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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试阅] 寄秋《刁妻翻墙来》(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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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6-1-31 16:25:12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6年1月29日

【内容简介】

既然来到《柳毅传》,这里面最厉害的人应该就是柳毅本人了吧,
对於看中的队友,她决定使出抱紧处理攻势,还怕那柳毅不乖乖屈服?!

为了仙境马拉松接力赛找夥伴,她花刁鸡拚了,怎料穿进书里後,
竟成了一个六岁小丫头,住在隔壁的柳毅也才大她两岁,
不过思量一番後她看开了,队友打小培养,日後才能死心塌地,
只是父母双亡的他是由姨母管家,他那势利眼的姨母摆明讨厌她,
害她每次都只能偷偷翻墙去找他,幸好不枉费她摔疼了好几次屁股,
十年来他待她是真正好,虽然他有时讲话很贱,呃,是很爱逗她,
但她头发乱了他会替她梳整好,大半夜挖他起床去游湖他也由着她,
无论是上山采药还是跑马放风,他都小心呵护陪在她身边,
身为医药世家中最受宠的宝贝,父母爱哥哥疼,还有竹马用力宠,
简直是幸运值满点,瞧瞧,她在路边随手救个乞丐也能救到一个毒医,
还追着她一定要作她师父,把自己一身本领教给她,
刚好他那副皮相太招人,除了惹得不良表姊觊觎,
现下又被不知哪来的刁蛮郡主放话说要得到他,
敢跟她抢男人,就让这些不长眼的试试她使毒的本领……






  错了,错了。

  全都错了。

  错得未免太离谱了。

  明明她是一直线的往前走,毫不犹豫又迫不及待,以为这一次总能抢得头回,捞个第一做做。

  凡间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她都在原地徘徊好几千年了,应该轮到她了吧,可是……

  为什麽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粉雕玉琢的六岁小女娃坐在雕着团花的花梨木架子、铺着浅藕色被褥的床上,十分纠结的皱着眉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大眼充满不解,鼻头拧得像吃到世上最酸的果子,一张一阖的小嘴儿发出呼哧呼哧的不甘低喃。

  这里是徐府,徐家是个大家族,旁支甚多,本家子嗣却不丰,告老还乡的前太医徐义松,也就是徐轻盈的祖父,他那一代就兄弟两人,他育有两子三女,女儿都嫁得不错,两个嫁给京官,一个嫁给商贾。

  照理说本该由嫡次子徐贤之继承太医之位,大三岁的长子徐晋之留在老宅奉养父母,但是徐晋之想入太医院做个五品医官,淡泊名利的徐贤之便把父亲提携一子的机会让给兄长,回到家乡照顾年迈的父亲。

  事实上徐贤之是有意相让,鲜少在大哥面前展露过人医术,等大哥入京之後,他才慢慢拿出真本事,在镇上开了间「和春堂药铺」,造福乡里。

  也因为徐贤之不争不抢,没有为官的野心,兄弟俩的感情算是好的,和春堂若药材不足时,便会请徐晋之藉由太医之便从皇商那儿取得,因此和春堂再珍稀的药材也弄得到,以致於声名大噪。

  以上这一切本该与她毫无关系,偏偏现在……啊啊啊!她感到万分愤怒,总觉得被摆了一道。

  何解?

  话说半个月前,被全家人宠坏的小姑娘徐轻盈又到莲花池畔吓鱼,怎料鱼没吓着,自己反倒跌入池子里,大量池水淹入口鼻,一条小命就这麽交代了。

  等众人发现她面向下飘在池面时,其实她已经死了,可一府的大小大夫不放弃抢救,死了也要让她活过来,甚至动用了宫中的秘药,即使醒来变成傻子也要奋力一搏。

  果然,人是救活了,但是里面的内蕊也换了。

  最近不是流行穿越吗?所以天上的神仙也来凑一脚……

  咦!神仙?

  没错,就是天上的十二生肖,因为他们十二年才轮值一回,实在太清闲了,实际上是闲得闹腾,没事找事,让其他仙人不胜其扰,才想找些事让他们做做。

  於是乎,某位仙人便说,再办一次马拉松接力赛吧,让他们各自找一位猪……好队友来相助,不管是不满意目前顺位的,还是想保住现在位置的,都得要找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队友,届时才能把人拉到天庭来,不会白费劲。

  不过人间不能去,会乱了天道循环,因此十二生肖开会讨论,决定以仙境图书馆内的同一类型的藏书来一决胜负,十二只动物有志一同的看中「古代传奇故事」区。

  可是事情真如他们所料的顺利吗?

  瞧!这不是出了岔了。

  穿呀穿的,十二生肖排行第十的花刁鸡就穿出问题了,一觉醒来成了手小腿短、坐在床上脚就踩不着地的小女童徐轻盈。

  「月老,太上老君,南极仙翁,王母娘娘……你们快把我变回去,我要重穿一回,这次不算数……」

  横眉竖目的花刁鸡……不,是徐府的小小姐徐轻盈双目朝上,指天低吼,小小的脸儿布满怒气。

  「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又作恶梦了?」

  贴上鱼戏莲叶窗纸的红木门板被打开,走进一名穿着嫩黄色比甲的丫鬟,脸有点长,像马脸,细长的眉很是妩媚,约十五、六岁,细细的腰肢一扭一摇的,细柳堪折。

  「你是谁?」花刁鸡……徐轻盈用老成的语气问着,眉宇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刁钻。

  「奴婢是如意呀,小姐不记得奴婢了吗?」如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但眼底没有半丝敬意。

  如意是家生子,家中三代都是徐府的家仆,她祖父、祖母都跟着大老爷在京城大宅,一个管外事,一个管内宅,在府中是不可或缺的大管事,权限甚至大过府内的少奶奶们。

  而她是个心大的,一心想到天子脚下的京城,靠着祖父母的关系,就算当不成正室,至少也有个姨娘好做,她祖母当年可是服侍过老夫人,也给大老爷喂过奶,情分自是不同。

  看似稚嫩的眸中利光一闪。「我是不想记住你呀!谁教你对我不好。」她嘟着嘴,似在娇嗔。

  「哎呀!我的好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奴婢就是个奴才,哪敢对主子使坏,小姐千万别害了奴婢。」如意略微心慌的看看门口,就怕这番诛心的话被人听见,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那你带我出去玩。」整天待在屋子里,没病也闷出病了,她快闷坏了,整个人蔫蔫的。

  一听主子要出屋,如意差点哭着跪下来喊祖宗。「不行呀!小姐,老爷、夫人吩咐了,你的身子骨还太娇弱了,不宜吹风,要身子养好了才能出去,奴婢要看着你呀!」

  徐轻盈落水被救起後,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期间高烧不退,入手的滚烫简直像火盆子一样,让徐府上下又急又慌,想尽办法要退了她身上的热气,汤药是一碗一碗的硬灌。

  好不容易退了烧,她又连夜梦呓说起胡话,把一家人刚放下的心又高高吊起,唯恐她撞了邪。

  请了和尚来念经,又做了三天道场让道士收惊,一连串劳心劳力的折腾,她的情况才渐渐好转,众人才终於放下了心。

  这也是为什麽当徐轻盈一醒来,床边却无人照看的原因,因为所有人都累垮了,趁着她睡觉时回屋好好休息。

  「我好了,你看我都长肉了。」才几天功夫,手臂上一节一节的白藕,生得粉嫩粉嫩却刺眼。

  她不想变成大胖子,她得去观察敌情。

  「小姐好没好,不是由奴婢决定,要问过老爷、夫人才行,奴婢不敢自作主张。」就长那麽一丁点肉,有什麽好大呼小叫的,她想长还长不出呢!如意很满意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段,对自家主子的照顾明显少了几分用心。

  「我说我没病就是没病,你要是不带我出去,我让娘扣你月银。」她勾起指头,想施点小法术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没有,她使不出来,感觉到法力仍在,但是那指间的灵力……哎!好羞人,宛如老人洒尿,点点滴滴。

  这下她急了,很是慌张地又试了几回,可是不是力不从心便是有气无力,法术使到一半就断了。

  这、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进到书里她就成了普通人,那「空间」、「灵泉」什麽的金手指呢,为何一样也没附送?穿越小说内不是都有一种生存的能力吗?

  又一次,花刁鸡在心里咒骂,她开始怀疑成功的可能性,什麽都不会的她,真能拐个队友回天庭吗?

  为此,她怔忡了一下,差点被贴身服侍的丫鬟以为她犯了 症,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小姐、小姐,你别吓奴婢呀,快回过神……」怎麽又傻了,她可不想照顾一个傻姑娘。

  被只嗡嗡叫的蚊子吵得不耐烦,一回过神的徐轻盈,小嘴儿一噘,伸手挥开在眼前晃动的障碍物。「背我。」

  「背小姐?」她十分不乐意。

  「还不背?」她娇斥。

  「是的,小姐。」如意心不甘、情不愿的低下身,背上多了分量不轻的小肉丸子,压得她上身往前倾。

  「走。」徐轻盈发号施令。

  「走去哪里?」如意不禁想着,小姐不是变着法子折磨人吧?

  落水前的小姐虽然有点小任性,对人很不客气,但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对自己院子里的下人还算爱护,说是护短一点也不为过,自家的狗自己打,不假手他人,怎麽大病一场醒来後,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往前走,我往哪儿比你就走哪儿。」不把你搞得晕头转向,我还配当花刁鸡吗?

  「小姐……」如意苦着脸。

  「往左,到窗户边,我要看园子里的花。」时令冬季,其实院子里没什麽花,只有一棵叶子几乎掉光的合欢。

  「是,小姐。」看花、看花,就让你看个过瘾。

  过了一会儿,小将军威风凛凛的又指使座下小兵,「不看了,到右边的窗户,我要看树……」

  「是,小姐你稳着点,奴……奴婢这就过去了。」小姐还真沉,她的细腰都快被折断了。

  「不,不是这扇窗户,是最右边的窗户,你真是太笨了,树都被挡住了哪看得到……再往前……对,左走三步,右移一步……我渴了,倒杯水来……」

  在徐轻盈左使右比之下,有些头晕眼花的如意不自觉的走出屋子,午後的阳光徐徐地洒在地面上,反照的日光让人更目眩了,晕陶陶的,有种教人不知身置何处的错觉。

  「好了,放我下来。」

  一听主子终於要下地了,绕得头晕晕的如意气喘吁吁的蹲下身,让主子安稳的双足着地,背上一轻,她顿时也爽快了许多,又是捶又是捏的赶紧松松腰骨和颈肩。

  等她彻底放松下来,放眼一看,冷汗又如雨後春笋般冒出,她简直是又惊又慌,一把挡住想要往外跑的小姐。「不—小姐不能出去,快回屋,你的身子骨撑不住。」这是谁家的祖宗,专门来折腾人的。

  身体恍若泥鳅的徐轻盈一溜烟的打如意的腋下钻过,还回过头朝她淘气地一吐舌头。「捉不到我,捉不到我!我可是神仙,会腾云驾雾,咻地飞到云朵里吃烤肘子。」

  「小姐……」她太刁钻了。

  「你没翅膀怎麽飞,还吃烤肘子,要不要分二哥吃?」他这个妹妹呀,实在越大越顽皮了。

  「二哥?」

  徐轻盈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约十岁,穿着灰鼠皮袄,下着云纹暗花黑缎锦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很是清逸,近看有如新荷初绽的水墨画,不需赭红便嫣然一片春光。

  「还调皮?」徐展瑜宠溺的瞅着她,手一伸,轻轻往她脑门一扣,止住了她的动作。

  「二哥,放开我!」太过分了,居然捉着她。

  「放了你,好让你玩出一身汗,然後又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泪眼汪汪的说不要喝好苦好苦的苦药吗?」她一碗药得喝上大半天,还要又哄又骗的,一喝完药还得往她嘴里塞糖块。

  一说到喝药,徐轻盈马上苦着一张小脸。「那药真的很苦,不然你下回喝喝看,我苦得嘴巴吃什麽都没味道了。」

  「胡说什麽,二哥又没生病,最不听话的病人是你。」他最爱捏她软嫩的颊肉,一逮到机会便不忘揉捏两下。

  「我病好了。」她大声宣称。

  「是吗?」明明小脸还惨白惨白的,不够红润。

  「你看我活蹦乱跳的,还能翻墙……」看到高高的墙头,徐轻盈那花刁鸡的本性驱使着她就想往上跳,在上头昂首阔步的走着。

  「翻墙?」一道柔细的女嗓惊呼。

  「娘,妹妹说的是翻跟头,你听错了。」担心妹妹被母亲责备,徐展瑜连忙出声帮着遮掩。

  娘?徐轻盈一顿,看向来人,颇为挑剔地打量一番。

  原来这就是原主的娘亲,弱柳扶风,袅袅婷婷,眉似远山眼若秋水,瑶鼻直挺菱形小口,颇有几分姿色,难怪能生下徐轻盈这个小美人。

  幸好这娘的模样还算不错,没给她丢脸,就勉为其难让她当自己这一世的娘吧。

  「呵呵……你还为她打掩护,不怕惯坏了她!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也不晓得像谁。」以後为她找亲事可要头疼了,不知是嫁人还是祸害人家全家。

  「娘最惯她,我吃味了。」徐展瑜假装嫉妒。

  「也不瞧瞧自己都几岁了,还跟妹子争宠。盈儿来,别靠你吃醋的二哥太近,免得沾了他的酸气。」

  「哪里酸了,母亲骗人。」徐展瑜故意嗅嗅手臂,抬起手往妹妹身上抹,有福同享,有酸味一起酸。

  「啊!娘,二哥欺负人……」内里是几千岁的神仙,却装出六岁小女儿的模样,咯咯咯的笑着往母亲怀里钻,有泪流不出的花刁鸡在内心悲鸣。

  「好了,不许你追着妹妹,瞧她额头都冒汗了,要是又病倒了娘可要心疼了。」忧心女儿的病忧出了一脸憔悴,脸色有些青白的徐二夫人,取出绣菊帕子给女儿擦汗。

  徐轻盈有些尴尬的扭了扭身子。「娘,我没事……」

  蓦地,与徐府仅一墙之隔的柳府传来哀戚的哭声,把徐轻盈吓了一大跳,话语一顿,她不禁暗吁一声,真是触霉头。

  「盈儿,别怕,那是柳府在办丧事。」一说到柳府,徐二夫人的眼神不免变得黯然,一脸凄楚。

  「办丧事?」徐轻盈回过神後,有些错愕的问。是她要找的那个柳府吗?柳毅的家?

  「是呀,柳老爷也挺可怜的,正值壮年,官运亨通,官拜正三品户部侍郎,正是青云扶摇直上之际,没想到会被马车撞个正着,拖了三天就没了。」这几天才扶灵送回老家准备葬入祖坟,可怜剩下的孤儿寡母要如何过活,她真是为他们担心。

  柳家和徐府在老太爷那一代交情甚笃,时有往来,两家如一家般密切,还在相邻的墙开了道门,方便两家人走动。

  後来柳老爷考上解元,举家搬到京城,只留下数名老仆看守宅子,渐渐地两家少有来往,柳家仆人便将那扇门拆了,重新砌砖上泥,从此两家也就日渐疏远。

  「娘,我们要过府吊唁吗?」徐轻盈问。邻居嘛,总要上炷香什麽的。

  徐二夫人笑着抚了抚女儿微凉的额头,轻嗅她身上好闻的乳香味。「你的病才刚好,怕冲煞到,明儿个我带你两个哥哥过府,人家遭了难正难过着,娘可能要多停留一会儿。」她希望能陪柳夫人聊聊,助她早日走出哀伤。

  「我不能去吗?」徐轻盈一双大眼带着期盼,眨呀眨的。

  徐二夫人不禁失笑。「撒娇也不行,下个月十五我再带你到观音庙上香,不许扁嘴巴……」

  湖北人柳毅在前往长安赴考途中,於泾阳地区遇到一名女子在冰天雪地中牧羊,他一时好奇,多方打探,这才知晓对方乃洞庭湖的龙宫三公主,远嫁泾水龙王十太子。

  没想到神仙之间也有「天作之合」的婚配,龙配龙,凤配凤。

  可惜小龙王生性风流,娶妻之後连碰都没碰过她,独守空闺的三公主还被翁姑欺凌,逼她带羊群到江边放牧,处境相当悲凉。

  周遭水族禽鸟慑於龙王淫威,都不敢为三公主传书回家求救,柳毅义愤填膺,便放弃科举的机会返乡送信。

  他回到洞庭湖畔为三公主送信到龙宫,但洞庭君碍於与泾阳君多代的交情,思来想去决定息事宁人,不过洞庭君的弟弟钱塘君却大为气愤,带着水军前往泾阳解救三公主,并杀了泾水龙王十太子。

  三公主回宫後,为柳毅奉酒答谢,钱塘君见两人眉目传情,有意撮合,但柳毅碍於没有媒人,以及介怀自己间接杀了三公主的丈夫,并没有允了这门亲事。

  柳毅回到地面後,经常望湖兴叹,而三公主亦对柳毅日夜挂念,双方父母为了子女的前途大费思量,柳毅的母亲决意为儿子寻找媳妇,而钱塘君由於错手杀了三公主的丈夫而耿耿於怀,决定化身为媒婆前往柳家说媒,於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才是《柳毅传》的内容,是中国四大民间传说之一,起源於唐高宗年间,为李朝威所着。

  可是花刁鸡一钻进天庭的藏书中,赫然发现全「走钟」了,除了故事主角还是柳毅外,其他情节与她看过的《柳毅传》大有出入,完全不是记忆中的仙凡之恋。

  原本她是想化身书里的三公主,凭着柳毅这奋不顾身的情义,等这一世过完,他肯定二话不说的答应成为她的队友,两人便可通力合作赢得马拉松接力赛,把那只耀武扬威的小小鼠辈踩在脚底,拔得头筹,从排行第十跑到第一。

  鸡首、鸡首,宁为鸡首不为牛後,可见鸡要排在最前。

  但是,三公主在哪里?

  而今的柳毅还是八岁的小鬼头,爱哭又懦弱,他的娘体弱多病,恐怕撑不过两年,这是哪门子的《柳毅传》,根本是伪中国民间故事,被人窜改过的!

  「哎哟……」痛痛痛!可恶的墙,筑这麽高干什麽,她多少年没摔疼屁股了。

  「谁?」哽咽的泣音带有一丝惊慌。

  「我……我啦!我是隔壁的邻居,我叫徐轻盈。」徐轻盈拍拍裙子的草屑,语气很是轻快的回道。

  「徐轻盈?」柳毅一身素白,躲在後院大树下偷哭,没料到会从墙上掉下来一个小女孩,他有些错愕的睁大着红肿的双眼瞅着她。

  父亲意外过世让他非常难过,母亲因父亲的死,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他知道必须当个撑梁顶户的男子汉,不能让死去的爹丢脸,不能让柳家从他手中沉寂,他要奋发向上,光耀门楣。

  却没想到软弱最後一次的狼狈模样,竟被这个小女孩给看到了。

  「徐大夫的女儿,我家和你家是世家,我祖父和你祖父是好朋友,年轻时常在一块喝酒下棋,是棋逢敌手的棋友。」那是她从祖父口中套出来的,老人家很喜欢怀旧。

  「我、我没听过徐大夫,只知道宫中有个很凶的徐太医。」他抽噎着,很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去涕泪,接着又看向徐轻盈,她的话虽然很多,但人长得很讨喜,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月亮映在眼底。

  「嗯嗯,他是很凶,他是我大伯父,听我大哥、二哥说,大伯父可凶了,声音大得像打雷,轰隆隆的,他一开口我们都不敢出声,只能畏畏缩缩地像只小鸡往我娘身後躲。」

  花刁鸡没有徐轻盈六岁以前的记忆,一点也不符合穿越小说的定律,她醒过来後的记忆全是自己一点一滴从众人嘴里套出来的,一遇到不知道的事就装傻,一迳的笑。

  其实六岁的孩子能记得多少,徐二老爷和徐二夫人都是疼孩子的人,女儿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只当她年纪小、忘性大,反正又没准备让她考状元,自在快活就好。

  她的两个哥哥更夸张,对她根本是全无理性的惯着,她说什麽就是什麽,两个傻哥哥只有听话的分,鲜少说不。

  徐家这一代的女孩子很少,阳盛阴衰,大伯父徐晋之有两嫡两庶四个儿子,女儿只有一个,而他们二房人口更少,两子一女,所以女儿成了宝,全家当宝贝娇养着。

  这一点花刁鸡还挺满意的,她穿过来的环境很不错,家境过得去,只娶一妻的父亲并未纳妾,孩子全是一母同胞,少了後院的纷争和算计,她可以安全的长大。

  一听她对自家伯父的形容,心里窒闷的柳毅忍不住笑了。「徐太医或许只是长相凶,但人很好。」

  「是吗?怎麽我听说他只要一回来,我们全家大小都不敢吭气,连我爹都要战战兢兢。」大伯父很是爱摆显,每回都穿着正五品的官服返乡,之後才换常服。

  大伯父很重官威,娘说的。

  「听说不准,眼见为实,难道你没见过你大伯父吗?」每年总会回来祭祖,多少会见上一面。

  「忘了。」徐轻盈对徐家大伯父印象不佳,明明奉养祖父是长子之责,他却仗着兄长之名抢走她爹在太医院的职务,还反过来要二房代大房尽孝,十来年没拿回一两供养银子。

  因为在太医院供职,徐晋之并未年年回乡祭拜,几年才回来一次,他上一次回祖宅是四年前,那时徐轻盈才两岁,刚会走路,想必连本尊也记不得这个大伯父。

  之後,徐晋之总以宫中事多为藉口,托人带信请二房代为拜祭,一应的三牲五果和祭拜所需的费用,大房总说先记下,等下次回来再一并给齐,所以全由二房支付。

  所幸和春堂药铺收入甚丰,徐贤之的医术更是受人赞扬,这点小钱二房还付得起。

  也亏得二房全是心宽的人,不与大房计较,否则遇到气量小的兄弟和妯娌,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你还小,记不住也是人之常情。」能把一切都忘了的人最幸福,要是他也能忘……不,他不能忘,那是他的爹,即使爹已经不在了,在他心底仍是最鲜明的印记。

  「我不小了,我六……六岁了,你八岁。」徐轻盈本来想说她六、七百岁了,足以当他的曾曾曾……祖母,但这话一说出口,不把人家小男孩给吓死才怪,连忙改了口。

  「你怎麽知道我八岁?」见她站得有点累,柳毅拉着她的手走向不远处的八角凉亭,里头有太湖石圆椅,两人一同坐了下来。

  她很神气的扬起小巧的下巴。「我打听来的。」

  「你为什麽要打听我?」对她,他不讨厌,身为独子的他,一直希望能有个笑起来像她这般甜的妹妹。

  徐轻盈一脸「你不懂」的神情瞅着他。「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呀!你祖父和我祖父是朋友,我们当然也是好朋友。」

  「好朋友?」看她神态认真的说着过於老成的话,柳毅心中的难过一点一滴的消失,只觉得很想笑。

  「对啦,你不要再伤心了,人终究会死,早晚而已,又不是神仙永远不会死,你要看开点,你当你爹去远行了嘛,你早点死就能遇见他了。」在轮回转世之前……呃,等等!除了她以外,柳毅等人都是杜撰出的人物,他们有三魂七魄吗?人一死要往哪里去?难道是书魂?

  听着她咒人早死的安慰,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僵硬的回道:「没考上科举前我不会死。」

  「那考上之後你就甘心死喽?」她要当第一个回去的人,绝对不要再落在其他生肖之後,尤其是她最讨厌的老鼠。

  他一滞,表情充满不解的反问:「为什麽要死?考上科举之後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我要像我爹一样当个好官,为百姓做事,让我爹和我娘都感到高兴。」

  「为什麽要这麽麻烦……」徐轻盈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有什麽好眷恋的,早一点解脱不是很好吗?干麽死拖活赖的要多活几年。

  「你说什麽?」柳毅听到她在咕哝,可是听不清究竟说了什麽。

  「我说,做人真麻烦,要做的事太多了,唉……」她几时才能重返天庭,书中的日子太无趣了,没人好斗嘴。

  听她重重的一叹息,好像多累似的,他忍不住笑出声,「徐……徐妹妹,你不用太担心,这些事会有大人去担起,轮不到你操心。」

  「叫我轻盈或盈儿吧,我有哥哥了,不想再多一个。」徐轻盈把哥哥和唠叨划上等号,哥哥们的宠溺她受着,但说教……那就免了。

  「好,以後我就叫你盈儿。」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了。

  「嗯,我就叫你阿毅,表示我们的交情很不同,你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家里的人比你家多,我做不到就让他们去做。」她一句话就把徐府上下给圈进来了,也没先问过他们肯不肯。

  徐轻盈是急性子,比较容易冲动,凡事不会瞻前顾後,想做就去做,出了事再说。

  她太想赢得这一次的马拉松接力大赛,因此想尽办法要接近故事的主角柳毅,反正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一开始她的想法是建立交情,从小培养铁杆一般的感情,等日後再开口请他帮忙,他肯定不会拒绝。

  可是徐轻盈忘了一件事,男女之间是不可能存在纯粹的友谊,尤其是民风没那麽开放的古代,一男一女的感情深厚,走到最後不是成为夫妻,便是只能形同陌路,以免惹人非议。

  她要麽赔上自己的一生,反之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盈儿,我不能常常上门去打扰,我还在孝期。」他得守孝三年,期间不得访友、作乐,并不适合与人密切往来。

  「那又有什关系,我们家又不忌讳。」她爹是大夫,看过的死人可多了,丧家常请他为悲伤过度的遗族看病。

  「你是谁,哪儿跑来的野丫头,知不知道随随便便到人家家里很没教养!」怎麽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欺柳家没人了吗?

  一名少女身着霜白菊纹缎子,外罩烟青色短袄,腰上系着浅青色嵌宝石玉扣腰带,垂缀着一块白玉佩,玉佩下方结的穗子是双福字,福中嵌黄玉。

  「表……表姊,你不要诬蔑我的朋友,她是……我、我请来的客人。」柳毅说完,不自觉瞥了一眼比两个他都还高的墙头,想起方才徐轻盈出现的方式,倒真是与众不同。

  亲爹曾是知府大人的朱巧儿改不了官家千金的作态,盛气凌人的睨着他。「什麽诬蔑不诬蔑的,你爹刚死就有人上门来打你的主意,你这蠢脑袋也得好好想一想,人家图你什麽,还不是你爹留下来的财产,要是你守不住……」

  「住口!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什麽财产,他爹一生清白,哪有多少银子,何况还有他娘在。

  朱巧儿大柳毅两岁,今年十岁,个性和她早逝的爹很像,刻薄寡恩且贪财,一看到银子就两眼发亮,不论是不是她的都想占为己有。

  但她娘倒是个不贪心的,除了有点小势利、专往高处看以外,不该她得的分文不取。

  「什麽你家的事、我家的事,我娘是你姨母,你敢说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这小子居然敢吼她

  「表姊,我的事不要你管,盈儿是我的邻居,她过府来玩,我理应招待。」柳毅站起身将五官细致的小人儿拉到身後,很是维护的挡在她面前,面对表姊的质问毫不退缩。

  「哪有人在丧期上门,肯定别有用心。」这麽小心机就这麽重,长大了一定更不得了。

  「表姊!」他很不高兴。

  「巧儿,你又和毅儿斗嘴了是不是?娘不是说过要你们表姊弟要好好相处吗,怎麽又不听话了。」林文娘很瘦,瘦得弱不禁风。

  「娘,你来说说他嘛!明明姨父刚死没多久,就有人勾搭上门,我为了他好,说了他两句,他却对我言语不敬,真是不识好人心!」她好歹是表姊,还说不得他吗?

  「巧儿,姑娘家怎能这麽说话,想娘罚你抄佛经是不是?」这孩子都被她宠坏了,口无遮拦。「毅儿,别跟你表姊计较,她就是嘴坏,没有什麽恶意……唉哟,这是谁家的闺女,生得真标致。」

  柳毅正想说她是徐太医的侄女,谁知徐轻盈从他身後跨了一步出来,抢先一步开口—

  「我爹是个大夫。」她绝口不提和春堂。

  一听只是个大夫,林文娘脸上的笑意马上变淡。「小姑娘,早点回家,别老在外头逗留,若是你的家人找不到你可要担心了。毅儿,你也真不像话,没想过人家小丫头的家人会焦急吗?」

  徐轻盈那比这些人多活了好几百年的锐眼,又岂会看不出这对母女的心思,为了不让柳毅难做人,她先是朝他笑了笑,接着又朝那对母女微微一鞠躬,便先行离开了,这一次,她走的是正门。

  柳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感动极了,更有个预感,以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十年後

  同样的围墙,同样的後花园,不同的是,墙边栽了几丛绿竹,竹高数十尺,竹叶长年青绿,风吹过细长的叶片,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带来丝丝沁凉。

  几年前,这片园子归入柳毅的院子,他从原本的居处迁来此处,分出内外院,此地为他私人院落,有三进院子,平时除了他,外人不得他允许不许进入,环境清幽。

  离墙边不远的水榭旁,盖了一间竹屋,地上踩的也是竹片,竹屋离地约三尺,有三道竹阶梯,朝南开的正门,左右各有一扇窗,窗框上方装着竹帘子。

  柳毅就坐在竹帘子卷起的窗边,如今的他面容清逸俊挺,浓眉飞入鬓发,手持一本书册,目不转睛的看着。

  当年他父亲过世後,母亲拖了几年,也跟着撒手人寰,当时的他尚年幼,乏人照料,也无法打理家中里外,因此他丈夫早逝、守寡未再嫁的姨母林文娘便离了夫家,搬到柳宅代为照顾他。

  只是一肩难挑两担,难免顾此失彼,林文娘在柳家时,对一双亲生儿女疏於照看,儿子养成了爱赌的性子。

  而女儿嫁入大户人家,没两年居然以和离收场,嫁妆几乎被生性风流的丈夫败光了,离了夫家,她拿回来的却不到百两,连雇艘船将床、柜子等妆奁运回娘家的银两都不够,後来还是请母亲帮忙。

  这几年,林文娘在银钱上很苛刻,她虽然想做到尽量不用柳家的财产、公正无私地将柳毅那一份完璧归赵,但是她一个寡妇能有多少收入,当年她丈夫贪来的钱财,早被她和两个孩子挥霍得差不多了,一嫁一娶可是不小的负担,再加上她自命清高,视经商为下品,因此每年靠三个庄子那几百两的出产,实在是入不敷出,手头有些紧了。

  所以她事先和柳毅通过气,借她的,等她儿子有出息了再还他,她还做了一本帐册,表示债务分明。

  不过几年过去了,也没见她还过一两银子,倒是越借越多了,多到柳毅不得不收回她手中几间铺子和庄子的收益,他怕姨母再借下去,他柳家的银钱都填了朱家那个无底洞。

  「哎哟—」

  「怎麽又摔了?你不是自诩手脚灵活,怎麽三次有两次都失足滑倒,那面墙都快被你爬秃了。」柳毅连抬头看一眼也没有,口气清清冷冷的,毫无一丝怜悯。

  这也怪不得他,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而且一个人连着十年不长进,即使搭了梯子还是习惯爬墙,让他也挺无言的。

  「我是手脚俐落呀,可是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将你们这边的梯子横着放在墙下,我一看没梯子就往下一跳,谁知正好踩在梯子上滑了一跤。」徐轻盈揉抚着她可怜的娇臀,不满的抱怨道。

  竹屋里的侍从远山看到这一幕,有些惊吓的往後一退,正在倒茶的手抖了一抖,差点把茶水往主子身上淋。

  他真不敢说,那把梯子是他忘了架起来的。

  柳毅淡淡的瞥了远山一眼,示意他把茶壶放下先退下去,待人走了,他才凉凉的道:「那你就该多喝点枸杞菊花茶,明目退火,年纪轻轻就视茫茫,不用两年就得让人牵着走。」那麽一架梯子也能视而不见,两只眼睛生得这般大,看来也是白搭在脸上。

  「少诅咒我,你盲了我还两眼清明,看得见三里外树上的鸟巢里下了几颗蛋。」面对他,徐轻盈从来就不是客气的主儿,边回嘴边走进屋里,见他手里拿着一杯清茶,抢过了茶盏就牛饮起来。对她来说,喝茶就是解渴用的,品茗什麽的太过矫情了。

  「盈儿,你这几年的规矩都白学了。」说她是个假小子都成,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文雅温顺。

  「拜托,别说教了,我刚才历经千辛万苦从我娘的魔掌逃脱出来,你不要学老和尚在我耳边念经,我会爆脑的。」她就是贪他的「清风轩」清静,才爬墙过来避难。

  放下书,柳毅目光轻柔的莞尔一笑。「又为了你的婚事?」

  一说到嫁人这件事儿,徐轻盈就头痛不已。「别提了,谁说姑娘家一定要嫁做人妻,我跟我爹学医也学得挺好的,连我二哥也比不上,日後当个女神医有啥不好。」

  她辨识药材的本事可说是无师自通,只要搓一搓、闻一闻气味,她就能从一撮磨成灰的药渣中说出含有几种药材,并能准确的切脉找出病因,再加上父亲的教导,如今她是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而且她也发现她的法术一直都在,只是时灵时不灵,根本靠不住,想要用它时使不出来,可没有想到它时又莫名其妙跑出来,把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气得直想骂人。

  不过人嘛,穷则变,变则通,她慢慢地摸索出窍门,一觉得丹田灵气充沛,她便往药草多的地方蹲,等到灵气满到快溢出来,那便是法术灵光的时候。

  於是,她藉着法术来炼丹制药,有仙法炼制过的丹药,可是万中难求的顶极仙药,要治什麽病还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她炼毒也制药,却很少拿出来用,因为那些药的奇效太超乎常理了,除非迫不得已,她是能不用就不用,除了她爹和两位兄长以及柳毅,没人知晓她善医。

  但是她也做了些比较寻常的药丸,起死回生是不可能,可一息尚存者还能挺上几个时辰,若遇到她心情还不错,说不定会出手一救,把人从阎王爷手中给拉了回来。

  而且来到书中世界十年,她还真没想过要嫁人,她心心念念的是柳毅赶快过完这一生,好和她手牵手的回天庭,参加十二生肖马拉松,把以前输的赢回来,风光风光一回。

  可她是个姑娘家,年纪到了就要嫁人,就连以前伺候她的如意也都嫁了,但若是她嫁得远了,和柳毅分隔两地,日子久了两人也就生疏了,她要用什麽理由来说服他,她一心期盼的合作不就落空了吗?

  越想越担心的她,只好更殷勤的来探视,把他看得更牢,以免煮熟的鸭子飞了,她白来一回还被夥伴们看笑话。

  大哥徐展琛打小就决定要走科举之路,年过二十二的他已是一县县官,在济川附近的丰饶小县,带着妻子和幼子一同住在那儿,先拚三年绩效。

  二哥徐展瑜已议亲,但对方因母丧得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後顺延,一等女方出孝便完婚,日後要接掌药铺。

  三个孩子中有两个终身大事已有着落,她身为全家人最疼的那一个,却始终无人上门提亲,她自个儿不担心,可是她娘都要愁白了发,忧心忡忡,早几年就备妥了她的嫁妆,还放话没十里红妆不出门。

  「你认为有人敢给女人看诊吗?」不是柳毅要打击她的士气,而是民风如此,女子就该待在後宅相夫教子。

  「只要我的医术够好。」徐轻盈自信满满,她有仙丹灵药为辅,不怕不药到病除,什麽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她。

  「那也要你肯为人家看诊。」

  他一句话就戳得她神情一蔫,也对,她爹每年给她和春堂一成的净利,根本不缺银子,要是展现了医术,整天被一堆求诊者困住,她烦都烦死了。「就没有两全齐美的办法吗?」

  「有,找个腰缠万贯又不管你的富家翁嫁了,以後你的耳根子就清静了。」一劳永逸。

  闻言,徐轻盈没好气的瞋了他一眼,自行倒了一杯茶消气。「少出烂主意,你比我大两岁,为什麽不成亲?」不公平,同样是人,为何待遇这般不同?

  「因为我父母双亡。」柳毅一笑,容光耀如明月。

  她一听,一口茶差点把自己给呛死。「这也是理由?」她父母双全还是她的错不成。

  「上无双亲,无人作主。」他笑若青竹,刚直中带了一丝温润,掩不住的光华外放。

  「啐!你当你什麽都管的姨母是死人呀!她还盼着你金榜题名,好择一户高门助你平步青云。」那位朱夫人看得可长远了,一般市井小民还看不上眼,非要身家清贵不可。

  做过官夫人的林文娘想重振当年荣光,凭仗着对柳毅有扶持之恩,日後他真的榜上有名,她也跟着沾光,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能沾点好处,柳毅出了头还能不提携他们吗?恩与义的代价何其大。

  「盈儿,留点口德,她至少养过我一场。」柳毅不能不记着姨母的恩情,若不是她放下儿女,全心维护他,那时他又怎能避开柳家旁支族亲的虎视眈眈,他们都想分食他身後还算可观的财富。

  有因才有果,因此即使明知姨母私下挪用不少柳家银两为她儿子还赌债,他也睁一眼、闭一眼的由她去,柳家大部分的房契、地契在他手中,出不了大事。

  这也是报恩的一种方式,看她一点一点的消磨两人之间的恩情,等到还清的一天,她便不能再对他指手画脚了。

  性子直的徐轻盈双肩一耸,十年如一日的心直口快。「留口德有用吗?她一向看我不顺眼,每回我一过府,她就盯贼似的盯住我,好像我会把你偷走,她也不想想她老得脸上的皱摺都能摺出一朵花了,还能盯着你一辈子吗?」

  其实林文娘并不老,她甚至比徐二夫人小一岁,可是从外表看来却有如五旬老妇,面上纹路深如沟痕。

  人家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生命,全凭嫁得好不好,早年守寡的林文娘少了丈夫的怜爱,自是不如夫妻感情深厚的徐二夫人,越到中年老得越快,两人站在一起一比有如母女。

  不过这也是她自个儿看不开,老是端着架子做人,把别人逼得不敢靠近她,她也瞧不起无功名在身的庶民,可又厘不清今非昔比,她已经不是出门仆婢成群的官家夫人,她想攀高门,也要看别人肯不肯。

  在权贵眼中,朱家已是没落的破落户,一没有能顶梁的好儿孙,二无才名在外的人才,她凭什麽敢厚颜无耻的以为高门大户瞧得上她,殊不知他们在背後是如何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每次都说从正门进来,可是你那好姨母肯让我进门吗?每一次都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家毅儿正在书房读书,徐小姐若无要事请回,毕竟你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要严守。』」她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林文娘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头骂她不知廉耻,一个姑娘家不时往男人府里跑,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虽然她没明言,可是徐轻盈一瞧那张严厉又古板的脸就什麽都明白了,自己根本从未入过她的眼。

  「盈儿,坐好,瞧你的头发又乱了。」柳毅从一旁几上取来一柄雕海棠玉梳,起身来到她身後,十分熟练的拢着她又黑又细、如绸缎一般的云瀑,可惜这头流云发丝的主子从不爱惜,他的如玉手指轻轻拨弄几下,便绾好一个俏皮可人的流云髻。

  「乱就乱吧,反正一会儿我再爬回去又乱了,又得重梳一回。」当人真麻烦,留那麽长的头发干什麽,一不能吃,二不能当武器。

  「别动,待会弄疼了你。」

  要她不动何其困难,徐轻盈天生好动,连她娘也拿她没辙。「阿毅,我们等一下挖竹笋吃好不好?我想念竹笋汤鲜甜的好滋味,一口咬下去,甘甜的笋味便溢满口腔。」现在是春笋正好吃的时节。

  「现在不行。」柳毅在她发间插上一根芙蓉缠丝紫玉钗,而她毫不知情的任其摆弄,丝毫不曾察觉多了什麽。

  说她是粗枝大叶一点也不为过,她对所谓的身外之物向来不在意,无论是珠钗首饰、金石宝玉,乃至於银子,她都当过眼云烟,因为她知道这些她都带不走,既然如此,又何必沉迷在虚妄之物。

  可偏偏有人喜欢妆点她,看她腕上、颈上、发上戴着他给予的事物,内心便非常愉悦,想要把她妆扮得更出色。

  「为什麽不行?」她就是想吃。

  「因为竹笋要在黎明前、趁破土时采收才会甘甜,沾了露水自然鲜美,否则容易苦涩,难以入口。」不仅不美味,还满口发涩,把竹笋的鲜甜全破坏了,只留下舌头上的涩味。

  「可是上一回我在你这里用了午膳,猪肚炖笋片一点也不涩,还甜得很。」一提起,徐轻盈马上觉得口齿间充斥那抹香味,真是一吃难忘啊!

  「那是我事先叫人在天未亮挖的,本来要做道素炒笋片,偏你这只小馋猫来了,我只好叫厨房换菜色。」她几乎不挑嘴,素的、荤的都无妨,只要煮得好吃。

  她明眸亮如星辰,白玉小手托着下巴,很是欢喜地转过头看着他。「你好像对我特别的好。」

  柳毅替她整发的手一顿,如墨眼眸瞅着她,缓缓扬起好看的唇。「是谁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要多多关照的?」

  「说的也对,朋友要讲义气,要是以後我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你一定要义不容辞。」不能老实把她的计划告诉他,让她憋得很难受,只能三不五时拐弯抹角的暗示,期待日後他的全力以赴。

  「两肋插刀太难了,我做不到。」他摇着头,好像承诺太重他负担不起。

  「谁要你插刀了,我看起来像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他就不能爽快点,别吊人胃口吗。

  「不插刀也要看是否力所能及,若是力有未逮,也帮不上你的忙。」柳毅嘴角的笑意隐藏得恰到好处。

  闻言,徐轻盈差点要跳起来大骂他不够义气,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要是你做不到,我也不会找上你。」她顶多会揉碎他,把他的骨肉喂给她的鸡子鸡孙。

  看她气得瞪着他的双瞳快冒出火花,他失笑的揉揉她头。「盈儿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你几时看我对你的事不用心了?你简直是来讨债的。」

  「哼!这还差不多,我没看错人。」被这麽一哄,她又高兴的翘高嘴,好似刚捡到金砖一般。「对了,过两天是十五,我们去洞庭湖观潮吧,顺便去探访湖底有没有龙王。」

  那本《柳毅传》害惨了她,她深信不疑一定有龙王,只是她无缘得见,多去几回,准能瞧出蛛丝马迹。

  她这是防患未然,为免柳毅被龙宫三公主给抢走,那她苦等了十年的人就成了别人的夫婿。

  她必须先把可能的感情幼苗给掐断了,要是他和龙宫三公主真是天注定,情丝断不了,她就算抽刀断水也要把源头给堵死了,让一滴水也流不出来。

  「又去?」真不腻。

  「去,为什麽不去,顺道弯去观景楼吃活鱼三吃,那鱼汤是世上最鲜美的。」乳白色的汤把骨头的精华都熬出来了。

  「那是你没有吃过小鸡炖蘑菇,那鲜味才是人间美味……」蘑菇的鲜,鸡肉的滑嫩,搭配得相得益彰。

  「不许吃鸡!你太残忍了,那麽可爱的小鸡你也吃得下去,你还是不是人呀,鸡跟你有仇是不是,你吃遍山珍海味也不准吃鸡!」他怎麽可以吃她的同类,要是吃到她的鸡子鸡孙,她还不心疼死。

  柳毅见她如此激动的反应,不免有些困惑的问:「你吃猪、吃羊,牛肉、马肉也吃,为何独独不吃鸡?」

  「因为鸡高贵美丽,有艳丽的羽毛,每日还会晨啼,牠们唤醒大地的最初,让一日之计在於晨,鸡是何等的重要,吃牠们会遭天谴!」鸡族是伟大而神圣的。

  「鸡……美丽?」柳毅只知道鸡肉好吃。

  蓦地,他心头一动,似乎自从他结识隔壁这位徐大小姐後,他吃鸡的次数逐年减少,凡是有她在,饮食中绝对不会出现和鸡有关的料理,甚至不自觉地让人少做鸡肉料理。

  是巧合还是受了她的影响,让他不知不觉改变了饮食习惯,举凡吃肉,总会自然而然避开鸡肉?

  「总而言之一句话,鸡才是万物之灵,庸俗人种万万不及,你要赞美牠,不可轻忽视之,鸡神会护佑你的。」也就是她能给他的福泽,一鸡得道,人犬升天,有福一定拖上他。

  徐轻盈想的是十二生肖的排名,若是能一举夺魁,她就扬眉吐气了,不用敬陪末座,人家扳起指头数了老半天才数到她,那种感觉真是憋屈呀!

  哎呀!不管了,把眼前的队友先牢牢捉紧,她「埋伏」十年才等到他,若是一朝错过了还能找谁。

  难不成要把龙宫三公主打晕了,抽出她的魂魄好再穿越一次,那她会不会被生性爆烈的钱塘君给打死?

  吓!她可不是龙王十太子,皮厚耐打,还是稳紮稳打较妥当,起码小命可保,鸡命是很脆弱的。

  嗯,就这麽决定!她自我期许的重重一点头。

  柳毅瞅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虽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又在想些什麽,但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开了。

  *****

  洞庭湖占地辽阔,水量充沛时,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着边际,宛若大海,表面平静,但底下暗潮汹涌。

  湖中有小岛,郁郁苍苍,全是着名的「吓煞人香」,也就是顶极茶品碧螺春的始祖,此时这些野生茶树还乏人问津,暗暗隐於湖里生出的烟雾中,带了股隐世高人的迷蒙美。

  「哎呀」一声,小舟轻划,捕渔女摇橹从湖面而过,轻哼着软糯好听的江南小曲儿,一网撒下去,点点白光在初升的旭日下跳跃。

  「盈儿,你再回船舱眯一会儿。」柳毅见她醒了,轻柔的道。

  在书中的世界,教条没那麽严厉,男女间的往来并未有严格的规条,虽然也有礼法上的约束,可好像故事的主角没这拘束,还算随心所欲,呃,除了她被逼着嫁人这件事之外。

  老实说,这是一本伪中国民间故事,由一群穷其无聊的老仙人所编撰,和原着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头钻入的花刁鸡有点搞不清状况,所以她只好自己去闯,重写一番。

  徐轻盈不管男女大防,也没有什麽深夜私会情郎的概念,心性很直的她,一向是想做什麽就去做,因此这天大半夜的,她爬墙去敲了柳大才子的窗户,把人给吵醒,原因无他,只因她想去洞庭湖看日出。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白天逮不到洞庭君,那她就早一点去守株待兔,他总不会一整天都待在水里,不出来透透气。

  以己渡人,她觉得太闷了,却没想过龙本来就生在水边,不用换气也能在水底待上很长的时间,水是牠的家。

  不过当人当久了,她常会忘了自己原本是只鸡,即使穿越到人的身上,鸡的习性也没有完全褪去,到了夜里,她就不太看得清楚事物,毕竟鸡是有夜盲症的嘛。

  想当然耳,她爬墙又摔了一回,左脚绊右脚,滚个倒栽葱,让清风轩守夜的仆从以为进了贼,後来一看见是她,只有讪笑了。

  她的一时冲动令好些人一夜无眠,自个儿倒好,一摸到船舱的床铺便立即倒下不起,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也亏得徐府纵得她无法无天,若是寻常人家的闺女,肯定是被打个半死的禁足了。

  「不……不了,我不困,我很好,我要看洞庭湖的湖光水色……」徐轻盈边说边揉眼睛,睡意正浓的打着哈欠,不善打理的她又顶着一头乱发,活似捉人的鬼婆子。

  「不急於一时,洞庭湖就在那里,千百年来也跑不掉。」山就是山,湖就是湖,多少年变迁,依旧不改风采。

  「不要,我要找洞庭君,你看到龙宫了没?」不是说半夜会从雾中升起,若隐若现,虚无缥缈吗?

  看她眼皮沉重得快张不开了,还执着於传说中的龙王宫殿,好笑又好气的柳毅轻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让她坐在甲板上的小圆凳上,一梳一梳的梳着随着她频频点头而上下轻晃的乌黑青丝。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为了她,他总是梳子不离身,他有时都觉得自己才是个女人家。

  「这世上哪有龙宫,那是书里写来糊弄人的,想我朝有湖泊无数,岂不是处处有龙盘据,哪还躲得过世人的双目。」龙是远古神兽,仅在话本中得见,是由人编出来的。

  你不就是一本书?不过这句话,徐轻盈含在了口中,并未说出来。「也许是凡人的肉眼看不见……」

  「那你怎看得到?」柳毅调笑反问。

  「这……」她一时语塞,很沮丧的往後一靠,就这麽靠在他怀中,她不懂男女之情,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反倒是原本微拢的眉间因为舒服而舒展,隐带一丝依赖。「我也看不到,我是人。」

  「既然你我都不是神仙,寻找龙宫一事就此作罢,反正身在此湖中,就算龙宫在你面前,你也是一片青波绿水,半点不入眼。」她老是这般胡闹,他总有盯不住她的一天。

  想到今年的春闱,距今也不到两个月,再过几日他就要赶往京城赴考,若是他一日不在她身边,不知她又要闯出多大的祸事来,一思及此,心中的忧虑始终无法放下。

  「不行,我就不信洞庭君能一直躲着不出来,我非等到他不可!」徐轻盈又犯了执拗的毛病。

  「难不成你还要到湖底寻人?」柳毅不免失笑,想打消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话本故事中的人物不可能存在。

  闻言,她黑玉般的双眸骤然发亮。「可以吗?我们潜下去看……」

  他立即打断她的空想。「你知道湖有多广,水有多深吗?现在虽然已是春天,可乍暖还寒,一入水,你没淹死也会冻出一身病,想想那湖水多冰冷,看似清澈的水淹过你的口鼻,划不动的四肢僵硬万分……」

  「好了好了,我晓得怕了,你不要一直吓我,我不会找死的跳湖……」鸡不会凫水,徐轻盈一想到拍着翅膀在水里扑腾,整个人就凉透了骨。

  她很怕死,更怕死前的挣扎,没死过的她,体会不到死亡气息,但她见过不少可怖的死状,心生余悸。

  「以你的性子,没什麽做不出来的,想做就做的疯性,让你的父兄都拿你没辙,他们为了你,可是费了很多心思。」担心她损及闺誉,又恐她遇人不淑,还烦恼她嫁人後,太过直率的性子会让她受到伤害……关於她的一切,柳毅怎样都担心不完。

  「我哪是这样的人,我一向最循规蹈矩不过了,笑不露齿,坐不摇裙,行不……」看他含笑不语,她越说越小声,也越说越心虚,好像、似乎、彷佛她就是不重礼法的人,什麽规矩、礼教全让她丢入无底深谷。

  「盈儿,你很好。」很真,不做假,完完全全的做自己。

  柳毅羡慕她活得自在,没有包袱,父宠母爱,兄长怜惜,她有恣意妄为的本钱,有如野地里的白菊,傲然挺立迎向日头,不畏银霜和白露,开出纯白无垢的花朵。

  不像他,有太多的拘束,身上背着爹娘的期望、姨母的养育之恩,还有重振家业的重大责任,一刻都不能松懈,他的路只有一条,出仕,让日薄西山的徐家再展风华。

  他一直怀疑父亲的死有蹊跷,堂堂的户部侍郎怎会当众遭疾驶的马车辗毙,父亲的随从呢?还有保护大人的兵卫,他们都到哪儿去了?怎会袖手旁观,无人挺身相护?

  以前还小没想太多,只当是意外,但是日渐年长,他才逐渐品出一丝不对劲,如他一介布衣出入都有数名随从和家丁跟随,一名地位不低的京官,又岂会独自一人?且当时护主无力的下人、侍卫,竟无一人受罚,未免古怪。

  「我当然很好,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鸡……鸡婆得对你好的朋友,你这人太无趣了,整日埋首苦读,若非我常拉着你到郊外走走,你都快成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了。」徐轻盈得意洋洋的扬起绝美小脸,骄傲的模样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娇媚,莹白肌肤透着白玉光泽。

  见她这副自信十足的模样,替她梳好头的柳毅忍不住发笑。「有劳了,小姐蕙质兰心,小生这厢有礼了。」

  「别,别给我吊书袋子,我全身发寒。」她一听到小生、小姐的话本子,那哆嗦打得可凶了。

  他目光深幽的瞅着她,伸出长指朝她秀额一点。「你就这点出息?」

  「我又不是读书的料。」徐轻盈理直气壮的回道。不考科举读那麽多书干什麽,她看得懂医书就成。

  「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书中学的是知识。

  「拽文。」她不看书一样也能当神仙。

  「书里自有黄金屋,书册中翻得出颜如玉。」读书能名利双收,坐拥天下财富和美女。

  「好呀,那你弄出来给我瞅瞅,我擦亮双眼等着你变戏法。」有谁看过鸡看书了,那人要做什麽?

  柳毅笑着用绘了水墨山水画的摺扇,朝她脑门轻拍。「那是比喻。」

  「喔—那就是画大饼喽!看得到,吃不到。」凡人都想升官发财,富贵滔天,但他们可有想过,爬得越高,跌得越惨吗?

  吃白食,容易吗?这世上可没有从天上自个儿掉下来的馅饼。

  「你呀,尽说歪理。」但却有几分道理。

  不是每个读圣贤书的人都能走上正道,有些走歪了,不然哪来的贪官污吏,酸儒恶夫。

  「歪理说多了也会变金科玉律,我是一代大圣……」人字都还没说出口呢,徐轻盈就又挨了一记。

  「少诬蔑圣人,你啊,只会成为所有读书人的敌人。」圣人之名不可污,千百年来教化万民。

  「你打我?」她不满的嘟起粉色小口。

  柳毅笑了笑,让船夫将船驶近小舟。「长春,去问问店上人家捕了什麽好鱼,买几条大的叫船夫做来吃。」

  长春是他的书童,今年十六。

  湖上雾气渐渐散去,一抹金光照亮绿波荡漾的湖水,湖面上的小舟一一可见,三、两渔夫合力拉网,高跃出水面的湖鱼硕大无比,银白色鳞片辉映着点点水纹,煞是美丽。

  渔夫一家人数口长年住在水面上,靠打渔维生,船篷内的小姑娘俏生生地探出头,看到立在船头的清逸男子,蓦地两颊绯红,羞答答的多看了两眼,有意无意地朝他一笑。

  「是的,少爷。」长春兴冲冲的叫了舟上的人买鱼去。

  「现在想补偿已经来不及了。」徐轻盈娇气的睐他一眼,口是心非的说着反话,天晓得她就等着吃鱼。

  「是我想吃鱼,我倒是没备你那一份。」柳毅故意逗着她,他就是喜欢看她生动活泼的表情。

  「柳阿毅,你敢不给我吃?」她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

  他好笑地用扇柄戳戳她的胖腮。「还凶起人来了,小生胆小,不敢不从,小姐请上座。」

  徐轻盈怒气微消,但秀眸仍横睇着他。「不许用酸溜溜的语气酸我,我还没原谅你,这笔帐先记下。」

  「有这麽大气性吗?盈儿。」柳毅宠溺地望着她一会儿,才让人将片好的鱼脍端上来,夹了一片沾了酱,以青花小碟盛着。

  「气着呢!我小心眼。」她二话不说的抢了他碟子里的鱼片,一吃进口里,瞬间眉开眼笑。

  抢来的东西就是好吃,她是这麽认为的。

  殊不知这是柳毅特地为她准备的,害怕鱼腥味的他,鲜少吃鱼,其实他挑食,有很多东西不吃,生食的鱼脍更是一口不沾,但是无所不吃的她,最好河鲜,任何鱼虾蟹都爱不释口,为了配合她这只贪嘴的小馋猫,他还是会少少的吃上几口,好看她开心。

  「好吧,心眼小的徐府小姐,你要小生如何赔礼?」他故作文人姿态,刷地展开摺扇,一片黑白山水景色乍现眼前。

  徐轻盈眉一挑,端出刁蛮小姐的模样。「罚你给本小姐找来龙宫的镇宫之宝龙王贝。」

  「敢问龙王贝长得什麽模样?」

  她比了个南瓜大小。「这麽大,螺状,通体雪白,螺壳上长了尖刺,生长在深海底,螺肉清甜如鲍,但滋味更胜一筹。」

  「想吃?」她三句不离吃。

  自从上一回在王母娘娘的寿宴上吃过後徐轻盈便念念不忘,但她可不能老实的在他面前点头承认,那多失面子啊,於是她用力吞咽一下口水,故意道:「诚意呀,柳公子。」

  柳毅低声一笑,将刚送上的醋溜鱼片夹了一块到她嘴边。「等我当了龙王爷的女婿,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一听到龙王爷的女婿这几个关键字,一嘴鱼肉的她猛地鲠住了,咳了几声,面色渐渐涨红。

  柳毅见状,急忙拍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待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一口吞下还没嚼够的鱼肉,惊愕的道:「你要……咳!咳!当龙王爷的女婿,娶龙宫三公主」不知怎地,她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心口酸涩涩的。

  「小口吃,别噎着,又不是三岁孩童,怕人来抢似的,湖里的鱼多得是,够你吃到肚翻。」她这般迷迷糊糊的,若是没有他在一旁看着,这条比银鱼还娇贵的小命哪保得住?

  柳毅已在为他离开後忧心,他的姨母林文娘是对他照顾有加,只差没把他当亲生儿看待,但人是有私心的,他不放心将最珍贵的宝贝交给姨母照料,姨母只会毁了他的珍宝,他无人可托付,只有自己。

  「你真要娶龙宫三公主」徐轻盈又问了一次,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些年的心力不就白费了?

  见她一脸认真,他只觉无奈又好笑。「哪来的龙宫公主,人家还不见得瞧得上我。」

  「如果真的有呢?」她得防着点。

  「如果有,又怎麽比得上我们貌美如花的小盈儿?十个龙宫公主都不及你小指一动。」说完,柳毅有些不确定的瞅着她,她听得出他话中有话吗?

  徐轻盈满意的一颔首,哥俩好的拍拍他肩膀。「这才对嘛!朋友要重义,绝不能为女色所惑。」

  他无奈的摇摇头,看来他对她那直通通的脑袋,还是抱着太多期待了。

  *****

  日头已升至半天高了,天气虽是暖和了些,但仍有些微凉。

  湖面上一片平静,半点波澜不生,静谧的岁月彷佛人间仙境。

  柳毅和徐轻盈打发了下人和船夫,漫步在湖边,一边是消食,一边是欣赏着湖光美色。

  然而突来的小动静却扰乱了这样的宁静,恍若小石子投入湖心咚了一声,掀起道道涟漪。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去救人……」

  不远处,一名穿着简单的落水姑娘被救起,她浑身湿答答的,发上的银簪歪了,绾不住一头如墨长发,她的面色发绀,双唇咬紧,两眼闭得死紧,出气多,入气少,只剩下最後一口气。

  「想过去看看吗?」柳毅的眼神落在天水交界处,不在众人围观的岸边。

  「不想。」徐轻盈是真的不想。

  「走吧。」说完,他走在前,听着後方跟着的脚步声,细碎而烦躁。

  她是真的不想往有病人的地方靠近,她不医、不治、不诊,漠不关心,不做出头的事。

  可是心头的那道坎儿过不去,她知道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不论是她的神格,还是这十年来自爹的教导,医道之心已存在她心底,看到别人有难而不伸援手,她自个儿都会唾弃自己。

  「我没说要救呀!」徐轻盈说服自己,不是她不救,是有人先出手了,或者那人已经死了。

  柳毅安抚地一笑。「先看看情形再说。」

  走到近处,四周已围了不少百姓,大多是湖上讨生活的船屋人家,也有少部分的游人,大家都十分关心落水女子的状况,皆是一脸紧张。

  柳毅和徐轻盈出色的容貌和华美的锦衣缎服在人群中特别显目,由於对权贵人家天生的敬畏,他们一上前,两旁干粗活的小老百姓便主动让开,以利通行。

  柳毅定睛一看,疑道:「咦!那不是你爹吗?」

  正在为落水女子施针急救的中年男子,正是徐轻盈的亲爹徐贤之。

  「爹,你怎麽在这里?」徐轻盈赶忙迎上前,笑得讪讪的,不太自在的瞥了自家老爹一眼。

  「你又半夜溜出府」这孩子比她两个哥哥还野。

  「是……咳!柳毅要科举了,他怕考不好,心闷,我陪他出来散散心。」哈!多好的理由。

  柳毅没好气的睨她一眼,又拿他当挡箭牌,她这招老是用不腻,但仍是顺着她的话道:「是的,徐世叔,小侄一早到府上接得令嫒,想多个人来开解开解。」

  「哼!女大不中留。」自个儿的女儿徐贤之还不清楚吗?隔壁的柳家小子是个心善的,是她老翻墙过去烦他才是。

  「什麽留不留的,爹呀,这个人活不成了,你别治了吧!」脸色都紫黑了,不死也伤了脑子,与其养个傻子还不如让人早早解脱,三千世界自有如来。

  「胡说什麽,哪有人还有气却不治的道理!行医之人要视病如亲,不可有违医道。」徐贤之虽是这麽说,但眉头皱得死紧,额侧也渗出薄汗。这姑娘的脉息越来越微弱,他得赶紧想着该用什麽办法才能不让人枉送性命。

  「爹……」要是人死了,死者家属不会怪死者自己不小心,只会怪罪没能把人救回的大夫,救人的人往往会沦为出气的对象。

  「药呢?」徐贤之看也不看女儿一眼,专心的下针,同时问道。

  「不给。」徐轻盈耍起小性子。

  「盈儿。」他加重声调。

  她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只薄得透光的白瓷瓶。「救了她之後,若敢恩将仇报,我再毒死她。」

  「丫头,说什麽气话。」徐贤之也不想太引人注目,但情势所逼,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徐轻盈不将瓷瓶交给父亲,反而递给身旁的柳毅,别扭的提醒道:「先让她把腹中水吐乾净。」

  不过徐贤之用银针催吐的效果不佳,眼看女子胸口的起伏将停,柳毅和徐贤之同时看向纠结不已的徐轻盈,他们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把某人气得直跳脚。

  「看我干什麽,我又不是大夫!」可恶,早知道就不学医了,医道害人,看看她的下场。

  男子不宜碰触女子的身体,所以只能她来了。

  「哼!哼!哼!待会我要到庙里过火,祛祛霉运。」算她倒楣,没事到洞庭湖找什麽龙宫,自找晦气。

  徐轻盈从背後抱着女子,用力推挤其腹部,她一次一次的使劲,神态狼狈的女子便一次一次吐出少量的水,最後女子似乎恢复一点神智,大口呕出一地的湖水,人像软泥般瘫软在地,只有几根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指微微抽动着。

  「药,快给她吃下去。」徐轻盈喊道。

  然而女子的嘴巴咬得死紧,几乎是僵硬了,徐家父女一个下针,一个诊脉,合作无间的让女子的牙根微微松动。

  此时柳毅以扇柄撬开女子的嘴,将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塞入她口中,药入口即化,不用以水送服。

  「这药……咳,有点药性,会引发胸口剧烈疼痛,你要压紧她。」这是她的一点小趣味,救人也玩人。

  「什麽?」她说得太晚了,柳毅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虎口一痛,他低头一看,就见女子狠狠咬住他。

  女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只觉得胸口痛得彷佛就要撕裂开来,不狠狠咬住什麽她会承受不住,蒙胧间,她看见一只晃动的手,想都没想便一口咬住,腥甜的血流入口中,她顿感心中一舒坦,痛感渐消。

  慢慢地,她恢复神智。

  田月荷清醒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逸如玉的俊雅面容,她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双颊霞红一片。

  「你的嘴可以放开了吧,想咬下他一块肉当下酒菜吗?」徐轻盈没好气的道。

  闻言,田月荷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咬着一个大男人的手,羞得整张脸好似要滴出血来,连忙松口。「我……我不是有意的,这位公子,是你……呃,救了我吗?小女子无以为报……」

  在以身相许这种陈腔滥调的对白还没出来前,有些小火气的徐轻盈小手一伸。「诊金五十两,再加上一百两的药费,总共一百五十两,请送到和春堂药铺。」

  「什、什麽五十两?」田月荷一脸困惑的反问。

  「你不会以为你这条命是白捡回来的吧!」徐轻盈指了指自家老爹,没好气的道:「看到了没,是和春堂的大夫为你施针,你才能保住一条小命。」不要看上小的就忘了老的,认错了恩人报错了恩。

  「可公子他……」田月荷看了看正在收拾药箱的中年大夫,又瞧了瞧容色俊逸的男子,一颗芳心噗哧噗哧拍着小翅膀。

  「他不过是路过而已,就被神智不清的你给咬了,可怜哟!流年不利,好好游个湖,居然遇到疯婆子,他还真够倒楣的。」徐轻盈已经把他当成私有物,不许任何女人觊觎。

  「是我的不是,我该向公子道歉……」田月荷虚弱地想起身,怎料一起身又跌坐在地,瞬间红了眼眶,她睁着如梦似幻的迷蒙双眼看着柳毅,希望他能拉她一把,并且送她回家。

  「你本末倒置了吧,救你的人是徐大夫,你该道谢的人是他,而不是发花痴的找男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倏地涨红了脸。「我咬伤了公子……」

  「你担心什麽,大夫在这里,连同他的诊金和赔偿费一共两百两,请付清。」有冤大头不敲,敲谁?

  「我、我没带银子……」田月荷羞赧地看了柳毅一眼,好似是在问,公子怎无动於衷?

  「你不会是指望他帮你付诊金吧,你也太不要脸了,他又不认识你,干麽苦主变事主,被人咬了还要倒贴。你放心,你还没美到倾国倾城,他看不上你。」徐轻盈越说越来气,真是的,多看几眼就能勾得郎心大动吗?她也不瞧瞧她那副鬼样子。

  「盈儿……」女儿话说得太粗了,徐贤之轻唤一声以示提醒。

  「爹,我说的是实话,哪有人大难不死,不先感谢救她的大夫,反而两颗眼珠子直盯着男人瞧,不就皮相生得好,真是肤浅,她欠了我们诊金,我是一定要讨回的。」还有有钱还没处买的神奇药丸,她一年炼不到五颗,一瓶药里才二十颗,要不是怕引起有心人关注,她还真敢喊出高价,就算千金,高官巨贾也肯定抢着买。

  「实话伤人。」徐贤之咳了一声。

  瞧!这就是把女儿溺爱到无边的父亲,即使女儿话说得难听,还是无一句责骂,全心全意的呵护。

  徐贤之和两个儿子对家中唯一的闺女可真是疼爱有加,要月亮给月亮,要星星摘星星,只要她开口,没有不给的,才把她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不过女儿没什麽坏心眼,除了常往隔壁跑外,性子还算平稳,没闹出什麽大事,这让徐府上下十分安慰,他们娇养的孩子并不坏,还有一手好医术。

  「爹呀!要一棒子敲醒她才不会执迷不悟,要不然她一个情根深种,倒楣的是两个人。」徐轻盈说得振振有辞,接着不悦的转头看向柳毅。「你说你呀!还傻乎乎地愣在那里干什麽,伤口不疼吗?还不过来让我爹为你上药。」血都滴在地上了,他真当他皮粗肉厚,多咬几口也不会感到痛吗?

  被指着鼻头的柳毅信步走来,将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你来。」

  「我不是大夫。」她一再重申,就怕人家错认了。

  「无妨。」小伤口而已。

  「什麽无妨,小伤不治会变大伤,到时你这只手废了,看你怎麽当官。」身有残疾者可是不得入朝为官的。

  一听到当官,田月荷的眼眸瞬间一亮。

  「我有最好的大夫医治。」柳毅笑若春晓,明媚耀人。

  「我不是大夫。」徐轻盈死死瞪着他,到底要她说几遍!但还是接过父亲递来的止血药粉,嘴上不饶人,纤纤细指却轻柔的上药,接着用沸水煮过的白布包住他的虎口,又怕他疼的轻吹了几下。

  其实吹气这一招是没用的,会痛还是会痛,但徐贤之看到女儿的神情之後,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女儿是留不久了,迟早是别人的。

  柳毅则是不舍得眨眼,专注的凝视着她泛着柔光的面庞,眼中闪过一缕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田月荷被刚从画舫赶过来的几名丫鬟扶起,其实她会落水是个意外,因为画舫似被大鱼撞了一下,站在船边专心看风景的她被猛地一晃,没站稳便失足落湖。

  湖面上有很多捕鱼的小舟,舟小但快,一见有人落水便立即将舟划近,将她救起,并送往岸边救治。

  等笨重的画舫靠岸时,田月荷也清醒了,又惊又怕的和丫鬟哭成一团,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後怕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田月荷这才冷静下来,带着汪汪水光的媚眼直瞅着柳毅。「公子,尚未请教你贵姓,家住何处,改日小女子好登门道谢。」她认定了,他就是她的良缘。

  「他是我家的上门女婿,你也要登门道谢?」徐轻盈抢先回道。怎麽有人这麽死皮赖脸的,赶都赶不走。

  「什麽,你们已经……」看到她仍做姑娘打扮,田月荷大大吁了口气。「大夫的诊金一定如数奉上,和春堂药铺是吧,小女子在此谢过徐大夫的仁心仁术。」

  「不用言谢,医者的本分罢了。」徐贤之客气的回道。救她不过是出自一颗医者之心,不论是谁,他都会尽一分心力。

  「大夫虽然不居功,但小女子确实为你所救,大恩大德请受小女子一拜。」她身一低,一福身。

  装模作样!徐轻盈很不屑地在心里啐了一口,救命之恩就用一福身想撇清,也太轻了,至少要跪下来磕三个响头,为奴为婢以偿大恩。

  徐贤之不避不退的受了田月荷的礼。「姑娘近日要多休养,勿做劳心劳力的事,以免伤了心肺。」

  「是,小女子定会谨遵医嘱。」美目一睐,田月荷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公子,小女子姓田,是城东田老爷的二女儿,误伤了公子实感愧疚,明日由家父作东宴请公子……」

  徐轻盈打断她的话,「走了,这天莫名其妙开始热起来,唉,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吃得到那多汁香甜的大西瓜?」想拐她盯上的队友,门儿都没有!城东的老乌龟纳了十六房小妾谁不知情,生了十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独得一名儿子。

  柳毅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还瞎扯到什麽西瓜上头,不过他很识相的马上回道:「南方的瓜果熟得快,最慢三月定能吃得到。」

  她横了他一眼。「谁买呀!那时你都到京城准备四月的春闱了,我肯定吃不到。」

  「原来你还记得我要参加春闱,我当你没心没肺的往脑後抛。」他的嘴角悄悄往上一扬。

  「三年一次我哪忘得了,你十五岁那年原本就要赴京赶考了,不知哪个缺德鬼在你的冰糖莲子汤里下巴豆,你拉了一晚,根本爬不起身,误了考期。」那是她第一次医治人,把没力气开口说话的他给治好了。

  提起此事,柳毅的眼底滑过一丝阴霾。

  那个缺德鬼不是别人,便是他表姊朱巧儿。

  那一年朱巧儿正好十七岁,与开阳县一户魏姓人家议亲,她偷偷地去过一回,觉得没有柳毅生得好,也没有他的才情,所以她想悔婚,改嫁给自己年仅十五的表弟。

  林文娘当然不许她胡闹,硬是谈成了婚事,心有不甘的朱巧儿便想造成事实,先在柳毅的莲子汤里下巴豆,让他腹泻不止,无法上京赶考,而後再藉照顾之名,和他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她娘就不会逼她嫁人。

  可她巴豆下得太多了,柳毅泻得几乎昏厥,全身乏力,成不了好事的她,只好无功而返。

  朱巧儿刚离开不久,徐轻盈来了,她一见柳毅已经拉得不成人形,赶紧回家配药让他服下,他的情况才缓了过来。

  不过这一拉真把他拉出病来,腹泻过度,伤的是精气和体力,他用了半个月食疗才补回来,因此也错过了考期。

  他将此事隐晦地向姨母提了提,不到月余,朱巧儿火速地嫁入魏家,连嫁妆也草率的置办。

  可惜不到两年就和离了,朱巧儿的嫁妆只剩下不到一成,她十分狠得下心的堕掉腹中孩儿,彻底和魏家决裂,扬言此生此世再也不踏入魏家一步。

  颇有心计的她还想搬入柳家,她说夫家没了,娘家也容不下她,她想和母亲做伴。

  柳毅知道後,很明白的告诉姨母,孤男寡女不宜同居一室,尤其表姊是和离身分,对他将来的仕途并无助益,他不知道姨母後来怎麽劝退表姊的,反正那不关他的事。

  「公子,公子,等等我,你尚未告知你的名姓……」一见柳毅等人就要走,心急的田月荷匆匆赶了上去,浑然不觉根本没人搀扶,她跑得比几名丫鬟还快。

  柳毅没回头,听若未闻。

  倒是本着医者心的徐贤之转过身看了一眼,他担心她身子不适,但是这一看却啼笑皆非,女儿的药真是好用,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溺水者,如今脸色红润得像吃了补药,哪有一丝柔弱的样子。

  想到了药,他便看着女儿道:「盈儿呀,带着你的上门女婿和爹上山采药,最近药铺里缺了不少药。」他本来就是来找女儿一同到山里采药的,她找药草的本领比他高。

  大部分的药草冬天不长,但天寒地冻的,百姓难免有伤寒病痛,因此药材用得快,过了一冬,库存的量普遍不多,要等药草幼苗栽下到收成,至少又是好几个月後的事。

  「唉,采药我在行,但可别叫我背,我背不动的。」她细皮嫩肉的,不做粗活的,那是男人的事儿。

  「叫我女婿背。」他起码能背……嗯,一个箩筐。唉,百无一用是书生。

  「好咧!好咧!叫他背,好锻链他的体魄,瞧他这细胳臂细腿的,能走到京城吗?」不会半路就病倒了吧!

  几人边走边聊着,恍若未闻身後的追问声。

  田月荷追了几步便气喘吁吁,眼见前面几人越走越远,拉开一段不算小的距离,她这才神情落寞的停下脚步,向一旁追了上来的丫鬟吩咐道:「花儿,你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位公子的身分。」

  「小姐,这……不好吧,你是未出阁的待嫁姑娘……」若让人知晓小姐的心思,她这一生就毁了。

  「叫你去就去,小姐的终身大事就指望你了。」只要能如愿嫁给心仪之人,她愿吃三年长斋。

  「……是。」花儿苦着脸,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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