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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田芝蔓《县太爷的小厨娘》(宜家宜嫁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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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试阅] 田芝蔓《县太爷的小厨娘》(宜家宜嫁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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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7 17: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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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7年6月30日
内容简介:
有没有关於新任知县赵大人的八卦?当然有!
大人是个好官,誓言要修筑官道、整顿贪污之风,让百姓过好日子;
大人是个好人,当场抓包她偷渡官邸的吃食出去送给贫民,
虽然轻斥了几句,却没有责罚她,还说以後她得空可以自由出府……
就是因为他这麽好,她这个官邸小厨娘也想助他一臂之力,
送膳时她会陪他聊聊天,逗逗他开心;
那些以往和官员有所勾结的大商号煽动惹事,
她大声替他说好话,站在他身前替他挡着丢来的烂菜叶;
他要找前任知县贪污的证据,刚巧她和某位知情人士有点熟识,
便偷偷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去拜访,想劝对方交出证据,
老实说,她做这麽多都是因为倾慕他,心甘情愿的,
没想到她的傻劲居然感动了他,让他对她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她被喜欢他的女人找麻烦,他会用他的方式替她出头,
她的母亲被陷害入狱,他也为了不让她担心,想方设法替她母亲脱罪,
但她没有料到,他越在乎她,她反倒成为有心人用来打压他的最佳利器……
第1章
晴朗的青空无云,远方层峦叠翠、郁郁苍苍,一列车队行驶在前往仁遥县的官道上,农夫正在两旁的农田布下秧苗。
赵文睿拉开马车车帘,让车内不太过闷热,同时藉由欣赏窗外景色,缓解马车颠簸的不适。
仁遥县距离京城甚远,幅员狭小,但物产还算富饶,倒也不至於像个穷乡僻壤,怎麽这官道竟会如此崎岖?
「守仁,你说说,这仁遥县物产丰饶,我却还能被调派到这里当知县……会不会有什麽问题啊?」
崔守仁额冒冷汗,忍着几乎逸出口的呻吟,说话嗓音却不如他的表情般沉重,反而有丝云淡风轻,「仁遥县民大多务农,民风纯朴,再加上物产丰饶,商号不少,大人只须安抚好那些商号,收收他们的孝敬,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他许是腹中还有怨气,故意没回答赵文睿想听的答案。
赵文睿原是海乔县知县,因为得罪了道鞘府知府邓鄞山,才会被调派到整个道鞘府最偏远的仁遥县来。
崔守仁身为赵文睿的刑名兼钱谷幕宾,自然也得随着来,只是……他明明劝过赵文睿别把那个叫金凤仙的侍女带来,赵文睿还是没听他的。
闻言,赵文睿皱着眉头将视线调转回马车内。
收什麽孝敬?他如果是会同流合污的人,哪里会落得这般田地,早成了京城里第一富贾高乐天的乘龙快婿,名利双收了。
「敢情是我们相识多年感情太好,你这个做下属的都不像个下属了。」
崔守仁这才正襟危坐,老实起来,「卑职不敢。」
「你要有不敢的,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卑职的确是有不敢的……」
崔守仁说得极轻,赵文睿没听清楚,正想欺近去听,马车正好一个颠簸,赵文睿将崔守仁皱眉忍不住呻吟的样子看进了眼里。
「停车!」赵文睿对着车夫喊了一声。
马车随即在一旁树荫下停靠下来。
有些拳脚功夫的赵文睿率先由马车上一跃而下,但崔守仁只是一介书生,可没这轻巧的身手。
後头几部马车坐着的是些仆从,侍女之一的金凤仙探出头来,不解地问道:「少爷,怎麽停车了?」
「守仁身子不适,休息一下,你们不用下车服侍,在车上待着就好。」赵文睿只是随口回答,并没有望向金凤仙,自然也就没有看见她脸上的妒恨。
赵文睿看着车夫在马车车门边放了垫脚凳,看着崔守仁迟缓地下了马车,便上前扶了他一把。
崔守仁看见了金凤仙的表情,抽回自己的胳臂,「不劳大人了。」
赵文睿虽不解,但还是依了崔守仁,退开身子看他缓缓下马车。
崔守仁好不容易下了马车,迳自走到大树下,侧倚着树干舒服地吁了一口气。
金凤仙似乎是不想让崔守仁多作休息一般,开口问了赵文睿,「少爷,日头有些晒人,我们要不就回官邸再休息吧?」
赵文睿看了看日头,现在刚过午时,天是热了些,但他进县城後并没有要直接回官邸,现在赶路不但会让崔守仁的身子更加不适,要是进了县城不能帮忙办他想办的事,那更麻烦,於是他交代几名车夫,「我跟守仁先休息一下,你们其他人先去官邸打理安顿下来,我与守仁还有事要办,晚膳前会回去。」
为了崔守仁,大人可真是万般配合啊!金凤仙不悦地又道:「少爷,您要跟崔先生……」
「怎麽,你连我的公事也要管?」
「奴婢不敢。」见赵文睿似是不耐烦了,金凤仙连忙道歉,乖乖地又坐回马车里。
金凤仙坐定後,除了赵文睿他们乘坐的马车,余下的车队继续前进。
赵文睿有些担心地看着崔守仁额上的涔涔冷汗,不解他到底是生了什麽病,竟要瞒他。
赵文睿在接到派令要前来仁遥县之前,曾有事入京一趟,想不到不过半个月时间,再回来居然就得知崔守仁重病卧床的消息。
崔守仁一向同住在赵文睿的知县官邸里,然而赵文睿要前去探视崔守仁时,却被挡在崔守仁居住的院落之外。
崔守仁休养了几天,说可以启程了,赵文睿本不放心,要他过些日子再来仁遥县,但崔守仁坚持同行,赵文睿拗不过他,只好应允了。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生了什麽病吗?」赵文睿就是觉得崔守仁这病来得突然,而且瞒他也瞒得莫名。
「大人放心,卑职死不了,实在是这官道太崎岖给震的,否则卑职的病早就好了七七八八了。」
赵文睿知道崔守仁不说他再多问也没用,便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前些时间你病着,我没办法好好问你的看法,对於我刚刚的疑问,现在又看见了这崎岖的官道,你心中是否有底了?」
崔守仁身子的不适稍微舒缓之後,他回身望向官道,仁遥县虽小,但此官道也是前往邻近的道正府的必经之地,依律连接两府之间的官道是年年编排预算修整的,不该是这副模样,若要他说,其中肯定人谋不臧。
「依卑职看,大人您非得付出些什麽代价才能熬过这三年任期了。」崔守仁见赵文睿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微微一笑,「不过卑职想,大人早在看见这官道心中便有底了吧。」
赵文睿脸色凝重,不只是因为这崎岖的官道而已。「赴任前转运使杨大人特地把我叫进京里去,告诫我不要特立独行、好自为之,守仁,你说杨大人这回没帮我阻止调派还要我好自为之,是不是有计划故意让我来的?」
「难不成大人还像个跟父亲讨要玩具的孩童吗?对杨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给您的,就别强求了。」
「你总是劝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个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分』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叹,鲜少有人知道赵文睿是转运使杨兆齐的私生子,只知晓赵文睿是赵寡妇宁可让孩子背负私生子的闲言也不肯说出孩子父亲是谁,但他跟在赵文睿身边太多年了,赵文睿并没有瞒他。
「大人,卑职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继续赶路了?」
赵文睿点了头,转身率先上了马车,才又出手协助崔守仁上马车,这一回,崔守仁并没有拒绝他。
「守仁,我进县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访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吗?」
「卑职无妨,就让卑职陪大人走一趟吧。」
仁遥县城里可说是两个世界,富贾们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东,豪奢又气派,热闹的街市也大多在这里。
但县城里还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热闹的城东,才可以看见仁遥县真实的面貌。
赵文睿首先来到的地方是城东市集,这里离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马车让马车先行,接着便与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经到了散市的时间,摊贩都在陆续收摊离开,但光看摊贩的摆设及数量,这市集想来十分热闹。
「大人,那边好像有人吵起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赵文睿顺着崔守仁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两个摊贩在争吵,「嗯,我们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调停,就别表明身分。」
「是,大人。」
一个卖菜的一个卖饼的,两个小贩素来不合,时常因为小事争吵,今日菜贩早一些收摊,似是收摊时没注意打扫乾净,卖饼的就不高兴了。
「本来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扫乾净,菜叶也没收拾整齐,待会儿风一吹吹到我这儿来,我还得帮你扫地。」
「风要吹哪头是我能管得着的吗?再说了,风向总会变,之前把你那边包糕饼的油纸吹过来时,怎麽没听你说自己没打扫乾净?」
「好好的油纸我怎麽会丢,你看到的油纸是客人吃完丢的,我哪管得着,但你那些菜叶是枯黄的,是你扳下来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麽风吹的道理哪里说得通?」
菜贩见饼摊前正在买饼的客人是熟识的人,当下就要求评理了,「小月啊!你说说你说说,这卖饼的讲不讲理啊!风怎麽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头风只往一边吹。」
闻言,卖饼的把客人正要付钱的手给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当然风吹哪里该谁清就谁清,但故意丢的总不能也推给老天爷啊,你说是不是?」
被两个人轮流要求评理的女子名唤辛小月,是在知县官邸里工作的厨娘,她的娘亲曹寡妇也是种菜卖菜的摊贩,只是有时菜园子的活儿忙,又怕菜没上街卖会烂掉,就会托这个菜贩大叔帮忙卖,所以菜贩大叔她实在得罪不得。
至於这位卖饼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对门,因为她家里穷,从小她要吃饼,卖饼小哥从没跟她收过钱,直到她年纪大了些,到知县官邸工作,才开始自己付钱买饼吃,说来也算对她有恩。
辛小月实在为难,不但两个贩子都盯着她看,连周遭围观的人也在等着她给答案。「一定要我说吗?大叔说的没错,但小哥说的也有理。」
「小月啊,两边讨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两边讨好说穿了就是两边都得罪了啊!」
赵文睿看着这出闹剧,笑着摇了摇头,觉得没有介入的必要,就领着崔守仁走开了,不远处有个卖扇子的小贩,赵文睿想起母亲喜爱各种扇面的团扇,想着要为母亲挑一些。
「又为老夫人买扇子?」崔守仁一看到卖扇子的小贩,就知赵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这个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经营得不错,根本不缺买扇子的钱,只是看到不错的扇面,还是想买来送她。」赵文睿一走到摊子前,果然认真挑选起来。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着。
赵文睿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赵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语,赵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赵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赵文睿十分孝顺,要不是赵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赵文睿肯定会把母亲一起接到仁遥县侍奉。
挑了两把扇子後,赵文睿付了银子要离开时,刚才吵架的菜贩及饼摊已经收摊离开了,看戏的人也都散了去,但还是没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风吹来吹去的弃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从路边捡了一个没人要的竹篓,捡拾着地上的弃物,直到一名妇人推着推车经过,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门还是看见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来得正好,我还赶着回府里煮饭呢,这是我刚清好的弃物,劳烦娘帮我运走吧。」
曹寡妇看着女儿手里的竹篓,哪会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儿看不过去最後自己动手清理,那些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负,索性全丢给她做。「怎麽就没人自己清扫,得你来扫啊?」
「娘,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净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头也舒服,就别计较了。」
「你啊,从小就傻,我什麽时候才能把你教得聪明些?我们做人绝不能吃亏,只有我们能占人便宜,别人不能占我们便宜。」
「娘,瞧您说这什麽话,有像您这样教孩子的吗?」
「当然有,他们读书人不也常说、说什麽……人不为己,天也灭猪吗?」
「娘,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辛小月的父亲是个穷秀才,在她小时教过她识字,她也因此读了几年书,直到父亲病逝後,母亲认为女孩子不需要做什麽学问,她才没再继续求学。
曹寡妇大笑了起来,看吧,这可是那些读书人说的,不是她胡诌的。「瞧瞧,人不为了自己,就算天上掉猪下来,到了地上也灭了,所以啊,人绝不能吃亏,知道吗?」
虽然母亲对这两句话的解释有误,但结果却是相同的,所以辛小月决定不与母亲争辩,她在官邸里做厨娘,每到休沐日才得以回家,不想惹得母亲不快。
她拜托着母亲,直到母亲帮忙运走弃物,她送走母亲便赶着回知县官邸,今天新任知县赵大人就要住进官邸了,她可不能耽误大人用餐。
「好说话当然容易被欺负。」崔守仁看着辛小月离去的背影,做出了这样的评语。
「我倒觉得她很聪明。」赵文睿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
「喔?敢问大人如何觉得她聪明?」
「那两个小贩又哪里真是想讲道理,与其被纠缠着定要得罪其中一方,不如自己吃点亏把工作做了,两边不得罪又落得耳根清静。」
崔守仁先是一愣,直到看见赵文睿得意的模样才大笑出声,「大人,您在得罪知府前,怎麽不想着自己吃点亏啊?当时要是您肯吃点亏,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赵文睿故作凶狠地瞪了崔守仁一眼,崔守仁虽然没有一丝惧意,但也收敛了些许,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是挂着的。
赵文睿托着装着扇子的纸包,转身走向一旁的茶楼。「你懂什麽?我这是受不了官场上的阿谀奉承,想到如果能调到什麽穷乡僻壤的,以我这性子好歹可以相安无事度过三年任期。」
「可惜事与愿违啊,仁遥县等着大人的怕是风暴呢!」
「是不是风暴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先去打探一些县里的消息。」
崔守仁了然地望着茶楼招牌,茶楼一向是打听街谈巷议最好的地方。
辛小月与同是厨娘的程姑分别用托盘端着晚膳,要送去新任知县赵大人房里,两人先是蹑手蹑脚地走了一小段路,直到走上了前往赵大人居住院落的廊道,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姑,你说说那几个坏丫头到了厨房发现我们不见了,要送给赵大人的晚膳也不见了,不知道会是什麽表情。」辛小月脸上尽是奸计得逞的得意,谁让那些丫头们昨天让她吃了顿排头,这麽回敬她们只是刚好而已。
「肯定气得脸上的妆都花了。」程姑也因为与辛小月同做坏事而开心,她早想教训教训那些丫头了。
早在赵文睿来到仁遥县之前,整个官邸就把赵文睿的事情传了遍,说赵文睿虽然仕途不顺,但家世背景还算不错,赵老夫人在京里经营一个大商号,才没跟着一起来。
赵文睿此次是单身赴任,只带着几个亲近的侍仆过来,也没有家眷。
也不知是谁打探来的消息,说什麽赵文睿生得英俊挺拔,惹得那些年轻侍女们个个犯了痴病一般,都抢着要为赵文睿送晚膳。
程姑及辛小月在厨房忙得一头汗,时不时就有人到厨房来问晚膳备好了没,越问越让两人觉得光火。
再加上她们昨天上市集去逛逛时,本想买盒胭脂,没想到遇上了官邸里那些年轻侍女,说什麽她们在厨房打扮也没人看,笑着要她们别买了,根本是浪费银子,倒是她们其他人是服侍主子的,得打扮得好看些。
这事程姑及辛小月都记着,所以当负责送膳给崔守仁的侍女把晚膳端走後,她们坏心地没去通知那些抢着送晚膳给赵文睿的侍女,迳自端着赵文睿的晚膳离开厨房。
「程姑,你说那些丫头们到底为了什麽抢着要送膳?」辛小月坏事是做得很开心,但她从没看过有人抢活儿做的,自然觉得不解。
程姑睨了她一眼,官邸里都传了这麽些天了,她竟然还不知道吗?
「小月,也就你这傻乎乎的模样才会十九了还没嫁出去,你没听说赵大人生得十分英俊吗?」
「都二十七了还没成亲,我还以为赵大人不是个麻子脸就是个丑八怪呢!所以她们是因为赵大人生得英俊,才抢着要送膳吗?」辛小月还是不明白,一双大眼充满了疑问的看着程姑。
程姑一脸无奈,只好说得更明白些,「还记得前任知县许大人的三姨娘是怎麽来的吗?」
辛小月回想了一下,前任知县许平宗的三姨娘就是有天送晚膳给许平宗时,许平宗突然起了慾念,把她强要了才纳为姨娘的,辛小月这才顿悟,「敢情她们是想着吸引赵大人的注意,当个侍妾、通房的都好?」
「当然,咱们这种做人侍女的要真能当个侍妾、通房什麽的,那就算是攀上枝头了。」
辛小月不认同地抿了抿唇,一脸嫌弃,「许大人就是个老色鬼,新任的赵大人也是这样吗?」
程姑用手肘顶了顶辛小月,语带暧昧地道:「你要不也打扮打扮,或许真让赵大人看上了也不一定?」
辛小月没理会程姑的调侃,相反的,她还抖了抖身子,抬起头、挺起胸,眸光带着睥睨,「就我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蛋,玲珑有致、穠纤合度的身材,哪里需要打扮什麽?」
程姑看着辛小月昂起头走过她身边,有些傻眼地迟缓了步伐,还忍不住碎念道:「这丫头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赵文睿与崔守仁在茶楼小坐了约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官邸,一回官邸便取来了前任知县交接的文档,如今赵文睿就待在房里看着这些文档。
还在审理中的案子没有什麽问题,依证据升堂审问便是,只是有些待查的刑案他得认真研究如何接手,也想着明日先找崔守仁一起讨论案情,再慢慢开始一件件查起。
此时,崔守仁领着两个侍女端着他的晚膳来到赵文睿的房中,大剌剌的把晚膳放到了桌上,把两名侍女遣退了。
今天才入住新官邸,崔守仁当然还没见过赵文睿的房间,他望向有屏风阻隔的右室,想来那里应是寝房,继而再望向左室,赫然发现赵文睿坐在书案後方正盯着他看。
「大人……」
「现在进我的房都不用通报了?」
崔守仁陪着笑脸解释道:「方才大人要了交接文档,卑职以为大人不会那麽快回府,才想着先来等大人。」
总之,他人都来了,赵文睿也不会赶他,就一起用膳也无妨。「坐吧,我的晚膳还没送来,你可以先用膳。」
「不,卑职当然等大人一起。」
既然崔守仁要等,赵文睿也由着他,继续低头看着文档。
见赵文睿似乎没对自己的到来感到疑惑,崔守仁坐到桌边,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乌木骨绫绢扇,扇面轻如蝉翼,扇上丹青乃是赵老夫人最爱的牡丹。
「这不是大人今天买来要送赵老夫人的团扇吗?」
「方才凤仙过来看见了,说是这牡丹绘得说牡丹不像牡丹、说芍药不像芍药,正是我娘最不喜的,所以我把它挑了出来,正想着要怎麽处理。」
崔守仁倒觉得这牡丹绘得不错,扇坠是一只触手生凉的精巧玉环,今天在市集买下时还不见扇坠,肯定是赵文睿回府後才佩上的,怎料花了心思却被金凤仙给嫌弃。
不过他总觉得是金凤仙自己喜欢这把扇子,想占为己有才故意这麽说的。
「那麽大人打算怎麽处理这把团扇?」
「这女人家的玩意儿能怎麽处理,一会儿我拿去给凤仙吧。」
果然如此啊!崔守仁不想赵文睿与金凤仙交恶,但也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近,金凤仙这女人……碰不得。
「她到底是大人名义上的通房,对她好些也应该。」
这话倒让赵文睿有些错愕,突地他似是想起了什麽,但并未多说,而是话锋一转,「说吧,你特地到我房里找我一起用膳是为了什麽?今天你被马车颠累了,应该想早些休息才是。」
见赵文睿不再提这把扇子的事,崔守仁便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放下了扇子,这才饶富兴味地道:「卑职是来看戏的。」
「看什麽戏?」赵文睿放下了文档,不解地看着崔守仁那一脸奇怪的笑容。
「大人,您不知您的『俊』名远播,知县官邸里的奴仆们早传遍了,那些侍女都抢着要送膳到您房里来,正在那里比美呢!卑职当然是来看看比出来最美的侍女会有多美。」
「荒唐!」
赵文睿才刚说出这句话,就见两名侍女送膳到了门口,其中一人竟是不久前在街市上看见的那名女子。
辛小月发誓自己从没见过像赵文睿这般相貌尔雅的男子,她以为那些官老爷们都一个模样,不是爱耍官威就是好色成性,难怪那些坏丫头们都犯了痴病,抢着上街买胭脂打扮自己,又抢着来为知县大人送晚膳。
要真能得赵大人青睐,岂止是攀上枝头而已,身旁的男人是赵大人这容貌的,是多少女子盼着的啊!
程姑到底是老姑娘了,心性早定了,哪里会被这英俊的赵大人勾了心魂,但辛小月的发傻程姑可是看在眼里,刚刚谁还在说新任知县大人二十七还未娶亲,不是麻子就是丑八怪的?这下不但自打嘴巴,还打得啪啪作响呢!
等着美人儿来的崔守仁大失所望,他当然认出了辛小月,她虽不至於貌若无盐,但也生得十分平凡,就一双大眼水灵了些而已。
「就你们两个?」崔守仁的语气充满着对许平宗的浓浓失望,听说许平宗好色成性,他还以为选来当侍女的都会是美人,至少刚刚送膳到他房里的那两个侍女就生得不错。
辛小月这才回过神来,她跟程姑都不明白,为什麽崔幕宾会一脸失望地说出这样的话。
「守仁!」赵文睿轻斥了崔守仁一句,崔守仁这才守本分地住了嘴,赵文睿接着要她们把晚膳放至桌上。
程姑及辛小月满腹疑惑,但也不敢多问,放下晚膳正要告退时,赵文睿开口了,「你叫小月是吧?原来你是府里的侍女。」
一听新任知县大人竟然识得自己,辛小月顿时双颊绯红,满满的笑意充盈在脸上,「是的大人,奴婢名唤辛小月,不过奴婢不是侍女是厨娘,这是程姑,也是厨娘。」
赵文睿离开了左室书房来到厅里,辛小月和程姑朝他福身。
崔守仁也起身,直到赵文睿入座,他才跟着坐下。
赵文睿知道这府里奴仆不少,都是前任知县许平宗的派头,他刚来仁遥县还不知情况,才暂且将所有奴仆留任,但既然有众多奴仆,怎麽会是厨娘前来送膳?
很显然的,这也是崔守仁的疑问,「这官邸这麽大,就没个人手送膳,得让厨娘出来送膳?」
辛小月及程姑两人窃笑着,是赵文睿睨了她们一眼,程姑这才回答,「崔先生您有所不知啊,还不是那些侍女们还在抢着谁要送晚膳来,奴婢们做好了晚膳怕菜凉了,就直接送来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崔守仁不知该赞赏这两名厨娘的眼力,还是该笑自己就一脸的穷书生样,要不她们怎麽不会错认他是大人?毕竟他的年纪比赵文睿还虚长几岁。
「奴婢们虽然都在厨房里工作,但那些来厨房的丫头们还是会碎嘴,连张总管也说崔先生生得白净斯文,颇为俊俏,大人则是剑、剑眉……」程姑搔了搔头,就是不记得那些文诌诌的词怎麽说,偷偷顶了顶身旁的辛小月。
辛小月无奈,只得帮她接了下去,「张总管说,大人则是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赵文睿颇为不悦地打断了辛小月的话,「你们这些人没事做吗?喜欢在背後议论主子的长相?」
程姑见大人生气了,哪里肯背这黑锅,连忙辩解道:「大人冤枉,奴婢们自是没机会知道这些事,所以也没得说的,但那些侍女可不一样,估计是府里侍女太多了没事做只好练练舌头,不但如此,她们还有空上街买胭脂水粉打扮自己,把一张脸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崔守仁及辛小月一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倒是赵文睿脸色一沉,「打扮自己做什麽?」
「想着能当大人的姨娘还是侍妾什麽的吧,再不济,能当个通房在府里都走路有风了。」
崔守仁在心中为那些侍女默哀,赵文睿因为自己身世的关系,最讨厌娶了三妻四妾,甚至养外室的男人,他常说,一个男人要为自己的妻子负责,娶了一大堆女人入门算什麽山盟海誓、什麽相敬如宾,不过是把女人当自己的附属品罢了。
所以他方才特地提起金凤仙是赵文睿名义上的通房,就是打算让赵文睿改变主意,不把团扇送给金凤仙。
「那你们呢?真是担心菜凉了,还是你们也跟那些侍女一样,想来看看我长什麽样?」
虽然为了气那些侍女也是原因之一,但当然就是想看大人长什麽样才抢着来的,不过见大人敛起脸色,程姑知道最好别全部吐实才好,所以只挑了部分事实来说,「奴婢们……只是耍耍小心眼而已。」
见大人挑眉不解,辛小月接着说道:「奴婢们平常就受够了那些侍女的脸色,所以想着先把晚膳送来气气那些侍女,没想冒犯大人的。」
见赵文睿似乎稍缓了神色,崔守仁才敢放心调侃,「的确小心眼,互相这样耍小手段也不怕日子难过?」
「奴婢们长年在厨房工作,她们没法对奴婢们使小手段的,顶多就是嘴坏而已。」
赵文睿自认容貌难比掷果潘郎,但倒也俊朗,在他未求取功名之前,纵使他的身世不明,但因为母亲经营了一间大商号,看中他的外貌及家世来说媒的人也不少,等他得到了功名之後,上门的媒婆更是有增无减,最後,连他那个从来不曾出现的爹也来找他,不久後便帮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京里第一首富高乐天的独生女高世娟。
他知道父亲是想藉由他的亲事来拉拢一个财大势大的亲家,势必不会让他明着拒绝,只能消极地逃避。
幸好母亲也不逼着他成亲,所以就算父亲心急,但父亲连他这个儿子都不敢认了,这件事自然也插不上话,就让他拖着拖着拖到了现在,而那个高家小姐也等到了双十芳华。
「回头我得让张总管好好理一理那些奴仆,如果闲人太多就遣了。」赵文睿对崔守仁这麽说道。
程姑和辛小月这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正不知该怎麽办时,赵文睿又下了一个令两人错愕的命令——
「辛小月,以後送膳到我房里的工作就交给你,另外,你送膳时挑个老实做事的侍女跟你一起送来,两个厨娘都离开厨房怎行。」
辛小月的脑袋本就不十分聪明,现下更因为太过震惊而空白一片,她偷偷地看着赵文睿直视她的眼,无法克制自己幻想着他是不是对她特别留了心。「大人,奴婢只是厨娘……」
「欸,辛小月,能讨主子开心少不了你好处,我相信大人会加你月钱的。」这小厨娘傻了?难道是想拒绝这差事?崔守仁想着赵文睿只让辛小月送膳最好,免得最後这工作让金凤仙得了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能加月钱当然好,但她会犹豫不是因为想加月钱,她想的是她以後负责了这个工作,肯定遭嫉。
赵文睿似是看出了辛小月的为难,安抚道:「辛小月,有谁敢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他倒也不是偏袒她,只是想让她安心,能够好好做事。
程姑惊讶得微张着嘴,辛小月则是受宠若惊,也误会得更深了,表情夹杂着不敢置信以及春心荡漾。
赵文睿没有发现辛小月的异状,顺手拿起桌上的那把团扇,既然给了金凤仙可能会让她拿乔,不如就给一个小厨娘。「这团扇赏你,以後机灵点,别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侍女来吵我用膳。」
「谢大人,奴婢明白了。」辛小月欣喜地接过团扇,直觉自己真是受了大人青睐了。
「退下吧。」
崔守仁看着辛小月红着脸,害羞地拉着程姑快步离开,回头又见赵文睿早因为肚子饿开始用膳,他知道赵文睿根本没意识到他刚刚的举动逗得那个小厨娘心头小鹿乱撞,那小厨娘怕是芳心暗许了。
「大人没赶卑职离开,是因为今晚就打算开始谈公事了吧?」
「本来体谅你身体不适加上舟车劳顿,想让你休息一晚的,你既然有精神看戏,就表示身子无碍,县务繁忙,尽快处理较为妥当,现在先用膳,用完膳後就开始商议。」
「卑职遵命。」崔守仁拿起碗筷也吃了起来。
他才刚扒了一口饭,就听见赵文睿警告道:「守仁,我不知道你跟凤仙之间有什麽嫌隙,但你一个大男人,何必跟一个小女子计较?」
「卑职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请大人明示。」
「别装傻了,你刚刚不是故意暗示我那团扇其实是凤仙想要的?」
「但大人不也是改变了主意,没把团扇给金凤仙?」
「我是看不惯她耍些小手段,但她也只是耍耍女人的小心眼,没做什麽坏事,你们就相安无事吧。」
崔守仁知道有些事赵文睿既然有分寸,那他就别多说什麽惹得赵文睿不快,赵文睿就一直当金凤仙是赵老夫人安排给他的通房也无妨,免得得知她真正的身分後生出一些事端。
只要赵文睿不真的把她收了当通房,她的存在就没有迫切的危机,他只须注意别让两人走得太近便可。
第2章
赵文睿来到仁遥县也好些天了,虽然交接的公务已经陆续在处理,但最让他头痛的并不是那些记录在案的案件。
他让崔守仁去查了帐,每年朝廷拨款修筑官道的款项都确实收到了,帐目上也都按名目核销,可怎麽一条官道会修成那副模样?难怪县里的物产运往他县销售走的都是水路,陆路如此怎麽运得了货?
既然通商主要走的是水路,那应该加重水路关税,虽然负责制定税额的是朝廷,但实务评议却是由县衙上交府衙再上交朝廷依评议核定,怎麽反而减轻了水路关税,降低了税收?
关税依律八成上缴国库,两成做为地方税收,有了税收就算朝廷拨下修筑官道的款项不敷使用,至少可以用地方税收补贴,但如今的仁遥县是捉襟见肘了。
赵文睿也不难猜出肯定是某些大商号送了孝敬才能降税,只是这环环相扣的,孝敬只送到了县衙就能办到吗?怕是至少还有府衙的人牵涉其中。
刚来仁遥县那日去的茶楼或许是位於城东的关系,虽有人对县政高谈阔论,但大多说得隐晦,赵文睿想着他多去几次或许能听出个端倪,於是换了一身常服打算再去探探有没有什麽其他消息。
只是他刚走出官邸来到转角小巷,就见辛小月鬼鬼祟祟的走出官邸後门,见她行止怪异,他寻了处地方藏身偷看,发现她走出小巷转向大街,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急着往城西走去。
今天送膳来给他的不是辛小月,一问之下才知今日是辛小月的休沐日,既然如此,她怎麽还在官邸里,离开时又怎麽会提着那些包袱?
难不成他官邸里的厨娘做了贼?
赵文睿也不知是真怀疑辛小月还是好奇心使然,便偷偷跟在後头。
然而才走没多久,他发现她并不是往她老家的方向去,而是要往城西贫民户去。
这些日子他偶尔会与辛小月谈起她的事,知道她的老家位在城外约莫五里的地方。
赵文睿来到仁遥县後也想着去城西视察,但一来因为官道和关税的事起了疑心,打算先调查清楚,往城西视察的事便耽搁了下来。
他跟着辛小月来到城西贫民户聚集的地方,这里的百姓住着的屋子是茅顶土墙,巷弄里穿梭的人也大多衣衫褴褛,他与辛小月的出现实在突兀,他虽然是隔着一段距离跟着辛小月,但住在这里的百姓只要看见他们,大致也能猜出他们应是同行的。
不过这些百姓都自顾不暇了,谁管眼前人是哪来的公子哥,又是来做什麽的。
赵文睿随着辛小月越走越深入,直到她走进一户连大门都倾圮的人家。
辛小月一进门便对着屋子里大喊道:「余奶奶,我是小月,我拿了些好吃的东西来给您,余奶奶,快出来趁热吃吧!」
赵文睿站在那户人家外头,看着辛小月把一个个食盒摆在院子里一张缺了一截桌脚、拿石块垫着的桌上,不一会儿,就由屋里走出一名老妇人及几个孩子。
「小月,你又从官邸里偷拿吃食送来了?」余奶奶看着食盒里的精致吃食,轻斥道:「不是叫你不准再做这种事吗?」
那些孩子可管不了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虽然他们一个个没有余奶奶同意都不敢动,但都睁大眼,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余奶奶看了不忍,只好说道:「吃吧,但下不为例。」
孩子们一得到允许,一个个上前吃了起来。
辛小月拿了一块糕饼送到余奶奶面前,讨好地道:「余奶奶,这可是我一早起床做的,吃一个嘛!」
有空做这些,却没空给他送膳?赵文睿看着辛小月做善事的模样,就想到了初见她那天,她也是当了老好人,自己在街上打扫。
「小月啊,你别再这麽做了,当心被发现。」余奶奶接过了糕饼,又叨念了一句,才把糕饼送入口中。
「反正是多做的嘛,不吃也是让张总管拿去了。」
「既然如此,以後不会做少一些吗?怎麽就那麽巧,每回你要来就会多做?还有啊,你说的那个张总管,他如果要就给他,别得罪他。」
辛小月扁了扁嘴,十分不服气,「余奶奶你不知道,这仁遥县啊,从上到下都贪,前任许知县贪,他县衙里大至幕宾小至官差都贪,张总管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贪,但小偷小摸的也不是没有,他才不敢说我什麽呢,更何况我这些真是多做的,余奶奶你放心。」
余奶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可怜我带着这些孤儿辛苦,你放心,这些孩子跟着我虽然吃不饱,但至少不会饿死街头,我这老婆子也不是什麽好心人,就想着消业障,来日下了地府,阎王爷看我做过一点好事,能让我少吃点苦就好。」她倒不认为收留这些可怜的孩子是什麽大善事。
「余奶奶会长命百岁的,说什麽下地狱啊,真是的……余奶奶再多吃一点,等一下我帮您把这屋子里外打扫乾净,您年纪大了,做这些活儿太累了。」
余奶奶上了年纪,每回打扫都几乎要了她这条老命,她确实对辛小月十分感谢,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道:「小月,你休沐日肯来帮我做洒扫我很感谢,但下回别再从官邸里带东西出来了,知县换了人了,或许对官邸里的事会更留心,要是发现你这小把戏怎麽办?」
赵文睿一直缺个女主人持家,今日若不是跟着辛小月来,他的确不会知道官邸里这些小事,小偷小摸的他当然不允许,但也不至於要重罚,回去口头告诫一番便是,至於辛小月偷拿吃食过来,其实是在做善事,让他赏罚都不对,他正想着该怎麽处理时,就听见辛小月用略带兴奋的语气说道——
「余奶奶,新的知县赵大人若是知道我拿吃食来是要给这些孩子吃,肯定会原谅我的。」
赵文睿一挑眉,她哪来的信心啊?
「你又知道了?」余奶奶笑道。
「赵大人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很正派,以前的许大人老是喜欢对府里的丫头们摸一把捏一下的,这位赵大人不但完全不做这种下流事,还因为那些丫头犯了痴病生气呢!」
余奶奶笑辛小月真是容易满足,「赵大人光是不好色,你就认为他是个好人了?」
「我说的是真的!昨天一个侍女鬼鬼祟祟的在廊道上来来回回一直走,像在等谁一样,我就偷偷躲起来看……」辛小月站起身,一边说还一边表演着那名侍女的动作,有些逗趣,「结果一看不得了了,这侍女虽然是大人带来的家仆,但我见过几次,她向来生龙活虎,骂人又大声,一见大人出现,突然娇弱地捧着心口倒在大人的怀中。」
辛小月虽然是表演给余奶奶看的,但也吸引了几个孩子的注意力,他们看戏般的望着辛小月,等着她继续把故事说完。
辛小月先是学着侍女倒伏在赵文睿胸口的样子,接着又学起赵文睿抬头挺胸、神态昂藏的模样。「然後大人啊,双手背在身後,扶也没扶那侍女一下,那双好看的眼瞄了那侍女一眼,说……」她顿了一下,轻咳几声,试着压低声音想学赵文睿说话。
这时余奶奶及孩子们都看着辛小月的身後,全都傻了眼,但辛小月却没发现,学着赵文睿的语气说道:「凤仙,你这麽热的天不在房里休息,在廊道上走来走去,不昏倒才是奇怪。」说完,她自己鼓掌哈哈大笑,「大人根本早就知道那个侍女等在那里,想学个西施捧心,结果她的把戏一眼就被大人看穿了。」
余奶奶看着辛小月身後的人,先别说那身衣裳看起来非富即贵,就那气势犹带官威,双手背在身後睥睨着辛小月的样子,实在很像辛小月表演的那样。「小月啊,你的个头是不是只到赵大人的肩头高?」
「是啊!」
「那赵大人生了一对剑眉,双眼炯炯有神,还长了张菱角嘴?」
「余奶奶,您也见过赵大人吗?要不您怎麽会知道?」
几个孩子抬起手指了指辛小月的身後。
辛小月当场僵住,不会是……她不敢回头,小声问着那些孩子,「我身後站着一个人是不是?」
其中一个孩子回道:「嗯,月姊姊身後站了一个人,他的样子跟月姊姊刚刚学的样子很像呢!」
「辛小月!」
赵文睿的声音让辛小月吓了一跳,她的身子弹了一下,急忙转身,却不知他站得离她这麽近,一转身就撞进了他怀里,就跟昨天金凤仙的情况一模一样。
赵文睿扶也没扶她,只是低头睥睨着她。
一个孩子拍起手来,笑道:「月姊姊真的学得好像喔!」
在赵文睿怀里的辛小月只能尴尬傻笑,「呵,大人……」
余奶奶一听辛小月喊了声「大人」,连忙拉着几个孩子下跪见礼,辛小月也急急忙忙退开身子福身。
赵文睿睨了辛小月一眼後,上前扶起余奶奶。「您年事已高就别跪了,快起来吧。」
辛小月挪着身子,想藏住那一桌的吃食,虽然已被孩子们吃了七、八分了,但食盒可还是官邸里的。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赵文睿淡淡地道,他要是想治辛小月的罪,早就大声斥责了。
但辛小月怎会知道赵文睿的心思,连忙求饶道:「大人饶命,奴婢下回不敢了。」
余奶奶担心辛小月因此受到责罚,急忙说道:「大人,民妇余氏给大人磕头请罪,小月只是心疼我这老婆子可怜,请大人饶她一回吧!」
见余奶奶又要跪,赵文睿制止了她,接着又瞪向辛小月,「余奶奶,这事错不在你,让该跪的人去跪就好。」
辛小月被这麽一瞪,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可是……」
赵文睿把余奶奶扶到桌边坐下,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坐在余奶奶身边,余奶奶见他似乎没真的动怒,稍微放心了。「多谢大人饶命。」
赵文睿坐定後才又望向辛小月,看她怯懦的样子,这才饶了她。「辛小月,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过去的事我也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後你要是再由我官邸里偷东西往外送,看我怎麽治你的罪!」
「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
赵文睿放缓了脸色和语气,又对着辛小月道:「以後只要你的工作做完了又突发奇想想做好事,我允许你在空档时外出,好好的休沐日就回家去,你就不想你娘吗?」
「谢大人。」辛小月的双眼都泛出泪光了,她就说大人是个好人嘛!
「还有,要拿东西出府前先跟我报备,我会允的。」
「大人您真是一个好人、好官,让奴婢好生崇拜……」
「好了,别灌迷汤了,刚刚谁说要帮余奶奶洒扫的啊?」
「奴婢立刻去扫!」
看着辛小月起身一溜烟地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就搬着洒扫用具出来开始打扫,赵文睿这才满意一笑。
这个辛小月看不出来还挺善良的,休沐日也没顾上休息,更没回老家见自己的娘亲,倒是先来帮忙做善事,虽然方法是错的,但他就饶她一回吧。
「大人,您真是一个好官,民妇受大人关照了。」余奶奶很是感动,她还以为辛小月真的要因为帮她而遭殃了。
「身为地方父母官,我虽然无法立即改善城西百姓的生活,但能做到的我便会做,方才辛小月说整个仁遥县从上到下都贪,我亦会处置。」
「大人莫急,那些个贪官恶商长年下来蛇鼠一窝,您要急事缓办,免得反被那些老鼠咬了一口。」
余奶奶的人生经验也是一种智慧,赵文睿虚心受教,接着又问道:「这些孩子既是收留的,那您原先的家人呢?」
「民妇早年丧夫,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拔大了,儿子又因为家里穷,到邻县去找份差事,谁知年节返家时遇上了盗匪死於非命,民妇便成了孤苦无依的老人。」
「要不,我给你安排个地方……」
余奶奶摇了摇头,谢了赵文睿的好意,「民妇一辈子住在这里,习惯了,有这些孩子相依为命,也不怕老了没人收埋,更何况还有像小月这样好心的孩子,没事的,民妇捱得过。」
「没想到她心地挺善良的。」赵文睿看着卖力打扫的辛小月,笑容不由得加大。
正在打扫的辛小月感受到赵文睿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染红的双颊不知是因为打扫劳动而发热,还是被他看得害羞红了脸,但不管怎样,她知道自己的心一阵阵地剧烈跳动。
她幻想着他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要不然怎麽会在街市上见她一次就记得她的名字,然後要她负责送膳,还送了团扇给她,那团扇上头的坠饰连她这没见过世面的都知道是块好玉,现在他当场抓到她做了贼,竟也轻易原谅了她。
辛小月越想越害羞,直觉自己肯定是猜对了,她又偷偷地看了赵文睿一眼,发现他的确是看着自己在微笑,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这辛小月是不是傻子啊?同一块地方已经扫了三遍了,她是忘了自己扫过了吗?
「辛小月,那块地已经秃了,不用再扒了,换块地方扫。」
闻言,辛小月连忙甩开一脑袋的胡思乱想,专心认真地打扫。
刚把厨房收拾整齐的程姑无奈地看着身旁犯着痴病的辛小月,瞧她哼着小曲在厨房里边转圈圈的模样,程姑正考虑着要不要泼一盆水把她唤醒,叫她别傻了。
「你知不知羞啊!想学那些坏丫头到大人身边捞个姨娘来做?」
「我才没那麽想呢!」
辛小月步伐轻快地率先走出厨房,程姑也跟了上去。
她没告诉任何人那天发生的事,她认为无法说服别人相信大人对她青睐有加也是正常。
「我只是想着能陪在大人的身边、比别人更接近他一点就好。」
程姑与辛小月走过後院凉亭,听到一名女子正颐指气使的喊着,两人对视一眼,便往声音来源走去。
远远的,她们便看见了金凤仙。
程姑及辛小月只知道她是跟着大人来的家仆,身分比其他侍女较高了许多,毕竟她自己住着一间小房间,也不用做洒扫工作,她大多时候是随身伺候大人的,只是来到仁遥县後,为大人送膳的工作交给了辛小月,大人也因为常常与崔先生谈论公事不好让金凤仙在场,於是金凤仙没什麽活儿好忙,像个闲居在官邸的闲人。
「张总管,我说了好多次了,那亭子旁的大树上结了鸟巢,整日不断啼叫吵死人了,都这麽多天了,你怎麽还没派人处理?」
张总管在名义上该是比金凤仙地位高的,但他由大人带来的家仆口中听说了这个金凤仙不简单,是赵老夫人安排在大人身边的通房,自然不敢得罪。
「凤仙姑娘别气别恼,园丁老宋他前些天伤了腰,上不了树,总得让他休息几天,等下得了床了才能去摘鸟巢啊!」
「这麽大一座官邸,就一个园丁吗?他若做不了就把他辞了,换个不会动不动就扭伤腰的。」
「大人说官邸不用种过多的花花草草,只留了一名园丁,其他全辞了,老宋做事勤快,比一般的园丁都好,就只是刚好伤了腰……」
「我不听这些废话,他上不了树叫别人上,总之,今天一定要把那鸟巢给我摘了!」
张总管管理整个官邸里的奴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也是一把火压在腹里无处发泄,那亭子虽说离金凤仙的房近,但离崔幕宾的院落更近,可从没听他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辛小月一向看不得人受欺负,宋伯也就是做事太认真才会伤了腰,人家大人都准他休息几天不扣月钱了,金凤仙是在嚣张什麽?而且张总管还任她责骂不敢还口?
不过连张总管都不敢还口,辛小月知道定有什麽原因,虽然她看不过去,但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跟金凤仙正面对上,她上前喊了一声,「张总管,过午我的事儿做完了,我上树去把鸟巢摘下来吧。」
这声音犹如大旱逢甘霖一般救了张总管的急,他顿感松了一口气,「小月,辛苦你了。」
官邸里不是没有男丁,但大多有自个儿的事要忙,总不能叫他堂堂一个总管自己爬上树去摘吧,辛小月自小手脚灵活,前几年还爬上树摘树果入菜,爬树应是难不倒她。
金凤仙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就是少爷特地点了专门为他送膳的那个辛小月?
金凤仙被送到少爷的身边做通房已经一年了,但少爷从来没有碰过她,为了接近少爷,她留在少爷的身边当贴身侍女。
过去送膳是她的工作之一,谁知来到仁遥县她因为身子不适休息了一夜,隔日送膳的差事被抢了不说,少爷不知道怎麽着也不让她贴身伺候了,不是说他与崔幕宾常有公事要谈,身边不好跟着侍女,就是说他晨起梳洗时间不定,免了她的服侍,她几乎算是件闲物被晾在这里了。
来到这里之後,她在少爷身边的时间远远不如眼前这个厨娘。
她本以为或许是因为辛小月生得好看,才让少爷另眼相待,如今看来,她就一双大眼好像会演戏一般,其他的没有什麽特别。
她一来就打听过了,辛小月都十九了还没有许人家,这麽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到底哪里得到少爷青睐的?
金凤仙越想越生气,指着辛小月命令道:「你是厨娘辛小月吧,我想吃红豆桂圆糕,今天午膳的点心帮我做一些送来。」
程姑及辛小月都露出不满的表情,她们不是一般的厨娘,入官邸只做主子的吃食及宾客的筵席,府中下人的吃食不但与主子们不同,连使用的厨房也是後院那个旧厨房,负责做菜的也是粗使婆子,煮的大多是能吃饱但并不精致的粗食,哪里有过一个做下人的敢指挥她们做吃食。
辛小月可不管刚刚张总管对金凤仙如何,她原先是没打算跟金凤仙打交道,但如此指使她,她可不服气。
「金凤仙,大家都是府里的下人,你要吃红豆桂圆糕自己做便好,食材也不是没有,张总管同意了你便能取用,记得,要用後院那个旧厨房,别到大厨房去,耽误了我为大人做饭的时间。」
金凤仙娥眉一蹙,这官邸里居然还有不长眼的不知道她的身分?「厨房那种地方是你这种人待的,我不同。」
「原来是没本事下厨啊!」辛小月嘲讽了一句,惹得程姑在一旁偷笑,不过辛小月可还没说完,「这也没什麽,悦来茶楼对面有间糕点铺,茶楼卖的糕点都是跟他们订的,十分可口,我建议你可以去那里买。」
金凤仙踏前一步要计较,但被张总管拦了下来。
辛小月长得是平凡,但不知怎麽了很对大人脾性,他有时去向大人禀报府中事务时遇上辛小月送点心给大人,大人也挺喜欢她送去的点心,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大人有时还会被辛小月有些傻气的语气逗乐。
每回遇到辛小月休沐日时,明明送膳去的侍女不是外表美艳如花就是清秀可人,但不管那些侍女打扮得再漂亮,大人总是绷着一张脸,脾气也会变得很差。
张总管可不想自己找罪受,辛小月只要做好为大人做饭、送膳的事就好,别人的她不做也没关系。
「凤仙姑娘,小月是大人专属的厨娘,万一为了做糕点耽误了大人的用膳时间确实不好,不如我差人去糕饼铺帮凤仙姑娘买,如何?」张总管想出了折衷办法,背在身後的手挥了择,要让辛小月先离开。
但金凤仙可不打算就这麽算了,她态度高傲地睨了辛小月一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吃什麽你敢不做?」
「不就跟我一样,都是府里的下人吗?」辛小月再次提醒了她,以她的身分是没资格叫她为她做吃食的。
「下人也是有分等级的,你可知我是少爷的贴身侍女?」
「但我送膳时可没见到大人的身边有什麽贴身侍女,倒是常常见到崔先生,我都要以为崔先生才是贴身侍女了。」
听到骚动的崔守仁正走来要看看是什麽情况,正好听见了辛小月的这句话,他不由得露出苦笑,他哪里像个丫鬟了,他这不是用心良苦想帮大人清理一下身边的「脏东西」吗?
张总管听见金凤仙打算拿出她的身分来施压,更肯定金凤仙真如大人其他家仆说的是个通房,既然如此,更是冒犯不得,要不以後更没好日子过了,於是劝道:「小月啊,要不那鸟巢你别摘了,帮忙做盘红豆桂圆糕吧。」
「我不要!」辛小月很果断的拒绝了。
要是金凤仙好声好气的说她做的吃食好吃,她会开开心心做给她吃,偏偏金凤仙这样嚣张,还一副她跟大人有什麽不一样关系的样子,让她看了更不满。
「就算真是贴身侍女,终究还是个侍女,没资格让我为她做吃食。」
金凤仙的火气冒得更凶了,一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大。「辛小月,你许是没见过我跟少爷同桌而食的样子,过去少爷一起床,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服侍,吃住都一起了,吃食当然也是一样的。」
什麽叫吃住一起?辛小月立刻想到了大人今年都二十七了,要说他身边没个女人实在不合理,会不会金凤仙就是个通房才敢这样颐指气使?若真是这样,刚刚张总管对她客客气气的也有了答案。
但是不是真如她所猜测的,她不乐意知道答案。
看着金凤仙得意的样子,还刻意夸大与大人的关系,崔守仁不满地出声了,「金凤仙,你在赵老夫人身边可能是过惯了好日子,但大人说了,那些家产是赵老夫人的,不是他的,要跟着他就要简朴,三餐从没饿着你,你吵着要吃什麽点心?真要吃,自己买去吧,大人公务繁忙更得照顾身体,辛小月要专心为大人准备膳食,她可不是什麽糕饼贩子,帮任何人都做点心。」
又是崔守仁!金凤仙早看他不顺眼,一个男人老是跟在少爷身边,有时离开少爷的房都是三更半夜了,她早怀疑他了,他那张过分俊俏的脸蛋,比女人还狐媚。
「崔先生也知道少爷公务繁忙,怎麽少爷都到县衙去办公了,您还在这里耍嘴皮子?」
知道金凤仙是与自己杠上了,崔守仁会怕她这个只知道耍心计、争宠的女人?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就好看的脸更添了丝俊美,出口的话别人是听不懂,但听在金凤仙的耳中则别有用意,甚至带了些许风情——
「还不是昨夜大人见我背上的伤复发了,体恤我来到仁遥县後便没怎麽休息,让我今日休息一天,结果一早你们就在我院落外吵吵闹闹的,不得安生。」
「少、少爷见过你背上的伤了?」金凤仙得意的笑容顿时一僵。
「你不是正希望他看见吗?怎麽,没得到你要的效果?」
「少爷见到你的伤,你还能当少爷的『幕宾』?少爷没有嫌弃你?」金凤仙难以置信,她本以为这麽做少爷便会厌弃崔守仁,怎麽情形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金凤仙,你很失望吧?我说过,不管发生再下流的事,都不会改变的。」
这是在打什麽哑谜?从张总管到程姑再到辛小月,三个人是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们光是看两人的表情也知道这是大事,绝对不能问。
「你别得意,少爷总会腻了你的!」金凤仙气愤地丢下话便转身离去,不想再看崔守仁那得意的模样。
张总管三人更不懂金凤仙丢下的最後一句话是什麽意思,尤其是辛小月。
「崔先生,金凤仙没头没脑的到底在说什麽?大人怎麽会腻了崔先生呢?」
崔守仁睨了辛小月一眼,不知该说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该说她听话真会挑重点听,他随意敷衍道:「她常说我脑中的东西总有用尽的一天,到时我帮不上大人,大人不就会腻了我了?」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爹常说这世上很多事是假的,但学进肚子里的学问是真的,崔先生既然是大人的智囊,大人就永远不会有腻了崔先生的一天。」
「你爹倒是很有见地,那他自己读过书吗?」
崔守仁注意到辛小月识字,但是以她的家世不可能付得起夫子束修,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父母自己教授,不过上回在街市听到她母亲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能有了新解,可见识字的人应该是她的父亲。
「我爹虽只是一名不第秀才,但已经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了。」
「原来如此。好吧,你们各自去忙吧,辛小月,我身上有伤,劳烦你做吃食的时候注意一下,辛辣的食材别用。」
「是,崔先生交代的我一定做到。」
「多谢你了。」
崔守仁说完便要回房歇息,昨天不小心扯开了伤口,如今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不是他们方才的骚动有些大了,他还真不想走出院落。
目送崔守仁离开後,张总管哀求道:「我的好小月,你可别一气之下说你鸟巢不摘了,就当帮帮我吧!」
程姑虽然也不太喜欢张总管,也知道他根本就是在奉承金凤仙,但张总管毕竟地位在她们之上,卖他个人情总不是坏事,於是她用眼神向辛小月示意。
辛小月见程姑都是这样的态度了,还是答应了,「我知道,我会去摘,不过……我不想让金凤仙太好过,黄昏时分我再去摘吧。」
那还要好几个时辰啊!张总管苦着脸,但想想总好过他这把老骨头自己上去摘,便道:「黄昏就黄昏吧,你可别拖太晚,免得耽误了大人的晚膳。」
「我知道,张总管你别担心,我答应了就会做的。」
由县衙回来时已近黄昏了,今天赵文睿接到了一封府衙传来的公文,正头痛着,回府後又觉得房里闷,便来到凉亭里休憩,顺便整理一下思绪。
崔守仁的院落离院子近,本也只是因为在床上趴了一天,想稍微活动一下,到院子里走走,见赵文睿在亭子里,便走上前。
「大人眉头深锁,是有什麽烦心事吗?」崔守仁一见赵文睿回过头的脸色,便知道赵文睿打算叨念他身子不适还不好好休息,连忙解释道:「是卑职以为受了风寒,没想休息一日就好了,倒让卑职觉得歉疚,好似骗得了一日清闲。」
早上与金凤仙的一番话当然是故意气她的,他没打算让赵文睿知道他一直以来都不是生了什麽重病,而是他的背上有不少伤口,昨日不小心扯痛了伤口脸色发白,赵文睿又正巧发现了,他才会假称是风寒。
见崔守仁神色如常,的确不像受了风寒之人,赵文睿倒也接受了他的说法,才又转回头望着院子里的海石榴,「我不是说了院子里不要种些花花草草,怎麽这海石榴没刨除?」
「大人,您可听过『门巷欢呼十里寺,腊前风物已知春』?」
「想要在冬天时知道春天不远,不一定要看这些花草,更何况这春天都到了。」
「大人,卑职知道您希望官邸简仆些,但这海石榴几乎家家户户皆有种植,不是什麽名贵的物种,再加上海石榴花期长,落花时也是整朵花掉落好洒扫,种植这样的花卉无须花费太多心力,大人就饶了这些小花一命吧。」
赵文睿一时还真无法反驳,最後还是依了他。
「大人,您还没告诉卑职是不是遇上了什麽烦心事,卑职或许可为大人分忧。」
「府衙传来了公文,说宰相韩奇韩大人告老还乡,由於韩大人老家在安阳县,路途遥远,皇上体念韩大人劳苦功高,特下令沿途各级州府县皆好生相迎、仔细招待,并由朝廷拨款支应。」赵文睿知道上头交代的命令定要完成,只是不知道上头会给他出多大的难题。
「韩大人要回安阳与我仁遥何干?由京城到安阳,仁遥并不是必经之地。」
「县城里的古刹丰安寺远近驰名,县衙配合寺庆每年举办盛大庆典,早年韩大人与丰安寺有过一番机缘,韩大人此番返乡正逢庆典举行之时,所以专程要来参与庆典,也早一步遣人在丰安寺里安排好了禅房。」
「邓大人肯定要大人好生接待,否则要治大人一个操办不力之罪吧。」
「他寻隙找我麻烦可以预知,所幸韩大人不是好大喜功之辈,否则这仁遥县库如此凄惨可怜,哪里能像其他地方送出那些珍稀古玩。」
「大人,韩大人此番前来是好时机,大人不是针对官道偷工减料以及关税减免等这些贪没帑银的事想上告朝廷吗?这事牵扯到邓大人,无法越过府衙越级上告,但透过韩大人定能直达天听。」
「韩大人又凭什麽信我?我并没有证据,更何况……」赵文睿沉沉叹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我之前说了杨大人要我别特立独行、要我好自为之,你是假装不懂还是真不懂?」
「杨大人是希望大人别树敌太多,待时机成熟才能提拔大人到京中任职。」
虽然赵文睿的身世是个秘密,但崔守仁认为高乐天是知道自己未来女婿的真实身世,否则又哪里会看上赵文睿这个小小的县官。
赵文睿知道高家晓得自己的真正身世,极大可能是父亲说的,但他不明白的是,既然父亲是这样的打算,邓鄞山要把他调到仁遥县时为什麽不助他?
「我可以不依靠杨大人的提拔,但你我皆知韩大人与杨大人的关系,杨大人不会同意我与韩大人有过多接触。」
崔守仁明白了赵文睿的顾虑,韩大人与杨大人乃是翁婿,赵老夫人为杨大人生了儿子还入不了杨家的门,不正是因为杨大人的妻子韩氏善妒不肯让杨大人纳妾,而杨大人也怕得罪当朝宰相,才会让赵老夫人没名没分还生了私生子。
「既然如此……所幸韩大人途经仁遥是为了庆典,有了热闹的庆典节目,大人或许送不出什麽稀奇玩意,但至少能依上头的意思,办他个热热闹闹。」
「为官至此,是他们可恨,还是我可悲?我明明知道官道人谋不臧,我亦猜测水路关税肯定官商勾结,却因为没有证据,束手无策。」
「大人莫急,朝廷律法贪没公款逾千两终生发配边疆,逾万两唯一死罪,您何不想这样的大案子通常不是几天时间就能查清的,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证据,一举让这些贪官付出代价。」
这样的道理赵文睿是明白的,只是做事起来多有掣肘让他颇气馁罢了,不过和崔守仁说说之後,他的心情稍微好一点了,他重又打起精神交代道:「那就好好操办丰安寺庆典吧。」
第3章
赵文睿刚做了决议,就瞥见亭子外乔木上的骚动,他好奇的走出凉亭,就见辛小月想尽办法要躲进枝桠间藏身。
「辛小月,别躲了,你那麽大个人,躲哪里我都看得见!」赵文睿不知这树上竟藏了人,那他方才所说,她听见了多少?
闻言,辛小月一脸尴尬地坐直身子,俯视着赵文睿傻笑着。
崔守仁也走到了亭外,想起早上辛小月答应张总管的事,问道:「辛小月,你还真上树摘鸟巢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爬树像什麽样?」
赵文睿瞪了崔守仁一眼,「守仁,现在重要的是她一个女孩子家该不该上树吗?你是不是有更该担心的事要担心?」
辛小月这丫头讨喜,崔守仁还真舍不得赵文睿将她治罪,更何况刚才他们谈的那些事,凭她这样一个小厨娘也不会理解得了是多重大的案件,顶多就以为大人在发发牢骚罢了。
「请大人息怒,辛小月不过就是官邸里一名厨娘,哪里懂得大人方才所说的事,更何况真治了辛小月的罪,大人少了一个有趣的厨娘帮你送膳,不觉得有些空虚吗?」
「能进官邸做侍女的也不是傻子,被我训斥几回後,她们也没再犯痴病了,辛小月并不是无可取代。」
「可是大人,要是少了辛小月,怕是有一个人会寻得了机会。」
赵文睿听出了崔守仁的弦外之音,指的不正是金凤仙吗?
「说了要你别老是找她麻烦。」赵文睿虽是偏袒了金凤仙,但至少也同意暂时不治辛小月的罪,他回头再望向树上的她,战战兢兢地一动也不敢动,在等着他发落。「你,方才听见了什麽?」
「奴婢知道事关重大,大人想告发知府这样的大事不能泄露,奴婢什麽都不会说的,奴婢会誓死守密!」
「辛小月啊……你的脑子怎麽不会挑时间灵光啊?」崔守仁扶额叹息,这辛小月有时机灵,有时却傻得可以啊!
辛小月才终於意会,立刻猛摇头。「大人!奴婢什麽都没有听见!」
赵文睿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但想着这些日子看辛小月也是知分寸的人,只要好生交代她保密,应不会有泄密之虞,更何况……没有看清楚场合就说起那些事,本就是他自己的错。
「还不下来,要我一直仰着脖子跟你说话吗?」
「是!奴婢立刻下去!」辛小月立刻动作,只是她左手还捧着一只鸟巢,鸟巢里有不少幼鸟,她怕把幼鸟给摔下地,所以动作迟缓不说,还脚滑了几下。
赵文睿不由得皱起眉头,猜出她会如此小心翼翼,应是鸟巢里还有幼鸟。「辛小月,人命重要还是那窝鸟巢重要?把鸟巢丢了!」
「怎麽可……啊!」辛小月话未说完,手一滑就整个人後仰地往树下摔去,不但手中的鸟巢飞了出去,人眼见就要重摔在地。
赵文睿见状立刻快步上前要接,怎奈她落下的力道太大,他不仅没能接住她,还给她当了垫背,重重地摔在地上。
崔守仁连退几步想接住鸟巢,鸟巢是接住了,但双脚不小心一绊,受伤还未癒的背直接撞上了亭柱,惹得他狠狠倒抽一口气,暗自深喘几口气,咬牙抑忍痛楚。
然而这一回赵文睿没有发现崔守仁的不适,因为他被辛小月重重压在了地上,胸口闷得好似就要喘不过气来。
「辛小月,你打算撞进我怀里几次?」
辛小月吓得急忙翻下身来,看见赵文睿捧着心口皱眉,心急的问道:「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赵文睿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她看起来这麽娇小,怎麽摔在他的身上这麽重?
「你这麽大一个人摔在我身上,会好过吗?」
「奴婢该死!」
崔守仁忍住不适,上前把鸟巢交给了辛小月,这才扶起了赵文睿。「大人可有不适,需要请大夫吗?」
「不用了,就是胸口闷了些……」赵文睿说完,还是忍不住又训斥道:「辛小月,你为了那巢幼鸟,连命都不要了吗?」
「奴婢总不能活活地把这些幼鸟摔死啊!」
「你能抓虫来喂牠们吗?你不知道搬动了鸟巢会导致母鸟弃巢吗?如今这些幼鸟就算让你救下了树,也只能等死了。」
「怎麽会?」辛小月震惊地低头看着那巢幼鸟,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竟会害死这麽多小生命,想着想着,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准哭!」
辛小月被赵文睿这麽一喝,身子猛地一僵,傻傻地盯着他,吭也不敢吭一声。
崔守仁又将鸟巢接了过来,安抚道:「辛小月,这窝幼鸟交给我来喂养,我会尽量保住牠们的性命。」
辛小月怯怯地问道:「崔先生要自己挖虫子喂牠们吗?」
「就算挖了虫子我也不可能像母鸟一样嚼烂了喂牠们,你负责帮我煮些粟米粥,要煮得越糊越好,我会喂牠们。」
赵文睿见崔守仁这贴心举动,倒显得自己既不近人情又冷血了,发现辛小月一双大眼充满了崇拜的神情望着崔守仁的样子,赵文睿这才发现过去的辛小月都是怎麽看着自己的,如今,那双崇拜的眼神有了其他膜拜的人选,现在能让她这麽看着的人是崔守仁。
赵文睿说服自己这绝对不是吃味,只是语气还是有些恶狠狠的,「辛小月,方才你在树上听见的事,一句话也不准说出去!」
「奴婢遵命!」
「好了,去忙你的吧,我和守仁还有事要谈。」
还有事要谈?崔守仁还以为方才赵文睿已经把话说完了,他不解地看向赵文睿,他却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崔守仁有些错愕,他方才……是不是错看了赵文睿的情绪?
辛小月本是福身告退後要走,但走没几步後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转身回到赵文睿面前。「大人,奴婢方才听到的绝不会泄露,但奴婢也有事想告诉大人。」
赵文睿睨了她一眼,口气有点差地问道:「还有什麽事?」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欲言又止,她不知大人为何会变得如此冷漠、口气不善,那她到底该不该说?
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挣扎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大人,县民们早就不再抱持希望,觉得无论知县再换多少人,仁遥县都不会有改变了,但奴婢跟那些百姓不同,奴婢是官邸里的仆佣,和大人接触的机会比他们多得多,奴婢知道大人绝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赵文睿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辛小月为何如此相信他,然而一对上她充满崇拜的目光,他竟在刹那间担心自己会让她失望,「方才的事你既然听见了,不觉得我跟过去的知县是一丘之貉?」
「大人才不是这样的官!」辛小月彷佛在扞卫着自己人一般,说得相当坚定。
这让赵文睿凝重的神色得到了抚慰,语气也不再冷漠了,「对上,我不能为朝廷揪出贪官污吏,对下,我不能为仁遥百姓守住帑银,你对我何来信心?」
「就凭大人有心要做,不是吗?奴婢方才犹豫的不是大人是不是好官,而是奴婢知道仁遥贪污弊病沉痾,却不知告诉了大人会不会为大人招致麻烦。」
崔守仁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道:「你说吧,这种事无须你为大人烦心。」
辛小月一听,便放心地说了,「我认识不少小商号,听他们说,丰安寺庆本是神圣的庆典,可是这些年被以前的知县当成了私下收拿银子的好机会,庆典活动需要商号配合,但最後能和县衙合作的都是那些事先孝敬了各级官员的大商号,其他的小商号从来无缘与县衙配合,纵使知道内情,却也敢怒不敢言,幸好每年举办庆典时外来客很多,对小商号也有所助益。」
赵文睿的表情变得凝重,这仁遥县还真如她曾经说过的,由上到下都贪,若是沉痾不除,他这三年任期终究无所作为。
「我明白了,此事我自有定夺。」
「请大人不要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奴婢相信大人可以的。」
这句话,让赵文睿脸上的阴霾尽数消散,还如同阳光一般的在脸上点亮了一抹笑意。「你把我当孩子哄吗?」
「奴婢不敢。」见他终於笑了,辛小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很甜,一双大眼笑成两弯新月,赵文睿倒也不觉得她美,只是见她甜笑着,不知为何心里也开心。
想起了她对他莫名有信心,发现了她又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赵文睿还真的又得意了起来。
「我自然知道我办得到,哪需要你一个厨娘来相信我,快去忙你的吧。」
「是!」辛小月一个福身告退离开,见到大人重新露出笑容她也觉得开心,脚步显得有些雀跃轻快。
崔守仁看着赵文睿放松了心情,似也被他所感染,语气轻松了几分,「这事倒也不难办,只要送贿的一律摒除承办庆典的资格便好。」
「我何尝不知,只怕这麽做我又要得罪更多人了……守仁,我倒有个主意。」
「大人请说。」
「仁遥县贫富差距太大,这回承办庆典,我不想挑过去那些大商号,我打算让数间小商号一起,可以达到互相制衡,又可以普施恩惠。」
「大人此策甚妙,只是……」
「只是,我不让那些大商号承办,小商号真的敢出头吗?」
这的确也是崔守仁考量的问题,但既然赵文睿有心要做,他定会好好协助。「卑职会为大人寻找合适的商号承办庆典的,再不济,至少卑职也能寻求辛小月的协助,她方才不是说了,她认识不少小商号。」
又是辛小月,崔守仁还真真三句话不离辛小月,难怪这段时间每到晚膳,崔守仁就喜欢到他房里一起用膳,美其名是与他谈公事,事实上是想趁着辛小月来送膳多和她聊几句吧。
赵文睿不否认傻气的辛小月说话常逗得他很开心,可以忘却公事上的烦躁,但开心的人可不只他一人,崔守仁笑得比以往他见过的都还要多。
赵文睿本只是怀疑崔守仁是想来盯着他别跟金凤仙走太近,怎麽现在看来是他错想了,辛小月才是崔守仁的目的吧?
「你还是顾好辛小月的幼鸟就好。」
闻言,崔守仁难掩错愕,有些不雅地目瞪口呆着,他是不是做了什麽事让大人讨厌了?要不他怎麽觉得大人这话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晚膳前,赵文睿正往崔守仁的院落走去,边走还边揉着胸口,他想,今日接着了由树上往下掉的辛小月时肯定受了内伤,这才会觉得胸口窒闷。
他会来崔守仁的院落,是因为想起在院子里时自己的话酸中带刺,似乎让崔守仁觉得十分惊讶,但崔守仁又立刻像是意会了什麽,露出了一抹邪笑。
那抹笑意让赵文睿越想越不痛快,直觉崔守仁定是误会了什麽,本想召崔守仁来跟他解释清楚,想了想又等不了,便亲自来到崔守仁的院落。
只是来到他的院落走近他的房,先别说远远地就看见他的房门大开,还看见辛小月竟依偎在崔守仁的怀中,而不得体的并不只是两人的行为,崔守仁甚至是赤裸着上身。
於是赵文睿立即又脚跟一旋离开了,难怪崔守仁会担心他治辛小月偷听之罪,甚至还答应要帮她照顾那窝幼鸟。
原来这两人……是这样的关系吗?
房中的两人没有发现赵文睿来了又走,是辛小月意识到自己竟然跌进了崔守仁的怀中,而且他的上身还是赤裸的,连忙将人推开,转过身去捂住了双眼。
「崔先生,小月失礼。」
「大人问你想跌进他怀里几次,我看你也想在我怀里累积次数吧。」崔守仁边调侃着边要穿上衣裳,只是似又扯痛了伤口,让他忍不住逸出呻吟。
呻吟声让她想起了方才她拿着要喂幼鸟的粟米粥过来,见崔先生的房门是关着的,她敲门告知一声,却听见房中传出呻吟声,她出声询问,没听到崔先生的回答,反倒听见瓷瓶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她以为他出了什麽事,顾不得其他,急忙推开门察看,却因为太着急绊了脚,险些跌在地上的碎瓷瓶上,幸好他及时一把抱住了她……
想到这里,辛小月转过身想要询问崔守仁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就看见背对着的他,背上布满着一条又一条的鞭痕,她吓得惊呼,「天啊!崔先生,你怎麽受伤了?谁敢鞭打你?大人知道吗?」
「别大声嚷嚷!」崔守仁就是早料到若是让她知道了,肯定有一大堆问题,所以刚才一听见她的声音就要收拾,没想到太过心急摔了药瓶,反而把她给引进门了。
「这怎麽行!竟有人敢如此伤害崔先生,我去告诉大人!」
「辛小月!」他出声喝斥了她,这一回是真的带着怒气。「不要多嘴!」
「可是……」辛小月是止了步伐看他缓缓穿上衣裳,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什麽不让她去告诉赵文睿。
「没什麽可是,这件事就只有大人绝对不可以知道!」
辛小月犹豫着,崔先生肯定是不想让大人知道才自己偷偷在房里上药,但伤的地方是背,他自己上药不便,这伤怎能好得完全?
「崔先生自己能上药吗?」
「我有让府里一名小厮为我上药,是方才我为了接你掉下来的那窝鸟巢又撞伤了背,所以先自己上药应急,晚上待那小厮忙完差事,我便会叫他过来。」
她没想到他受的是这麽可怕的伤,又自责她让他再次弄疼了伤口。「可为什麽不能让大人知道?难道崔先生是为了大人受伤?」
崔守仁无奈叹息,她好奇便罢,但他都已经明摆着不说了她还是不死心,他不搭理她,迳自转身,想让她自讨没趣离开。
但辛小月怎麽肯当这事没发生过一样,更何况崔守仁一副死也不能让赵文睿知道的模样,更让她满腹狐疑,「既然我问不出来,就让大人来问吧。」
「辛小月!」崔守仁扬声喊住了她,见她一脸不罢休的表情,拉了张凳子坐回桌边,现在他伤着,如果她真的跑去大人那里告诉他这事,他还真追不上她。「不要告诉大人让他担心,我的伤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来仁遥的时候在官道上颠的。」
「所以是来仁遥之前就伤了的?」
「是,来仁遥之前,金凤仙趁大人上京拜见一名官员时,偷偷遣人打的。」
「可为什麽金凤仙要打崔先生?」
「这事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说,总之,那个金凤仙是被有目的地安插在大人身边,现在大人还不宜与她交恶,如果你告诉了大人,大人肯定什麽也不管的把她赶走,如此一来会得罪把她安排在大人身边的那位大人物,届时,受伤害的还是大人。如何?这样你还要告诉大人吗?」
原来事情这麽严重……辛小月想了想,大人一向很体恤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要是知道崔先生受了伤不可能不与金凤仙计较。
「奴婢明白了,奴婢不会告诉大人的。」
「你是送粟米粥来的吧,把粥放着就好,时间差不多了,你该送膳去大人房里了。」
「是。」辛小月福身,走的时候还顺便为崔守仁关上了房门,在掩上房门前,又看见他因为伤口痛楚而皱着眉头。
金凤仙竟敢让人鞭打崔先生,辛小月对她越是不满了。
今天送膳来的人竟是程姑,赵文睿本也是随口一问怎不见辛小月,直到程姑吞吞吐吐说她端了一碗粟米粥离开,到现在还没看到人,他这才想起自己撞见的那一幕。
那麽,辛小月便是还在崔守仁房里了。
崔守仁衣裳不整,他们举止失仪,又去了那麽久不见人影,难不成日头还未下山,两个人便在房里……
他倒也不是不能成全他们,可是心里怎麽就是有一把无明火在烧?
肯定是他们大白天的卿卿我我又不懂得关门,让他看了觉得碍眼,回头他得好好说说崔守仁。
赵文睿要程姑放下晚膳,就见辛小月匆匆赶了过来。
辛小月向程姑投去感激的一眼,随即怯懦地来到赵文睿跟前。「大人饶命,奴婢该死,竟迟了大人用晚膳的时间。」
赵文睿也不明说,只是提点道:「若有什麽私事要做,等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再去,我也没要你贴身伺候我,你总能挪得出时间。」
「奴婢明白了。」
彷佛嫌这情况还不够混乱一般,居然连金凤仙也来了,她看见辛小月也在,不屑的哼了一声,迳自走到赵文睿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少爷,奴婢听人说您刚才要人去药房抓帖内伤药,少爷您怎麽了?什麽时候受了内伤?」
赵文睿是没想说,但下意识望向了辛小月。
辛小月性子老实,立刻意会过来,「大人您受了内伤吗?肯定是让奴婢给撞的,大人您等等,奴婢有一帖内伤药十分有效,奴婢立刻去取。」说完,她就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赵文睿来不及开口阻止,其实方才他说要抓药,张总管问清情况後,觉得还是让大夫来看看比较妥当,已经差人去请了。
他遣退了程姑,却遣不退金凤仙,他由她的手中抽回了手臂,在桌边坐了下来。
金凤仙自己跟了上来,「奴婢为少爷布菜。」
「不用了,我不兴这套。」
见赵文睿又将自己拒於千里之外,她虽然极度不满,但也晓得要是做得太过,只会更惹得他不快,至少他现在没有直接把她赶出去,所以她退到了一旁。
「少爷,这辛小月是个厨娘,不会伺候主子,以後让奴婢来吧,看少爷因为辛小月受伤,奴婢心疼。」
金凤仙是母亲安排的,赵文睿出於孝顺,不想赶走母亲安排的人,但不代表他就一定得收了金凤仙做通房,只是这金凤仙看来似乎不知分寸,连什麽心疼的话都敢说了。
「辛小月伺候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少爷您有所不知,那个辛小月不只行为粗鲁,说话也十分不客气,她今天早上还数落了奴婢,说奴婢不知本分,奴婢只不过想吃些红豆桂圆糕而已,又不是想吃什麽宫廷御宴,奴婢真是被数落得好冤啊!」金凤仙说完,还真的滴下了几滴眼泪,她抽出了丝绢拭泪。
赵文睿想辛小月她或许不是恶意,但要说她会数落人,他可不意外。「她没有恶意,再说了,你要吃红豆桂圆糕告诉她做什麽,自己去买不就得了。」
「少爷,奴婢还不是听说辛小月很会做点心,才会拜托她如果有做红豆桂圆糕就帮奴婢多做一点,可是您知道辛小月是怎麽说的吗?」
他有些不耐烦,能怎麽说?大概就是她是专门帮主子及宾客做膳食的厨娘,不愿意帮金凤仙做。
赵文睿是刻意不让其他奴仆觉得金凤仙有什麽特殊身分,所以没给她多少特权,不过他不想被吃食这种小事扰了耳根清静,才刚要训斥她别找辛小月,若是真有什麽想吃的,让专门给奴仆做膳食的婆子去做便是,她就自己接口了。
「想不到那个辛小月狐假虎威不说,还刻意语带暧昧说些不知羞的话,她说她只负责做主子们的膳食奴婢明白,但她暗示少爷您是对她留了心才特意点她为您送膳,还说她的工作只是服侍少爷您的……少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少爷与她有了什麽,不敢得罪她呢!」
这话倒真让赵文睿蹙起双眉,他当初就是见其他侍女犯了痴病才点了辛小月送膳,怎麽如今她也有这毛病了?可她方才不是才跟崔守仁……在一起了吗?
辛小月急急地跑向赵文睿的院落,手上拿着装着祖传内伤药的瓷瓶,只是她刚来到房外,就见大夫已经在里头看诊了,大夫在赵文睿的胸口和後背轻轻一压,就让赵文睿猛地咳了出来。
大夫顺了顺山羊胡,坐到了桌边准备写方子,「大人这伤,撞得不轻啊!」
辛小月一听更是愧疚,她快步走到大夫身旁,一双大眼都急出眼泪了。「大夫,大人的内伤很严重吗?」
赵文睿及大夫都因为辛小月的问话抬眼看她,这一看两人都瞪大了眼,大夫回神立刻低头写方子,嘴角却掩不住笑意,赵文睿则是无奈摇头叹息。
女子哭泣不该都是我见犹怜的吗?赵文睿就不明白了,她怎麽可以哭得那麽丑?
她本就拥有一双大眼,如今更像是见鬼一般地瞪大眼看着大夫开方子,眼角不断滑下眼泪,像孩子一般的抽泣声一直没停过,连鼻涕都快滑出来了。
赵文睿叹息,现在到底是谁受伤了,有必要哭得那麽惨吗?
「辛小月,不过是小伤,别哭了,况且你哭得很丑。」
辛小月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但紧抿的唇还是不断地颤抖,更丑了。
大夫写好了方子吹乾墨渍,交给辛小月,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只瓷瓶,猜测可能是伤药,接了过来打开瓶塞闻了闻,这才又盖上还给了她。
「这药不是不能吃,只不过这药是调养的不是救急的,大人才刚受伤,还是得按照我开的方子抓药熬给大人喝,明白了吗?」
「小月明白了,多谢大夫。」
让人送走了大夫後,金凤仙很不客气地从辛小月的手中抢过药方。「辛小月,你好好做好少爷的膳食就好,我看你也就这个本事,其他地方都笨手笨脚的,居然害少爷受伤了。」
辛小月抹去眼泪想抢回药方,是她害大人受伤的,她自己会照顾大人。
金凤仙把药方收在了身後,就是不给辛小月。「我才是大人的贴身侍女,你是什麽身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还是你别有用心,你心里想的不只是当厨娘?」
辛小月没听懂金凤仙的话中之意,她只晓得这个女人让人伤了崔先生不说,现在又一副自己和大人有多亲密一般抢着服侍大人,她既然在厨房工作,熬药也是刚好而已。
「这的确是我的工作,更何况我不像有些人巴着大人不放,我的工作是大人交代给我的。」
金凤仙抓到了机会,对着赵文睿告状,「少爷,您听听,她就是这麽说的,好像少爷是特意选了她的一样。」
被她胡乱曲解了意思,辛小月也想要解释,可是一对上赵文睿突然又变得冷漠的面孔,她怯懦了,「大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要帮忙分担工作还不好吗?你的工作是在厨房,并不是跟在我的身边。」
「奴婢只是、只是……」辛小月是想在大人的身边服侍,那是因为她很崇拜他,也有些倾慕他,但她绝对不敢妄想什麽,就只是想默默地陪着他,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还有,凤仙说了她想要吃点心,你却不肯帮她做。」
「奴婢是做主子膳食的……」
「那又如何?我想吃总行了吧!明天晚膳的点心我就吃红豆桂圆糕,我的点心要分给谁吃,需要先请示你吗?」
「奴婢不敢……」辛小月真的不知道大人为什麽生气了?难道就只因为她抢着做熬药的工作?
她记得大人碰上了几次她在帮其他仆佣做不该是她的工作,他还对她说别像个老好人一样,不要别人求一下她就做,当心累死自己,可她现在是为大人做事,为什麽大人也生气了?
「以後送膳的工作还是交给凤仙吧,你安分的待在厨房里,不是你的工作就别做,免得你自己没受伤,倒害别人受伤了。」
大人是气她害他受伤吗?如果是如此,她的确有错,可为什麽什麽人不行,偏偏要挑金凤仙?「大人,就金凤仙不行,她很坏的。」
金凤仙马上又揉着丝绢哭了起来,「少爷,您看她,她又随便骂人了。」
辛小月看不过去她老是在赵文睿面前装可怜,受不了地道:「你自己知道你做过什麽!」
「我哪里有做过什麽!」
见金凤仙一副理直气壮,辛小月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没做过什麽?那崔先生怎麽……」
金凤仙心一惊,她没想到辛小月竟然也知道崔守仁受伤的事,但崔守仁没有证据指控她,她不想再让少爷对这事起疑心,打断道:「说了没做就是没做,有你拿证据出来啊!没有就是你诬赖我!」
辛小月这才想起崔守仁交代过绝对不能让赵文睿知道,到口的话又全吞了回去,就算她说了崔守仁也不会作证,到时反而赵文睿会认定是她胡乱指控、信口雌黄。
辛小月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她既然提到了崔守仁,赵文睿已经猜出她对金凤仙的偏见来自崔守仁了。
辛小月既然与崔守仁走得近,自然与崔守仁同一阵线,这一点赵文睿不怪她,她和崔守仁互有爱意他也不会反对,只是她若一边和崔守仁暧昧,一边还要在其他奴仆面前明示暗示他点她送膳是对她有意,他便不能原谅了。
什麽样的女人会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绝对不是良家妇女会做的事。
「好了,别说了!辛小月,你敢质疑我的命令,到底谁才是主子?!你的工作是厨娘就回厨房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知道赵文睿生气了,辛小月没敢再多说什麽,即使受了委屈被误解也只得自己吞到肚子里去,掩着面跑开了。
金凤仙看着辛小月哭着跑开,正得意地暗自笑着时,却听见了赵文睿的交代——
「凤仙,把药方给我。」
「少爷,让奴婢来伺候就好……」
他伸出手直接拿过药方,神色有些不悦地吩咐道:「我不需要什麽贴身侍女,我娘年纪大了,经营商号太累,说过阵子会把京城里的生意做个结束到仁遥来,到时你就负责伺候她便是。」
她想不到少爷还是不要她,那方才为什麽在辛小月面前这麽说?莫非是故意说辛小月听的?
少爷看起来不像真对辛小月有意,但辛小月讨少爷欢心这是无庸置疑的,她听官邸里其他的侍女说了,辛小月傻里傻气的,有时送膳时少爷会和她多聊两句,她也常能逗少爷开心,如果到时少爷气消了,是不是会再把辛小月叫到身边来?
不!她可不能再给辛小月机会!才刚这麽想,她的心里便有了更歹毒的计划,这一回,她得彻底把辛小月赶出官邸不可。
本来在县衙办公时,赵文睿总是十分专注,但今日崔守仁在一旁为他整理案卷时,却发现他写字的手停了许久,案卷也只是摊在书案上,不像在看案卷的模样。
崔守仁不解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赵文睿原来是在盯着自己看。
「大人……您有话跟卑职说吗?」
赵文睿是有话,可是问出口好似公私不分,但不问个清楚心里又不痛快,喜欢就喜欢,他们都共事这麽多年了,崔守仁就不能老实跟他承认他与辛小月的关系吗?
「守仁,你今年几岁了?」
崔守仁没有多想,回道:「卑职今年二十九。」
「怎麽不娶妻?」
「卑职两袖清风,勉强只养得起自己,养不了妻儿。」
赵文睿知道这只是他的藉口,凭他的薪饷,过得优渥不敢说,但要养妻儿肯定还是可以的。「有喜欢的就把人家娶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还不娶,是负心汉。」
崔守仁一头雾水,「大人,要娶也要有对象。」
「你还说你没对象,你打算瞒着我到什麽时候?」
「大人,卑职真没有。」
赵文睿虽不明白崔守仁为什麽坚持不肯承认,但若崔守仁不说他也不会逼他,只是多少为辛小月抱屈。
怎麽辛小月就那麽傻,身子都给人了还不懂得要情郎赶快把她娶过门,万一有了孩子怎麽办?
发现自己越想越偏了,甚至还在帮辛小月心急,赵文睿的表情倏地一冷。
他明明还在气辛小月故意接近他,让人误以为他们之间有暧昧,怎麽可以为她说话?
思及此,赵文睿烦躁地拿起书案上的案卷要看,又想起了最近的烦心事,问道:「庆典承办的小商号有人选了吗?」
崔守仁放下案卷,走到另一头自己的书案上取来一本清册递上前。「这是仁遥县所有商号的清册,里头依据贩售的货物做分类,卑职已经从中挑选出合适的商号派人送去招商公文,但是没有回应。」
「既是这麽大的动作,怕是那些大商号也收到风声了。」
「是的,只是那些商号的沉默也太莫名,卑职只怕这是风雨将来的宁静。」
「见招拆招吧,我这个知县不拿出魄力,难不成任期三年都得被他们抓着咽喉要胁吗?」
「大人,卑职怕大人这一招得罪了上峰,三年任期一到再留任,三年、三年又三年,大人就得在仁遥终老了。」崔守仁虽然微笑以对,还有些语带调侃,但他深知大人与他都只是在苦中作乐。
「如果在这里终老能让我好好大展身手,把仁遥治理好,也好过到京里娶个我不要的女人,一辈子让大人捏在手心,像折了翼的鸿鹄。」
崔守仁能了解赵文睿的无奈,生为杨兆齐的儿子非赵文睿所能选择。「大人既然不想当折翼鸿鹄,那麽就在仁遥当只雀鸟吧,作乱这种事卑职最爱了。」
赵文睿知道崔守仁故作轻松的讪笑是想鼓励他,他也没让崔守仁失望,露出了笑容。「雀鸟的鸣叫有时也可以惊天动地,你去帮我查查,前任知县有几名幕宾,是不是都跟着他调任了?」
「是,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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