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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试阅] 居筱亦《怎能不嫁他》(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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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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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19:29: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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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3年04月11日
【内容简介】
宠爱女人不是不行,但宠多了,受罪的还是男人;
冷落男人不是不好,可冷过头,吃苦的还是女人。
谁不知商场上的景衍,不只冷酷凶狠,还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
可他的强悍,在与苏晓沐的婚约里,硬是狠狠地栽了个跟斗。
这女人明明爱他爱得连儿子都敢偷生,对其他女人还乱吃飞醋,
在跟他提离婚要求後,还敢一脸无辜的对他说:「景先生,
想牵我的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得……重新追求我。」
难怪男人都说,女人不能宠,宠多了就会上天
要他景衍谈生意,可以;但要他制造浪漫,他除了生疏,
还一肚子火。老婆是他的,他想抱想亲,想拐她回家拉上床,
竟然还被嫌弃!可看着她傻气地对他憨笑着,
他摇头地叹了口气,这辈子他就要这笨女人陪他,
哪里也不准她去!
试阅内容:
第一章
「结束」两个字说出口以後,苏晓沐有些佩服自己的勇气,更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居然没有哭,她果然变得更坚强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里。
所以她看不到景衍着急的神情,他想解释,想追上去把她牢牢抱在怀里,可是眼前还有更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
景衍知道晓沐的心病是秦臻,所以才有了许许多多的误解和不安。
他必须解开这个结。
此时的秦臻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她垂着眸,感觉刚刚处於劣势的处境得到了逆转,在心里悄悄地安慰自己,果然还是阿衍对她最好,无论他是否结婚,他最紧张的人还是自己,当初自己选择错了,她该选的是阿衍,而不是抛弃自己的程宇,这样她也就不会有後来那麽多的痛苦。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景衍就松开她的手,似乎是在叹息,「小臻,以後不要这样了,做回你自己吧。」
秦臻敛下眉眼,不肯去看景衍,慢慢地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你真的不明白吗?」景衍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薄唇抿了抿,语气冰凉地说:「算了,王皓还在楼下等着,我让他送你回去,你以後不要再来这里了,晓沐她不习惯。」到底还是怜惜她,有些事他不会当面拆穿。
其实他最近已经渐渐减少和秦臻见面的次数,今天她出院,也只是让王皓去接人,可是他在公司开会开到一半,就接到王皓的电话,秦臻问王皓为什麽景衍不去接她。
王皓说漏嘴,提到今天是小尧的生日,秦臻就非要去景衍的新家看一看,怎麽也不肯甘休,弄得王皓两面为难,只能拖延时间,等他拿主意。
他立刻暂停会议赶了回来,那时王皓和秦臻已经到了楼下,秦臻如果又哭又闹那倒还好,他可以当她发病把她挡回去,可她偏偏像从前一样,笑嘻嘻地跟他说:「阿衍,记得我们以前还曾经想过,你将来的孩子会是什麽样子的呢,现在刚好有机会,我想见一见他,可以吗?你瞧,我还特地买了礼物,很有诚意的。」说着还怕他不信似的,举了举手上的礼盒。
她用「以前」来拿住他的弱点,想着她又刚刚出院,不想刺激她,他也始终无法对她狠下心来;现在看来自己不该心软的,这「见一见」果然出了问题。
刚才晓沐就那样一个人冲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麽事?还有她的手受伤了……景衍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无法集中了。
秦臻的身体有点僵硬,情绪低落起来,低声说:「她不高兴?那我呢?我也没做什麽,只是好意而已,她却那麽大惊小怪。阿衍,你变了,你以前很疼我的,现在我生病了、没人要了,连你也要抛下我吗?」她努力调整了表情,眼眶盈着泪,看了景衍一眼。
景衍低沉的嗓音彷佛一泓古潭,淡淡地说:「小臻,那麽多年过去了,谁没有变呢?」她对他好,他也喜欢过她,所以以往的一切他珍惜,不会抹杀;甚至,他会纵容她的任性,但不会就这样无止尽地任由她继续任性下去,他也是有底线的。
没想到他会那麽直白地承认,也听不出他话里的双关,秦臻只是傻在那里,片刻都没有回过神来,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以为他的婚姻不过只是将就,难道这是她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进厨房,大大咧咧地问:「爸,妈呢,去哪儿了?不是还要做布丁给我们吃吗?」景尧顿了顿又从景衍身後探出来,疑惑道:「咦,有客人?」
「这是秦阿姨,来送生日礼物给你的,就放在客厅。」景衍摸摸他的头,颔首道:「你妈有点事先出去了。」
「哦,秦阿姨好。」小尧礼貌地打了招呼。
秦臻只是冷淡地应声:「嗯。」给小尧带礼物本来就是个藉口,孩子对她而言,是个最敏感不过的话题,尤其还是景衍和别人的孩子。
景衍抿着唇对小尧说:「你先上楼陪小宇再玩一会儿,等我送了你秦阿姨,再和你去找你妈吃晚饭。」
「好耶!」小尧笑呵呵地直点头,「秦阿姨再见。」说着又蹦跳着去了楼上。
秦臻的手指紧揪着衣裙,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景衍将手放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走吧,先送你回去,你今天累了。」
直到离开,秦臻的脸色还是阴沉沉的。
等她走後,景衍马上打电话给苏晓沐,可无论怎麽打都无人接听,到最後甚至还关了机,显然是不想听他的电话,他想了想才另外拨了部下的电话帮忙找人。
◎ ◎ ◎
其实苏晓沐也没去什麽地方,浑浑噩噩地离开公寓後,她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她在偌大的城市迷失了方向,在社区对面的公园坐了一会儿,好像想通了一些事,却又好像更乱了,最後只好买了一打啤酒,搭计程车去了工作室。
空荡的工作室昏昏暗暗的,就和苏晓沐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糟糕,她也没开灯,随意甩了鞋子,就窝在沙发上,打开啤酒什麽也不顾就喝了下去,一瓶又一瓶,空罐子渐渐增多,可她没有得到一醉解千愁的解脱,脑袋反而越发清醒,满脑子都是景衍,也只有景衍。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又响,苏晓沐眯起眼睛低头看去,那个名字在萤幕上一直闪烁着,她发泄似的拚命按拒接键,嘴里用带着酒气的哭音骂道:「景衍,混蛋!你是个大混蛋!」怎麽能那样对她、那样伤她?
苏晓沐心里难受得想死,抓着手机翻了一页页通讯录,也不知道能打给谁诉苦,她极需一个发泄的出口,她想找个人靠一靠、说说话,这些事憋了那麽久,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萤幕上滑过子奇的名字,她怔忡了一小会儿,却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找他,最後,她拨通了夏小冉的电话。
其实她知道小冉最近也百事缠身,过得并不比她好多少,凡人,总是有烦人的时候,但她已经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语气微弱地请求道:「小冉……你能不能、能不能来工作室陪陪我?」
夏小冉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脆弱,有点担心,二话不说就答应:「好,我马上来,你等我。」
好朋友不是当假的。
夏小冉一踏进工作室就闻到浓浓的酒味,室内的光线很昏暗,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晓沐?」没人回应,只有轻微的抽泣声,她心一紧,赶紧把灯打开,只见苏晓沐蜷在沙发里,长发散在瘦削的肩膀上,地上全是喝完的空酒罐,狼狈的样子根本不像平日开朗的苏晓沐。
夏小冉担心极了,去拧了热毛巾,想替她打理一下。
「你别担心,我没事,我也没醉。」苏晓沐擡起眼,面无表情地低喃:「原来我以为,只要我爱他就够了,他爱不爱我都无所谓;但我忘了我不是圣人,我也有私心,看他对她那麽好,我嫉妒,嫉妒得快发疯了,我的十年,比不上他们的十年,我永远赢不了……其实我的要求也不多啊……」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死寂。
夏小冉知道她肯定是在说景衍,那个苏晓沐爱了十年,甚至不顾一切为他未婚生子的男人,这种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好,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给她力量。
苏晓沐就顺势将脸埋在小冉肩上,艰涩地自嘲:「可就算他那麽坏,对我也不屑一顾,我还是爱他,小冉,你说我是不是无可救药了?」
其实她最受伤的不是景衍不爱她,而是他在给了她希望之後,又让她跌入失望的深渊。
接着她又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带着酒意渐渐睡了过去,即使在睡梦中,泪水还是停不住地往下掉,看得夏小冉心酸不已,又恨自己无能为力。
情,不是说忘就能忘掉;伤,不是说补就能补救。
身为朋友,她只能这麽安静地陪伴着她、给她依靠,所有的安慰不过只是镜花水月,都是虚无的,不是当事人,不可能做什麽评价和决断。
苏晓沐并没有睡太久,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疼,等自己意识清醒了,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小冉不以为意,只是担心她,「晓沐,你还好吧?」
被她问得一怔,苏晓沐很快就洒脱地摆摆手,「安啦,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记忆力差,只记得住开心的事,其他的,很快就忘记了,至於今天……」她顿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她朝小冉笑了笑,就去休息室换了套衣服,收拾了一番再出来,又是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苏晓沐。
她挽着夏小冉的手臂说:「走,我们去逛街,刷爆景衍的卡,谁叫他让我难过,谁叫他看不到我的好!我得趁着自己还是『景太太』,好好败光他的家产,不然我真就亏大了。」有一个决定已经在她心里成形,此时的笑多半带了些放手的豁达。
夏小冉还不知她的心思,只能摇头失笑,凭她们俩就想败光景衍的身家,这谈何容易啊?
购物总能让女人心情愉快,可是往往有些人见不得你愉快,尤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自命清高的人,苏晓沐和夏小冉偏偏就遇上了……是上次在婚纱店那个娇气跋扈的周晨。
本来只是不经意的偶遇,没想到很快就演变成女人的战争,以周晨为首的这几个人都是小冉情敌的好友,所以说话全带着刺,冲着夏小冉来,口吻甚是恶毒。
性子软的夏小冉想息事宁人,可苏晓沐偏不想这麽做,上次她们就已经有了摩擦,又碰到今天她心情不好,没地方发泄,如今她们自动送上门,怎麽能便宜她们?
苏晓沐讥讽地说:「周小姐,人在做,天在看,像你这样在背後捅人一刀,迟早会有报应!」
那周晨因为景衍的关系,不敢对苏晓沐怎样,只看着夏小冉恨声说:「我看报应的是你吧,现在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痴心妄想、攀龙附凤了,我都替你难堪。」
夏小冉拦下正要发飙的苏晓沐,从容淡定地回应她,「我从没想过要抓住谁,是祸是福自有定数,是我的,别人抢也没有用。」经历了那麽多事,她也看开了,那些流言早就伤不了她了。
苏晓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替她乾着急,正想说点什麽,一个稚气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妈!」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过去,笑着喊道:「小尧!」不过看到跟在儿子身後的景衍时,她又是一愣……怎麽他也跟来了?
彷佛猜到她在想什麽,景衍淡淡地说:「之前不是说好,今晚一起给小尧过生日?」
夏小冉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是啊,即使他们闹得再不愉快,他也会遵守承诺,况且在他眼里儿子最重要,重要到可以为了儿子而跟她结婚。
小尧亲昵地拉着苏晓沐的手,站在景衍身边,乍看之下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景先生。」眼尖的旗舰店店长恭敬地站在一旁,听从老板差遣。
倒是周晨,到底涉世尚浅,愣愣地喊:「景先生?」
除了偶尔出现在财经杂志上,景衍的行踪几乎成谜,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果然是气势非凡,只要站在那里,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
景衍似乎当周晨是透明的,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跟无关紧要的人一般见识,有失身分。」
从未被人如此轻视的周晨霎时僵如化石,她的表情取悦了苏晓沐,她挽着景衍的胳膊说:「好,我们去吃饭。」只要景衍一出现,苏晓沐的世界就只有他。
景衍怔了怔,有些意外她忽然亲密的举动,而最高兴的恐怕是小尧了,他不忘回头邀请夏小冉,「小冉阿姨,今天我生日,一起去吃饭吧?」
夏小冉哪里肯去当电灯泡呢,只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改天再补送生日礼物给你。」
「欸。」小尧乐淘淘地应了声。
「可是你一个人……」苏晓沐还是担心小冉的处境。
「我可以应付的,你们走吧。」夏小冉贴心地敦促,心里更希望这顿饭能让好友开心起来,不过她低估了苏晓沐受伤的程度,她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了。
◎ ◎ ◎
出了旗舰店,苏晓沐马上松开景衍的手臂,再不见半分的亲密,一路上面无表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儿子聊天,完全不去理会景衍,几次景衍想找话题,都被她很快地敷衍了过去。
他们订的是旋转餐厅靠窗的位置,能将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霓虹炫彩、暗夜流光,因为上周旅游节目介绍了这间餐厅,小尧看完以後就说想在这儿过生日。
做父母的,总是极尽所能地满足孩子的愿望。
恰好是周末,来这里用餐的人挺多的,有他们这样一家几口的,也有成双成对的情侣,因此上菜的速度并不快。
他们身後坐的,就是一对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小情侣,从苏晓沐的角度看去,两人你侬我侬很是亲昵,蓦地,一阵铃声打断他们亲热,是一首粤语歌,晓沐本来是不懂粤语的,可是这首歌是她咖啡店工读生小岳的来电铃声,她也因此知道歌词说的是什麽,女人爱上了薄情的男人,就算被冷酷对待,感情被狠狠糟蹋,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多麽像她的感情,其实她对景衍也是痛爱吧,虽然被伤得很痛,却无法不爱,可悲至极。
苏晓沐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景衍的方向看去,他正低头跟儿子说了些什麽,儿子用力地点头,父子俩侧脸的线条如出一辙,然後就听到小尧说:「妈,那边有望远镜,我过去瞧瞧!」苏晓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麽,他就跑开了。
趁着小尧离开,景衍终於找到机会问她,「你的手怎麽样了?」说着就要拉她的手,到眼前看一看。
果然是他教唆儿子离开的。
苏晓沐敏捷地把手藏在桌下,别过脸避开他的注视,微勾唇角说:「没什麽,我没秦小姐那麽娇嫩,你别费心了。」
景衍不习惯她这样疏离的客气,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晓沐,其实今天我是……」
「够了!」在苏晓沐听来,现在任何的解释都只是为了掩饰,都是多余的,所以她果断地打断了他,「怎样都好,今天是小尧生日,我不想说扫兴的话题,再让大家闹得不愉快,有什麽事改天再说。」她不想再谈,也没什麽可谈的了。
景衍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最终还是依了她的意思。
晚上,苏晓沐依然在画室睡。
半夜的时候,景衍拿了一条烫伤软膏过去,她已经睡着了,藉着从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见她沉静的容颜。
有时候他夜里醒来也会这麽静静地看着她,不时会疑惑,就这麽单薄的身体,怎麽能那麽勇敢地独自生下小尧抚养长大?怎麽能爱了他那麽久?
十年……如果人生有百年,也少了十分之一了,更何况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而他呢,又为什麽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感情并不是什麽化学物质,能够分析是由什麽元素组成的,他只是清楚自己很需要她,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她,即使小臻回来,他的想法也没有改变过。
他安静地半跪在她身边,轻擡起她受伤的手背,很轻、很柔地涂上药膏,并在上面画着圈,认真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似的。
苏晓沐素来浅眠,照理说应该会醒的,可是她今天太累了,又大哭、大醉了一场,只因着药膏冰凉的触感呓语了一声,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也因此她没有听见景衍那句低喃:「我不想去伤害秦臻,可是我更不会让她来伤害你……我舍不得。」晓沐,我的心,你明白吗?
又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掩上门,回到书房,冷眼对着桌上那叠资料,从菸盒中拿出一支雪茄点燃,却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因为苏晓沐身体的关系,他很久没有抽菸了,此时此刻,这种味道能让他紧绷的神经获得纾解。
他拨了个越洋电话,清冷的声音问道:「那边都安排好没有?嗯,你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第二章
入了夜的城市绽放出流光溢彩的繁华。
景衍站在套房的阳台外,双手撑着栏杆,俯瞰整座城市,穿梭的车影和灯光交织出炫目的光影,很是魅惑撩人,而他却一直沉默着,黑亮的双眸在夜色里若有所思,有种令人看不透的深沉。
当秦臻推开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衍,背影笔挺,敞开的黑色风衣,被夜风扬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她怔了怔,轻柔地开口打破沉寂,「阿衍,来了怎麽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景叔叔碍着面子不肯说,其实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
景衍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这才稍微回过头来,秦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绷得很紧,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呜呜的震动,他很快地接了起来,不知对方说了些什麽,还没几秒钟,他本来就冷峻的脸庞霎时更冷了几分,最後只听见他微掀唇,语气平静地说:「嗯,我知道了。」说话时他的眼睛却穿透寂静,深深地望过来,让她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气氛很冷然。
景衍把手机放回口袋,凝睇着她,淡淡地说:「小臻,为什麽不愿意回去?」
这时秦臻才猛然发现,景衍不仅是没有了笑容,连他平日对她极尽温柔的语气也消失了,他对她,只剩下孤冷的目光。
秦臻不能接受他的冷漠,固执地说:「不为什麽,我就想留在这里,这里有你在嘛!而且我家本来就在这里。」她握着拳鼓起勇气问:「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去美国吗?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为什麽又突然要我走?是因为苏晓沐她不想看到我?」
下午王皓拿机票来的时候,她就当着大家的面把机票撕了,他们凭什麽让她走?
「小臻,一事归一事,不要把问题扯到晓沐身上。」景衍拧着眉打断她,「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你到了那边,有需要的话可以继续治疗,如果想要回原来的地方工作也可以,你欠的债,我已经替你还了,还在你的户头汇了一笔钱,够你以後生活的了。」
秦臻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捏紧裙摆问:「你都知道了……这是在施舍我?」
和程宇离婚後,秦臻开始精神失常,虽然在治疗以後有了好转,但得知程宇再婚後,她就开始酗酒,还染上了赌瘾,回国前在拉斯维加斯欠了一笔钱,也没跟方敏之说,用光了所有积蓄和程宇给的赡养费,还债以後就逃了回来。
景衍摇了摇头,慢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施舍你,我一直想做的是帮你,让你变回从前的秦臻,可是我发现,就算我现在能帮你也只是暂时的,帮不了你一辈子,你也荒唐过、任性过了,接下来该考虑往後的人生怎麽过才是。」
「考虑?」秦臻彷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声音像跳脱了灵魂似的空寂,「如果我就是不走呢?」嫉妒的火苗蹭蹭地往心尖冒,她不服气、不甘心,为什麽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都要离开她?为什麽他们个个都家庭美满,就只有她形单影只的?
景衍怔了一下,低下眉,目光划过她苍白的脸庞,慢慢地回答:「那我以後,不会再见你。」
「不……阿衍,你明明还在意我的,那天我被烫到,你还第一时间保护我……」秦臻愕然,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我保护你,是因为我怕你受刺激之後会伤到她,我不想让程宇妻子的遭遇在晓沐身上重演,他念旧情没有起诉你,并不代表你没有错;也许我也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纵容你,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小臻了,我却以为你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看来,如果我再纵容你,就是害了你。」
闻言,秦臻的身体抖得有如秋风拂下的落叶,嘴上却倔强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不知道?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能逃避一切了吗?你还想躲到什麽时候?装病能装一辈子?」景衍终於按捺不住,拉着她的手臂往墙上的镜子看去,连身裙宽大的荷叶袖滑落,露出一条条被刀片划过的痕迹,有深有浅,淡淡的粉色突兀交错。
「你看看镜子里的是谁?还是秦臻吗?自虐、伤人、酗酒、赌博、装病,没有一样是我认识的秦臻会做的事情!或许你真的是病了,得了偏执的病,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甘心被你利用、为你操心,今时今日,你居然还跟我说你不知道?」她擦了粉底、涂了腮红,可脸色还是惨白得跟鬼一样,手腕细得只剩下骨头。
听了他的话,她难以自控地颤着声,「你是什麽时候……知道这些的?」
景衍松开她的手,任由她无力地跌坐到地上,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淡淡地说:「在你回来不久,程宇打了电话给我,至於他说了什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陆医生那边也一直跟我说,你的病情有很多疑点,一开始,我是不愿意去相信,後来,是不得不相信。」
「他居然还打电话给你?明明是他变心,是他抛弃了我,现在还要在你面前污蔑我吗?」秦臻难以自制地哭喊出声。
景衍不认同地睨着她,彷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错了,正因为他真的爱过你,才一直容忍你,你以为你瞒得了他吗?程宇什麽都知道,他可以承受你不能生育的压力,却不能接受你当初怀的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你在大峡谷不小心流掉了孩子,是无心还是刻意?我不知道在国外的这几年你究竟是怎麽了,你怎麽会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不,不是那样子的!你听我说,我只是在聚会的时候喝醉了酒,才不小心……」秦臻从未有过这样的绝望,「你既然知道了,为什麽不拆穿我?还对我这麽好?」
「因为我和程宇一样,即使感情不在了,还是想尽一切努力去帮助你,希望你能变回我们认识的秦臻,就算不行,我对你也仁至义尽,没有遗憾了。」景衍顿了顿,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秦臻,手指温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一字一顿道:「而只有等这一切结束,我才能解开这道无形的枷锁,以一个完整的自己重新去爱晓沐,你明白吗?」
他拍拍她的肩膀,轻柔地说:「小臻,你还是回美国吧,我让王皓重新准备机票,如果你不想回去,想去别的地方我也能替你安排,你去过自己的新生活,不要继续纠缠下去,也不要再做傻事,我不想对你做得太绝情。」
「不……」见景衍想走,秦臻发了疯似的抱住他的腿大喊:「阿衍,你心里头的那个人还是我,你只是因为苏晓沐替你生了孩子,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
他当年说过,会让她一辈子幸福,所以就算程宇不要她了,她拥有的一切都输光了,她还不是输家,她还有景衍!他会比程宇对她还要好一万倍,如今她回来了,他怎麽能如此残忍地要她离开?
景衍知道秦臻已经走进了自己设的死胡同。
「小臻,你知不知道有两件事你做错了?那就是,你十年前不该离开,而十年後更不该回来,所以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因为现在,我爱的人已经不是你了。」
◎ ◎ ◎
彷佛时空交错,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
景衍想起初见秦臻时,彼此都不过是个孩子,她比他矮了不少,笑容弯弯的,像天边的月牙儿,因为父母的关系并不好,间接造成他冷漠的个性,朋友也不多,这个女孩子却愿意陪着他,无论悲喜,一直在他身边。
也许那样的笑容就是他长久以来的执念,即使他们没有在一起,他也希望她能一直幸福。
可流光容易把人抛,他已不是当年青涩的景衍,她也不再是单纯的秦臻,时间在他们分离的岁月里,刻画出不同的人生。
她出国,爱上另一个男人,闪婚,又离婚。
而苏晓沐走进了他的生命里,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果敢地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可以用一种更加令人动容的方式,默默地爱着他,不顾一切,甚至不求回报。
在不知不觉间,关心她、爱着她已经渐渐地成为一种本能,而过去早已微不足道;至於秦臻,他只不过是念在旧情想尽力拉她一把,因为他终究不希望她过得不好。
他过於清冷的目光让秦臻觉得难堪,她低下眸,哽着喉咙问:「阿衍……那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景衍抿着唇,神色也温柔了几分,慢慢地说:「小臻,你我都知道,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不可能改变结果,又何必再问?其实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你看看,你在做选择前总是先考虑自己,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这会让你失去很多,你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才对。」
他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头,转身离开了套房,刚打开门他就怔了一怔,方敏之不知什麽时候开始站在门口,既忧虑又担心,「小臻她……没事吧?是不是又麻烦你了?」
景衍薄唇紧抿,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沉静,「小臻不再是孩子了,你明明知道了那些事,还一味地包容她,这样做只会害了她,让她活在过去,变得更自我、更任性,这样又怎麽会好得起来?」
方敏之语塞,「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只有小臻这一个孩子……」所以她习惯了纵容,叹了口气,「对了,你爸爸就在隔壁房间,你们要不要见个面?」
「没那个必要。」景衍淡淡地回绝了她。
直到景衍离开,方敏之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旋开门把,藉着光线能看到秦臻还兀自狼狈地坐在地毯上,脸上带着让她心痛的泪痕。
方敏之的心里狠狠地一揪,因为这孩子自小就没了父亲,所以她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疼到了心肝里,也因此造就了她太过自我的性子,禁不起一点挫折和不如意,以至於现在性情大变。
方敏之强笑着,快步走过去把女儿拉起来,「傻丫头,怎麽坐地上了?快起来。」
「妈,妈……」秦臻直到拽到母亲的手臂,才彷佛找到了依靠,哭得跟泪人似的,「妈,我是不是真的错了?现在连阿衍都不要我了,你说我该怎麽办……」
「别怕,妈不是一直陪着你吗?」方敏之抱住女儿,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叹口气道:「小臻,听妈妈的话,我们回美国去吧。」
秦臻身子一颤,咬紧唇,没有马上答应,她回去做什麽?面对她的失败,让所有人笑她是个神经病,程宇不要她是对的?
想起了景衍接电话时,那紧张中带着温柔的样子,她真的很不甘,就是那个女人把她唯一的依靠夺走的,她放弃了骄傲和尊严,却什麽也得不到,她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凭什麽得到本该属於她的幸福?好,她会如他们所愿离开的,但不是现在。
◎ ◎ ◎
夜色越来越深,铺开的黑天鹅绒笼罩了整个世界,星星就像点缀在上面的钻石,闪闪发亮。景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发现苏晓沐还没有睡,安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似乎在等着他。
他搁下外套,往她身边一坐,笑容带着浅浅的暖意,「怎麽那麽晚还不睡?」景衍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搂搂她,却被她迅速躲开,那只手就那麽突兀地停在半空,透过指缝间可以清晰见到她沉静的面容,他渐渐地收拢手指,抿着唇,内敛地等着她开口。
苏晓沐努力按捺她冷静面容下的波澜,把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低低地说:「如果你看过以後觉得没问题,就签字吧。」她等了一晚上,想了一晚上,这一刻终於到来,并且没有如她所想像地难以开口。
景衍的目光流转到那份冰冷的文件上,没有看她也没有开口,橘色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也化不开那瞬间凝成的冷峻。
苏晓沐有点紧张,心跳也漏了几拍,彼此不远不近的距离,让她闻到他身上带着的菸草味道,明明很淡,却依然能入侵她的神经,让她还没开战,就已经升起了退缩的心。
她觉得难受,自己最看不得他这样孤冷的侧影,彷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她也恨,恨自己的心太柔软,明明被伤了无数次,居然能因为他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甚至是一句话就没了底线。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让自己不顾一切地为他生了孩子,十年来都念念不忘?
太执着,希冀往往成空。
她当初那麽选择,没有後悔过,现在这麽决定,也不会给自己後悔的机会。
隔了很久,久到苏晓沐以为他不会开口,他才慢慢地问:「这是什麽?」
其实他已经知道这份文件代表着什麽,但心里就是想再问一问,他要当着她的面,再问一次。
苏晓沐淡淡地接话:「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名字了,小尧的抚养权归你,我保留探视的权利,其他方面,你看还有没有什麽问题?」
景衍的神色越发地冷凝,他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片,沉着气,一字一顿道:「你还是介意对不对?小臻她很快就会走了,你再等等……」等他再无牵挂,到那时换他来守护她,只有她。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晓沐已经听不下去,因为在她看来,他还是觉得秦臻最重要,无论考虑什麽事,永远都把她放在首位,她为什麽必须等秦臻离开,永远做等待的那个人?既然他把她的感情放在这个位置,那麽她也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
「但我不想等。」苏晓沐强忍着泪意,自嘲地说:「景衍,我等累了,等不下去了,我等了那麽多年,等着你回头、等着你笑、等着你看见我的好、等着你爱我,到头来好像都得到了,又什麽都得不到,每次面对你,我总是小心翼翼的,觉得这些幸福就像泡沫,风一吹就散了。」
苏晓沐顿了顿,怅然地说:「其实秦臻的出现,不过是你和我之间的试金石,我能够理解,同心而论,如果子奇出了事,我也一样会紧张,况且你们有那麽多年的交情,你放不开,说明你不是个薄情的人。
但我就是没办法相信,或者说没有条件让我相信,在你心里我比她更重要,我没有那种自信,说到底是我们感情的根基浅,其实浅了也好,这样分开就不会太难受。」可是天知道呢,她嘴是这麽说,心里却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
景衍的心被刺痛了,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情感,以他贫乏的词汇,以他拙劣的表达方式根本无法诠释。
他侧过身,仔细地看着她,那样专注、那样深沉。
他曾经一个人孤独地过了那麽多年,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苏晓沐,爱了自己那麽多年。
她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庭,每天回来,会留一盏灯光,会有一句贴心的问候;她笑,他下意识地跟着笑,她哭,他也会不高兴;她体质寒凉,夜里睡不安稳,睡觉的时候喜欢紧紧的抱着他。
她总说她需要他,可是她不知道,真正需要的人是他。
现在,她对自己说,她要将她对他的爱,将这一切温暖,一点一点地收回来。
他怎麽会舍得?怎麽会允许?
「你不是说要给小尧一个完整的家庭吗?我们再努力一下……」他说话的声音很沉,两手交握,眼神深邃得如同黑夜里的大海。
苏晓沐闭了闭眼,「我是这麽说过,我不敢说自己是最出色的母亲,但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小尧最好的一切,现在我该为自己考虑一回了,他那麽懂事,将来会理解我的。」
景衍又瞥了一眼协议书,俊朗的眉宇转而凝睇着她,「那我呢?你就不能再为了我,重新考虑这个决定?」
苏晓沐摇了摇头,「正因为认真考虑过,我才觉得分开对你我都好。」
「但如果我不同意离婚,这个婚就永远离不了。」他坚定地说:「晓沐,你听清楚了吗?我不会同意离婚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景衍眼里那种深沉的感情撼动了苏晓沐,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真的错了,也许真的再给他时间,再等他一次,会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但此时她比过去都还要清醒,耸耸肩淡定地说:「无所谓,你不觉得麻烦就行,总之,以後我们就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结婚不过是一张纸,离婚也只是一种形式,现在她只不过是把一段错误的感情修正,至於以後,该怎麽样就怎麽样,她已经看开了。
第三章
在提出离婚被景衍拒绝以後,苏晓沐越来越晚回家,而景衍则越来越早下班,渐渐地变成了他在等她回家。
这天晚上,景衍吃过晚饭,便在小尧房间陪他写作业、复习功课,其实他也不用做什麽,小尧很聪明,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景衍坐在一旁的小沙发看财经杂志,却发现自己今晚的注意力很难集中,看了半天还停留在版权页,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苏晓沐去了同学会还没有回来。
他放下杂志,看了儿子一眼,景尧正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字,下意识又瞥见一旁的桌历,明天是用红笔圈了起来的。
景衍的眼神转了转,指着那圈红色,轻声问儿子,「明天是什麽日子?」
小尧正好复习完功课,大大伸了个懒腰,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知道父亲问的是什麽,一知半解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妈每年都会把这天圈起来的,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好像是什麽见面纪念日,但是我问她,她又不告诉我。」
「见面……纪念日?」这几个字静静地滑过景衍的心田,似想起了什麽,他定定神,摸着儿子的头不经意地问:「那这天妈妈一般会做些什麽事?比如说她喜欢什麽?」
小尧一听,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些不满地怪叫着:「不会吧……爸爸,难道你都不知道我妈喜欢什麽吗?」
景衍一下子被儿子问得语塞,尴尬地轻咳两声,才板着脸说:「你还不快说?」
「好嘛,说就说。」小尧赌气地扁着嘴,人小鬼大地小声嘀咕着:「其实说实在的,我妈最喜欢的不就是你?连我都得排第二呢……」两根手指不服气地比划着。
景衍一怔,那种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荡荡的不适应感又升了起来,这次她前所未有的决绝让他觉得很无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麽来挽回她,他居然沦落到要问儿子她的喜好,也许她骂他、恨他是对的,他这个丈夫并不合格。
蓦地,小尧笑嘻嘻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朝他神秘地眨眨眼睛,「欸,爸,我想到一个好点子,包管我妈高兴,怎麽样?有赏吗?」
景衍好气又好笑,拧了拧他的鼻尖,弯着唇说:「瞧你鬼灵精的!你想要什麽我都满足你,行了吧?快说!」
小尧乐呵呵地点头,抱住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说了个什麽提议,只见景衍愣了一下,眸色也深了深,似乎需要时间来消化它。
第二天,父子俩都很早起。
景衍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自己穿上那身幼稚到不行的居家服以後,样子怎麽看怎麽滑稽,让他每一秒都有脱下它的冲动;小尧倒是自得其乐,还摸着下巴,在父亲身边转了两圈,老成地点着头说:「嗯、嗯,很不错呢,我们俩走在一起肯定很酷。」
酷?是傻吧!景衍有些好笑,低头问他:「你妈呢?」
小尧拉扯着自己胸前的熊宝宝图案,小声说:「我侦察过了,她正在做早饭呢,我们现在下去,肯定可以给她惊喜!」
希望如此,景衍在心里这麽对自己说。
苏晓沐做好了早饭,正想上楼叫儿子,没想到和父子俩碰个正着,而且一大一小居然都穿了那天她买的居家服,带帽的条纹设计,还带有卡通熊图案,这些元素放在小尧身上没什麽,可是景衍……
她怔忡地看着他,他这种挑剔的人,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连细节都得完美无瑕,穿这种衣服实在是太滑稽了,之前她要景衍穿给她看他都不愿意,今天是怎麽了?
苏晓沐下意识地想笑,可是她很快地忍住了,只上前两步拍拍儿子的肩膀说:「快点吃早饭,我送你去上学之後还要赶去出版社呢。」
见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景衍的下颔一下子绷紧了,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淡去,那种从昨晚就升起的期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见小尧拉着苏晓沐的手说:「唔,爸说会送我去学校呢,妈,待会儿你也把你那身衣服换上吧,我们三个一起出去!」
苏晓沐答得很快,「别闹了,我赶着出去,换衣服很麻烦,再说我是要去谈正经事,穿着它不合适,回来再说。」
「可是今天不是纪念日吗?我都和爸爸说好,放学之後要跟你一起到外面吃饭的……」
他怎麽知道纪念日的事?苏晓沐转念一想,多半是小尧告诉他的吧,他应该不记得,没有那天的相遇,就没有那麽多的後来,而且看情形,他们还打算三个人一起穿这套衣服出去吃饭?这的确是她过去幼稚的愿望,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景衍坐在她和儿子的对面,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苏晓沐没看他的表情,耐心对小尧说:「没办法,我早就跟出版社的主编叔叔约好了,下次再说好不好?既然你爸要送你上学,那我就先走了。」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景衍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
苏晓沐喝了最後一口牛奶,用餐巾纸擦了嘴,尽量不疾不徐地离开,在掩上门的那一刻,她彷佛听见儿子用忐忑的声音问:「爸,你和妈是不是……吵架了?」
苏晓沐倚着门扉,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压抑自己,才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不是没有看到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靠近她,可惜,已经太晚了。
◎ ◎ ◎
景氏。
王皓站在办公桌前,小心地看着景衍的脸色开口:「老板,这是早上开会定的方案,请您过目一下,另外,史密斯先生那边已经确定了行程,一周後会在洛杉矶开协商会。」
过了很久,景衍才简单地吩咐:「你放桌上吧,我知道了。」忽地,他扬眉看着自己的属下,有些突兀地问:「王皓,如果你惹老婆生气了,通常会怎麽做?」
王皓没料到老板会问自己这种小事,一开始看他那样定定地瞅着自己,眼神幽深得吓人,还以为他做错了什麽。
他坦白说:「除了使劲哄还能做什麽?反正她怎麽高兴怎麽来,不过她很好哄,通常只要我先乖乖低头认错就没事了……呃,老板,您惹老婆生气了吗?」
没想到景衍竟然会不避讳地应声:「嗯,她在生我气呢。」
王皓不由得大胆地看着自己的上司,那麽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此时却认真地跟他请教哄老婆的方法,这让景衍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很真实,至少不再是高高在上,带着让人猜不透的那种深沉;同时他又觉得景衍很寂寞,明明拥有了世人都欣羡的财富和权力,却鲜少有开心的时候。
於是他放开胆子侃侃而谈:「其实我觉得女人再温柔、再大方,都是小气的,就像我家乐静,脾气好的时候小鸟依人,不好的时候比母老虎还凶,前几天我们公司不是要找那位小天后代言广告吗?我因为业务和她见过两次面,不巧被狗仔队拍下来了,她看见新闻後就闹个没完,昨天还因为这件事差点吵起来……」他想这话说得有点顾左右而言他,於是渐渐地消了音,因为他不确定老板是否要继续听。
「嗯?说下去。」景衍转而看出窗外,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显得刺眼了起来。
王皓点点头,「依我看,您太太生气多半是因为秦小姐的原因,你们毕竟……那麽熟悉,只要秦小姐回美国,一切就都好说了。您应该主动一点,让她觉得在您心里她最重要,让她感受到您的用心,其实有时候光做还不够,还得说点甜言蜜语哄哄她,不是有句话这麽说吗?爱要说出来,您就是太……」太惜字如金了,後面半句他哽在喉咙不敢说。
本来这些话也不该由他来提醒,但他知道,在老板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很少,不然他不会问自己这麽私人的问题,大概在景衍心里也早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景衍一直沉默,似乎在思考王皓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敲敲桌子,「下午的会议取消,我要出去一趟,有事给我电话。」他拿起外套,就起身往外走。
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出版社的对面。
这条路并不繁华,两旁高大的树木遮蔽成荫,他熄了火坐在车里,静静地看向马路的另一侧,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甚至觉得,或许她已经走了。
倏地,他的视线逐渐收凝,看见她面带笑容地捧着几本书,从楼梯口下来,他的嘴角自然地弯出一个弧度,手攀上车门正要打开,又瞬间顿住……他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绅士地接过她手上的书,而她笑容满面地上了那个人的车。
只是隔着一条不算宽敞的街,却好像有一光年的距离那麽远。
等苏晓沐上了车,淩子奇一边替她系安全带一边打量她说:「怎麽才一段时间不见,又瘦了这麽多?」
苏晓沐掐掐自己腰上的肉,白了他一眼,微笑说:「你睁眼说瞎话,我哪里瘦了?买衣服都得买大一号的呢,说吧,今天怎麽有空约我?」
淩子奇发动车子,笑容温和中带些慵懒随意,「欸,你可别冤枉我,我天天都有空,就等着你约呢。」缓了一下,见苏晓沐不答腔,他又笑笑说:「跟你开玩笑的,之前都在忙一个大手术,一直没闲过,昨晚才睡了一个安稳觉。」
苏晓沐抿了唇笑,目光淡淡地看着车窗外流转的街景笑说:「那的确要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番,淩大医生前途无量啊。」
淩子奇淡淡地说:「我跟你说,那个病人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手术的时间那麽长,有些部位又不能麻醉,她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疼……晓沐,不知道为什麽,她让我想起了你。」
「为什麽?」苏晓沐愣愣地回过头看他。
淩子奇认真地看着前方,带着笑意说:「因为我觉得你和她一样坚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才二十出头。」刚好遇到红灯,他把车停下来。
哪知听见苏晓沐摇头说:「不,子奇,你说错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坚强,我和他正在协议离婚。」
「为什麽?」淩子奇愕然地看着她。
「不为什麽,我只是不想再坚持了,好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快开车,变绿灯了。」
淩子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跟着前面的车缓慢移动,想了想才问:「你考虑清楚了吗?」
「当然考虑清楚了。」
晚饭吃完没多久,苏晓沐就拗着淩子奇带她去酒吧,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酒吧里,灯光半明半暗,电子音乐响彻耳际,充斥着各色男男女女。
淩子奇皱着眉,用手挡在酒杯上,阻止苏晓沐再倒酒,「你忘了你跟我保证只喝一杯的,现在都多少个一杯了?」
苏晓沐笑了一下,晃着脑袋推开他的手,把冰凉的酒倒进杯里,冰块在里面浮浮沉沉。
「我的淩大医生,你觉得这种环境、这种时候不喝点酒来助兴行吗?」
「别人可以,你不行。」淩子奇态度很坚决,他除了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医生。
苏晓沐不管他的告诫,轻松地拿杯子跟他的碰了碰,「来,跟我乾一杯,预祝我恢复单身。」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举杯一仰而尽。
淩子奇又急又气,「晓沐!」
他比谁都清楚,借酒消愁是於事无补的自虐行为。
苏晓沐喝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目光在他担忧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忽地往他肩膀上靠,他怔了一下,僵硬的手很快地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耳畔听见她带着酒气低声呢喃:「子奇,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不起你。」
他顿了顿,苦笑着说:「好好的怎麽突然说这个?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苏晓沐靠着他的肩膀直摇头,很久都不再说话。
直到最後,她带着哭音低语:「子奇,如果我爱的人是你就好了……为什麽不是你呢?」那麽一切都变得简单很多。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她。
淩子奇淡淡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但世上没有如果,爱神之箭没有眷顾他。
◎ ◎ ◎
半夜时分,夜凉如水。
苏晓沐早已藉着酒劲昏睡过去,淩子奇听见她手机响了很多次,拿起来一看,十几通未接来电,全都是景衍。
他承认,听到苏晓沐说他们准备离婚的消息,他除了惊讶,还有一丝丝窃喜,那代表着他又有了机会,可是即使他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该是现在,他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把她送了回去。
到的时候,景衍早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淩子奇从车里看出去,景衍的身影几乎融在了黑夜里,全身绷紧得像一尊雕像,他关上引擎,下车走到另一边开车门,想把苏晓沐抱出来,景衍却快了他一步,伸手温柔地抱起了她。
淩子奇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听见他说:「淩医生,晓沐是我的妻子,希望你别忘记这一点。」
他的淡定、从容、理直气壮,让淩子奇气结,他握着拳忍住要打人的冲动,冷笑地哼声:「她是你的妻子?原来你还记得啊,不过很快就不是了,不是吗?我还有机会。」
景衍锋锐的目光直直地睨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不会离婚。」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这种自信从哪里来的?不过就仗着晓沐爱着你,但你扪心自问,你配得起她爱你那麽多年吗?你抱着她的时候有感觉到重量吗?我都怀疑只要风大一点儿就能把她给吹走了。」淩子奇也不怕他,还压低声音讥讽道:「我看你还是多留心,别到头来连累了晓沐和小尧。」
「谢谢关心。」景衍的声音很轻柔,被这麽挑衅也没有动怒,点点头就抱着晓沐,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淩子奇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觉得心口空空的,像好不容易呵护的珍宝被人夺走一样。
进了电梯,景衍刚按楼层,怀里的人儿动了动,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吧。」景衍下意识抱得更紧了一些,又说:「怎麽又喝那麽多酒?」
「呵,难道你不知道为什麽?」苏晓沐的眼睛很亮很黑,哪里有半分酒意,挑衅地看着他,「我就是故意的,怎麽样?景衍,这种等人的感觉不好受吧?看到别人三更半夜送我回来,你心里也不是滋味吧?每次你去看秦臻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傻傻地等着你,今天终於轮到你了。」其实在子奇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她是故意的,她很坏,想利用子奇来刺激他,想让他尽快答应离婚。
她心里又暗暗地说了一遍,子奇,对不起。
景衍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只是浅浅地说:「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这样的他让苏晓沐觉得很无力,她趁他不注意,滑下了他的怀抱,揉揉胀痛的眉心说:「景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相看两厌,不如好聚好散……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衍压在电梯壁上深深地吻着,那个吻比以往任何一个吻都要疯狂,他撬开她的牙关,吞噬着她不堪一击的神经。
昏暗的灯光,在镜子里映照出景衍看似沉静却激狂的面容,那深邃的眼神彷佛有什麽激烈的情感要破茧而出。
苏晓沐使尽力气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双手被他高举在头顶上,腰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攫住,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直到她再也不能呼吸,他才放过了她。
「啪」一声,一记毫不留情的巴掌用力甩在景衍冷峻的脸上,很快地显现出红印。
苏晓沐抚着自己红肿的唇,喘着气恨声说:「景衍,你这个混蛋!」
景衍像是不觉得疼,只是不管、不顾地抱着她,用额头抵着她的,语气清冷地说:「晓沐,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婚的。」
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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