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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试阅] 绿光《三嫁不是简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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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6 1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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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6年8月10日
内容简介:
她来这个世界快一年了,一个四品官的庶女,对未来也没什麽盼头,
只能趁机溜出府寻找挣钱机会,女人啊,有钱傍身是很重要的,
可此时却被告知要嫁给在战场上受重伤,只剩一口气的七王爷,
而且,是顶着她嫡姊的名头嫁进去,简单的说,她是个代嫁的冲喜新娘!
只是这冲喜威力也太强大,成亲当日他就醒了,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为了不让人瞧见真面目,她只好画了张艺妓脸见人,
苦命的扮演贤慧的王妃为嫡姊铺路,除了搞定两位小动作不断的侧室夫人,
还得贴身照料养伤的「夫君」,喂药擦澡煮药膳……
却在无意中发现,他深爱着一个跟她一样掌心有红痣的小妾,
甚至自刺一刀让自己掌心也落下红痕,以此为印记与所爱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尽管伊人已逝,但他对她的情始终不变,为她守身如玉,再也不碰其他女人,
她很惊讶,惊讶外表冷情的他竟是如此痴情,也惊讶掌心有红痣的人真多,
她在现代的老公也是掌心有红痣的……难道……
不,她敢肯定他是如假包换的七王爷,这一切应该只是巧合吧?!
楔子 心碎的黄粱一梦
是什麽样的缘,能够教人魂牵两世;又是什麽样的情,能教他舍生忘死,千愁万痛却又甘之如饴?
思忖着,目光落在掌心的红痣。
「你在想什麽?」
病床上传来虚弱又沙哑的声嗓,全然不复以往的清脆嘹亮,他心里一沉,面上却扬着温煦的笑。
「没什麽。」醇厚的嗓音掺着无能为力的疲惫。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她纤浓的长睫微动,勉强地勾动唇角。「欸,老公,你说我们掌心的红痣会不会再将我们牵引在一块?」
她说得很隐晦,但他知道,这话是诀别前要个承诺。
「当然会,你想,掌心有红痣的人能有几个?而两个同样拥有掌心红痣的人能够相遇的机率又有多少?」他轻喃着,紧握着她冰冷又枯瘦的手。「这是老天要让咱们相遇,特地留下的印记。」
他是如此深信,必须如此深信。
「你总说这一辈子是你先找到我的。」对於他拿掌心红痣大作文章的事,她一直觉得好笑,但她向来有尊敬老公的好妇德,所以表面上始终认同,而现在—— 「如果有下辈子,就换我去找你吧。」
用掌心红痣作为牵引,让两人再相遇。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吭声时,他才哑声道:「你总是走得太急,头也不回的,怎麽回头找我?」原来,她不是想跟他要个承诺,而是给他一个承诺。
「如果回头就可以看到你,我会记得回头的。」她俏皮地笑了笑,哪怕久病多时,早已面黄肌瘦,但在他眼里,她依旧美丽如昔,是他最爱的女人。「你要给我一点信号,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後。」
「你要记得回头,记得我一定走在你的身後。」他轻声交代,看着她逐渐虚弱地合上眼,却又努力地睁开。「安羽,走慢一点,再慢一点。」
「嗯……」她近乎无声地应了声,瘦弱无力的手像是想抓住什麽,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用尽气力,只能发出呢喃般的嗓音嘱咐着他,「怀安和唯安就交给你了……把她们照顾好……」
他必须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才能听清楚她说了什麽,然後换他附在她耳边承诺着,直到床头的仪器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眼泪才从他紧闭的眼睫缓缓滑落。
为什麽要让他这麽痛?让他两世都面对她离世的痛苦……
怎麽可以这麽痛?心像是要碎了般,彷佛就连魂魄都不完整,他还要怎麽活下去?
可是,再痛还是得往下走,他还有两个女儿必须照顾……她因为知道他的用情有多深,才会拿女儿绑住他。上一世,他无牵无挂,跟着她离去,才能与她在这个世界相遇,而这一世,他有所牵挂,只能跟时间慢慢地耗。
他到底得耗多久,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次遇见她?
痛楚如影随形,无一刻消停,像石磨般,日日夜夜地凌迟着,他外表像没事般地活着,内心却彷佛死了一遍又一遍,压在心间的痛,永无卸下的一刻,教他恨不得把心掏出,就此忘了多情。
可偏他又舍不得,宁可痛着煎熬,也不愿舍了枯槁。
直到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忍不住笑了。
终於,他可以再次寻找她了。
撞击的痛楚只有刹那,阒静的黑暗里一切都趋於平静,直到心窝爆开的痛意教他忍不住闷哼出声,黑暗和静谧在瞬间褪去,耳边传来由远而近的声响,他睁开了眼——
眼前,有个穿戴凤冠霞帔的姑娘,一脸的错愕。
浓眉攒起,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还未开口,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的手随即被紧握住。
「王爷,你终於醒了!」
他眯紧了黑眸,直瞪着那张熟悉的脸,哑声喊着,「……徐贲?」
唤作徐贲的男子一脸欣喜若狂,迭声道:「正是奴才呀,王爷!王爷,御医就在西厢歇着,已经差人去传了,你再忍着点,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震愕不已,努力回想着,记忆却像是泛黄的纸页,逐渐模糊。
难道再次遇上芸娘……只是黄粱一梦?
第一章 代嫁妻冲喜成功
七王府乱成一片,只因昏迷多时的七王爷在迎妃之夜竟然转醒了,教人莫不深信冲喜一说并非空穴来风。
七王爷秦文略的苏醒,好似给冲喜做了最佳印证。
七王府里热闹欢腾,府里的下人和御医莫不为之欢欣鼓舞,然,却有一人例外。
谈瑞秋身上的宗室红底绣金丝凤凰喜服已经褪去,发上的钗饰亦被取下,她素着一张小脸坐在屏香苑的锦榻上,若有所思地垂下纤浓长睫,面无表情的她犹如清雅瓷偶,教人猜不出思绪。
直到房门被推开,那张了无生气的小脸瞬间堆起了笑意,柔顺地喊着,「文嬷嬷、王嬷嬷,情况怎麽样了?」
开口的嗓音犹如黄莺出谷,娇软中带着几分讨好,面容转换如此之快,守在她身旁的大丫鬟玉露却像早已见怪不怪。
鱼贯进门的两个婆子年岁相近,皆近半百,然而文嬷嬷保养得当,富态笑脸添了几分亲切,反观王嬷嬷面色漠然,难以亲近之外,也比文嬷嬷瞧起来老上几岁。
「小姐,王爷真是醒了,听御医说,伤势虽是凶险,但脉象已经稳了。」文嬷嬷呵呵笑着,轻拉着她的手。「就说小姐是个有福的,瞧,这一进门,王爷马上就转醒了,这下子皇上肯定龙心大悦,给老爷的封赏必然不少。」
谈瑞秋露出与有荣焉的笑脸,完美得像是打从心底的愉悦。「这下子老爷肯定会很开心。」
「这都是小姐的功劳。」文嬷嬷别有深意地紧按住她的手腕。
谈瑞秋微微吃痛,面上笑意却是不变。「嬷嬷说的是什麽话呢,这是三姊姊的功劳,我不过是沾光罢了。」
「小姐能这麽想是最好的,届时绝对不会让小姐吃亏的。」文嬷嬷满意地松开她的手,对着玉露道:「好生服侍小姐,这王府里人生地不熟,咱们什麽都还未上手,可别让小姐胡乱走动,失了礼数,教王爷两位侧妃给看低了。」
「是,嬷嬷。」玉露垂着眼低声应着。
文嬷嬷交代完了,便和王嬷嬷一道离开。
「小姐,该睡了。」
「嗯。」谈瑞秋下意识地揉着手腕上的痛点,让玉露服侍更衣,躺在精绣着皇室图腾的床被中,闭上眼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她无声叹口气。
她作梦也没想到,七王爷居然会在她进府的当晚就清醒,姑且不论他得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好转,她只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身为右佥都御史行七的庶女,她哪来的好命能以正妃身分嫁进七王府,说穿了,这是桩杀头的买卖,而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交易。
七王爷秦文略近半年前在边境征战,立下战功却重伤而归,始终昏迷不醒,皇上除了命令御医好好医,也差钦天监想个对策,岂料钦天监却道老祖宗的方法「冲喜」可以一用,算了方位、姑娘闺龄後,便差人先朝皇城东方找,头一家就找到了谈家,相仿年岁的女孩谈家就有四个,这对谈家来说,简直是老天送来的大礼,可这礼一打开,谁知道是福还是祸。
要是正妃过门,七王爷真能清醒,这漫天的福泽会让谈家数代享尽荣华富贵,但七王爷要是不醒……虽说罪不延谈家,但谈家想在官途上飞黄腾达是万万不可能了。
於是,谈家夫妻便细细密谋,想出了对应之道。
谈家四个适龄的姑娘,正好是行三的嫡女和行五、六、七的庶女。谈家太太中意的是自家嫡女,可就怕七王爷不醒,嫡女嫁进王府等同守活寡,於是谈家太太便决定来招偷天换日——
让与嫡女身形面貌最为相似的她顶替入府,要是七王爷不醒,守活寡的便是她,但要是七王爷醒了,再想个法子把嫡女给送进王府交换。
听起来真是完美到极致的计划,完美呈现人性最丑陋卑劣的一面,而她在谈家後院待了近一年,早已见怪不怪,也很清楚届时一旦交换,谈家早已没了她的立足之地,而这事最标准的处理程序,就是让她人间蒸发。
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而且谈家的庶女量多得不值钱,莫名被运出府丢进乱葬岗的,就她所知就有四个,而她压根不想成为第五个。
为此,她试图找出一条生路,可偏偏就是逃不了。暗忖着,她抚着手腕上的伤,那是她企图逃出府却被逮回绑在房里时留下的。
眼前该怎麽做才好?
「小姐,别想了,睡吧。」
阴影袭来,谈瑞秋水眸一瞟。「现在是什麽状况,你要我怎麽睡得着?」玉露是她的丫鬟,也是她唯一信得过的人,她在府里的处境再没有人比玉露更清楚了。
「不管是什麽状况,小姐都能睡的。」玉露非常有把握地道。
谈瑞秋眼角抽了下,想反驳偏是反驳不了,只能悻悻然地瞪她一眼,恼她说得太直白,只好转了话锋。「听雨和数雨呢?」
「天晓得呢,横竖两位姊姊是太太派来盯着小姐的,她俩在哪对小姐来说并不重要吧。」听雨和数雨本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会跟着陪嫁,除了盯着小姐之外,是要先替三小姐摸清楚王府的底细。小姐进了王府後,两个嬷嬷四只眼直盯着小姐,而听雨和数雨自然是在王府里走动收集消息。
要不是已经躺下懒得再爬起,谈瑞秋真想往玉露脑袋上巴下去。「谁跟你说不重要?她俩要是在场,我要怎麽跟你好好说话?」
「所以小姐这几天一直不跟我说话是忌惮两位姊姊?」玉露佯讶道。
「你的表情可以再诚恳一点吗?」她是这样教她的吗?教了多久了,还假得这麽虚伪。明知道她不说话是在发呆兼想法子逃出生天,干麽酸她,真是愈来愈没大没小了。
「小姐,我尽力了。」玉露一脸很认真的表情。
谈瑞秋忍不住叹气了,感到万分挫败。不能说朽木不可雕也,但玉露就是这种想弯也弯不了的直性子,也就是因为玉露够硬直,她才能放心地将她收为心腹,两人之间没有半点秘密。
思忖了下,她才低声道:「玉露,这几天我肯定会被盯得死紧,你要是得空,看能不能先出王府,替我到李家牙行跟李二爷说一声。」
她是个非常有远见的人,尤其是身处在谈家後院那种水深火热的炼狱之地,不早点替自己打算都不成。於是乎,她一直努力地存下月例,再把月例拿去收买守後门的婆子,让她溜出府寻找出路。
就在年初时,她看中了京里的李家牙行,认为这是门可以买卖的生意,於是毛遂自荐,希望牙郎可以引见老板与她见面。牙郎不肯,可她偏就是得老天眷顾,眼看着就快要被牙郎给赶出牙行外时,恰巧牙行的老板李二爷来了。
李二爷一见到她,双眼一亮,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教她心底暗暗颤了下,怀疑自己扮了男装都还遮掩不了天生丽质的美颜,偏又遇上了好女色的奶油桃花老板,正考虑要不要落跑时,却发觉那人身後跟着几个同样扮男装的小姑娘,再见他谈吐自然,且对她的想法有兴趣时,她想,偶尔被用眼神意淫一下是勉强可以忍受的。
不管怎样,她从此搭上了李二爷这条线,用她的行销手法教他如何炒高各类商品的价格,她再从中抽取佣金。
本想赚够了钱,往後要是被安排嫁人什麽的,手边有份家底心里就不慌,谁知道钱都还没存够,她就被赶鸭子上架,代嫁而来。
「小姐,那是不可能的。」玉露很中肯地道出她的看法。
谈瑞秋恨恨地瞪她一眼。「你为什麽连敷衍我一下都不肯?」给她一点希望不成吗?难道不知道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希望?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逃出王府,投靠李二爷!就算李二爷有着古怪癖好,但至少他是个懂得赏识她的君子。她这个现代人穿来这儿,已经被打压地认清了女子卑微的身分,但她骨子里可不认分。
能逃,她绝不留。
「小姐,你还未出阁前我就踏不出府了,更遑论现在。」玉露边说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确定门外没人伸长耳朵,她才又道:「因为七王爷的关系,王府里布了重兵也有御医待命,出入都要令牌,我要怎麽离开王府?」
「……不是说七王爷是在战前受伤的吗?」她疑惑地问。
摆出这阵仗,会让人很怀疑七王爷的处境耶。
「是啊,我听老爷说过,七王爷被送回京前就昏迷了,王府里的重兵……也许是原本就有的。」
谈瑞秋却不信这说法。一般而言,王府会布兵,通常都是一队侍卫,哪里需要用到重兵,除非,有人要七王爷的命。
这虽然是个令人讨厌的消息,但也许会是个契机。好比,七王爷遭袭而死,她就逃过死劫,又或者是王府遭袭,她就能趁乱逃出王府……想到此,她偷偷地双手合十,祈求王府遭袭,让她快快逃出王府就好。
「小姐,你的眼皮快睁不开了,该睡了。」玉露好心地提醒她。
谈瑞秋强撑着如灌铅般沉重的眼皮,想了一会,决定放弃。
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快累死了,脑袋都快糊了,哪里能想到什麽好法子,横竖先睡了再说!
到底是哪个混蛋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难道就不知道船到了桥头也有可能撞码头的吗?
「轻点、轻点,我的头发快被你扯掉了。」谈瑞秋低声哀叫着。
「小姐,你不能怪我,我从一刻前就开始叫你了,谁知道你怎麽都叫不醒,人家王府的嬷嬷和管事娘子都在外头候着了,你以为你能让人家久候吗?」玉露没好气地说着,加快手上的动作,一气呵成地盘了个牡丹髻,缀上一对捻金丝凤头金步摇和几对簪花。
「好了,够了,不要把我的头发当针山成不成?」谈瑞秋快手地阻止玉露企图在她头上插花。已经够金光闪闪了,再插下去,她怕她的眼睛会瞎掉。
「小姐,你现在的身分是王妃。」
「假的。」所以不需要穿金戴银搏门面。
玉露本想再说什麽,但外头已经响起文嬷嬷的催促声,她应了声後,赶紧扶着谈瑞秋起身,替她整了整身上桃红色绣流金月季长衫和同色百片裙,最後拿了条软烟罗将她的脸蒙得只剩一双眼。
「怎会是拿烟罗,没别的纱罗了吗?」谈瑞秋小声抗议着。
这是糊窗当帐子的,拿来遮脸……她有这麽见不得人吗?
「文嬷嬷说,这样比较瞧不清脸。」
「乾脆拿张面具,你觉得如何?」她讪讪地道。
玉露想了下,「对耶!」
谈瑞秋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像是要喷火似的,要不是双手挂了金玉镯子太重,她真的想往她头上巴下去。
适巧,文嬷嬷又在外头问了声,她便拉着玉露踏过花罩,来到卧房边的小花厅,坐妥後便让玉露去开门。
门一开,谈瑞秋才发觉外头的阵仗远超乎她的想像,她原以为只是府里的嬷嬷和管事娘子前来,岂料就连两个侧妃都来了,莫怪文嬷嬷急了,三番两次在门外催促着。
「老婆子给王妃娘娘请安。」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年约四十上下,面容犹见清丽的妇人,发上只有一支白玉簪,身穿藕色交领襦衫,衫摆精绣如意云团,外头罩了件鸦绿色对襟绣边褙子,福身时裙摆衣身不动,姿态优雅,起身後秀丽却藏着锐光的眸子,不卑不亢地望着谈瑞秋。
谈瑞秋直睇着她,不知为何竟对她生出一股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她,却怎麽也想不起来,想得出神,还是玉露伸脚踢了下椅子,才让她回过神,刻意压低了声音,扬笑道:「苏嬷嬷不需多礼。」
苏嬷嬷直睇着她,心想她虽是刚进府,对於府里的下人似乎已经有些底了。她朝後头招了招手,走来一位身穿天青色绣银丝团花交领襦衫的姑娘,敛容端凝地朝她福了福身。「见过王妃娘娘,奴婢是王府的管事娘子胡氏。」
谈瑞秋朝她微颔首。听说府里的下人大多是几年前从宫中跟着七王爷离宫立府的,尤其是苏嬷嬷,原本还是宫中女官,而这位管事娘子也是苏嬷嬷亲自挑的,出宫後嫁给了七王爷府上的庄子管事。
这些消息都是她出阁前文嬷嬷在她耳旁叨念的。
听着苏嬷嬷一一介绍着王府里几个管事的嬷嬷和娘子,谈瑞秋不禁偷觑一眼站在门边的文嬷嬷和王嬷嬷,两人面容都极为和气,低声与人打着招呼,接着不着痕迹地扫向被冷落在门外的两位侧妃。
嗯……她也觉得有点奇怪,照道理说,苏嬷嬷该是让两位身分尊贵的侧妃先进门才是。
正忖着,外头突地响起一个洪亮的嗓门,喊道:「我说苏嬷嬷,就算要让王妃娘娘熟悉府里上下,也犯不着急於一时,侧妃娘娘身子金贵,外头的日头毒辣,怎麽好让侧妃娘娘一直站在外头候着?」
谈瑞秋抬眼望去,就见是某位侧妃身边的婆子扬着和气生财的笑,用字却是犀利得很。
就见苏嬷嬷微抬眼,神色不变地道:「孟夫人身子金贵,还请孟夫人先回院落,要是身子有个万一,老婆子担待不起。」
「我说苏嬷嬷是宫里来的,怎会一点规矩都不懂,称呼咱们侧妃娘娘为夫人呢?」那婆子眉头一拧,老脸当场刷了下来。「咱们侧妃娘娘可是皇上指给七王爷的。」
「陈嬷嬷,祖宗有训,除了正妃,其余皆为妾,要称侧妃,得先有封号,王爷未封,何来的侧妃之说?」见陈嬷嬷脸色黑得像被雷劈中,苏嬷嬷没事人般地道:「要是陈嬷嬷不信,老婆子可以亲自走一趟宗人府,取来玉牒让陈嬷嬷瞧瞧。」
苏嬷嬷一点颜面都不给,陈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好几款,最终只能抿着嘴不语,就怕说得更多,招来更多讪笑。
谈瑞秋算是开了眼界,打从心底佩服这位前任宫中女官。
苏嬷嬷说的也没错,就如皇上也是这般比照办理的,想成为妃,得要赐封号才成,未有封号,当然是称唤夫人,不过一般而言,由於她们的身分尊贵,加上是皇上指婚,自然是侧妃无误。
尤其这位孟夫人来历不小,老爹是当朝的次辅,孟家族人在朝中为官的也不少,这些想必苏嬷嬷比她更清楚,但苏嬷嬷态度依旧强硬,丝毫不让,嘴上一点便宜都不给,还当场打脸,就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孟夫人曾经得罪过苏嬷嬷了。
等苏嬷嬷确实地将府里管事的嬷嬷娘子介绍完毕後,瞧外头两位夫人都还候着,便差人把两位夫人给请进花厅。
「妹妹给姊姊请安。」孟寄兰抢在另一位夫人之前开口,上下不住地打量着谈瑞秋,嘴角微掀了下,满是轻蔑。「怎麽姊姊脸上罩着软烟罗,是脸坏了见不得人,还是习惯拿帐子当帷帽?」
谈瑞秋嘴角抖了两下,对眼前的叫阵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来,她和嬷嬷们的彩排没提到侧妃会出场,二来,被一个年岁比自己大的人唤作姊姊,再加上直截了当的无礼质疑,实在是让人对这王府的前景未来感到悲观。
「孟夫人,依礼,王妃娘娘为正室,你不过是个妾,岂能过问主子之事,更别说用词如此轻佻?」苏嬷嬷不愠不火地说着,教谈瑞秋忍不住地朝她投射钦佩的目光。
「我要是个妾,至少也是半个主子,你也不过是个奴婢,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你这老东西插嘴!」孟寄兰这是新仇旧恨一并算,老早就瞧苏嬷嬷不对眼,三番两次遭苏嬷嬷羞辱,要她怎麽吞得下这口气。
苏嬷嬷正要启口,谈瑞秋已经抢白。「孟夫人既清楚自己不过是半个主子,就该有半个主子的分寸,苏嬷嬷是宫中女官,是不是奴婢,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身为官家嫡女千金,你太失仪了。」
苏嬷嬷闻言眼中诧异一闪而逝,而谈瑞秋一出口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瞧瞧她这是在做什麽!她不过是个过场客串的,还真端起架子教训人了……她为人最讲求和平共处,可今天却主动呛了人,她想,都怪她没睡饱,脑袋不清楚。
「你!」
「寄兰,够了,你今天已经够失态了。」另一位沉默许久的夫人巩云栽轻声阻止着。
「我的事你管得着嘛你!」话落,孟寄兰气呼呼地转头就走,後头跟着十几个婆子丫鬟,阵仗颇壮观。
谈瑞秋眼角余光注意到苏嬷嬷的脸色一沉,似乎对孟寄兰的态度极不满意,甚至暗藏着某种恼怒,她把这事偷偷地记下,往後要是遭到孟寄兰的恶意欺负,她想找苏嬷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突然椅脚又被踢了下,谈瑞秋真想跟玉露说下次别踢这麽大力,动作这麽大,谁会不知道她在做什麽?暗吸口气,她把目光移到巩云栽脸上,不禁赞叹她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如果说孟寄兰烈艳如朝阳,巩云栽就是娴雅似霁月,两人的脸蛋都是无可挑剔的秀妍若画,只是前者的劣质气韵多少还是折损了美貌。
「妾身闺名云栽,给姊姊见礼。」巩云栽态度落落大方,完全是千金闺秀的作派,与孟寄兰相较,可以说是云泥之差了。
「巩妹妹客气了。」说着,便从腕上摘下两只翡翠玉镯给她。「这是我给妹妹的见面礼,还请妹妹别嫌弃。」
她两只手总共戴了六只玉镯,照文嬷嬷的意思,该分别给她们两个一对,可惜孟寄兰提早走人,她还多了两只玉镯,不知道能不能先藏着,改天充作离府後的盘缠?这玉镯也值个几十两的,当盘缠很好用。
「多谢姊姊。」巩云栽也没客气,让丫鬟收了下去。
认亲大会至此,谈瑞秋想彼此都不熟,也不急於一时的开始联络感情,根据文嬷嬷的指示,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就地解散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巩云栽便自动提了话,语气温婉,但直切重点的问:「姊姊怎会蒙着脸?」
谈瑞秋无声叹了口气。她想,这个问题只要是这府里的人应该都很想问,只是巩云栽还没等到散场问起罢了。
「出阁前不小心撞伤了,还未痊癒,所以便先蒙着脸。」这是文嬷嬷交代的,但她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很不高明,显然文嬷嬷没料想到七王爷会醒得这麽早,也没想到府里的人会要她出面主持大局,硬把她请出闺房外见这麽多人。
「这麽巧就伤到了脸?」巩云栽神色淡淡的,眉眼透着关切。
谈瑞秋笑了笑,微微撩起了袖角,让身旁几人都瞧见她手腕上的瘀伤。「不止呢,手脚也受了伤,不过都是小伤,褪了瘀就没事了。」反正後头该怎麽应对交给文嬷嬷去伤脑筋,她只负责暂时镇住场子。
不过,这巩云栽也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温顺……看似关切,却处处试探,这年代似乎不管走到哪,女人都习惯为难女人。
「原来如此。」巩云栽状似温婉地应答着。「一会差人给姊姊送瓶宫中的玉瓷膏,那可是专治瘀伤的。」
「先谢过妹妹了。」谈瑞秋笑了笑,用一双如弯月的水眸目送她离开,自个儿也准备要退场时,却见胡娘子和苏嬷嬷一直盯着自己。「……怎麽了?」
不会真要拉掉她脸上的软烟罗,查看她说词的真伪吧?她不过随便说说,不需要这麽认真啊。
站在门外的文嬷嬷见状况有异,赶紧走到谈瑞秋身边。「苏嬷嬷,我家小姐刚进府什麽都不懂,要是哪儿不妥,还请苏嬷嬷提点一声。」
「没事。」苏嬷嬷淡声说着,看着谈瑞秋的眼神却是五味杂陈,谈瑞秋是怎麽也参不透她的想法。「王妃刚进府,许多规矩都不熟悉,明儿个再与王妃细谈,至於王爷的伤势有御医伺候着,该是不成问题,其余小事老婆子会处理,再慢慢地教导王妃娘娘主持中馈。」
「有劳苏嬷嬷了。」文嬷嬷大喜道。
谈瑞秋听完,暗松口气,她总算是过了关,可以回房歇息了,幸运点还能睡场回笼觉呢。
苏嬷嬷微颔首,瞧着谈瑞秋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内室,望着那背影她不禁有些怔忡,直到胡娘子亲热地挽着她的手。
「真巧呢。」胡娘子叹了口气道。
「是啊,真巧。」替她出口气的相近性情,同样拥有掌心红痣……这刚新进门的王妃对王爷来说,也许是个转机。不过,眼前—— 「月盈,让人盯着孟夫人,别让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不用嬷嬷交代,这事我晓得该怎麽做的。」胡娘子更用力地叹了口气,就盼在王爷醒来之际,孟夫人不会再闹出什麽事来。
就在孟寄兰砸完了一屋子的瓷盘杯和摆饰古玩後,巩云栽踏进了满目疮痍的屋子,几个丫鬟婆子有的忙着收拾善後,有的急着安抚孟寄兰,直到丫鬟通报巩云栽来了,几个婆子赶忙伺候看坐,差人烹茶。
「你这是在做什麽?」巩云栽说话时透着一股安抚人的细柔,彷佛天生就是这般轻柔没脾性。
「怎麽,就连你也来瞧我的笑话了?!」孟寄兰气得满脸通红,握起的粉拳就要往巩云栽身上招呼过去。
「瞧你笑话也犯不着等到这当头。」巩云栽一把拉下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她带来的丫鬟随即会意,笑吟吟地拉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到外头。
陈嬷嬷眼色好,一瞧就知道巩云栽是为防隔墙有耳,要来开导主子,可不知怎地,打她头一次见到巩云栽,她就下意识地认为巩云栽不是什麽秉性淳良之辈,可偏偏她跟主子提了几次,主子就是不听。
「巩侧妃,您来得正好,咱们主子正发着脾气,还要您跟她说说话解解气。」另一个婆子眼色没陈嬷嬷的好,一见巩云栽有意撤下房里的人,说了几句讨好的话,便自动自发地掀帘出去。
陈嬷嬷眼皮抽了两下,张了张口,但想主子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悻悻然地跟着退到门外候着。
「瞧你气的,这是何苦呢?苏嬷嬷是照料七王爷的女官,二十多年的感情,你怎麽斗得过。」待人都离开了房里,巩云栽才徐声说着。
「可我就瞧她不顺眼,不过就是个宫女,有什麽大不了的?今儿个还故意在王妃面前给我难看,将我贬得这般低,你要我怎麽吞得下这口气?」
巩云栽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扶正发上的钗。「吞不下也得吞,你进了王府,就是王爷的人,何必跟个老奴置气?她还能有几年好光景,你忍忍也不过就这几年,眼前重要的……反倒是王妃。」
孟寄兰轻蔑地撇了撇唇。「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女儿,我压根没放在眼里。」
「你没放在眼里,人家可是搁在心底,要不是她们互通一气了,今儿个怎会给你难堪?」
「她俩?」
「人家有的是手段,身段软嘴巴甜,容易讨好人,哪像你是个爆炭。」巩云栽替她取来茶水,两人坐在一块细细品茗。「依我看,这个王妃不是个简单人物,我劝你提早防备着,可别着了人家的道。」
「她能有什麽了得?」孟寄兰打从心底不信,却被她说得动摇。
「你走得快,没听见王妃说她脸上有伤才蒙了脸,还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你不觉得古怪吗?」
「她身上的伤关我什麽事?」
「是不关咱们的事,但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家怎会把脸和手脚都给磕出瘀来,况且还是嫁进王府,哪可能让她遭了半点伤?」她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孟寄兰想了想。「难道她领了家法不成?」
巩云栽笑了笑,顺着话意道:「去查查谈家不就知晓了。」
「对耶,我差人去谈家探探口风,不管查到什麽,都能对付她,谁要她夥同老婆子欺负我。」
「那就是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呀没点心眼,要怎麽在这王府里生存下去。」巩云栽轻点着她的鼻头,还亲自拿着手绢替她拭着额上的薄汗。「不过我得提点你,要对付王妃,倒不如对付谈家还比较容易些,而且不留把柄,谈家要是没了,王妃哪还有底气,对不?」
「我知道了,查遍她祖宗八代,总会给我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就对了。」她赞许似地拍拍她的手。「给你开窗子,省得天热得你直冒汗。」
巩云栽起身推开了窗,让房里透点气,却没瞧见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躲在窗台底下,确定巩云栽离开了窗边,她才赶忙朝主屋的方向跑去。
快步来到主屋寝房外,静静地站在廊阶下候着,一会胡娘子从长廊转折走来,让跟在後方的丫鬟先将汤药送进寝房里,才下了阶。
小丫鬟连忙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就见她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噙着温和的笑道:「春荷,今儿个天气热了,厨房弄了些冰镇酸梅汤,你去喝点,可别热着了。」
「多谢胡娘子。」名唤春荷的丫鬟乐得直往厨房走去。
胡娘子垂睫忖了下,便走回长廊,正要进寝房,听见里头传来七王爷秦文略沙哑的声嗓问着「芸娘不是已经去了多年了?」胡娘子蓦地顿住了欲推房门的手,秀眉微微皱起。
「是快一年,王爷,你……别将老婆子给吓坏了,王爷。」苏嬷嬷嗓音难掩悲伤,细碎哽咽着。
「一年……可为何我老觉得我已经过了一辈子?孩子呢,她不是留了两个孩子给我?」他还记得那两个孩子名唤怀安和唯安的。
「王爷……」面对秦文略恍惚的神情,苏嬷嬷强咬住颤抖的唇,忍住眸底打转的泪,哑声哄着,「王爷先把药喝了,咱们再继续聊,王爷的身子要紧,否则如何再谈其他。」
胡娘子站在门外,缓缓地放下了手,黑眸噙着痛楚。
第二章 与侧室战争开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气息。
虽说两位嬷嬷的表现如往常般无懈可击,但她就是能感觉到文嬷嬷的心不在焉和王嬷嬷的若有所思。
是因为苏嬷嬷拨了四个婆子六个丫鬟给她,再加上这几天开始将王府後宅的钱权放给她,所以让两位嬷嬷不满?
但,似乎又不怎麽合理。
谈瑞秋垂睫思索着,脸却被一再地抬高,教她不禁瞪着玉露。「你到底是把我的脸当成什麽了?泥瓦匠要涂墙也没用这麽厚的粉。」
不是她要说,反正都要蒙脸才能见人,何必还给她上妆?上妆也就算了,为什麽要把她画得跟艺妓没两样,到底是想吓谁?
「文嬷嬷交代的。」玉露无奈地道。
「嗄?」谈瑞秋顿了下,脱口问:「不让我蒙脸了?」
「小姐,你怎麽知道?」玉露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眼神。
谈瑞秋双手一摊,一脸骄傲地道:「不是我聪明,是你不够聪明。」这麽点小事用脚趾头就想得通。
当初是她说脸受伤,人家苏嬷嬷和巩云栽都送来了去瘀的良药,几天过去,要是脸伤再不好,实在是说不过去。但要露脸,风险实在太大,就怕到时候李代桃僵时,会教人看出破绽,毕竟她和谈三再怎麽相像,也终究是几分罢了。
要是这事被揭穿,欺君大罪往谈家头顶一扣,那就准备满门抄斩吧。
於是乎,把她抹得不像个人,届时谈三进门,也就不会被看出端倪。
这种好主意也只有文嬷嬷这种好聪明的人才想得到,真不知道该怎麽夸她了。
「不说了,小姐该到主屋那头了。」玉露悻悻然地说着,收拾着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和月牙梳。
谈瑞秋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奈地垂下脸,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顶着这张脸踏出门……艺妓脸上的粉也没涂得她厚呀。
很丢脸,真的很丢脸……
玉露收拾完毕,见她还坐在椅上,正要催促时,文嬷嬷已经推了门走进来。
「文嬷嬷。」玉露乖巧地欠了欠身。
文嬷嬷走到谈瑞秋身後,看着她镜中的脸,颇满意地点了点头,思绪像是顿了下,才展笑道:「小姐待会是要到主屋那头去吧?」
谈瑞秋抿了抿唇,回头握着文嬷嬷的手,一脸委屈地道:「是啊,嬷嬷呀,该怎麽办,苏嬷嬷一直将府里的事丢给我,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最好想个法子让她禁足在屋里,她真的不想顶着艺妓脸外出!
文嬷嬷神色变了变,终究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道:「这是苏嬷嬷瞧得起小姐,小姐也得趁这当头替三小姐掌稳了权,不能将中馈交给了其他两位夫人。」
所以,她真的要顶这张脸去见人?!谈瑞秋内心悲泣着,脸上也跟着愁云惨雾起来。「嬷嬷,能帮上三姊姊的忙,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我跟三姊姊再怎麽相似还是有限的,在府里见的人多了,难保往後不会出纰漏。」
「不会的,玉露今儿个替小姐上妆上得极好,往後三小姐进了府,只上薄妆,不会教人看出端倪的。」
所以,她真的非得出门自取其辱?!喔……太狠了,这招真的是太狠了,她都想哭了!谈瑞秋悲愤归悲愤,但还是不忘观察文嬷嬷的神情变化,果真又瞧见她有些心不在焉。
这可奇了,到底有什麽事能教文嬷嬷不断走神,光是今早到现在,她就瞧见三次了,肯定大有文章。
「文嬷嬷,发生什麽事了?」她柔声试探着。
文嬷嬷瞅着她,思量半晌,叹了口气终究说了。「昨儿个晚上,听雨被打残了。」
玉露吓得不轻,细长眸子都快要瞠成铜铃状。
「……嗄?谁打的?」谈瑞秋慢了半拍才忙追问着。
虽说她对听雨和数雨这两个丫头没啥好感,且她俩对她也不怎麽尊敬,但两人好歹是挂在她名下的,就算要动她俩,也要知会她一声吧。
「胡娘子差府里的粗使婆子打的。」
一听说是胡娘子,谈瑞秋眉头都快打结了。「可是胡娘子不会无端端如此行事的,听雨到底做了什麽?」胡娘子行事应对进退都得体,就算听雨犯了错要处置,也会差人知会她再动刑的。
文嬷嬷的老脸上又是羞愤又是无奈。「听说是王爷的意思。」
谈瑞秋眨了眨眼,脑筋快速转着,想将听雨被打和王爷的意思串联在一起,但这话题实在跳得有点快,她有些跟不上。
「听说听雨昨晚收买了个丫鬟,端药进寝屋伺候王爷,想要趁机爬上王爷的床,结果王爷动怒,於是就……」话到最後,文嬷嬷已经羞恼得说不出话了。「後来那丫头被丢在後院,我让人去抬回来,但也就不管了,现正搁在仆屋里,能活就活,活不得就送出府埋了,省得败坏咱们谈家的名声。」
谈瑞秋压根没听清楚文嬷嬷怎麽处置听雨,她还处在听雨爬上王爷的床这重大事件的震惊里。
天啊,她在谈家只听过谈家兄长爬上丫鬟的床,还没听过有丫鬟会自动跳上男人的床……就算听雨想豁出去替自己搏个名分,好歹也等人家王爷伤势再好些吧!有这麽等不及吗?
她昨儿个才听苏嬷嬷说,王爷才只能勉强坐起身……她灵光一闪,推算出最卑劣的情况—— 听雨根本就是想对王爷用强!趁着王爷身子不便,无法反抗之际,把他推倒在床,生米硬是煮成熟饭……天,听雨会不会赌太大了点?
「那个死丫头也不想想三小姐要她陪嫁的用意,竟然胆大包天地爬上王爷的床……就算被打死在王府里,我也不会吭一声,可眼前就怕这桩事会教苏嬷嬷和王爷对小姐生出埋怨。」文嬷嬷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
谈瑞秋傻愣愣地回头,轻点了点头,算是明白文嬷嬷为何老是心不在焉了。「嬷嬷别担心,这事我再想想,届时绝不会害了三姊姊的。」
说白一点,文嬷嬷是担心听雨的事败坏了谈三的名声,要是在府里没有王爷和苏嬷嬷当靠山,谈三这个王妃恐怕会成了空壳,往後只能任人掐扁揉圆,所以现在需要她先替谈三铺路,把这事给圆了过去。
这有什麽好圆的,摊开来说便是,至於王爷心底怎麽想,那可不关她的事,倒是她不希望苏嬷嬷误会是她要听雨爬上王爷的床,企图挑战王府的规矩。
等文嬷嬷又嘱咐了几句,谈瑞秋便带着玉露和苏嬷嬷拨给她的其中两位丫鬟朝主屋而去。
路上,玉露向前一步,低着声说:「小姐,听雨姊姊不是那种人。」
谈瑞秋愣了下,低声问:「你确定?」
「嗯,虽然听雨姊姊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可是她是真心把三小姐当主子的,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谈瑞秋微眯起眼。虽说玉露行事不怎麽牢靠,但玉露在谈府里向来吃得开,一个傻样子,谁都不会防她,自然能将一些她少接触的人看得更透澈,换言之,听雨这事恐怕不是出於自愿,而是有人掺和其中。
……怎麽她人缘这麽差,才刚进府就有人急着对付她?
忍不住的,谈瑞秋又叹气了,又赶忙将叹出去的气给吸回来。不能叹不能叹,再叹下去,她的福气可是要跑光光了。
可是,当她一来到主屋时,别说叹气,她都想哭了。
「苏嬷嬷。」她用往常刻意压低的声音喊着,彻底漠视一票或受到惊吓或低头抿笑的目光,她可以发誓,刚刚她走来时,苏嬷嬷被她结实地吓了一跳。
好冲击……太冲击了,到底要她怎麽活?!
「王妃娘娘。」苏嬷嬷收敛神色,恭敬地喊着,一票下人也跟着喊,当然两个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只是作了作样子,但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往後的日子她必须顶着艺妓脸见人,她就觉得日子难过。
「怎麽这麽多人聚在这儿?」谈瑞秋努力地用以往的姿态询问,当作不知自己脸上的妆有多娱乐其他人。
「这……」
「唉呀,这谁呀,谁家的戏子粉都不用钱,涂成这德性,吓人吗?」
苏嬷嬷犹豫未言,谈瑞秋的左手边响起了孟寄兰鄙夷的冷讽。
「孟妹妹,我是王府的王妃,粉自然要钱,但脸上的疤未癒,只好多涂点粉遮掩,吓着你了真是对不住。」谈瑞秋袅袅婷婷的回头,皮笑肉不笑地道。
「原来是姊姊,妹妹说错话了,真是该打。」
见她那欠揍的嘴脸,彻底地激起她揍人的慾望,如果真能动手,不知该有多好。不过她是个追求世界和平的文明人,不会跟个刁蛮又不懂人间疾苦的孩子一般见识的,免得和她同一个水准。
转过身,不再理她,谈瑞秋问着苏嬷嬷,「王爷怎麽了吗?」苏嬷嬷早说过,王爷养伤,所以不让两位夫人进主屋,甚至连下人人数都有所管制的,可偏偏今儿个一早就热闹非凡。
「只要姊姊的丫鬟别老想爬上王爷的床,王爷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谈瑞秋不理人,孟寄兰就偏要招惹她,而且话语如刃的就往她的心窝插。
谈瑞秋勾起了唇角。「这事有点蹊跷。」
「蹊跷在哪呢?」
望着孟寄兰那张欠修理的美颜,谈瑞秋笑得万分愉悦,道:「一早我去见过听雨了,那丫头状似神智不清,连我是谁都认不得,适巧我身边有位经验老道的嬷嬷,一见便说听雨那丫头是被下了药。」她仔细地观察着孟寄兰,就在她说到最後一句时,瞧见孟寄兰那黑润润的眸闪动了下。
还真是她呢,一肚子坏水欠教训的丫头!
她不过是听了玉露的话,稍稍加了自己的意思试探,没想到还真是这麽一回事,回头找个时间去探探听雨,哪怕找不到任何证据,但至少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省得哪日怎麽被整死的都不知道。
「唉呀,姊姊那儿的嬷嬷这般了得,一看便知道丫鬟被下了药,谈府该不会正时兴用药吧?」孟寄兰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孟夫人!」苏嬷嬷看不过去,出言喝止。
谈瑞秋微抬手,笑吟吟地道:「妹妹,我谈府里的姊妹众多,且个个貌美如花,为保护姊妹们,嬷嬷总是要教导府内姑娘如何自保,如何避祸,省得他日遭殃,倒是妹妹怎会如此猜想,莫不是孟府里正时兴,才教妹妹有此联想吧?」
「你!」孟寄兰几次嘴上讨不到便宜,怒声斥道:「依我瞧,你不过是推诿罢了,分明就是你要你的丫鬟爬上王爷的床,如今倒还敢把错都怪到旁人头上了,你到底知不知耻?!」
「自然是知耻才要彻查此事。」谈瑞秋目光微移。「嬷嬷,能够差人查清楚昨儿个我那丫鬟好端端的怎会进了主屋,又是代替哪个丫鬟端药,在那之前她是否与谁碰头又喝了吃了什麽?」
「好姊姊说的真是好听,昨儿个的事拖到了今日还想查出什麽?你何不就大方承认根本就是你—— 」
话未尽,谈瑞秋目光狠厉瞪去,教她不由得打了个颤,忘了底下要说什麽。
谈瑞秋顶着一张大白脸,却遮掩不了那双能适时展露威仪的眸子,遮掩不了她与生俱来的千金气势。
在未穿来这儿前,她也是个富家千金,见识过太多贪婪恶劣的人性,为了守住安氏集团,她周旋在股东与客户之间,多少的尔虞我诈都没被打倒,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黄毛丫头,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妹妹怎会认为昨儿个的事拖到今日就查不出什麽,是被毁屍了被灭迹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事就算你不知,我不知,可天知,地知!」她一步步逼近孟寄兰,敛笑的冷凝眸子噙着肃杀气息。「只要肯查绝对查得出蛛丝马迹,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道理,妹妹懂的吧?」
孟寄兰脸色苍白地瞪着她,小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要说什麽,直觉得眼前的她像是换了个人,凌厉锐利,教人莫名的惊惧起来。
谈瑞秋又突地扬笑,一身利刺褪去,温和得犹如春寒乍现的煦光,亲热地挽着孟寄兰的手,眉眼弯弯地道:「所以这事妹妹得帮我才成,咱们得把这事查个清楚,届时的功劳算你一份。」
孟寄兰傻眼地看着她,还回不过神,倒是月亮门那头有丫鬟跑来禀报,「苏嬷嬷,宽王太妃的马车停在王府外,差人通报说要探视王爷。」
苏嬷嬷眉头微微一扬,还未应答,便见孟寄兰神色一改,威风神气了,拉开了谈瑞秋的手,回头便斥道:「还杵在那儿做什麽,还不快将太妃给迎进府来。」彷佛她才是当家主母。
宽王算来是七王爷的堂兄,邑地在京城南边的宽州,离京城并不算远,行车的话约莫是三四天的路程。
照道理说,七王爷领旨养伤是满城皆知,就算宽王太妃是外地来的,想探视也该事先差人递帖,哪有直接杀到王府的作法?偷偷觑了苏嬷嬷的脸色,印证了她的猜想,苏嬷嬷非但不欢迎,甚至摆明了跟这人不熟。
这可有趣了,苏嬷嬷要是不熟,王爷肯定也不熟,人家却特地跑来探视,真不知道承的是哪份情。
不过人都来了,太妃的辈分又高,总不好拒人於外吧,就见这个孟妹妹可是很亲热地挽着人进了主屋大厅,嗯……她虽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但光看这行径就知道内有蹊跷。
但她又能怎麽着,行了该行之礼,等着见招拆招呗。
谈瑞秋端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孟寄兰挽着宽王太妃亲热地嘘寒问暖,正忖着自己何时可以离席时,便听见苏嬷嬷用只有她听得见的气音道:「宽王太妃是孟夫人的姨母。」
谈瑞秋神色不变,立马意会了过来。
嗯,用最白话的方式来说,今儿个是孟妹妹带了家人来给她下马威就是了。既是如此,她还待在这里做什麽,该走人了。
「今年皇上龙心大悦,中秋大开宫宴,皇都附近的皇亲全都被召进宫,我趁这机会拐过来瞧瞧你,想说中秋带着你一并进宫见驾,不管怎样,总是儿媳,总得正式地见见公婆。」
宽王太妃这话一说,谈瑞秋的脚动了动,只能无奈地等炮火烧到自个儿身上。
「姨母,人家又没有命妇礼衣,怎好随随便便进宫?」孟寄兰爱娇地挽着宽王太妃的手臂,一双眼直往她身上招呼过来。
谈瑞秋低头喝着茶,当没瞧见。
皇室讲究规矩,向来是正主才有腰牌和命妇礼衣,举凡宫中有宴,自然是由她随王爷进宫,当然要是中宫召见,冠服另赐,抑或者是由王爷赐号,站稳了侧王妃的身分,那就另当别论。
「这是怎麽着,你都进了王府三年了,怎麽连套礼衣都无?难不成要你穿着这寒伧常服进宫?」
谈瑞秋继续喝茶,继续充耳不闻。反正她刚才问安时,人家也不怎麽睬她,现在人家问话又没指名道姓,她何必对号入座?而且那是王爷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别奢望她去骚扰身子未癒的七王爷。
没人接话,宽王太妃脸色难看,低声道:「我说苏嬷嬷,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这事总得给点说法。」
「回太妃的话,王爷迎了夫人没多久,王爷就掌了五军营,军务繁忙,南奔北跑的,直到去年动身充援边境,今年才回来,而太妃也该知道,王爷昏迷了大半年,若非皇上赐婚冲喜,说不准到今日都还醒不得,如今王爷还在养伤,想要王爷赐号,也得等王爷伤癒才好。」苏嬷嬷不卑不亢地说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说那什麽话,寄兰嫁进王府已经三年了,连个赐号都没有,这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
谈瑞秋继续当缩头乌龟,左耳进右耳出。不过说真的,既然都知道孟寄兰嫁来三年了,真要求赐号的话早该来了,既然这三年都没来,那就代表她很清楚说了也没用,而眼前挑这时间来,嗯……应该是替孟寄兰撑腰,顺便刮刮自己和苏嬷嬷的脸皮,让孟寄兰在王府立下一点威信。
但她只能说,真的不是时候呀。
「宽王太妃,王爷还在养伤,老婆子作不得主。」
「怎麽,一句王爷还在养伤,就要把这事算了?难道你就不能提点一声?我可不管那些,今儿个你就非得要给我个交代,让我瞧瞧你到底是怎样的只手遮天,把王府内院的事都揽在手里,让王爷如此冷落我的外甥女!」
谈瑞秋垂着长睫,长指轻敲着茶盏,听苏嬷嬷平板无波地道。
「太妃,王爷这三年来在王府的时间少得可怜,王爷要赐号,势必要入宫请恩典,但王爷先前为战事奔波,如今又因战事重伤,赐号这一事实在不必急在一时。」
「苏老婆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分明是因为你那薄命的侄女没能成为王爷侍妾,把这仇记到寄兰身上了!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麽身分,竟然撺掇侄女爬上王爷的床,麻雀也想跳枝当凤凰,就跟那谁家的丫鬟一样不知耻,真不知道那位主子到底是什麽居心,竟让自个儿的丫鬟和其他侧室争宠。」宽王太妃话到最後还鄙夷地冷笑了声。
苏嬷嬷脸色变了变,还未开口,就见谈瑞秋已经徐徐起身,扬起完美无瑕的笑脸。
「太妃这麽说可就不妥了,方才我才和孟妹妹提过这事,就说我家那丫鬟是遭人下了药,府里正打算要严查呢,查出个结果,定会给太妃一个交代。」
「那等下作之事就不必交代了,我倒是想瞧瞧一个宫中的老女官是怎生的有本事,让侄女蛊惑王爷,放着两位侧室不闻不问……放眼东秦,可从没听过王爷侧妃入府三年连个赐号都没有!」
谈瑞秋蓦地抽出手绢低笑出声,哪怕宽王太妃那对铜铃眼瞠大得吓人,她还是止不住笑意,最终才再三道歉地道:「太妃恕罪,实在是太妃将这罪名强要扣在苏嬷嬷身上,怎麽也说不过去呀。」
「你说这话什麽意思?」
「要是照太妃这说法,好似蛊惑王爷的人是苏嬷嬷而不是其他人等了,可苏嬷嬷与王爷的年岁怎麽也对不上呀,教我想呀想的,忍不住就笑了。」说不准苏嬷嬷的年纪还比七王爷的母妃大上不少呢。
苏嬷嬷闻言,有些莞尔。
宽王太妃脸色忽青忽白,还未开口,孟寄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替姨母争口气。
「不懂规矩的东西,竟敢冲撞太妃,还不赶紧跪下!」
谈瑞秋揩了揩眼角的泪花,笑意凝在唇角,甚至是眸底眉梢。「妹妹说什麽呢?这哪是冲撞来着,不过是和太妃说笑罢了,还有啊,苏嬷嬷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王爷在养伤,喜静,切勿在主屋附近大声嚷嚷,怎麽又忘了?」
七王爷的寝房就在大厅旁的次二间,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照她们动不动就威吓命令的说话方式,想把人吵醒也是有可能的。
孟寄兰咬了咬唇,随即又向宽王太妃求救。
宽王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先是冷哼了声,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怎麽了?这王府何时轮到这老奴作主了?莫不是教养过王爷,真以为自个儿能取代死去的淑妃了?」话到最後,那嗓门大得教谈瑞秋觉得刺耳。
「太妃,这不是谁作主,而是王爷领旨养伤,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今日是破例让太妃进王府,还请太妃将声量放小一些,莫惊动了王爷。」真是白目,跟她说静,她却非要吵个天翻地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蹚这浑水,可这太妃实在是欺人太甚,半点长者风范皆无,要不是碍於她的身分,早就送客了。
「一个黄毛丫头,拿着鸡毛当令箭,未免太过可笑。」
谈瑞秋吸了口气,正想要开口,大厅侧边上却传来沙哑的声响——
「照太妃的说法,是明指皇上的圣旨是鸡毛了不成?」
话落掷地有声,吓得宽王太妃瞬间白了脸色,她身旁的孟寄兰急忙回头,那表情真是千变万化,丰富得教谈瑞秋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了。
像是景仰欢喜,却又胆怯惧怕,谈瑞秋不禁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打量起来者,就见王府大管事徐贲扶着一名男子,他长发束起,露出饱满的额,浓扬的眉下是深陷的眼窝,凝满杀伐气息的黑眸俊魅慑人,教她忍不住想,真是天之骄子啊。
身世好、俊颜惑人,又是征战有功,这人分明是集富贵权势於一身了,帝王气势加上武将特有的威仪,也莫怪孟寄兰就算惧怕也不肯挪开目光。
是说,他不是伤重得连坐起身都难,怎麽跑出寝房了?敢情真是被宽王太妃的嘶吼声给震来的。
瞧苏嬷嬷已经快步上前搀扶,她不禁犹豫自己该不该跟风。
唉,麻烦事,这能不碰头是最好的,偏偏今天就是撞上了。
「七王爷别误会,我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宽王太妃马上软了姿态。「不是说七王爷还养着伤病,怎麽跑到外头吹风了?」
「就算养着伤病,本王认为还是把话说开才妥。」秦文略在苏嬷嬷和徐贲的搀扶下,暂时就近坐在下座。他的脸色虽是惨白无血色,但黑眸黝亮有神,直直地望着宽王太妃和孟寄兰。「关於赐号一事,本王不是不想。」
听至此,宽王太妃大大的松了口气,就连孟寄兰也难得露出小女儿姿态,羞怯地垂首等着下文。
岂料,秦文略的下文竟是—— 「本王是不肯。」
「王爷,你……」宽王太妃这下被狠打了脸,面子挂不住却又发作不得,简直是快要将她给憋屈死了。
「赐不赐号是由本王决定,本王不肯给,是因为她不值得,明白了吗?」秦文略嗓音沙哑,却是铿锵有力,目光透露着绝不更改的坚定。
孟寄兰当下恼羞成怒,不平地道:「为什麽?难道我就配不上王爷吗?再怎样,在场身分最低的是她!她不过是个四品言官之女,她都能成正妃,为何我连个赐号都要不得?!」
谈瑞秋偷偷翻了个白眼,正所谓躺着也中枪,大概就是这样了。
「你去问皇上,本王的婚事向来是皇上作主的,有本事你去问。」秦文略神色冷鸷,望向她的目光俨然像是狩猎中的猛兽,正伺机而动,欲将她拆吃入腹。「而她,是本王的正妃,王府唯一的女主子,她掌着内院,可以发派任何人,你再放肆,下回再不经本王允许让不相干之人进王府,她不治你,本王治你!」
孟寄兰被骂得羞恼欲死,紧抓着宽王太妃。
而宽王太妃也是一脸无奈,根本使不上力。
谈瑞秋将这场戏看在眼里,不禁认为这七王爷还是个不错的男人,不看美颜,该治就治,一点颜面都不给,想想也许是跟苏嬷嬷的侄女有关,毕竟心底有人了嘛,其他的可能就没太大的兴趣,只是……没事干麽说她是唯一的女主子,他这不是在兴风作浪,存心让後院不宁来着?
「你过来。」
秦文略低哑喃着,谈瑞秋愣了下,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换言之……找她?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还想不透他找自己做啥,就见他把手搭在她肩上,这是……
「扶本王回房。」他微使力,她的肩头一沉,身形顿了下,再抬眼才发觉这家伙还真高呀,就算伤重瘦了不少,但他还是个男人,把重量都压向她,也不看看她撑不撑得起。「苏嬷嬷,送客,下回再有人敢擅闯王府,直接押进宫去。」
「是。」苏嬷嬷恭敬地道。
这话听得宽王太妃忿忿不平极了,想想多少人都捧着自己,可偏偏这七王爷恁地目中无人,出言不逊,只能恨恨地在心里记上他一笔,恼得转身就走。
苏嬷嬷要厅外的婆子将孟寄兰给押回院落,再将宽王太妃给一路送出王府。
一回到主屋寝屋,只见徐贲照料着王爷,却不见王妃,她不禁低声询问徐贲。
徐贲觑了王爷一眼,轻声道:「横竖本就不劳王妃费心,所以王爷让王妃回屏香苑休憩了。」
苏嬷嬷听完,随即明白来龙去脉,稍觉不妥地道:「王爷拿王妃作幌子,岂不是让王妃成了靶子了?」王爷这是在孟夫人面前作戏,存心让後院起纷争。
「那又如何?」秦文略倚在床柱上,疲惫地半闭着眼。
「王爷,老婆子觉得王妃挺好。」
「是不差。」光听她愿意维护苏嬷嬷,他对她就有几分好感,但,也只是几分。
「既是如此,王爷又为何—— 」
「皇上主的婚必有其用意,我无须善待她,说不准我这作法正合了皇上心意呢。」秦文略说到最後,自嘲地掀唇笑着。
苏嬷嬷不禁语塞,反驳不了,沉默了一会,她还是启口,「老婆子倒觉得王爷可以与王妃多多相处,也许王爷会察觉她的特别之处。」
「也成。」秦文略闭着眼,笑得万分愉悦。「她多亲近我,後宅就会乱得彻底,我也想看看届时朝堂上将起什麽风波。」
苏嬷嬷听至此,真是什麽话都说不出口,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苍凉淡漠的眉眼,心重重地钝痛着。
究竟要到何时,王爷才能恢复往日风采?
第三章 掌心红痣惹是非
谈瑞秋万分无奈地闭了闭眼。
就说算盘打得再精也没用,谈家夫妇想尽办法李代桃僵,却怎麽也算不到秦文略不仅醒得早,甚至还要她近身伺候……
张眼偷觑着文嬷嬷和王嬷嬷的脸色,她不禁无奈地摇头叹气。
瞧吧,她们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呀!她要是和秦文略的接触愈多,届时谈三进府,被识破的机率就更高。更麻烦的是,她要是和秦文略愈亲近,就准备被两位夫人给斗到死吧。
中秋刚过,王府因为秦文略养伤,连外宾都不准入,更别提摆宴了,孟寄兰不知道赏她多少个白眼,让她暗自伤心,伤心她在谈家训练得一等一的狗腿功,在这座王府里压根派不上用场,只能顶着身分,硬着头皮装富贵摆架子了。
再这样下去,她已经不敢想像接下来的日子会变成怎样,别说谈家夫妇没算到,就连她也没算到不喜人近身的秦文略竟突然大改变召她当看护。
想想那日,他很明显的是要在旁人面前装作与她亲近,事实上人走戏散场,他立刻就赶她回屏香苑。而他这种表现她很满意,期待他继续保持下去,可人算不如天算,事过几天,他突然耍阴招,要她近身伺候,而且是一早就让苏嬷嬷传讯,让她连装病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教她头疼极了。
眼看苏嬷嬷就在外头候着,她又没病没痛,只能认命了。
看着文嬷嬷,她好心地给了些意见。「文嬷嬷,想法子和老爷联系,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倒是小姐也得要多加注意才成。」向来笑脸的文嬷嬷一脸愁云惨雾,攒起的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唉,我尽量想个法子让王爷把我赶回屏香苑吧。」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带着玉露跟着苏嬷嬷朝主屋走去,她不断地想,到底该怎麽做,才能让秦文略将她列为老死不相往来户呢?
不,这也不成,要是搞砸了,等到谈三来时,想重修旧好那就难了。想至此,她不禁抿嘴轻笑,她何苦想这麽多,谈三与他好不好,关她何事?要紧的是她必须逃出王府,至於往後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顺其自然吧,见招拆招就是。
来到了秦文略的寝房门前,苏嬷嬷刻意压低声道:「娘娘,王爷贪静,要是王爷没有吩咐,还请娘娘尽量别开口,还有,让玉露在房门外候着吧。」
「我知道了。」她朝苏嬷嬷扬笑,留下玉露,随即跟着进房。
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不见半个丫鬟伺候,只有徐贲随侍在旁,而秦文略正倚在床柱边,一双俊魅眸子直瞅着她。
她唇角微勾,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她脸上的粉厚得很,要是换成面粉的话,加水和匀,说不准还能揉出一颗包子呢,任他再怎麽瞧,也绝对瞧不清她的五官。
「王爷,王妃来了。」苏嬷嬷满脸是宠溺的笑,彷佛视他如亲儿。
「叫她把脸洗净。」秦文略沉声道。
谈瑞秋抽了口气。不要吧,她的脸要是洗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她可以不管谈三往後入府会是怎样的光景,可问题是他日若被发现谈家狸猫换太子,那面临的可是欺君大罪,满门抄斩是逃不过的,哪怕她只身躲在外头,恐怕也会落得被通缉的命运,届时天晓得李二爷还愿不愿意收留她!
「王爷,妾身习惯抹粉,你就依了妾身嘛。」她软绵绵地央求着,巴不得他觉得恶心,立刻将她斥到天涯海角去。
果然如她所猜测,秦文略毫不掩饰嫌恶地别开脸,对着苏嬷嬷道:「御医呢?」
「差不多快到了。」苏嬷嬷应着,随即走向门外,果真瞧见留守在王府的陆御医正随着胡娘子前来。「王爷,陆御医到了。」
谈瑞秋望向门外,就见一位年约四十上下,身穿紫色暗绣环圈长袍的男人徐步走来,她随即绕过花罩,避在竹雕帘後头,然而眼尖的陆御医还是瞧见了她的背影,从衣着判断出她的身分,随即恭敬地向她施礼。
谈瑞秋见状,只能隔着竹雕帘朝陆御医微颔首。
陆御医来到床边给秦文略请脉,一会便噙笑道:「王爷今儿个的脉象沉且匀,正是回稳之态,只要再静养几个月,伤势必能痊癒。」
秦文略漫不经心地笑道:「多亏王妃细心照料,才能让本王恢复得如此好。」
谈瑞秋听至此,眉头不由皱了下。
这人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来着,她哪里照料过他了?今天也不过是头一次踏进他的寝房,干麽说得好像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
为何这麽对陆御医说?陆御医自然是要回宫向皇上禀报他恢复的状况,无端端地把她给提了进去,到底是在盘算什麽?
照眼前的状况看来,陆御医说不准会以为他俩感情极佳,将这事也禀了上去,可让皇上知晓这事到底有何用意?和当初皇上赐婚有关联吗?
官场上,众人皆认为皇上极看重秦文略,尤其他又立了战功,然皇上却将右佥都御史的千金指给了他。虽说是钦天监观测天象就其方位,找出适合冲喜的姑娘,但七王爷的正妃岂是四品言官千金匹配得上?
在同个方位上,还有威定侯和镇国将军府等皇亲国戚,家中亦有年纪差不多的嫡女千金,可偏偏皇上就是挑中了谈家。
谈家夫妇初知这事时,乐不可支,压根没细想其中古怪,反倒是她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人,一直觉得这事不单纯,如今秦文略又刻意作为……她受不受宠其中的利弊到底与谁相关?
「娘娘。」
耳边传来苏嬷嬷的唤声,谈瑞秋才发现陆御医不知道什麽时候离开了。她赶忙走出花罩外,瞧见徐贲正伺候着秦文略穿上中衣,而他的胸腹之间缠着一层层的布巾,她不禁想,他确实是福大命大,受了这麽重的伤又昏迷大半年,竟然没有半点瘫痪萎缩现象,是瘦了些,但还挺赏心悦目的。
「苏嬷嬷,那我该做什麽?」她问着。该欣赏的都欣赏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这个嘛……」苏嬷嬷沉吟着,见胡娘子正领着端药而来的丫鬟,便接过汤药递给了她。「给王爷喂药吧。」
谈瑞秋闻着那腥臭难闻的药,不禁用力咽下反胃的呕感,缓缓地走到床边,适巧徐贲也替他打理好了,必恭必敬地退到一旁。
「王爷,喝药。」她把药端到他面前。
她想,虽说他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但能走能动代表他没残,自个儿喝药是天经地义的,总不会要她扶着他一口一口喂吧。
他愿意,她也不肯啊。
秦文略面无表情地瞅着她,目光绕过她,一旁的徐贲立刻上前接过了药碗,笑得和气生财道:「王妃娘娘贵体金安,这点差活就交给奴才吧。」
徐贲原本是照料秦文略起居的太监,跟着秦文略离宫立府,为人相当和气,据苏嬷嬷的说法,他治下相当有手段,不能教他那张笑脸给骗去。
「那就有劳徐大管事了。」既然人家不需要她喂,她也没兴趣硬凑热闹。
「哪儿的话,这是奴才分内的事。」
谈瑞秋站到一旁,心想这照料一事应该是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待他把药喝完,她也应该可以回屏香苑了吧。
哪知,秦文略豪气地把药给喝下後,使了个眼色,徐贲立即从紫檀柜里取出一只木匣,恭恭敬敬地递到她面前。
她疑惑地看了眼,苏嬷嬷喜形於色地道:「娘娘,这是王爷给娘娘的见面礼,快快收下吧。」
给她的?谈瑞秋万分不解,但还是止不住好奇心,打开了木匣,惊见竟是一套头面,捻金丝缀各色宝石的流苏金步摇和簪花数把,同款镂空掐丝金镯两只,精雕龙凤呈祥半镂空的羊脂玉镯两只……
忍不住的,她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以往在谈家时,嫡姊摆显时,总会搬出箱底的头面炫耀一番,但别说在谈家没见过,就连在现代她也不曾见过这种作工,雕琢得如此精巧的金饰和玉镯。
发了!这下子发了,哪里还愁逃命没盘缠!
「娘娘,这套头面可是王爷亲自挑选的,虽不是宫中所出,却也是城里最富盛名的金良阁的饰品,那精巧的雕镯是出自皇上赐封金雕鬼手的金匠大师涂信德之手,可是千金难买的极品。」苏嬷嬷笑柔了向来冷情的眸,但不知怎地看在谈瑞秋眼里,总觉得她像有几分惆怅。
谈瑞秋收回心思,将注意力搁在木匣里,关於这金雕鬼手涂信德她是知道的,在谈家时就曾听太太说过,别说大师之作,就连想要上金良阁订件首饰,没等个几年,是绝对等不到的。
在李二爷的黑市里,曾有一件巧雕金玉摆件,叫价到黄金三千两百两,李二爷摀着嘴偷笑了许久,因为他当初收购时也不过花了百两银子而已。
她只能说,李二爷是个心肝很黑很敢赚的黑心奸商,她必须好好跟他看齐,学其精髓不可。
不过,这木匣这麽大,她要怎麽偷偷运回房而不让两位嬷嬷发现?
嗯……她必须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才好。
正忖着,总觉得有多道目光关注着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偷觑,这才惊觉屋子里除了秦文略和苏嬷嬷之外,每个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
她不小心露出什麽表情了吗?她冷静下来,又悄悄打量了下,才发觉众人的惊诧是意外秦文略的出手大方,而徐贲只是用非常和善的笑脸对着她,教她压根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什麽。
但有什麽好想的,反正既来之,则安之,想再多也没用,眼前最重要的是—— 「苏嬷嬷,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先到厅里处理一些府里的杂事?」
反正她该伺候也伺候了,该退场了,是不?况且,王府里的杂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虽然她只负责统筹下令,但对於这种多如牛毛的杂事,还是觉得厌烦,不过今天被这木匣沉沉地压得很开心,再烦都不厌。
「王妃今日只需要留在寝屋照料王爷便可。」
谈瑞秋眨眨眼。照料啥?他有什麽好照料的?瞧他喝了药後彷佛有几分睡眼惺忪,分明是被药效催得快睡着了,她还留在这里做啥?她必须抓紧时间回房藏木匣,这是非常重要的私事,必须尽快处理才成。
「府里有许多事必须倚仗徐大管事,况且听雨那件事也循线查到一点线索,交给徐大管事处理是最妥当的。」苏嬷嬷隐晦地暗示着。
谈瑞秋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听雨那件事查出一点眉目了,但就算逮着了人,对方要是不供,那就啥事都办不成,如今派出徐贲,嗯……意思是说,他在宫中待了一、二十年,自有刑求的一套就是了。
再者王府里的往来人情等等杂事也得交托徐贲才成,那日会让宽王太妃给闯进王府,就是因为徐贲近身照顾秦文略,才没能将宽王太妃在踏进门前就打发走,由此可见徐贲在王府的重要性。
人家都说成这样了,她当然是从善如流了!「就让我留下来照料王爷吧。」横竖她是拿人手短,既然拿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伺候伺候人家也是应该的。
可是,照顾病人真的是一件异常无聊的事!
谈瑞秋觑了眼睡得深沉的秦文略,无聊地托着下巴。早知如此,就别让玉露回屏香苑,好歹可以让玉露到书房去帮她挑两本书来,省得她闲到直发呆。
屋里只有她和沉睡的秦文略,屋外更是静谧得一点声响都没有,教她连微微动一下,衣裳摩擦出窸窣声都感到不自在,所以她只能一直保持同一个坐姿,坐到她腰酸背痛还是不敢乱动。
她没好气地睨向迳自睡得很爽的秦文略,这男人就连入睡了浓眉依旧紧蹙着,也不知道是身子不适还是怎地。
想起他午膳用得少,就连汤药都喝得比饭菜多,她不禁摇头。要是正常进食都做不到,喝再多汤药恐怕都是事倍功半,可偏偏他是王爷,要是真吃不下,旁人能劝的还是有限。
忖着,她不禁想起她的老公苏秦。在前世里,她有着美满的家庭,疼她宠她的老公和两个女儿,事事样样都有老公替她张罗,可就算是十八般武艺皆通的老公也有生病的时候。
他一旦生病也是懒得进食,从来身子强健的人一病就得耗上一段时间才能康复。不过,她有样法宝,只要一端出来,他再没食慾也会捧场。
她不擅厨艺,会的也就只有那麽一样—— 桂圆粥。不需要珍贵的食材,弄点紫米配上桂圆,丢上一把红豆,再加点黄耆红枣,虽说黑糖较妥,但她老公就偏爱冰糖的清甜,入冬时喝上一碗,浑身暖呼呼的,让他发点热流点汗,比吃药还好用。
想起他喝桂圆粥时的满意表情,她不禁勾弯了唇,但笑意没停留太久,随即隐没在怅然的眸底。
当她走时,他还好吧,有好好的吧……他那般死心眼的人,简直是爱她入骨了,她压根不敢想像她走後他变成了什麽模样。有时她会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央求他再找个所爱,别让自己孤单到老,可偏偏这种话她是怎麽也说不出口。
她是多麽自私的人,哪怕自己已不在世,哪怕明知他会孤单到老,也不允其他女人靠近他。
可是他如果真是孤单一人……
「别走!」
思绪蓦地被身旁的沙哑喊声给打断,她猛地收回心神,双眼直盯着秦文略,却见他双眼紧闭,伸长了手像是要抓住什麽。
「王爷?」她低唤了声,他却像是被困在恶梦里,痛苦的呻吟,手在半空中摸索着。她皱紧了眉,心想自己好歹拿了人家的赏,怎能弃人家不顾呢,还是先把人唤醒吧。「王爷,醒醒……醒醒啊,王爷!」
她唤了几声,不见他清醒,见他的手像是努力想要挽回什麽,她想也没想地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死紧,痛得她低吟出声。
「王爷,快醒醒啊!」她痛得大呼着。
天啊,不用握这麽紧吧,老天啊,她的手好痛啊!
许是她喊得够大声,秦文略一把将她拽到面前,张开猩红的眼直睇着握在手中的小手,气息紊乱地注视半晌。
「王爷,先放手吧……」她软声央求着。
她可不希望自己一时好心却换来骨折的下场……老天啊,他看起来明明就纤瘦得紧,为何会有这把吓人蛮劲啊?
「芸娘……」他哑声喃着,松开了手,看着她掌心的红痣,徐徐地扬开笑,转而轻抚她的颊。
谈瑞秋庆幸手终於被松开,可下一刻又被他的亲近吓得说不出话。「王爷,你睡迷糊了,我不是芸娘……」
芸娘?哪位呀,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找找吧。
「芸娘……你终於肯回来了……」他哑声喃着,眸底一片湿润,面容痛苦噙着近乎疯魔的癫狂,唇角却吊诡地带着笑意。
谈瑞秋直睇着他扭曲的俊脸,感觉他正用力地抹去她脸上的粉,担心脸上的粉真会被他揉掉,她不假思索地挣扎着,用力过猛反教自个儿摔跌在地。
来不及喊痛,躺在床上的秦文略已经挣扎地下了床,一把将她扶抱在怀。「没事吧,没事吧……」
见他担忧受怕的神情,谈瑞秋心里真的有点毛了,他伤到的应该是身体不是脑袋吧,怎麽会睡了一觉,整个人像是半疯似的?该不会这府里有人要害他,在他的药里下了什麽吧。
难不成这看似风平浪静的王府,其实比谈家内宅还要不堪?
正胡思乱想着,却感觉自己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有股湿意,她垂眼一看,心口一窒,忙道:「王爷,你……我先扶你回床上躺着,你得歇会才成,你的伤口渗血了!」
老天啊,别闹了!今儿个御医才说过他情况转好,要是明天御医请脉,发觉他恶化了,这帐是不是要算在她头上?
「我没事,不疼的,你……脸上为何要裹着粉?」他笑问着。「脏了吗?我替你拭净可好?」
「我……」谈瑞秋想哭了,见他真的想抹掉粉,抗拒道:「王爷,不用了,我喜欢抹粉,抹粉很好,你别擦了!」
喂,外头有没有人啊?里头这般大的声响,怎麽就不见有人来,天色都快暗了,也差不多要送晚膳了吧!
「你……不想用原貌见我,不想让我瞧你的面容,你……恨我吗?恨我来不及护你,护你腹里的孩儿吗?」
看着他殷红的眸底蕴着月华,听着那卑微央求的沉嗓,谈瑞秋心底莫名地痛着。虽不能理解他的话意,但这当头最重要的还是—— 「王爷,身子要紧,先回床上,咱们待会再说可好?」
不管怎样,她得要先看看他的伤势,天晓得那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你担心我?」
「当然啊。」瞧他神情放松些许,她动作轻柔地缓缓退开,正欲搀扶他起身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忙道:「外头的快来人!」
几乎是同时,苏嬷嬷已经推门走了进来,见她扶着王爷狼狈起身,王爷单薄的中衣上染上了血,吓得赶紧上前搀扶,忙问:「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嬷嬷,王爷睡迷糊了。」谈瑞秋小声道。
苏嬷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帮扶着秦文略坐回床上,却见他伸手欲拉谈瑞秋,谈瑞秋随即退上一步,急声道:「王爷,我不是芸娘。」
虽然残酷,但她还是必须告诉他真相。
「……你不是芸娘?」
瞧他瞬间黯淡的眸,谈瑞秋只能向苏嬷嬷求救。
「王爷……芸娘死了,你又忘了吗?」苏嬷嬷哑着声道。
「死了?」他僵硬地望着她,长睫缓缓垂下。「对,芸娘死了……快一年了……我却像是等待了两辈子……」
那嘶哑带着鼻音的粗嗓触动谈瑞秋的心,把他和她最爱的男人连结在一块。
当她离世时,苏秦是不是也像他这样?
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秦文略给安抚好,重新包紮并喂了药,待他睡下後,王府才又恢复了平静。
谈瑞秋在寝屋旁的小厅里坐着,晚膳只用了两口便再无心思用膳。
一会苏嬷嬷掀帘走来,面上带着歉意,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瘀痕。「都怪老婆子不好,竟只让娘娘伺候着王爷。」
谈瑞秋顺着她的目光淡淡扬笑。「不打紧,只是瘀伤罢了,几日就好。」她的手上被秦文略紧握过的范围,全都冒出了可怕的黑紫色。
苏嬷嬷取了药膏,替她揉着瘀血,直睇着她掌心明显的红痣。「王爷是睡迷糊了,可也是因为这红痣才会教他更错乱。」
「怎麽说?」
「芸娘是我的侄女,也是王爷的侍妾,她的双手掌心皆有一颗红痣。」
谈瑞秋不禁愣了下,忍不住想,原来掌心有痣的人还真不少,她的前世今生,掌心皆有红痣,苏秦总说掌心的痣是他们前世情缘未了,今生相聚的依据,凭着掌心的痣,他们就能找到彼此,她不信那些,但愿意为了苏秦而相信。
「芸娘十三岁进宫当宫女,遇见了正欲离宫立府的王爷,王爷对芸娘一见倾心,所以立府时便将芸娘给带来王府,等着芸娘及笄,欲将芸娘收为侧室,然而芸娘身分太低,别说是侧室,就连要当侍妾都不成,而芸娘也不肯。」
「……芸娘不喜欢王爷?」她问得小心翼翼。
「不,正因为太爱而不肯。」
「为什麽?」在这世道,能够两情相悦是多麽不易,她在谈家已经看了太多只以利益出发的男欢女爱了。
「芸娘认为自己配不上王爷。」苏嬷嬷像是陷入回忆,唇角浮现若有似无的笑。「可是芸娘愈是抗拒,王爷愈是强求……娘娘是否瞧过王爷的掌心?」
谈瑞秋眨了眨眼,直觉得苏嬷嬷这话转得还真是毫无徵兆,但她照实道:「没有,王爷的掌心怎麽了?」
「王爷说,掌心的痣是老天要让前缘未了的情人相遇的凭藉,而芸娘掌心有痣,王爷没有,所以王爷拿锥子在自己的掌心烙下两个疤,就说在此後无数个来世他们能够再续情缘。」
谈瑞秋傻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原来会相信这种浪漫传说的不只是她的老公,就连王爷也信了在掌心烙下疤……她顿了下,内心涌现荒唐的推论,怀疑他也许是她老公穿来的,但随即便打消了想法。
如果真是她老公,他不可能这一世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她真是想太多了。
「王爷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芸娘一定很感动吧。」只要是女人,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女人,都应该扑上去来个爱的抱抱,顺便给他秀秀。
「没有,芸娘逃得更远了。」
「……为什麽?」难道是被秦文略自残的行为吓到?但……那不算自残吧。
「王爷不愿娶正妃。」
谈瑞秋恍然大悟,对秦文略这个男人又添了几分欣赏。
秦文略贵为王爷,岂有不迎正妃的道理,可他为了所爱而拒迎正妃……这男人也真是不容易了。
「王爷不愿娶妃兹事体大,芸娘不愿王爷为她冲撞皇上,而後王爷便受皇上指派前往北卑城,平定了边防的部落征战,凯旋回朝时,王爷向皇上求了恩典,愿意由皇上指婚迎侧妃,但同时纳芸娘为侍妾。」
谈瑞秋听着,忍不住为秦文略和芸娘心疼着。
「於是,王爷纳了两名侧妃,却不愿赐号给两名侧妃,落得现在还是夫人的名号,不多久芸娘也成了侍妾,那段时间里王爷忙於政务,而芸娘在府里也极为安分守己,直到去年才怀了身孕,那时王爷掌了五卫营,常忙得连王府都归不得,而我也一时疏忽,忘了防备,芸娘和腹中孩儿就那麽没了。」
谈瑞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好一会,才问:「可有找到凶手?」
「没有证据,但是谁所为大家心知肚明。」
谈瑞秋回想初见苏嬷嬷时,苏嬷嬷对府里两位夫人的轻慢,甚至对孟寄兰的苛刻淡漠,再加上秦文略当着宽王太妃的面毫不给颜面地驳斥,倒是不难猜想凶手就是孟寄兰。
「而後,去年底西北边防军牒回报,请求援军,王爷便自动请缨,归来时,已是伤重昏迷。」说到此,苏嬷嬷揩去眼角滑落的泪。「王爷一生坎坷,母妃淑妃在他十岁那年殁了,又没有外戚撑腰,独自一人在宫中求生存,好不容易得其所爱,却是这种结果……」
瞧苏嬷嬷哭花了脸,泪水沿着纵横的皱纹滑落,谈瑞秋心里难过,出言安抚。「嬷嬷别难过,总会否极泰来的。」
「是啊,要不是这回迎了娘娘,王爷怎会醒呢!」
谈瑞秋不禁莞尔,只能硬着头皮应着,「是啊。」冲喜要是真能救人命,可能到处都在冲喜了吧。
「可王爷总是会……」
「初醒时总是这样,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更好些。」
「蒙娘娘金言,希望真能如此。」苏嬷嬷感激地望着她,不禁道:「这回能迎娘娘为正妃,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谈瑞秋笑了笑,不置可否。她不过是运气好,进门时王爷适巧醒了,但说到底,她也不是个正牌王妃,待在这儿的时间不会太长。
想想,她也欠了秦文略一个道歉,不该偷偷地在背地里腹诽他,毕竟他已经言明不娶正妃,可是重伤清醒後,竟发现自己娶了个冲喜王妃,也莫怪他对自己没什麽好脸色。
一个看似位高权重,实则被人掐在手中任人操控的王爷,他的苦,能体会的大概没几个。
「往後还请娘娘能随侍在侧地照料王爷,老婆子认为有娘娘伺候着,王爷的病与伤肯定会好转得更快。」
谈瑞秋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其实她待不待在秦文略身边,她认为与他的病情好坏无关,但帮人一把也不是不成,尤其是看在那笔丰厚的「盘缠」分上,她多帮一点也是天经地义。
苏嬷嬷见桌上的菜色几乎没动,不禁替她布菜。「娘娘再用点吧,要是不合胃口的话,再差厨房的人去准备。」
谈瑞秋忙按下她手中的筷子。「不了,没什麽胃口。」她想了下,问:「王爷用膳了吗?」
提到秦文略,苏嬷嬷的脸色瞬间惨澹了下来。「王爷不想吃,已经撤下。」
「这不成,不能让王爷只喝汤药不吃东西垫胃,是药三分毒,总得吃些东西养点体力才成。」谈瑞秋抓着苏嬷嬷道:「要不备些王爷爱吃的,当然先问问御医王爷吃得吃不得,这样成吧?」
苏嬷嬷听完,脸色更苦了。「老婆子根本不知道王爷爱吃什麽。」
「嗄?可是嬷嬷不是……」
「王爷二十岁离宫立府之前,为防被下毒,什麽都不挑,摆上桌的都吃,每样都是浅尝,压根看不出喜好,而立了府後,他的膳食是芸娘张罗的,唯有芸娘才知晓王爷偏爱的几道菜。」
谈瑞秋一脸傻愣,心里暗暗为秦文略叹息。古时皇帝用膳,锅碟盘碗都要摆上百个,每样都浅尝,就是为防中毒,而他不过是个皇子就已经防成这样……依她猜,他大概没什麽偏爱的,只要能吃得饱不被毒死,他大概都不讨厌吧。
想了想,她不禁暗骂,这到底是什麽破年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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