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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试阅] 寄秋《出包灵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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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试阅] 寄秋《出包灵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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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5 13:5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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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模式
出版日期:2016年10月21日
内容简介:
人生的路,我想带着相机,伴着你一步一步走下去,
沿途的美好风景记录在我脑海里,我的影像则留在照片里,
那是作为人类,我唯一能送你的永恒……
夏春秋自问,若时光倒转,她会路过那场车祸不管吗?
答案是不会,医者父母心,就算她改行当灵媒了也一样,
正因为如此,她三番两次多管闲事,造成死神赛巴斯克连连出包,
原本号称死神资优生的他如今变成出包大王,业绩直接下滑,
咳咳,这下被他盯上兼算帐,老实说也是刚好而已啦!
但他真的太过分了,居然夜闯灵异事务所来吓她,
还要求她当他的女人,强硬地送了贵重的十字剑给她护身,
老天,就算他是死神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违反人权哪!
然而当她遭遇危难,甚至被痴恋他的死神安娜追杀时,
都是他送出的死神圣物屡屡救了她的小命……
他说,他当死神太久太寂寞了,唯有她能带给他乐趣,
他还说,他是死神,不懂爱,但伤害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好吧,她承认她被感动了,可姑且不论人神寿命之隔,
光是一个安娜虎视眈眈,她就不敢奢望能与他地久天长啊……
第一章
阳光正烈。
七、八月是高温季节,走在屋外的柏油路上,那脚底板是烫的,隐约可见冒着热气的薄雾。
热,是唯一的语言。
没人愿意在摄氏三十四、五度的太阳底下走动,超标的紫外线、令人瞬间变黑炭的艳阳,以及一动就满身涔涔流下的汗水都会把人逼疯。
热!热!热!热到叫人无法忍受,街头、田边不知有多少热衰竭而亡的例子,不过在这样热到让人想尖叫的时节,却有一名怪胎全身裹得死紧,还不时打个冷颤、吸鼻涕。
天呀!好冷,手脚有冻僵的感觉。
用羊毛毯包住自己的女子有一张憔悴的脸,她的双足藏在毯子底下,如过冬的松鼠躲在温暖的树洞般。
她叫夏春秋,今年二十七岁,是一名双眼能见鬼的通灵师,她能见鬼神,能与之沟通,当两界的桥梁,哪户人家想与过世的亲人聊聊都能找她。
目前她是「灵异事务所」雇员,年薪保密,但不少於八位数,是个劳心劳力又很赚钱的职业。
因为鬼也分善恶,甚至具有攻击性,一个谈不拢还是有动手之虞,算是高风险行业。
只是夏春秋最惧怕的事物也是这来无影去无踪的缥缈物。
据知,她打襁褓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总对着无人的角落咯咯笑,彷佛有人在跟她玩,逗她笑。
在七岁以前,她真的傻乎乎地把那些东西当人看,只不过不懂他们为什麽要「装鬼」吓她,有的两眼突出,有的舌头长到下巴,有的满脸鲜血,有的还能把头拿下来当球踢。
她还见过用自个儿的手骨、脚骨打鼓的,当下乐不可支的叫旁人一起观看,还有模有样的在一旁形容。
最先发觉她不对劲的当然是她家人,但他们太忙,忙着上班、上课、忙着做研究,只当她太寂寞了,幻想出不存在的朋友,直到她的情形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双亲才决定带她去看心理医师。
夏家是医学世家,上三代都是医师,下一代毫无意外的也走上医科的路,所以找的心理医师自然是权威中的权威,那位目光铄铄的老先生最後判定她有幻想症和思觉失调症,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但是夏家很有钱,有钱到拥有三家医院,因此她没住院,长期延聘专业人员到府治疗,而她也成为脑子有病的可怜孩子。
後来她外婆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强行将她从父母身边带走,住到山明水秀的乡下,她也由白净可爱的城市小孩变成皮肤黝黑的乡下野孩子,整天疯玩得不见人影。
十岁那年,夏家移民多伦多,夏父、夏母原本也要带她走,可她考虑再三还是不走了,一来不想再被关起来面对各种测试仪器,二来舍不得疼爱她的外公、外婆。
夏家一门都是医师,他们信仰医学科学,任何仪器检测不出来的事物皆不合理,故而不相信这世间有鬼,只当是无法解释的现象,有待科学去研究、发掘还以真相。
「烧肉便当,你冷气开太强了。」夏春秋皱眉嘟囔。
她口中的「烧肉便当」是事务所社长海丽,天生怕热,身高……
「不强,刚刚好,你确定你不是又见鬼了?」她遇鬼的机率是寻常人的一百倍,本身具有聚阴体质。
一听到鬼,夏春秋又不由自主的打寒颤。「别提那个字,我忌讳。」
「你自个儿就是通灵师,还避讳什麽,你见过的鬼比人还多,何必吓成那样子。」真不长进。
一道黑色阴影从夏春秋身边闪过,全身散发着黑暗气息,一件黑色大斗篷从头盖到脚叫人看不清面容,只知是名女人,身形曼妙修长,高?偏瘦,露在斗篷外捧着水晶球的双手几无血色。
她和夏春秋合称「阴亏二人组」。
一个是长年不晒太阳,昼伏夜出,导致皮肤白得不像话,一个是时时见鬼,吓得脸色惨白,两人阳气不足,明显阴盛,常人走过她们身边都能感到一阵森森寒气。
「吉卜赛,你少落井下石,若是让你整日身後跟着一个用死鱼眼瞪你的老婆婆,我就不信你能睡得高枕无忧。」夏春秋有气无力的指控,翻白眼。
吉卜赛不是化名,她就姓吉,吉卜赛的父亲是知名的堪舆大师,他想培育出嫡亲的弟子,卜赛的意思是占卜的本事能赛过他,成为家族中的传人,光耀门楣。
可惜吉卜赛对家传绝学不感兴趣,她偏好西洋学派,尤其是对水晶球的喜爱更是执着,在她不眠不休的狂热钻研下还真让她琢磨出门道,卜算和测吉凶十分灵验。
「你又去什麽鬼地方?」阴气十足的女声涌起。
夏春秋没好气的伸出一脚,做出踢人尾椎的动作。「叫你别提你还提,我不过回去祭祖。」
她外公祭日。
「昨日是农历七月初一。」烧肉便当……社长海丽好心的提醒,七月百鬼夜行日,忌出。
一听到七月,夏春秋整个萎了,神情恹恹地彷佛遭遇大灾难。「我忘了这件事。」
外公是六月三十过世,她原本的意思是提早两天南下,用三天的时间陪陪和大舅、二舅同住的外婆。
谁知临出发前接了个案子延误了,回到外婆家时已是祭日当天,祭品什麽的来不及帮忙准备,拜拜後她被热情的舅妈们给留住,又是大鱼大肉又是酒的摆上桌,她一时没分寸就醉了。
隔天醒来便是农历七月初一鬼门开,没能及时返北的她便被隔壁死了三年的阿金婶给缠上。
阿金婶死於车祸,六十二岁的阿金伯在她死後不到一年便用她的保险金另娶年轻貌美的外籍新娘,没多久生下比孙子还小的幼儿,阿金伯疼如眼珠子似的总抱在手上四处现宝,浑然忘却陪他苦了半辈子的老伴。
没人祭拜的阿金婶怀着一身怨恨回来了,但是她没法找死鬼老公出气,只好找上能通灵的夏春秋,让夏春秋替她狠殴老夫一顿,叫他别忘了准备香烛盛宴。
「传话」是没问题,但要殴打一位半百老人她做不到,她好歹也是阿金伯打小看到大的,阿金伯对她也很好,常给她买糖吃,那大逆不道的事她着实做不出来呀!
为此,她被阿金婶给恨上了,亦步亦趋的跟上她,害她回家路上浑身凉飕飕的。
「佩服你呀!连这种事也能忘,你还能不能把自己给忘了。」吉卜赛语气阴森的调侃。
她也想忘呀!但老天爷不成全。「烧肉便当,空调调弱些成不成,我冷得直发抖,连骨头都冻住了。」
海丽……呃!海丽在哪里?
视线往下移,再下移,那个剪妹妹头留着可笑浏海的女士便是了,别看她个头小,一餐要吃三个烧肉便当,也不晓得她吃到哪去。
虽然只有号称一四○公分的身高,但她可是发明界的小巨人,智商高达两百,世上少有她做不了的事。
有个小道消息,其实海丽只有一百三十四公分,加上鞋垫和恨天高才有一百四十公分,她最恨人家说她矮。
「太阳能发电,不用白不用,有多少人想享受也享受不到。」海丽理所当然的跷起小短腿,抽出饼乾盒里的长条牛奶棒,卡滋卡滋的一口接一口。
灵异事务所创立多年,一开始是以同好会发展,单纯是一群灵异爱好者所组成的聚会,让他们有畅所欲言的场所,不用因怪力乱神之言论而引来非议。
但是後来事情有些变调,连装神弄鬼的道士也来了,藉由聚会大力宣传除业障、排命盘、阴阳双修等行径,把灵异爱好者当成客户拉起生意,还意图糟蹋年幼稚女。
海丽见状当机立断的关闭聚会场所,并报警将该名下作的道士捉起来,改以营利方式向外开放。
初期志愿、非志愿的员工有二十余名,但真正参与所谓的灵异事件工作後,一个个前门进,後门开溜,吓得不敢做。
去芜存菁後,如今规模不大的灵异事务所仅存五名雇员,但其中一名算是凑数的,因为她无处可去。
「烧肉便当,做人不能太自私呀!没瞧见我和吉卜赛冷得直打哆嗦吗?」七月,鬼月,她最不幸的月分。
「去顶楼晒晒太阳。」补充阳气。
「热。」她疯了不成。
海丽一张抹上厚粉的脸严肃得有如手持教鞭的教官。「你到底是冷还是热,忽冷忽热是感冒前兆。」
「我是外热内冷,那股冷意是由身体往外透,护身符根本不管用。」她灵异体质太强了,神明也无能为力。
「妹妹别怕,哥哥给你渡气,包管你马上热起来。」一名穿得很台,梳着油头的高壮男子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很痞,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上叨着几可乱真的香烟糖。
「你,免了,我怕有口臭。」夏春秋敬谢不敏的谢绝某善心人士的「高义」,她还没落魄到需要他救援。
「自己人,别跟我客气,特别便宜你了,哥哥的初吻呀!给你补补阳气。」胸肌成块的锺璧炫耀的动动六块肌,作势要自我牺牲。
「你还有初吻?」这种鬼话他有脸说出口。
「今天的初吻。」他大言不惭的说。
一片嘘声。
「别嘘,别嘘,我说的可没半句虚言,瞧瞧你眼袋泛黑,嘴唇发紫,本来就长得不怎麽样的脸还白得像鬼,不渡两口阳气给你,你撑得到明天吗?」他说的好像人已弥留,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他才大发慈悲学佛祖割肉喂鹰似的。
夏春秋很不给面子的做了挥苍蝇的手势。「我宁可去顶楼晒太阳。」
「今天的天气很热。」热出一身汗了。
从健身房出来的锺璧是准备去冲凉的,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居所,但是事务所内也提供员工宿舍,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事务所,以此为家,少回另一个居处。
其他人亦然,几乎把事务所当家了。
灵异事务所是一幢占地两百多坪的五层楼建筑物,一楼设有交谊厅和健身房,以及灵异器材销售部,譬如能见到鬼的灵异红外线透视眼镜、搜魂器和护身法器等。
他们不卖护身符,太掉价了,符纸不能保障人身安全,有时候他们也讲究科学理论,用科学角度去开发产品。
二楼是办公室,附设厨房和吧台,谁有兴趣都欢迎使用,厨具皆采用电器化,不提供瓦斯。
三楼是两位女性员工的住处,一上楼是个大客厅,两间配有卫浴的房间位在客厅两侧,平时的活动便在公共区域—客厅里,她们彼此不会进入对方的房间,这是禁忌。
四楼则为男性员工的宿舍,四字不吉利,让阳气重的男人去镇,身为女性的老板很是重女轻男。
反正男人是草,撑得过很好,要是撑不过……她看在自家员工分上打七折,替他风风光光的办一场丧礼,事务所内有一名专业的礼仪师。
至於五楼则有一座暖房和室外花园,栽满花卉的暖房设有一张雪白双人床,专属特殊员工所有,其他人未经邀请不得入内,而搭上葡萄架的空中花园则是员工福利,闲暇时能到英式造景的顶楼喝喝下午茶,看看蓝天白云。
「晒成人乾也甘愿。」人是有选择性的。
「妹妹呀!你太不可爱了。」台客兼打手的锺璧夸张的甩甩手腕上粗重的金链子,999纯金。
「打手」打的当然不是人,而是不肯去投胎,为害人世间的恶鬼,他见一个打一个,打到魂飞魄散为止。
阳气充沛的锺璧是五月初五正午出生的阳男,全身阳气,他连寒流来临的超低温也能穿短袖出门,壮得跟牛没两样,活到三十岁连一次感冒也没有得过。
他是真正的乡下孩子,姊妹众多却是独苗,家里务农有几十甲土地,两座占山大半的山坡林地卖了几甲地赚进十来亿台币,是名符其实的田侨仔。
「我庆幸虎口余生。」大恩大德了。
「嗟!不识正港男子汉的好,错过我是你生平最大的损失。」他故作潇洒的撩撩发,一脚往椅上踩,摆出黑狗兄的模样。「吉妹妹,你的脸色也不好,要不要哥哥我……」
「滚—」
不等锺璧说完,吉卜赛畏缩的举高水晶球,企图用水晶球挡住他辐射而来的强光。
「唉!怎麽一个个都这麽不讨喜,难怪没半个男人追,我还是找最最可爱的小妖精,那才是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姬姬、姬姬,你在哪里……」他最迷人的小妖精。
小妖精不是一句叫假的。
就见一朵半合的百合花突然无风颤动了下,一道困极的脆甜嗓音从花朵中发出,随即一个揉着眼睛的小生物冒出。
「别叫我姬姬、小姬,我是妖精安姬。」
「小姬,你睡饱了呀!走,哥哥带你逛街去,买跟你同样尺寸的娃娃布偶给你当摆饰。」好小,好可爱,真想养一只当宠物,他是宠物控,对超迷你生物有种痴狂。
「什麽尺寸,你讨打!」两寸高的小生物倏地飞向锺璧,比蜜蜂长不了多少的小细腿朝他鼻头踢去。
一眨眼,两寸长的生物拉长成人类体型,娇小玲珑,模样俏皮,有一对尖耳朵和蓬蓬的头发,身後是半透明的薄翼,着绿色的花瓣衣裙以及粉红色花苞鞋,肤色白里透红,宛如刚从树上摘下来犹沾着露水的鲜艳苹果。
「哎呀!我受伤了,小姬的妖精腿所向披靡。」锺璧假装中招,捂着鼻子哀哀惨叫,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锺璧,你怎麽不去死?」好吵。
一个男人等於一个菜市场。
夏春秋裹着毛毯,喝着热可可,在室外温度三十六度时,她吸了吸快流出的鼻涕,遏止来自身体的寒意。
身为通灵师,她早已习惯时不时身上一寒的状况,通常接触不深是不会影响,可若怨灵本身的执念太深又靠她太近,骤然而起的冷意还是避不开。
她腕上有一串玛瑙佛珠,用以避免好兄弟靠近,这一回回外婆家途中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扯断了,她想着等回台北再修,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还是遇上了麻烦。
毕竟是「熟人」,她不好对阿金婶视若无睹,只好把身体借给阿金婶一小时,阿金婶对着阿金伯劈头大骂,把他骂得从一开始的错愕到羞愧不敢抬头见人,最後不抱幼子改抱亡妻的牌位呜咽的嚎啕大哭。
事毕,她累得虚脱,一身冷汗淋漓,从头发到脚趾都像结霜似的,毕竟阴气入体对活人很伤。
不痛不痒的锺璧仍到处打趣。「一级生呢?他今天出丧……」
话说到一半,几道白眼横射过来。
他说的也没错,是出丧,弓藏一级生是礼仪师,举凡社里丧葬事宜大都由他接手,他也是事务所最忙的一个。
弓藏一级生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他的外祖母嫁给日本人为妻,两人膝下只生育一女,也就是他母亲,然後他母亲又爱上到日本留学的台湾留学生,最後生下他。
他的父母没有结婚,因为外祖父不同意,只好同居在一起,一同生活在台湾,所以他有个中文名叫赵汉阳,不过对外他习惯用日本名字,而他外祖父属意他继承家族事业,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少主。
「你们仇视台客。」他受委屈了。
海丽温柔的拍拍他的手。「不,我们不仇视台客,只是不欺负傻子对不起自己,你总要给我们找些娱乐。」
一说完,她的厚底鞋从他穿着人字拖的脚背上踩过去。
「小夏,你最近的运势不佳,要不要我帮你算算吉凶。」抚着光滑晶亮的水晶球,吉卜赛流露出爱恋神情。
她热爱她的水晶球,视为第一生命。
「免了,免了,再算也逃不过恶运,农历七月是我命中注定的灾难日,我已经尽量少接工作,准备把这个月当暑假来过,羡慕吧!」窝在冷气房当懒虫有何不好。
被阿金婶上身之後,夏春秋用洗特制糯米水、晒日光和到庙里过香的方式,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畏寒的身体状况调整回来,一来是真的外面太热,二来是以此为理由给自己放假,整个事务所都知道农历七月对她大为不利,减少外出是理所当然。
农历七月是她一年当中最不顺的日子,一出门就能见到四处游荡的游魂,白天还好,鬼怕日光,往往躲在暗处不四处走动,可是一到夜里就越晚越热闹,十个影子有一半不是人。
「还是算一下,趋吉避凶,我不会看面相也看得出你印堂发黑……」就像她大姨妈来的那几日,浑身没劲。
「是失眠,我只要一闭眼睡觉,外头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吵得我半夜起来求小祖宗别哭了。」全事务所只有她听得见,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是被凌虐致死的孩子。
灵异事务所设有结界,海丽不知打哪找来的法师,铃铃几声,打了几个法印,屋里屋外做了一番摆弄,以柳枝洒净水,七星步一踏,镇宅安魂,万鬼莫入。
原则上,夏春秋几乎是以此为家,在这里她可以高枕无忧,睡得安稳,不受侵扰,除了该死的农历七月。
至於她另一个窝则借给她堂妹兼学妹夏瑜住,她想回去时也有房间睡,是多了个免费的清洁工,每月只酌收五千元房租意思意思,自家人不计较,不然以那地段的房子,两万元都不见得租得到十坪的房间,何况她那是快七十坪的饭店式管理公寓,初买时一坪四十万,现在涨到五十五万一坪。
「小夏,你辛苦了。」能通灵也不是轻省的事,好在她的水晶球不会说话,只会显示她想知道的事。
吉卜赛的水晶球是她有一回跟着家人到尼泊尔朝圣,一个在路边卖手链、银饰品的吉卜赛老妇人给她的,老妇人说那水晶球跟她有缘,望她珍惜,慎用,勿做害人之事。
说也奇怪,水晶球一到吉卜赛手中就像活了过来似的,她看见圆滚滚的球体内有个自己在对她笑,但她当时的表情是抿着唇,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要拿水晶球怎麽办。
後来她拿给别人看,别人看不到她所看的,唯有她将双手往水晶球上一放,心里所思所问便会隐隐浮现。
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渐渐迷上水晶球的魔力,她和水晶球融为一体,成为既神秘又魔魅的水晶球算命师,因网路的无远弗届,她在国际间也小有名气,想算命得先预约,一个月只接见十个人,价钱昂贵。
「是挺辛苦的,不过熬过这个月我就海阔天空了。」夏春秋抚着胸前的琥珀坠饰,隐隐可见里面有水,水里封住一只体型硕大的蜂王,尾端蜂针突出,似要攻击近身之人。
断了的东西效力大大减弱,夏春秋的玛瑙佛珠断了以後,原本打算重修的她决定不修了,让它自然淘汰,她换上新的护身宝器,琥珀有避邪之用,内藏凶猛的蜂王,其煞气足以逼退恶鬼。
早年喇嘛加持过的,她一直舍不得拿出来戴,怕戴久了会失去灵气,这世间太污秽了。
「我看未必,水晶球所显示的与你所想的事与愿违,你真要留心了。」一碰到水晶球,吉卜赛就忍不住不去算。
「吓!你别吓我。」她的小心脏很脆弱,还打算用上七十年,不想太早挂掉。
她眼神迷离,口出吟唱之音。「有……一团黑雾朝你席卷而去,我看见了,很黑,很暗,带着阴寒之气……那是什麽?从浓黑中窜出更深浓的黑暗……啊!那是……」
突地,吉卜赛大叫一声,双手一张挡在眼前,似要挡住水晶球内迸发而出的冷冽眸光。
「吉卜赛,你到底看到什麽?」别吓她,一到农历七月,她的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她喘息了大半天,很是惊恐。「一张脸。」
「一张脸?」什麽意思。
「一张男人的脸。」很阴冷。
「一张男人的脸……」夏春秋越听越迷糊了。
「我看不清楚整张脸,眼睛以下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目光特别凛冽……」就连她看了也心惊胆颤。
「吉卜赛,你说得我心慌慌,我决定从此刻起不再踏出事务所大门,直到这个月过完为止。」好在事务所存粮足够,不怕饿死,短暂的失去自由好过永久的没命。
「很难呀!小夏,命中劫想避过去非常困难,可是……很怪的是,我看不出其中有任何的凶险,这团黑雾对你并未有伤害性,反而是好事……」太古怪了,似花非花,似雾非雾,扑朔迷离。
「反正我不出门就不会有事,真有事叫烧肉便当去通灵……」海丽社长几乎是无所不能。
正当夏春秋决心当个茧居族时,许久不曾响过的折叠式手机发出令人震撼的军乐,鼓乐声霍地响起。
这是用来醒脑的,此时倒是让人吓一跳,以为敌军来犯,得赶紧找掩护,否则将身首异处。
「哇啊!」
「小夏,是手机,瞧你吓得脸色发白。」让一个怕鬼的人通灵,老天爷这玩笑开得可大了。
「七月是个魔咒呀!」夏春秋捂着胸口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号码不陌生才接起。「喂!你找我干什麽,借钱免谈……什麽,要我接个案子,不,不行,你知道我已经离那圈子很远了,我做不来……夏小瑜,你做了什麽?!我要宰了你,卸了你的四肢喂王八—」
一个小时後,说不出门的夏春秋穿着一身白袍跨进医院大门,自动门一开,迎面而来是刺骨的冷。
除了大型的灾难事故现场外,哪个地方死的人比医院多,夏春秋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病患,他上半身穿着医院病服,腰以下完全透明,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还有七十几岁的老头推着点滴架,步履蹒跚的慢慢走动,头部低垂,缓慢地走进墙壁里。
所幸在医院死去的人大多很安详,偶尔才有些人流连在死前最後待过的地方,不记得自己已死。
「夏小瑜,你皮在痒呀!明知道我已改行,你还敢私自替我接案,真以为我不敢涨你房租吗?」她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
一名苹果脸的可爱实习医师笑得很僵,跑到夏春秋面前,头一低要接受惩罚。「堂姊,我也是没办法了,那个孩子才十岁,不哭不笑也不动,谁靠近他就发狂,冲着人脸拚命的抓,我们好多护理人员都被他抓伤了。」
「难道我就是铜墙铁壁,百折不挠?」她也怕好吗?面对病人跟面对匪徒没两样,攻击性更强。
「堂姊,你是这一行的翘楚嘛!病人家属也是听过你的名气才指定你担任治疗师。」还是高薪聘请耶。
「在医院要叫我学姊。」当她堂姊很倒楣。
「是的,堂……学姊。」好拗口。
「病人和家属的关系是?」夏春秋接过病历表仔细翻阅,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甥舅。」堂姊走得好快,夏瑜小碎步跟上。
「为什麽是甥舅,他的父母呢?」
「死了,在车祸中丧生,一个哥哥两个姊姊,一家六口就只剩他一个活着。」所以被他唯一的舅舅领养。
闻言,夏春秋略微一顿,看着病历表上填写的资料。「看过心理治疗师了吗?」
「看过,没用,除了他舅舅外,他对谁都有攻击性。」稍一走近,受伤小兽的防备神情便会浮现。
「嗯,我了解了。」是创伤症候群。
夏家一门都是医师,夏春秋也上过医学院,但她采在家自学的方式,以电脑视讯完成学科上的学分,解剖学、病理学之类的才到校上课。
由於夏父的缘故,她是少数的特例。
她的医学天分不亚於其父,有人为此推断脑科或外科会再出一名神仙手一般的名医,所有人都看好她,还没从医学院毕业,各大医院已等着抢人。
可是跌破众人的眼镜,特立独行的她并不依照别人的期望去走,她选择了冷门的复健科。
为了这件事,她父亲和她闹得很不愉快,就连她母亲也无法理解,多有苛责,认为她不该自作主张,任职於脑神经外科的大哥、胸腔外科的大姊虽未责备,但是言语上的失望在所难免,他们都希望兄弟姊妹能完成一门四杰。
唯有选择了血液肿瘤科的弟弟支持她,他觉得每个人的性向不同,要以兴趣、志向选择,而非强迫。
所以夏春秋跟弟弟感情最好,即使两人相隔遥远,还是每隔一段时间会在网上相见,互在脸书留言关心对方。
「堂……学姊,你有把握吗?」夏瑜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目前刚下放实习的她正是复健科的实习医师。
她冷然的一横眼。「没把握干麽找我来。」
要不是堂妹跟人打包票,还千求万求的求她出马,她真不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一看就是个麻烦。
一打开复健室的乳白色门板,夏春秋未见到人先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脸色微微一变。
定眼一看,脚上有拆下石膏痕迹,手上还绑着绷带的小男孩抱膝缩在角落,在他身边两侧各站了一名神情木然的男女,五官有七八分相似,应该是孩子的父母。
请你帮帮他,拜托你了,医师。
像是放心了,两道透光的白影朝夏春秋深深一鞠躬,然後手往後一伸,又出现三道年纪较小的白影,一家五口人又是躬身一弯,而後流光般的消失在四方白墙内。
果不其然。
「真是麻烦。」夏春秋小声的咕哝。
「学姊,你说什麽?」很敬业的夏瑜准备好当助手,她小心翼翼盯着现在很安静,一会儿就可能暴动的小野兽。
「我说你离我那麽远干什麽,怕他咬你吗?」这麽没用当什麽医师,还不如去卖鸡排。
夏瑜咽了口口水,乾笑。「我是想病人若有异状我也好赶紧通知护理站,请他们派人支援。」
「看。」夏春秋往墙上的红色按钮一比。
「看什麽?」要叫她贴墙站吗?
「VIP病房的紧急按钮直通警卫处和护理站,你是今天才来的菜鸟?不知道有这设备吗?」就算普通病房也设有紧急呼叫铃,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身为医护人员都该知晓。
「我……我太紧张了,堂姊,你原谅我这一回。」她吐吐舌,表示是无心,神经太紧绷就会出点小包,她不是有意的。
「少撒娇,你该庆幸自己待的是复健科,复健的路相当遥远,一次的小疏忽尚可容忍,若在手术房,病人不会给你第二次的机会。」一刀下去不是生便是死。
夏瑜惭愧的低下头。「我不会再犯了。」
「学着点,能学多少是你的本事,别向小叔哭诉我没教你。」小叔家就她一个女孩子,难免宠了些。
夏春秋一说完,也不急着接近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她忽地慵懒的往地上一躺,然後朝小男孩的方向滚动两圈。
小男孩初时像受到惊吓般抖动了两下,把自己藏得更深,过了一会儿发现没人靠近,又恢复放空的表情,呆滞地用指头抠着墙上的油漆,无意识地轻抠。
见他没有动静,夏春秋又挪近了些,然後取出放在口袋的沙包,自顾自的玩起来。
一开始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随着沙包的掉落、拾起,又掉落的轻微声响,小男孩的眼神畏怯地转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看着一上一下的沙包,眼睛也跟着一上一下。
夏春秋像是漫不经心的越玩越近,竟离小男孩不到一百公分,接着她像失手似的不小心将沙包丢到小男孩脚边,吓了一跳的小男孩看了看沙包,又看向丢沙包的她。
可是夏春秋一副浑然不觉,继续玩着手上仅有的沙包,根本不看小男孩,一个人自得其乐。
过了一会儿,一只沙包丢向夏春秋,她神色自若的拾回,丢了几下又「不小心」把沙包丢出去,从头到尾她没看小男孩一眼,彷佛他不存在,自个儿玩沙包玩得很乐。
但是沙包又丢回来了。
一丢,一扔,一丢,一扔,一丢,一扔……夏春秋和小男孩有了互动,那只因车祸而伤到神经的手正吃力的弓成鸡爪形状,许久未动的指头因拎起沙包而微微颤抖……
一来一往,如此持续了一个小时。
第二章
「堂姊,你累坏了吧!我请你吃麻辣锅,慰劳慰劳你……」十分狗腿的夏瑜巴着堂姊的大腿不放,认为堂姊太厉害,比她见过的心理医师还要厉害一百倍,对治疗受创的小孩子胸有成竹。
其实夏春秋早就不当复健师了,只是偶尔基於人情压力才接案,现在她是收入更高的通灵师,而且空闲时间更多,海丽从来是看单接案,不够灵异的还不屑接。
但是对灵异事务所有需求的人却越来越多,想排进客户单子里的人多方钻营,海丽依轻重缓急挑选,她要每位员工都保持在最佳状况全力以赴,不做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到目前为止,劳资双方都很满意。
有点忙又不算太忙,薪资过得去,能助人又能赚得上钱,还有私人的时间和空间,她不会要求员工怎麽做,只要他们收尾收得无懈可击,便是对客户的负责。
「你这会儿才想请我会不会太迟了,而且大热天的请吃麻辣锅,存心想让我热得上火。」没诚意。
「堂姊,实习医师很穷的,太贵的我请不起,你当是投资小妹我,以後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让人指名我看诊。」夏家出名医,她希望自己是其中一个。
「不要先想着自己要有多厉害,这种自我膨胀的心态不对,你要想着怎麽对病人才是最好的,给他们最适合的治疗。」从心做起,不要草草了事,以为每个病人的治疗方式都相同,从心理、从精神状态、从身体接受度着手,一个小小的环节没扣上便功亏一篑。
「堂姊,你明明对医师工作还有热忱,为什麽不继续做下去?我看你对吕稚明很有耐心,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引导,我蹲在一旁腰都挺不直了,你还是持续的扔丢沙包。」换成是她早就放弃了,一扔一丢手多酸呀!她光看就累。
因为有口难言呀!医院的「那个」太多了,一轮到她值夜就来「聊天」,她撑了足足两年还是撑不住。
夏春秋实在不喜自己的聚阴体质,一到月圆夜,身边聚集的孤魂野鬼更多,他们也不是要伤害她,只是难得有人看得见他们、听得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就幽幽荡荡的飘过来和她这阳世人谈谈生前事蹟,或一诉死後未能完成的遗憾。
一只、两只她还不太怕,但一堆鬼聚在一起就可怕了,各种死状鲜明,你一句我一句的逼着她听他们说话,只要听漏一句,还会发火。
有些鬼很善良,维持生前的模样不吓人,对人也和气。
有些鬼却十分恶劣,故意露出死时的惨状捉弄人,还把一身难闻的屍臭味散出来,叫人闻之欲呕。
「少罗唆了,快掏出钞票,我饿了,今天要是没让我吃饱,我剥了你的皮。」想起来一把辛酸泪,夏春秋决定化悲愤为食慾,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後脑杓被巴了一下,夏瑜还是很开心。「我骑车载你,我刚拿到驾照,我们抄近路……」
话还没说完,前方十字路口的转弯处蓦地发出剧烈的碰撞声,一股很浓的汽油味飘了过来。
「啊!车祸,堂姊,我们快过去救人……」救人为先,她们是拥有专业医学知识的救护人员。
满腔热血的夏瑜边说边往车祸现场跑去,跑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堂姊好像没跟过来。
往後一看,夏春秋果然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走着,看着没有救人的意愿,只是个旁观者。
「堂姊……」
「叫什麽叫,七月别乱喊,小心把不该喊来的喊来了满谷满坑。」她有想救,但有些时候救不得。
夏春秋没见过鬼差,但她见过无数枉死的鬼,知晓人世间的轮回,在能力范围内她能救的尽量救,反之,无能为力,时候到了,该走的人还是得走,死拖活赖也留不住。
「车祸……」堂姊还慢吞吞的干什麽。
「我看见了。」两辆车对撞,其中一辆车的驾驶已自行脱困,副驾驶座还有一名满脸是血的年轻女子。
另一辆车翻覆在另一侧,已有路人前往搭救,车上的人似乎不少,卡死的车门怎麽也拉不开。
「堂姊,你走快点。」夏瑜急得都要出手拉人了。
「走快一点干麽?看热闹?」她们能做的事不多。
「救人呀!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她是未来的医师,要发挥人溺己溺的精神,抢救一息尚存的生命。
「怎麽救?」
「当然是用……」看着两只空空的手,夏瑜愣了一下,在医院里,她随手就能拿到急救器材。
「你没有医疗包,也没有包紮用品,单凭一腔热血能救得了几人,你有力气将人从变形的车内拖出吗?还是打算打破车窗救人,或是接回断骨,或是维持他们基本的呼吸?
「不,你什麽也做不到,反而妨碍别人的救援行动,人困在车里不易救治,只要不起火燃烧,等救护人员抵达反倒安全,他们配备有最先进的急救器材,你别急诊室影集看多了,以为气胸用一支原子笔就能医治,削尖的笔芯要穿透人体并不容易……」
她试过,在大体老师身上,下的力道不够会戳破肺血管,到时呼吸顺畅了,人却因内出血而死亡。
「难道我们什麽都不能做?」夏瑜很难过。
「那要看他们需要什麽帮助,若是心肺复苏术、止血等事,我们尚可帮上一二,不过要等人从车内救出後再看看情况,要是人手不足再上前,否则人太多反倒阻碍救援。」有些人会自作聪明移动伤患身体,那是不对的,若是有人脊椎移位或肋骨断裂,这一动便是加重伤势恶化。
「堂姊,那辆车里还有人……」夏瑜心急的指着离她们较近,驾驶已逃出却遗弃同伴的那辆车。
「你真是……」
看到堂妹的心急,夏春秋淡然的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车内女子有苏醒的迹象,沾满血的双手拍打着车窗,很无奈的移动双足准备当一回救难女英雄。
那女人的伤不重,应该救得下来。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飞掠而过,铺天盖地的黑罩住她的双目。
咦!这是什麽?
一根黑羽掉落,夏春秋伸手一抓,那羽色墨黑,是乌鸦羽毛的三倍长,触之有凉意。
心头一惊,她仰头一望,顿时,双目瞠大,目露诧异。
那……那是一个人?
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俊美男子身着黑色大斗篷,未遮头,露出一头黑豹似的黝亮长发。
长得真好看……啊!不对,他离地十公尺呢!这不是人吧!那一身冷冽气息反倒像是……死神?!
就在夏春秋惊愕之际,上空的冰冽男子似听见有人在呼唤他,低头一视,对上一双清冽水眸,他眼眸一眯,迸射出更冰寒的冷意,像要冻结不知死活的人类女子。
殊不知,她竟对他笑了。
这女人……胆子不小。
浑身黑的男子右手往上一翻,一把比人还高的巨型镰刀倏地出现在手上,见状夏春秋飞快的扑倒正要往前奔去的堂妹。
「小瑜,小心—」
轰隆一声,车体爆开,来不及逃开的女子在车内挣扎哀嚎,熊熊的火光将她吞蚀,无情的巨镰挥下,女子的尖叫声终止,僵硬的躯壳倒向火海中,瞬间烧成焦屍。
「啊—堂姊,她、她死了……呜呜……」刚刚还活着,怎麽一下子就没了,如果再快一点……
不知是吓的还是後怕,夏瑜整个人抖个不停哭个不停,抱着堂姊的手不肯放,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的感觉很不好。
若是女子的同伴没丢下她独自逃生,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如今还活得好好的,顶多受点伤。
「是的,她死了,当医师的以後还会看见更多的死人,你走上这条路就要有心理准备。」不能因害怕而裹足不前,选定了就要往前走,医师的甘苦只有自己晓得。
「万一我救不了他们……」这一刻,夏瑜怀疑自己有没有救人的能力,要和时间赛跑太难了。
「救不了就救不了,你尽力了,无愧於心。」凡事都有遗憾,人不可能百分百的完美无缺。
神都做不到。
「堂姊,我好难过。」心口揪着疼。
看着堂妹泪流不止的蠢样,夏春秋好笑又好气。「我们去看看另一辆车的人救出来了没。」
「嗯!」夏瑜抽了抽鼻子,忍着不再哭。
五死两伤。
「什麽?」谁在她脑子里说话。
「怎麽了,堂姊?」怎麽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是她听错了吗?「没事,耳鸣。」
「刚才的爆炸影响的吗?」实在太近了,她耳朵里也残留轰隆轰隆的声响。
「大概吧。」身边的杂音太多了。
女人,不要多管闲事。
咦!又听见了?
心中打鼓的夏春秋将头抬高,不意外对上一双冰冷银眸,银眸的主人讥诮的勾起唇。
「是你在跟我说话?」除了他,好像没别人了。那种闷闷地,低沉到让人心颤的声音不是普通人的声音。
你不怕我?
「怕。」她怕死了。
似听见她的心语,银眸男子眼中诮色一闪。
怕还敢靠近,不离远些,一会儿还有人要死。
而他等着,等待死亡的时刻到来。
「不能不死吗?」生与死掌控在他手中。
天真的人类。
「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五死两伤太过了。」那是一家人出游,只余目前被救出的小女孩一人存活太可怜。
呵!你试着改变结局看看。
「什麽五死两伤,堂姊,你的病又犯了吗?开始胡言乱语。」看到堂姊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夏瑜害怕地拉拉她的手,堂姊的情形不太正常。
「车祸的死伤人数。」两辆车七个人。
「堂姊,你算错了,只有六个人,全救出来了。」只有两个当场死亡,其他还有救……吧?
她不敢确定,由外伤看来并无大碍,但是人体构造精密,未做全身检查前谁也不能担保真的无碍。
「不对,车里还有一人。」死神不会有错。
夏春秋高喊着跑向对面车道翻覆的车子,佯称有听见微弱的哭声,让已赶到现场的救护人员再仔细的查看一番。
「啊!真的还有一个,是个五、六个月的孩子,体积太小卡在座位底下,被翻落的毛毯盖住了。」
陷入昏迷的幼儿完全哭不出声音,包裹着身体的小衣服满是鲜血。
「快解开孩子的衣物,看看是不是哪里出血了。」夏春秋提醒救护人员施救。
女人,你救得了他吗?
落在夏春秋耳中的是一记冷笑。
「搏一搏。」她小声的回应。
小婴儿的衣服一解开,大腿内侧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对出生仅数月的孩子而言是会要命的大伤。
他伤得太重了,夏春秋也在考虑要不要救,以这失血速度来看,他撑不到医院。
再抬头一看,孩子的父母和祖母泪流满面的哭着求她,他们已经死了,数条魂魄聚在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中。
救,或是不救,两相为难。
蓦地,小小的手捉住她的食指,非常有力而执着,像在说:不要放弃我,我还没长大。
突然间,夏春秋动容了,孩子想活,她为什麽不帮他?
「小瑜,把你的发带借我。」就赌他的命够不够大。
「好的。」夏瑜解开绑头发的发带,递到堂姊手中。
接过发带的夏春秋对身边的救护人员说了一句「我是医师」,随即接手孩子的抢救行动。
她先将发带勒住孩子受伤处上方强制止血,过了一会儿,出血量减缓,几乎停止,她才又做了简单的包紮,防止所剩不多的血再外渗。
「好了,送上担架,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往医院,让急诊室医师紧急做缝合,止血带最多只能勒住三十分钟,时间一到就要立即解开,否则这条腿就救不回来了。」
她能做的就这些了。
吁了一口气的夏春秋擦了擦额头的汗,一道愤怒的冷音冲进她脑子,令她脑子抽痛不已。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他非死不可!
往上一看,黑幽幽的巨大镰刀朝小婴儿的头上一挥,见状夏春秋不假思索的拿手去挡,没人听到铿锵声,唯独她听见了,外公送她挡劫的金刚石尾戒顿时裂成两截。
呜呜咽咽,是孩子的哭声。
他还活着。
女人,你惹恼了我。
胸口一紧的夏春秋看着半空中的男人,他身後那数尺长的黑色翅膀让她心如吊钟,一左一右的摆动。「我是医师,救人是我的天职,你不能怪在我头上。」
你坏了我的收魂,我不该找上你吗?
「那是他命大,命不该绝,你今天已经收割了不少人命,应该可以回去交差了。」她的手心在冒汗。
死亡册上有他的名字,怎麽就不该绝命,这世界太污秽了,早死对他是一种解脱,活着比死还痛苦。
死神手中的几条魂魄拚命地想挣脱,逃回自个儿的肉体复生,但他手指一紧,透明的灵体便如被挤压成丝的白烟般卷入银白色的收魂器中,所有的叫嚣声倏地消失,也不再有哭号。
「那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人都该有一次机会。
冰银色的眸子眯了眯。我记住你了,女人,几百年来第一个敢让我失去的人。
夏春秋笑不出来,只觉得整个背都湿透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你收你的魂,我做我的通灵师。」
哼!我从不相信人类的话,尤其是女人。
她嘴角一颤,笑得比吞黄连还苦。「你别当我是女人好了,其实我是变性人,不男不女。」
一声哼笑,重得令人头疼。
「堂姊,你几时是变性人,我怎麽不晓得?」夏瑜不明白堂姊自言自语在说些什麽,而且堂姊明明是女的呀!她要变哪里,胸部吗?
嗯!是有点平,该动隆乳手术。
「我说笑的你听不懂呀!你堂姊是标准美女,走在路上一片狼嚎声。」她揉捏堂妹的苹果脸。
感觉头顶上的天空晴朗许多,肩上的压力一空,夏春秋回头一看,巨大的镰刀和俊美的黑羽男子不见了。
「堂姊,你会不会太水仙了。」自恋。
呼,终於走了。心情一放松,夏春秋手一勾,勾住堂妹的脖子。「走,吃麻辣锅去,别忘了你要请客,今天不吃到嘴巴肿起来不停嘴。」
「堂姊……」夏瑜大声的求饶。
「鬼月还帮我接案,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当我改行吃素了。」她的放假月泡汤了。
被拖着走的夏瑜发出待宰猪崽的惨叫声,浑然不知道刚和死神错身而过。
是夜。
静悄悄。
习惯夜生活的夜猫子上网和网友组团打怪,午夜十二点过後才正精彩。
而白天睡太多,到了夜晚反而睡不着的夏春秋享受着二十五度的空调,腰上盖着一条小毛毯,露出莹润的小腿和十根胖嘟嘟的脚趾,就着一盏小台灯,聚精会神的看着三百五十页的原创小说。
她看得很认真,几乎是入神了。
一丝月光,很细很细的月光,像是偷吃乳酪的老鼠,以不合常理的速度靠近床边。
照理说以窗框的角度,月亮最多照到床角就停住了,不可能再攀升,更别说悄然无声的爬上床头。
可是看书看得入迷的人儿浑然不觉有异,她坐久了有点腰酸,便翻身趴在床上继续看。
月光长脚似的游离过化妆台,再漫步般的巡视几十坪的空间,仿梨花木的高脚花架、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风、罗马风格的纱帐无风自动了一下,波斯地毯有两处凹下去又弹回原样的男人大脚印。
无声无息的,有一道无形的影子在走动。
天花板上的空调发出不协调的异声,看得正起劲的夏春秋根本懒得抬头,她用眼角瞄了一眼,见空调仍吹出凉爽的风便不再理会。
耳边有冷风拂过,觉得有点冷的她直接拉起被子盖上,身体一暖和就不冷了。
二十七岁的她其实像个小女孩一样顽皮,她在床上吃着烤得酥脆的饼乾,一边喝着冰凉的现榨果汁,两条小腿往上一弓,边前後摆动,边哼着歌,日子过得很悠哉。
突地,好像有什麽爬过她脚上。
「蟑螂?」
夏春秋飞快的翻身,拿起厚厚的小说准备打小强,但却什麽都没看见。
「难道是我的错觉?可明明有东西……」她心里发寒的前翻後找,整个床铺被她翻遍了才住手。
也许是跑掉了吧!她想。
看了看床头柜的闹钟,时针指在一,还是没有睡意的夏春秋决定把整本书看完,反正她明天无事可以睡到中午。
於是她又趴下去,不安分地摇晃着腿,农历七月的事不多,她不多动一动容易长一身肥肉。
蓦地,她僵住。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男人的低沉笑声。
「谁在笑?!」
无人回答。
「楼上那两位应该睡了呀!笑声也不像他们。」烧肉便当花了重金请人设结界,她住了几年也没事发生,放心放心,灵异事务所再安全不过了,根本不用担心。
是吗?
幽幽然地,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刚要继续看书的夏春秋忽然寒毛一竖,毛骨悚然的坐起。
「不要吧!这麽严密的结界你也进得来?」是她弄错了,拜托,她不想和死神打交道。
人类的小玩意儿也想难得倒我。
「天哪!真的是……」是他?!
夏春秋很想当场倒地装死,但是这拙劣的把戏瞒得过熊,却瞒不过收割生命的死神。
「我说过总会找上你,你躲什麽躲,再会躲能躲得过死神的追缉吗?」不论在哪个旮旯,他都能一把揪出。
「我没躲呀!死神大人,我是自觉容貌不佳怕惊吓到你。」不认命成吗,人家的镰刀比她的脖子粗。
「惊吓?」
这句话像是取悦了性子冷硬的死神大人,一缕缕幽明月光如同妖魅,一点点凝聚,一道闇暗如墨的身影逐渐显现。
刹那间,整个空间彷佛被巨大的黑暗给占领,即使开着一盏灯也觉得光线变暗了,空间像受到挤压也小了许多。
夏春秋後背贴着墙,呼吸有些不顺畅,喉咙很紧,紧到吞咽困难,她抓着书的手都有些变形了。
高大,森寒,死亡气息,潮流一般的庞大压力,淹没、箝制、浓浓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薄荷?
脑子骤地一清的夏春秋面有疑色的看向骤然靠近的男人,不解一个大男人身上为何会有薄荷味道。
她心里的疑惑很快获得解答。
「让你醒醒脑,省得吓死了。」还没逗过瘾这小老鼠,一下子就弄死了有什麽意思。
「死神大人,我很清醒。」她就是怕呀!盖着棉被还是手脚发冷,想尖叫着夺门而出。
看她被子下的身子颤抖不停,觉得有趣的冷冽男子长腿一跨,直接躺上她造价二十万的名牌席梦思大床,一手於後脑垫着,一手拿过她的小说。「你看似胆子很大,其实胆小如鼠是吧?小春秋。」
都二十七岁了还被叫「小」,似是长辈的口气却摆明是嘲讽的调戏,夏春秋面瘫了三秒左右,舌头有些不灵活。
「是呀!我……我胆子很小,这也怕那也怕的很没出息的。呃,死神大人光临寒舍也没什麽好招待,吃点饼乾吧!」
「让我吃你吃剩的?」冷眸一眯,似有无数的风暴在酝酿着。
「没有、没有,我拆包新的给你,这是网路票选前三名的手工巧克力饼乾,瑞士进口的黑巧克力,我排了三个月才买到这一箱,请你品尝。」夏春秋非常殷勤的献上贡品。
死神也有个「神」字嘛!不能拿香拜,起码送上点小小心意,不求他庇护,只求他少来光顾。
夏春秋紧张的拆不开一包用棉绳系绑的饼乾袋子,纯手工的包装很精致,小巧可爱的纸袋外绘有阿尔卑斯山脉,山脚下有牛低头吃草,牛脚旁是正盛放的阿尔卑斯山樱草。
她很急,但越急手的动作越不伶俐,拆了几回还在奋战中,她对自己的慌乱很生气,怎麽这麽不中用,不就是个死神嘛!有什麽好怕的。
可是她还是怕呀!这世上有几人真正见过来自幽冥的夺魂手,终其一生,甚至到死也见不着吧!
而那位人死也不想见到的冥界大哥就躺在她床上,神色惬意的枕着她的鹅绒枕头,骨节分明的大手翻着她的小说……嗯!那双手还真好看,很有魄力,强悍的手。
她吞了吞口水,想像着那掐住她脖子的情景,应该不用一分钟她就死了吧!不是死於缺氧,而是断头。
越想越害怕,她身体都僵硬了,没死也快吓成半个死人。
一句话解救了她。
「我没打算杀了你。」
「死神大人英明。」老实说,她松了口气。
「你的时辰未到。」死亡册上没有她的名字。
她脆弱的心往上一提。「那我还剩多少寿命?」她终於拆开包装,赶紧奉上。
两次得见他老人家,表示她命不长的意思?
「不知道。」这款巧克力的味道很独特。
「你为什麽不知道,你是死神耶!」东方有鬼差,西方有死神,专管人间的亡者……等等,死神怎会跑到东方人的地盘,他不会走错地方了吧?
「支援。」
「嗄?!」她好像听到奇怪的字眼。
「你们东方的人口太多,有几十亿,是我们那边的好几倍,鬼差不够用,向我们借调。」他也不愿意越界收魂,平日的业务已经忙不过来了,还要加重工作内容。
「你……你怎麽偷听我心里在想什麽,太不道德了,偷窥狂!」忽然惊觉有异,夏春秋一手把胸口捂住,想避免被透视,一手指着他。
冷冷的声音如冰风暴侵袭。「你这根指头在干什麽,指向我鼻头吗?一下子胆大,一下子无胆的小春秋。」
「我叫夏春秋,不是小春秋,死神大人可以叫我小夏。」小春秋像是被嘲笑长不大。
「赛巴斯克.史汀。」
「啊?」什麽意思?
「我的名字。」
她一脸惊讶。「死神也有名字?」
不是统称死神吗?
赛巴斯克上身一挺,凑向她耳畔轻轻吹气。「等你死了就不会有名字,只剩下数字。」
等着投胎的号码牌。
背脊一凉,她打了个寒颤。「我目前还不会死。」
「是的,你还有很长的生命,暂时还用不到我收割。」这般甜美乾净的灵魂,他怎麽能错过。
一听,她安心了不少。「死神大人,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你靠得太近了,我呼吸不过来。」
「你刚才还指着我鼻头,胖嘟嘟的小手似乎很可口。」赛巴斯克手指一勾,一只白嫩小手不受控制的放上他手心。
以为会很冰凉,令人意外的却十分暖和,夏春秋的讶异浮现眼中。「你有体温……」死人是没有温度的。
「我是死神,不是活屍。」屍体才是冰冷无温度。
「可死神也是死……至少你不是活人。」他和她的世界不一样,一是光明,一是阴暗。
「谁说我不是活的,你来摸摸我的胸口,还有跳动。」他捉着她的手往左胸一放,眼神诡谲而邪魅。
感觉手掌下有心跳的跳动,但夏春秋不相信他,死神可以作假欺瞒世人。「死神大人……」
「赛巴斯克。」不会脸红的女人,有意思。
看不出他在调情的夏春秋对感情事一向很冷感,神经像电线杆那麽粗,她现在是又惊又慌的想早点摆脱不请自来的死神,哪有心思注意他冰银眸子底下的兴味。
「你们死神都可以这样随意出现吗?应该不能随意在人前现身吧!」她试探的问着。
「女人,你话太多了。」他不想回答便顺势往後一躺,顺手把身侧快吓破胆的她一并拉倒。
两人并躺在床上,一个似笑非笑,眼眸冷冽;一个全身紧绷,硬如石头,细微的空调声呼呼地转动着,凉爽有风。
可夏春秋的额头在冒汗,那是冷汗。
「赛巴斯克大人,时间不早了,你没有灵魂要收了吗?」她不敢明目张胆的下逐客令,语含暗示。
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拜你所赐,我被上头记了一个申诫,扣点,我零失误的纪录被你破坏了。」
「医者救人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观太冷血了。」她面上乾笑,心底暗暗叫苦。
她只是做了止血动作而已呀。
「你知道那男婴原本没有未来,因为你的多事,我们还得重启生命程式,编写他接下来的日子。」一整个部门人仰马翻,忙得没时间放假,个个怨声载道,埋怨始作俑者—他。
「原来还可以这麽做……」吓!他、他的脸越靠越近,她真的无法呼吸,太刺激心脏了。
由上而下俯视,赛巴斯克的鼻息喷到她脸上,温热带点凉意。「你很高兴?」
「不不不……我很难过,因我一时不忍心造成你们的不便,我深深惶恐中。」她很有诚意的想化解小小的插曲。
「是惶恐,而非忏悔。」她毫无悔改之意。
夏春秋小心的不流露真实情绪。「救人是好事,在我们这边是积功德,我们的菩萨慈悲为怀……」
「收起你的小得意,我……」早晚收拾你。
叩叩叩!门板上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小夏,你睡了吗?我煮了面条当宵夜,你要不要吃?」
天籁之音呀!夏春秋差点跳起来欢呼。
「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他低低的哼笑。
「慢走,不送。」瘟神要走了。
「瘟神?」去而复返的赛巴斯克脸贴着水嫩香腮,阴气森森的低语。
啊!太大意了,忘了他会读心。
「这是利息,剩下的以後再讨。」说完,他对着她的唇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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