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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试阅] 佟芯《抢钱抢粮抢爷们》(月老开小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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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3 18: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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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6年10月21日
内容简介:
想她堂堂的粮行继承人,竟被夫婿和小妾联手毒害,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重生成为官家千金,
再加上樊尔轩这个商行当家兼丈夫帮衬,日子过得可美了,
前世她只把他当成弟弟,没想到如今都成男人了,
万事有他挡在前头,她完全不需要操烦什麽,
娘家四妹陷害她坠马,他奋不顾身冲上来救她,
婆婆因做假帐一事被她发现而要对她不利,是他出手摆平一切,
她想让害死她的凶手得到报应,他出钱出力尽心帮忙,
哎呀,这样的好男人上哪找,不抓牢了可是她的损失呢,
但也因为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她动了想说出真实身分的念头,
可奇怪的是,他望着她的眼神为何好似早就知道她是谁呢……
第1章
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穿着桃红衣裳的貌美姑娘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来到一个荒僻老旧的小院落。
当她看到房里头的人好端端地坐在梳妆台前,脸上是掩不住的震惊,「范如茵,听说你掉入池塘里不省人事,怎麽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范如茵的丫鬟香香看到她进来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关心,不满的道:「四小姐,你怎麽能这麽说?」
刚清醒不久的范如茵捉紧身上披着的大氅,一张小脸白得吓人,她朝眼前的女子看去,露出困惑的神色道:「四小姐……香香说我排行老三,那麽你就是四妹了?」
范如芳因为这句话愣住,下一刻又斥道:「范如茵,你装什麽傻!」
「我好像失去记忆了,什麽都不记得,连对四妹也没有印象……」范如茵摸摸後脑杓,似乎有些懊恼。
「你失去记忆了?怎麽会?」范如芳表现出相当吃惊的模样,眼神却透出一股愤恨。
她明明亲眼看到范如茵跌进池塘,沉了下去的,为何人还好好的,只是失去记忆,这女人怎麽不乾脆死一死算了!
将范如芳那带有怨恨的眼神敛入眸底,范如茵有意无意的说:「说也奇怪,香香说我坐在池塘边看鱼,结果她刚离开我就溺水了,就像是有人蓄意等着我落单,好把我推下池塘……」
此话一出,范如芳身後的丫鬟婆子脸色大变,范如芳更是心虚,反应激烈的道:「笑话,怎麽不说是你自个儿不小心掉下池里的!」
被她的尖嚷声吵到头疼,范如茵又摸了摸後脑杓,「四妹,你太激动了吧?我不过是说出自己的猜测罢了。」
范如芳眼神闪烁,「我是听到下人说你摔入池塘昏迷不醒,才特别过来看看的,看来你好得很,不用我担心。」
「四妹会担心我,是不是我们平日感情很好?」范如茵一脸欢喜的道。
「你……」范如芳觉得古怪,眼前这个范如茵跟从前真的不一样,以往她只要稍微大声说话,范如茵就唯唯诺诺地不敢吭声,哪可能像这样跟她一句来一句去的,她真的忘了过去的事?
「既然你没事,我要走了,这房间真穷酸,还有股霉味,我一点都不想久待。」她哼了一声,领着婆子丫鬟走人。
「香香,好冷,快把门关上!」范如茵见范如芳走了,马上催促道。刚从池塘里被救起,她身子还虚弱着,压根儿吹不了一点风。
香香赶紧关上门,递上热茶让主子暖暖身,然後忍不住道:「小姐,你好厉害呀,你以往很怕四小姐的,可刚刚居然敢这麽对四小姐说话!」
回想起稍早发生的事,她仍感到惊险万分。
今天小姐心情闷,她陪小姐去看鱼,之後她去了茅厕,一回来就见小姐昏倒在池塘里,双手攀住池边的石头,吓得她赶紧喊救命,找人一起把小姐拖上岸。
只是小姐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人却变得不太对劲,双眸炯炯有神,没有一点先前的懦弱,让她觉得好陌生。
闻言,范如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香香,我想不起我以前是个怎样的人,只知道从今天起,我们主仆俩得小心行事,特别要提防范如芳,要不我跌进池塘这种事随时会发生,知道吗?」
香香打了个寒颤,「小姐,你的意思……是四小姐推你的?」
范如茵分析道:「我醒来後不是问了你,这府里最仇视我的人是谁,你说自从我订亲後,范如芳因为嫉妒我的婚事,处处针对我、欺压我,所以她是最有动机害我的人,再加上她方才一副恨不得我死掉的样子,我敢肯定,把我推下池塘不是她就是她身边的人。」她喝了口热茶,舒服的吁了口气。
「真是太可怕了,四小姐和小姐是亲姊妹,她居然想害死你……」香香不敢置信,她拍拍胸脯,一脸後怕地道:「幸好小姐平安无事。」
不,你的小姐已经死了,我并不是范如茵,而是汪孟梨。
汪孟梨死後原本在一个黑暗的洞穴里走着,要前往阴曹地府报到,突然间有一道力量拉扯着她,接着她便感受到自己置身水中,痛苦得不能呼吸,求生本能让她奋力的游上水面,攀上池边的石头後力竭昏厥,待她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借屍还魂,重生了。
她问香香有关原主的事,才知原主是名六品官的庶女,生母姨娘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过世,加上原主个性软弱,从小爹不疼,也不得嫡母的缘,在这个家很不受宠,可说是个小可怜,反观范如芳虽然同为庶女,但她有手段,会讨好嫡母,因此比原主得宠,吃穿用度都比原主好。
而范如芳以前虽然会欺负原主,但也不至於到仇视的地步,直到四个月前,嫡母替原主订下一门婚事,对方指名要娶原主,还是正妻之位,这可是身为庶女求都求不到的好亲事,汪孟梨不禁猜臆,范如芳大概是认为只要原主死了她就能取而代之,才会害死原主吧。
让汪孟梨更为讶异的是,原主居然就这麽任人欺负也不反抗,又那麽轻易的被害死,也太软弱无用了……不,她也同样没有用,她一直到死前那一刻,才知道自己一直被那个佯装楚楚可怜的女人给骗了!
汪孟梨双眸映上了恨意,前世她是京城百年老店第一粮行的千金,因为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从小就被当成守灶女栽培,养成了精明能干的个性,不管是看帐作帐,或和男人谈生意样样行。
长大後为了後继有人,汪孟梨不得不成亲。
温俊生是她爹一个老友的儿子,由於父母都已过世,没有家累,加上为人老实,爹才会看上他。虽说名义上是嫁娶,但成亲後住在她家,粮行也由她掌管,他不能干涉,且生下的第一个小孩也得从母姓,好继承粮行,形同招婿。
两人成亲五年,虽然没有深厚浓烈的感情,也还没有孩子,但是互相敬爱,从没有争吵过,汪孟梨自认为夫妻感情算是不错。
但在那个女人出现後,她的一切都被夺去了。
李瑶月是汪家的远亲,当初爹娘看她举目无亲便好心收留她,没想到同个屋檐下住久了,李瑶月和温俊生竟看对眼了。
身为正妻,她大可将这个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赶出门,但李瑶月苦苦哀求,表示愿意为婢为奴侍候她和她的家人一辈子,只求别赶她走,加上李瑶月性子温婉细心,平日侍奉她爹娘如双亲,她便宽宏大量的让丈夫纳她为妾,想着可以让她帮忙照顾家里。
不想这女人不甘为妾,表面上亲热的喊她姊姊,实则暗藏祸心,趁她受了风寒时在她的补药里下了毒,害她短短几日内便病入膏肓,直到她临死前,那女人才站在床边,说出自己和温俊生联手害死她的实情。
汪孟梨没想到连丈夫都背叛她,她自认没有亏欠他,当初是他自愿成亲的,她爹并没有逼着他娶她,他喜欢李瑶月,她也让他纳进门了,没想到他丝毫不顾念夫妻情分,为了一个出现不到两年的女人就背叛她。
「姊姊,别怪我,谁教你拥有那麽多,而我却一无所有,我当然要抢过来了。放心吧,我会代替你照顾相公,也会好好孝顺你爹娘,这第一粮行我也会一并接收,你就安心的去吧。」
汪孟梨永远不会忘记那张看似天真的脸孔,在她阖眼前对她说的这一番话。
而今她重生了,她要向他们复仇,她要抢回第一粮行,抢回她爹娘!
咕噜咕噜……
汪孟梨按住肚子,飘远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朝香香问道:「对了,现在是何时了,午膳何时送来?」
「啊,已经未时了,今天送饭的又迟了。」香香这才想到小姐还没有用午膳。
汪孟梨蹙起秀眉,「又迟了?以前连下人都敢欺负我吗?」
香香忿忿的道:「是!厨房里的丫鬟十分瞧不起人,看小姐不得宠,都会故意拖很晚才送饭来,还常常要我亲自去取。除此之外,小姐每月的月例都会被负责发放的管事嬷嬷找理由扣钱,实则中饱私囊,她们甚至还会把分给小姐的布料拿去讨好嫡出的二小姐,实在是欺人太甚!」以前她就算想为小姐抱不平,但主子不振作她一个下人又能如何?如今看到小姐振作起来,她这才忍不住将心中的憋屈说出来。
闻言,汪孟梨大致明白了原主的处境,身为庶女不得宠,再加上个性软弱,下人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送饭的丫鬟来了!」香香看到窗外有个人影走来,随即又抱怨道:「那丫头是菱儿,眼睛长在头顶上,每次见到小姐都不问安。」
果然,菱儿端着饭菜进来时臭着一张脸,把菜放在桌上後只交代一声「吃完了再送过来吧」便等不及要离开。
「慢着。」汪孟梨盯着桌上的菜色,喊住了她。
「有什麽事?」菱儿语气不耐烦。
「只有这些菜吗?」汪孟梨仍盯着桌上的三菜一汤,肉只有肉末子,汤也清淡得很,官家小姐吃这样也太寒酸了吧?
菱儿理直气壮地道:「今天就只有这些菜而已。」
「真的只有这样?」汪孟梨抬起眸,含笑的望着她,眼神却多了抹锐利。
被那极有威严的目光吓到,菱儿咽了咽口水,又想着这三小姐没什麽好怕的,便大着胆子道:「对啦,厨子做的菜只有这些,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大的胆子!我在问你话,你这是什麽态度?当自己是主子,想爬到我头顶上了是不是?」汪孟梨脸色一沉,大声斥喝。
菱儿震住,结结巴巴的道:「我……不,奴、奴婢只是听吩咐送菜来而已,其余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到厨房交代一声,要厨子马上做道红烧鱼和糖醋排骨过来。」
菱儿瞠大了眼,活似她提出多荒谬的事,「可是……」
「连我的命令都不听,看来你真的不把我这主子当一回事。」范如茵利眼轻轻一瞟。
被这麽一瞪,菱儿小脸都白了,心想三小姐变得好奇怪,以前明明不敢对任何人大声说话的……
「还愣着做什麽,要是让我们小姐挨饿,可有你们这些奴才受的!」香香看到主子发威,跳到菱儿面前骂道。
「是!」菱儿哪敢不从,飞快的走了。
「呼,真痛快,总算出一口恶气了。」香香哈哈大笑。
汪孟梨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香香,有我这种主子很辛苦吧?我跟你保证,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今天起,只要你忠心耿耿的跟着我,那麽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你,我若过好日子,你也能过好日子。」
范如芳既然想害她,一次不成或许会有第二次,因此她需要香香的忠心,在这个范府里,她们只能信任彼此了。
香香听到这句话都快流泪了,「香香绝对忠心不二,有谁敢害小姐,香香都会为小姐挡刀!」
「你不用替我挡刀。」汪孟梨噗哧一笑,拍了拍她的肩。
「不过,厨子真的会照小姐的吩咐送红烧鱼和糖醋排骨来吗?」香香有些不安的道。
汪孟梨袖下的手缓缓握拳,「我会让他们乖乖听我的话,我不再是只会任人宰割的三小姐,我会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
汪孟梨明白,她如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想要向李瑶月报仇,夺回属於她的东西谈何容易,因此她得先壮大自己,等攒足实力才有办法展开行动。
胡同里,有个中年男人东窜西逃,不时往後头看,像是背後有什麽毒蛇猛兽在追他。
这时,他前方出现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那是个二十出头,相貌非常俊秀的年轻男子,他笑容和煦,看起来亲切又无害,可中年男子看到他却露出见鬼的表情,立刻想往回跑,偏偏後头已追上来的护卫们包围了他,再无退路。
「刘掌柜,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干什麽吗?现在不是我爹管事,换成我当家,你就小看我了吗?」
中年男子惶惶然转回身,就见年轻男子衔着柔和的笑,他笑得有多柔和,那双清冷黑眸底下迸射出来的寒光,就有多麽令人毛骨悚然。
砰的一声,他无法克制的腿软跪了下来,额际滴下了汗,心里只有後悔莫及四个字。
他错了,他真是看走眼了,想着这个年轻的新当家对每个年纪比他大的叔叔伯伯都会问安,看起来谦虚客气又没有架子,他才大着胆子把商行里的货偷偷拿去卖,没想到这个新当家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早知道他背地里干的好事,对他设下圈套,来个人赃俱获。
他用发抖的声音求饶,「当家,饶了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偷卖货……」
白衣男子便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商行,日新商行的新任当家樊尔轩,此时,他垂眸冷睇着跪在地上求饶的男人,「只有这样吗?你不只偷偷将商行里的货物拿出去卖,还和其他商行的人来往甚密,是打算泄露什麽事情给对方,藉此得到好处吧?」
「不……不是的……」刘掌柜脸色都白了,没想到他竟连这个都知道。
樊尔轩弯下身,朝他一笑,「刘掌柜,你一定在想我怎会知道吧?我告诉你,日新里每个人的底细我都知道,谁敢耍花样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怎麽,不信?我可是连你背着尊夫人养外室都知道呢。」
刘掌柜瞪住他,心里迸出一句:这男人根本是只狡猾又阴险的狐狸!
樊尔轩又轻轻一笑,但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已蒙上一片森冷,「接下来,我们来一笔一笔的算帐吧,你到底贪了多少钱,我会从你嘴巴里连本带利的挖出来。」
刘掌柜被他吓得呆住,瘫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
越过了他,樊尔轩恢复了一贯亲切的笑容,朝护卫拍掌道:「好了,把他带回去。」时间刚刚好,正好能赶上午膳时间,他好几天没在家里吃饭了,被爹叨念了好久呢。
「是!」
让人押着刘掌柜回商行关着,樊尔轩搭着马车回到自家府邸,樊府就在日新商行的不远处,外观虽不华美,但建筑坚固,一片的石灰色,有着壮丽大器的风范。
石总管知道樊尔轩今天会回府用午膳,早在门口候着了,樊尔轩的贴身小厮二胡也前来等候主子。
当樊尔轩踏下马车,石总管率先恭敬的道:「二少爷,你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你用膳呢。」
樊尔轩望向石总管的脚,关心的询问道:「石叔,你的脚好些了吗?」
听到主子这麽问,石总管可感激得不得了,「多亏二少爷给我的药,抹了几天竟已经完全不酸了,还真神奇!」
二胡忍不住插话,「那药我也用过,真的很管用,那可是很贵的呢!」
「二少爷,你对我这老头子真的太好了,我会好好报答你的……」石总管感动到快流下男儿泪了。
有那麽夸张吗?樊尔轩含笑的道:「石叔,你长年为樊家劳心劳力,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人往主屋的方向走去,不少下人都热情的向樊尔轩问好,看得出樊尔轩在府里极有人望,尤其是特别受丫鬟们欢迎,看到他回来她们双眼都亮了。
这全是因为樊尔轩对下人们非常的好,总是笑容满面,看到有老人家哪里酸痛会送上伤药,家里有人生病的也会雪中送炭,在下人们心中可说是个极好的主子。
走了一段路,樊尔轩进了主屋,被石总管领着往饭厅方向走去。
此时,父亲樊重、继母郑氏,以及两个郑氏所出的异母弟妹都入座了,只等樊尔轩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尔轩,快坐,你二娘让厨房做了好几道你爱吃的菜。」樊重看到樊尔轩回来,心情可好了。他们上次一起吃饭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他这儿子自从接了当家之位後,总有许多应酬,甚少在家里吃饭。
「尔轩,你可要多吃点,补补身子。」郑氏慈祥的道。年近五十的她保养得很好,体态也很完美,称得上是个美妇人。
「二哥,你来坐我身边!」十六岁的小妹樊尔雅拉了他的袖摆,她跟她娘亲一样都是美人胚子,从小就祟拜樊尔轩。
樊尔轩笑笑的任小妹拉着他入座。
十七岁的小弟樊尔棋早饿极了,嘴里边嘀咕着终於可以吃了,边伸起右手想捉块肉吃,马上被打了手。
郑氏瞪着他,「说了几次别用手,你是猴子吗?」
「啧,知道了。」樊尔棋烦躁的抓抓头。
看儿子拿了筷子後,郑氏夹了菜到樊尔轩碗里,看似慈爱的道:「尔轩,近日你忙,都瘦了呢,可要多吃点。」
「谢二娘。」樊尔轩恭敬笑道,眸底却没几分温度。
他三岁时娘亲便过世,樊重看他和大哥年纪还小,需要有娘亲照料,便在他五岁时迎娶郑氏为继室。
当时的他是冀盼能有个娘亲的,毕竟大哥身为日新的继承人,成天忙着念书,爹又那麽忙,他一个人总是寂寞,郑氏的出现本来让他以为自己有娘亲疼了,没想到却是恶梦的开端。
郑氏总是人前待他好,人後恐吓他,要他乖乖听她的话,不然就有他好受的,虽然不会凌虐他、打他,但会找理由对爹说他是坏孩子,让爹惩罚他。後来他才看出来,郑氏不喜欢他和大哥,大概是元配生的孩子太碍她的眼,而大哥虽然有心护他,但郑氏也会在爹面前搬弄大哥的是非,帮不了多少忙。
被郑氏养了四年後,他养成了软弱胆小的性子,也因为时常担心受怕总是吃不多,身子十分瘦弱,是舅舅来家里时看出他受到郑氏的欺凌,将他带回家,教导他要有一颗强健无惧的心,还送他到武馆学武,他才慢慢改变性子的,加上後来哥哥意外过世,由他成为继承人,他不得不在一夕之间变强。
而这麽多年过去了,爹完全不知郑氏如此刻薄,总以为自己娶了多麽贤慧的女人,不过就管家这点来说,郑氏确实很贤慧,她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让爹能无後顾之忧的忙着商行的事。而爹一年前因身子有恙提早引退,郑氏也细心照料着爹的病,让爹慢慢好转,看在这分上,他才没揭穿她的真面目,与她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商行里最近有什麽事吗?」樊重问道。
「没什麽事,只是还有一些人不服我,不过爹放心,我会让他们认同我的。」樊尔轩轻描淡写道,并没有说出刘掌柜吃里扒外被他逮到的事,这种事不需要爹来担心,他会自个儿收拾,很快地,那些看他年轻好欺的老家伙一个个都会把皮绷紧,不敢在他面前作怪。
樊重看儿子近来那麽拚命,有点担心的道:「尔轩,爹知道梨儿死後你心情便不太好,可你也要顾好身体啊。」
听到梨儿这名字,樊尔轩神情有些恍惚,神情闪过痛苦,下一刻便又冷静自持的道:「爹,我没事,你放心。」
「唉,你舅舅、舅母就这麽一个女儿……」樊重忍不住叹息。
樊尔轩垂下眼,「我会时常去探望舅舅、舅母的。」
「那就好,改天我也会去探望他们。」樊重点头的道。
「好了,来喝杯酒吧,今天就好好放轻松。」郑氏拿起酒瓶,为他们爷儿俩斟酒。
「谢二娘。」樊尔轩朝郑氏点头微笑。
郑氏也朝他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里。
吃到一半,樊重和郑氏互看了眼,由郑氏提道:「尔轩,你的婚事我跟你爹看过日子了,十二月和明年的一月、三月都有吉日,现在开始筹备刚好来得及,你想订在什麽时候?」
「我没意见,二娘和爹决定就好。」樊尔轩吃着菜,脸上看不出对这门婚事有什麽想法。
郑氏装模作样的流露出愧疚神色,「尔轩,你不会怨二娘吧?其实二娘看中的是范家二小姐,没想到二小姐已经许人了……不过三小姐虽然是庶女,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和范大人成为姻亲,以後对商行也有帮助。」
「尔轩知道二娘的用心,二娘挑选的媳妇肯定是最好的,我相信二娘。」樊尔轩直视着她,一脸真诚的说道。
「听说范大人近期会升官,攀上这亲家对我们也是有益的。」樊重也很满意这门婚事。
樊尔轩是堂堂日新商行当家,要娶的当然是嫡女,万万轮不到庶女当正妻,但对方是官家之女,也不能说配不上樊尔轩。事实上,就算樊尔轩再怎麽优秀,以商人的身分要迎娶官家嫡女还是高攀了,庶出的倒是刚好,再加上有当官的亲家总是好办事,樊重在深思熟虑後便同意了。
当然,郑氏岂会真心为樊尔轩挑选新娘,这个范三小姐是她特别挑来给他添堵的,只要想到元配生的长子在几年前意外过世後,当家这位子由樊尔轩继承,她生的儿子却什麽都没有,她心里便不甘。
所以郑氏故意说了一门表面上不错的婚事,她私下调查过,那范三小姐在家不受宠,性格软弱又胆小,连话都说不好,肯定会让樊尔轩倒尽胃口,而且有个好牵制的媳妇对她而言也是好事,最重要的是,樊尔轩无法对外人说她不厚道。
小时候的樊尔轩被她养得懦弱好拿捏,可惜被他舅舅接回家里住几年後,就像脱胎换骨般展露聪明优秀的一面,还颇有大将之风,性子更变得令人捉摸不透,她也因此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动他。
但她是不会让他占尽好处的,她可得替自己的一双子女打算,像是棋儿的夫子要请最好的,樊尔轩有护卫有马,棋儿当然也要有,她也已经在盘算等往後分家时,要跟丈夫多讨几栋房子,还有女儿的婚事和嫁妆她也要最好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自己擅作主张说了婚事,樊尔轩会反抗她,不想他却欣然同意,还随她安排成亲的日期,让她颇为纳闷……不管了,这婚事已经定了,就等新娘进门,她可是很期待看樊尔轩吃瘪。
「尔轩,你要多吃点,你太瘦了,要当新郎官的人怎麽能那麽瘦,看来二娘得好好帮你补一补!」郑氏再次为他夹菜。
「谢二娘。」樊尔轩心不在焉的想起过去在舅舅家里住的那段时光,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梨儿总是陪伴在他身边……他扯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他不是不知道二娘故意找了个庶女嫁他为正妻,以他日新商行当家的身分,就算不娶官家女,也可和其他大商行联姻,他之所以会接受这门亲事,是因为他最喜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娶谁都无所谓。
太阳高照,一辆又一辆豪华的马车驶在树林间的大道上,两旁还有私家护卫骑着马护送。
其中一辆马车里,汪孟梨和香香坐在里头,对面的位子坐着一个粉雕细琢,一身华服的小男孩,以及他的奶娘和丫鬟。
此时,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汪孟梨手上的动作,只见她拿着纸摺啊摺,喊快就摺出了一只螳螂。
「三小姐好厉害喔!」奶娘和丫鬟都啧啧称奇。
「好了,给你。」汪孟梨将手上的纸螳螂递给双眼发直的小男孩。
小男孩呆呆的看着纸螳螂,一会儿才醒过神,惊呼道:「哇,是螳螂耶!是三姊摺给我的!」他开心的捉着纸螳螂在马车里跳了起来。
汪孟梨抱住了他,「别在马车里乱跳,会摔跤的!」
小男孩乾脆赖在她怀里撒娇道:「三姊,可以教我摺螳螂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乖乖习字。」汪孟梨摸摸他的头,微笑的道。
小男孩皱着鼻子,「我讨厌习字啦……」
汪孟梨故意板着脸道:「不行,男子汉就是要好好习字,成天只知道玩是不会成为男子汉的。」
小男孩扁着嘴,在心中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後仍是决定成为男子汉,「那等我习完字,三姊一定要教我摺纸喔。」
成功了!汪孟梨与其他几人相视一笑,认真的和他勾勾手,「当然,我们约好了。」
这个小男孩便是范府里最小的嫡子范叔渊,今年十岁,十分受宠,但小霸王的顽劣行径也令人头疼,大家都拿他无法,而今却喜欢黏着汪孟梨,被汪孟梨驯服得乖乖的,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那日,汪孟梨命令厨房送红烧鱼和糖醋排骨来,但果然如香香所料,厨子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汪孟梨深知「自己若不争气,别人也会看不起你」的道理,便亲自去了一趟厨房,拿出主子的气势,终於让厨子听命於她。
但汪孟梨也知道,光靠气势是不能长久的,想在这府里过得好,还是必须讨得父亲和嫡母的欢心,提升她在府里的地位,因此她首先从嫡出的二小姐范如芸下手。
据汪孟梨观察,范如芸是个才华洋溢的才女,深得父亲和嫡母的疼宠,虽然有点傲气,但不若范如芳那般跋扈,是个好相处的人,而且对写字和作画相当入迷,於是她投其所好的写了字,故意让范如芸看到。
汪孟梨从小就学着做帐、做生意,姑娘家会的刺绣女红她一概不会,但是她肚子里有几分墨水,也能写一手好字,这是爹严格要求她学的,说是可以培养耐性,修身养性。
范如芸一看到她的字,马上派人将她叫了过来,像是得了知音般欢喜的和她聊字,由於她从小跟着爹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该怎麽应话才有内涵,比起范如芳那个不爱看书的草包,范如芸自然更喜欢和她说话,之後天天都把她叫过去。
汪孟梨真庆幸范家无法容忍白丁,就连庶女都可以读书识字,要不真无法解释她会识字写字的原因,不过原主不像她读过那麽多书,识得一些困难的字,这些她都用自学来解释。
范如芸以前对这三妹并没有好感,庶出还是其次,问题在於她每次见了人都畏畏缩缩的低着头,话也说不好,看了就不舒服,如今看到这庶妹跌入池塘大难不死後,像变了个人似的抬头挺胸,说话有条有理,渐渐开始喜欢她。
而嫡出的子女感情特别好,范叔渊总会前来找二姊,汪孟梨自然有机会接触这个么弟了。
而范叔渊不愧被称为小霸王,竟想欺负她这个庶姊,在地上丢了香蕉皮想害她摔倒,说是再撞一次头看会不会恢复记忆,结果反被汪孟梨识破,教训了一顿。
范叔渊被骂得目瞪口呆,丝毫不敢回嘴,爹娘和哥哥姊姊们从来都是疼爱他的,迁就着他的任性,只有这个三姊不一样,让他不由得另眼相看,再加上大人们怕他捣蛋,下人们怕被他恶整,只有三姊会认真陪他玩游戏,他自然喜欢上她了。
别看汪孟梨精明能干,那是自小被爹磨练出来的,其实她真正的个性爽朗直率,带有几分男孩子气,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小时候她还是个孩子王呢,时常带着邻居孩子一起,什麽游戏都会玩,拜这所赐,她很轻易地捉住了小霸王的心。
汪孟梨和范如芸、范叔渊走得近的事,很快地传进父亲和嫡母耳里,头一次关注起这个不受宠的三女儿,把她叫上来一起用膳。
汪孟梨就是在等这个机会,那一天她力求表现,父亲和嫡母看到她说话条理清晰,有着官家小姐的沉稳大器,对她印象也变好了。
之後,汪孟梨会适时的送点小玩意给嫡母表达贴心,例如她最厉害的摺纸,嫡母觉得她很特别,对她多了几分疼爱,汪孟梨的地位也跟着扶摇直上。
而下人们看到以往不受宠的三小姐变得那麽受宠,也见风转舵巴结着她,除此之外,也有受过汪孟梨帮助,真心喜欢她的下人,不知不觉间,她逐渐在范府凝聚起人望。
这一切范如芳看在眼里可说是气得跳脚,同为庶出,她那庶姊得到好的亲事让她嫉妒,她煞费苦心才得到嫡母和二姊欢心,而今都被抢走了,连那个难缠的小霸王范叔渊也喜欢庶姊,让她相当不服气。
因此在这段日子里,范如芳曾多次想陷害汪孟梨,例如挑拨汪孟梨和范如芸的感情,栽赃她偷东西,还指称庶姊跌入池塘後好似变了个人,肯定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更请来道士作法想将她赶出范府。
不过汪孟梨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一一化解危机,也证明了道士是在外招摇撞骗的神棍,让范如芳在父亲和嫡母面前失了脸面。
虽然范如芳的道行在汪孟梨眼里看来还不够高明,不过她的心够狠毒,害死了原主,所以汪孟梨对她依然不敢大意。
这时候,马车里早没有玩闹声了,范叔渊玩纸螳螂玩累了,趴在汪孟梨的大腿上睡着了,汪孟梨轻轻拍着他的背,真心把他当成自家小弟疼爱。
半个时辰後,马车一辆辆驶进了一座别院里,汪孟梨见到达目的地,唤醒腿上的小弟,「叔渊,到了,快起来。」
范叔渊睁开眼,前一刻还眯眯眼,听到「到了」这两个字,立刻兴奋的拉着三姊下马车,不忘带着他的纸螳螂。
汪孟梨被他拖着差点摔跤,幸好有香香拉住她,待站稳後,她抬起头望向眼前偌大的宅子,以及四周一片绿油油的绿地,感到心旷神怡。
这里是大姑爷程易的避暑别院,一旁是马场,现在正值七月,天气热了,大姑奶奶范如萍向娘家提议几个兄弟姊妹可以到别院避暑,还可以来看看马儿,本来嫡母也要一起来的,偏偏犯上头疼的老毛病,便没来了。
范如芳坐在最後一辆马车,是最後下车的,因为之前害汪孟梨不成反害己,这趟避暑之旅本来没她的分,是她去求兄长硬跟来的,一下车,她看到汪孟梨牵着范叔渊的手,把小霸王哄得服服贴贴,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也想在小弟面前好好表现,便领着丫鬟走向小弟,挤出笑道:「小弟,这只纸螳螂做得真好……」
话没说完,范叔渊不客气的拿螳螂戳她手臂。「都是脂粉味,臭死了,不要靠近我!」
范如芳被扫了脸面,脸色难看,汪孟梨神情泰然,保持镇定没有笑,倒是香香受不了,躲在自家小姐背後窃笑。
这次范家的一干女眷几乎全到了,范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不放心,领着护卫陪同前来,也会一起住下。
不久,范如萍和夫婿接到下人禀报,前来迎接他们,让下人领着一行人到客房稍作休息,吃吃点心後再到马场来。
马场里饲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马,专门卖给达官贵胄,价格可高了,不只吃的饲料要最好的,平常更是好生将养着。
程易一边介绍他的马,一边领着他们往马场里走。
这时,他看到供客人休息的凉亭内坐着一位白衣公子,正在品着茶,一个小厮拿着扇子为那公子搧风,周遭还有带刀护卫,吃惊的呀了一声,然後看了眼汪孟梨,接着朝妻子挤眉弄眼的笑道:「我说还真巧哪,樊当家今天也来看马了。」
范如萍听夫婿这麽说,也笑开了,「如茵,还真巧哪!」
范如芸意会了什麽,也暧昧的朝汪孟梨眨眨眼。
「嗄?」汪孟梨不知所以,她刚才没有听到大姊夫提到樊当家这三个字。
与此同时,凉亭里的樊尔轩也发现他们,主动移步来打招呼,他俊雅不凡的容貌、玉树临风的风姿,就算是已经嫁人的范如萍和已订亲的范如芸也为之倾倒。
程易看到他走来了,热络的招呼道:「尔轩,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大舅子和小姨子他们都来了,这位是我的小姨子如茵,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他特别指了汪孟梨介绍。
范如茵其实长得不差,有着张秀丽的瓜子脸,只是过去的她太瘦弱,又畏畏缩缩的,当然没人注意到她的容貌,现在汪孟梨吃得不错,加上抬头挺胸有自信,有了千金小姐的样子,怎麽看都是个小美人。
樊尔轩意外会在此处碰上未婚妻,眼前的女子也算是个美人,他的心却波澜不兴,只扬起一贯客气有礼的微笑道:「三姑娘,在下樊尔轩。」
在樊尔轩从凉亭踏出来时,汪孟梨就瞠大眸子看着他,一颗心分外激昂雀跃的跳着,怕是在作梦,直到听见他自报姓名,她登时眼眶一热,蒙上一片雾气。
真的是他,是小龙……
第2章
汪孟梨怀念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强忍着此刻激动的情绪,才不致哭出来。
要她怎麽不激动,他们俩是最亲的表姊弟,他曾经住在她家好几年,两人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挨骂,直到七年前,因为大表哥意外过世的关系,他仓促搬离她家,她也订亲了,两人才渐行渐远,最後一次见到他还是四年前的事,如今可以在重生後见到有如亲弟的他,她说不出有多麽开心。
汪孟梨其实早在之前便知道她的未婚夫是樊尔轩了,但她觉得天底下没有那麽巧合的事,怕是同名同姓,加上她得在范家站稳脚步,忙着和范如芳斗法,很快地也忘了有这桩婚事,直至今日见到樊尔轩本人,才敢确定是他。
回想起最後一次见到他时,他比她略高,脸上稚气未脱,是个漂亮的大男孩,而今再见到他,他已经远比她高出一个头,肩膀变得宽阔,那张俊秀漂亮的脸也褪去稚气,变得更为成熟,是个会迷倒姑娘的翩翩贵公子了。
汪孟梨看着他,心里真有股和他相认的冲动,想告诉他她就是梨儿,他总是不肯叫她一声姊姊,喜欢跟着她爹娘喊她一声梨儿,让她好笑又好气。
她也多麽想告诉他,她被温俊生和李瑶月那一对阴险的男女害死了,他们还抢走了第一粮行,他若是知道,肯定会和她一起报仇吧。
但是,他会相信这种事吗?说范如茵的躯壳里住的是汪孟梨的魂魄,他会不会把她当作疯子看?
何况,他们两人感情比起以前生疏了,就算她惦记着他,不代表他也一样,或许他早就忘记他们一块玩的那段日子。
汪孟梨心里苦闷,压抑住朝他说出真相的冲动,只能无语的望着他。
樊尔轩被她这麽看着,微微蹙眉,没想到这范三小姐看起来含蓄端庄,却敢这麽大胆的盯着他看,而且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像是想对他诉说什麽,他总觉得她像是识得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他的错觉吗?
「如茵!」
范如芸拉了拉她的袖子,汪孟梨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睁大眸子盯着男人看,她赶紧垂下头,顺便让情绪冷静下来。
她现在是范如茵,不能这麽看他,不然肯定会被他认为她这个未婚妻不端庄。
汪孟梨异样的举动旁人也看在眼底,程易揶揄道:「尔轩,看来三妹对你很满意,满意到看见你便发起呆,说不出话来了。」
「三小姐脸皮薄,别再欺负她了。」樊尔轩温润有礼的道。
「已经会心疼如茵了。」大少爷范叔鸿笑道。
「樊公子,我家三妹很美吧?」二少爷范叔涛也跟着大哥起哄。
「这……我……」樊尔轩白皙的俊脸泛红,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当然是他演出来的,他总得配合情况说话,扮演好未婚夫的角色。
「三姊是我的!」范叔渊察觉到樊尔轩这个未来的三姊夫是个威胁,马上抱住三姊的双腿不放,霸气的宣示道。
「小弟吃醋了。」范如萍笑说,所有人听了都哄堂大笑。
汪孟梨并没有跟着笑,她悄悄抬起头,偷觑了樊尔轩一眼,看到他彷佛看陌生人的表情,明知道他是认不出她的,她还是为此难过。
范如芳更是笑不出来,这两人看似含情脉脉的对望,让她嫉妒得咬牙切齿。明明她更早喜欢上这男人,为什麽他会成为范如茵的未婚夫?
好几个月前,她和二姊搭着马车到市集,从车窗外看到白衣飘逸、丰神俊秀的他,光是那匆匆一瞥就让她芳心暗动,後来打听到他是日新商行的新任当家,便想着若是她能嫁给这样的男人该有多好,而日新商行不久後真的来提亲了,她兴高采烈的以为老天爷听到她的恳求,怎知他们指名的人选竟是范如茵。
从此范如芳就对范如茵恨之入骨,她到底是哪一点比不上范如茵?明明都是庶女,樊家选的人居然不是她,而是那个贱女人!
她望着樊尔轩那俊俏的脸庞,愈想愈不甘心,低头看起十指上绘满美丽图腾的指甲片,心里生了个主意。
没有人注意到范如芳暗怀的心思,所有人都跟着程易进马场,还有意无意将樊尔轩和汪孟梨两人隔了开来,毕竟就算是未婚夫妻,也得顾着女方的名节,不能独处或靠得太近。
马场里头有着各式各样的马儿,范家姊妹们喂着马儿吃草,玩得不亦乐乎,范叔渊更嚷嚷着要骑马,范叔鸿和范叔涛被他吵翻天,只好骑马载着他绕了马场一圈,看得其他人好生羡慕,也想骑马。
范如萍不好让姊妹们败兴而归,便提议她们侧坐在马背上,再让兄长牵着马走,大家都同意後,程易挑了一匹温驯的母马来。
众女陆续上了马背,轮到范如芳时,她故意朝樊尔轩妩媚一笑,岂料樊尔轩并未有反应,令她沉下了脸,在望向范如茵时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绕了一圈回来後,范如芳一下马,马上朝范如茵投以灿烂的一笑,「三姊,该你了,真的很好玩呢!」
范如芳的笑容让汪孟梨觉得不对劲,赶忙推拒,「我就不用了……」
「这怎麽成,三姊一定要玩!」范叔渊一脸她不玩,他就不开心的模样。
「如茵,就去坐坐吧,机会难得。」范如芸也劝道。
「放心,大哥不会让你摔下来的!」范叔鸿拍拍胸脯。
汪孟梨不好推托,只好上了马,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总觉得母马有些暴躁,果不其然,母马走了十来步後开始愈走愈快,接着甩开了牵着缰绳的范叔鸿,向前狂奔。
「啊—」汪孟梨险些摔下马,用力抱住马脖子。
怎麽会这样?为什麽好端端的马会发狂?
汪孟梨知道以侧坐之姿坐在马背上容易被甩下,努力改为跨坐好保持平衡,她还试着想捉稳缰绳,让马儿停下,然而马儿发狂了,完全不受控制,还屡屡抬高前脚想将她甩下,汪孟梨最後也只能抱紧马脖子,不让自己摔下。
范家人看到这般凶险的一幕也是心惊胆颤,范叔鸿和范叔涛更是立即想骑马去搭救她。
然而樊尔轩的动作更快,在两人刚进栅栏时他已骑上马朝汪孟梨飞奔而去。
其实这用不着他出马,范家自然有人救她,但他这个未婚夫若是冷眼旁观,不主动去救自己的未婚妻,恐怕会传出不好听的话。
樊尔轩骑马的技术一流,宛如与马身融为一体,他很快的追上,朝她伸出手道:「三姑娘,手给我!」
此时的汪孟梨像是在马颈上发现了什麽,她吃惊的看着,直到听见旁边有人朝她大喊,她才发现是樊尔轩骑着马来救她了,她忙将那小东西藏进手心里。
「三姑娘,快!」
汪孟梨伸出另一手,樊尔轩一捉住她的手便将她拽过来,接着两手抱住她从马背上跳下,在落地的那一刻,他抱着她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当她的软垫。
汪孟梨本以为自己会摔得鼻青脸肿,但并没有痛觉,还被一双手臂拥得紧紧的,她悄悄睁开眼,发现她的脸正贴在一副胸膛上。
是小龙保护了她……他的胸膛好结实、好强壮,跟以前那文文弱弱的模样完全不同……
「三姑娘,你不起来吗?」
听到底下传来男性的声音,她才想起他正被自己压着,赶紧站起身,紧张的问道:「小……樊公子,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她压伤?
樊尔轩缓缓起了身,盘腿坐在草地上,看了看她,回应道:「我没事,三姑娘有受伤吗?」
汪孟梨摇了头,「我没事,多亏你救了我。小……樊公子,谢谢你!」他不顾生命安危奋力来救她,真是个男子汉,她为他感到骄傲!
「三姑娘?」怎麽她看他的眼神有着异样的兴奋?
「啊,你的脸……」汪孟梨注意到他脸上多了一抹黑,便用袖子帮他擦了擦,看到他肩膀上沾有泥土,她也顺手拍了拍。
小时候她会带他到後山去玩,总是弄得身上脏兮兮的,她是姊姊,看到他身上沾有泥土叶子什麽的,就会顺手帮他擦一擦、拍一拍,已经习以为常了。
拍乾净後,她满意的露齿一笑,两排洁白的贝齿闪着晶亮。「好了,乾净了!」
樊尔轩浑身一震,讶异这姑娘居然这麽直接碰触男人的身体,这可不是大家闺秀会做的事,真不知该说她大胆还是爽朗。
她的行径也让他想到死去的梨儿,梨儿总当自己是姊姊,喜欢照顾他,会帮他把脸擦乾净,拍拍他身上的泥土,然後朝他绽开笑容,不是含蓄的微笑,而是爽朗率直的大笑……
汪孟梨看到他陡变的脸色,这才想起她现在不是他认识的梨儿,她不该随意碰他,这下怎麽办呢?他会不会觉得她不够端庄?
这时,范家人陆续赶来,解救了汪孟梨的尴尬处境。
「你们都没事吧?」范叔鸿气喘吁吁的问。
「我没事,三姑娘也没受伤。」樊尔轩回过神,多看了被丫鬟扶起的范如茵一眼,真没想到她的行径和笑容竟会和梨儿如此相似……
范叔鸿看两人平安,松了口气,感激地道:「樊公子,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三妹真不知道会怎麽样。」
范叔涛和程易也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称赞他英雄救美。
汪孟梨则被范如萍、范如芸以及范叔渊包围住慰问,说起了方才危险的事,众人仍是心有余悸。
这时,二胡上前提醒樊尔轩他晚上还有事,得提早离开,樊尔轩便和众人点头道别,先行一步。
在樊尔轩离开後,马场里的小厮前来向程易禀报说是捉到母马了,在射了麻药使其瘫软倒下後,他们检查了一下,在母马身上发现一道奇怪的伤口。
闻言,程易本想一个人去看马,汪孟梨却提议一起去看,好知道母马发狂的真正原因,获得所有人赞同。
作贼心虚的范如芳压根不想去,但她也知道不去反而奇怪,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最後面。
放心,不会被发现的!她手心冒着汗,暗暗告诉自己,并将手缩进袖子中。
不一会儿,众人都围绕着母马,盯着母马脖子上那道清晰可见的伤口。
「怪了,这是何时被割伤的?」程易百思不解。
「是被什麽利物割伤的呢?」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是该算个总帐了。汪孟梨眼神闪过一抹锐利,朝众人摊开了手心,「其实,我在马颈上找到这个。」
众人朝她的手心看去,是一只刻有花纹的银指甲套。
范叔鸿惊呼道:「就是这指甲套伤了马的?」
汪孟梨点头应道:「对,这指甲套尖锐的顶端足以刺伤马颈。」说着,她探向躲在众人後方想偷偷溜走的范如芳,抬起另一手,语气犀利的指向她道:「四妹,在我之前是你骑马的,你故意将这指甲套刺入马颈,也难怪马儿会发狂,证据就是你的手上肯定少了一只指甲套!」
此话一出,众人皆转过身,望向意图逃走的范如芳。
范如芳被那麽多道目光盯住,一时僵住动不了,慢一拍的才将手藏在背後。
范如萍看她拔腿想跑,快步捉住她,扳开她的双手看,果真,少了一只指甲套,她记得来时范如芳本来左右手小指上都戴有指甲套,和汪孟梨手上拿着的银色指甲套是同一套的。
「四妹,你居然想害三妹!」她痛心斥责道。
「天啊,四妹,你怎麽会做出这种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用着责备的眼神看她,让范如芳害怕不已,慌张的神情全写在脸上。
该死!她本来想让范如茵摔死的,要不摔断腿也好,岂料樊公子竟跑去救她,更想不到的是,她本以为那枚指甲套会随着马儿奔跑而掉落,没想到居然还留在马颈上,让范如茵那个贱女人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找到,她运气还真差!
范如芳多次陷害,因为只是小技俩,汪孟梨也不怎麽跟她计较,但这次她又想害死庶姊,她无法再容忍了。
於是她故意挑明的道:「四妹,你就那麽痛恨我吗?只因你对樊公子一见钟情,不希望我嫁给他?」
为何她会知道?范如芳一愣,随即狠狠瞪向贴身丫鬟,这事只有她的心腹知道,肯定是下人出卖了她!
汪孟梨捂着脸,流露难过之色,「我真不敢相信,四妹你怎麽狠得下心对付我……若是如此,难不成先前我掉入池塘差点溺毙,也是你从背後推我的?」
「什麽?三妹摔下池塘的事也跟四妹有关?」
「四妹,快说!是不是你干的?」
「你真是太可怕了,居然想杀害自己的姊姊……」
「不,不是我……不是……」范如芳声音颤抖,想否认却一点力道都没有。
她以为把范如茵推入池塘一事,即便范如茵怀疑,但没有证据也拿她无可奈何,岂料她竟会选在这时机说出来,这下就算没有证据,所有人也会相信是自己干的。
范叔鸿沉重的叹了口气,「如芳,这事我会禀报父亲和母亲,让他们来处置。」
「不……」范如芳害怕的猛摇头,想跑却踉跄的摔了一跤,她抬起头来,正巧对上汪孟梨晶亮的双眸。
不要惹我。汪孟梨掀起唇,无声的对她说道。
范如芳整个人瘫在地上爬不起来,她知道自己完了,从此在范家,她已完全无立足之地。
「王老板,那在下告退了。」
「好、好。」
樊尔轩在客栈里谈完生意,送对方上马车後再坐入自家马车,本来神采奕奕的他眉宇间流露疲惫,闭上眼歇息。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当家,他上头有个大他八岁的大哥,大哥从小就聪明又优秀,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商行是由大哥继承,而他会当大哥的帮手,可惜大哥英年早逝,他和父亲为此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大哥刚过世时,樊尔轩对於是否该继承商行感到了迟疑,怕自己比不过优秀的大哥,但当他看到二娘那恨不得商行是由她儿子继承时的嘴脸,为了不让她如愿,他遵从父命扛下了这重任,开始待在父亲身边学习做生意的手段和本领,在接任当家的这一年来更是力求表现,不敢有一丝松懈,想连大哥的份一起努力下去。
想当然耳,身体上的疲累是难免的,但他年轻,只要稍做休息便能调整到最佳状态,可这几个月他渐渐感到了一股心灵上的疲惫,只因为他最喜欢的女人已经不在人间了……
四个月了,樊尔轩至今仍不敢相信汪孟梨已经死了四个月,刚听到她的死讯时,他强忍着悲伤参加她的丧礼,在夜深人静时守着她的灵柩痛哭失声。
她死去的第一个月,他有如行屍走肉,拚命的工作想麻痹自己,父亲看在眼底,以为那是因为他和梨儿情同姊弟才如此悲伤,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他努力振作,总算恢复了以往的日子。
但他心里的伤仍在,得花更多的时间修复,他想,自己这辈子或许都好不了了,往後他再也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就算是他未来的妻子也一样……
樊尔轩倏地睁开了眸子,探向窗外,看到一旁的水果摊摆着梨子,让他想起了九岁时刚住到舅舅家时的陈年往事。
表姊汪孟梨大他一岁,有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往昔逢年过节时他都会见到她,舅舅偶尔也会带着她到家里来,但他们并不熟,他看到她都会怕生的躲起来。
住进舅舅家的第一天,梨儿用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看着他,笑盈盈地说—
「轩儿,还记得我吗?我是梨儿姊姊。」
声音也太大,太有精神了吧!樊尔轩抬起头,蹙眉的看着这个比他高的女孩。
汪孟梨摸摸他的头,「听说你二娘欺负你?」
「啊?」也说得太直接了吧。
「你就放心地待在我家吧,她无法再欺负你了!」汪孟梨拍了拍胸脯,「来吧,叫一声梨儿姊姊听听。」
樊尔轩防备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尔轩这名字总觉得太文弱了,不如我来帮你取个有男子气概的名字吧!」
不要随便帮人取名字。他在心里抗议着,却不敢说出口。
「就叫小龙好不好?」
不好,好俗气!他摇摇头。
「很好,就这麽说定了,我就叫你小龙。小龙,我会让你变成男子汉的!」
他才没有说好,而且他才不需要她来教自己当男子汉!他依然在内心抗议着。
「我是独生女,下头没有弟妹,一直好想被叫姊姊喔,你快叫一声给我听听吧,拜托!」
他才不要叫!樊尔轩生着闷气,可是看见她那双殷殷冀盼的眼,他又无法说不。
「梨、梨儿……」他试着说道。
「是梨儿姊姊。」她纠正道。
「梨儿……」
「哎呀,快叫我姊姊啦!」
最终他仍是没有叫,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不想叫她姊姊。
梨儿食量很大,一餐可以吃两碗饭,但她不会只顾自己吃,而是一口气盛了四大碗的白饭,将其中两碗推到他面前。
「快吃吧,吃完才会长高。」她夹起菜,一口一口配着饭,还督促着表弟一起吃。
樊尔轩看着堆得像山一样高的饭,面露难色。
汪孟梨看他一直不动筷子,便道:「小龙,想变成男子汉就要多吃点!喏,鸡腿也给你。」她夹了一只鸡腿放在饭上。
两大碗白饭加上一只大鸡腿,他怎麽可能吃得完……樊尔轩表情很是无可奈何,但最後还是拿起筷子慢慢吃。
汪孟梨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把一碗白饭吃完,朝第二碗进攻,让还在慢慢扒第一碗的他看得目瞪口呆。
「为什麽你吃得下那麽多?」
「因为我要快快长大啊!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以後得由我继承第一粮行,我太瘦小了会被欺负,所以我要快快长高,变得很强壮,撑起我爹娘的粮行,我还要保护爹娘!啊,从现在起我也要保护小龙了,我要吃得更多!」
那样子的梨儿在他眼里是那麽的神采飞扬,那句想保护他的誓言更让他心头暖暖的。
那一天,她打开了他紧闭的心扉,让他变得勇敢,第一次生出了想变强的念头。
於是,他问了舅舅要如何变强,舅舅於是送他到武馆,武师教他先从扎马步开始练习,因此只要有空,他就会在後院里练习。
没想到隔没几天,梨儿也学起他扎马步。
「梨儿,舅母说女孩子扎马步很难看的。」他也这麽认为,女孩子张着腿蹲下的姿势实在难看。
「才不会,小龙,我们一起变强吧!」
「可是舅舅说你不是练武的料。」相反的,他个头虽小,但资质奇佳,很适合练武。
汪孟梨吐吐舌,「不要让我爹知道就好了。小龙,我陪你一起练,一个人很辛苦,两个人会轻松点。」
闻言,他的心又被汹涌的温暖包裹住,久久不散。
这之後,梨儿总是趁着舅舅、舅母不在时陪他一起扎马步。
她真的不像个姑娘家,反而有着男孩子的率性,她比他还会翻墙爬树,什麽游戏都会玩,可说是街坊上的孩子王,但是,只要一开始学习她就会非常认真,不管是念书还是看帐,她都能很专注,还写得一手好字。
「爹说写字可以修身养性,谈生意不是吵得大声就好,要比耐心,比智慧,沉得住气的人才是赢家。」她曾对他这麽说,然後又继续埋头写字。
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只要梨儿专注的做着一件事,她的神情就会变得很柔美,意识到这一点,他开始喜欢看着她,有时候还会忍不住脸红。
时光荏苒,他就这麽看着她,直到她成为了娉婷少女,他们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六年,熟悉彼此,感情比谁都还要好,而这几年她也没有放弃,总是眼巴巴的希望他能叫她姊姊。
「小龙,你什麽时候才肯叫我一声姊姊呀?你知道吗,隔壁的小狗子有弟弟了,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叫他哥哥,可得意了,你也快点叫我姊姊吧。」
「梨儿。」
「是梨儿姊姊。」
「梨儿。」
「梨儿姊姊!」
「梨儿。」
不管她怎麽纠正他,他总是喊她梨儿,因为他偷偷的喜欢着她,也曾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回家。可他也知道她被舅舅、舅母当成守灶女培养,就算成亲也是要招婿的,所以他们无法成亲,他亦无法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不久,梨儿就嫁人了,他一直告诉自己只要她嫁得好、过得幸福他就满足了,没想到他人在外地谈生意时,却得知她因为一场风寒在短短几天内病逝,他的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可到舅舅家奔丧时,他赫然发现梨儿的丈夫温俊生纳了一名小妾。
由於怕触景伤情,这几年他不常打听梨儿的事情,加上之後在日新成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关心她,直到此刻才知道温俊生纳妾一事,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过没多久,他就听闻温俊生将那名妾室扶正的消息。
樊尔轩悔不当初,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万万不会轻易放弃她……
他紧紧握住拳头,用力到手背都泛起青筋了,这才缓缓放开,深深吸了口气,待平稳住情绪後,他朝马夫嘱咐道:「第一粮行就在前面,顺便绕过去吧。」
梨儿过世除了他难过,舅舅、舅母的伤心并不亚於他,因此这段时间他一有空就会去看看他们老人家。
马车拐了个弯,直直往第一粮行的方向驶去。
而与此同时,说巧不巧的,汪孟梨也在同一条大街上。
范如芳一连两次想谋害庶姊性命的事被揭发,已被关在祠堂里反省,汪孟梨可说是很痛快,但这痛快也只是一时的,很快的,她心里再度空虚起来。
离她死去已经四个月了,她好想念爹娘,好想回家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但身为官家千金并没有自由,不能想出去就出去,上回是已出嫁的大姊邀约,她才出得了家门,加上她现在有婚约在身,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免得坏了名节,所以更难出门了。
终於,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骗嫡母说想在出嫁前到庙里祈求,让她出嫁後能和夫君感情和睦,嫡母一听便同意了,当她抵达庙宇後,又骗马夫和护院说要在庙里替家人诵经祈福,要他们先回去,两个时辰後再来接她,她则趁机换装另搭马车溜走。
至於香香当然和自家小姐共谋了,她本以为小姐是太闷了,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一下马车,就听到小姐这麽说—
「香香,你家不是在这附近吗?趁这机会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妹吧。」
香香猛摇手,「不行,我得陪着小姐,不能离开一步。」
汪孟梨好笑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不见。你就安心去吧,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办,半个时辰後我们在那里会合。」她指着其中一间客栈的招牌,大红色的远远一瞧就很显眼。
「可是小姐……」她是奴婢,怎麽可以离开主子身边呢。
汪孟梨塞了几块碎银给她。「去买些好吃的给家人吧。」
香香手里捧着钱,满心的感动。
小姐性情大变後便对她很好,有好吃的都会分她,还帮她做了新衣服,所以就算四小姐说小姐被妖魔鬼怪附身,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现在的小姐或许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她还是决定要忠心耿耿地服侍现在的小姐,做牛做马她都愿意。
「放心吧,我都换上这身粗衣了,有谁认得出我?」汪孟梨为掩饰身分,不引人注目,特意换上了香香的衣服,跟走在路上的市井姑娘没有两样,再说她连胭脂水粉都没上,素着一张脸,没人会多看她一眼的。
香香听她这麽说,这才放心的先行离开。
汪孟梨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怀念不已,附近的店家小贩都是她认识的,但店家却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都当她是客人一般招呼着,才四个月啊,就宛如隔了一世,完全变了样。
她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後,终於来到了第一粮行。
汪孟梨就这麽站在店门口,看到有夥计瞥过来,或是有客人走出来,她都像做贼似的闪避,虽然大可以大大方方走进去,她却没有勇气,就怕一踏进粮行会泪流满面。
这时候,她看见一个年约五旬的妇人在店里招呼着客人,那便是她娘。
娘好像瘦了不少,脸色也好差……汪孟梨看得好心疼。
接着,一个年约六旬的男人走过来扶住妇人,那是她爹,跟以往一样硬朗,精神矍铄,但在她看来像是硬撑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
「怎麽不好好休息,又出来招呼客人了?」汪父皱着眉道。
「我只是想出来走动走动,做点事,要不只要一想到梨儿就难过……」汪母语气哽咽。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子她也不会安心的……」汪父苦口婆心的劝解。
汪孟梨听到他们的对话,双眼顿时蒙上一片雾气,差点哭了出来,她忙捂住嘴,强忍住伤心。
她真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久,汪父汪母进了内室,换成一对年轻男女走了出来,两人交头接耳,模样挺亲密的,正是温俊生和李瑶月。
联手害死了她居然还有说有笑的,可恶透顶!汪孟梨神情一变,对这两人简直恨之入骨。
「我们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了。」
「是,姑爷、小姐慢走。」
小姐?汪孟梨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
李瑶月挽着温俊生的手踏出店门,越过她街上走,完全没注意到她。
「这位姑娘,请问需要什麽吗?」夥计咳了咳,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这客人很怪异,一直往店里头偷瞄。
「呃……」汪孟梨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小声问道:「据我所知,那不是你们姑爷纳的李姨娘吗?你们怎麽叫她小姐?」她待在范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什麽事。
提起这事,夥计不免唏嘘,「大姑奶奶死後,都是李姨娘照顾咱们老板和老板娘的,老板感念在心,便收了李姨娘当义女,姑爷也在上个月将她扶正,因此大夥儿便尊称她一声小姐。」
汪孟梨闻言十分震惊,她知道李瑶月想抢粮行,但没想到爹娘会在她刚过世没多久就收李瑶月为义女,肯定是被李瑶月那佯装贴心的模样给骗了。怎麽办,再这样下去第一粮行迟早会会落在李瑶月的手里。
不行,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汪孟梨心绪飞转,待她回过神时,她已经默默跟在李瑶月和温俊生後头。
而她在第一粮行前的一举一动,全被先一步到达的樊尔轩收进眼底。
她虽然一身粗布,脸上也未施脂粉,但其实跟平常的她变化不大,所以一看到她那张格外清丽的脸蛋时,樊尔轩马上就认出了她。
那不是范家三小姐吗?她怎麽打扮成这样,还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身边没有跟着丫鬟或仆人吗?
樊尔轩原本不愿多加理会,但想起她异常的举止,於是他改变计划,下了马车,尾随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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