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顶部
大家都在看
相关推荐
开启左侧

[6月试阅] 季雨凉《长公主招夫》(下)

[复制链接]
宅女一枚、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2-6-2 16:04:25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出版日期:2012-06-07

【内容简介】
她是个假皇帝,却要将他养在身边,捉弄缠绵。
他是个真侍卫,却要将她护在怀中,温存疼爱。
阮佑山,沉稳如山,宽厚少言,人称冷面使臣,
千军万马大敌当前,他从容自处;天香国色的温柔乡,
他乐当柳下惠。可自从成了西凉长公主的少傅後,他发现,
自己在这位天之骄女的长公主面前,竟是输得如此彻底。
十三岁那年,颜凤稚任性娇蛮;十九岁这年,颜凤稚高傲妩媚,
这麽多年来,尊贵的她不只爱对他颐指气使,
又总恨不得跟他划清界线,最好一辈子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却成了夺走她初夜的男人。这麽多年,面对她的肆意捉弄,
三番两次爬上他的床,对他予取予求的求欢不说,
最终还害他被众人说成是个断袖之癖,可他,
却忍不住对这位他高攀不起的长公主起了爱慕之心。
人家说,一夜夫妻到白首,颜凤稚委屈的想,虽然自己争强好胜,
但哪一次不是栽在阮佑山手里,如果他也可以喜欢她,
那她一定会给他好多好多嫁妆的。谁知道,当阮佑山宠爱的说喜欢时,
这位任性惯了的长公主,竟然翻脸不认帐了!

试阅

  第一章

  叮铃……慵懒的猫儿从帘幕後探出头来,懒洋洋的踱到颜凤稚脚下蹭了蹭。

  软榻上小憩的人儿轻悠悠的擡了眼,垂下来的雪足搔了搔猫儿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却是尖酸:「又饿了?贪吃鬼。」

  猫儿细细的喵了一声,显然是在抗议。

  颜凤稚擡手掩去了一个呵欠,用脚轻轻拨开猫儿,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灵……」刚一开口又滞住,缓神了片刻,颜凤稚才想起了些什麽来。

  哦,她怎麽忘了,此刻的自己,仍旧是皇帝。

  今时今日,距离初次坐上龙椅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皇兄颜凤临一直在和皇后陆无双玩你追我跑的游戏,然而在他们的爱情游戏里,最倒楣的却是她颜凤稚。

  虽然一直断断续续的替皇兄做这个皇帝,她倒也逐渐的轻车熟路起来,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又没有高深的学问,处理国家大事都要通过和颜凤临书信交流来解决,这样久了,谁都禁不住疲累。

  不只疲累,还有寂寞。

  颜凤稚披着明黄的纹龙外衫起身,赤着足在寝殿里踱了几步,偌大又空旷的宫殿里,只有这只叫做元宝的猫儿和牠的铃铛声陪伴自己。

  她踩上一块丈余的青砖,定了定,又轻轻的跳到另一块上,冰凉的青砖贴着自己的脚心,令她睡意全无,混乱的思绪打了个翻,又转到今天那件事上去了。

  「你爱过吗?」那个叫做赫连筠朵的女人这样问她。

  「不懂爱的女人真可悲。」那个叫做花荣里的男人这样耻笑她。

  爱过吗?她不知道。

  懂爱吗?她也不知道。

  如果爱是一种期待的话,那麽她只知道,自己的期待早就在等待中被磨没了,那个叫做阮佑山的男人让她等了将近两年,明明还活着却始终不肯露面。

  这算什麽?明明临走之前两人还是相拥而眠的,明明说事情解决了就会来找她的,颜凤稚甚至天真的以为她和阮佑山会有什麽结果,可两年的等待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更漏滴转,恍然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总管太监苏明安恭顺的在殿外,轻声道:「皇上,五更天了。」

  颜凤稚收回思绪,叹出口气来,「别让他们进来,我自己弄就好。」

  擡起藕臂拢起披散的黑发,宽大的寝衣衣袖滑下,露出羊脂玉般的皮肤来,她踱进内殿,葱指插入发间,和缓的揉了揉,缓足了神儿,擡眼往新置的梳妆台看去,只见上面淩乱的摊着假发和人皮面具。

  日复一日,她已经对换装过轻车熟路,可是换上这身衣服後,连元宝都不爱搭理自己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後,颜凤稚才从寝殿走出来,苏明安一直在殿外躬身站着,一见她出来,立刻小步迎上来,走到她身边後长唤了一句:「更衣……」

  这时,宫人们才鱼贯而入,为这位「君王」披上明黄的龙袍。

  颜凤稚一声不吭的任他们摆弄,完事之後才轻声问苏明安:「花荣里他们出城了?」

  「是,连夜出城了。」

  「跑得还真是快。」颜凤稚轻嗤。

  自打对阮佑山死心之後,她就开始网罗天下的好男人,而花荣里,就是她的第一个目标。

  说起他来,就不得不说那位东夷的七公主赫连筠朵,她远嫁西凉,要成为自己皇兄颜凤临的妃子,可惜颜凤临心里只有陆无双一人,按祖制纳了几位妃嫔就已经是千万个不乐意了,更何况这个异国公主?

  所以皇兄交给了自己一个任务,就是想方设法赶走这个公主。

  颜凤稚想不到办法赶她,於是就决定潜出宫,亲自将还在路上的七公主「解决」掉。

  可她的计画却被护送赫连筠朵的花荣里打乱,而她渐渐发现这个叫花荣里的人,也算是个好男人,於是她临时起意打算放他们一马,以留下花荣里为交换条件,放走本来就不想和亲的赫连筠朵。

  可谁知道,他们俩居然是一对儿?她被拱起了无名火,凭什麽阮佑山对她薄情,这个花荣里却要对那个女人痴情?

  她就不信这个邪,偏要拆散他俩,可无论她利诱,还是死逼,这两个人居然不肯就范。

  蠢货,全部都是蠢货!她偏不信,偏不信……

  「皇上。」苏明安又叫了一声,「大臣们都等着呢。」

  「嗯。」颜凤稚收回思绪,整理了下表情,缓步离开寝殿。

  殿外昭贵嫔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仪元殿的大门甫一打开,昭贵嫔就娉婷的走上来,半蹲下行礼,「皇上金安。」

  若不是被逼到了一定程度,她如何会天还没亮就等在了仪元殿外?

  皇上独宠皇后多年,他们一干嫔妃只能乾看着守活寡,如今皇后好不容易出走了,本以为皇上的雨露终於可以洒下,可谁知,两年来竟然仍是一次都不招幸她们。

  以前他多少还会招她们过去喝喝茶、说说话,好歹走一下过场,这两年可倒好,连走过场的招见都没有了!昭贵嫔咬了咬牙,交握在腰际的手轻轻握起。

  「嗯。」颜凤稚迅速的瞥了眼苏明安。

  「娘娘,皇上这几日的喉疾又犯了,当下恐怕不能和娘娘说话了。」

  「这个时辰,臣妾怎麽敢拉着皇上说话呢?只是多日未见,来看一眼皇上是否安好罢了。」昭贵嫔安分的低着头,又缓缓的退到一边去了,然後规规矩矩的行礼,和殿外的一行宫人恭送「皇上」上朝。

  乘着御辇走出去好远,颜凤稚才开口:「以後不许她在殿外守着。」

  苏明安陪笑,眼角上堆积着笑纹,「贵嫔娘娘只是太过想念皇上罢了。」

  「她想的明明是……」

  「正是陛下呀。」苏明安抢言道。

  ◎             ◎             ◎

  一年後,东夷帝都。

  颜凤稚站在一处宅子的大门前,扶着门前的石狮子往里面巴望,里面的仆人不多,皆是穿着素色衣衫。

  左顾右盼了许久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颜凤稚有些不耐,转过身来,嘀咕着自己这是在干什麽?明明死了心,为什麽还要过来这里……不不,自己不过是顺路来的,她这回来东夷,无非是想看看那两个人过如何。

  赫连筠朵和花荣里,本以为自己会一语中的,本以为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情不会长久,可没想到千里迢迢的一程,却让自己看到了那圆满的一幕,还有了孩子。

  许是看到了这样温馨的画面,令那颗沉寂的心又稍稍悸动了起来,才会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想要再看看他。

  「小姐,我们还等吗?」灵之怯怯的问。

  「不等了。」再等,又会等到什麽?颜凤稚苦笑,摇了摇头。

  「吁……」一辆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宅子外,车夫跳下来招呼了一声:「爷回府了!」

  颜凤稚身子一僵,微微瞠目,倏地转过身去。

  马车上共下来了三个人,首先下来的男人挺拔又英俊,一袭藏青色锦袍,腰束白玉革带,他放下衣袂,转身扶住紧跟着下来的女子。

  那女子也很美丽,一条素白色的撒花罗裙,她就着男人的手,娉婷落地,最後出场的是个奶娃娃,长得粉雕玉琢,被男人抱下马车,嘻嘻的笑个不停。

  「小姐……」灵之惊愕的捂住了唇。

  「是他。」颜凤稚侧身躲到石狮子後,伸手扶住。

  「爹。」娃娃奶声奶气的声音钻到颜凤稚的耳朵里,针一样尖锐。

  那就是他当年的幼子吧?真好,才几年的功夫,就给儿子找了娘。

  「小姐,少傅他……」

  「我们走。」颜凤稚突然说,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了。

  她真是多余,好端端的来这里干什麽?刚看完一出家庭和睦的好戏还不够吗?现在又看到了这一出,好啊……好啊,一家三口,好得很!

  颜凤稚咬了咬唇,手无意识的用力拨弄着腕上的那串银镯子,然後眼泪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然而就在她离开不久,那奶娃娃就又扑到了女子的怀中,撒娇着磨蹭,「小姑,麟儿想吃奶羹嘛。」

  柔弱的女子颇有些费力的抱着这壮得和小猪一样的男娃,先是宠溺地亲了亲他的脑门儿,而後无奈的看向因为儿子挣紮跑走而驻足的阮佑山。

  「哥……奶羹又不是荤的,就别管着麟儿了。」

  「不许撒娇耍赖。」阮佑山一双鹰眸微微眯起,「爷爷的忌日。」

  「呜呜呜……」被他那眼神一盯,阮麟儿嘴一扁,哼唧哼唧着就要哭了出来。

  「哥,别总凶他嘛,麟儿还是个小孩子。」小妹还在一旁搭腔。

  阮佑山匀了匀气,脸上的线条冷硬,但眼神却是柔和的,他看了眼阮麟儿和小妹阮夙玉,丢下一句「随你们」就转身回房了。

  庭院中的一大一小对视一眼,旋即吐出舌头一笑,这个当家男人啊,根本就是个面冷心软的纸老虎,只是原先他好歹还会笑一笑,可自从阮老爷子因为那件事一病不起,最後归天之後,他就很久没笑过了。

  阮佑山是个至孝的人,素衣素食为父亲守孝三年,而今日,守孝期刚满。

  阮夙玉放下阮麟儿,有些担忧的朝阮佑山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今日之後,哥哥的心结能不能彻底打开,能不能彻底的忘记当年的事重新开始。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哥哥能再去西凉一趟,因为在出事之前,哥哥露出笑容最多的时候,就是从西凉刚回来的那几日,或许在那,有能令他开心的人或事呢。

  ◎             ◎             ◎

  当年刚入冬,阮佑山就又来西凉报到了。

  其实他因为守孝这件事早就给颜凤临写了书信,表示守孝期满就会再去西凉任职,而颜凤临也很支持他,因为有过这个共识,所以阮佑山根本想不通,为什麽一来西凉,「颜凤临」就给他摆了一个天大的脸色看?

  好家夥,瞧这一把脸,黑得好似锅底,以往温吞的目光也变得淩厉起来。

  「参见皇上。」阮佑山俐落的撩袍跪下,语速一如既往的慢,「吾皇万岁。」

  「几近三年了,阮少傅别来无恙啊。」颜凤稚坐在龙椅上,皮笑肉不笑的说。

  阮佑山未答,亦是不敢起身,只觉得皇上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

  颜凤稚俯视着他,满心的恨意汹涌,只恨不得能公报私仇的处决了他,可是处死也太便宜他了。

  颜凤稚的指在龙椅扶手上的兽首上打转,忍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转而漫不经心的说:「少傅今年来得很不凑巧,小妹她出去游山玩水招驸马去了,现下并未在宫中。」

  招驸马?阮佑山眉心一跳,差点就惊愕的站起身来,「公主不在?」

  「但这并不代表阮少傅可以回去。」

  颜凤稚误会了他的意思,满眼寒意,「这三个月,阮卿就暂且待在朕的身边吧。」

  将阮佑山诧异却又极力掩饰的表情纳入眼底,颜凤稚瞬间笑容可掬起来,「二品的御前带刀行走,只听命於朕,怎麽,这个安排阮卿还满意吗?」她端着下巴,笑吟吟的凝视着阮佑山。

  阮佑山,我保证让你三个月以後变成「御前爬走」!

  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阮佑山垂下眼,「微臣不敢抗旨。」

  颜凤稚长长的「哦」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问:「不敢抗旨,也就是不愿接旨的意思喽?」

  短暂的静默过後,便是拍桌子的响声,颜凤稚拍案而起,喝斥道:「怎麽,阮卿对朕的旨意很有意见嘛!」

  阮佑山一直跪着,现下便伏到地上,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句话让陛下听出大逆不道的意思了,只好先认罪:「微臣绝无忤逆之意。」

  朝着地面的脸上满是疑惑,透过模糊可见人影的丈余青砖看着自己,一头的雾水在脑中晃荡,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竟能让原本温和的皇上变得这样喜怒无常,隐隐的,竟有些当年颜凤稚的样子。

  「朕说你忤逆,你便是忤逆了!」颜凤稚厉声道:「来人哪,先把阮佑山拖下去,打上二十大板!」

  大内侍卫鱼贯而入,将阮佑山架起来。

  双膝离开地面,有些麻痹,他擡头,淡淡的朝颜凤稚看去一眼,而後很意外的,在那双眸子里看到熊熊的怒火与恨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几年来他们交集不多,但为数不多的相处也是比较融洽的,在记忆中,颜凤临是个挺好相处的君王,所以说,他眼里的怒意到底源自哪里?

  难道说……一道金光自阮佑山脑中劈过,他知道自己和颜凤稚的关系了?

  「阮佑山,你可知罪?」颜凤稚示意侍卫先别动。

  「微臣糊涂。」阮佑山仍不敢确定那个念头,只好不卑不亢道。

  「糊涂?好,拉下去打,打完了他就明白了。」颜凤稚冷笑,拂袖转过身。

  二十大板对於阮佑山来说不算什麽,这与军中的军棍相比,根本无法同日而语,所以即便是屁股开了花,他还是能行走自如、面不改色。

  正因为他这副皮不痛、肉不痒的样子,才让颜凤稚一点都不解气!枉她还搬了椅子坐在殿外,亲眼看着他被压在长凳上挨板子,结果人家一点事儿没有,自己却憋屈得要死。

  每一棍子狠狠落下,就会发出一声闷响,颜凤稚听着都肉疼,对方却是顶多皱一下眉,更别说什麽求饶了。

  二十杖打毕,颜凤稚捧着茶杯的手心都出了汗,犹豫了半晌,却也没说出「再接着打」这几个字,狠狠的瞪了眼皮糙肉厚的阮佑山,不甘心的说:「行了,下来吧。」言罢,擡手将茶杯递给宫婢,匀了匀气息,又说道:「苏明安,你带着阮少傅去侍卫监划个名字,再领了御前行走的腰牌。」

  一向畏寒的她在外面待了这一会儿,就已经呼吸发颤了,一想到自己白冻了这麽久也没解恨不禁有些懊恼,揉了揉鼻子,偷偷的又白了阮佑山一眼,只见他此刻已经从长凳上下来,笔直的跪着。

  「奴才明白。」苏明安笑道,「只是奴才多句嘴,皇上喉疾未癒,不易动气啊。」

  「嗯。」颜凤稚镇定的嗯了一声,心里却打起了鼓。

  若不是苏明安提醒,自己险些忘了,装容易变,嗓音却不好变,上朝时离得远,大臣听不清,可这一回自己和阮佑山可离得够近,恐怕他已经听出了破绽,不过好在苏明安够机敏,适时的提醒了自己,还让阮佑山明白了自己的声音有变是喉疾所致。

  「贵嫔娘娘炖了冰糖百合枇杷汤,正候在殿外呢。」

  「又是她……」颜凤稚的眉下意识的蹙起,眉宇间有些不耐烦。

  「奴才听说,这种汤很养嗓子。」

  「那朕便去嚐嚐吧。」颜凤稚清了清嗓子,搭着苏明安的手起身,扫了阮佑山一眼,「这只是小惩大戒,未来的三月内,阮卿可要恪守本分、谨言慎行,朕可不喜欢身边的人肆意的忤逆朕。」

  或许这顿打阮佑山挨得很冤枉,她的理由也很牵强,但她不需要解释,他也不需要明白,阮佑山就是该打!

  「微臣遵旨。」阮佑山直挺挺的跪着,垂着眼道。

  「你带他去吧。」颜凤稚对苏明安使了个颜色,旋即神色烦躁的回了仪元殿,随行的内监也呼啦啦的散去。

  恭送圣上离开後,苏明安弓身,缓步退到阮佑山身边,一甩拂尘施了一礼,笑吟吟道:「阮侍卫,奴才先带您去上些药吧。」

  阮佑山缓缓起身,客气道:「这点伤不妨事,请带路。」

  苏明安笑了笑,引着阮佑山往侍卫监走,在路上也不禁在心里犯了嘀咕。

  长公主今儿这是怎麽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人给打了,假扮皇帝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悉心周全,这一日怎麽这样失分寸?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呢……

  正想着,阮佑山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烦问一句。」他犹豫了一下,语气僵硬又缓慢:「长公主,何时回来?」

  苏明安笑容未变,迅速道:「这您可问住奴才了,长公主随性惯了。」

  阮佑山拧眉,「听皇上说,去招驸马了?」

  苏明安还是笑,「皇上自然比奴才知道的多,皇上若说是,便是了。」

  阮佑山忍不住骂了句老滑头,说话滴水不漏,看来从他嘴里根本什麽都问不出来。

  之後随着苏明安去花名册上登记了名字,又去侍卫监领了衣服、腰牌和佩刀,期间巧遇到了颜凤稚的贴身婢女灵之,阮佑山眼中一亮,不露声色的将她拦下。

  灵之擡眼瞧见是他,当即冷下脸来,敷衍的行了一礼,「阮少傅。」

  阮佑山没深究她的脸色,简单的问:「没和公主出宫?」

  灵之蹙起了眉,眼中似有怒意,但硬是压下,冷冷的笑,「阮少傅还关心咱们公主去了哪里吗?奴婢以为阮少傅只顾在东夷逍遥,将咱们公主忘得一乾二净呢!」

  苏明安听着更是不明就里,只是暗叹这阮少傅到底是如何得罪了长公主啊,这一主一仆都这麽嘲讽他。

  阮佑山也不恼,「姑娘何意?」

  灵之「哼」了一声,「奴婢能有什麽意思,少傅见谅,奴婢还有差事要做,先走一步了。」她又是敷衍的施了一礼,侧身对着苏明安行了礼,旋即匆匆的走了。

  苏明安应了,而後擡眼瞧了阮佑山一眼,却看这阮少傅好大的气度,丝毫不见怒色。

  「阮侍卫,咱们走吧。」他笑着行礼。

  「她的意思……」阮佑山微微颔首,呢喃着。

  「哎哟,这奴才怎麽会知道?大抵那婢女不知在哪位主子那里受了气,正憋着火呢,哎,阮侍卫,咱们不能耽搁了,皇上那边还等着。」苏明安以为是问他,连忙对着阮佑山做了个请的手势,只盼他快点去皇上那报备,免得又惹了看他不顺眼的长公主,再赏了几十个板子。

  在阮佑山这里,皇上的影响力远不如颜凤稚,他如今满心想的,都是为什麽灵之要那样说?为什麽颜凤稚要出去招选驸马?而颜凤临,又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他们的事,才这样对待自己的?

  心事重重的带上了发冠,将下颚上的带子随便一系,又捋了捋发冠上带着的垂绦,一擡眼,就被带到了仪元殿的殿外。

  苏明安站在殿外,一拱手,「阮侍卫,请吧。」

  偌大的仪元殿内,只有他们两人。

  偏殿不如正殿那般宽敞庄严,偌大的书架占据了一片墙,各种书籍卷宗整齐的排於其上,书架前是长形书案,案角叠着厚厚的奏摺,转眼再看,「颜凤临」坐在窗前的炕案上,斜倚着炕几,手里正把玩着上面的珐琅小瓶。

  阮佑山施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参见皇上。」

  「看起来二十板子没能让阮卿有任何折损呢。」

  颜凤稚捏着珐琅小瓶一笑,刻意压了压声音:「既然如此,那朕也就不考虑你的伤了,现下听雪堂的梅花开得正好,阮卿就去给朕采些来,点缀这乌沉沉的仪元殿吧。」她缓缓补充:「对了,朕要梅花,不要梅枝,梅花要每棵树最高树杈上的那一朵,可不要用轻功去采,免得刮落了其他梅花,可惜了红梅。」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阮佑山面不改色,拱手接了旨,二话不说的出去摘梅了。

  这时候,他已经默认「颜凤临」是知道了自己和颜凤稚的事了,自己占了人家妹妹的身子,砍了脑袋都不为过,如今这样刁难他,根本不算什麽。

  於是阮佑山怀着愧意,任劳任怨的由颜凤稚差遣,他前脚退下,颜凤稚後脚就爬起来,贴到窗边,透过缝隙瞧着他,果真是一点儿的异议都没有啊。

  「苏明安!」待他走远後,颜凤稚突然大喊。

  「奴才在。」苏明安忙不叠的小跑进来。

  「去听雪堂。」颜凤稚起身,又嘱咐:「不许带别人。」

  「是。」苏明安诺诺的应了,而後连忙跟上去,使了记眼色,那小徒弟就将大氅捧了上来,苏明安接过,披到颜凤稚的身上,接着又依次接过了风帽和手捂,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赏梅?」

  「嗯,赏梅。」颜凤稚肃着脸。

  昨夜刚落了雪,满眼素白,满园的梅花香气肆意,点点的朱红在白雪上绽放,更显得如沁血般殷红。

  就在这一片银白嫣红当中,一抹暗绿色的身影在其中灵活的穿梭,他没有施展轻功,规规矩矩的在树上爬上爬下,又刻意压了力,放缓了动作,连一朵梅花都没有碰落,正因如此,才更费心费力,加之他身上又有伤,所以即便穿得单薄,细汗仍是浸透了衣裳。

  颜凤稚拢着手捂,沉着脸看他爬上爬下,他是铁打的不成?不懂得疼、不懂得累吗?刚被打了二十板子,就这样爬上爬下的。

  终於是捺不住了,喝令苏明安在远处等着,「全副武装」的颜凤稚略显笨拙的走到梅林中,仰着头呼喝:「阮卿可放轻了动作,莫要碰掉了花骨朵!」

  树下的喝令声令阮佑山手一抖,碰了手侧的树枝,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好死不死的洒进了颜凤稚的眼,她惊呼了一声,连忙捂着眼後退了几步。

  「好冰!」颜凤稚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

  「皇上小心!」不远处的苏明安惊叫了一声,携着众太监赶过来。

  然而这时候,阮佑山已经迅速的飞了下来,一把搂住因为踩了大氅就要摔倒的颜凤稚。

  长臂在她腰际猛地一收,两人的距离骤然逼近,一股子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翼,阮佑山脸色一变,蹙起浓眉,「皇上?」

  颜凤稚艰难的睁开眼,先就瞧见一张逼近的脸,对方棱角分明,星眉郎目,捂着自己腰部的大手温热,几乎烫红了自己的脸。

  「皇上……皇上可摔着了没?」彼时,苏明安已经赶了过来,紧张兮兮的问。

  阮佑山左看了一眼,突然神色一慌,像被人捉了奸一样迅速的收手,然而颜凤稚「咚」的一声就摔在地了。

  周遭霎时就静了,苏明安呆呆的看着当今圣上被人丢到地上,只见她先是惊了一会儿,而後脸猛地涨红,嗖的跳起来,指着阮佑山的鼻子大骂:「你居然敢将朕扔在地上!」

  是啊,他怎麽敢把皇上扔在地上……众太监们也在跟着默默的腹诽,那一下子摔得可不轻呢。

  「臣该死。」阮佑山跪下,一滴汗因为他的动作而沿着喉结滑进领子。

  颜凤稚的目光顺着汗往下一瞅,而後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今晚摘不齐一百朵梅花,就不许吃晚膳,不许睡觉!」

  移开了目光,颜凤稚气呼呼的下了旨,而後唤了句苏明安,忍着去揉屁股的冲动,扶着他的手匆匆的离开了听雪堂,独留下阮佑山一个怔忡的站在原地,一肚子的疑问。

  为什麽他身上的香气,和颜凤稚的那麽像?

  第二章

  这几日,仪元殿的偏殿外多了数十个青花瓷大缸,缸里用水泡着梅花,林林总总的算上,总得有一百朵,仪元殿里飘着梅香,给这一直以来都乌沉沉的殿宇添了几分的生气。

  与那大缸一样突兀出现的,还有皇帝身边新上任的阮侍卫,一袭暗绿色的长衣和束紧的黑色革带衬得他身姿挺拔,乌发被发冠整齐的束起,冠上垂下的红色垂绦勾勒着他英朗的线条,更显得他星眉朗目,英气逼人。

  这样一个英俊的侍卫总在皇上跟前晃来晃去,免不了就招致了不少小宫女的目光。因为都知道他是年年都来的阮少傅,所以这回才更诧异,原来这少傅穿儒雅文服的时候,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而穿这武服时,竟也能这般威风凛凛。

  然而这样的目光却令颜凤稚十分、百分、千分的不舒服!招蜂引蝶的祸水,她原来也以为阮佑山沉稳内敛,可谁知道骨子里却是薄情又下流!

  颜凤稚狠狠的想,擡手拨弄了下缸里的水。

  阮佑山笔直的站在她身後,坚决遵守着「寸步不离」的命令。

  「这几日宫里的流言很多,不知道阮卿听到了没有?」

  「请皇上明示。」阮佑山单手扶着腰间的剑,不疾不徐的说。

  「宫婢们都说阮卿是文武双全的人才呢。」

  「臣愧不敢当。」阮佑山低头。

  「阮卿谦逊了。」颜凤稚冷冷一笑,拢了衣袖回身,龙袍上厚厚的棉绒掩了她的下巴,眼波彷若湖水,潋灩着冰冷冷的波光。

  「朕也开始觉得,如此良才做了侍卫,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没等阮佑山回话,她一扬下巴笑道:「朕思忖了一下,既是良才,就不能只单单做侍卫,所以……」她顿了顿,「来伺候朕用膳吧。」

  阮佑山长目一眯,迅即低头,「微臣……遵旨。」

  午膳时分,昭贵嫔在殿外求见,彼时珍馐已经摆满了桌,这个消息却令颜凤稚没了胃口。

  「娘娘说亲自下厨做了皇上爱吃的菜。」苏明安道。

  「那……」本想拒绝的,但一想阮佑山还在,如此冷落妃嫔容易露了马脚,於是只好不情不愿的说:「好久没嚐贵嫔的手艺了,宣她进来一同用膳吧。」

  苏明安出去宣了人,而後回来站着,拿起了筷子刚准备挟菜就被颜凤稚拦下,「哎,今日让阮卿给朕布菜吧。」

  「这……」苏明安看了眼阮佑山。

  「我来吧。」阮佑山上前,接过了银筷子。

  这时候,昭贵嫔也进来了,她请了安,而後小心的坐下,擡眼间不经意的扫了眼阮佑山,接着又低下头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又惹了皇上的不高兴,赶了自己出去。

  用膳期间,颜凤稚没怎麽和昭贵嫔说话,一旦开口便是指使阮佑山挟这个、挟那个,但是挟的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汁多了嫌腻,汁少了又太淡,一顿饭吃下来,阮佑山几乎筷子没离手,始终在默默的接受颜凤稚不平等的苛待。

  吃得差不多了,颜凤稚一擡手,阮佑山没明白,倒是苏明安眼疾手快的递了杯茶给他。

  他会意,将茶奉给了颜凤稚,她喝下一口,漱了漱口就要吐出来。

  阮佑山不知道还有这一道程序,见她马上要吐出来了,根本没细想,捧着手就凑了上去,一口茶,一滴不漏的被他捧在了手心里。

  颜凤稚一愣,接过苏明安递上的帕子拭了拭唇,阮佑山也是愣了。

  昭贵嫔忍不住笑了笑,「阮侍卫很有趣啊。」

  阮佑山捧着口茶,眼看着就要沿着指缝滴下去,好在苏明安送过来小痰盂,他才把那茶倒了,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颜凤稚忍不住嘲笑他,「阮卿,看来他人确实是缪夸你了,卿文武双全,但这侍人之道,却不是很精通啊。」她放下拭唇的帕子,轻轻起身,「爱妃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皇上喜欢就好。」昭贵嫔温柔的笑笑。

  「下次不用亲自下厨,免得污了这双柔荑。」她压低了嗓子,一擡眼,「苏明安,取了西域进贡的珍珠膏赏给贵嫔吧,你的手很美,好生保养才是。」後半句是对昭贵嫔说的,不等对方谢恩,她就已经转了身,以体乏为由,去偏殿休息了。

  昭贵嫔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但仍是盈盈一拜谢恩,起身准备告退时,却听到颜凤稚将阮佑山叫了进去。

  「苏公公……」昭贵嫔咬了咬唇。

  「娘娘先回宫吧,奴才一会儿将珍珠膏送到您宫中去。」苏明安笑吟吟的打断。

  「劳烦公公了。」昭贵嫔咽回了询问的话,又朝那紧闭的殿门看了眼,离开了。

  之後无论何时昭贵嫔去见皇上,都能看到这位阮侍卫,他总是少言寡语的跟在皇上身後,任其差遣。

  和当今的君王相比,他乌黑的眸子更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但是阮佑山又算不得多高大魁梧,远远的瞧着,多半属於挺拔高挑的那一类,只是总绷着脸,因为过於严肃而显得冷漠了些,但就是这位英俊又沉默的冷面侍卫,总是被皇上如孙子一样的使唤。

  这几日又落了一场雪,殿外大缸里的梅花又换了一拨,依旧是阮佑山摘来的梅花。

  算起来,阮佑山留下来也快一个月了,这期间他用惊人的学习能力,迅速的掌握了伺候颜凤稚的技巧,并且默默的记下了她所有的生活习惯,所以很快就从当初的手忙脚乱变得轻车熟路起来。

  正因为逐渐摸清了这皇上的脾性,阮佑山才越来越觉得奇怪,这个颜凤临跟当初自己所认识的,完全像是两个人,而且从始至终,他始终没有和自己说过颜凤稚的事情。

  「阮……」颜凤稚正在看卷宗,突然沉吟了一声。

  阮佑山骤然回神,在她擡手的那一瞬,就把早已晾好的温热的茶奉了上去。

  颜凤稚看了眼手中的茶碗,略微诧异的扬了扬眉,「这是……」

  阮佑山替她掀开了杯盖子,恭敬的退开几步,「六安瓜片。」

  颜凤稚想要说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该说什麽,只好舔了舔唇,回过头去喝了口茶。

  这几日阮佑山是完全把自己给摸清了,什麽事都做得恰到好处,搞得自己都没办法借题发挥来整整他了。

  不行,她就不信这个邪!颜凤稚眼珠一转,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拿起笔来添饱了墨。

  阮佑山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动作,一面揣测着她下一步的动作,一面整理着脑中零零碎碎的片段,然後在她刚欲张口时候探手过去,轻巧的取下她手中的笔,将侧扬起的狼毫拔下,又重新架在她指间。

  颜凤稚一哽,咕哝了一下,又重新去看卷宗了。

  ◎             ◎             ◎

  哟呵,她就治不了这个混蛋了是不?

  精神折磨不奏效,肉体折磨就跟给他挠痒痒一样,颜凤稚屡战屡败,终日辗转反侧,却始终不得要领,於是不禁心生恨意,只觉得一肚子的火没处撒。

  难道就这样纵容他「逍遥法外」,然後三月期满後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行,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在床上打个滚,颜凤稚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阮佑山现下就住在仪元殿的偏殿,方便她差遣,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麽?自己索性潜进去了断了这个混蛋算了。

  脑袋一热,颜凤稚披着明黄的寝袍,也没戴面具,先去看了眼香炉里的香烧得如何,然後赤着脚溜出了正殿,然後蹑手蹑脚的跑到偏殿外。

  偏殿的灯还亮着,阮佑山竟是还没睡下,她眼珠儿一转,一时起了好奇,偷偷将门启开了一条缝,只见他将上衣掖到了腰带中,正在房中打拳。

  他拳拳有力,步履稳健,出拳快,而收势稳,拳脚间隐约带着了风声,他的招式简单,但在每一个动作里都似乎蕴藏了无限力量。

  颜凤稚忍不住看得发怔,目光自他赤裸的胸膛上划过,健美却不过分硕大的肌肉上分布着小小的汗珠,一滴一滴,顺沿着颜色浅淡的疤痕上滑下……伤痕?颜凤稚一瞬间就想起了当初他危在旦夕的样子,这伤疤或许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他转了个身,腰际的红肿就露了出来,只见宽肩乍腰的背脊之上,分布着一道又一道的杖痕,臀上的伤痕密集了些,触目惊心的延伸到了裤带里面。

  这显然就是白天落下的痕迹……颜凤稚咬了咬唇,暗地里咒骂那几个太监怎麽就敢下这样的狠手!

  正想着明天用什麽办法发落他们几个的时候,就感到一道目光倏的朝这边看了过来,颜凤稚心咯噔一跳,转身就跑。

  阮佑山迅速的拢上衣服,几步跨过来「刷」的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殿外没有掌灯,黑漆漆的,四下扫视了一下,最终在门前的地上停了停。

  阮佑山眯眼,俯身下去把那明黄色的布料捡起来,躲在殿门口的颜凤稚屏住了呼吸,并未发现自己的寝袍缺了一角,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跳,直到阮佑山关门回去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阮佑山回去後就熄了灯,和衣躺上床,然後擡起手,将那布料举到了眼前打量。

  ◎             ◎             ◎

  颜凤稚是第二天早晨才发现寝袍破了角的,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肯定是昨天太着急,不知道勾到哪给撕下来的。

  於是天还没亮,颜凤稚就弓着身子在殿里绕了好几圈,可翻遍了所有角落也没找到,该不会被阮佑山发现了吧?这一夜也没人来过仪元殿啊。

  颜凤稚在大殿里转来转去,不知何时醒来的猫咪元宝也跑了出来,跟在她脚边绕。

  「叮铃」元宝脖子上的铃铛清脆的一响,颜凤稚大惊,连忙把元宝抱起来搂在怀里,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希望不要吵醒了阮佑山才好。

  屏息了一阵,确定没异动之後,她才松了口气,对着元宝嘟囔:「你这猫儿,除了吃就会惹祸。」之後将元宝搂在怀里,颜凤稚不死心的又到处找寻了一下,希望这小衣角自己冒出来。

  突然,大殿门「吱呀」一声响,颜凤稚的背脊瞬间僵住。

  静了一阵,来人问:「找东西?臣来。」

  阮佑山晨起就去仪元殿外跑了几圈,跑出一身汗後,又去殿内下人住的地方冲了个凉水澡,现下头发湿答答的,衣衫也不甚整齐,穿的不是侍卫服,而是一件普通长衫,扣子松松的系着,水珠子沿着发丝滚过喉结,又陷进了胸膛上肌肉的缝隙……

  刚才下意识的就躲到了香炉後的颜凤稚露出个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阮佑山,她脸颊一热,清清嗓子:「大清早的在殿内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鬼鬼祟祟的人是她才对吧?

  阮佑山擡手系紧了扣子,退开几步,「臣失仪了。」

  「喵……」元宝不知何时凑了过去,绕到他脚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青砖上的水。

  「何止失仪,还弄污了大殿!」颜凤稚看了眼元宝,暗骂了牠一句。

  「臣会清乾净。」阮佑山看了眼香炉後的她,眼色一动,「只是,香炉……」

  颜凤稚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收回了放在香炉上的手,无声地做了个哀嚎的口型。

  但碍於阮佑山在,只好硬生生的忍下去,但声音还是变了调:「你……你回房去吧,大殿一会儿再收拾,朕掉了东西在这香炉下……」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头,蹲着往後挪了几寸,离那大香炉远了些,这香炉里焚的香料和自己寝殿中的不同,闻起来竟是有些不惯了。

  「臣来找?」阮佑山说了个问句。

  「不用,那东西珍贵,恐你弄坏了。」

  「是。」阮佑山点头告退,「那臣告退了。」

  总算躲过了一劫,但颜凤稚总觉得阮佑山肯定看出点什麽来了,於是下了朝,便把阮佑山招过来问问,并且一改前些日子的阴阳怪气,变得笑容可掬起来,和善的问他是不是住得惯啊,晚上会不会睡不着啊。

  阮佑山听了倒没什麽异色,规规矩矩的说:「一切都好。」

  「昨晚呢,昨晚睡得如何?」颜凤稚问。

  「半夜被扰了一次。」阮佑山一出口就把颜凤稚惊住,可很快他又说:「是猫。」

  「啊……你是的说朕的元宝。」颜凤稚松了口气,原来他以为那动静是猫发出来的。

  脸色一缓,颜凤稚叫了句「元宝」,蜷在角落的猫儿擡头,懒洋洋的朝她看过来一眼,旋即又不理她的回过头去了。

  这冷漠的态度,根本不像早上被她抱在怀里那样温顺,好像变得根本不认识她了一样。

  阮佑山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颜凤稚咳了咳,圆场道:「这猫性子古怪……」

  阮佑山却是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之後颜凤稚叫宫婢进来把元宝抱走,紧接着苏明安就出现了,跟颜凤稚耳语了几句,她脸色一沉,便将阮佑山支了出去。

  离了正殿,阮佑山便抱着刀守在了店门外,跟几个瘦瘦小小的太监比,他像是一尊门神,一动不动的伫立在大殿外,冷漠的脸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适逢严冬,他总是一站就站好几个时辰,太监好歹还有换班的,御前行走却只一个,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刁难阮佑山了,颜凤稚便总把他支出去冻着,有时一冻冻一天,才传他进来时,人还没到,先是一股子冷气逼了过来。

  接连着冻了他几日,颜凤稚也有些不忍心,想着这样折腾了他快两个月也差不多了,刚准备让他轻松几日,他竟是做了一件这麽过分的事!

  ◎             ◎             ◎

  颜凤稚万万没想到,阮佑山居然大胆到了这种地步。

  阮佑山携着那日她所见的女子和孩子站在她眼前的时候,颜凤稚觉得自己的头顶心都要冒烟了,但她还要维持着「君王」的风度。

  凛冽如刀的目光一下下割在那两个人身上,却还要带着僵硬的笑意,「原来阮卿要让朕见的人是你的妻室,怎麽,当不了御前行走吗?那你大可以直说,不必将他们都带来。」

  「妻室?」阮佑山一字一句的重复,然後摇头。

  「不是妻室?」难不成是妾?老天,下一场刀子雨劈死这个臭男人吧!

  「陛下误会了。」阮佑山满脸认真的纠正她:「是家妹和犬子。」而後目光一划,看了眼有些胆怯的阮夙玉,命令道:「行礼。」

  阮夙玉恍悟,连忙拉着幼小的阮麟儿跪下,颤颤巍巍的说:「民女阮夙玉参见皇上。」她手一扯,阮麟儿小身子一倒,几乎趴在地上,然後奶声奶气的大喊「阮麟儿参见皇上」。

  阮夙玉,阮麟儿?看起来真的是一家子啊,颜凤稚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幼子不懂事,因臣离开而哭闹。」阮佑山简单陈述了下来龙去脉,「所以臣斗胆将他们接了过来。」

  颜凤稚「咦」了一声,问道:「那怎麽只有他们俩来了?你的老父亲呢?」

  阮佑山眉角不易察觉的一抽,提醒道:「陛下忘了吗,家父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不动声色的将颜凤稚愕然的表情纳入眼底,他又道:「臣在东夷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颜凤稚声音都变了。

  「是,臣上书给陛下,陛下特允臣三年不用来西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颜凤稚瞪圆了眼睛,迅速的眨了几下,那不是她妻子,而是小妹,他不来西凉也不是因为娶了老婆,而是在为父亲守孝。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误会了他……目光彷徨的四下扫了扫,将事情理清楚之後颜凤稚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替自己委屈,这三年来的煎熬、矛盾与怨恨竟是这样的莫名其妙;想笑是庆幸一切都是个误会而已,颜凤稚下意识的擡手捂住了嘴。

  阮佑山没有叫她,只是沉默着瞧着她。

  颜凤稚竭力的平复下情绪,嘴角有些抽动,但还是强撑着镇定,「过了这样久,朕竟然记不清这件事了,接来就接来吧,这孩子要是离不开你,就跟着住在宫中也可,至於你妹妹……」

  兄妹俩人总不好睡在一起,颜凤稚琢磨着要将哪个住处赐给阮夙玉,因为出神,她并没有瞧见阮夙玉给阮佑山使眼色。

  阮佑山拧眉,瞪了她一眼,她灰溜溜的缩回头去,不敢再放肆了。

  最终阮佑山还是答应了阮夙玉的哀求,向皇上请旨说小妹受不了宫中的拘束,又不懂规矩,惟恐闯祸,所以想宿在宫外。

  颜凤稚现在心情大好,自然是什麽都应允的,她不仅在宫外给阮夙玉找了住处,还特许阮麟儿和阮佑山一起住在仪元殿。

  这御前行走拖家带口的事可是前无古人的,免不了要招人口舌,但颜凤稚全部都充耳不闻,满心都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和阮佑山坦白身分。

  不说的话,掩着身分始终不方便;说了吧,要解释的东西又太多,况且说出来两人要如何相处?时隔三年,把当初的事若是都翻出来会不会有些尴尬?再或者说,如果阮佑山虽然没娶妻,但根本没打算给两人的关系一个交代怎麽办?

  她说出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主动……

  「啊,好烦……」颜凤稚沉吟了一声。

  「吱呀」一声,正烦闷着,暖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颜凤稚擡眼,却没瞧见什麽人,只当是风刮开了门,於是便啧了一声,也没传苏明安,自己起身走出了龙案要去关门,可刚一绕出去,却猛地瞧见一个圆滚滚的影子,骇得她往後跳了一步。

  颜凤稚瞪圆了眼睛,迅速眨了好几下後,才看清楚来者是谁。

  阮麟儿,阮佑山的幼子,三、四岁大的样子,剃着讨喜的元宝头,脑後还留着一条细细小小的辫子。

  「武则天!」阮麟儿小手一擡,指着颜凤稚大喊。

  颜凤稚更是诧异,感觉头被人砸了一榔头似的发懵。

  「祝英台!」阮麟儿伸出另外一只小手,又喊了一句。

  颜凤稚脑袋直冒金星,这是什麽意思,先是女皇武则天,又是男扮女装的祝英台?

  等等,这个小崽子是看出了什麽吗?她大惊,蹬蹬蹬几步退到了龙案之後,如临大敌的瞪着眼前这个小肉球。

  在颜凤稚惊恐的目光下,小肉球摇摇晃晃的靠了过来,一把攥住颜凤稚的龙袍,喊出了第三句话。

  「娘!」

  骇得颜凤稚瞪大双眼看着小肉球,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三章

  正所谓纸包不住火,阮佑山竟然知道了颜凤稚强留花荣里的事情,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西凉国君退了东夷公主的亲,非要留下公主身边的侍卫花荣里,不知道颜凤稚真实身分的人,难免会猜测这位皇帝是不是有断袖之嫌?

  而阮佑山这位御前行走的凭空出现,更是坐实了皇上断袖的罪名,於是流言纷飞,这件事难免就传到了阮佑山的耳朵里。

  花荣里的事,他在东夷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他却不像其他人想的这麽简单,真的是断袖吗?不见得吧。

  阮佑山摸了摸刀柄,余光捕捉到那匆匆而来的身影,霎时敛了思绪,迅速闪出来,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那人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去路,惊得一擡头,而後拉下了脸来,不情不愿的行了一礼,「阮侍卫。」

  「长公主何时回来?」一如既往的开场词。

  「奴婢说很多次了,不知道。」灵之冷着脸说。

  「区区宫女。」阮佑山拢眉,眸子是不怒自威的气势,「竟如此放肆!」

  他的喝斥令灵之浑身一抖。

  阮佑山从没有如此严厉过,他原来跟着公主,总是不冷不热、面无表情,这回跟了皇上,也是任劳任怨、少言寡语,所以灵之才敢因着长公主的缘故,对阮佑山冷言冷语,可却不知他发起火来竟是如此骇人。

  明明没有目眦欲裂,也没有大声咆哮,只是这样冷冷的瞪着她,就已经让自己觉得五脏都冻结了,呜呜呜,真的好可怕啊……灵之骇得肩膀一缩,霎时什麽气势都没有了。

  「为何如此?」阮佑山一字一句的问,「说!」

  「说……说什麽啊……」灵之往後挪了几步,颤巍巍的说。

  「我哪里招惹了你。」阮佑山早就察觉不对,「或者招惹了公主。」

  「这……这……」灵之犹豫了一下,擡眼间瞧见阮佑山阴郁的目光,忍不住一哆嗦,闭着眼睛道:「奴婢只是为了长公主不平罢了!阮少傅和公主的事,奴婢多少也是知道些的,公主为了援救少傅,不远万里去了东夷,可阮少傅呢?用人在前,不……不用人在後,竟让公主苦等了三年!」

  「苦等三年?」应该是在说自己守孝的那三年。

  「是啊,後来长公主去了东夷,还……还看到少傅又娶了新妻,少傅这样做,可知是伤透了长公主的心!」灵之鼓足了勇气吼了他一句,而後又缩了缩脖子,後退了几步不敢再说话了。

  阮佑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几日前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又冒了出来。

  「娶妻,公主何时看到的?」

  「春天的时候吧,少傅和一个素衣女子,还有一个小男孩。」

  她看到的应该是夙玉吧,那时候自己和夙玉还在为父亲守孝,始终是穿着素衣的,至於那个孩子,肯定是麟儿了。

  阮佑山的心头浮起些愧疚,还有些欣慰,她竟然苦等了自己三年,又因为误会了自己娶妻而赌气招亲,这就是在嫉妒吧?

  阮佑山忍不住勾了勾唇,眼中的阴郁散去了不少,擡眼对灵之道:「嗯,你走吧。」

  「是。」灵之如获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吃醋。」阮佑山反覆斟酌着这两个字,心情略有些愉悦,但也有些疑惑,这个皇上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守孝的事情,再加上以前种种刁难,该不会……

  他眉心一蹙,总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了,但荒唐归荒唐,那皇上真的是很古怪,即便是兄妹,也不可能有这麽相似的气质与感觉,还有那只穿了寝袍的单薄身子和那股子若有似无的熟悉体香……「他」到底是谁,而颜凤稚又身在何处?

  回仪元殿的路上,阮佑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             ◎             ◎

  到了仪元殿的时候,颜凤稚正在偏殿外的凉亭内用膳。

  颜凤稚一向畏寒,平日就赖在仪元殿看摺子,除了上朝几乎足不出户,哪暖和就往哪里钻,所以像今日这般在凉亭里吃饭,简直是破天荒的举动。

  只见她裹得严严实实,一袭紫色蟒袍,外罩着黑色夹衫,最外面还有一件猞猁大氅,乌发随意的束着,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脸,将平日的厉色掩去了几分,平添了些许的闲适。

  阮佑山走到凉亭外停下了步子,挺直了背脊,扶刀而立,还没多言,先听颜凤稚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出来,「阿嚏!」

  阮佑山看去一眼,略有些担忧,可还来不及询问,就又听到一个熟悉的童音从她腿上传出:「我要吃奶羹!」

  阮佑山眉角一挑,侧目一看,竟然发现了阮麟儿,他原本躲在桌子下,所以方才自己进来时并未发觉。

  此刻他爬上了颜凤稚的腿,两只小肉手扒在桌子上,一面扒拉着筷子玩,一面吵:「奶羹奶羹,皇上,喂麟儿奶羹吃嘛!」他拽着颜凤稚的衣袖,扯来扯去。

  阮佑山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一步跨出去,低声道:「麟儿,不得无礼。」正担心着,却瞧见颜凤稚面如死灰的抱着阮麟儿,静静的咽下一口气,然後对着一侧的苏明安使了个眼色。

  苏明安会意,但仍有些犹豫,「皇上,奴才来吧。」

  颜凤稚摇头,接过杓子,舀了一杓奶羹喂给了阮麟儿。

  小肉球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大口,嘴角全是奶羹,然後美滋滋的敲了敲桌子,又撅着小嘴,将嘴上的东西都擦到了颜凤稚的袖子上,「在这里吃饭饭真好,雪白白的好漂亮啊!」

  阮佑山一听这话,又是提了口气,原来是阮麟儿要在这里吃的?

  「皇上,稚子无礼。」他单膝跪下。

  「不,阮卿的幼子……」颜凤稚咬了咬牙,笑,「很可爱啊……阿嚏!」

  「麟儿,还不快下来!」阮佑山拧眉瞪了他一眼。

  阮麟儿一抖,扁了扁小嘴,不情不愿的从她腿上爬下来,却又不敢过去找阮佑山,於是就扯着颜凤稚的衣袂,软软的喊:「武则……」

  颜凤稚一惊,连忙俯身下去捂住他的嘴,然後迅速的把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对着阮佑山扯出一个大大的笑来,「朕很喜欢麟儿,特允他与朕一同用膳,阮卿就不要拘礼了。」她乾乾的笑,两只手死死的抓着阮麟儿。

  「如此恩宠,麟儿当不得。」

  「朕喜欢他,他就当得。」颜凤稚看了眼苏明安,「快,多上几碗奶羹。」

  「是。」苏明安蹭了蹭额头上的虚汗,匆匆的下去了。

  「皇上真好!」阮麟儿开心的在她腿上抖来抖去。

  一顿午膳过後,颜凤稚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快被压折了,再加上受了冻,下半日都是裹着锦被,蜷在炕桌上面看摺子。

  她吸溜着鼻子,看到什麽有用的就用笔刷刷的记下,彷若用功的学子一般,一枝毛笔和一枝朱砂笔搁在砚台上,轮流的用,看到天都擦黑的时候,阮麟儿又偷偷的溜了进来。

  早得了特允,所以现在总管太监苏明安都不敢拦这位小爷。

  他大摇大摆的晃荡进来,看到颜凤稚後表情一喜,嘻嘻的笑着凑上来,爬到炕上,钻进了她锦被。

  颜凤稚躲了躲,略有些尴尬的看着这小毛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奶羹也给你吃了,你又要干嘛?」话虽这麽说,但她还是挪了挪,让阮麟儿窝在她身边,看了一下午摺子的她有些头疼,现下索性放下摺子,抹上了放在一侧的薄荷脑油,揉了揉太阳穴。

  阮麟儿抱着被子,眨着眼瞧她,「皇帝姐姐你累了?」

  颜凤稚掀开眼瞧他,「不是不许你叫我皇帝姐姐吗?我是皇帝。」

  阮麟儿扁了扁嘴,「这不也没人吗?麟儿吃了你的奶羹,自然会保密的啦。」

  颜凤稚一笑,「你这小鬼头倒也懂得守信。」不过一想起他硬是要出去用膳这一点,还是让她恨得牙痒痒,不行,不能总让这小子牵着鼻子走,总得在他身上榨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颜凤稚双眼一亮,低头看着阮麟儿,「你爹有没有教过你,两人要是做了承诺就是朋友了?」

  阮麟儿摇了摇头。

  颜凤稚点头,又说:「现在你我就是朋友了,朋友是无话不说的,知道吗?」

  阮麟儿乖乖的点了点头,「噢。」

  颜凤稚再接再厉,「现在我想让你帮我缓和和你爹的关系,你会帮我吗?」

  阮麟儿想了想,「什麽叫缓和关系?」

  「就是让你爹和我也成为好朋友。」

  「也让爹和你做承诺?你也会给爹吃奶羹吗?」

  「不不,这回不一样,你爹是成年人,和你不一样,我希望和他做好朋友,但不是吃奶羹这麽简单……好吧,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她叹了口气,又摆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来,「麟儿,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爹爹都喜欢做什麽?」

  「唔,爹喜欢……」阮麟儿挠着小脑袋瓜想了想,「看书、打拳!」

  「还有呢?」颜凤稚有些急切的诱导外加套词,「你爹喜不喜欢女人送的东西?」

  「女人都送什麽东西呀?」

  「香囊啊、寝衣啊、钱袋啊……」

  「这些东西爹都没有呢!爹不喜欢带着钱,总光着膀子睡觉……唔,香囊……香囊是什麽?」

  颜凤稚听了这些便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做了个解释,然後揉了揉阮麟儿的头就开始窃喜,看来这些年来阮佑山倒是安分得很,同时也过得太不精心了,怎麽什麽东西都没有呢。

  总听别人说,男人最喜欢女人送这些东西了,自己自然是一件都没碰过,但这些日子确实整惨了阮佑山,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总得做点什麽补偿人家吧。

  香囊、寝衣、钱袋……都难不住她。

  ◎             ◎             ◎

  第二天,颜凤稚就让苏明安给她找来了充足的针线、绷子,还有一本专教刺绣的书。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向阮佑山开口坦白,於是颜凤稚决定让他自己发现「马脚」,所以在学刺绣的时候遣散了所有的人,就不支走他,偏是让在他自己跟前坐着,看着堂堂的一国之君绣花,这下总该看出些什麽了吧?

  「看摺子看得头疼,绣些东西聊以消遣罢了。」

  颜凤稚故意拿着绷子晃来晃去,又对着阮佑山说:「阮卿也不要傻站了,搬个小凳坐下,随便干点什麽吧,看书、写字儿都可以。」说完抽出一根针来,又拿起一根线,开始认认真真的穿线。

  阮佑山没言语,果然搬了个小凳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木头来。

  「那是什麽?」引线之余,颜凤稚抽空问。

  「榆木。」阮佑山将榆木窝在手里揉搓了一下,「刻点东西,可以吗?」

  「嗯,可以。」颜凤稚点头,眼珠都不错一下的盯着针眼,怎麽这麽小!

  阮佑山看她一眼,一缕笑意自眼底划过,他很快的垂下眼,一擡手,「刷」的一声,抽出了腰际的佩刀来。

  刀身折射出明晃晃的亮光,阮佑山浑不在意手腕一翻,五指一松,在佩刀落地之前捏住了刀身,他以两指捏着佩刀,像捏个刀片一样,开始面无表情的刻木头。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皇帝,御前行走公然在皇帝面前抽刀,是要被视为想行刺皇上而被处死的,然而在看颜凤稚,却仍在心无旁骛的跟针眼斗争。

  刚开始而已,颜凤稚就遇到挫折了,为什麽这麽粗的一根线,要配这麽小的针眼?弯弯扭扭的,根本穿不过去嘛!

  一旁的阮佑山实在是看不过去了,默默的放下刀,简单了说了一句:「臣来。」然後就夺了她手中的针线,将线头放到唇中一抿,在对准了针眼,一次就穿了过去,然後他又把针放回到颜凤稚的指间,坐回去,拿起刀来继续刻木头。

  颜凤稚瞠目结舌,愣愣的眨了眨眼,「你怎麽会这些的?」

  「阮麟儿。」阮佑山头都没擡,「衣裳总会破。」

  「他的衣裳破了怎麽由你来缝?」颜凤稚有点惊讶。

  阮佑山沉默了一会儿,丢给她一句:「我是爹。」

  颜凤稚一噎,没好气的说:「我当然知道你是爹了,只是你妹妹呢?」

  「夙玉自小寄养在别人家,一年前才回来。」

  「噢,那嬷嬷、丫头呢?无论如何也不能由你这一家之主干这些事吧?」

  「我的孩子。」阮佑山擡头,郑重的告诉她,「自然什麽都由我来。」

  颜凤稚忍不住一怔,脑中不禁浮现了他在油灯下辛苦缝制衣服的样子,高大健硕的身躯窝在油灯下的一小片光亮里,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头上还裹着一块汗巾……唔,这场面在心酸的同时怎麽还有些好笑?

  胡思乱想了一阵,再回神时发现阮佑山的怀里已经多了不少的碎木屑,他刻几下就要吹去上面的木屑,然後左右端详一下,斟酌着这刻一下,那削一块。

  他怎麽也不好奇自己刺绣呢?颜凤稚有些懊恼,低了头按着书里说的在巾子刺了几下。

  没一会儿,她就「哎呦」了一声,阮佑山登时擡头,见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上顶着颗血珠。

  这只是个开始罢了,之後颜凤稚的刺绣之路走得极为不顺当,那根针就是不听她的话,根本不往巾子上走,总往她指头上紮,今天下来,几根手指都被紮了个遍,一拿笔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每次阮佑山瞧着她狼狈的手指,总会拧眉,但又什麽都不说,只是默默的把她的刺绣都给收起来了。

  「你别管,还给朕。」颜凤稚抗议。

  「皇上该休息了。」阮佑山不由分说,拿出锦被给她盖上,又倒了一杯瓜片来。

  「唔,朕又不冷……」颜凤稚咕哝了一句,但还是拢起了锦被,端起热茶呷了一口。

  热热的茶滑进喉咙,颜凤稚舒服的叹了口气,但同时又奇怪的看了眼阮佑山,怎麽什麽都不问呢?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你怎麽还看不出来?

  她有些着急,眼珠儿一转,把茶放下来,换了个姿势,斜倚在炕桌上,又把龙袍往上撩了撩,然後装出一副慵懒懈怠的样子,「近日疲乏,宫婢下手又没有轻重,所以阮卿你来给朕捶捶腿吧。」

  阮佑山收拾好了木头和佩刀,走过去给她捶腿。

  颜凤稚咬着唇,半阖着眼儿偷瞧他,「嗯,这个力道好,宫婢们总是使不上力。」

  「是。」阮佑山简短道。

  「麟儿呢?」颜凤稚半掀着眼皮问。

  「在午睡。」阮佑山圈着拳头,听了听,又说:「皇上太过宠爱麟儿了。」

  「他的确是……」颜凤稚咬牙,「的确是可爱,不过跟阮卿倒不是很相像呢。」

  「不过是稚子天真的天性。」一提阮麟儿,阮佑山的表情不自觉的柔和了些许。

  「阮卿幼时也是这般天真可爱?」颜凤稚微微扬眉。

  「幼时之事,臣记不得了。」

  「噢。」颜凤稚心不在焉的应了,把腿往前伸了伸,「阮卿有没有觉得朕瘦了?」

  「皇上国事操劳。」阮佑山目光一闪,手上的动作稍微顿了顿。

  「说起国事,近日各州灾情越发严重,如何安置灾民真是令人头疼。」

  「臣听闻,长公主正在游历各州。」阮佑山思忖着说,忍不住担忧。

  「阮卿似乎很关心长公主?」颜凤稚扬了扬眉。

  「皇上,昭贵嫔求见。」苏明安轻轻的扣了扣殿门。

  「唔……」颜凤稚沉吟,不悦的拢了眉,看了眼阮佑山,也不再避讳,故意直言道:「天天儿的来,这女人怎麽这麽不识趣?」

  阮佑山并未接话,停止了动作,垂手站了起来,沉默的退到了一边。

  颜凤稚看他一眼,「怎麽不捶了?」

  「嫔妃觐见,臣子当回避。」阮佑山後退了几步。

  「既如此,你先下去吧。」了解阮佑山对於规矩一板一眼的毛病,颜凤稚也懒得拖着他,撩好了龙袍盖住细腿,待阮佑山离去之後,便吩咐了苏明安宣昭贵嫔进来。

  昭贵嫔聘婷而来之後,颜凤稚已经换上了一副严肃嘴脸,端着卷宗,装模作样的沉吟着,看都不看昭贵嫔,「爱妃怎麽来了?」

  「臣妾担忧皇上的喉疾总是复发,便煮了冰糖百合枇杷汤来。」

  昭贵嫔将精致的汤盅,轻轻的放到颜凤稚身侧的炕几上,贴心的掀了盖子,又用汤匙搅动了几下,低眸微笑,「枇杷对治癒喉疾有奇效,皇上不妨试试。」言罢,柔荑一送,将汤盅送到了颜凤稚的眼前,而後巧笑嫣然。

  这种笑容,对於颜凤稚有效果……才有鬼!

  身为一个女人,只会对这种笑容感觉到十足的排斥,颜凤稚一垂眼,「放下吧。」

  「皇上,这汤若凉了……」

  「朕看完这卷再喝。」颜凤稚不耐的打断她的话。

  另一边,宫中的太监开始忙忙碌碌的给偏殿添置新的摆设,因为住进了一个稚子,所以仪元殿的摆设难免太过肃穆,所以颜凤稚下旨换了些颜色喜庆、孩子喜欢的摆设进来。

  新的摆设从仪元殿後方,流水般的被送进来,阮佑山对颜凤稚宠爱阮麟儿这件事很不以为然,并且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在抄手游廊侧的卧房里待着,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太监们往偏殿运送。

  这样看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苏明安的徒弟小孟子,就来敲他的门了,说昭贵嫔已经离开,皇上昭他过去。

  阮佑山应了声,抓起佩刀就离开了卧房,可谁知刚走出几步,就遇到了最後一拨往偏殿送摆设的宫人们。

  那是一张檀木制的半圆桌,边角略有些尖锐,所以在与阮佑山擦肩而过时,一个不小心就勾住了他的衣服,宫人们浑然不觉,往前一走,旋即响起了裂帛破裂的声响。

  阮佑山吸了口气,顿时觉得胸口一凉,再低眸时,就发现腰带被勾开,前襟敞开,露出了大片的胸膛。

  眉心一锁,阮佑山迅速的扯回腰带,俐落的系好,然而方才那瞬间的「春光乍现」,却凑巧的被刚从正殿出来昭贵嫔给看到了,那样一个精瘦又不失壮硕的男性胸膛,让久居深宫的昭贵嫔忍不住红了脸。

  「明明是东夷人,怎麽偏生得如此精壮?」昭贵嫔呢喃着。

  「是啊,奴婢也以为东夷人都长得细皮嫩肉,可谁知这沉默寡言的阮侍卫,也有几分咱们西凉草原汉子的气魄呢。」昭贵嫔的侍婢也跟着附和道,忍不住多看了阮佑山几眼。

  只见他围拢了衣裳,却仍就发现衣裳被划了口子,阮佑山拧眉,拂了拂衣袂,似乎不大在意,迳自朝正殿去了。

  昭贵嫔怔在原地,看着阮佑山修长的背影发起了呆。

温馨提醒:

试阅内容到此结束,如需阅读全文,请至购买专区进行购买。

0 0
分享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入住书斋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