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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试阅] 梦南迪《花样捕快》
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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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试阅] 梦南迪《花样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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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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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24 15:05: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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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20年07月15日
【内容简介】
一物降一物,捕快爱跑路,皇帝爱吃醋?!
常言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陆知遥,
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当,非要装病跑去当捕快,
她捉贼办案一马当先,姑娘家该懂的事却是一塌糊涂,
二婶婶生怕她这大龄姑娘滞销,老想着替她安排相亲,
她却忙着和从京师来的商人齐公子称兄道弟,
又是引荐生意门路,又是一块查案的,殊不知──
那、那齐公子竟是来收拾庆国公的!
这下可好,想起自己笑话他是冤大头又在青楼调戏他……
算啦,先不管这事了,倒是他,说是来办案,却成天在她面前瞎晃悠,
不是各种巧遇,就是撞破她的相亲,害她想找个男人嫁了比当捕快还难……
楔子 一只七彩风车
京师皇城,阳春三月,杨柳依依,微风轻柔,吹抚在脸上,倍感舒服。
齐袁林昨儿个鼓捣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做好了一个七彩风车。用过早膳,宫里的皇子们都去书房上课了,皇子们的太傅是宋大人,平日里为人和善,但是在学堂上却是分外严厉。在百姓眼里皇城的主子们都是矜贵的,可是只有身处深宫中的人才明白,皇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齐袁林的母妃走得早,皇帝膝下儿女众多,也没得功夫照顾到每个人身上,有母妃照顾的皇子们大都是刻苦努力读书,文的弱些,就想着法子在武上面下些功夫。嫔妃们和皇子们使尽了十八般武艺,都想着得皇帝一句夸奖。
倒是齐袁林,小小年纪也不知是想得开,还是根本不知皇家人心险恶,就同个没事人似的,比起读书,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玩上。
「哎,你瞧我这做得怎么样,不比民间的差吧。」齐袁林举起他那七彩风车,对着太阳,微风轻柔,吹得风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动了、动了、动了,瞧见没有。」毕竟还是个孩子,齐袁林搂着一旁年岁相仿的小太监的肩膀,跳着脚的开心说道。
一旁小太监苦着张脸,不知道是该跟着高兴还是该跟着着急,「殿下,这个月第四回了,您又不去上课,要是宋大人在陛下面前……说点什么,您肯定得受罚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放心、放心,上上个月我逃了五次课,他都没和父皇打小报告,这才第四次,肯定没事儿。」齐袁林吹着口哨,一门心思都在他那风车上。
在这后宫里当个「废物皇子」才能活得命长,那宋太傅人不错,他这个皇子跷课的事儿,他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后宫的娘娘们。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她们口中的废物皇子,宋太傅虽然从未挑明,但是齐袁林明白,他这是在帮他。可能是看他可怜吧,在这皇宫里无依无靠的,宋太傅便帮他一把,让他别丢了性命。
这御花园的一角平时鲜少有人来,齐袁林但凡要跷课,肯定就到这儿来。毕竟就算要当个废物皇子也不能太明目张胆,有些事做得太过了,反而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唉……」小太监叹了口气,瞧着自家主子,劝说的话,他都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他们家主子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要是日后再不得皇帝赏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蝴蝶、蝴蝶,等等我、等等我!」远处传来个奶娃娃的声音。
「父皇什么时候又给我添个妹妹啊,刚落地的娃娃就会说话了?」齐袁林放下高举的风车,寻着声音望去。
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娃娃双手前伸,跑起来磕磕绊绊的,一双溜圆的大眼睛,小脸肉乎乎的,甚是可爱。
「殿下,您别胡说,陛下的事儿不是您能非议的,让人听了去……」小太监急忙拽了拽齐袁林的袖子。
「我就那么一说,这就咱俩,你急什么。」
蝴蝶飞啊飞,越飞越高,飞向蓝天,飞出了这高高的宫墙,齐袁林看着远去的蝴蝶,眼中不禁羡慕。
「蝴蝶、蝴蝶、蝴蝶。」女娃娃噘着小嘴,强忍着伤心,胖胖的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小妹妹,不哭不哭,看,大哥哥的风车漂亮吗?」齐袁林走到女娃娃身边,半蹲着,从怀里抽出手绢轻轻的帮着女娃娃擦乾脸上的泪痕。
小孩子都有好奇心,那边蝴蝶飞走了她伤心,这边来了个风车,她又破涕为笑。
「大哥哥,风车漂、漂亮,遥儿喜欢。」女娃娃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肉嘟嘟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女娃娃想伸手去构齐袁林手上的风车,可是好像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手臂慢慢放下,眼里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怎么了?」齐袁林倒是来了几分好奇,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定要想尽法子弄到手的,谦让这个词在皇家是名存实亡,相互间的谦让不过是摆摆样子给父皇看的。
「我爹说,君子不能夺人所好。」女娃娃低头叹了口气。
「呦,君子不能夺人所好,这话听着有学问,小妹妹,多大了?」
「四、四岁了。」女娃娃伸手比划着,然后笑出了声。
齐袁林的样貌在众皇子中都是出众的,天生的一张人畜无害脸,别说四岁的女娃娃了,就算是十四岁的姑娘家,也会想和这般如玉一样的公子说上两句话的。
「君子,可是小妹妹是女孩子啊。」这女娃娃齐袁林第一次见,瞧这相貌和父皇没半点相像,他敢保证这不是他失落在民间的妹妹。
「女孩子怎么了,爹说了,君子说的并不是男孩子,是一种品性,懂吗,品性。」女娃娃跳着脚的说道。
「不懂。」齐袁林吹了口气,风车缓缓转动,七彩斑斓的颜色在太阳底下显得极为好看。
「其实,我、我也不太懂,哈哈哈哈哈。」女娃娃看着风车入了迷,笑呵呵的说道。
「有意思,我猜……你姓宋?」
「嗯,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叫什么?」果然齐袁林猜测的没错,这时间能出现在皇宫,还一张嘴就诗书礼仪的,跑不了是宋太傅家的。
「宋遥。」女娃娃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名字,我喜欢,拿着,大哥哥送你的。」齐袁林将风车塞到女娃娃手里,「小妹妹,可别给我弄坏了,这可是我花心思做的,放眼南玄独此一份。」
女娃娃愣了会,「真的吗,大哥哥,这个风车送我了。」女娃娃鼓起小脸吹了口气,风车缓缓转动,「转了、转了,好玩、好玩,转起来了。」
「瞧见没有,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齐袁林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小声说道。
「殿下,您第一次见到风车跟这小丫头没两样,您要是不喜欢能花一个晚上时间做它吗?您真送啊,搁您手里还没握热乎呢。」小太监嘟囔道。
「就你话多,宋太傅家的千金,我送个风车怎么了。」
「大哥哥,你叫什么?我能经常和你玩吗?」
「小姐、小姐,小姐,您在哪儿啊,小姐……」不远处传来女子焦急的声音。
「大哥哥做好事不留名,姓名这事儿不重要。以后嘛,有缘千里来相会,有缘的话,小妹妹自然能找到我。」齐袁林抓着女娃娃胖乎乎的小手,让她挡住自己的眼睛,「先玩个游戏,捉迷藏,数一百个数,然后来找大哥哥。」
「嗯!」小孩子都容易哄骗,一听玩游戏,那更是乐呵得不行。
女娃娃认认真真的数起了数来,齐袁林和小太监两人相视一笑,悄悄的从旁边退了出去,一个跷课的皇子,还是越少人看见越好。
第一章 嫁人比当捕快难
刚开春,早晚的天气还泛着凉意,临近晌午,日头高高挂起,空气中多出了些许的暖意。跟在太上皇身边多年的老太监,急匆匆来到御花园,俯在太上皇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个兔崽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好好好……」太上皇扔下手中的铲子,顾不得满园名贵的花草,带着怒气走向御书房。
这御书房一如他在位时的模样,没有任何的改变,年轻皇帝正在专心致志的批改奏章,瞧见来人,急忙起身相迎,「父皇。」
年轻帝王瞥了眼跟在太上皇身后挤眉弄眼的老太监,还有怒气冲冲的太上皇,「你们都下去吧。」知道自己等会免不了一顿打,在下人面前可不能失了帝王的威严。
「是。」除了老太监,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接连退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屋子的人前脚刚走,年轻皇帝的屁股马上就挨了一脚。「出宫?去随州?你这皇位坐热乎了吗?还微服私访!」踢一脚不过瘾,太上皇接着又来了一脚。
「父皇!」挨揍不跑是笨蛋,年轻皇帝可不想做笨蛋,躲到老太监身后和太上皇玩捉迷藏。「父皇,我出宫、微服私访是去游山玩水的吗?还不是因为您叔叔的儿子庆国公在封地作威作福,贪墨赈灾的银子,御状都告到京师来了。」年轻皇帝不服气,跳着脚说道。
「我……」一提到这个庆国公,太上皇就更来气,他们家当年护驾有功,先帝论功行赏,赐了块免死金牌,如今一代代传下来就到了庆国公手上。
「父皇,您这从弟左手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号,右手拿着先帝的免死金牌,您说,我叫谁去查他?谁敢查他?」
太上皇是个明事理的人,年轻皇帝这么一说,他心中自然是要思量一番的,见太上皇面色恢复了些,年轻皇帝小心翼翼的从老太监身后走出来,上前扶着太上皇的胳膊。
「父皇,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这位子我还没坐热乎,朝堂上明面一片和气,但是就怕……」年轻皇帝笑笑,与之对视,不用挑明,两人皆心知肚明,「庆国公是块难啃的骨头,借着这次机会,我也想去民间看看,在这高堂之上坐久了,已经不知民间疾苦了。」年轻皇帝自嘲的笑了笑。
早朝上,大臣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向新帝吹嘘自己的功绩,可是百姓生活到底如何,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
「你去体察民间疾苦,你老子我刚退下来多久,御花园的花都还没来得及种下呢,你就又让我……」两人坐在御书房的台阶上,太上皇吹胡子瞪眼睛的越想越气,他都这把年纪了,这江山他管了大半辈子,本想着交给儿子,自己过两天种花种草的太平日子,没想到这小子又打上了他的主意。
「父皇,庆国公这块骨头只有儿子能啃得下来,朝堂上的这些骨头也只有父皇您能啃得动,俗话说上阵父子兵,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稳,儿子只能不孝,请父皇您出山了。」
一提到江山社稷、百姓安稳,太上皇的眼中多了几分柔情。
这事儿成了!
「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太上皇拍了下大腿,叹气道:「早去早回,庆国公的事儿不可激进,皇亲国戚、免死金牌,根植在封地多年的势力,不是单凭皇权能压得住的,要智取。还有别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办完了事儿赶紧滚回来,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胡作非为,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权衡利弊,太上皇思虑再三,看来自己种花种草的安逸日子只能再等等了。
「谢父皇恩准。」南玄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就算他身穿龙袍贵为皇帝,跪自己老子也是天经地义,年轻皇帝笑着说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个新帝登基,也是时候要整顿整顿朝纲了。
随州地处江北,是南玄四大茶叶产地之一,盛产绿茶。每年初春,全国各地的茶商都会陆续前往随州收购春茶,出城贩卖。
「陛……」坐在马车里,锦衣华服的男人掀开帘子,动作拘谨,脸上的表情也是苦不堪言,张嘴刚说了一个字,便被一旁骑在马上的年轻男人瞪了一眼。
「嗯?」年轻男人一声轻哼。
马车里的人只觉得嗓子一紧,「齐、齐管家,还、还有多久到随州?」马车里的男人险些咬着舌头,脸上写满了幽怨。
「不远了,翻过这个山头就到随州的地界了。」齐管家身后,身着玄衣的护卫强忍着笑意,替齐管家回了话。
「好好在里面待着,马车不比骑马来得舒服?」说话的齐管家天生一双桃花眼,面容俊秀,双手白皙修长,笑起来更是好看。
「是。」马车里的人放下了帘子,车内传来叹气的声音。
「笑什么?再笑让你们轮番去马车里坐坐。」齐袁林心情大好,看着远处的山水,春意盎然,与京师的车水马龙相比,江北自是多了一份山水如画的惬意。
「齐管家,按照现在的脚程,傍晚便可入随州城。」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城内的宅子都已经打点好了。」
「不急,第一天进城,我们先住客栈。」他们是进城做买卖的茶商,初到随州还是要一切从简,不惹人注目的好,「客栈干净即可。」
「是!」
临近晌午,车队休整,众人简单吃了些乾粮,马车里的公子终于得空下了车活动活动筋骨,一身的锦衣玉袍怎么穿怎么别扭,可是主子有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
车队歇息了半个时辰,继续上路,早点进城,大家也能早点吃上顿好的,一路走来,荒山野岭居多,也着实辛苦。
忽然间,一颗圆形的巨石从山顶滑落,挡住了齐袁林他们一行的去路,这一路走来倒也算是太平无事,如今怎么回事,临进随州城了,倒还遇上劫匪?哪家的劫匪好大的胆子,竟在城外设伏!
「各位大爷,一路辛苦了!」领头的男人围着黑面巾,手上提着一把大刀,胯下骑着一匹棕色马驹,身后跟着二十几个身着粗布的大汉,个个肥头大耳,一看就知道伙食不错。
齐袁林不说话,饶有兴趣地打量众人,他不说话,身后的侍卫更是没有多话的道理,只待自家主子一声令下,冲出去把这些个不长眼的劫匪收拾一番。
「嘿,怎么着,哑巴啊,会不会说话?」领头的汉子不悦,打劫的买卖,他们做了多少年了,跪地求饶的主,提着刀剑要和他们拚命的主都见过,但是这伙「哑巴」不说话也没动手的意思,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们,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得,爷爷也不和你们说废话,马车里的老爷把钱财跟这两丫头留下,爷爷便不为难你们。」大汉声如洪钟,仗着人多,腰杆子挺得笔直,「要是敢反抗,爷爷手里这把大刀可不认人啊,到时候伤了谁,哈哈哈哈哈……马车里的老爷可别见怪。」
大汉一笑,身后的一群汉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再往前五里便是随州城了,你们在这打劫商客就不怕官府吗?」齐袁林玩弄着手里的马绳,脸上丝毫没有惧意。
「官府、官府……哈哈哈哈,这小子和爷爷我说官府,告诉你,官府是爷爷开的,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爷爷我。」
「大哥,甭和他们废话,直接动手吧。」身后的小弟紧跟着说道。
「马车里的老爷看来是不打算给东西了,那就别怪哥几个不讲情面了,动手!」
大汉话音刚落,身后二十几个壮汉提着兵器便冲了过来。
劫匪就在家门口打劫商客,随州的官员任之所为?齐袁林骑在马上瞧着眼前打成一片的众人,眼中颇具深意,难不成随州的官员和这些匪徒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齐管家,我……」马车里的男人探出头来,刚刚大汉的叫嚣他都听在耳里,他就想和兄弟们一样,出手好好教训教训这些狂徒。
「此等小事,怎需劳烦公子操心。」齐袁林皮笑肉不笑的一把将冒出头的男人推了回去,「坐好,敢出来,进城自行领板子。」
齐袁林这话说得轻巧,可是男人听了却是吓得一哆嗦,他们主子口中的打板子可是要被脱了裤子,光着屁股在众人面前打板子,打板子疼不疼先不说,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齐袁林身边的侍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这些劫匪别看着块头大,但是在暗卫面前完全不堪一击,况且明面上虽是五六个侍卫,可是暗中布置的高手数不胜数,只要齐袁林一声令下,这些劫匪就可以排着队去阎王殿报到了。
这时,两个劫匪钻了空子,瞧着马车旁就两个丫鬟和一个书生模样骑在马上的人,擒贼先擒王,要是挟持了马车里的人,这帮人再厉害又能如何?两人心里拨着算盘,一个轮着大锤,一个举着大刀就冲了过来。
马车边的两名侍女眼中闪过杀意,然而隐藏在手中的暗器还未出手,只见从后方突然闪过一身影,上前将两个壮汉踹倒。
「有能耐的就和那些男人打打杀杀,欺负姑娘家算什么英雄好汉。」
听话音是个女人,看背影的穿着,是衙门的官服,有意思。
齐袁林让两个侍女原地待命,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
「随州捕快,陆知遥!」女子从腰间拿出令牌,大喊了一声。
紧接着,后面又骑马冲出来一个男人,同样身着捕快的行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绳,绳子尾端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大胆匪徒,还不束手就擒!」
领头的匪徒眼看着自家兄弟敌不过这些侍卫,这会又冲出来两个捕快,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急忙打了个呼哨,很快头顶悬崖上的碎石接连滚滚落下。
「撤!」
「大家小心碎石,护住脑袋。」女捕快大喊提醒众人道。
还活着的劫匪借着众人躲碎石的空档落荒而逃,好在悬崖两边的碎石也不多,众人躲避了一会儿,都平安无事。
「祖宗,陆爷,你下回出手告诉我一声,我可没有你那双顺风耳,八百里外的风吹草动都能听得见。」男捕快小声埋怨道,瞧了眼后面跟着一路跑来的人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还好还好,人没跑坏。
「头儿,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女捕快正了正刚刚打架歪了的官帽,鹅蛋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笑着说道。
「随州捕快,陆知遥。这位是我们头儿,陈邱,大家都没事吧?」环顾众人没看见有人受伤,瞧了眼一直冲着她笑的齐袁林,最后将目光落到马车上,想来这里面才是商队的正主。
「多谢两位大人出手相救,在下是这商队的管家,姓齐名然,齐某见过两位大人。」齐袁林下了马,走到陆知遥面前,「我们是前往随州收茶的商队,马车里的是我们家公子……刚刚的场面,我们公子受惊吓,不便出来相见,还望两位大人见谅。」齐袁林半辈子都和官员打交代,应付起官差来自有一套。
大人?陆知遥抿着嘴,笑了笑。在随州城听惯了别人叫她陆捕快、陆爷……大人,嘿嘿,还真没有人这么叫过她。陆知遥心下一喜,既然是大人就得有大人的样子,陆知遥板了板嘴角,冲着行礼的齐袁林回了个礼。
「前面进程还有几里路,我两人捉拿逃犯回城,不妨大家一起走,好有个照应。」陆知遥徵询了陈邱的意见后,开口说道。
「齐某正有此意,齐某代我家公子谢过两位大人了。」
「好说、好说,身为官家人,路见不平岂有不帮之理。」陆知遥这个捕快平日里都是和随州城内的地痞流氓打交道,突然间遇到这么个讲礼的主,她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眼见着天色变暗,陈邱拽了拽绳子,将坐在地上休息的逃犯叫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启程吧。」
陈邱面相朴实,对待逃犯也没呼来喝去的官威,这两个人给齐袁林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调查庆国公一案,不妨就从这两个官家人入手,齐袁林当下有了主意,后面他要好生同这个女捕快多沟通沟通才好。
「你们打哪儿来啊?」陆知遥向来是个话多的,随州的绿茶在南玄颇为有名,每年初春来城内收茶的商人不少,可是这位姓齐的管家,她没有一点印象。
「我们从京师来,齐家原本是做文房四宝生意的,去年才开始涉及茶叶。」齐袁林骑马跟在陆知遥身边,这两人都是话多的主,没几句就聊了起来。
陈邱性子憨厚,对着生人话不多,就跟在两人身后提防着四周,怕匪徒再杀回来。
「去年才做茶叶生意,第一次来随州?」陆知遥从怀里掏出几颗青枣,递给齐袁林一颗,转头扔给陈邱两颗。「路边摘的,生津止渴。」
「多谢陆大人。」齐袁林承了东西自是要说个谢字的。
这声陆大人,陆知遥怎么听怎么都觉得高兴,这商队是从京师来的,瞧着眼前这位齐管家的穿着打扮,想着马车里的少爷肯定也是个不差银子的主。「好说、好说,齐管家放心,回城路上有我和头儿罩着你们,放心。」陆知遥拍胸脯说道。
「嗯。」齐袁林点点头,咬了口青枣。这枣子是真酸,他别过头去,忍着酸将嘴里的那口枣子嚼碎咽了下去,「敢问陆大人,后面这位……」齐袁林看着跟在陈邱后面的逃犯问道。
陆知遥也没瞒着,从怀里掏出了官府的告示,「采花大盗,为了抓他,我这两条腿都要跑断了,在随州城内绕了两大圈,后来这家伙又逃到了城外。」陆知遥越想越来气,这人专挑深山老林里躲,害得她和头儿在林子里啃了好几天的大饼。
「陆大人辛苦了。」齐袁林扫了眼告示上的公文,抓到逃犯赏银三两,看着这两位风尘仆仆的捕快,齐袁林怎么都觉得这赏银着实少了些。
「哪里、哪里,身为官家人,为朝廷办事、为百姓办事,何来的辛苦。」在外人面前,陆知遥怎么也得维护住她这个「陆大人」的形象。
陆知遥的话,身后的陈邱是听得清清楚楚。官家人?为朝廷办事?他扶着额头连连摇头,明明是为了那三两赏银,累死累活的奔波了这么多天。
说到这,陆知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骑着马儿后退了几步来到陈邱身边,小声问道:「头儿,我想起个事儿来,咱们这些日子出城抓人,那食宿费……」衙门的规矩,出城办案可以报食宿,虽然银子不多,但再少也是块肉。
「你打尖了吗?」陈邱不答反问道。
「头儿,这些日子咱俩都在一起,荒山野岭的哪儿有客栈啊。」
「那你下馆子了吗?」陈邱接着问道。
陆知遥拍了拍腰间的口袋,「出城带了五张大饼,现在还剩半张呢。」
「你没打尖儿、没下馆子,睡的是草皮、吃的是乾粮,都没产生花销,衙门上哪儿给你报销去。」随州衙门那可是要多穷有多穷,和衙门谈报销?没门!
「累死累活就得个三两银子,还得和头儿平分。」陆知遥叹了口气,「你也是,倒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啊,让小爷我能打尖下馆子、吃上顿饱饭呗!那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你钻进去就不出来。」陆知遥回头看着身后的犯人,抱怨道。
「行了、行了,甭在我这抱怨,该多少就多少。」陈邱挥挥手将陆知遥打发走。
齐袁林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越发觉得这小捕快有点意思。
陆知遥一路上都在算计着食宿补贴的事儿,这会彻底泡汤了,也没了和齐袁林瞎聊天的热情,整个人蔫蔫的,好在走了不远便进了城,两拨人要分道扬镳了。
齐袁林为了表示感谢想请两人吃个晚饭,还没等陆知遥说话,陈邱就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商队第一次来随州,还不知底细,陈邱不想和他们走得太近。
齐袁林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来了随州,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时半刻。
齐袁林带着商队前往客栈,陈邱和陆知遥带着犯人回衙门交差。
「胡主簿,人都抓回来了,您可不能不给赏银啊?」陆知遥摇着年过半百老头的胳膊,就差哭给老头看了。
「急什么,是我不给你吗,那还不是因为上面的银子还没发下来呢,过两日等银子到了,你这三两银子我一准给你。」老头被晃着头昏,急忙拍掉陆知遥的手。
「说好了,胡主簿,等上面的银子下来,您一准先给我和头儿。」随州衙门穷得叮当响,在场的几个心下都明镜似的,赏银这事儿要是不抓紧要,说不准哪天就没影了。
「姑奶奶、陆爷,你放心,一准先给你,要不然你来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为了三两银子再要了我老头的命,这买卖不合算。」胡主簿肯定的说道。
「好嘞,胡主簿您忙着,我和头儿先去吃个饭。」得了胡主簿的保证,陆知遥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拉着陈邱出了门。
「胡主簿一把年纪了,你可别把他折腾出个好歹了。」
「头儿你可别瞎说,那老头的身子骨不比咱俩差,硬朗着呢。」陆知遥吹了个口哨回道。
「行吧……」陈邱无奈的摇着头,没再继续这话题,「陆大人,说吧,晚上吃什么?要下馆子吗?」
下午那会儿,齐袁林一口一个陆大人,陆知遥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陈邱全看在眼里。
「头儿,还是叫陆爷吧,叫什么陆大人,多见外啊。」陆知遥嘿嘿笑着道。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了是吧,还陆爷,我打你个陆爷样。」陈邱随手拍了下陆知遥的头,她也没躲,反正陈邱手轻,打几下也不疼。
「头儿,我看啊,咱俩就衙门饭堂凑合、凑合吧,萝卜白菜有啥吃点啥,赏银都没领到,没脸下馆子。」陆知遥撇撇嘴,还在忧伤自己的赏银。
「你啊,这辈子就是抠的。走吧,衙门饭堂、萝卜白菜再不济也比大饼好。」他们这些捕快,除了每月的三两四钱俸银,就指着抓逃犯领赏钱呢,说白了就是拿命换钱的活。
陆知遥是女子,拿刀剑在行,但是拿菜刀却不行,好在陈邱一手的好厨艺,没几下功夫就倒腾出了三道菜来。
「头儿,炒白菜片、炒萝卜丝、炒胡萝卜丝,可真够素的啊。」陆知遥叹了口气,拿出自己剩下的半张大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有得吃就行了,哪儿那么多挑头。赶紧吃完各回各家,我爹还在家等我呢。」
「好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代我向师傅问个好,等赏银发了,我提着酒去看他老人家。」陆知遥嘿嘿一笑,挑起一大口胡萝卜丝塞进嘴中。
头儿说得在理,再怎么素,也比在深山老林啃大饼来得舒服。
吃个七八分饱,陆知遥揉揉肚子,打了个哈欠,「头儿,我回啦。」
「嗯,天黑了,小心点。」惦记着家里腿有残疾的父亲,陈邱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就此分别。
一路上,陆知遥哼着小曲,兴高采烈的往家走,回家能好好洗个澡,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想想都觉得开心。
经过随州最大茶商陆府的府门,陆知遥习惯性的向门里瞄了一眼,而后面不改色继续哼着小曲沿着陆府的高墙绕上大半圈,直到来到陆府的后门。
「又锁了。」看着上了锁的后门,陆知遥禁不住抱怨了一声,「算了……」看着高高的围墙,「这能难得倒陆爷我吗。」陆知遥正了正官帽,天黑了,看着四下无人,旋即施展轻功翻墙而入。
「回来了。」
刚落地还没站稳,就闻得一女声,陆知遥心中暗叫不好,脚下一滑,摔了个屁墩儿。
「二婶婶!」陆知遥看着坐在石凳上的妇人,苦着一张脸招呼道。
妇人上了年纪,看着坐在地上的陆知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姊,还不起来。」妇人身后钻出一个小姑娘,小跑着过来,将陆知遥从地上扶起来,用力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
「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说去个三五天就回来吗,你算算这都几天了,八天了!从前天晚上开始,娘每晚都来这等你,今天总算把你等回来。你要再不回来,明天我和娘就要去衙门了。」
陆家一共有四房,陆家大房十几年前去京师卖茶,回来的路上收养了孤儿陆知遥,从孤儿到商户家的大小姐,陆知遥也算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可是没过几年,陆家大房再次进京卖茶,回随州的路上惨遭匪徒所害,死的不光是陆家大房夫妻,还有跟着见世面的儿子,以及二房的大儿子。
因着这事,陆家老爷子一病不起,没几日便撒手人寰了,陆家老太太病了好些日子,不过万幸挺了过来。陆家大房夫妻一殁,陆知遥又成了孤儿,陆知遥虽是收养的,但却是在衙门做了公证,上了陆家簿籍的,陆家三房、四房忌惮陆知遥分家产,鼓动着陆老太太将陆知遥送走,说她命不好,克死了陆家大房。
这个时候,好在陆家二房及时出面,陆家二房虽然也经历了丧子之痛,可却是明事理的,洛氏不顾三房、四房的反对,将陆知遥接到自己院里养了几年,后面陆知遥长大了,不想再看三房、四房挑刺找毛病的嘴脸,原本想着搬出陆府独过,可是洛氏不同意,硬拉着把人留下来。
后来没法子,陆知遥便搬到陆府最偏的这个角落,她的小院没下人伺候,就她自己一个,耳根子一下子清静了不少。
「不能怪我,二婶婶,是那犯人太狡猾,专挑深山老林里钻,您都不知道这一路上餐风露宿,我连顿饱饭都吃不上。」陆知遥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洛氏身边讨好的说道。
「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这辈子遇上了你这么个丫头,好端端的大小姐你不当,偏去当什么捕快。瞧瞧、瞧瞧!这衣服,一股的馊味,你是在泥潭里打了个滚吗?
「这小脸,长得多好看啊,女人年轻时候不保养,你老了怎么办。说个三五天,八天才见到人影,连找人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说完洛氏还觉得不解气,抬手朝着陆知遥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陆知遥小时候调皮,跟着男孩子爬树、打架,洛氏知道了没少揍她,每次都是打屁股,打着打着就顺手了。
「二婶婶,我都多大了,您还打屁股。」陆知遥不敢躲,越躲洛氏就骂得越凶,只能小声抱怨道。
「多大了、多大了,今年你都十八了,我在你这个岁数,孩子都抱上了,你呢……一天天的没个正形,还有你,十五了,我像你这么大,和你爹都成婚了。」光说陆知遥不解气,洛氏连自己女儿一带着教训了起来。
「娘,您消消气,您看我姊风尘仆仆的回来,衣服都还没换,肯定还饿着呢,您就先少说两句,让她吃个热乎饭,吃饱喝足了再教训吧。」陆春香深知自己娘亲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急忙插话道。
一听有吃的,陆知遥眼睛都放光,「二婶婶。」急忙装作小白兔状博可怜。
「娘知道你抓逃犯肯定吃不饱,早给你准备了一大食盒的东西,鸡鸭,还有你爱吃的何厨娘做的花卷。」陆春香从地上将食盒拿起来,「快,先去洗洗手。娘,咱们也别在这坐着了,进屋说话,晚上天冷。」
陆知遥背着洛氏,对着妹妹竖起大拇指。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洛氏吃得死死的,不过一物降一物,她二婶婶也被这个女儿吃得死死的。然后呢,这个妹妹又和她最亲,她们三个人就是个圈,转来转去,都在一起。
陆知遥洗了手就想上桌吃饭,可是被洛氏吼了一嗓子,没法子又去换了身衣服,这才姗姗来迟坐下来。
洛氏和陆春香早就吃过晚饭了,两人看着陆知遥狼吞虎咽的啃着鸡腿,洛氏面有不悦,不过还是忍了,心下想着等这丫头吃完了再教训也不迟。
「姊,今年新收上来的春茶,上等货。」陆春香泡好了一壶茶端到陆知遥面前。
正好,陆知遥也渴了,「好妹妹,懂我,等姊姊我发了赏银,给你买好吃的。」说完,陆知遥仰头一饮而尽。
「不对吧……这是上等的春茶?」陆知遥掀开壶盖凑近闻了闻,随后又倒了一杯茶小口细细的品了品,最后闻了闻空的茶杯。
「这茶收的,怎么一年不如一年。」陆知遥咬了口鸡腿,小声嘀咕着。
「娘,你看,我姊都这么说了,经她嘴里的茶,好坏自有论断,童叟无欺。」陆春香挺直了腰板说道。
「这事儿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奶奶将生意都交给三房和四房打理了,收茶的事儿,咱们大房、二房插不上手。」
大房夫妻走得早,二房这边,洛氏的丈夫不喜经商,一门心思都在读书做学问上,出身商户却当了书院的山长。大房、二房这边没人,所以陆老太太也只能将生意交到两个小儿子身上了。
「娘,这茶叶收的一年不如一年,砸的是咱们陆家的招牌,我要找奶奶——?」
陆春香话还没说完,就被陆知遥给打断了,「哎,奶奶年岁大了,你劳烦她老人家做什么,再说府里的生意一早就交给三房、四房打理了,你去掺和做什么。」陆知遥冲着陆春香摇头眨眼睛,让她不要再说了。
妹妹年岁小,有些事可能看不明白,可是陆知遥知道,陆老太太年岁越来越大,三房、四房明着排挤她和二房就是为了陆家的这些产业,如果这个时候陆春香出面,保不准会惹恼三房、四房,就怕他们暗中做些什么。
「这事儿听你姊的,她说得对,你个小丫头,别掺和着生意上这些事。」洛氏膝下就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了,给她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出嫁,她这辈子的心愿也算了了,至于陆家的生意,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听话,别顶嘴,这事儿不是你能管的。」陆知遥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两个丫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洛氏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陆知遥,「我叫裁缝铺给你做了两套衣裳,明天给送过来。姑娘家也不打扮打扮,都没两件像样的衣裳,要是让你爹娘知道了得多心疼。」洛氏点了下陆知遥的脑门,「让我省点心,你学那温大将军,巾帼不让须眉,要当捕快,我拦不住你,可你也给我小心点,别什么事儿都往前冲。你娘的那嫁妆我锁得死死的,三房、四房谁都动不了,到时候给你寻个好人家风光大嫁,还有她,等你们两个都嫁出去了,我这辈子也就不求什么了。」
「娘!」
「二婶婶!」
亲生父母是死是活,陆知遥不知,陆家大房夫妻待陆知遥好,可是那会她还小,记不得太多什么事儿,自懂事起对自己最好,一直守着自己的就是洛氏和这个妹妹,她们俩是陆知遥一辈子的亲人,她永远记得她们的恩情。
「二婶婶,您放心,我、我明年一定将自己嫁出去,我保证。」不就是嫁人吗,她陆知遥都能当上女捕快,找个男人嫁了还能比当捕快难?整个随州城可就她这么一个女捕快,万里挑一的主。
「娘,您也放心,姊都能把自己嫁出去,您女儿我肯定也能把自己嫁出去。」陆春香笑着附和道。
「你们俩别骗我。」洛氏将两人搂在怀里,这个世上她最在乎的两个丫头,希望她们两人都能找个好归宿。
鸡鸭、花卷又吃了不少,这次陆知遥是真的撑到了,送走了洛氏母女,自己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
最后回屋烧了桶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这才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章 小野猫上钩了
齐袁林一行人入住客栈,推开窗户,初春的夜带着几分凉意,随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看着漆黑的街道,齐袁林饮了口酒,嘴角的笑意渐浓。
「主子。」站在齐袁林身后的是白日里硬被塞进马车的暗卫。
「阿一,你觉得今日那两个捕快如何?」齐袁林转过身来问道。
那两个人他连面都没见着,话都没说上,只知道是一男一女,他能有什么想法,阿一抬起头来,满脸的苦相,「阿一不知道。」
齐袁林轻叹了口气,摇了几下头,「换个法子问你,在我南玄境内,女捕快常见吗?」
「这个当然不常见,虽然我南玄有温将军这位女将,也开了四国中女子从军的先河,不过女军人都是由温将军直接统率,这各地衙门……反正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女捕快。」阿一诚实的答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齐袁林仰头大笑,「这随州城还真有意思,庆国公为非作歹,城外碰上一伙打劫的,衙门里则有个女捕快,朕这次出宫,值了。」既然是微服私访,那他就干脆把这随州城查个底朝天,该办的办、该赏的赏,原本还在苦恼要从何处下手,这会倒好,有个小姑娘自己送上门来了。
阿一憨憨一笑,不自觉的退后了半步,他们家主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睡着,见谁都笑。但是,据他了解,这位主子笑得越开心,就证明有人快要倒霉了,应该不会是他吧,再说,马车他也坐了,商人他也扮了,这已经够倒霉的了吧。
「告诉他们,以后见着那小姑娘客气点,朕还指望着她呢。」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堂堂的一国天子指望着一个小姑娘,能指望人家姑娘啥呢,看来这次要倒霉的就是这位女捕快了。
「是。」
「派人好好查查那小姑娘的底细,知己知彼才方好利用。」
「是。」阿一硬着头皮答道。陆知遥,陆捕快,您自求多福吧,被这位主子盯上,您以后的日子只怕……一言难尽喽。
「对了,主子,咱们这次是打着茶商的旗号进城的,咱真要收茶吗?」
「自然要收,还要收一批好茶回去。随州的绿茶可是出了名的,收一批好茶给老爷子带回去,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是,属下明日就去茶行打听。」
齐袁林放下酒壶,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走到阿一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少爷,这种事儿怎么能劳烦你亲自出马,自然应是我这个管家办的,你啊,就安心做你的少爷。」
「主子,这事儿真的不能商量吗,还有阿二、阿三、阿四……」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愿赌服输,这事商量不得,好好学学怎么演富家子弟。」
「主子,我跟谁学啊?」阿一迷惑的问道。
「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齐袁林用力拍了下阿一的脑袋。
「我活得好好的,怎么死,也得临死的时候才知道。」
「笨死的,你眼前,朕……京师纨裤、富家子弟,跟了朕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照着我以前的样子学就成。」跟了自己十年,陪在自己身边,从王爷到太子再到皇帝,自己那股聪明劲儿,这小子怎么半点没学会。
「啊!」阿一恍然大悟,「要说京师纨裤,自然是主子您头一分,阿一明白了,照葫芦画瓢,主子您就放心吧。」阿一拍着胸脯保证。
「回去吧,在屋里好好养着,白天别出门,我就说你被劫匪吓着了,里里外外的事儿,我这个当管家的全包了。」
「主子,您这回也是第一次离开京师吗?」阿一凑上前去小声问道。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见过世面,大千世界,我当然早就游历过了,滚滚滚,干正事儿去,没事儿别来烦我。」
「是。」直觉告诉阿一,主子和他一样,肯定都是第一次离开京师。
阿一被齐袁林赶出了房间。
「正事儿要办,大千世界也得看看,两不耽误。」齐袁林又喝了口酒,心情颇好,都说无官一身轻,看来这话不假,离了京师,从高位上下来,不用整日埋在奏摺堆里,耳边没有大臣们吵吵嚷嚷的声音,真是浑身舒爽。
衙门出公差的捕快按规定可以放半日假,陆知遥睡到日上三竿,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谁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陆知遥随手抓过枕头扔向门的方向。
「姊,都快晌午了,你还不起啊,下午不去衙门报到啦?快点起来吧,娘让我给你送衣服来了,快起快起,再不起,我去找娘,让她来踹门了。」门外传来陆春香的声音。
「别、别!我这两块木头板子可禁不住二婶婶踹。」陆知遥晃着头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下床开门。
「看见没有,太阳都升到哪儿了,还早上呢。」陆春香拽着陆知遥的领子,非要让她看日头。
「姑奶奶行行好,知道了、知道了。」陆知遥揉着眼睛,今日天气好,阳光刺眼,再加上被陆春香摇摇晃晃,再怎么迷糊也醒了。
「你们在外面等着吧。」陆春香从侍女手里接过衣裳,吩咐道。
「是,小姐。」
「给你的。」进了门,陆春香不客气的将衣服塞到陆知遥怀里,「瞧瞧,喜欢吗?」
「喜欢。」陆知遥嘿嘿一笑,拿起一件红衣前后看了看,「衙门里的红衣女捕快,怎么着,给不给二婶婶长脸?」
「你啊,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嫁出去,那才真是给娘长脸了。」陆知遥今年十八了,她娘一门心思想给她说门亲,这事儿,陆春香再清楚不过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过两年可就轮到你了。」陆知遥洗了把脸,一边说着,一边换上了红衣。
「陆爷,此言差矣,我爹是书院的山长,我是陆家二房唯一的女儿,你说我愁嫁吗?」陆春香不紧不慢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妹妹此言自是不差,不过,我也是陆家大房的嫡长女。」
「养父母去世,奶奶不疼,三婶婶、四婶婶视你为眼中盯的嫡长女?」陆春香放下茶杯,越说越觉得愁。
听了这话,陆知遥腿一软,叹了口气。说的没错,她说的没错,空有个嫡长女的名号而已,家里破事儿一堆。
虽然输了理,但也不能输了气势,「随州城里唯一的红衣女捕快。」陆知遥扬起头,颇为自豪的说道。
「对,红衣女捕快,你当年要是不当这个捕快,说不定这会孩子都有了,知道三婶婶、四婶婶和她那些姊妹们怎么说吗,说陆家大房抱来的女儿身子骨弱,总生病,十几年都没迈出府门一步,能不提起你就不提起你,权当陆府没你这个人似的,明摆着嫌你当这个捕快丢人。」
「随她们怎么说,名义上当个病秧子也好,总好过被人知晓了身分,背后指指点点的好。」陆知遥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倒是觉得省了很多麻烦。「再说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那不是满大街嘛,大不了,我不是还有我娘留下来的嫁妆吗,看在嫁妆的面子上总有男人愿意娶我吧。」陆知遥越说越小声。
一提起嫁妆,她也愁,她是抱养来的,她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嫁入陆家陪嫁的东西可不少,这份嫁妆三房、四房早就惦记着想分了,在大房走了后,她奶奶原本也有那么点意思。
后面是二婶婶死命拦着说这些东西是留给孩子的,孩子以后大了嫁人可不能让婆家瞧不起。耗了好久,这笔嫁妆才被二婶婶锁在仓库,名义上这笔东西日后是她的,可是真到那时候,保不住三房、四房又出什么幺蛾子呢。所以啊,她虽身在大户人家却分外喜欢攒银子,毕竟若是日后她真得不到这笔嫁妆,好歹她兜里还有些银子傍身。
「你啊你,这话你也就和我说说,要是和娘说,你看她打不打断你的腿。在终身大事上用点心,今年你要再找不着婆家,明年你那破捕快,娘肯定是不让你干了。」
「好妹妹,你得替我说点好话啊。」一物降一物,对付二婶婶,还得她这个妹妹出手才行。
「这个我也帮不了你,娘让爹给你打听相亲的事儿呢,到时候娘让你去,你就老老实实的去,不准反抗,听见了没有?」
「是,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在对付二婶婶的事情上,听妹妹的没错。
「算你听话。不管你了,我约了苏家小姐打桥牌,晚上早点回家,别总让我们担心。」看着陆知遥的领子有些歪,陆春香抬手给她整了整。
「你姊姊我一身武艺,放心!」陆春香脸上还有点婴儿肥,陆知遥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脸。
姊妹俩又说了几句话,陆春香吵着和苏家小姐约的时辰要到了,便带着侍女匆匆的离开。
陆知遥屋里的家具都有年头了,这个小院原本是陆家存放一些旧家具用的,她为了清静就搬了进来,这里平日除了洛氏和陆春香,无人问津,正合她心意。
她站在有一道裂痕的铜镜面前左右照了照,心想,二婶婶眼光真的没话说,这身红衣真衬人!
依旧是老样子,翻墙而出,哼着小曲,慢悠悠的向衙门走去,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陆知遥探着鼻子,这味道,真香。老郭家的豆腐脑油条,一碗豆腐脑三钱,一根油条一钱,她得吃两根才能饱,这加一起就得五钱。陆知遥低头摸摸口袋,眼瞧晌午了,去衙门饭堂蹭一顿,一个子都不用花。
五钱难倒英雄好汉啊!陆知遥站在原地,步子迈出去,她舍不得豆腐脑油条,往后走,她又不想花钱,左右为难。
「抓小偷、抓小偷!有人偷银子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庭广众朗朗乾坤,还是在她陆知遥的地盘上偷银子,谁这么大胆子,不想混了!
陆知遥转过身去,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
「谁给你的胆子!」她看着跑来的人斥责道,都用不着出手,那小偷一看见陆知遥就腿软,差点跪了下去。
「胆子越来越大了,小小年纪当街偷银子,你……」看着骨瘦如柴,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男孩,陆知遥提起来的手掌终究还是没忍心打下去。
「陆、陆大人、陆大人。」姗姗来迟的齐袁林指着陆知遥手上的钱袋子,又指指自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爷。」市井上人多,这会早已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小男孩眼瞅着快哭出来了。
「你俩跟我过来。」陆知遥提着小男孩的领子,拽着他向小巷子走去,回头看了齐袁林一眼,齐袁林识趣的跟了上去。
进了小巷子,周围清静了不少,「陆爷,我不是、我……」小男孩红了眼,「我奶奶又犯病了,家里没钱了,一分都没了,我去找大夫想赊点药……我想干活,想赚钱给奶奶治病,但是他们都说我太小,都不雇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小男孩胡乱的抹了把脸,擦干了眼泪,低着头,「我、我看他眼生,我不敢偷别人的,我……」
「偷谁的都不行,偷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陆知遥大声呵斥道。
齐袁林看着出陆知遥认识这小孩,也不急着说话,想看她怎么处理。
「拿着!」陆知遥将钱袋子扔到小男孩手上,「跟这位齐公子赔礼道歉。」
小男孩手抖着接过钱袋子,转身不敢看齐袁林,「齐、齐公子,我、我错了,偷窃不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齐袁林接过钱袋子,看向陆知遥,「陆大人,这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苦衷?」
「齐管家,实不相瞒,这是城西的黄家老么,自幼丧父丧母,奶奶将他拉拔大,黄奶奶去年生了病,黄家原本就是一穷二白,这人一病……」
陆知遥按着小男孩的肩膀,抬腿冲着屁股踢了三脚,小男孩咬着牙不吭一声。
齐袁林将小男孩上下打量一番,瘦瘦小小的,看不出实际年龄,打着补丁的衣服脏兮兮的,若说他是个小乞儿,齐袁林也相信。
「人穷,志不能短,你奶奶辛辛苦苦半辈子把你养大,是让你当小偷的吗?你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在天有灵,看见唯一的儿子偷窃,无论理由如何,丢的都是黄家的脸,你让他们情何以堪。」南玄律法,偷窃者一律先打二十大板,再根据偷窃钱数多少来发落。
小男孩瘦得只剩骨头了,哪里受得来二十大板。
「陆爷,我错了,我不能给我奶奶、给我爹娘丢人,我再也不敢了。」一提到奶奶、父母,小男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大人,你看,我这银子也追回来了,没受什么损失,这孩子年纪小,偷窃也是为了给奶奶看病,且他真心有悔过之意,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陆知遥等的就是齐袁林这句话,「还不快跪下谢过齐公子。」
「谢谢齐公子!」小男孩不仅跪下,还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齐袁林贵为天子,平日里跪他的人还少吗,可是这次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他心中竟然因为这一跪、这一个响头而有些不忍。
「快起来吧。」齐袁林将人扶了起来。
「拿着。」陆知遥拿出自个儿的钱袋子,取出一两银子,「抓几服药给你奶奶。」
小男孩站在原地低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在地上的黄土里,见他不伸手接银子,陆知遥拽起小男孩的手,硬是将银子塞到他手心里。
「好好拿着,别给陆爷弄丢了,这是陆爷借你的,等过几年你长大能干活赚银子了,可是要还我的。」
「陆爷,您放心,我赚了银子一定还您。」小男孩紧紧攥着手心里的一两银子,抬起头看着陆知遥,红着眼眶说道。
「去吧,快去抓药。」陆知遥伸手帮小男孩擦了擦脸,催促道。
「嗯。」说完,小男孩转身,两根竹签子似的腿,飞似的跑向药铺。
「这孩子心地善良,今日他偷你银子,也是……走投无路了。」陆知遥苦笑着说道。五钱的豆腐脑和油条都没舍得吃,一会儿的功夫就送出一两银子,陆知遥啊陆知遥,你还真是……人美心善,人见人爱。陆知遥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陆大人在一旁敲打着,这小孩走不了歪路。」又是踢又是让下跪的,齐袁林又怎会看不出来陆知遥就是在等他松口,他若是不松口,她身为捕快,铁定是要将人带进衙门的,到时候依照律法二十大板下来,这小孩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
「咕噜、咕噜噜……」陆知遥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早饭没吃,午饭没吃,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抗议。
「多谢陆大人帮齐某追回了钱袋子,陆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齐某做东,请陆大人一起吃个午饭。」
「这哪儿好意思,我是捕快,帮齐管家追银子,应该的、应该的。」陆知遥摆摆手道。
「大人……在城外你就救了齐某一次,这是第二次。这是何等的缘分,你就别推辞了。」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能和陆知遥拉近关系,齐袁林又怎么能放过。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简单吃一口吧。」好人有好报,既然人家诚心,自己再推辞也不太好,看来豆腐脑和油条有着落了。
「随州大人熟,齐某跟着大人走。」齐袁林收好钱袋子,两人一同离开小巷子。
待两人离开巷子,一直躲在暗处的阿二对阿三说道:「没想到,这红衣小姑娘还挺重情义的。」
阿三撇撇嘴,「什么红衣小姑娘,人家是红衣女捕快,别拿捕快不当官。」
「行行行,红衣女捕快,你说咱主子也是,不过就是想创造个条件接近她,没想到天上掉下的馅饼,让小姑娘承了主子一个情。」阿二点头说道。
「那是,咱主子那算盘打得多精,瞧见了红衣女捕快便故意在市井上露富,不知道多少个小贼惦记着呢,这可比上前直接和她打招呼高明多了。」阿三附和道。
「可怜的红衣捕快,被咱主子给盯上了,倒霉哦。」阿二自言自语道。
「要让主子听见,有你好受的。」阿三拍了下兄弟的后脑杓,两人跟了上去继续躲在暗处保护。
「简单吃一口,陆大人还真是……真是够简单的。」齐袁林看着眼前的小摊,连遮阳的棚子都没有,几张方桌,摊主是一对父子,卖的是豆腐脑和油条。
「齐管家,你别看这摊子小,随州城最好吃的豆腐脑和油条就是这家。」陆知遥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个场面,齐袁林记忆犹新,在京师陪着温言在小摊上吃牛肉面,来到随州跟着这小捕快吃豆腐脑、油条,他……堂堂南玄君主,日子过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好,那就尝尝这家。」有了之前的经验,齐袁林轻车熟路拉出小板凳坐好,等着陆知遥点菜。
「郭大郎。」郭老头耳背,陆知遥抬手招呼他儿子。
「哎,陆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还是老样子?」郭大郎个头矮,但是胳膊四肢壮实,脸色红润,一看就知道身体倍棒。
「对,这回两碗豆腐脑、四根油条。」
郭大郎看了眼生面孔的齐袁林,憨厚的笑了笑,点了个头,「好嘞,这就给两位上。」
「熟人?」齐袁林问道。
「这条街,我管辖的地盘,这些个商户都熟。」陆知遥、陆知遥,衙门里也好、市井也好,根本没人叫她的本名,自从当了捕快,她便小爷、小爷的自称,久而久之,大家给面子就叫她一声陆爷,她陆知遥的本名只怕早就没人记得了。
「陆爷,豆腐脑、油条来了,两位慢慢吃。这份小菜,我们家老爷子送的。」郭大郎端来了东西笑呵呵的说道。
陆知遥也不推辞,「谢了,老爷子!」
郭老头虽是听不清陆知遥说什么,可是他看着陆知遥和他打招呼了,连忙弯腰笑了笑。
这小丫头在这条街混得不错啊。齐袁林边想边咬了口油条,外酥内嫩,又喝了口豆腐脑,白嫩嫩的豆腐脑入口顺滑,伴着汤汁,真不错。
「好吃!」他这张嘴,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是眼前这简单的食物,一点也不输那些山珍海味。
「这随州城里好吃的多了去,都是小摊,看着不起眼,吃起来可香了。」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豆腐脑、油条,陆知遥心情大好。
「齐管家从京师来,一路舟车劳顿,昨晚休息得可好?」两人边吃边随便聊着。
「多谢陆大人关心,齐某休息得很好。就是我们家公子初到随州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昨日受匪徒惊吓,得好好休息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这年头,这些公子哥儿就是娇弱,齐家三房的小儿子也是,胆子小得和老鼠似的,柔柔弱弱的,他娘宝贝得紧,就怕有人欺负了她儿子。
「那齐管家要辛苦一些了。」主子受了惊吓,关门养病,那也只能辛苦他这个管家了,他们是来做生意的,这上上下下都是要打点的。他们既是茶商就肯定绕不开陆家,原本陆家也是从茶农那里收了茶然后去各大城市贩卖,后面她爹娘还有大哥、二婶婶的儿子,在回随州的途中遇害,陆老爷子便下了禁令,陆家此后再也不去其他城市卖茶了,只是收茶农的茶,而后卖给全国各地来随州收茶的商人。
「应该的,对了……齐某有一事想劳烦陆大人帮忙。」我帮你,你帮我,如此来来往往岂有不熟的道理,齐袁林在心中打起了算盘。
「齐管家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看在刚刚那事的情分上,她也不好意思说不帮啊。
「这收茶也需要些时日,客栈条件有限,齐某想寻个宅子租下让我家公子好好休养。随州齐某初来,人生地不熟……」
「这事齐管家放心,包在我身上。」陆知遥原本还有些忐忑这个忙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她虽是官家人可就是个小捕快,这位齐管家可别以为她是条什么大鱼,还好是租房子而已,这事儿她行。
「多谢陆大人。」
「敢问齐管家对这租的宅子可是有什么要求?」从齐管家的穿着打扮还有说话谈吐,一个管家都如此,可见那公子肯定是京师的大户人家出身。有钱人家讲究多,她还是多问一嘴的好。
「五进、六进、七进的宅子都行,银子不是问题,地方安静些,方便我家公子休养,但也别太偏僻,生意上的事儿我还得多出来走动走动。」
「行,我这两天给你留意着,有信一准告诉你。」
「多谢陆大人,齐某入住悦来客栈。」等租下宅子再找机会请这小姑娘吃个饭,一来二去,他们两人必是能交个朋友的。
隐藏在暗处的阿二揉着脑袋不解的问道:「宅子不是一早就租好了吗?」
「你懂什么,主子这是在创造和红衣女捕快见面的机会。」阿三脑子转得快,当下就明白了齐袁林的用意。
「主子英明!」阿二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等定了宅子,齐某还想招个看门的小厮,我这次随公子来随州收茶一切从简,就带了两个丫鬟和几个侍卫,依齐某看,刚刚那小男孩虽偷窃但却是为了奶奶,这分孝心不容易,我想着……今日我和他撞上也是缘分,要不然就他吧。」
听了他的话,陆知遥嘴里的油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齐管家说的是真的?你放心,偷窃这事儿绝不会有第二次,那孩子今年十五了,吃不饱饭,瘦得皮包骨,所以看着显小,好些个老板看他那样觉得他干不来重活,所以都不雇他。」她能给那孩子一次银子、两次银子,却给不来一世,若是能谋得齐管家这个差事,能赚几个月算几个月。一般来随州收茶的商人最少也要待上四五个月,等第二年还会再来,那小子若能讨得东家欢心,第二年齐管家肯定还找他。
「陆大人都这么说了,齐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就劳烦陆大人代为传个话,等宅子定下来,就让他来我这吧,一个月我给他二两银子,陆大人觉得如何?」
「行行行,齐管家能收他就是他的福气,月钱齐管家看着给就行。」不愧是京师来的,出手真大方,随州城里她就没听说哪家下人能赚得一两银子的,陆家刚买进门的小厮才每月二十钱而已。黄家那小子,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
小野猫上钩了,齐袁林心中笑道,这个情,他得好好想想,以后让陆知遥怎么还他。
吃完了豆腐脑、油条,时辰不早了,陆知遥得去衙门报到,拜别齐袁林,高高兴兴的离去。
第三章 人傻钱多冤大头
「呦,陆爷回来了,吃过了吗,刚出锅的萝卜白菜,一起吃点。」一捕快端着饭碗看向陆知遥说道。
「不了、不了,中午吃过了。」清水衙门万年的萝卜白菜,她来这些年就没吃过一回肉。
「陆爷你不来衙门饭堂蹭饭,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吃饭的捕快碎碎念叨着。
「陆爷,回来啦,这身红衣裳真衬您气质。」迎面走来一人,和陆知遥打招呼道。
「还行、还行。」陆知遥摆摆手,笑呵呵的打了招呼。
进了衙门内院,迎面遇上了陈邱。
「行啊,新衣裳,哪儿来的银子。」陈邱的父亲原是随州衙门的捕头,和陆知遥养父颇有交情,陆知遥还小时,陈邱父亲闲暇时便在陆府教她兄长功夫,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有些功夫傍身也是好事儿。
陆知遥好动,非吵闹着要跟着学,陆父宠这孩子便由着她了,后来陆家大房遇了难,陈邱父亲怕陆知遥孤零零的以后受欺负,便私下里继续教她功夫,之后这事儿让二房知道了,洛氏心里有些不愿意,女孩子家学什么功夫,但她夫君是个开明人,劝解了一番她便也默许了。
「头儿,我的月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舍得了。」陆知遥凑到陈邱身边,「二婶婶给做的,做了两身呢,今年都不用花银子买衣裳了,省钱。」整个衙门也只有府尹和陈邱知道陆知遥的真实身分。
「你个守财奴。」陈邱摇摇头,「走吧,回来了,一起去见过大人。」
「是,头儿。」
随州府尹申文杭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连考了五年终于中了个探花,普通人家出身,在朝堂上无依无靠,在京师做官这辈子是不敢想,混到现在止步于随州府尹,再升迁的可能微乎其微。
「陈邱拜见大人。」
「陆知遥拜见大人。」
「回来了……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申文杭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的摆手说道。
「大人,您这又怎么了?」他们家大人是个忧郁的性子,芝麻大的小事儿到了他心里就变成了西瓜大的,隔三差五就是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唉,难啊,本官真难啊!」申文杭又叹了口气,招招手让他们两人离近点。这两人是申文杭的左膀右臂,经常与他们商量衙门里的事儿。
「这是什么?」陆知遥接过申文杭递过来的文书。
「打开看看。」
陆知遥应下,打开和陈邱看了起来,「又加赋税?两年前江北六州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咱们随州受灾更是严重,这才多久,百姓的日子过得有上顿没下顿的,朝廷那边要交一分税,江北是庆国公的封地,他不给减些也就罢了,还增加,百姓的日子怎么过!」陆知遥啪的一声阖上了文书,直言道。
「大人,知遥说的话糙理不糙,赋税不能再加了,百姓们撑不住。」陈邱皱眉附和道。
「本官难啊,上有庆国公压,下有百姓疾苦,我、我夹在中间,上面的得罪不起,下面的,本官又不是那种狠心人,视百姓疾苦不顾,你们说本官怎么办?」申文杭扶着额头唉声叹气道。
「大人,不行,您就再去找那庆国公好好说道说道。」
「本官……」
「得了吧,大人也不是没去过,上次去,人家庆国公的府奴直接在门口放了两只大狼狗,大人连门都进不去。」陈邱拍拍陆知遥的肩膀,小声念叨着。
「凭什么,咱大人官服官帽,庆国公府的奴才都是狗眼看人低。」陆知遥抱不平道。
「大人,要不然,您就考虑考虑去京师告御状。」陆知遥俯在府尹耳边,用只有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好主意等不到你,坑大人我,你一坑一个准,还告、告……」听了陆知遥的话,申文杭吹胡子瞪眼睛,来了精神。
「大人莫气,我就一个提议,您不采纳拉倒。」她陆知遥就是个小捕快,抓贼她行,官场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她可应付不来。
「滚滚滚,唉,本官要你们有何用,关键时刻,一个好主意都没有,容本官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申文杭挥手赶人。
陆知遥和陈邱两人还没来得及迈步,又被申文杭给叫住了。
「这个,陈捕头交给你了。」陈邱接过悬赏告示,「荆州的杀人犯,逃到我们这了。」
陈邱看着告示里的画像,刀疤脸的大汉,面不善,杀害荆州胡员外一家二十五口,这个人不能小看。
「赏银一百两?」陆知遥看着告示里的赏银,张大了嘴,「大人,我们衙门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荆州那边出的银子,陈捕头,看着她点,这人身上背着二十五条人命,不好惹,别让她为了银子丢了小命。」
「大人您放心,陈邱明白。」
「对了,大人,咱随州城外那伙强盗……」提起杀人抢劫这事儿,陆知遥一下子想到了齐然,「昨天我和头儿回城遇见他们又在打劫进城的商旅,人家从京师来,第一次来我们随州收茶,若是受了惊觉得随州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以后不来了,对咱们影响不小。」有茶商来收茶,将随州的绿茶销往全国各地,这对茶农来说绝对是好事儿。
没想到一直唉声叹气的申文杭听了陆知遥的话竟然来了精神,「从京师来的?第一次来随州?可知对方姓名?」
「不知道,那公子受了不小的惊吓一直待在马车里,出面的管家,姓齐名然。」
申文杭捋着胡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春茶要上市了,这段日子进城的商旅日益增多,陈捕头叫兄弟们多留意点城内的治安。」
「是,大人。」
「大人,那城外那伙人……」陆知遥追问道。
「剿匪要人、要银子,衙门上上下下就你们这几个,让你们去送死吗?我是随州府尹,城外的事儿,操不来这个心,下去、下去,别烦我。」申文杭挥着袖子将人赶走。
两人出了内室,「你说朝廷能不能给庆国公换个封地,不能老祸害一方百姓啊。」陆知遥撇着嘴小声嘀咕着。
「你想得简单,我还没听过换封地一说呢,老实干好你的活,别瞎操心没用的,逮着他才是正事儿。」陈邱拉开画像,「我让画师多画些,兄弟们人手一份,你这些天跟我一起,敢擅自行动就打断你的腿。」陈邱瞪了眼陆知遥说道。
「在家二婶婶要打断我的腿,在衙门你又要打断我的腿,我就两条腿,全断了怎么办,家里躺,你们养我啊?」
「你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都听头儿的,跟你一起巡逻,然后抓杀人犯领赏银!头儿,一百两啊,要发财了。」一提起银子,陆知遥顿时来了精神。「哎,头儿,你说咱俩对半分,一人五十两你打算做什么?」
「给我爹买两壶好酒,再买两斤猪头肉下酒,你呢?」
「我,当然是攒起来,后半辈子留着养老用!」
「得了吧,陆家大小姐,也不知道你攒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你懂什么,我家那情况,等到分家我能有什么,我得趁着年轻多攒点银子傍身,捕快又不能干一辈子。」
「你啊,就瞎操心,放心吧,有你二婶婶在呢,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我也不能总让二婶婶给我遮风挡雨,春香嫁人也要嫁妆,二叔父、二婶婶老了也要银子养老……」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翌日,在衙门里分了画像,所有人一听赏银一百两银子,都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陈邱将人员分配好,一声令下,负责今日巡逻的捕快就像脱了缰的野马,蹭蹭蹭的冲出大门,需留在衙门里当值的,眼里满是羡慕。
陆知遥跟着陈邱在大街上晃悠了一下午,逃犯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夜幕降临,街边、酒楼纷纷亮起了灯笼。
面摊上,陆知遥端着碗喝光了最后的一口面汤,「头儿,我先回家了。」
「老老实实回家,大晚上别瞎晃悠。」杀人犯哪有大白天在街上逛的,要出来也是晚上,今夜当值巡逻的不是他们,陈邱特意嘱咐道。
「放心,这就回家。」说完,陆知遥起来转身向着陆府的方向走去。
傍晚,街上的人也不少,没走几步,陈邱就瞧不见陆知遥的背影了。
一百两银子是正经事,可是还有一个正经事,给齐管家找宅子。
陆知遥拐进一条巷子里,走了个捷径,来到一个绣庄门口。
正要关门的店主瞧见来人,急忙出门相迎,「陆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西风。」
店主笑呵呵的急忙将藏在柜子里的好茶拿了出来,陆知遥口刁,什么茶好坏经她这么一品,自知高低,「徽州的,月光白。前些日子刚买的老白茶,没舍得喝。」掌柜的熟练的倒上水,冲泡了一杯。
陆知遥也不客气,待到冲泡好,闻了闻,微抿了一口,「下血本了。」绣庄老板也是个爱喝茶的主,在买茶上花钱从没手软过。
「陆爷,得您这么一说,我就知道银子没白花。」掌柜的乐呵呵的说道。
「说正事,你东街那宅子还租不租?」
「租啊,我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当然要租,陆爷有人介绍?」一听这事儿,掌柜的更高兴了。
「六进的宅子,你想租多少?」
「这……」掌柜的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将手从袖口里伸出来。
「二十两,抢钱呢,一口价,十五两。」那齐管家一看也不是个缺银子的主,不过这二十两的价格确实虚高,又想着人家愿意雇黄家那小子,要是不给讲讲价,陆知遥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儿。
「这……」掌柜的犹豫了一会儿。
「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别人家问问。」和这些商人打交道,陆知遥有经验,要是不推一把、不强势一点,他们永远有功夫和你磨。
「行,看在陆爷的面子上,行。」掌柜的一拍大腿,下了决定道。
掌柜的那宅子地处闹市,但是不临街,白日里清静,出门办事也方便,房子陆知遥看过,干净,这么多日子没租出去是因六进的宅子有些大,月租也不便宜,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明天我带人和你签契约。」敲定了正事儿,陆知遥心里高兴,等齐管家搬进新宅,黄家那孩子也有活了,喜事儿一桩。
陆知遥喝完了茶,起身要走,掌柜的非拦着硬是包了一小包茶塞到陆知遥手里,就算月租金十五两,这掌柜的也没亏着,怎么说也得意思意思。
陆知遥推脱不过也就收下了,告辞了掌柜的,便开开心心的回了她那小破院子。等这事办妥了,她就一门心思去抓逃犯,到时候得了五十两银子就去酒楼里吃顿好的。
陆家在随州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宅子大、下人多,陆知遥这几年鲜少去主院,虽她儿时就来了陆府,可是她和这里总是格格不入,与其说和陆府格格不入,倒不如说她和随州都格格不入。
随州女子,皮肤大都偏黑,个头高、骨架大,所以美白的胭脂水粉在随州城卖得特别好,大家闺秀出门都是有专人掌伞的,就怕被晒黑了。然而陆知遥整日在外跑,风吹日晒的却不见半点黑,个头虽是不算矮,但是骨架小,站在女人堆里显得玲珑可爱。
「嘘!」陆知遥直推门而入,她可不想敲门惹得下人都出来看。
「姊,你怎么来了?」看见推门而入的陆知遥,陆春香有些吃惊,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相迎。
「问你个事儿。」陆知遥是直性子,再加上她不想在主院久待,开门见山的问道。「茶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陆家的生意是三房和四房共同打理的,陆春香怎么会知道今年的茶有问题,陆知遥想知个底。
「我听见的,我去给奶奶请安,三叔父和四叔父躲在角落里谈话,说是将去年的茶掺到今年的新茶里卖,没人能喝得出来。四叔父有些犹豫,三叔父还说了他几句,说什么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得多想些法子。」
陆春香附在陆知遥耳边小声接着道:「三叔父还端了茶给奶奶喝,奶奶没喝出来。」陆家做了几辈子的茶生意,陆家过世的老爷子,还有陆老太太都是品茶的好手。
「奶奶都没喝出来,三叔父就更安心了。」陆春香无奈的摊开手说道。
「奶奶年纪大了,听觉、视觉、味觉都在退化,再者,这些茶若是去了京师,到了哪个达官贵人的桌上……他们喝出来了,那就是砸了咱们陆家的招牌。」
「娘都说了不让管,还掺和什么,你说的话三房、四房能听?奶奶能听?说了也是得罪人,娘说得对,别掺和了。」陆春香不知道陆知遥打什么主意,急忙搬出自己老娘。无论她打什么主意,都不能让她去掺和府里生意上的事儿,要是捅出楼子,三房、四房得合起伙来吃了她。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问问,走啦。」陆知遥摆摆手,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等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陆春香取出一食盒,「新买的,原想着明早送过去的,你来了正好,我也省得跑这趟了。」
「好妹妹,你放心,等你出嫁那天,我一定给你包份大礼!」一听说有吃的,陆知遥眼睛亮晶晶的。
「得了,就你,抠门的德行,我还不知你。」
「不说了、不说了,在主院浑身不自在,趁着外面没人我抓紧溜了。」说罢,陆知遥提着食盒开门探出头去,见没人,轻手轻脚的跑了。
回到她那小破院,陆知遥躺在床上,心想,新茶掺着旧茶一起卖,这明摆着是砸招牌的馊主意,父亲和爷爷接连去世,陆家生意这十几年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还有,齐管家是来收茶的,他们家少爷这些日子休养,收茶的事儿自是要落到他头上的,若是他主子休养好了,发现这茶中有猫腻,责怪于他……
「哎呀!陆知遥,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抓逃犯赚你那一百两银子吧。」陆知遥甩甩头,伸了个懒腰,吹灭了床头的蜡烛,多想无益,睡觉、睡觉。
悦来客栈所在的地区不归陆知遥管,店小二不认识她,「客官,一个人吗,打尖儿还是吃饭。」
「不,我来找人,齐然,齐公子。」陆知遥找个空桌子坐下,报上了名号。
「行,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通报去。」
陆知遥屁股还没坐热,齐袁林便匆匆下了楼,「陆大人。」齐袁林行了个礼。
「哎,别客气、别客气。」大堂里还有吃饭的人呢,她就是个小捕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称大人,陆知遥颇为不习惯。
「齐管家,叫我知遥就行,再不济,和他们一样叫我陆爷也行,嘿嘿。」
这小野猫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在城外称她一声陆大人,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回城人多了倒是客气起来了,「陆爷。」入乡随俗,那他也称她一声陆爷好了。
「房子给你找好了,月租十五两,在东街。地处市中,但是不临街,清静不吵,六进的宅子。」
「陆爷费心了,这才一天就来消息了,齐某替我家公子谢过陆爷。」
「客气、客气。」想着让黄家小子早点赚银子,她肯定是要上心的,哈哈哈。
「齐管家若是有空,我就带你去找房东签契约,明天开始我就值夜班,白天要回家睡觉的。」
「行,我这就随你去。」齐袁林爽快的答道。
两人一路向着绣庄走去。路上,齐袁林暗忖,捕快这活是保一方百姓平安的,白天夜里都得有人,这是个辛苦活,这小丫头能受得住也是个厉害的主。
「齐管家,收茶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陆知遥试探的问道。这齐管家给她的印象挺好的,看着也像个实在人,让实在人吃亏,她总有些于心不忍。
「都打听好了,来随州收茶得找陆家,等搬进新宅子,我就亲自去一趟陆家的商铺。」来随州做生意是幌子,钓庆国公这条大鱼才是真的,还好,随州茶叶买卖的行情他心里有数,也不怕陆知遥问。
「嗯嗯,你初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陆知遥,你嘴怎么这么快,你能帮上什么,你又不是做生意的,捕快也管不到人家生意场上的事儿啊!说完了,陆知遥有些后悔了,她这热心肠的毛病实在得改改。
「多谢陆爷照顾。」放心,小丫头,等再过些日子和你混熟了,有的是事儿要请你帮忙呢。齐袁林面不改色的说道。
「对了,那小男孩不妨今日就让他过来吧,打扫新院子也需要人手。」
这话算是说到陆知遥心坎儿里去了,「行、行,签完契约我就去找人。」
「我和陆爷一起去,也熟悉、熟悉随州城。」多说话早混熟,齐袁林一点也不介意和陆知遥跑这一趟。
绣庄老板见了他们来,兴高采烈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陆知遥是官家人,为人靠谱。见了齐袁林,绣庄老板也没多问什么,齐袁林签字画押,一下子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绣庄老板收了钱,乐呵呵的将两人送出门。
黄家住得偏僻,从闹市过去要走上一大段路,陆知遥早就习惯了走路,不当回事儿,齐袁林也对京师之外老百姓的日子好奇,多走几步路而已,他也承得住。
「老板,糕点帮我包一份。」半路上,齐袁林看见路旁小摊,掏出碎银子递了过去。
「齐管家这是……」
「送给黄奶奶的。」齐袁林提着糕点回道。
「齐管家有心了。」这人挺不错的,不计较黄家小孩偷他银子的事儿雇用他不说,还记得黄奶奶,真是个好人。
齐袁林这个举动深得陆知遥的心,看向齐袁林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躲在暗中的阿三接连摇头,「二哥,你说这女捕快,是不是被咱主子给骗了?」
「那自是当然,主子演技好,演纨裤像纨裤,演管家像管家,这女捕快都快给主子竖大拇指了。」阿二接话道。
「可怜了大哥在客栈扮娇弱公子,还是跟在主子身边有趣。」
听了阿二的话,阿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闹市繁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是到了郊区又是另一番景象。
破败不堪的草房、骨瘦如柴的百姓,齐袁林面色微显不悦,这随州府尹到底是怎么当的?高堂上朝臣口口声声说的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如此吗?
「齐管家,穿过这儿再往里走一段路就到了。」这片景象,陆知遥早习以为常。
「陆爷,这城里和郊外为何差别这么大……」府尹为何不管,这些百姓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齐袁林将这两句话忍了下来。
陆知遥自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两年前,江北的大旱,齐管家听说过吗?」
「嗯,齐某虽远在京师但也略有耳闻。」江北大旱,田地乾枯,百姓颗粒无收,朝廷派了大批的粮款赈灾,下面的官员层层上报说灾情得以控制,百姓感恩朝廷,谁想到两年后竟有人来京师密告御状,说赈灾的粮食都被庆国公贪了。
「不下雨,田种不了,收不上粮食,饭都吃不起,要交朝廷的赋税,还有庆国公的那份,不交税就是犯了王法,要下大狱,好些百姓只能卖房子卖地交税,没地的百姓太多了,城里的商铺有限,不是人人都能找到活干的,所以……」陆知遥叹了口气,她心底为这些百姓鸣不平,可是向谁鸣呢,府尹都被庆国公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齐某听说,当年朝廷派了不少赈灾粮款来随州。」五万两的白银、六百斤的大米,这些对于江北六州来说应是足够了,还有朝廷的赋税,那年明明是免了的。
「呵,朝廷!天高皇帝远的,陛下他老人家哪儿有空搭理我们江北,赈灾银子我是没见到,大米我倒看到了,都是生了虫的沉米,里面还混着沙子充斤数。」不提朝廷还好,一提朝廷陆知遥更生气,「大米里的白虫子白胖白胖的,这么长,在大米里爬啊爬……何况沙子比米都多,想吃饭得先挑虫子和沙子。」陆知遥绘声绘色的讲述她当时看到的场景,「别提多恶心了。」
「陆爷、我、我知道了。」齐袁林吞了吞口水,连忙摆手打断了陆知遥,贵为皇家人,齐袁林何曾见过大米里爬虫子这种场面,「照陆爷你这么形容,确实有够恶心的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灾人祸,苦的皆是百姓,难难难啊。」陆知遥长叹了口气,仰天说道。
亡百姓苦,天灾人祸百姓苦,齐袁林理解,可是,「兴为何百姓苦?」他不懂。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深入百姓中才能看出来,比如国家要打仗,就算打赢了,疆土拓宽了,但是打仗得要士兵吧,年轻男子上战场,士兵要吃饭吧,粮食哪儿来?加赋税,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
兴百姓苦,这四个字,齐袁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被陆知遥这么一解释,他竟还觉得有点道理。
「齐然受教了。」
「我瞎说的,你还当真了不成。」陆知遥不以为然的说道:「到了、到了,前面那个就是。」
只见不远处由稻草搭的简易住所,唯一的功能就是遮挡下太阳。
「往哪儿跑,站着!」
黄家小男孩见到齐袁林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撒腿就想跑,还好被陆知遥及时喊住了。
「跑什么跑,收拾东西去,齐管家愿意雇你当小厮。」陆知遥拍了下小男孩的头,眼中带着几分宠意。她也是个孤儿,要不是遇见养父母,后面又有二婶婶护着她,她指不定会如何呢。人在困难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人帮自己一把,度过这个坎儿。
「陆爷,齐、齐管家……真的?」小男孩一蹦三尺高,难掩面上的欣喜。
「陆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还不谢过齐管家。」
听了陆知遥的话,小男孩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好在齐袁林眼疾手快,及时将人给拦了下来,「跪就不用跪了,以后做事勤快些就好。」
「齐管家,你别看我瘦弱,但是我有力气,这个棚子就是我搭的,我不偷懒,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齐袁林笑着点点头,这才来随州几日,看着眼前的孩子,齐袁林心中不禁苦笑道:他可是铁打的帝王心,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被别人算计,如今看着笑逐颜开的小男孩,他心中竟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拿着,齐管家掏银子买的,给你奶奶吃。」这是街边最普通的糕点,小男孩接过去像是接到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红着眼眶看着齐袁林,「谢谢齐管家,日后我一定好好干活,报答您的恩情。」
「嗯。」齐袁林轻哼了一声,缓缓的抬起手揉了揉男孩稻草一样的头发。
「二哥,主子这次好像不是在演戏。」躲在暗处的兄弟俩看着眼前的一幕,竟也有些动容,这些百姓过得太苦了,这小男孩也太苦了。
「我也觉得主子这次是动了真情了,主子是百姓的君王,看见百姓过成这样,主子心里肯定不好过。」阿二点头道。
陆知遥带着齐袁林进了稻草棚,向躺在床铺上的黄奶奶说明了来意。
吃了两帖药,黄奶奶的身子恢复了不少,听见自己孙子谋得了活计,黄奶奶对着两人千恩万谢,一再嘱咐孙子好好干活,小男孩频频点头答应。
齐袁林给小男孩留了地址,让他安排完家里事可以随时去找他,随即便离开了。
「黄奶奶自己在家可是方便?」齐袁林问道。
「没事儿,这一片大家都相熟,我见黄奶奶恢复了不少,到时候周围的人也会帮衬着一把,无妨。」
「嗯。」这里陆知遥熟,她说的,齐袁林信。
今日的喜事一件接着一件,陆知遥本来心情甚好,可是没想到回去的路上让他两人给撞见了一件极为不愉快的事儿。
三个汉子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一个汉子抓着一名小女孩的衣领,一个妇人跪在地上抱着汉子的大腿,一个小男孩挥舞着拳头想打大汉,可是却被汉子一把扔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三个汉子大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爹、爹、爹……」小女孩一遍遍的呼唤着不远处跪在一旁的男人。
「干什么呢!」陆知遥冲了过去,大声斥问道。
「你谁啊?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汉子颇为不屑的说道。
「随州捕快陆知遥。」陆知遥沉着脸,亮出了令牌。
「呿,我当是什么人呢,不就是个捕快吗?」汉子颇为不耐烦的说道。
「放手!」陆知遥看着汉子提着小女孩的手臂,冷冷的说道。
汉子不为所动,「长得这么好看,当什么捕快,不如跟了爷,给爷当小妾,保你以后吃香喝辣的。」府尹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个小小的捕快。
「放手!」陆知遥也不恼,这次竟还是笑呵呵的说道。
「哥几个,这丫头长得不错,当捕快可惜了,你们说是不是,哎,丫头,跟了我……啊啊啊……」汉子原本转身向后面的人说话,未承想手指忽地传来剧痛,原来是大拇指被陆知遥向下掰住。
「疼、疼、疼……你个死丫头,还不放手!」
陆知遥这招虽是不起眼,可是百试百灵,手指吃痛,汉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急,先叫声陆爷来听听。」
「我去你妈的,兄弟们,给我上!」
一直在身后看戏的齐袁林冲着暗处的阿二、阿三使了个眼色,第一个冲上来的汉子顿时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第二个汉子则撞倒前面一个人,捂住鼻子连连后退,第三个见状,犹犹豫豫的迟迟不敢上前。
「不叫?」陆知遥又用了劲儿,耳边传来杀猪般的叫声,男人疼得松开了抓着小女孩的手。
「叫、叫、叫!陆爷、陆爷、陆大爷!」
「好说,叫一声就行,犯不着叫这么多声。」陆知遥松开手,将女孩扶起护到自己身后。「说说吧,为何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我呸!」被放了的男人气呼呼的说道:「老子有卖身契。」说罢,汉子从怀中掏出了卖身契,「看见没有,这丫头是老子花十两银子买的。」
「没有、没有,他们就给了一两银子,根本没有十两!而且说好了,买花儿是去大户人家当下人的,不是去青楼的!」跪在一旁的男人大声说道。
「别胡说八道,他们是穷疯了,十两银子老子是真的给了,要是不给,他能在这卖身契上画押吗!丫头,你要挑事儿,行,大爷我跟你走趟衙门,看看你们府尹敢不敢说个不字,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谁的人。」汉子斜眼睛从上到下瞄了眼陆知遥。
「大人替老小儿做主,他先给了老小儿一两银子当订金,说来接人的时候再给九两,让老小儿先按手印,我、我、我就按了。」
明摆着是欺负老实人,等人按了手印就不认帐了,「我当是谁的人,原来是欢喜楼的啊。」陆知遥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可是心知这下有些麻烦了。
「知道还敢放肆,我们老板和庆国公可是有交情的,你们府尹见了我们老板都不敢放肆,你个小小的捕快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汉子将手上的卖身契在陆知遥眼前晃了晃。
「大人,大人为老小儿做主啊,卖女儿让她当丫鬟是想让她有口饭吃,小老儿不想送亲女儿去青楼,绝对不想。」
地上的人哭哭啼啼的让陆知遥有些头疼,实在不行就只能先将人带回衙门让大人做主,可是一想到庆国公,这事儿却是给大人找麻烦,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那位还是皇亲国戚。
「这位兄弟,何必大动干戈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庆国公的人送上门来了。
「你谁啊?」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在下姓齐名然,是来随州收茶的。」
「呿,一个外地商人,怎么着,你也想来管?这东西在我手,她一个捕快都拿我没辙,我南玄讲的是律法,懂吗!」
他也配提律法,哼,「误会了,在下就是个商人,你买她是门生意,再卖了不也是门生意吗?」齐袁林上前。
「你什么意思?」汉子被齐袁林绕住了。
「这张卖身契,在下想买。」齐袁林点了点汉子手上的那张纸。
「不卖!」这什么人啊,哪儿冒出来的,汉子觉得齐袁林脑子有问题,「一个破收茶的瞎掺和什么,趁着老子好好说话赶紧滚,别等我揍你啊。」
「五十两,不卖?」齐袁林转过头去,轻声道。
「你说什么?」五十两,就这么个货色要五十两,他是疯了不成!
「这位兄弟,你可以拿十两回去交差,就说遇上了衙门捕快,捕快见这家人可怜,自掏了银子赎这姑娘,毕竟是官家人还是要给几分面子,你被逼无奈只能应了。剩下四十两,你们兄弟……」齐袁林这话,这几个汉子再笨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哪儿出来的冤大头啊,「银子呢?」
齐袁林拿下腰间的钱袋子。
「拿来!」汉子当下有了主意,他说的确实是个办法,他们兄弟白得四十两,不就是个姑娘吗,流民堆里有得是。
齐袁林将钱袋子打开将银子倒在手中,刚好五十两不多不少,「一手交钱,一手交卖身契。」
「拿着、拿着、拿着。」汉子见了银子眼红,硬是将卖身契塞到了齐袁林怀中。
被人碰了的齐袁林,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齐管家,使不得!」五十两啊,真金白银,陆知遥心疼,「回衙门,这事儿陆爷跟你好好理论、理论。」庆国公怎么了,庆国公还能大过南玄的王法不成,陆知遥心里不服。
齐袁林接下卖身契,便将银子递给汉子,「齐某初来随州做生意,今日和几位兄弟交个朋友。」
「好说、好说,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儿和兄弟们说,你叫齐然是吧。」这么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他们兄弟又岂能放过。
「正是。」齐袁林点头应道。
「行,老子记住你了,后会有期。」得了银子的汉子们乐开了花,寻思着去哪儿找乐子呢。「走!」
不想管这烂摊子了,汉子们匆匆离去,接着齐袁林便当着一家子面撕毁了手上的卖身契。
「齐大管家,你……你这是人傻钱多不成?」陆知遥摇着头,走上前,「你跟着掺和什么,有我这个捕快在呢。」
「卖身契在他们手里,到了公堂,陆爷你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那我也自有办法,大不了我去欢喜楼把这姑娘救出来。」当然这是下下下下策。
「好主意!」齐袁林拍拍手。亏她想得出来,被人抓着,她这捕快就不用做了。
「谢谢!谢谢恩公、谢谢恩公!」那家老小跪在地上谢齐袁林。
「陆爷,这姑娘……」走到卖女儿这步,一看就知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他用五十两救下了一个,可是这么多失了田地的百姓,解决最上面的源头才能真正救他们。
「放心,我认识几个大户人家,我去问问哪家收丫鬟。快起来吧,你们且等着,有消息了我告诉你们。」
将老老小小的扶了起来,安慰了两句,他们两人方才离开。
「你真是人傻钱多,那可是五十两啊,英雄救美也用不着花这么多银子。」五十两银子啊,得多少年她才能赚得来啊。
人傻钱多,头一次有人这么说他,他这明明是放长线钓大鱼,「陆爷教训的是。」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不行,你这样做生意肯定吃亏,收茶的事你还是多问问你们家公子吧,你们初来随州人生地不熟,若是你自己拿主意办错了事,迟早惹得上面责怪。」
「陆爷此话在理,生意上的事我一定多问过公子。」这小丫头难道是在担心他不成,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野猫呢。
「阿二我没听错吧,她说主子老实?我产生幻听了吗?」
「你有没有幻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刚刚得罪主子的那几个小子完了。」阿三冷冷望着回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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