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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试阅] 简璎《皇上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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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3 18:4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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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6年10月19日
内容简介:
当皇帝这件事,根本不是他人生目标好不好!
他一生本来都为当闲散亲王而努力,装纨裤、混青楼,吃喝玩乐样样行,
谁知有朝一日皇兄跑去当太上皇,皇位便华丽丽的成为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砸得他想哭也哭不出来,天天批奏摺批到火气大,
而他身为女相、兼领刑部的皇后老婆老是出宫办案,更让他气得想咬手帕,
唉,说来也是他自作孽,打小就暗恋她,偏偏她的优秀让他爱在心里口难开,
长得美不说,又有脑子会读书,又有胆子干仵作,简直零缺点,
且她那青梅竹马陆宸实在惹人厌,藉着同在刑部干活之便与她形影不离,
害他醋吃一缸又一缸,担心娘子出墙,乾脆挪墙一起出去把她跟紧紧,
她在狱中查劫案被伤,是他抱着人鬼吼鬼叫奔回宫找太医,
她去剖屍查连环杀人案,他忍住小时候被关在验屍房的阴影给她打下手,
不过全能的皇后也有搞不定的地方,就是他後宫那群女人,
成天你害我我害你的,老要她这後宫之主主持公道,烦都烦死了,
别担心,皇后快来侍寝生个皇儿,他就能大声宣布:後宫即刻解散……
第一章 皇后在哪里?
大云朝,玄光元年
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意思便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而他,现在就是正在承受着心志之苦,劳动着他的筋骨,而饿……这都什麽时辰了,他自然是饿了。
看着批摺子批到眼露凶光的主子,尚德海实在不想询问,可为了尽身为一个贴心奴才的本分,他又不能装死。
内心天人交战,又过小半刻,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喉,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您还好吗?」
「不好。」宇文珑一个俐落的回答丢出来。
「哦……」尚德海实在不想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他不想搬石头,也不想自个儿好端端细皮白肉的脚被砸。
「尚德海!你那什麽态度?」宇文珑不满了,朱笔一丢,沉着脸瞪着在一旁伺候的尚德海。「难不成朕就那麽不值得你关怀吗?」
做为一个总管太监,尚德海是很称职,但他皇兄把尚德海留给他,让他不免生出了几分被监视的味道,想到自己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阉竖监视着,他心里就有各种的不是滋味,时不时便要给尚德海找找不痛快来让自己痛快。
「不是的,皇上,您误会奴才了。」尚德海低眉顺眼、正经八百地试着给皇帝顺毛,「奴才适才是在心中揣测圣意,可因为天威难测,奴才又实在愚钝,所以才迟迟没有开口,不知道皇上是批摺子太累了不好,还是肚子饿了才不好,再不然就是夜深了想睡了不好……」
他伺候过一任的皇帝,而且是个性格时晴时雨的皇帝,早就练成人精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上功夫自是十分了得,不假思索便可行云流水的滔滔不绝。
「行了、行了。」宇文珑不耐烦的摆摆手,一听就是敷衍了事,根本不是真心在关心他。
天下之大,有谁真的在关心他的感受吗?
没有!他们都只想到他们自己!
他皇兄执政十二年,将大云朝整治得夜不闭户後,非常潇洒的禅位给他,带着皇嫂和三个孩子避世隐居去了,从此对他的烦恼不闻不问,做他的逍遥太上皇去。
将近一年的时间,每日早朝上文武百官见了他,总是对他索取的多,关怀的少,开口闭口都是要粮草要经费要装备,要他秉公处理,不得偏颇,他这个皇帝想对哪个心腹臣子好一点都不成,没人问过一句皇上您吃饭了吗?皇上您昨夜可有睡足?皇上您可有事要微臣分忧解劳?
而俗话说,世上只有娘亲好,有娘的孩子像个宝,但他母后每每见到他这个国事缠身的亲生儿子,眼里只写着哀家的皇孙呢?皇上什麽时候要给哀家抱孙子?从来没有一句皇儿你心情如何?皇帝这位置坐得可是累极了?他母后那盼孙的殷切眼神总让他一盏茶还没喝完就坐不住的逃离寿安宫。
总之,登基近一年,他算是嚐尽了人情冷暖,感觉到皇帝这活儿比当狗还不如,更不用说他的枕边人了,那个女人常常让他悲愤又挫折得分不清楚谁才是皇帝……
尚德海看着主子深蹙的眉心和突然愤慨起来的神色,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起来—— 皇后在哪里?
果然,宇文珑开口阴恻恻的问道:「皇后在哪里?」
尚德海觉得自个儿死前很想知道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想知道皇上有没有发现每晚在御书房里询问「皇后在哪里」已经变成惯例了?
阿弥陀佛。尚德海先在心中默默地宣了一句佛号,这才缓缓地道:「在京里。」
他目不斜视,不动如山的持着拂尘,像老僧入定,答案也是千篇一律。
皇后娘娘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宫外,范畴总不会离开京城,他说在京里最为保险,肯定不会出错。
「京城哪里?」宇文珑越听越烦。
各地奏摺一天到晚如雪片般飞来,虽然眼下是太平盛世,边关无战事,且整个大云的皇室也只剩他一个皇子,无人来跟他上演夺位宫变戏码,然而天下各地大大小小的杀人抢劫、各式各样的天灾人祸仍是有的,为了向那女人显示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勤政爱民,他也是个非常、非常勤政爱民且绝对比她还要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把自己每晚拘在这御书房里看摺子至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呐!
饶是如此,她仍是比他这个皇帝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想在宫里见着她,比见着菩萨显灵还难!
「回皇上的话,娘娘此刻可能在刑部,可能在大理寺,也可能在御史台……」尚德海小心斟酌着说词,以免说到「那个」关键字,引爆了火药。
他啊,命苦啊,主子原就不是个冷静理性的人,遇上有关皇后娘娘的事,那是更不理性了千百倍啊!
「可能在这里、可能在那里!」宇文珑目光沉沉的扫过去。「尚德海,你废话可以再多一点,朕若不打得你屁股开花,朕就不姓宇文,改跟你姓尚!」
尚德海苦着脸陪小心道:「皇上英雄盖世,跟奴才姓,奴才消受不起啊!」
不能怪他摸不着皇后的行踪啊!
皇后能宫里宫外的通行无阻,这全是太上皇退位前的手笔,给了皇后娘娘一块任何时辰都能进出宫门的令牌,而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又偏偏对母仪天下、统领六宫这些事不上心,她除了丞相的职务还监管着吏部、刑部,自然而然和大理寺少卿陆宸陆大人走得特别近,那陆大人还是皇后娘娘青梅竹马的表哥哪,情分不一般……
「你说,陆宸为何至今不娶妻,府里也无侍妾?」宇文珑冷哼。
听见皇上自己引爆了关键字,尚德海立马陪着笑脸。「皇上这问题真是让奴才好生为难了,那陆大人跟奴才并无私交,陆大人既没告诉过奴才原由,奴才也不好去打探陆大人的隐私,所以对於陆大人为何至今尚未娶妻且无侍妾的原因,奴才实在不知啊,请皇上明察。」
谁不知道,皇上的心头刺就是和皇后情分很深的陆宸大人,陆宸二字就是关键字!
「明察个鬼!」听着尚德海一板一眼的打高空,宇文珑神色一冷,「朕不信你没听过传闻。」
尚德海心里一个咯噔,还是腆着脸笑道:「皇上是说何、何种传闻啊?」
宇文珑沉着脸,「就是皇后和陆宸本是两情相悦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硬生生被太上皇给拆散了,皇后是不得已才会嫁给朕。」
尚德海倒退了两步,一副头一次听到这些的晴天霹雳模样。「皇上!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造如此谣言来诋毁皇后娘娘的清誉?请皇上一定要明察秋毫,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宇文珑慢慢的点着头,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御案,拿眼睛打量着尚德海,不怒反笑。「好、好、很好,你这个狗奴才口才真好,诚心要跟朕打迷糊仗是吧?」
尚德海被看得心口有些发凉,还是陪着小心地说道:「奴才怎麽敢?」
「你怎麽不敢?」宇文珑凉凉地道:「朕的眼皮子底下可容不得不忠心的奴才,咱们主仆今生的情分就到今天为止,你出宫去吧,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朕会多送你几个金元宝……」
尚德海跪下喊冤了,「皇上,奴才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陆大人是不是青梅竹马啊,他们又没告诉奴才,奴才冤枉啊……」
「权月!」宇文珑不想听他申诉,他喊的是暗卫统领。
一个劲装黑影神出鬼没的从房梁跃下,单膝跪在宇文珑面前。「卑职在。」
宇文珑满意的抬了抬下巴,看了眼尚德海。看到没?这才是朕的人,效忠於朕的人。
尚德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皇上您有所不知,太上皇给奴才指示过,重点维护的对象第一是皇后,第二才是皇上,奴才不得不先维护皇后娘娘啊,谁让太上皇说了,皇上眼下还不够强大,要靠皇后娘娘看前顾後,才能树立君王威仪,所以皇后娘娘千万不能出事,才能让皇上在朝堂上立於不败之地,因此他这个奴才才会事关皇后就四两拨千金的试图蒙混过去。
可惜,宇文珑对他皇兄的旨意一概不知,他对权月下了个清楚的指令,「马上去打听清楚皇后在何处。」
权月连一刻都没迟疑,他既无情绪,也无声音起伏的躬身禀道:「皇上,娘娘此刻在大理寺狱。」
大理寺的牢房一贯的污秽不堪,一股长年累积的怪味儿叫人捏鼻,一般问案的官员都是将犯人提到刑房或衙门里,没有哪个大人会亲自到牢里问案的,因此此时不管是干很久的老典狱官或者是狱卒那帮小兔崽子,都没人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有人甚至揉了揉眼来确认。
那是……
「见了皇上还不下跪!」御前太监小佑子拔尖着嗓子喊道。
这是他第一次进大理寺狱,也不知道主子今天哪根筋不对,都什麽时辰了,竟说要到大理寺狱走一走,还不肯让他师父尚公公跟随服侍,说什麽尚公公心里只有太上皇一人,不要也罢,所以这倒楣的差事就落到他头上了。
「参参参、参见皇皇皇……皇上!」众人连忙跪下,不敢直视圣颜。
「安静点。」宇文珑蹙眉,闹腾成这样,他要怎麽捉奸?
他忍着恶臭快步疾走,心跳越来越快。
虽说是来查案,但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做出什麽……他也真怕当真会看到什麽。
这个念头刚冒出了出来,他就不许自己再往下想,快走了几步,不料一见到前方牢房外的景象,顿时脚步一僵。
因为主子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小佑子自然也得停下来,幸好他跟得不太紧,否则可就要一头撞上龙背了。「皇上?」
没有人回答他,他摸摸鼻子抬眼一瞧—— 我的天爷啊!这可不得了!
「皇、皇上……」他见鬼似的,惊吓得声音都颤了。
他斗胆看向主子,就见主子面色浓沉,薄唇紧抿,手的力道明显加重了,若此时执着杯盏,肯定会被他捏碎。
呜呜,他真羡慕他师父今晚让皇上看不顺眼啊!
现在他可怎麽办才好?打从进宫,他还没遇过如此棘手之事,凭他这小小内侍此刻尚还太浅的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化解……
「你们这是在做什麽?!」宇文珑深吸一口气,咬牙走了十来步,目光蒙上一层狠厉。
他没想到!他真没想到!他心血来潮走一趟就让他抓个正着!
他知道!他都知道!原本言禾属意的女婿是陆宸,是半途杀出了他皇兄那个程咬金,硬是把言少轻指婚给他,若不是他横刀夺爱,那两个人此刻就是夫妻了。
可是,总之现在和言少轻结为夫妻的是他宇文珑!陆宸抱着他的女人在做什麽?!
他气得想把陆宸挫骨扬灰,而此时拘着他让他没冲过去抢人的是他的身分。
身为天子,贵为九五之尊,他不能做出粗暴之举,这大理寺狱里上上下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情绪,知道他的感情所归……
「启禀皇上,」陆宸迎视着前方那两簇逼近而来的怒火,声音低低地响起,「娘娘受伤了,适才被暗器打伤,一时站不住,微臣才会抱住娘娘,绝非有意冒犯。」
「你说什麽?!」宇文珑再也顾不得九五之尊的矜持,他大步走过去,眼里已布满了焦急和惊惶,同时,他也很不满。
这里是大街上还是怎麽样?竟然在大理寺狱里被暗器打伤!
他把言少轻由陆宸怀里接过来抱着,见她闭着双眸,唇色惨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模样看起来十分难受。
这女人真是……他拧着眉心。手下有那麽多人都干什麽去了?偏要自己来查案,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还能把自己给弄伤,真是够蠢的。
他瞪着陆宸。还有这家伙!他是摆饰吗?暗器飞过来的时候,他在做什麽?
陆宸看着双目幽深的宇文珑,坦然地禀告道:「娘娘要与嫌犯单独谈话,令我等退出牢房外,因此暗器飞来时,微臣才无法即刻救驾。」
好你个陆宸,倒是很能狡辩嘛!宇文珑直视着他,沉声问道:「使暗器的人抓到了吗?」
陆宸微微拱手,面色不变的回道:「回皇上,抓到了,已陈屍在地。」
宇文珑这才注意到牢房的地上躺了个人,明显已气绝身亡,死者身上的官服令他狠狠一愣,「那不是—— 」
陆宸点头,「正是刑部侍郎孔明辉。」
宇文珑目光扫过陈屍在地的孔明辉和戴着手铐脚镣但没半点惧意的黄金劫案重犯杨七,他的心思峰回路转,「孔明辉为何在此?为何暗算皇后?」
言少轻执意要来亲办的这个案件,他也不是半点都不了解的,可以说,对於她经手的每件案子他都多有了解……
「回皇上,」陆宸从容道:「此事发生得过於突然,微臣尚未厘清真相,皇上便来到了。」
宇文珑狠狠的瞪了陆宸一眼,「朕带皇后回宫医治,你留下来查明原委。」
陆宸垂首一拜。「微臣遵旨。」
蓦然之间,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屍。」
宇文珑皱眉,他将耳朵贴近怀里的言少轻。「你说什麽?」
她动了动嘴唇。「好好验屍……」
宇文珑黑着一张脸,就顾着查案,命都不要了是吗?要是她死了,打算让他做鳏夫吗?
这该死的女人,没心没肺的女人,就他对她痴情有什麽用?皇兄这回真是做错了,大错特错,以为把她带到他的身边就会改变什麽,根本什麽也没改变……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派人好好验屍。」陆宸从容地道。
宇文珑这会儿砍人的残暴之心都有了。
好你个陆宸,耳力倒是拔尖得很!
大云以武立国,宇文珑自然也是自小习武,他的师父说他有天分,臂力过人,也有悟性,於是他学了一套又一套的剑法,一套又一套的拳法,一套又一套的心法,以一敌十不是问题,轻功更是了得。
从前,他母妃担心他武功修为太好会被有心人当枪使,要是给他安上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说得通,因此,他从来不以真功夫示人,即便是那有张坏嘴的褚云剑怎麽激他三脚猫武功,不是个男人,他也不为所动。
然而,饶是如此隐藏,皇位还是不请自来,谁能料到他皇兄竟能撇下皇位,自个儿逍遥快活去,深深的让他觉得过去的岁月里大隐隐於市很多余。
如今,他是很难脱身了,他们兄弟三人就剩他一人在京里,而他的孩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孵着,他既不能禅位给手足,也不能禅位给自己孩儿,这纯粹靠着他皇兄禅位才得来的帝位他还得继续干着,要干到哪一天不知道……
他抱着纤瘦的言少轻离开大理寺狱,恍若流星赶月,让一干紧追在後的暗卫都咋舌。
主子这是……轻功了得啊!说他前世是鸟,他们也信。
凤仪宫的宫女、太监、侍卫原本以为是啥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待看清是皇上抱着皇后踏着月色而来,个个愣得目瞪口呆,忘了跪拜。
「把所有的太医都叫来!」
见皇帝把皇后都抱进寝殿了,宫女们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追上去服侍。
「皇上……」言少轻并没有昏迷,她知道自己回宫了。「就只是个小暗器而已,无须劳师动众……」
「你闭嘴。」宇文珑面沉如水。「等你毫发无伤再来跟朕讲道理,连目己都保护不了还想让朕听你的吗?」
言少轻不以为然的轻撇嘴嘴,但她受伤是事实,於是闭了嘴,不再与他争论。
太上皇赐婚後,他派人送了封信给她,要她设法抗婚,还威胁如果她胆敢遵旨嫁给他,後果自负!
话说得狠绝,她倒是想看看是如何的後果,会比她走上仕途後他就开始对她视而不见还糟吗?
她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童年时他们在太学里形影不离,可後来在宫里遇到了,他却假装不认识她,还越来越讨厌她,为什麽?
所以太上皇赐婚後,尽管她爹不乐意,祖母也不太赞同,说嫁鸡嫁狗也别嫁皇帝,可她还是同意了,没有对婚事提出异议。
她知道,太上皇是明君,若她执意不肯,或是来个以死相逼,太上皇不会勉强她的。
其实,她嫁给宇文珑也没别的念头,不是想当皇后,也不是想纵横後宫,就是想给他添堵,想让他日常不痛快这个信念而已。
而大婚後,她也确实做到了。
她确定自己让他很是心烦,只是她还没找出原因—— 他为何讨厌起她的原因,反正大婚才三个月,日子还长得很,她总会找到原因的……
直到被他放在凤床上之前,她都还在想自己的心事,只是隐隐约约之间,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了,也越来越无法集中注意力。
「娘娘!娘娘!」她的贴身宫女竹桑轻拍着她,焦灼叫唤。
她微微睁眼,有些吃力的问:「我怎麽啦?」
那暗器打中她时,她并不觉得很痛,却一下子站不稳。在大理寺狱被宇文珑抱着时,她的神志也一直很清楚,因此她才不以为意。
「奴婢也不知道,可是您一直在出汗,出冷汗,身子却滚烫似火……」
言少轻想说话,但发现她开不了口,眼前的一切变得好模糊,耳畔听到太医在说话——
「禀皇上,打中娘娘小腿肚的暗器有毒,是成分尚且不明的慢性毒药,眼下会渐渐看不清楚,再过小半刻听力会失去,再过半刻意识也会失去,跟着便……便会气绝……」
一旁,好像有个影子暴跳如雷。
「既然知道,还不快为皇后医治!」
「禀皇上,娘娘中毒後的反应十分罕见,下官等人都未曾见过,而毒药有百百种,下官得要先试药才能对症下药,有些毒症若不能对症下药,贸然服药之後情况反而会更糟……」
「试药找药要多久?」
太医吞吞吐吐地道:「至少要一个时辰……」
听到这里,言少轻感觉到宇文珑铁定横起眉毛又要骂人了。
「所以,等你找到正确的药,皇后也已经死了是吧?那还找药做什麽?」宇文珑气急败坏。「你快说,还有什麽法子可以救皇后?」
「能拖住毒性的法子只有先将伤口的毒液吸出,只不过因为毒性不明,吸毒之人可能也会死,不好随便找个人……」太医欲言又止。
宇文珑点头。他明白了,不能随便找个人来为皇后吸毒,因为那人可能会死,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朕自己来!」
「皇上!」寝殿里一片惊惶之声。
言少轻还没失去意识,她都听见了。
不可!他是九五之尊,是一国之君,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是他被毒死了怎麽办?
「万万不可啊皇上!」整齐划一的劝阻之声。
「通通不许过来,这是圣旨!」宇文珑厉声警告。
被子被掀开了,言少轻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抬了起来。
她懂他,她太懂他了,绝不是说说而已,他真会为她吸出毒血……
奇了,都当皇帝了,怎麽还如此不知轻重?
她知道了,肯定是她若死了,他无法对太上皇交代,这才宁可舍身救她。
但是,她不能让他死,因为他死了,她就不能给他找不痛快了……
她使劲用力一踢,顿时,惊呼声四起——
「皇上流鼻血了!」
第二章 不如猫的皇帝
宇文珑醒来时,还觉得脸上隐隐作痛,那痛楚令他很快想起一切。
他被踢了,被当驴一样踢了。
荒谬!
他好心要为她吸毒血,她居然这麽大的胆子,一脚把他踢晕?脚劲那麽大,她是不是女人?!
「尚德海!」声音显得怒发冲冠。
层层明黄帐外,一个谨小慎微的声音趋前道:「皇上,尚公公病了,奴才是小佑子。」
师父好生奸诈啊,知道皇上醒来必定发火,就刚好病了,他这没来得及病的小徒弟只好来替不良师父站岗了。
「皇后的伤怎麽样了?」宇文珑一把撩开层层帐帘,还因为帷幔太多层了,一度不耐烦的想把它们都扯下来。
小佑子看着主子飞霜似的面孔,陪小心地道:「皇上放心,娘娘已经无碍了,在凤仪宫歇着。」
宇文珑微微翘起嘴角。「放什麽心?朕又没担心过!」
小佑子偷偷朝天翻了个白眼。那您还问个屁?
宇文珑随即道:「摆驾凤仪宫。」
小佑子又偷翻一个白眼。不担心还去?
「是。」小佑子脸上恭敬,身子也恭敬,一丝不苟的执着拂尘,躬身倒着退退退,退出寝殿外即扬声,「摆驾凤仪宫!」
须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啸龙宫来到凤仪宫。
宇文珑打从进了凤仪宫就疑心生暗鬼,觉得所有人都在憋笑。
很多人都看见他被皇后踢了,没见到实况的也肯定听见到的人活灵活现地转述,所以这会儿见了他,定会想到他被皇后一脚踹飞出去还喷了鼻血昏厥过去,被抬回啸龙宫,能不想笑吗?
「拜见皇上。」没有任何人有一丝丝笑意,恭敬拜见。
然而,宇文珑还是听了很不舒服,他很肯定,那一颗颗黑压压看似恭敬的脑袋底下,肯定是个个都在忍笑。
他抬手,目光沉沉,「不必通传了,让皇后好好休息,朕看看皇后就走。」
这时辰,朝臣怕是都在等他了。
守门的宫女欲言又止。「可是皇上—— 」
他有些不耐烦地道:「朕说不必通传了,皇后醒来若怪罪下来,就说是朕说的。」
龙颜不悦,那守门宫女只好怯怯地闭嘴了。
宇文珑一个人走进寝殿,随即狠狠愣住,而在殿里伺候的竹桑、多兰也同样狠狠愣住,她们一个正在研墨,一个正在烹茶,都同时见鬼似的停下动作。
皇上一声不响的进来是想干麽啊?变态!
宇文珑狠皱眉头,咬着牙,目光凶狠,他本来打算要对她做的事,现在全不能做了。
他原想坐在床沿,在她未醒时,轻轻将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後,为她掖好被角,如今……
虽说她向来是妍而不娇,但再不娇弱,现在就坐在案前看卷宗会不会太过了?
她既不在床上,又是醒的,他要如何为她轻拢发丝、轻掖被角?
「皇上?」见到他来,言少轻也很是意外。「这个时辰皇上怎麽没去早朝,来这里做什麽?」
宇文珑负着手、拧着眉往案前走了几步,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来这里做什麽?」
问得好!当然是关心她如何了才来,没良心,就她这没心没肺的女人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娘娘……」竹桑小声的想给不解风情的主子提示。
「不得无礼。」言少轻淡淡地道:「皇上要说话,你不要说话。」
她看宇文珑目光沉郁,英俊的五官略显扭曲,印堂还笼罩着一股黑青色,威仪的君王之气荡然无存,显然正在生气,且是冲着她来,她不想下面的人因她受累,要是竹桑开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没错,朕要说话,任何人不得插嘴。」宇文珑咳了一声,皱眉道:「朕是来质问你,为何没去上朝?你身为一国之相,可知道缺勤是多麽严重的事。」
他又是哪根筋不对了?言少轻不动如山的坐着,看着他回道:「皇上难道不知道臣妾腿脚受伤了,此刻不良於行,所以无法上朝?」
宇文珑不以为然的扬了嘴角。不良於行?那你还能从床上移到桌案後?
他底气十足的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言老夫人曾经说过,只要没死,都要上朝。」
言少轻深吸一口气,而後严肃的迎视他的目光,凤眼微微一眯,「不错,是臣妾的祖母说的,只是太医有言,若臣妾今天走出去,这脚就会废了,若皇上不介意臣妾腿脚废了,臣妾这就整装上朝。」
她的毒後来是让竹桑吸出来了,虽然最终有解,但腿疼得厉害,估计在朝上也站不久,所以她才在自个儿殿里歇着,只不过她虽然留在殿中,却也没闲着,这不正在看卷宗吗?他有必要如此强人所难吗?还追来凤仪宫讨说法,分明是找碴。
「这次朕就不同你计较了,要是下回敢再让自己受伤,那个,咳,耽误国事,朕绝不轻饶。」宇文珑撇撇嘴,头朝她探了探。「在看什麽?」
言少轻顿时凝眉,「孔明辉的验屍单。」
宇文珑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那张验屍单,揉了,往地上一扔,阴沉着脸绕过桌案,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
「皇上!」言少轻吃惊不已,但人已经在他怀里。
他这说风是雨的,跟暴徒没两样的举动也看得竹桑、多兰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你给朕躺着!」宇文珑几个大步就把言少轻抱到了床上。「太医没有说你腿好之前,你不许下床。」
言少轻挣扎着想起身,帐顶的流苏因她的动作一阵轻晃。「皇上,此事大有蹊跷!」
宇文珑又将她摁了回去,挑了挑眉,声音与平时不同,有些低沉地道:「孔明辉要灭口的人是杨七,误伤了你,不就是这麽件小事吗?」
言少轻眸露诧异、樱唇半张。「皇上知道?」
「朕还没瞎,自然看得出来。」宇文珑的嘴角似有若无的扬起。「倒是你,怎麽写字的?墨汁都沾到脸上了。」
他的声音益发低沉,她忽然一阵心跳加速,有些慌乱的抬手想要抹去墨渍,谁知手却被他的大手握住。
他的手指修长,充满热度,她的心突地一颤。
宇文珑一脸的若无其事,轻轻勾起唇角。「你又不知道沾到哪儿了,朕来。」
如此靠近,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木香气,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她微怔地看着他,觉得他的眼眸益发深邃,她看不清那里面有些什麽,或许,根本什麽都没有,是她想多了……
宇文珑的指肚轻轻来回摩挲着她白皙柔滑的脸颊,其实她的脸上根本没沾染到半点墨汁,但他的神情看起来专心一志,没有任何杂念。
只是他怎麽可能没有任何杂念?
即使在病中,她的双唇依然饱满水润,脸庞白玉一般。
由於在寝殿中,她没配戴任何钗鐶,也没梳头,乌发垂在肩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衫,肌肤光滑似丝绸一般,胸前丰满,腰肢柔软……虽然大婚那日,两人草草了事交差,然而她身子的每一寸美好,他都忘不掉。
若是此刻将她压进床里,吻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唇瓣,不知她会如何反应?
喵呜……
凤床上,一个奶声奶气的叫声冒了出来,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猫儿,一跃,便乖巧地伏在言少轻胸前,柔柔软软的小小猫掌还正好盖在言少轻那两片诱他眼球的唇上。
宇文珑瞪着那把这暧昧气氛瞬间破坏殆尽的小畜生。
这个小东西是言少轻半个月前出宫查案时带回来的,说是缩在破落巷弄的一角瑟瑟发抖很可怜,可能是被行凶的凶手给吓傻了,便将牠带回来养了。
可怜?他可看不出来牠哪里可怜。
瞧瞧,此刻牠转头看着他,一对小耳朵尖尖的竖着,圆脸上尽是高傲嫌恶他的表情。
这是猫吗?
这是猫该有的表情吗?
「怎麽啦雪儿?是不是饿了?」言少轻好笑地把猫掌移开,移开前还亲了一下,满眼的宠爱。
宇文珑心里五味杂陈。
这只猫随了言少轻的姓,取名言雪儿。他觉得,什麽狗屁雪儿,根本是只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只会在言少轻面前装乖巧,对着他就张牙舞爪,根本双面人……不,双面猫。
喵呜——
瞧,牠又对着言少轻撒娇地叫了一声,好像在说:对,我饿了,快点把这个穿龙袍的家伙赶出去,弄吃的给我。
他实在很想把牠从言少轻身上捉下来,丢到窗外去。
正在思考这做法的可行性时,言少轻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
「皇上该去上朝了吧?」
宇文珑嘴角抽了一下。为了一只畜生对他下逐客令,他就知道会这样,他早料到了……
该死的畜生!
「不用你说,朕正要走。」宇文珑哼地一声,很快摆驾走了。
凤仪宫恢复了寂静,言少轻闭着眼轻抚了猫背几下,才道:「多兰,给雪儿喂饭了。」
这样闭着眼,顿觉四周的空气里好像还有宇文珑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
「是。」多兰忙把小雪团似的小猫儿从言少轻身上抱下来,弄吃的喂牠去了。
言少轻睁开了眼睛,「竹桑,扶我起来。」
「是。」竹桑连忙过去扶她坐起来。「娘娘,昨儿皇上被您踢得流鼻血,您怎麽也不问问皇上,关心关心皇上。」
言少轻淡淡地道:「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吗?还能自个儿走到这里来。」
竹桑叹了口气,「娘娘,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皇上很是在乎您……」
她和多兰都是言少轻的陪嫁婢女,主仆三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姊妹,没有什麽不能说的。
「皇上自然是在乎我的。」言少轻扶着竹桑的手起身。「我们俩的婚事是太上皇所赐,若我有什麽不测,他如何向太上皇交代?」
「在奴婢看来,不是那样。」竹桑听得直皱眉。主子,您何时才会开窍啊?
言少轻无意在这事上多做争执。「别说了,把验屍单捡起来,我先喝药,让小安子去趟内阁,把要给我批阅的卷宗都取来,记着,一份都不许漏。」
竹桑一脸老大不情愿。「娘娘,皇上让您别看了,太医也说了,娘娘需要歇着,这样劳神可不行。」
言少轻神色更淡了。「我自有分寸。」
竹桑皱眉。什麽分寸啊?主子哪里会有分寸了?
宇文珑下了朝,他内心想去的地方是凤仪宫,想看看言少轻在做什麽,是听话的在歇息养伤,还是不听话的在看案子卷宗?
平日,她总是忙得不见人影,难得她因伤被拘在了宫里,只要他走过去就能看到她,可是,最後他仍然去了御书房。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他的日常怎麽可以因为她在宫里而改变?
平时他该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能因为她在而有任何改变,不能让她发现他的真心,绝对不能……
「皇上。」在主子的心情显然仍在惊涛骇浪之中,尚德海平静的开口了。
宇文珑不耐烦的蹙了下眉头,「何事?」
尚德海益发恭敬地道:「您手中的朱笔正在杯盏里搅和。」
宇文珑低首。
该死!他什麽时候把朱笔搁到杯盏里去了?
他板起脸吩咐,「收拾一下。」
「是。」尚德海使了个眼色。
小佑子马上伶俐地走到御案前,三两下把朱笔和杯盏都换了,并斟上新烹的热茶,热气袅袅升起,空气中顿时有了清新的茶汤味儿。
宇文珑继续看摺子,他集中了精神,命令自己不许再分心,不许再出现把朱笔搁到杯盏里的事,让下面的人看笑话。
御书房里寂静无声,众人都很乖觉,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让主子专心。
又过了片刻,尚德海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起,「敢问皇上,是否要移驾凤仪宫探望皇后娘娘?」
宇文珑微蹙了一下眉,「你为何会如此问?」
这人精是有读心术不成?知道他未曾真的用心在摺子上,只是做做样子,心里想的还是凤仪宫的那个人。
「皇上要听实话吗?」尚德海很欠揍的卖起了关子。
有人要听假话吗?宇文珑不太高兴地道:「那是自然。」
尚德海气定神闲地道:「皇上请看摺子。」
宇文珑低头,一时静静的无语了,恍若有一群乌鸦从他眼前飞过。
他在杭州刺史呈上来的摺子写了什麽?
他到底在写什麽啊?
我要去凤仪宫……我不要去凤仪宫……我要去凤仪宫……我不要去凤仪宫……我要去凤仪宫……
他啪地把摺子阖上,抿了抿嘴,移开视线。「设法把朕的批覆盖掉。」
「是。」
尚德海恭敬的去御案上取那本摺子,再恭敬的退开三步,交给一旁比较心细的御前女官去处理。
接着,他无比真诚地问道:「皇上,给您上杯提神醒脑的留兰香茶可好?」
宇文珑狠狠咬牙,「不、必、了。」
这个尚德海根本是他皇兄留下来给他添堵的。
就在他想着要怎麽整治尚德海才能解气时,小佑子进来禀报道——
「皇上,理郡王来了。」
宇文珑蹙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语气不善地回道:「不见。」
他知道楼祯来干麽,肯定是来取笑他的。
楼祯的姑母是惠太妃,惠太妃又是个口风不紧的,风闻了他被皇后一脚踢到流鼻血的消息,这还不立即派人给楼祯通风报信吗?
「皇上,理郡王说,他知道您不会见他,可若不见他,就会少知道一项关於皇后娘娘的事儿,要皇上自个儿决断。」
宇文珑横起眉毛。这家伙倒是知道打蛇打七寸嘛。
他在心里连骂了好几声混帐後才没好气地道:「叫他滚进来。」
没一会儿,一个长身玉立、面带笑意的翩翩贵公子跟着小佑子进来了,一身绣貔貅的银纹长袍,十分华贵,笑得温润如玉。
楼家是大云朝的五大世家之一,他这郡王的地位仅次於亲王,他的外公石演是当朝太师,地位不可动摇。
不说那些身分背景,他自己打小便是跟楼祯一块儿长大的,平日练武之余,两人素来过着打马球、狩猎、赛马、饮酒听曲的富贵闲人生活。
因此他皇兄下旨传位给他的那一日,掉下巴的第一个是他,第二个就是楼祯了。
不怪楼祯认为他没有当皇帝的治国能力,他自个儿也是这麽认为的,就不知他那向来算无遗策的皇兄哪来的「慧眼」,偏要说他会把大云朝治理得很好,很放心的携家带眷游山玩水去了。
「楼祯参见皇上。」楼祯似模似样的深施一礼拜见。
「赐座,给理郡王上茶。」一切就绪,他才看着楼祯,一脸破罐子破摔地说道:「说吧,关於皇后,你知道什麽朕不知道的。」
楼祯眉宇间一片从容。「皇上,陆宸陆大人为了找孔明辉的罪证,昨夜几乎把京城翻过来了,动静之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宇文珑瞪了他一眼。
夸大!陆宸找罪证,怎麽可能让人知道,更加不可能弄得人尽皆知,若是人尽皆知,人证物证都跑了,那还找什麽?
他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手指轻轻敲着御案。「这是他职责所在,跟皇后有什麽关系?」
楼祯正色道:「此言差矣啊皇上,陆大人不就是因为事关皇后娘娘才如此卖力、如此亲力亲为的追查案子吗?」
宇文珑直直盯着他,「你是说,若跟皇后无关,陆宸就不会查得这麽卖力?」
楼祯没有半点迟疑的点头,「那是自然。」
宇文珑没好气的道:「楼祯,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试图让朕心烦了,在朕看来,陆宸对任何案子都同样尽心尽力,他怎麽尽心查案都跟皇后没有半点干系。好了,你可以滚了。」
楼祯啧啧啧了几声,目光炯炯。「皇上,您就是这麽轻敌,长此以往,难保皇后娘娘的芳心不会被陆大人给夺走,到时皇上悔到肠子青了也无用。」
「什麽敌?」宇文珑一下子警惕起来,他万分不悦的道:「你说话小心点,皇后是朕的皇后,陆宸的名字凭什麽出现在朕跟皇后之间?以後不许你再这麽说。」
楼祯狐狸般地笑了起来,「皇上,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我都知道了,」
宇文珑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面上云淡风轻地道:「你知道什麽?」
楼祯不温不火地微微一笑,然後飞快地说:「昨夜在大理寺狱里,皇上一走进去那牢房外的长廊,说时迟那时快,竟亲眼见到陆大人亲密的抱着皇后娘娘,皇上顿时气血攻心,火到一个极致,不由分说便一把将皇后娘娘从陆大人怀里强行抢了过去,还恨不得一掌拍死陆大人!」
嘿嘿,他说这麽快,就是为了让宇文珑不能打断他!
「你在说书吗?」宇文珑心中涌起了阵阵想杀人的火气。「你说的是事实没错,但那是因为皇后受伤了,所以陆宸不得不先扶住皇后,所以你不要再造谣了,还有,楼祯,你的嘴真的很坏,你再不改,石太师会对你很失望。」
楼祯嘴角勾起一抹笑。「皇上,如今您虽然贵为天子,可也不能抹灭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事实,皇上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皇上心里明明在意得很,恨不得卸了陆宸的手,因为那双手抱过皇后娘娘……」
宇文珑眉心一沉,「朕比较想卸了你的嘴,看你还怎麽煽风点火。」
他就知道,楼祯是故意来给他添乱的。
楼祯叹了口气。「兄弟一场,我本是好心来给皇上献计,好让皇上早日掳获美人心,想不到皇上竟然心宽得很,还站在陆大人那一边。既然皇上并不希罕,那我走了,大典将至,礼部尚书总找我商量接待外国使臣的事,都怪我太精於吃喝玩乐了啊,所以我也忙得很,这就告退了。」
楼祯掩下嘴角的笑意,作势要起身走人。
宇文珑眼睛看着他。「慢着—— 」
明知道楼祯出的多半是馊主意,可是他还是想听听,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说不定楼祯真有什麽好主意。
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你说吧,你要献的是什麽计。」
楼祯捧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这才不疾不徐地反问道:「皇上,您可听过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宇文珑早料到他不会好打发的。「说吧!卑鄙无耻的小人。」
楼祯迅速说道:「若是我姑母惠太妃娘娘请皇上给我保媒,对象是顾大将军的三女儿,皇上千万不可答应,要是对象是别人,皇上同样不可轻易答应,定要来问过我。」
「顾将军的三女儿?」宇文珑想了想,记忆中对顾三小姐的印象……「虎父无犬女,朕记得顾三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配你这位贵公子也好,能护你个周全,你有什麽不满意的?」
楼祯苦笑,「她的食量也不让须眉,体态更是不让须眉,约莫都能举着我在半空转了,姑母让官媒送去的画像给骗了,偏要说我与她是良配,幸好我曾见过顾三姑娘一面,不然就要被姑母坑了。」
宇文珑假意理解,点了点头。「朕知道了,若惠太妃提起,朕推了便是。快说你要献的计策为何,朕还有堆积如山的摺子要看,没空跟你扯嘴皮子。」
哈,楼祯,你等着,要是惠太妃跟他提这桩婚事,他一定保这个媒。
想到楼祯与顾三小姐的洞房花烛夜,楼祯被新娘子压得死去活来,他就很是解气。
「还不快说。」他催道。说完快滚,他暂时不想再见到楼祯的脸,竟把他和陆宸相提并论,存心惹他生气。
「其实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楼祯含笑看了宇文珑一眼,目光闪了闪。「皇上要想追求皇后娘娘,就得时不时出现在皇后娘娘的视线之中,让皇后娘娘注意到您才可以,像现在这样避着皇后娘娘是绝对行不通的,想那陆宸陆大人,只要皇后娘娘出了宫,他便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在皇后娘娘左右,随时都能说说话,再一块儿用个饭,讨论案情什麽的,如此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麽浅显的道理,其实也不用我教,是皇上当局者迷罢了。」
宇文珑深蹙着眉心。近水楼台……确实是浅显易懂。
他以前怎麽没想到呢?
「好了,朕明白了,你出去吧。」
楼祯带着一脸的功德圆满,起身拂了拂衣裳。「皇上,去探病可不能空手去,记得带上花啊。」
宇文珑很是迷惑,「花?」
楼祯微微一笑,「是我府上从斡罗思来的客人说的,他们斡罗思人,探病总会带上花,皇后娘娘这不是在养伤吗?您去探望带上花是最好的,皇后娘娘见到花就会想到皇上,就好像皇上日日夜夜在凤仪宫里看着皇后娘娘似的,岂不美哉?」
楼祯离开之後,宇文珑马上下令,「尚德海,给朕弄花来。」
想到花代替自己在凤仪宫里日日夜夜的看着言少轻,他心都热了。
第三章 宫斗太不及格
暮色降临,宫里掌起了灯,宇文珑早没心思看摺子,可他还是忍着,硬是忍到晚膳时间,这才登上步舆,摆驾前往凤仪宫。
他的身後除了尚德海、小佑子和一队护驾侍卫之外,另外还跟着二十名小太监,两两一组,合抬着一个个盆栽。
依礼参见皇上後,凤仪宫人人一头雾水,大晚上的叫人抬这许多花盆来,皇上是要做什麽?
不过,皇上来了,自然要让皇后知晓。
宇文珑叫住那转头就要去通传的小宫女。「皇后腿脚不便,不必让皇后出来接驾了,就说朕来了就行。」
「是。」那宫女忙奔进去通传。
得知皇上来了,言少轻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既然不必出去接驾,她便坐在殿中等,这样也方便,梳妆打扮迎驾那一套,她最是厌烦,浪费的时间拿来看卷宗多好。
「娘娘好歹该梳梳头。」竹桑可看不过去,忙拿着玉梳要给主子梳头。
言少轻淡淡笑道:「罢了,我更丑的模样皇上都看过了,多梳这两下也不会有什麽改变。」
竹桑有些泄气。
也是,这都要怪老夫人,当年把小姐送到太学做侍读,扮作了男孩子,当时皇上还是三皇子,而且极其顽劣,有日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偏要小姐去太液池里把那柔然国进贡来的神龟给引出来骑,害小姐被神龟咬,又落入太液池里,被救起的时候浑身湿透,一头脸的水草,十分狼狈。
说人人到,往日害她家小姐落水的那个罪魁祸首此刻正信步走进来了,一身龙袍,显然是从御书房过来的。
皇上真是好生用功啊,每日下午都埋首在御书房里批摺子,这点倒是令她这个小小奴婢都刮目相看。
要知道,皇上过去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纨裤子弟,不肯任官职,常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富家公子寻欢作乐,国家大事一问三不知,就知道哪里的酒最好、哪里的姑娘最美,如今这般的转变真可谓是洗心革面……哦哦,她说得太快了,该当掌嘴,是脱胎换骨才是……
「参见皇上。」竹桑、多兰连忙见礼。
言少轻一派淡然的坐在书案後的楠木雕花椅中,身着一件绣上昂首凤凰的云锦宽袖袍子,一双笑意盎然的瞳眸看着他,道:「见过皇上,恕臣妾腿脚不便,就不起身了。」
宇文珑心知肚明,不能起身是假,懒得向他参拜才是真的。
不过,看在她因公受伤的分上,他就不与她计较了。
他示意尚德海让太监们把花盆一一搬进殿中,手一挥,让他们都退下,只留下尚德海伺候。
竹桑、多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十盆颜色各异的花,虽然心中充满疑问,但不敢多言。
小姐打小就不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皇上这是专门搬花盆来与小姐作对的吗?
言少轻倒是没皱眉,一双彷佛能洞察万物的眼眸看着宇文珑,不紧不慢地问道:「皇上是不是见过理郡王了?」
宇文珑心里陡然一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楼祯不会摆他一道吧?
若真如此,他真会捏死楼祯,成为大云朝史上第一个亲手捏死先帝敕封郡王的皇帝。
「是见过。」宇文珑不置可否的看着言少轻。「皇后如何知晓?」
言少轻嘴角含笑地说道:「金玉王府的安小王爷自从在妙国寺的法会上见过敬安侯府的八姑娘後,就对人家痴缠不休,有一日得知八姑娘病了,便亲自送了十来盆花到敬安侯府,指名要给八姑娘。
「花送到的那日,我正好也在八姑娘屋里,我们俩好生奇怪,不知那安小王爷送这许多花盆是何意思?八姑娘忙派婢女去打听,原来是理郡王给出的主意,说是探病便要送花,那花会代替安小王爷在屋里日日夜夜的看着八姑娘。
「八姑娘听了顿时火冒三丈,说那安小王爷存心不良,好生下流无耻,事後得知理郡王收了安小王爷五两银子才将此追求姑娘的独家法宝传授给安小王爷,不知皇上付了多少银子啊?」
说完,她戏谑的看着宇文珑,有趣地翘起了唇角。
宇文珑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五两银子?
该死的楼祯,他的一片真心都给糟蹋了,他的真心被楼祯搞得很不值钱!
他决定了,等等就去找惠太妃!他要主动促成楼祯和顾三姑娘的婚事,他要楼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爬着来求他收回成命,然後他就来一句「君无戏言」!
「怎麽了?究竟是多少银子,皇上怎麽不说话?」言少轻似笑非笑地问道:「难道是记不清了吗?」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不想回答的问题,自然是不用回答。他乾脆转移了话题,「皇后身子好些了吗?」
言少轻笑了笑,「皇上说呢?也才过了那麽一日。」
宇文珑有些不快,「既然未好,你还起来看卷宗?眼下你是将朕的话当成了那马耳东风了是吗?」
「臣妾不敢。」言少轻只有嘴上恭敬,接着又道:「只是这案子过於棘手,不理出个头绪臣妾睡不着,既然睡不着也是白白浪费了,索性起来再找找蛛丝马迹。」
他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哦?可看出什麽蛛丝马迹了?」
「尚未看出。」言少轻摇头。「皇上怎麽看?」
宇文珑嗤地一声。「你的案子你自己去查,问朕做什麽?」
「皇上不是多少知道一点吗?」言少轻撩眼,平静的看着他。「有时候,皇上也能看到我没看到的。」
她自小跟在祖母身边打下手,凡事都受祖母影响,有些主观根深柢固了,需要旁人提醒一声,而他,就是那个能心直口快提点她的人。
为何是他?
原因就在於,她原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相,如今又贵为皇后,满朝文武谁会不长眼的与她作对,她说东边是西边,众人也会附和。
唯有他,他是唯一一个她不可能越过其地位的人,不需要附和她意思,也不管说了什麽都不用怕会得罪她的人。
「咳。」宇文珑清了清喉咙,有些许高兴的成分在心里蔓延开来。「既然皇后如此诚恳的请教朕,朕就给你指点指点。」
言少轻忍住笑,「皇上请赐教,臣妾洗耳恭听。」
宇文珑背着手漫步殿中,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能在大理寺狱里杀人灭口,一定在朝里极有身分地位,能有这番能耐的,十根指头数得出来,往那里追查肯定有收获。」
虽然这理她也知道,但她还是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皇上如何得知孔明辉是被灭口的?」
宇文珑走到窗前伫立,背对着言少轻,缓缓地道:「孔明辉没杀成那黄金劫案的主谋杨七,反而误伤了你,接着也死了,你们刑部不都是主张要捉活的问口供吗?又怎麽会轻易把他弄死,所以了,他失手後便有人在暗处对他下手了,自然了,他若是得手,真能做掉杨七,同样会被灭口。由此可见,这孔明辉应该是个弃子,否则对方大可派个人杀了杨七便了事,不必牺牲了他。」
言少轻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打从心里微微一笑。「祖母说过的,皇上都没忘,臣妾实感欣慰。」
不妙!宇文珑立刻转过头,瞪着书案後气定神闲的言少轻,嘴角抽了抽,「你—— 敢情这是在考朕?」
言少轻笑得眉眼俱飞扬。「臣妾不敢,就是试试皇上记不记得祖母说过的话罢了。」
「你不敢?你什麽都敢!」也不演什麽文质彬彬了,宇文珑咬着牙大步走向她,面色黑如锅底。
想起小时候的事就丢脸,恨不得把那段记忆从她脑子里抹去。
那时,她祖母还是当朝女相,同时也是大云朝第一个女仵作。下了学,闲来无事,她总爱当她祖母的小跟班,而他为了能时时捉弄她,也跟着去了,他说自己是上言府去学习功课,父皇便没有反对。
他们一同随她祖母去验屍,她递工具、填验屍单,她俨然是个小帮手,而他就在一边吐,都不明白她小小年纪,怎麽胆子那麽大……
宇文珑大步走到书案前,不由分说地一把夺去她手里的验屍单和卷宗,俯视坐着的她,厉声斥责道:「都受伤了就好好养伤,把案子交给陆宸查,伤没好之前,你要再敢碰这个案子,朕就下旨以强盗杀人结案,让你没得查。」
言少轻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宇文珑,「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公私不分?」
他强词夺理道:「朕要公私不分又如何?皇兄既把这天下交到朕手中,就表示信任朕,朕想怎麽做都行。」
言少轻摇头失笑,「臣妾认为,太上皇将天下交到皇上手中,肯定不是要让皇上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如此的胡来。」
宇文珑忽然两手撑在书案上,目光炯然地看着她,「那麽,你倒是说说看,皇兄将你交到朕的手中,是想让朕怎麽对你?」
突闻此言,言少轻心头猛然一跳,胸口竟似有一阵悸动滑过。
除了大婚那夜,他们再无肌肤之亲,想想若不是宫里的燕喜嬷嬷会查验元帕,她料想他也不会碰她。
毕竟,她是太上皇硬塞给他的,他又不喜欢她,这宫里还有他那个亲亲表妹梦妃在呢,那才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人选吧,而她有如程咬金,半路杀了出来,抢了皇后的位置,想必他和梦妃心里都不痛快,此刻问太上皇想他怎麽对她?那他一定认为她是太上皇留下来监督他的……
「皇后。」宇文珑眯着眼睛看着她,指尖抚过楠木雕花书案光滑的桌面,上头搁着墨玉纸镇等物,一看就知是他皇兄御用之物,也不知是何时送给了她,她果然是他皇兄在位时最信任的朝臣。他有些挑衅地道:「怎麽不回答?」
言少轻正在斟酌字眼,幸好多兰来了,暂时解了她的围。
「娘娘,晚膳已送来,娘娘想摆在哪儿?」
言少轻暗自赞许地点了点头。
好多兰,肯定在外间听见皇上咄咄逼人,便进来解救她了,不愧是她祖母手把手调教出来的,甚懂宫中生存之道。
「摆进来吧,我就在这儿用膳。」皇上总不会想看着她吃吧?正好可以把皇上请走。
「是。」多兰应了一声,就要出去传话。
言少轻见宇文珑还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好像还在等她给个交代,她只好一笑带过,想就此了结他的纠缠。「皇上也还未用过晚膳吧?不如皇上先回去用膳,改日臣妾再给皇上回答。」
宇文珑盯着她,眸光渐深。「朕就在这里用膳。」
她不想留他用膳,他偏要留下来。
多兰为难的看着他,「可是,御膳房只做了娘娘一人的膳食……」
其实,皇后的膳食有十道冷盘、十道热菜、十道汤品、十道主食、十道甜品,虽然每盘的分量都不多,但绝对足够两人食用,只是她很明白,主子不想留皇上用膳。
「这有何难?」宇文珑扬声,「小佑子,让人把朕的晚膳端来,朕要与皇后一同用膳。」
他是打定主意要赖在凤仪宫不走了,言少轻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卷宗和验屍单,又看他迳自在榻上坐下,那副无赖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怎麽,皇后为何一脸苦瓜样?是否不欢迎朕留下来用膳?」见她沉默,宇文珑面色也不好看。
别的嫔妃求之不得的事,这个女人却避之唯恐不及。
她不是经常和陆宸一块儿用膳吗?怎麽,陪他吃一顿饭都不行?
他正想说几句难听的,比如「要不要朕把陆宸宣进宫来陪你吃饭」这类醋味深重的话时,寝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他有些不耐地蹙起眉,「何人在外喧扰?」
这顿饭他好不容易蹭到了,岂容有人破坏?
不等尚德海着人出去询问,凤仪宫的内侍小安子便进来道:「梦妃娘娘、芊妃娘娘求见。」
「她们来做什麽?」言少轻好生奇怪,她腿脚受伤,已暂时免了嫔妃们的日常问安,她们也知道她在养伤,照理不会来打扰才是,却在这个时候闹了起来……
小安子看了眼脸色不豫的宇文珑,小心翼翼道:「两位娘娘说是要请娘娘主持公道。」
言少轻看了满案卷宗一眼,她可不想有人乱了她的卷宗,也不想有外人进到她的寝殿,遂道:「让她们在外头候着,竹桑,扶本宫出去。」
宇文珑想到楼祯的话,他不能再逃避了,要近水楼台,方能得月,她可是言少轻,不会因为他成了九五之尊就喜欢他,他得要自己努力才行……
他眼一瞥,竟看到尚德海鼓励的眼神。
呿!这人精,他又知道什麽了?
他喜欢自己的老婆,他要追求他自己的老婆不行吗?用得着他来鼓励……
他慢悠悠起身,却一个箭步越过竹桑,稳稳地扶住言少轻的手臂。
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了,皆是目瞪口呆。
言少轻更是愣得不轻,「皇上这是做什麽?」
宇文珑理直气壮地道:「皇后为国事受伤,难道朕不能扶皇后出去吗?」
言少轻有些无言。「可是,外殿有很多人,尤其是梦妃、芊妃也在。」她特别强调。
宇文珑更加不以为然了。「那又如何?朕难道需要顾忌谁的眼光不成?」
言少轻在心里骂了好几声混帐。
好,跟他是有理说不清的,这天霸王、混世魔王,自小便是如此,我行我素、没个皇子样子,期望他成了皇帝便会转性,那是她要求太高了。
他要扶她出去就扶吧,打从她进宫,他便不再翻绿头牌,已让众嫔妃恨她恨得要死,以为是她从中作梗,这会儿她还怕被他推到浪口风尖不成?
凤仪宫正殿内,梦妃和芊妃这会儿正剑拔弩张地对瞪着,饶是四个殿角上皆置有大缸冰块,由宫女们搧着风朝殿中送着凉气,也无法消减她们的怒火,见帝后同时驾临,这才双双收起了喷火之势,行拜见之礼。
皇后为後宫之主,她们本是来找皇后主持公道的,不想皇上竟然也在,好不容易见到大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的皇上,自然不能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言少轻在宇文珑的搀扶下落坐,他很自动的坐在她旁边的紫檀雕花椅中,座上铺了消暑的玉垫,并不显热。
言少轻目不斜视的看着梦妃和芊妃,鹅蛋脸上表情转为严肃,凤目眼角微挑,透着一股叫人敬畏的威严。
宇文珑则流露着倾心,侧目看着她。
她身为女相,在朝堂上不时要力压群臣,自然练就了一脸的不怒而威,叫人不敢造次,用在这些就爱吵吵嚷嚷的宫妃身上,确实管用。
「何事要本宫作主?」言少轻淡淡开口问道。
宇文珑顿时很想翻白眼,怎麽听着,感觉梦妃、芊妃是她的嫔妃,不是他的,且她也没赐座,她们只能站着说话,十足像在升堂审案。
「皇上要为臣妾作主啊!」梦妃马上以沾了洋葱水的手绢擦了擦眼角,顿时便泪盈於睫、楚楚可怜了。
言少轻看着梦妃,杏眼桃腮,模样儿是够可怜的,可惜衣着上输了芊妃不只一星半点,如此酷夏,梦妃却还是一袭水蓝色的织金衣裙,自颈脖处开始包得密不透风,袖子也盖过了手,她看着都替她热了。
反观芊妃,人说大越民风是列国之中最为开放的,寡妇可二嫁、三嫁,女子亦可休夫,果然不同凡响,芊妃梳了个风姿绰约的半翻髻,斜插着三支镶珍珠的赤金簪,半个头都簪着玉珠,额间贴着金箔牡丹花钿,内穿大红绫抹胸,外罩桃红色开胸纱衫,下配绣满牡丹的纱裙,一对酥胸呼之欲出,艳丽不可方物,在气势上梦妃已经输了。
「胡闹!」宇文珑一拍椅子斥道:「这里是凤仪宫,不是来求皇后作主吗?怎地忽然又要朕作主了,你们究竟要谁作主?」
梦妃咬着下唇,好生委屈,「皇上……」
言少轻蹙眉,心里顿时有些烦,他们俩这是在演给谁看?
谁不知道他们这对表哥表妹感情好,从小郭梦梦就追着宇文珑跑,长大了,郎有情妹有意的,也不知为何迟迟不订亲,一年拖过一年,拖到郭梦梦都成大龄女了,才在宇文珑登基时由纯太后作主进了宫,封了四妃之一,这还是按照大云礼制,在新帝登基时,需得册封一、两位妃子,否则那郭梦梦恐怕都要等成老姑婆了。
因此宫里上下都知道他们亲厚,情分不一般,眼下他却在她面前斥责梦妃,也无怪乎梦妃会一脸委屈了。
「皇上息怒。」芊妃福了福身,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二人是来请皇后娘娘作主的。」
言少轻看过去,这芊妃比她早入宫,是大越国的嫡公主,集美貌与才华於一身。
当今天下,强国共有六国,其中又以他们大云最为强盛,大越却是六国之末,他们主动把嫡公主嫁过来有结盟之意,也有示好之意,不能拒绝,拒绝等於就是不给大越王脸面,因此她也被封为四妃之一,赐住仅次於凤仪宫的白玉宫。
如果说,梦妃是只麻雀,那芊妃就是只孔雀了,她有嫡公主的傲慢,不屑与人结交,但她家底厚,陪嫁多,出手大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因此在後宫里也收买了不少人心。
除此之外,四妃中还有个云妃,她是东豫王的嫡女,东豫王在豫州拥有庞大兵马,今天不管谁做大云的皇帝都会是一样的做法,必定要纳其女为嫔妃,等於是押了个人质在宫中。
按照大云祖制,在皇帝大婚那日也得册封一、两个妃子,因此云妃是与她这个皇后同时入宫的。
四妃之位还有一个空缺尚未补足,这也引得京里各大家族虎视眈眈,都想把女儿送进宫来,但是皇上打从她入宫之後就未曾再翻过绿头牌,也就是说,云妃是几个嫔妃之中唯一还未被临幸过的。
她很明白,即便皇上临幸了云妃,云妃也不能有孕,芊妃亦同,肯定都暗中给她们使了手段避孕,因为她们俩不管谁产下皇子,都会危及皇上的皇位,她们背後的势力定会蠢蠢欲动。
所以诞下皇子的最佳人选就是她和梦妃了,可皇上不喜欢她,定是不愿与她诞下皇子的,看来这为宇文皇室开枝散叶、延续龙脉的重责大任,一定是落在梦妃身上。她既是皇上喜欢的人儿,又与皇上青梅竹马,她的姑母是太后,父亲是皇上的亲舅,亲上加亲,由她来诞下皇子也是最为安全的……
「娘娘,芊妃心肠歹毒,要谋害臣妾性命,娘娘一定要为臣妾作主!」梦妃这会儿不哭哭啼啼了,愤然道。
芊妃脸色铁青,「梦妃含血喷人也要适可而止,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还要胡说八道,当心自作自受!」
「肃静。」言少轻拍了拍扶手。
宇文珑低头闷笑起来。她还不习惯後宫,敢情当自己在刑部问审了,不过倒是让他想到,应该在这凤仪宫备下一个惊堂木,免得拍疼了她的手。
言少轻不知旁边的某人正自认贴心地为她筹谋构想,她板起脸,淡淡地道:「梦妃先将案由陈述一遍。」
梦妃愣了愣,神色有些迷茫。
宇文珑很想扶额,他这个表妺,自幼不爱读书,是以大字不识几个,幸好琴、舞和画画都学得不错,不然他母后也不敢让她入宫门。
他出手解救,「梦妃,皇后是让你先把芊妃如何谋害你性命一事,具体说一遍。」
言少轻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妥帖得彷佛微风拂过水面一般,果然是他看重的人儿,这麽快就忍不住出言相帮了。
倒是那芊妃在梦妃未开口前便先一步蹙眉道:「皇上、娘娘,臣妾没有谋害梦妃。」
言少轻澄澈的眸光从宇文珑身上移开,落到芊妃身上。
「芊妃稍安勿躁,本宫未问你话之前,不得随意开口,真相如何本宫自有定见,不会听信片面之词。」
芊妃这才闭起了嘴巴,她面上满含不快的看着梦妃,一副「我就盯着你,看你怎麽胡说」的架式。
「事情是这样的,娘娘。」梦妃发难道:「下午的时候,臣妾的婢女琴瑟端了盘点心来,臣妾当时并不饿,便没有吃,宫女玉荷说既然不饿,点心搁久了也不好吃,可以喂鱼,本宫一听,也觉得甚好,便让琴瑟端着点心随臣妾到绮罗宫後的水烟湖去喂鱼,喂得兴起,整盘点心都进了鱼儿的五脏庙,不想稍早前下人们却来报,说水烟湖的鱼全死光了,臣妾当下便疑心起那盘点心,询问之下,才知点心竟然是白玉宫芊妃派人送来的,若是臣妾吃了,那现在死的就是臣妾不是鱼了。」
芊妃忍着没回嘴,但眼里蒙上了一层冷然。
「本宫都听明白了。」言少轻点了点头,看着芊妃。「芊妃,你有何话说?」
芊妃冷哼,「臣妾未曾派人送过点心到绮罗宫,梦妃单凭下人说点心是我白玉宫所送,就想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实在可笑。」
言少轻用眼神制止了梦妃快出口的反驳,只道:「梦妃,为何判定点心为芊妃所送,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梦妃答得可大声了,还挑衅的对芊妃扬了扬眉梢。
芊妃隐忍着不说话,她可是大越的嫡公主,不想失了风范,尤其在皇上的面前,她不想像梦妃一样泼妇骂街似的,她嫁来大云,不是为了跟後宫的女人斗,她要设法怀上龙子,那才是重中之重,若因跟梦妃互不相让的叫骂令皇上对她倒胃口,那才是得不偿失。
所以了,梦妃要耍泼随她去,她不会随之起舞。
言少轻并非不晓得後宫这些嫔妃的心计,但她脸上不见一丝变化,只当在办一般案件。她道:「梦妃,你即刻派人将你口中的证据,以及那个叫琴瑟的婢女和接手点心的宫女宣来,本宫要亲自问话。」
梦妃求之不得,马上派了跟她前来的宫女琵琶回去把人证物证一并都带来,她们三人似会飞一般,不到一刻便都来了。
「物证何在?」言少轻一眼望去,已认出绮罗宫宫女手中捧着的食盒是记在白玉宫名下的物品,宫里的东西样样都记了档,绝不会混淆。
她虽然入宫不久,但皇后该知道、该要会的事,她一样都没少学,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职,担其责,这几句话向来是她做事的原则,做了皇后,自然也是相同道理。
「不必拿过来了。」她既已认出,便没必要多此一举,转而道:「芊妃,你将食盒看仔细了,是否属你宫中所有。」
芊妃看了食盒之後,表情十分诧异,「确为臣妾名下之物。」
梦妃一脸愤恨地道:「可总算承认了!」
芊妃瞪了她一眼才道:「娘娘,但前几日我宫中宫女就来报说这食盒遗失了,臣妾想着让她们再找找,若真是找不着再上报。」
言少轻眉头微微一挑,「芊妃,你该当知道,宫里任何记档之物丢了都是大事,都需立刻上报。」
芊妃立刻低眉顺眼地道:「是嫔妃疏漏了,今後定当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
梦妃挑眉瞧着芊妃,落井下石地道:「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可别用东西丢了做为理由,想将此事揭过。」
芊妃脸上满是恼意,「梦妃,原来是你派人偷了我的食盒再来栽赃於我,好粗劣的手段,一宫之主耍此下作手段,不汗颜吗?」
「我栽赃?」梦妃哼地一声。「玉荷,你说,是谁把食盒拿给你的?」
那捧着食盒、名叫玉荷的宫女怯生生地开口了,「芊妃娘娘,您派来送点心的姊姊,奴婢认得,是白玉宫的青枫姊姊,奴婢後来便将点心盒子交给琴瑟姊姊了。」
「青枫?」芊妃脸色陡然一变。「你在胡言乱语些什麽?青枫怎麽会送点心去绮罗宫?本宫从来没有让她送过点心去绮罗宫!」
青枫是她从大越带来的陪嫁婢女,没有她的命令,青枫绝不会胡乱行事,更别说送点心给不相熟的嫔妃这种事了。
梦妃又是哼地一声,牵了牵嘴角,不屑道:「你现在当然说没有了。」
芊妃突然怒斥起玉荷,「你一个小小宫女,竟敢信口雌黄?看本宫饶不饶得了你!」
「芊妃娘娘息怒!」玉荷连忙跪下,一脸惶恐地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言少轻慢慢扫了她们一眼,吩咐道:「宣青枫进殿。」
片刻,匆匆而来的不是青枫,而是白玉宫另一个大宫女柳烛,她同样是芊妃的陪嫁婢女。
柳烛对帝后见礼後便对芊妃道:「娘娘,不好了,青枫自缢了!」
「自缢?」梦妃咬着後槽牙,抢着说道:「自缢便没事了吗?哼,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麽啊?皇后娘娘一定要为臣妾作主,臣妾险些香消玉殒了……」
「青枫为何要自缢?」芊妃脸上已然一片焦急。
柳烛凝重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梦妃犹自气恼不已,「什麽不知啊,分明是不敢来这儿供出主子,不得已才只好自缢的,反正左右都是死,若是供出主子,说不定还死得更惨哩,不如自我了断……」
言少轻又一拍扶手,眸光沉沉,「肃静。」
梦妃噘起嘴,讲得正高兴被打断,任谁都不会高兴。
她真是很讨厌皇后,不知道太上皇大表哥在抽什麽风,居然将言少轻指给皇上。
「关键人证青枫自缢,此事干系重大。」言少轻修眉一挑,凤眼深沉,朝殿中环视一周。「传本宫的旨意,相关事证不许擅动,本宫要前去验屍。」
芊妃一个激灵。她怎麽又忘了皇后是大云朝极少的女仵作,在她的母国大越,没有女人当仵作的……
万一青枫是存心要陷害她,或是有谁在暗处要害她,所以杀害了青枫,那必定会留下一些让人起疑的线索,若是皇后验屍验出什麽不对来,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证人的屍首自然是要验的,这麽一来,有人的坏心眼可就无所遁形了。」梦妃幸灾乐祸的道。
言少轻眼里看不出情绪,「眼下说是由芊妃所送的点心已全数喂了鱼,为了知道鱼是否真死於点心,点心又是否真的含毒,毒又是从何而来,本宫要剖鱼屍验鱼屍,如此才能将疑点一一厘清。」
言少轻的声音在清甜中透着一丝威严,然而听完之後,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皇后说的是真是假,她要剖鱼屍?
在场只有宇文珑知道,她是说真的,她有追根究底的性子,加上後天的养成,她说要剖鱼屍那就不是说说而已。
众人怔愣间,又听到言少轻不苟言笑地道:「梦妃,水烟湖归你绮罗宫管辖,本宫命你即刻让宫人将鱼屍全数打捞,一只都不能少。」
梦芊瞪大了杏眸,一只都不能少?她哪里知道池里有多少鱼啊?
她觉得此事的发展过於荒唐,明明证据确凿,为何不定芊妃的罪而要剖什麽鱼屍,太恶心了,而且若鱼不是毒死的,那她岂不是要向芊妃那贱人认错,她可不想事情往那里发展。
她不由得看向宇文珑,希望事情点到即止,不要再往下查了。
宇文珑也知道言少轻一旦查起案来就一丝不苟,定要理得清清楚楚,可是後宫之事不比朝堂,也不比查案,有另一套标准。
自古以来,後宫嫔妃勾心斗角、互相构陷就是家常便饭,死一、两个宫人,甚至死一、两个嫔妃都不稀奇,这件事不管是谁要害谁、谁想谁死,他的重点只有一个—— 芊妃是大越王的亲妹妹,是大越嫁来示好的,不论毒是不是她下的,都不能伤了两国和气。
他心中自有定见,只是刚巧在梦妃哀求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开了口,「朕以为此事尚且不需劳驾皇后验屍,且皇后自身还在养伤,如此奔波,不利复元。」
言少轻对於他这突如其来的插话,仅仅只是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他的心果然是向着梦妃,适才梦妃向他使眼色,她都瞧见了。
只是,她有个疑问,既然他如此偏宠梦妃,为何在大婚後便不再翻梦妃的牌子了,这岂不是会令梦妃对他心生怨怼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只能说君心难测了。
「那麽,皇上认为该当如何处置?」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再往下查,便也顺水推舟地问,这里人多嘴杂,她总不能不给他这个皇上一个面子。
为表慎重,宇文珑想了一下才道:「白玉宫的青枫为不明人士所收买,冒芊妃之名,送毒点心意图谋害梦妃,事迹败露後又畏罪自缢,死有余辜,抬到乱葬岗任其曝晒屍骨,而芊妃虽然无辜受累,却也有疏於管教下人之责,且丢了食盒未曾上报,让人钻了空子栽赃,过於粗心大意,罚俸六个月,禁足半个月,以示惩戒。」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惩罚对家底深厚的芊妃来说根本不算什麽,就算罚俸六年,她也不痛不痒,禁足半个月更是小菜一碟,她平素就不屑与其他嫔妃们来往,如此更加省心。
果然,芊妃没有异议的俯下身子一拜,「臣妾领罚。」
宇文珑知道自己还得给言少轻一个交代,便道:「都跪安吧!」
第四章 没有听到答案
告退声此起彼落,没一会儿,殿中便恢复了安静,彷佛适才那场闹剧没发生过。
宇文珑顿时觉得饿了,他看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言少轻问道:「饿了吗?咱们进去用膳可好?」
言少轻顿时有些无言,自己心里泛起那点点酸楚是在做什麽?他只想到肚子饿了,自己这有些纠结的情感真是没必要啊!
她起身,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答他的话,只道:「竹桑,扶本宫进去。」
没想到宇文珑却抢着来扶她,竹桑哪里敢跟皇上抢人,只好退开。
他的举动令言少轻秀眉微蹙,然而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做事需得有始有终,既是朕扶你出来的,自然得由朕扶你回去。」
想到刚刚的事,言少轻心中缠绕着许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芥蒂,很不想宇文珑触碰到她,可偏偏他的手已经过来了,内监宫女俱在,多双眼睛看着,又不能推开他,只能由着他扶她进寝殿。
他扶着她的手臂,行走间,他袖口那凹凸不平的金织翔龙纹时不时摩挲到她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又觉得自己甚是莫名其妙,就这样一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了寝殿。
过了那麽久,膳食自然是凉了,接到帝后要用膳的通知,御膳房正在热火朝天的重做,竹桑先给他们上了两盏加了橘皮的热茶和一盘素饼。
两人在凤床前的榻上对坐,中间是张紫檀木方桌,宇文珑喝了几口热茶,又吃了一块素饼。
言少轻有得是耐心,等他吃完,这才开口问:「为何草草结案?」
宇文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人前给他面子,人後定然是要追究到底的。
他不闪不躲,凉凉地道:「因为查不清楚。」
言少轻眉头紧锁,「没有查不清的案情,只有不想查的心。」
宇文珑挑了挑眉,「查出来了又如何?要给芊妃定罪吗?若是有人借刀杀人,要通过芊妃的手对梦妃下手呢?」
言少轻皱眉沉声道:「难道皇上不想知道青枫是怎麽死的?」
宇文珑叹口气,「知道了又如何?」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若人证物证皆指向芊妃,该拿芊妃如何?意图谋害宫妃,将她打入冷宫?还是连降三级?知道此事,大越王会坐视不管吗?」
言少轻端坐着一言不发,片刻才道:「因为得给大越王面子,所以是非黑白都要颠倒模糊了吗?即便出了人命也要轻轻揭过,是如此吗?」
宇文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语重心长地道:「少轻,要知道,在後宫,用你在刑部那套是行不通的,她们个个都是戏精,你得当她们在唱戏,你就配合着演。宫闱倾轧,你眼下还不懂,我在後宫待的时间比你久,看的远比你清楚太多了,你相信我就是了。」
他不称朕了,而他那一声少轻,也莫名触动了她,令她心里不期然的一动,像平静的湖面被丢了颗石子。
他多久没叫过她的名字了?她当他的侍读时,他天天都是少轻少轻的喊她,如今,她的名字就只能是皇后二字了……
「那麽,事实究竟为何便不查了吗?」不知为何,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见她不追究了,宇文珑也松了口气,「即便不查,你想知道事实,朕也能告诉你事实。」
「有这种事?」她微微眯眼,深深地道:「那麽皇上倒是说说,事实究竟为何,臣妾洗耳恭听。」
宇文珑沉吟道:「事实不外乎几种可能,第一,那叫玉荷的宫女被收买了,她根本没见过青枫,单纯就是有人收买她来加害梦妃,只不过没想到梦妃误打误撞没死,死了一池鱼,那人见事迹败露,就对青枫下手想栽赃嫁祸,所以青枫也可能不是自缢的,她可能是被掐死再吊上房梁,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遭遇毒手,然後下手之人留下了一屋子的证据,件件都指向芊妃。
「第二,点心确实是芊妃派青枫送到绮罗宫,要害梦妃,但没害成,她便派人灭了青枫的口,再佯装吃惊,将自己摘了乾净,而柳烛自然可能是主子的同谋。
「第三,可能整出戏都是梦妃自导自演,她派人偷了芊妃的食盒,命玉荷说见过青枫,再派人毒死一池鱼,就是要嫁祸芊妃。
「第四,芊妃、梦妃都和此事无关,是某个痴恋朕的嫔妃下的手,收买了青枫送毒点心去绮罗宫,为的是让她们自己相残,当然也可能是哪个外臣勾结哪个嫔妃,弄了这麽一出来给朕添堵,指望着大云大越两国失和……」
言少轻紧紧凝眉,「好了,别说了,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照他的说法,她一辈子也破不了後宫悬案,因为後宫发生的事都无理可循,即便梳理出来了,还要权衡利益得失才能结案,而这又叫哪门子的破案呢?
她一阵沉默後道:「做为皇后,我不及格,是不是?」
宇文珑深深的看着她,「因为你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後宫。」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我喜欢你这样,不要像其他女人那样斗得你死我活……
「要知道,光鲜的宫闱之中,可是隐藏着重重险恶。」他把玩着空杯,把声音放低了些,眼眸看着她,「知道从前我为何打死都不娶王妃吗?」
言少轻不由得看着他。老实说,她是很想知道,她一直以为他成年出宫去建府之後就会娶妃,可是他没有,成了亲王後,他也没有娶妃纳妾,悠悠数年过去,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直到他莫名顶下皇位,这才多了这许多嫔妃。
她想知道,若他没坐上皇帝的位置,是否到今日仍不娶妃纳妾?
他可是二十七了啊,别人这年纪,都做多少次爹了……
「原因便是……」宇文珑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我自小看尽了後宫嫔妃的争宠,厌烦极了,不想我的王府里也有这些烦心事,索性不娶王妃了。」
并不是这样的,他不肯娶妃的理由是因为她。
心里的位置给她一人占得牢牢的,又如何容得下别的女人?
他明白自己一旦娶妃,就再不能拥有她了,她可不是会给人做妾的女人,即便是侧妃也一样,而他,也不要她做小……
「原来如此。」她垂目扫了他一眼,若有所悟。「我还想,你为何一直不娶亲,以为你真有什麽癖好,与褚统领……」
褚云剑乃是大内侍卫统领,和宇文珑是表兄弟,太上皇之母、先端敬皇后是郭家大小姐,褚云剑的母亲是郭家二小姐,文宇珑的母亲则是郭三小姐,三姊妹一母嫡出,他们三个表兄弟也就情谊凡非。
宇文珑直想吐血。她还真信啊?没心没肺的女人,因着她,他都被传有龙阳之好了,对象就是嘴坏心肝黑的褚云剑。
他皱了皱眉,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谁知道,我如此洁身自好,老天爷却给我个大报应……」
想到他口中的报应是指後宫的嫔妃,言少轻便忍俊不住的笑了。
「好笑吗?」宇文珑黑着脸抽了抽嘴角。
她看着他,声音也软了几分,「就算你觉得是报应,可她们是可怜的,尤其是云妃,你也该发发慈悲心召幸云妃了。」尽管云妃入宫至今未曾侍寝,已经为她招来许多蜚短流长,但话一出口,她还是有些後悔了,把他推向其他女人,是她真心所愿吗?
宇文珑猛然起身,瞪视着她,「你真要我召幸云妃?」他与她说了这麽多,她竟然——竟然还要他召幸云妃?
看着薄怒的他,她也不好打自己的脸,违心地点了点头,「让嫔妃们雨露均沾,也是皇后的职责。」
他深吸了口气,赌气地道:「好!如你所愿!」
宇文珑甩袖而去。
竹桑正领着一溜小宫女端膳食进寝室来,见了这变故不禁一愣。「皇上这是怎麽了?」
言少轻沉默不语,一瞬间心口像压了块石头。
他这麽一走,她也没胃口了,随便用了几样便让竹桑撤了膳食,跟着又看起了卷宗。
明明案情有进展,陆宸也把相关卷宗都呈上来了,可她却无法静下心来抽丝剥茧,眼前老是浮现宇文珑临去前那张怒火攻心的俊脸。
他生气了,他在对她生气,为什麽?
她让他去临幸云妃有什麽错吗?身为皇后,安排为皇上侍寝的人本来就是她的职责,她并没有说错,那麽他在气什麽?
「娘娘。」多兰手轻脚轻地端上蜜桃冰碗。「娘娘晚膳没用多少,奴婢做了蜜桃冰碗,还可以消暑,您多少用一点吧。」
言少轻终於颓然地搁下手中卷宗。「去问问皇上今日可有召人侍寝。」
「是。」多兰人如其名,向来蕙质兰心,也没多问,很快去了。
等待的时间里,言少轻是如坐针毡,囫囵吞枣地把蜜桃冰碗吃完了,却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只觉得暑气是消了点,但胸口闷窒依然。
多兰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言少轻巴巴地看着她,真不知自己怎麽了,打听他有无召人侍寝是要做什麽?
多兰字字句句清楚地禀道:「娘娘,皇上还在御书房,并未召人侍寝。」
不知怎地,她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胸口不再闷热,冰碗确实有消暑之效。
「娘娘,」多兰看着她的脸色一松,又道:「小佑子公公说,皇上从凤仪宫离开後便直接去了御书房,晚膳也没用。」
言少轻一愣,他竟这样折腾自己……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几案上的空冰碗,片刻才道:「也给皇上送蜜桃冰碗去吧。」
多兰眼里有了笑意,「是。」
御书房里,小佑子恭恭敬敬的以托盘呈上蜜桃冰碗。「皇上,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蜜桃冰碗给您消暑。」
宇文珑正提着笔,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佑子,「你说,这是皇后派人送来给朕的?」
小佑子头不敢抬。「是的。」他总觉得和皇上视线对上就会有事,尽量不要看皇上的眼睛就是了。
「当真?」
小佑子勤勤恳恳地道:「奴才不敢信口开河。」他的神色益发恭谨了。
这主子要发疯,只是一瞬间的事,过去他领受得太多了,像这种越是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越是潜藏着危险讯号,不可不当心。
宇文珑倒是不知小佑子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小九九,只觉他的五脏六腑突然舒坦了起来,直到小佑子进来之前,他都还批摺子批得很火大,各路官员呈上来的摺子尽是提些没必要的造桥铺路,且皆要朝廷拨款,叫他焉能不火?
可现在,那摺子上的话未变,他却不火大了。
他放下了朱笔,身子微微往後靠向了龙椅椅背。「搁下吧。」
「是。」小佑子像送观音似的搁下了那冰碗,接着弯着腰恭敬地退了几步,往旁站到他师父尚德海的身边去了。
伴君如伴虎,他今夜是深刻体会到了,以前他师父怎麽传授,他都无法心领神会,而今晚他完全可以融会贯通了。
稍早,皇上在凤仪宫蹭饭时那是如三月春花,可没过两个时辰,气冲冲离开凤仪宫时便成了九月飞霜,吓得他们大气不敢喘一个,彷佛连放个屁都会被拖出去问斩似的。
然後,便是现在了。
冰碗还没来之前,皇上像要把摺子都用他自个儿的眼睛烧了,神奇的是,冰碗来了之後,皇上那像阴间来的脸色瞬间就柔和了。
宇文珑根本不知有人在偷偷打量他,他旁若无人的瞪着那冰碗,像要把它看出洞来。
所以,她知道他没有召云妃侍寝?也知道他在御书房里认真的批摺子?可能还知道他气得未用晚膳,所以才会送这冰碗来。
她这是……在关心他?
他低眉沉思了一刻,忽然觉得坐不住了。
「皇上,您这是要、要去哪里?」主子突然起身离座,尚德海和小佑子这对师徒都有些反应不及。
尚德海忙问道:「皇上这是要回寝宫歇息了吗?」
「朕去去就来,尔等不必跟来了。」宇文珑已经快要走出御书房了。
「啊?」饶是尚德海这样经验老道的大太监,也是满脸的错愕。
他的差事就是跟着皇上,无时无刻的跟着皇上,皇上这会儿不让他跟是什麽意思?要去何处为何不能让他也跟着?
宇文珑已离开了御书房所在的晴光殿,而且他并非从正殿门走出去,而是跳窗而出,好不让侍卫察觉。
原来轻功就是要用在这种时候啊,他突然不恨教他武功的师父把他逼得那麽狠了。
由御书房到凤仪宫只是几个起落之间的事。
只是,要瞒过凤仪宫的侍卫队长陆霜林却不是简单的事。
「皇上?」陆霜林察觉有异,跃上金瓦查看,发现来人竟然是皇帝,她虽诧异,但立即在原地站定,还剑入鞘,单膝下跪,拱手一揖,「卑职见过皇上。」
她是皇上安排给皇后的侍卫,皇上自然是她的主子,只不过她要保护的对象是皇后。
宇文珑示意她起身,手一挥,吩咐道:「下去吧,当没见过朕。」
陆霜林蹙眉,嘴角微翘,颇不认同地摇了摇头,「皇上这是何苦?」
「大胆。」宇文珑装出面色不悦。「你又知道什麽了?」
陆霜林没在怕。「卑职什麽都知道,皇上暗恋皇后娘娘都多长时间了,过去不就是因为娘娘,您死活不肯娶妃吗?如今娘娘好不容易成为您的皇后,皇上为何不跟娘娘说清楚,偏要在此行如此有失君仪的蹩脚之举,而娘娘却是半点也不知皇上心意,根本徒劳无功。」
宇文珑一下被拆穿,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好!朕问你,如果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说他恋慕你已久,你会如何?是会不屑一顾还是欢欢喜喜地接受?」
旁人不会明白的,他这是「皇上心里苦,皇上不说啊」。
陆霜林想了想,点了点头,「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下去,皇上请自便,只不过不要待得太久了,这样对娘娘很失礼……」
宇文珑瞪着陆霜林如大雁飞去的身影。
丫头,以为他要看多久?他又不是变态,他只不过想安安静静的看她一眼而已。
他悄无声息的揭开一片金瓦,顿时蹙起了眉头。
她果然又在看卷宗了,这般的不听话,如此折腾自个儿的身子,那腿伤何时才会好?
「娘娘,歇会儿吧!也该喝药了。」多兰把装汤药的碗呈上。
言少轻微皱眉心,把汤药喝完,搁下汤碗这才问道:「皇上可有把冰碗退回来?」
听到她问起自己,宇文珑整个人精神都来了。
不虚此行,真是不虚此行……
「没呢,娘娘。」多兰欲言又止,「只是……」
言少轻目光平静,「但说无妨。」
「是。」多兰这才道:「奴婢回来时正巧听到云月宫的两个宫女在说话,说娘娘霸着皇上,不让皇上召幸云妃实在好没道理,说云妃心里委屈,但心太软,不愿去请太后主持公道,只能让娘娘一直欺负。」
宇文珑一时气急败坏,想跳下去解释,是他不想召幸任何人,把这帽子往少轻头上扣,那云妃是脑子被门夹了吧?
他是皇帝,他要不要召幸,是皇后能支配得了的吗?
「也不怪云妃会误会了。」言少轻一叹,不见火气。「云妃与我一同入宫,至今未获圣宠,自然会认为是我从中作梗了。」
「娘娘,难道由着他人误会娘娘吗?」多兰深知主子心性,很为主子抱不平。
「我何尝不知,皇上雨露均沾,才是後宫和谐之道,可皇上不肯去,又岂是我能勉强的?」言少轻苦笑。「只是这番话,即便我向云妃说破了嘴,她也不会信,且有越描越黑之嫌,不如不说来得好。」
宇文珑心口顿时像是压上了石头。
原来他不肯召幸,带给她这麽大的困扰,可是,他也不愿为了消除她的困扰而召幸别的女人。
以前他可以放荡,因为他从来不认为少轻会来到他身边,谁知她真的来了,他便想把最美好的给她,包括他自己的身子。
过去的,追悔已无济於事,但未来,他要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因为其他女人原本就对他毫无意义,所以他不能碰云妃—— 这也是他皇兄临行前告知他的,他说少轻是我朝最为特别的女人,想法自然与世俗不同,若想得到她的倾心真爱,那麽就只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才会真正地对他开启她的心门,将他放在她的心上。
说到这个,他就不得不把他皇兄恨得牙痒痒的。
他皇兄明知少轻的心性,又怎麽能先让他当皇帝,再把少轻给他,这麽一来,在他登基时纳的嫔妃,他要如何收拾?
因此,他不免强烈怀疑他皇兄如此安排,根本是故意给他添堵的,他皇兄大可以在他登基时便把少轻指给他为后,这麽一来,他要整个後宫只有皇后一人,也没人敢说半句,但皇兄偏偏没那麽做,要走了才搞这麽一出,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他圆多年来的梦想。
如今,为了得到少轻的真心,他要收拾的女人有三个,想到那三个女人他是怎麽招惹来的,他就忍不住叹气。
日子回到六个月前。
那时,他是皇帝,她还不是皇后,是他的臣子之一,是朝廷重臣,他的女相。
那一日,散朝後,他很失意,因她把临江峡水患分析规划得井井有条,群臣附议,显得他这个皇帝很无用似的,面对出色的她,他自卑,她凭藉着自身的才能走到了一国之相的位置,而他却是靠他皇兄禅位才成了皇帝,根本是云泥之别,想到她会怎麽看他这个皇帝,他就很闷。
退朝後,他看到她和陆宸一块离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向朱雀门,她还开口邀陆宸一起去临江峡巡视江防。
由京城去临江峡,至少要乘船十日,一来一回,这表示他们少说会在船上形影不离二十日。
他很不开心,独自喝了些酒,刚巧梅嫔说她生辰,请他过去落梅宫热闹热闹,他便去了,又在梅嫔劝酒之下,喝了更多的酒。
那一夜,他不胜酒力,宿在了落梅宫,他把梅嫔当成了少轻,他记得自己对身下的人儿激情又霸道,梅嫔又惊又喜的承欢,不出一个月便诊出了喜脉。
当时他不以为意,左右他母后常问皇孙在哪里,索性就此给她个交代。
日子再回到四个月前,相同的情况又来了,下了朝,她又与陆宸一起走,宫廊边,他亲眼看到陆宸为她取下落在她朝帽上的落叶,两人相视一笑,端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他们,就在他眼前并肩谈笑着远去。
那一日,他心里一直憋着一簇邪火无处发,也不知自己在朱漆柱後站了多久,吹了多久冷风,他的拳头攥得死紧,这时秀嫔和宫女远远而来,撞进他的眼底,当夜他就召幸了秀嫔,同样不出一个月就诊出了喜脉。
除了梅嫔、秀嫔,第三个便是从大越嫁来的芊妃了。
她是大越的嫡公主,在她入宫的那一日,他便临幸了,之後不多不少,一个月召寝一次,算是给个交代,并在她饮食里下了方子,因此她不可能有孕。
如今这些女人,都让他越看越心烦,而且懊丧莫及。
要是知道少轻会来当他的皇后,他一个女人都不会要,也不会让自己如今陷入这为难的处境里。他最恨她的识大体,她竟要他去翻别的嫔妃的牌子,难不成,他跟别的女人共赴云雨,她半点都不介意?
可恨的陆宸,至今没有半名妻妾的陆宸,那家伙在这一点上又胜过了他不只一星半点,他得解散後宫才能胜得了他,可是没有後宫时还好说,现在有了,岂是说解散便能解散的?
若是他解散了後宫,肯定又会有人将这笔帐算到少轻头上。
「皇上虽然没有召幸其他嫔妃,可也没有召幸娘娘,这事尚寝局一查便知,其他嫔妃说娘娘独占皇上,根本是子虚乌有的罪名,不知她们日後会怎麽编派娘娘。」多兰看着主子的目光里多了担忧。
宇文珑在心里冷笑,谁敢拿这事编派她,他就不饶谁!
他不召幸她是因为不想勉强她,他想得到她的心,再得到她的人,他不要因为他是皇上,她便只好咬牙侍寝。
「难道,娘娘就不想皇上召幸吗?」多兰突然问道。
言少轻一愣。她……想吗?
宇文珑浑身猛地一震,不由得屏住了气息。
好多兰,问得好,问得太好了,他极想听她的回答,太想听了……
谁知,喵呜一声,一团白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便跃上言少轻腿上,妥妥地坐在她怀中。
言少轻轻轻顺着猫毛,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我们家雪儿很热吧?要不要也做碗冰给你吃呀?」
宇文珑咬牙切齿。可恶的臭猫,又来坏他的好事,让他没听成少轻的答案。
她的答案为何?是想他召她侍寝还是不想?
看来今夜他别想睡了,这问题的答案肯定能让他辗转难眠。
这一笔,他会记在言雪儿的头上!
第五章 被皇上当情敌
御书房里,宇文珑正在看信,看得皱眉不已,看得心情很差。
饶是如此,明明很会看脸色的尚德海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忍不住眼巴巴地探头问道:「皇上,太上皇信上说了什麽?可有提到奴才?」
太上皇答应他,只要他好好服侍皇上,有朝一日一定会接他同去金陵过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而他如今能承受新帝加在他身上的「凄风苦雨」,就是为了等待前去金陵与太上皇同聚的日子啊!
「没有。」宇文珑的脸色沉凝。「皇兄提你做什麽?你很重要吗?」
尚德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是啊,那个……太上皇答应奴才,只要奴才好好服侍皇上,就……」
皇上明知道太上皇与他的金陵之约,还故意这样问。
「你死心吧。」宇文珑一句话终结,他冷哼道:「要去金陵玩,轮不到你,朕都还没那福分。你给朕好好的待着,朕不会亏待你,云京就是你终老之所,等你做神仙那日,朕一定厚葬你。」
也不能怪他心里不爽,他去信问皇兄玩够了没,何时回来,说他不想做皇帝了,只想跟少轻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皇兄却回他,皇帝不做可以,只要找个名正言顺的人禅位就成,而自古以来,还没听过哪个皇帝禅位给退位的太上皇的,这不合大云礼制。
所以他能名正言顺禅位的就是他的儿子了,可是,如今他儿子只不过还是个胎罢了,梅嫔、秀嫔能不能顺产尚且不得而知,生下来是男是女就更难说了,他是能禅位给谁啊?
这表示未来的十年内,他都不能抛下帝位,不能跟少轻携手白头而不受其他嫔妃打扰……
「可是皇上,」尚德海苦着一张脸,哀戚地道:「奴才不想厚葬,奴才只想……想去金陵城玩。」
「谁不想去金陵城玩?难道谁想去都能去吗?朕不管那麽多。」宇文珑正眼都没看尚德海一眼。「只要朕在这位置的一天,你就得在朕的身边。」
「是……」尚德海扁着嘴,很委屈但不敢再多言了。
他实在很羡慕那两个小兔崽子小方子、小禄子,为什麽他的徒弟都跟太上皇去金陵享福了,他却还在宫里苦哈哈的伴君?虽然新帝不是只老虎,却是比老虎更加难缠的莽牛啊!
瞧,皇上居然把太上皇的信揉得跟抹布似的,还往地上一扔—— 他倒抽了口凉气,这是大不敬啊大不敬。
就在他腹诽主子的时候,那熟悉的问句出现了——
「皇后在哪里?」宇文珑实在没心情看摺子,朱笔一丢。
打从那日听到多兰问她想不想被他召幸,他就心浮气躁,都过了半个月,他想知道答案的心有增无减,因为无论她想不想,他都想召她侍寝,非常的想!
「娘娘此刻不在宫中。」尚德海照例是同样的回答。
「朕也知道。」宇文珑曲起的中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眼露不耐。「所以呢?皇后现在在哪里?」
尚德海照常理推敲探问,「敢问陛下,娘娘在奏章里可是说了什麽惹您不快的建言?」
「说得可多了。」宇文珑微微翘起了嘴角。「那个女人她有什麽不敢说的?」
尚德海一副伏低做小状,「陛下说得是。」
宇文珑一个白眼过去,「还是?」
「奴才说错了。」尚德海本就是没什麽节操的,立即见风驶舵。「娘娘德才兼备,母仪天下,无论说什麽都是对的。」
宇文珑懒得理他。「权月!」
一个黑影自梁上飘然而至,单膝跪下。「卑职在。」
「查查皇后在哪里,半个时辰之内,朕要知道。」
「卑职遵旨。」权月无声无息而去。
权月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覆命了,只是神色有些异样。「回皇上,已查到皇后娘娘所在。」
「哪里?」
权月低声道:「翠仙坊。」
「翠仙坊?」宇文珑蹙眉,「那是什麽地方?」
「回皇上,翠仙坊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宇文珑瞬间起身,目光倏然一凛。
皇后竟逛起窑子来了?这合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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