妹似乎有趋吉避凶的能力,而且好像特别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得到贵人相助。

  可以肯定的是五妹并不会那些所谓的玄门法术,或许是她手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助运之类的,甚至可能突然造成某人的行为失常——

  前几次重生,她察觉因为五妹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已经让一些世家贵女对她敬而远之,只不过五妹日子太过顺遂不免有些得意忘形没注意罢了。

  虽然因为每一回她都死在五妹之前,并不知道五妹后来的结局,不过,她觉得大约是不好的。一个人若是天选之子,天生的气运惊人倒也就罢了,但若是存在一些人为的作弊手段,藏得再隐蔽还是会让人察觉。

  不得不说,陶静姝无意中猜到了每一世陶玉颜的结局。

  毕竟东西偷来的就是偷来的,终归不是属于自己的,最后总是会受到反噬。

  抬手挥了下宽大的衣袖,陶静姝从飞来椅上起身,微一抿唇,对双喜笑道:「风我也吹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她便朝亭外走去,双喜赶忙跟了上去。

  看着姑娘的背影,双喜心中那种姑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的感觉越发深刻,可明明姑娘还是姑娘啊。

  陶静姝的步子迈得大,却很稳,又很优雅,带着一种独有的韵律。

  似乎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看过国公府的花园了,让人陡然生出一股怀念感。

  曾几何时,她竟然也会想念国公府的一草一木?

  陶静姝边走边看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笑,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那一丛开放得热烈浓艳的玫瑰上,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记得五妹曾说过,玫瑰代表爱情,所以有个傻子就种了一园子的红玫瑰想讨心上人的欢心,结果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片痴情换回了寂寞。

  嗯……让她想想,这个时间,玫瑰代表爱情的话还没有从五妹的嘴里传出去呢。

  「姑娘,五姑娘。」

  听到双喜的低语,陶静姝抬头看去,果然在前方的鹅卵石花径上看到了正嫋嫋而来的陶玉颜主仆三人。

  相较于她这个国公府的嫡女,这国公府的庶出五姑娘可说是着锦簪金富贵无比,不知情的人猛然一看,恐怕都会将两人的身分搞混。

  陶静姝没有动,一脸平静地看着那三人缓步朝自己走来。

  浑身上下带着过人气焰的陶玉颜心中有些讶异,平时嫡姊看到自己基本都是能避就避,并不主动跟她打招呼,怎么今日却像是等她上门似的。

  虽然有些不解,但是既然碰到了,还是要跟对方打个招呼问个安。

  陶玉颜微笑道:「给大姊姊请安了。」

  陶静姝只轻轻点了下头。

  做为国公府矜贵的嫡女有些架子她一旦摆着,对方就得受着,如果平和不争、心性淡泊被人认为是软弱可欺的话,不如就旗帜鲜明地亮明阵势,摆出立场来。

  她们不是一路人,她也不想跟陶玉颜扮什么姊妹情深。

  陶玉颜心中越发觉得怪异起来,嫡姊今天是心情不好吗?平日里就算再怎么样,也会给个笑脸,温言几句做为回应。

  陶静姝看了双喜一眼,抬步就走。

  双喜心领神会,立时跟上,心中暗喜,姑娘这样就对了,以往那是太给那些人脸了,显得姑娘性好能欺侮。

  就……这样走了?站在火红玫瑰花丛旁的陶玉颜有些愕然,这种情形她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遇到过。

  自从她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因为有系统的加持一直是顺风顺水,先是帮助姨娘固宠,成了父亲的解语花贴心人,而她也一跃成为国公府最受宠的姑娘。至于陶静姝这个原本的天之骄女,与她一比便显得黯然失色,近年已是如同隐形人般的存在。

  她一直没把嫡姊放在眼里,毕竟她有系统在手,嫡姊便是天生气运加身,她也能全部抢夺到自己手里。

  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陶玉颜暗自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跩的,只要她开口要求系统,到时候什么好处还不都是她的。

  「紫鹃、雪雁,我们走。」

  紫鹃、雪雁是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也是她从《红楼梦》里选的林黛玉的两个丫鬟的名字,比那什么双喜、双桃的,听起来有水准多了。

  自家姑娘心气不顺,身为丫鬟自然不会上赶着触霉头,紫鹃和雪雁两个丫鬟老老实实地跟上去,谨言慎行,毕竟五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这府里除了大姑娘性子和顺,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主子。

  另一边,陶静姝主仆二人径直回转揽芳院。

  站在离院门十几步外,抬头看着门匾上龙飞凤舞的「揽芳院」三个大字,陶静姝有些许的恍惚。

  这是她的院子,门楹上的题字是祖父亲手所写,她在这里渡过了好几回的闺阁时光。

  景物依旧,只是她这个主人却已历经沧桑,满心风霜。

  双喜不明白姑娘为什么站在这里不继续往前走,但也没敢惊动恍似在沉思的人。

  一道粉色身影从院门中走出,看到站在几步开外的陶静姝时,脸上瞬间带上了甜甜的笑,盈盈一福身,娇俏地道:「姑娘回来了。」

  声音打断了陶静姝的思绪,她将目光落到了粉衣婢女身上。

  双桃明眸善睐,娇俏可人,身姿婀娜,这等姿色体态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还要出色许多,奈何主人出身不好,便是祸非福,光这国公府中觊觎这副姿色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

  好在双桃是个聪明的,早早抱上了陶静姝这个靠山,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替她挡了不少的是非与灾祸。

  只是生了这样一张脸,又身在国公府这样的权贵人家,双桃心思便有些多,一心想着做陶静姝的陪嫁丫鬟,日后混个姨娘做半个主子,毕竟以她的身分,母家父家同样尊荣,婚事必然差不了。

  至于配给管事小厮这种事,心气高的双桃是从来不会考虑的。

  也是她这个做主子的不懂人心,以为给双桃找个清白人家当正头娘子才是对人好,不想反倒被双桃怨恨,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她有一世因此丧命,另一世却害了双喜。

  如今再次看到双桃,她的心情十分平静。

  十几年的青灯黄卷,让她把什么都看淡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无法强求,合则聚,不合则散。

  大约她唯一无法看淡的就是陶玉颜这个庶妹了,这一回她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对方添堵,对方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这应该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吧。

  对此她并不会有任何的歉疚,她一个九世被害的人,为什么要对罪魁祸首愧疚,那还有天理吗?

  她这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说不定就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才得来的。

  或许她想要成功转世,不再重复人生,干掉五妹才是唯一的办法……不为别的,只单纯为了结束这令人作呕的重生,她陶静姝要选择当一回快意恩仇的人。

  她下定决心,摆了下衣袖,一言不发从双桃身边走了过去,迳自走入院门。

  双桃询问地看向双喜,双喜摇摇头表示不解,然后快步跟了上去,双桃皱了皱眉,又朝姑娘刚刚看的地方瞄了几眼,什么都没看出来,索性不想了,也转身回了院子。

  陶静姝回了自己的闺房,先在双喜的服侍下净了手脸,双桃进去的时候,她正从双喜手中接过一本书。

  双桃并不是空手进来的,而是用托盘端了杯香茗,莲步轻移走到主子歪着的软榻前,默默将茶放到了榻上的小案上。

  陶静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曾经她太好脾气,被人当成了软弱可欺,甚至奴大欺主,这回她就摆出架子,让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守好自己的本分。

  书虽然拿在手上,也隔一会儿就翻一页,但陶静姝的心思却根本没在书上,一个字都没入眼。

  过了片刻,门外小丫鬟抬手打了个手势,双喜便转身出了房,不一会儿,捧着一只包袱走了回来。

  「姑娘,针线房把这季的新衣送来了,您要看看吗?」

  陶静姝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双喜立时托着包袱上前,将之放在榻上打开。

  陶静姝随意地瞥了一眼,道:「倒还是老样子。」一贯的将她往清汤寡水上打扮,而她家五妹却总是光鲜亮丽,透着少女独有的鲜嫩。

  总有人对外一直传言国公府的大姑娘像仙人似的,装扮自然是脱俗出尘的,且尽是宣扬她性情温婉大度、体恤下人、友爱手足、怜恤弱小……将她塑造成一个近乎完美的模样,一旦她做出有悖于传言的言行,恐怕立时会遭到质疑批判。

  让她一个不慎被人从神坛上拉下来,这正是传谣言的人的打算。

  双桃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察觉到这次自家姑娘并不是很满意送来的衣服,便开口道:「姑娘若是不喜欢,婢子拿去叫针线房的重做。」

  陶静姝却摆了摆手,「不必,双喜收起来吧。」

  「是。」双喜抱了包袱下去。

  「姑娘既不喜欢,又何必委屈自己?」双桃忍不住问。

  陶静姝看了她一眼,伸手又拿起了书,随手翻了一页,这才说道:「她们能有一堆的理由拿出来说,何必跟她们多费口舌?去匣子里拿些银两到锦绣阁订两身衣裳。」

  双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应道:「是。」

  临转身前她忍不住觑了主子一眼,不去争执,直接找人另做,打的还是针线房的脸。

  针线房的管事得到消息后自然知道主子这回不甚满意,这比将衣服打回跟她们理论效果更立竿见影。

  她离开之后,陶静姝才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

  两个大丫鬟不在身边,陶静姝也不维持仪态了,直接歪在软枕上,将一方手帕蒙在了脸上小歇。

  双喜收拾完衣服回来就见她这副模样,立时手脚都放轻了,慢慢退到外间去,并给小丫鬟使眼色打手势让她们都退到外面去。

  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外,在廊檐下继续当差。

  揽芳院中有一株桂树,每当金秋时节,满院飘的都是桂花香气。

  此外也种有其他花木,还有一座假山,一汪清池,池内还养有几尾观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盛夏,有风,蝉鸣不断,这并不是个适合午憩的天气。

  院中的两个粗使婆子拿了黏竿黏树上的蝉,以免打扰屋中姑娘。

  本是想闭目养神,不料却真睡了过去。

  大约是才重生心神疲累的缘故,陶静姝睡得很沉,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人叫醒的。

  双喜的表情并不太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事情原委禀告给姑娘听,「宁顺侯府来人,说是老夫人想念姑娘想接姑娘去住一段日子,可却被府里的人挡了回去,若不是双桃正巧回来碰到,侯府的人还真以为姑娘身体不适,不便出门呢。」

  被叫醒的陶静姝有些迷茫,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才消化听到的消息。

  每次重生的时间都不一样,每一回重生事情的发展也略有不同,相同的是事情的发生都有迹可循,只要用心便能梳理出一个简单的脉络来。

  原来柳姨娘母女早就开始着手切割她跟外祖家的联系了啊,也就是今天双桃不巧撞破了,否则大约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发现。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来人可走了?」

  「没有,知道是府里人糊弄他们,自然要得到姑娘的确切消息才会回去覆命。」

  陶静姝揉了下额角,垂眸道:「收拾东西,咱们去侯府。」

  「姑娘?」双喜微惊。

  陶静姝却是朝她微微一笑,「对,既然有人不想我去外祖家,那我就非得去不可,咱们这就去见我外祖母,顺便小住。」

  双桃闻言已经欢喜地开始招呼小丫鬟一起收拾东西。

  见姑娘主意已定,双喜也没再说什么,加入收拾东西的行列。

  大家姑娘出行,那随身的物什收拾起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院的人收拾了近一个时辰才算妥当了,另外马车是自然要的,随行的丫鬟婆子护卫也不会少,动静肯定不小。

  现今掌着国公府中馈的柳氏是第一个知道陶静姝要出门的,在听到双桃与侯府的来人撞上的消息后,她就有种要糟的预感,果然。

  陶静姝是国公府的嫡女,外祖家又有权有势,她只能偷偷摸摸不招人眼地使绊子,半点儿都不敢让人知道。

  所以,知道大姑娘收拾东西要去宁顺侯府小住,柳氏非但没敢说半句反对的话,还赶紧招呼人为大姑娘准备出行的一应事物,心里窝火自不必说,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最后,陶静姝一行总共用了大小马车共计四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十个护院。

  一辆马车自然是坐着陶静姝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一辆马车坐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其他两辆马车则放着陶静姝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礼物。

  即使是到外祖家做客,礼物还是需要准备的,这是礼数。

  看着逶迤而去的车队,柳氏突然有种错觉——陶静姝好像打算一去不回似的。

  柳氏领着丫鬟回自己的院子,在院门前看到了女儿。

  女儿虽然才十四岁,但已生得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惹人怜,再长几岁,定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娇娥。

  可不知为什么,随着女儿年纪渐长,柳氏越来越有点不敢面对这个聪明早慧又特别有主见的女儿,莫名的有点怕。

  好比此时此刻,女儿只是沉着脸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她就莫名心底一阵发寒,手都控制不住有些微抖。

  柳氏定了定神,用力捏住自己手里的帕子,强自镇定地开口道:「她走了。」

  陶玉颜点了点头,心情不是很好不想多说话,领着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若不是她之前花费了大量的积分兑换陶剑鸣夫人的好感度,也不至于没有足够的积分兑换道具,让嫡姊轻而易举地出府。

  但凡她有足够的积分,便兑换出商城里的秘药给老夫人喝下,家里祖母有恙,身为嫡长孙女的陶静姝便不能随意出府,否则就是不孝。

  在古代,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任谁也顶不住。

  这几年,嫡姊因为姨娘就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儿,几乎断绝了与府外的联系,只要将老夫人对嫡姊的疼爱继续抢夺过来,就凭嫡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弱女还能有什么作为?

  等嫡姊所有的机缘都转到她的手中,到时候她就是整个定国公府最受人瞩目、最受宠的小姐,再嫁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就是她了,届时便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脱出她的掌控。

  这几年她享受到系统带给自己的便利,习惯了行事无所顾忌、为所欲为,突然冒出不在掌控的事,这让她很不舒服。

  穿越以来,她最不满的只有自己的出身。

  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姨娘生的?

  她可以利用系统让父亲迷恋母亲,却没有办法对抗这整个时代——姨娘是没有资格被抬为正妻的,她永远是庶女。

  可惜嫡母死得太早,否则她或许还能作弊兑换好感度,让嫡母将自己记入名下,这样出身立时便不一样了,即使跟真正的嫡女还是有所区别,但在婚嫁市场上的位置一下就能提升。

  在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嫁人绝对是女人改变命运最好最快的捷径。

  陶玉颜向来看不起那些放着捷径不走,却要老老实实一步一脚印前行的,在她看来那都是傻瓜,走捷径才是快乐的!

  就好比她一开始老老实实地攒积分,结果等她用积分兑换到美貌度后,别人只要一看她的脸立刻就对她有好感,然后好感度成功换到积分,积分又换成她需要的美貌度、迷人度,还有她需要的商场道具,她一下就成了人生赢家。

  女人谁不想要一张美丽的脸,最好成为世界第一美女,所以她只要有积分就忍不住兑换成美貌度,一再提升自己的美貌。

  可惜的是,积分经常不够用,要不现在她早就美出天际了。

  早亡的嫡母出生侯府,长得花容月貌,嫡姊继承了她的基因。

  而这具身体的生母柳姨娘只能说是小家碧玉,尚算清秀,当初要不是趁着父亲酒醉爬了床,也无法得到姨娘的位分,更惨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长相肖父,偏偏父亲生得国字脸浓眉大眼,把她的颜值拉得相当惨。

  人都是视觉动物,刚穿来的时候她的生活实在不理想,可想而知,当她从系统那里得知嫡姊运道极好,而她有方法抢夺她的气运时有多喜出望外。

  这些年她透过系统的帮助,日子果然过得越来越风生水起,而嫡姊则变得泯然于众,被众人遗忘。

  前些天系统说过,就在近期,嫡姊还有一次至关重要的机缘,会是她命运的转捩点,所以她一再叮嘱姨娘一定要看紧嫡姊,不能让她离开她们的监控。

  但是……姨娘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

  纵使困不住她,难道就不能想个法子让身为妹妹的自己也跟着一起去吗?

  嫡姊那种温软和善的女人,只要说几句好话,即使心里不愿意,面子上也会有些抹不开,到时候事情自然就成了。

  她却不知,如今的陶静姝是重生回来的人,而且打定主意跟她杠上了,原本可能行得通的现在却是不行了。

  「宿主,宿主。」

  脑中突然响起系统冰冷的机械音,陶玉颜有些不耐烦地低声回应它,「又怎么了?」

  系统道:「本系统检测到气运拥有者陶静姝对宿主的恶感度上升,现在统计资料为负一万点,而且数值还在不断攀升。」

  陶玉颜瞪大眼眸,恶感度上升?嫡姊对她的好感度一直是及格线之上,不愠不火的,怎么会突然这样大幅度攀升恶感度?

  恶感度太大的话,她做为厌恶对象就再也不能从对方那里获得气运,因为气运本身就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拥有者的主观意念太强的话,也会影响到气运。

  强行夺取的话,是会被反噬的。

  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命格太轻,承载不了过多的福分,尤其是强行夺取的气运没有经过原拥有者的缓和,反噬力道会更强。

  这也是这些年来她虽然极度嫉妒厌恶嫡姊,却一直跟她保持友好关系,甚至有时也会努力刷刷好感度的原因。

  因为由气运拥有者自愿分享的运气是温和无害的,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感度一下归零,恶感度反而不停攀升?

  不行,得想办法。

  不能让嫡姊对她的恶感度继续攀升上去了,她现在还没抢到最关键的机缘,还需要嫡姊的好感度。

  突然系统发出警报声,尖锐的警报声在陶玉颜脑海中回荡,她有好一会儿陷入失聪,接着系统像是断电停止,她也昏倒在地。

  跟随在后的紫鹃等人七手八脚的赶紧上前将她扶进院里,安置在榻上。

  过了好一会儿,陶玉颜好像听到系统重新开机的机械声,然后又听到系统冰冷又机械的电子声音说「系统重新开机中」,然后是一阵哧啦哧啦电子干扰般的魔音穿脑。

  几次之后,系统终于重启成功,这个时候因为系统不断重启干扰脑部导致昏迷的陶玉颜也慢慢醒了过来。

  然后当她打开系统面板的时候,却发现许多按钮消失或者变成了灰色,无法使用,她顿时傻眼。

  系统在她连续不断歇斯底里地追问下终于不再卡顿,回答了她,「由于恶感度超出系统承载上限,该定位对象已经彻底从系统抹去,无法再对其撷取相关数值。」

  陶玉颜一下就愣住了,什么意思?无法再撷取相关数值?

  也就是说从此嫡姊脱出了自己的掌握,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由于系统受到这世界强力反噬排斥,部分功能永久丧失。」

  陶玉颜:「……」

  俗话说知足常乐,太过贪得无厌必将遭到反噬。

  陶玉颜贪心不足,终究得到了来自受害者的绝地反击。

  生性淡泊善良的陶静姝积攒九世的怨念反噬,终于让这天杀的系统失去了对她的分析功能。

  系统能够清晰感觉到来自原撷取数据对象的强力反扑,只要它敢再对陶静姝出手,助纣为虐,瞬间便可能被直接抹杀。

  有些底线,始终是不能碰触的!

  因为丢失了太多强大的外挂而深重打击的陶玉颜一时承受不住落差,再次陷入昏迷。

  她接连两次毫无徵兆的昏厥让伺候的丫鬟慌了手脚,急急禀告了柳氏,柳氏忙拿了国公府的牌子让人去请太医。

  她虽然在面对女儿时有点害怕,却也知道自己立足的根本在女儿身上,所以无论如何女儿都不能有事。

  第二章 撕破友好假面具

  坐在前往宁顺侯府马车上的陶静姝,还在为庶妹身上那不知名的力量而有些烦恼。

  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未知。

  对抗近乎神佛的力量,能否求助于神佛之力呢?

  她本是不信神佛的人,但几次重生早已打破了她旧有的观念,求神拜佛虽不热衷,但到底还是信了。

  马车缓缓在宁顺侯府正门前停下,双桃先行下车,然后摆好了脚凳,由双喜搀扶姑娘下车。

  他们这一行声势不可谓小,自然引人侧目,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宁顺侯老夫人早早派了婆子到大门口接人,看到正主儿下了马车,赶忙上前福身请安。

  「两位嬷嬷辛苦了。」

  陶静姝话才完,双喜已经递出了两个荷包。

  前来迎人的两位婆子笑容满面地收下了,然后上前一步扶人。

  高门大户的宅院占地极广,故内宅之中多备有软轿,见影壁旁有两个粗壮婆子抬了顶垂纱步辇候在一边,陶静姝手搭上婆子的手臂,慢走几步就要上辇。

  此时,几个人从正院走了出来,双方不期然的打了个照面。

  当先两人看似并排而出,实则一先一后错开一步,隐晦地分出了尊卑。

  走在前头那人,一身牙白色锦袍,玉带束腰,锦冠束发,手握一柄洒金摺扇,此时扇面打开在手中轻摇。

  他的面容清俊,眉宇藏锋,目光扫人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威严,那是帝王家养出的尊荣。

  身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姑娘,陶静姝对皇家人并不陌生,更何况她几次重生,知道有些人即便现在没见,迟早也有相见的一天。

  眼前这位便是登基三年的新皇,只生公主不生皇子的丰佑帝,记得最后只能从宗族近支过继继承大统。

  悲惨啊!

  继位之争闹得沸沸扬扬血雨腥风的,不知有多少人家被牵扯了进去,可惜她一向来不及知道到底最后过继的是哪一家的世子就死了,有点儿小遗憾。

  只瞧一眼,她便垂眸抬脚上了步辇,落下的轻纱遮住了她的身形,两个粗壮婆子轻巧地抬起步辇往内院走,后面婆子丫鬟跟了一串。

  那从正院门内落后走出的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心里一惊。

  等到那一行婆子丫鬟都进去了,微服出宫、摇着扇子的丰佑帝龙牧归下巴朝那方向点了下,笑着轻声道:「定国公府的大姑娘?」

  落后龙牧归出来的是宁顺侯府的世子徐潜风,他曾是太子伴读,跟龙牧归可说是从小开始的交情,闻言应道:「正是。」

  龙牧归缓步下了台阶,边走边道:「记得上一次见她才七、八岁,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这话徐潜风没接,保持沉默。

  「她这是来看老夫人了?」

  「该是祖母想念表妹,便接来小住。」

  龙牧归低笑一声,「自从你姑姑去世,你表妹也有几年不曾出过国公府的大门了吧。」

  徐潜风的表情一变,嘴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线。

  大户人家的事谁不知道谁,定国公掩饰得再好也瞒不过有心人的探查,什么情深意重,说白了就是宠妾灭妻。

  只不过,姑姑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表妹这骨血,只要国公府不怠慢她,他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这几年他们一直有派人上门探视或是邀约小住,但是表妹一直不曾应邀,这次怎么会来?还来得这般急?

  徐潜风满心疑问,很想现在就找人亲自问一问,偏偏他正伴驾啊。

  这个时候,性急的徐潜风真的有些嫌弃皇上碍事了。

  龙牧归扇柄朝那几辆赶往侧门的马车点了点,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道:「这是搬家吗?」国公府和侯府才几条街的距离,这串个门怎么劳师动众的。

  徐潜风越听越是不安,龙牧归却像是察觉不到臣子的心情般,继续散步一般往前走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最后,徐潜风实在是忍不住了,抱拳行礼恭敬道:「今天就送龙兄到这里,在下失礼不送了。」说完转身就跨回侯府大门。

  龙牧归笑着目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还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啊。」

  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但他看那位国公府的大姑娘可不是个简单的,目光沉静,波澜不兴,举手投足间气质雍容,有着见惯风浪的沉稳。

  嗯,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想想也真是有意思,当初那个粉团子一样的小可爱,多年不见竟然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人。

  外头传言定国公府的嫡女有若仙人,目无下尘般清冷,甚至一心向佛不欲理会尘事,今日一见,哈,她不是目无下尘,只是骨子里带着一股矜贵,整个人显得疏离淡漠罢了。

  这不是她的性格造成的,而是她的出身决定的,她的出身和位置注定了她不会待人太过亲和,自然与人拉出一段距离。

  又嫡又长,无论她自己愿意不愿意,在偌大的国公府她无形中便会成为一个标竿,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她不是自己,她代表着国公府女子对外的形象。

  这姑娘十分能撑场面,这是龙牧归对再见陶静姝的评语。

  唯一可惜的是,她不是男儿身,否则现今的定国公府想必会是另一种局面吧。

  「咱们也回吧。」

  一众侍卫默默地跟上去。

  那边掉头进府的徐潜风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要去看许久不见的表妹。

  他的速度太快,最后反而追上了步辇。

  既然追上了,他也就不着急了,索性跟在步辇之后慢慢往祖母的福善堂去。

  到了地方,走下步辇的陶静姝忍不住看了世子表哥一眼,就见徐潜风笑着朝她作了个揖,想着母亲还在世时,自己回外祖家时他也是有照顾自己的,陶静姝不由得一笑,福了一礼回他。

  表兄妹一同步入福善堂,此时屋内很是热闹,宁顺侯府的夫人和姑娘们齐聚一堂,都是为了见见几年不曾出门走动的陶静姝。

  看到孙子也跟着一起进来,徐老夫人有些讶然,她是知道今天有贵客到访,不过却也没多问。

  一见长得亭亭玉立的外孙女,徐老夫人的眼眶一下便红了,拿手帕按着眼角,语带哽咽地道:「快起来快起来,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陶静姝眼眶湿润地坐到外祖母身边,嘴畔眼中却含着笑,「外祖母。」

  徐老夫人抓着外孙女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边看一边说:「小小年纪,怎么就穿得这么素净,看看这头上簪的、手上戴的,哪里像个国公府的嫡姑娘。」

  这定国公府,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主持中馈就罢,竟还敢这样怠慢府里的嫡出姑娘,可怜她这没娘的外孙女。

  徐老夫人心里这么一想,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陶静姝急忙替外祖母拭泪,口中安抚道:「祖母不要这样,我在府中过得还好,只是今天出来的匆忙没做太多打扮才显得素净了些。」

  「可我怎么听说你被圈在了府里,连外面的消息都听不到一丝半点?今天若不是侯府去的人凑巧被你的大丫鬟遇上,我们祖孙俩是不是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徐老夫人越说心火越旺,最后拍着身下的锦褥,骂道:「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这样糟践你,今儿到了外祖母这里,就安心住下,我们宁顺侯府还养得起一个姑娘。」

  陶静姝柔声说:「都听外祖母的。」

  宁顺侯夫人也跟着劝慰,「母亲别动气,为那起子人不值当。如今姝儿到了咱们府里就是回家了,我们自会好好待她。」

  「就是就是。」

  「定国公府如今也是没个规矩。」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口头上对定国公府如今的现状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批判,而陶静姝也在这种情形下确定将在宁顺侯府长住。

  半个月后,长安侯老夫人大寿,陶静姝和陶玉颜在长安侯府的花园不期而遇。

  如今的陶静姝妆扮一改之前的寡淡,衣饰明艳鲜嫩,带着符合她年岁的鲜亮灵动,其他同样来拜寿的各家女眷们,目光不禁在姊妹俩身上来回打量,各有想法。

  这些日子,京城有不少关于定国公内宅的风言风语,如今再看这嫡庶姑娘相逢,那真是公开处刑啊,一个姨娘生的,衣着首饰比嫡出的还要精美华丽,这委实有些不像话。

  先前长安侯老夫人跟陶静姝说话时,问及头上的那枝红宝石簪,陶静姝直言自己今天的首饰都是外祖母请铺子重新打制的,不着痕迹间就将定国公府宠妾灭妻,苛待嫡女卖了个干干净净,也为她这几年从不曾在人前露面做了完美的解释。

  再有之前国公府请太医去给府里的五姑娘看诊之事,今日出席长安侯老夫人寿筵的各府女眷顿时心里便对定国公府的五姑娘有了别的看法。

  此时的陶玉颜内心也是十分的后悔,这些年她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习惯了被人捧着奉承着,加之系统在手,让她有些得意忘形。

  想着自己到了婚嫁的年纪,在侯府老夫人寿筵这样的场合露面一定要足够惊艳才行,却忘了她庶出的身分,这打扮逾矩了。

  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夫人,对于嫡庶之别是非常看重的,也对「规矩」二字很是遵从。

  即便她有系统在手,如今也没有那么多的积分兑换到足够的好感度来让情势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不禁有些焦急。

  偏偏她的嫡姊却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式,半点儿打圆场的意思都没有。

  古代的大家闺秀不是最重家族名声,不管内斗得再厉害,出门也都保持着阖家和睦的假象吗?以前嫡姊也确实是这样做的,但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抿了抿唇,陶玉颜悄悄在袖内攥了下拳,快走几步到嫡姊身前开口道:「见过大姊姊。」

  陶静姝只冷淡地点了下头,没有开口的意思。

  此时,定国公府的其他姑娘相携而来,笑着同陶静姝问好,一群人围坐成桌。

  「你们也好。」陶静姝笑着回应了她们,却是连个眼神都不曾分给一旁的陶玉颜。

  若大家都是嫡出,有这种不同的态度也是正常,问题是,在场的嫡庶皆有,不仅仅有其他房的妹妹,也有陶静姝的另外一位庶妹在,所以陶静姝的区别态度便显得格外分明。

  那是在国公府排行为九的陶玉枝,她今年十一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衣着首饰上却与同是庶女的陶玉颜有了明显的差距。

  陶静姝微微蹙眉,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直言不讳,「针线房平素给我做的衣服太过寡淡也就罢了,怎么也给小小年纪的你用这样素净的料子,衬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陶玉枝局促地低了低头,讷讷不敢言。

  陶玉颜忍不住轻咬下唇,悄悄攥紧了拢在袖中的右手。

  陶静姝则兀自说下去,「我如今也不在府中,就劳烦五妹妹跟柳姨娘说一声,小姑娘花样的年纪,别委屈了,咱们府里也不差那几匹料子。」

  陶玉颜觉得自己的脸好疼,这是被人当面甩巴掌啊。

  陶玉颜咬牙道:「姊姊言重了,姨娘想是一时没看顾到才让下面的人钻了空子。」

  陶静姝点了下头,表示了赞同,「家业大了,难免出几个刁奴,处置了也就是了。」

  陶玉颜却觉得嫡姊口中的那「刁奴」说的是她们母女俩,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妾是半个奴才,她这半个奴才生的女儿,就算是国公府的主子,出身上也低了别人一等,这是她最为痛恨的地方!但如今嫡姊朝着这死穴狠劲儿地踩,她却偏偏无法反击,气得快吐血。

  「大姊姊几时回来啊,老祖宗说过几天带我们去别庄上避暑,我还想着跟大姊姊住一个园子呢。」

  说话的是定国公三房的嫡女陶静芳,在国公府姑娘中行三,向来跟陶静姝走得近,瞧不上柳氏和陶玉颜作派的她,甚少搭理她们。

  她也是陶玉颜拥有的系统统计中为数不多对她没有好感,只有恶感度的人,陶玉颜也索性不刷对方的好感度了,两厢不搭理。

  陶静姝笑了笑,说道:「倒要叫妹妹失望了,我暂时怕是不会回去,外祖母一心礼佛,我要陪她老人家去庵堂住些日子祈福。」

  「哦,这样啊。」

  「是呀。」

  陶静芳也不沮丧,笑着又开了个话题,「不过,姊姊这样打扮可真好看,这些首饰之前倒没见姊姊戴过。」

  陶静姝也笑着回答,「这些都是外祖母给我添置的,以前那些样式太旧了。」

  陶静芳忍不住朝陶玉颜哼了一声,都是那柳氏搞的鬼,把自己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却让大姊姊素衣素簪,还对外宣扬说是大姊姊就喜欢素淡的装束。

  呵!以前也是大姊姊好性儿,不跟她们计较。

  大姊姊宽容大度,倒叫人觉得好欺负,让某些人得意了,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如今大姊姊一旦不忍让了,她们就该晓得厉害了。

  真当国公府的嫡长姑娘是没脾气,任人拿捏的吗?

  这个时候的陶玉颜心中对自己的姨娘十分的痛恨,没有格局的小家子气,非要在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动手脚克扣,现在害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其他宾客或明目张胆或躲躲闪闪的目光,更是让陶玉颜如芒在背,恨不得立时消失。

  陶静姝却是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各人眼光审美不同,倒也怪不得柳姨娘。」

  陶静芳就别有意味地「呵」了一声,在团扇后撇了下嘴,说:「那柳姨娘的审美倒也挑人,看她给五妹妹挑的就很好。」

  陶静姝对此仅是一笑,没多作一字评价,却让人看出了无数的含意。

  有些手段陶静姝不是不懂、不是不会用,只是以前懒得与人计较,久而久之倒把某些人惯得目空一切,做事便无法无天起来。

  说实话,若不是为了终结这无休止的重生,她其实更愿意与人无争的平淡过日子。

  有不少人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陶静芳这话相当于直接打脸,一点儿面子没给国公府的那位柳姨娘留。

  众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什么人什么位置,大户人家最恨的就是这种妖媚惑主的,那是祸家的根源,定国公府就是最好的明证。

  多少次的皇位更迭,定国公府都屹立不倒,可是现在因为柳氏倒有乱家的徵兆了。

  定国公原配早逝,膝下并无嫡子,若是能够早些娶个继室进门,说不定如今早有嫡子顶门立户了,也不至于今日膝下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庶子,能不能长大成人都不可知。

  那庶子不是柳氏所出,生母难产而亡,一直养在柳氏膝下,也可以算是定国公对爱妾的回护吧。然而一旦那庶子不幸夭折,定国公再无子,百年之后这爵位落到谁人手中,只有天知道了。

  明明已经出现袭爵危机,可定国公却像是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到,一意孤行宠妾,因此与定国公府的老夫人闹得很僵。

  这事在京城权贵圈并不是新鲜事,大家基本都知道。

  为了缓和父亲和祖母的关系,陶玉颜耗费了不少的积分去兑换好感度,可惜成效不大。

  其实她忽略了人们对血脉传承的看重,更忽视了这个时代对身分尊卑的划分。

  姨娘受宠竟导致儿子没有嫡子继承爵位,哪一个母亲能忍?

  所以,陶老夫人与柳姨娘的矛盾其实是不可调和的,任陶玉颜浪费多少积分都刷不到她满意的结果,全做无用功。

  陶老夫人也是少有对陶玉颜只有恶感度的人,大约是因为恨屋及乌吧,可为了在国公府生存,陶玉颜不得不时常去刷存在感和好感度,这也算是她的日常基本消耗。

  陶玉颜暗自咬着牙,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场合不能任性离席,她早就拂袖而去。

  因为身分所限,她只能生生受着委屈,这一切何其不公?

  陶玉颜心中兀自愤愤,却从来不曾想过,若不是她步步进逼,以陶静姝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让她受到这些待遇,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陶静姝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内心冷然。

  虽然不知道庶妹拥有的不知名力量到底是什么,但她猜测应该有一定的施展条件,只要多用心观察注意,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予以应对。

  「你们怎么这样啊,又不是玉颜的错,她姨娘做的事为什么要怪到她身上。」

  这个声音一冒出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二八年华鲜花怒放的年龄,穿绫着锦,眉目飞扬,是鲁国公府的嫡次女江芷珊。

  看到她,陶静姝的眉头微蹙,她一直不喜欢这个江芷珊,这人每一世都算是五妹的闺中密友,替她出了不少次头。

  身为鲁国公府的嫡次女,江芷珊身分足够尊贵,有骄矜的本钱,但因为太过骄横,在贵女圈中其实并不招人喜欢。

  陶静姝没想惯着她,闻言回了一句,「江二姑娘多心了,我们并不曾说过五妹的不是。」

  江芷珊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你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那个意思嘛,以为别人听不出来啊。」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曾做过的事,又何必着急出面承认,这样一来岂非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芷珊没有想到陶静姝会直接回嘴,在她印象中,定国公府的大姑娘一向是个和善温柔的人。

  这些年陶大姑娘虽然一直不曾出现在京城闺秀社交圈子,但是因为自己跟玉颜关系好,也曾几次受邀到定国公府做客,她见过陶大姑娘很多次。

  眼前这人虽然一如往常脸上挂着浅笑,但目光却是冷的,一种直刺人心的冷,让她莫名的有些畏怯。

  在江芷珊不由得移开目光后,却听到对方发出一声轻笑,继续语气柔和地道——

  「知道你们交情好,为好友出头也是关心情切,却不好不分青红皂白出口指责他人,二姑娘也是大人了,需得分清场合,知晓轻重。」

  江芷珊尚未开口,另一道清脆的嗓音便响起——

  「我家二妹唐突了,我在这里替她给陶家妹妹道声对不起。」

  陶静姝抬眼看向开口的人,淡淡道:「世子夫人言重了。」

  鲁国公府的大姑娘江芷容便是这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向来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江芷容做为嫡出正房,对于那些姨娘庶女天生便有着厌恶,尤其讨厌每次都让妹妹替她出头,自己装得一副委屈巴巴无辜人一样的陶玉颜,小小年纪就兴风作浪,也就自己那个傻妹妹才会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姊——」江芷珊不满地叫。

  江芷容冷目一扫,「闭嘴。」

  江芷珊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陶静姝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喜欢江芷珊,却不代表她会喜欢江芷容,这姊妹两个说穿了是一路货色,她前几次重生中可没少了她们两个蹦躂的身影。

  严格说来,这两个人中,如果非要喜欢一个人的话,陶静姝倒宁可喜欢直来直往的江芷珊,而不是眼前笑里藏刀的江芷蓉。

  定国公府和鲁国公府虽然都是国公府,但是实际上是有等级差别的,先祖立有开国之功,所以定国公府从来稳稳压着鲁国公府一头。

  同为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她们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陶静姝虽然不在意,但挡不住有些人始终放在心上,因嫉妒使人面目可憎!

  江芷容喝止了妹妹,这才又转向陶静姝微微一笑,「说起来,咱们两个也有许多年没见过面,陶妹妹一直不出来走动,我还当妹妹是因为母亲过世太过悲伤,导致身子出了问题要长期静养呢。」

  啧!听,这话里的恶毒之意真是扑面而来啊。

  一个贵女身分再尊贵,若身子过于羸弱,那也是会授人话柄,于亲事更是大有妨碍。

  陶静姝神色自若地理了下袖口,口中笑说:「我不像姊姊喜动,而且自我母亲过世,我一直没有收到什么请柬邀约,自然是不好出来走动。」

  江芷容嘴角微抽,脸上笑容不改,「妹妹说的倒也是。」几年不见,她变得嘴上不饶人了。

  旁边听到她们对话的人,却是各有心思。

  陶静姝出了母孝之后,在场有不少人曾给她下帖子,国公府对外的一致回覆是她身子有恙不便赴约,可如今陶静姝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稍稍一琢磨,众人就都明白了真相——定国公府的那位姨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试图切断嫡出姑娘跟外界的联系,难怪直到现在陶静姝的婚事还没有半点儿风声,想来也是那位姨娘在其中动了手脚。

  陶玉颜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蒙着真相的那层纱,猝不及防间在人前被撕开,这是她不曾想到的,她一直以为嫡姊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即使猜到了她们母女的算计,也不会当众说出来的,偏偏……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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