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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绝色宠儿》皇后凉凉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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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3:38 |阅读模式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文案】

  她是一缕从现代而来的幽魂,摇身一变成为女暴君,骁勇善战,恃才傲物,杀人如麻,痛恨男人。  
  在与青国的战争中,她杀尽对方将士,却心软地收养了一位绝色“公主”,精心栽培,倍加呵护。
  这位“公主”本是青国二皇子,身负血海深仇,精心蛰伏在她身边,只为了杀死暴君,灭掉敌国,重建故国!但他却不可抗拒地被她吸引!然而,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想爱不能爱,不恨也得恨!
  真相大白之际,他们终于分道扬镳,为争夺天下展开了漫长的厮杀。
  当最后的决战来临之时,两个绝代帝王将如何面对这残酷的命运……
  *
  “难儿,你终于又笑了。你笑得真好看……真好看啊……”她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呢喃。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点迷茫,这样的她,看起来居然有了那么一点人情味。
  而他的唇角一勾,掩埋在心底的,是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的刻骨仇恨。
  *
  她从一个不祥的、无依无靠的被遗弃的公主,到一个独掌政权、残暴嗜血的王者,那八年,一定是极其不平凡的八年,也是改变了她的八年。
  那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挖出这段过往与真相。
  *
  终于有一天,他的刀架在她的颈间。
  她问:“你不恨我了?”
  他说:“我当然恨,至死都恨!”
  可是他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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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3:53
正文

                  苏醒的仇恨1

    持续了三天三夜的战争终于结束,曾经强盛的青国也宣告灭亡,可是他们——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他们的眼睛,仍然是睁着的啊!

    弥殇躲在荆棘之后,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眼泪已经流干了。

    山河破碎,皇室分崩,将士阵亡,子民流离,而他——青国的二皇子仍然苟活于世,连死都做不到,这世上,可还有比这更令人悲愤的事情?

    突然,死寂的战场响起几声马嘶声,令他惊醒过来:这里,竟还有活着的生物?

    循声望去,未散尽的硝烟深处,隐隐出现了一条模糊的影子,诡异如鬼魅。

    影子逐渐走近,他终于看清了,那竟是一人全副武装,立马横刀,踏遍地尸首悠然而来。

    弥殇看着马上那人,不可抑制地战栗:来人是谁?身处地狱,怎能从容如闲庭信步?

    几道呻吟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原来是几名尚未气绝的士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

    弥殇听到这声音,竟然有淡淡的喜悦:哪怕还有一口气,就还有希望啊!

    然而,他的这份喜悦,转眼间就被击碎了!

    马未驻足,马上的人已挥刀,手起刀落之间,血花飞溅——那几名呻吟的士兵,再无声息。

    弥殇目眦尽裂:士兵将亡,为何还要如此残忍地将其斩杀?而且,来人根本不分敌我,见生即杀,这世上又怎会有如此残暴嗜杀之人?

    干了这般非人之事后,那马上的恶魔,宛若无事般提着滴血的长柄大刀,策马而过。

    他要杀了这恶魔——弥殇在心里怒吼,要不是身后的侍女死死地按住他,他早冲出去了!

    苍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呐喊,平地猛然响起一声怒吼:“暴君拿命来——”

    伴随这怒声,一具昂扬的身躯从尸首间站起来,手持长枪,屹立如峰,拦在那恶魔的马前。

    弥殇看着那具身躯,激动得全身颤抖:铁将军——他还活着!

    铁将军,青国第一大将,名震天下的英雄,虽然他已经遍体粼伤,面目全非,可那股气吞山河的气势,全天下没有二人!

    只要铁将军出马,必定能将那马上的恶魔送回地府——弥殇对此毫不怀疑!

    马停,马上的恶魔盯着铁将军,似乎料想不到还有人能站起来。

    仇人在前,铁将军没有半分拖滞,踏着将士们的血肉,持枪前冲,向恶魔刺出最后一击!

    那一刻,万千青国将士们的不甘与仇恨,全化成了力量,送着他前进!

    然而——

    一道银光,带着血花,如此快速而冷酷地从铁将军的颈项划过,就此摧毁青国最后的希望!

    铁将军犹如磐石,伫立马前,握枪斜刺,枪尖离马上的恶魔仅有数寸,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前进哪怕一寸了——因为,他的头颅已经被砍飞,就掉落在弥殇的眼前!

    弥殇看着铁将军那双充满愤怒和不甘的眼睛,时间与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而马上的恶魔,一面欣赏着铁将军的无头之躯,一面用手中的长柄大刀拍打那具躯干。

    卟——铁将军的身躯直直倒下来,惊醒了弥殇,弥殇哆嗦着抬起头,看向马上的恶魔。

    马是红的,恶魔也是红的——被鲜血染红!

    只有那双眼睛,不是红的,异常冷酷锋利,如细磨慢煨的刀刃,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这个拥有人形的恶魔,竟然在享受这样的杀戮!

    弥殇死死地盯着这个恶魔——耗尽他的一切,他也要将这恶魔锉骨扬灰,血祭青国子民!

    恶魔转头四顾,确定再也没有活着的人了,这才满足地叹息,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肤色如麦,挺鼻如峰,浓眉如剑,鹰眼如刃,五官深遂,美如刀锋,一副将天下玩弄于掌心的姿态——弥殇看着那张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般冷酷残暴的恶魔,竟是如此美丽而年轻的……女子?!

    恶魔丝毫不知弥殇的存在,唇边带着魔鬼般的微笑,策马前行,很快消失于硝烟中。

    弥殇的眼睛,一直看着恶魔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直到陷入黑暗之中。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4:10
                 苏醒的仇恨2

    弥殇醒来时,已是晚上。

    前方篝火熊熊,刺痛了他干涸的眼,而声声惨叫更是如针刺耳,令他心痛如绞。

    他迷迷糊糊地问侍女丁嬷嬷和兰姨:“这是哪里……”

    兰姨小声地道:“这是中朝的军营,我们成了俘虏,只要不反抗,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俘虏?偷生?安全?——弥殇惨笑:“那些惨叫声又是什么人发出来的?”

    兰姨沉默半晌,才道:“那是中朝的将士在审判……青国的官员……”

    “青国的官员?”弥殇猛然坐起来,朝前方跑去。

    才跑了几步,他就栽倒在地上,被紧随身后的兰姨和丁嬷嬷紧紧压制住。

    可弥殇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青国的官员如何被凌辱和折磨。

    篝火边,数十名青国官员伤痕累累,不仅被五花大绑,还被中朝的士兵踏踩在地上,但任凭敌人如何折磨,他们没有求饶,只是怒目相视。

    其中一人侧对着他,傲然屹立,声音凛然:“你们这些残暴之徒也配踏上我大青国的土地?我呸!只要大青国还有一人活着,来日必定血债血还灭了中朝,光复我大青国……”

    这个声音……姐姐?弥殇心中大骇,想大声叫喊,然而,兰姨的手指深入他的咽喉,不让发出半点声响。

    他只能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名女子。

    那名女子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战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尘土与血迹,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绝代风华——她就是名闻天下的青国第一美女、他的胞姐华月公主!

    民间用“华月升空,举世皆辉”称赞她举世无双的美貌,中朝帝王对她更是觊觎许久,她理应已被护送出京,怎会落入敌人之手?而这些人,又将如何对待她?

    弥殇连想都不敢想。

    在他的恐惧中,一个威严冷酷的声音,如一支利箭,穿透黑夜而来:“哦——那我就杀光大青国所有活着的人,你大青国要如何血债血还?”

    一人全副武装,仅露双眼,从黑暗中现身,边说边走向华月公主。

    弥殇颤抖如风中残叶:那个人,竟然就是他白天所见的恶魔!

    恶魔的盔甲,已经洗尽了鲜血,在火光映照下闪着冰冷的银光。

    刀已不在手,马已不在身下,背上的弓箭和腰间的匕首早已御下,可那股天生的杀气和戾气,却是这个恶魔与生俱来的刀箭,所到之处无不令人战栗生畏。

    面对恶魔的傲慢,华月公主颤了一下:“你你你——你敢犯天下之大不讳……”

    “哈哈哈——”恶魔纵声大笑,“有何不敢!孤就是天地,孤就是神魔,就算杀尽天下人,又算得了什么!”

    “早闻中朝天子独孤九劫残暴无情,如今相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是——”华月公主很快恢复镇定,用同样骄傲而自信的口吻道,“青国子民遍布全天下,岂是你能杀得尽的?只要有一人活着,必定世代不忘国耻,东山再起——”

    “是吗?这样,要如何东山再起?”独孤九劫狞笑着,猛然伸手捏住一名青国官员的脖子,“捏死青国人,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身为俘虏,竟敢这般狂妄,孤平生最爱杀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要满足孤的欲望吗?”

    那名青国官员硬生生被其单手提起,全身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闷哼一声,再也不动了。

    这个恶魔,仅凭单手就能捏死一个男人?弥殇心中的恐惧,不断扩大。



                  苏醒的仇恨3

    眼睁睁看着同胞被杀,华月公主的脸色变了,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骇人的气焰:“青国人不畏死,你竟然拿死威胁青国人,真是可笑之至!暴君,你杀得越多,青国人越是牢记仇恨,越会早日将你送进地狱!”

    “哈哈哈——”独孤九劫又是一阵大笑,似乎很是愉悦,“亡国之徒,就只会逞口舌之勇!”

    “哈哈哈——”华月公主也大笑起来,声音却越发有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最迟三十年,中朝一定会被我大青国所灭!而你,必将尸骨无存,销毁人间!”

    她这么说的时候,就像女神降临人间,向世人做出不可逆转的预言!

    弥殇感到了自己,以及所有青国俘虏的骚动——她的话,就像一颗种子,在绝望的亡国者心中种下希望。

    “这是本王听过的最美妙的话了!华月公主不愧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才貌双全智勇双全,孤太喜欢了!”独孤九劫捏住华月公主的下巴,啧啧赞叹,“就冲你这番话,孤不仅会好好待你,让你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还会留着这些俘虏,让你看看青国人如何世代沦为我的奴隶。”

    华月公主把头撇开,淡笑:“独孤九劫,你我之间的国仇家恨,非彻底铲除对方不能平息此仇此恨,你休想碰我一根头发!我生是青国人,死是青国鬼,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一寸一毫!”

    她的微笑与从容,带着悲壮的决裂,让独孤九劫微微一愣。

    但独孤九劫很快就又笑了:“你已在我手上,万事可由不得你!”

    华月公主冷笑着,转头看向她的子民,就像发誓般道:“毁我青国者,必自灭!”

    声声有力,字字掷地,一字一字地敲击着所有幸存的青国人的心。

    在接触到弥殇的目光时,她的目光稍微顿了一顿,唇边浮出一朵倾国倾城的笑容,大声道:“三十年后,大青国必将崛起,洗清今日我等所受的耻辱!而中朝,必将从人世间湮灭!”

    弥殇干涸的眼中,流下泪来:姐姐一定看到他了!一定知道他就在这里!姐姐这番话……就是对他说的啊!

    说完之后,华月公主的目光回到独孤九劫身上,啐了一口后双唇猛然一抿,唇间缓缓流出血来,身体慢慢倒下去。

    她在做什么——弥殇疯了,心碎了,姐姐到底在做什么——

    一目了然的事实——华月公主咬舌自尽了!

    轰——弥殇也轰然倒下,眼中流下红色的血——与华月公主唇边的血,如出一辙。

    一代佳人就这样香消玉殒,青国的俘虏们默默流泪,连中朝的将士们也目露不忍,然而,面对华月公主的死,独孤九劫并没有太多的触动,只是伸手摘下面具,带着几分遗憾,向这个刚烈的美人致敬:“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美人,本王一定会好好安葬你的!”

    闭上眼睛的时候,弥殇看到的最后映像仍然是独孤九劫那张刀锋一样锋利夺目的脸庞。

    后来……他病倒了,气若游丝,终于引起了独孤九劫的注意。

    为了逃亡,兰姨和丁嬷嬷一直将他打扮成女孩儿,对外宣称他是她们的小姐。面对独孤的过问,兰姨和丁嬷嬷求其救小姐一命,并告诉她小姐已经家破人亡,她们正带着小姐四处逃命。

    他悲惨的经历,似乎让独孤起了恻隐之心。

    独孤叫人给他看病,但他却抱紧了身体,不让任何人碰触他的身体,兰姨和丁嬷嬷说“小姐”在逃亡过程中数次差点被人侵犯,所以对生人异常害怕和排斥,而她们懂些医术,只要有药物,她们就能治好小姐的病。

    孤独没有为难她们主仆三人,不仅提供药物和饮食,甚至还将他带回宫中,给他起名“独孤难儿”,让他以“公主”的名义呆在她的身边。

    弥殇隐隐记得,后来他的病好了,但他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变成了一个痴痴的傻子……



                  苏醒的仇恨4

    “啊——”弥殇扼住咽喉,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竟然全都苏醒了,如此血腥,如此残酷,如此沉重。

    他还听得到将士们的呐喊与呻吟,还看得到将士们的冲刺与厮杀,还嗅得到空气中血的味道,还感受得到将士们的愤怒与不甘!

    尤其是铁将军和姐姐的眼神,就像苍天的愤怒,紧紧地盯着他……盯着他……

    铺天盖地的愤怒与怨恨,几乎压垮了他瘦小的身体,他快不能呼吸了,干呕不止。

    “难儿,你又做恶梦了吗?别怕,孤在这里,孤会保护你,孤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搂进一个温暖的怀中。

    弥殇慢慢转头,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独孤九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躺在她的身边?这里又是哪里?难道,他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独孤九劫丝毫不知他的心思,只把他的反应当成孩子在做噩梦,轻拍他的背,喃喃道:“夜很深了,乖乖睡吧,孤……好困……”

    弥殇看着她的脸,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做梦吧?一定是梦……

    然而,独孤九劫闭上眼睛后,竟然又低喃着:“明天,要出战,要复仇……”

    出战?复仇?这几个字强烈地、深深地刺激了弥殇。

    他盯着独孤的脸,目光慢慢变得黝深,而刻骨的仇恨,更是迅速地凝聚、爆发——即使是孩子的仇恨,也能这般的深,这般的狠。

    不管他和她是如何躺到一起的,但她既然送上门来,他就绝对不会放过报仇的机会!

    他慢慢举起双手,颤抖地伸向那个女人——的脖子,嘴里喃喃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虽然只是一双孩子的双手,却像一副来自地狱的魔爪,透出无尽的杀气。

    虽然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但独孤还是听到了,朦胧地睁开眼睛:“怎么了,难儿,冷吗……”

    困盹中,独孤九劫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感觉到了他的哆嗦,于是又抱紧了他,轻轻地哼着他听不懂的歌谣——他似乎很熟悉,却听不懂的歌谣。

    独孤并没有使力,甚至很温柔,但她的力道对于弥殇来说却是无法挣脱的强大。

    弥殇感到绝望:仇人就在身边,还在沉睡着,他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哼着哼着,独孤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弥殇不甘心地侧脸,看到墙壁上挂着弓箭和刀剑,桌面上放置着小刀。

    小刀?对,刀子一定可以割裂她的身体……

    于是,他竭力转过身体,慢慢地抽出一只手,慢慢地朝床边摸去。

    可是,他摸不到,因为这个女人把他搂得太紧,他若是挣扎得太厉害,说不定会把她弄醒。

    怎么办?他左右为难,心慌意乱,焦躁和无奈让他想崩溃。

    这样……不如就自尽吧,就像姐姐一样……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墙上忽然闪过一抹鬼魅般的影子,虽然很快,但他还是看见了。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4:25
                  苏醒的仇恨5

    有人进来了?什么人?要干什么?会是他的幻觉吗?

    不,不是幻觉,真的有人闯进来了!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上,目光四处睃巡。

    猛然间,头顶一阵发寒,他一抬眼,就看见一条黑影握刀劈下来。

    是刺客——毫无疑问!

    他感受得到对方的杀气——只求杀人不求存活的杀气,而且对方很强!

    虽然刺客可能会连他也一起杀了,可他却觉得很痛快——死吧,一起死吧,能够带着仇人的幽魂去见亲人子民,实是人生快事!

    死亡在即,他的嘴唇却微微向上一翘!

    但是,那朵笑容还未来得及开放,就瞬间凝固了——鲜血如水花四溅,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那名刺客无声无息地倒在地毯上。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刺客身后,手上的刀滴着血。

    才刚刚杀了一个刺客,还是在帝王的榻前,可这个男人的脸色却平静得像一面什么都照不出来的镜子,收刀,抓起刺客,拖出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这个男人是谁?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何时出现的?又消失到哪里去了?

    弥殇的目光,透过黑发,看着死寂的房间,脑海又是一阵恍惚。

    在这个男人把刺客拖出去的时候,他看到,刺客的咽喉被割断了——虽然刺客全身黑衣,看不到伤口,但喉咙处流下来的鲜血证明了这一点。

    地上铺着厚厚的、腥红的地毯,那血流进地毯,很快没了影儿。

    为什么地毯这般厚实腥红——因为吸收再多的鲜血,也不会变色。

    只是眨眼的功夫,人来了,人去了,死了,没了——人的生命如此残酷与脆弱,令他发抖。

    发抖不是因为被刚才的场面所吓到,而是庆幸自己没有去摸桌上的刀子。

    这场意外让他意识到,那个杀人于无形的陌生男人,就隐藏在这里,隐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时刻守护着独孤——如果他做出伤害独孤的举动,那个男人一定会在他下手之前除掉他!

    于是,弥殇不再轻举妄动,而是将头埋进独孤的怀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病愈之后,过了多长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如何跟独孤睡到一起的——无论他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他病愈以后就成了“傻子”,听说傻子是没有记忆的。

    忘记就忘记吧,他告诉自己,他只需要记住他与独孤的仇恨就够了。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就是“失忆的傻子”这个身份,让他逃过了暴露身世的命运。

    可是,他怎么能因为变成傻子就忘了国仇家恨?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呆在仇人的身边?

    他的眼里流下泪来:这夜开始,他再也不是傻子了,永远、永远都不能再傻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身板如此瘦弱,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襦裙上,而十指比白衣更苍白——他现在的模样,就是柔弱的“难儿公主”啊。

    上天让他成为独孤九劫的“公主”,就是给他复仇的最好机会,他不能辜负这个机会!



                  苏醒的仇恨6

    当被遗忘的惨痛的过去苏醒,所带来的痛,远胜当时,然而,愈痛,愈让人清醒。

    弥殇凝视着独孤九劫的脸,整整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次的轮回才能承受得住这一生的伤与痛,但他知道,他是不会有轮回的,因为,他将来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比眼前这个女人狠毒十倍、残忍十倍和血腥十倍,所以,他注定死后要堕入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和她一样。

    想到破灭的山河,想到自尽的皇姐,想到被斩的铁将军,想到死去的子民,这些惨痛与仇恨,就转化成为冷静与意志——他看着仇人的脸,竟然微微地笑了。

    在他的微笑中,烛火慢慢燃尽,天色慢慢转亮。

    独孤九劫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那朵瘦弱的、纯稚的、美丽的微笑。

    片刻惊艳之后,她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喃喃:“难儿,你终于又笑了。你笑得真好看……真好看啊……”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点迷茫,这样的她,看起来居然有了那么一点人情味。

    人情味?弥殇的唇角一勾,真讽刺!

    这淡淡一笑,又令独孤片刻恍惚。

    过了一会,她坐起来,在“难儿”的脸上亲了亲:“虽然孤很想多陪陪你,可是,孤必须要出征了。难儿要乖乖地哦,等孤回来……”

    她就像一个……人类那样,揭开被子,伸脚下床,然后把被子仔细地给“难儿”掖好。

    帘外人影走动,宫女已经准备好了盔甲刀剑,安静以待。

    透过纱帘,弥殇静静地看着独孤的举动。

    就像他一样,独孤也是穿着完整的衣物入睡,似乎随时准备着起床去杀人。

    当她穿上盔甲、佩上刀弓的时候,那股冲天的杀气与霸气立刻搅混了一室的宁静详和——她根本就是从天而降的死神,所到之处必有流血和牺牲。

    “高皇后,我交待你的都记住了吧?”出门之前,独孤问那个凤冠霞帔的女人。

    那个女人恭敬地道:“都记住了,我会好好照顾难儿公主的,请皇上放心。”

    “很好。”独孤出去了。

    弥殇从独孤的背影中,看到了噩梦里,踩着遍地尸首悠然而过的“鬼”的身影。

    又安静了。

    弥殇看着空荡的房间,目光慢慢陷成两道没有任何光线的无底深渊,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这房间里,透着血腥味,不管擦洗多少遍,也不能掩盖。

    他相信,有多少个黑夜和多少个白天,就有多少人欲取独孤的首级,但那些人,最后都把自己的首级丢了,唯一能证明他们活过、来过的痕迹,就是这空气中飘着的血腥味。

    他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姐姐说过,30年河东,30年河西,他拥有30年的复仇长度。

    呜——窗外传来悠长雄浑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眼皮剧烈地跳着,心脏也剧烈地跳着——独孤要出征了,杀戮又开始了!



                  苏醒的仇恨7

    他跳起来,冲到窗前,看着远处。

    并不那么遥远的皇宫外的广场上,即将出征的士兵黑匝匝地连成一片,几乎可以遮云蔽日,那股血洗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令他不寒而栗。

    这些,还只是能够入城的将领和精兵,在城外,不知驻扎着多少望不到头的部队——只有这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和好战残暴的庞大军队,才能灭了他强大的青国。

    想到这些,他释然了——因为认清了形势与差距,不再焦躁和狂暴。

    呜呜——号角声越来越响亮,伴随着如惊涛拍浪般的欢呼,如潮水般席卷全城。

    弥殇感觉得到大地在颤抖,苍天在呜咽,扭转乾坤的风暴,即将在遥远的大地上上演——这一次,又是哪片土地被肆虐?

    可他不再同情那片土地,人弱被欺,国弱被灭,这是恒古不灭的真理。

    而且,她的杀戮和血债越多,他的胜算越大。

    静静地忍,静静地等,静静地磨——这就是他现在能做的。

    风吹来,他长长的头发和白衣随风飞舞,瘦小的身躯却稳如磐石。

    独孤出征了,让他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候,变得比她更强悍、更冷酷、更可怕。

    他微笑,缓缓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尚未发育成熟,却已经流露出绝代风华的少女。

    从现在开始,在很长很长的未来,他不再是青国的二皇子——支离弥殇,而是独孤难儿——独孤大帝收养的孩子——没有人知道的、男扮女装的民间“公主”。

    “难儿公主”的微笑,隐隐地透出阴森与危险。

    外面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两名宫女走进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公主,奴婢为您梳妆。”。

    他转身,“卟通”跪在她们面前:“兰姨,丁嬷嬷,这么久来,苦了你们了。”

    咚——两名宫女惊得手中的托盘掉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年老的宫女才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如果是,请您惩罚……”

    他摇摇头:“兰姨,丁嬷嬷,我只是病好了,真的好了。”

    相觑片刻后,年轻的宫女面露喜色:“您是说……您都记起来了?”

    “是的!”他的目光与声音,隐隐透出骇人的皇族威严,“我是青国第二皇子支离弥殇,未来一统天下的青国大帝!”

    两名宫女的眼睛红了,跪在他的面前:“奴婢叩见皇上!”

    他扶起她们:“兰姨,丁嬷嬷,在支离弥殇重生之前,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如此称呼我。现在,我是孤独难儿,是孤独皇上收养的难儿公主,请不要弄错了。”

    “是——难儿公主。”

    “她”优雅地坐在镜子前:“那么,请兰姨和丁嬷嬷为我梳妆罢。”

    疯狂而漫长的复仇之战,在这一夜正式拉开序幕。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4:41
                  深宫魅影1

    “兰姨,丁嬷嬷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难儿心神不宁地放下笔。

    曲瘦兰放下书卷,走到窗外,看着窗外细雨纷纷:“应该不会吧……”

    难儿的目光蒙上了一层忧郁:“一年了,好想给姐姐上坟……”

    想到华月,屋里的气氛,就变得那般伤感辛酸。

    今天是华月公主香消玉殒一周年的忌日,丁嬷嬷一大早就去给她上香了。

    华月自尽以后,孤独大帝依照皇家公主之礼,给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将她安葬在城郊中朝皇陵的附近。

    难儿经常站在窗前,看着皇陵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姐姐,总有一天,她会把中朝的土地变成青国的土地,将中朝的皇陵夷为平地,这样,姐姐就可以在国土上安息了。

    可恨的是,近在咫尺,她却不能出宫为姐姐上一柱香,烧一把纸钱。

    因为,她的身份,让她不能冒任何一点风险。

    独孤大帝出征后,因为她是“傻子”且排斥他人的亲近,兰姨和丁嬷嬷便请求皇后将她们主仆三人安置在皇宫最偏远的思香院里,让她悉心养身。

    皇后虽然没有派多余的宫女侍候她,平素也不闻不问,却也没有亏待她,凡是日常所需的一切用度,从来没有少她们半分、差别人半毫。

    总之,她们安于一隅,自生自灭,没有人会在乎和关心这三个从民间来的主仆。

    搬进这里没多久,华月公主的忌日就到了,丁嬷嬷决定去给公主祭坟。

    也许独孤对自己的地盘太有信心,虽然皇宫严禁男人出入,但对女人的管理却并不那么严厉,丁嬷嬷借口给难儿公主打听家乡的消息,不时出宫。

    只是,她天刚明就出去了,直到快天黑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丁嬷嬷会不会被怀疑和抓住?如果丁嬷嬷出事了,她们也将被一网打尽。

    这样的不安,让她们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默默地祈祷容嬷嬷平安。

    祈祷刚停,院子里就传来轻轻的推门声和脚步声。

    难儿和曲瘦兰互视一眼,都下意识地抚了抚小指上的指甲。

    小指的指甲涂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指甲油,看起来粉粉嫩嫩,其实却是致命的毒药。

    如果身份被发现和拷问,就服毒自尽,绝不屈服——这是她们的共识。

    脚步声朝屋里走来,然后停在门外,她们的心都缩紧了:是平安还是灾祸?

    门外响起低低的声音:“我回来了!”

    是丁嬷嬷的声音,她们松了一口气。

    曲瘦兰打开门,意外地看到门外除了丁嬷嬷,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个佝偻着腰、满脸沧桑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在看着她,虽然不言不语,眼里的红丝,却是那般明显。

    良久,她的眼里慢慢流下泪来: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还活着?



                  深宫魅影2

    男人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再也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直接奔到难儿的面前,跪在地上叩首:“罪臣叩见二皇子!”

    一直敏锐地盯着他的难儿,冷静地道:“请问来者何人?”

    男人抬起脸,眼中有泪水:“罪臣是卫涯!”

    “卫队长?”难儿惊得倒抽一口气,赶紧扶起他,“你、你是卫队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卫涯,青国第一高手,大内侍卫队的队长,都城被攻破之时,他受命护送华月公主逃走。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佝偻瘦削的模样?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卫涯咬牙:“卫涯没能保护公主,无颜面对殿下,本该在公主坟前自尽谢罪,只是、只是……”

    他低下头,如此难以启齿。

    一脸疲惫的丁嬷嬷掩上门,走过来:“卫公公,切勿激动,请慢慢将前因后果告诉难儿公主。”

    卫公公?为什么丁嬷嬷如此称呼?——难儿看看卫涯,又看看丁嬷嬷,一脸惊异和困惑。

    卫涯抹了抹眼泪,羞愧地道出一切:“破城之日,罪臣奉命护送公主离京,没想到公主执意与国共存亡,半途折回宫里,遇到敌国士兵。战斗之中,罪臣负伤昏迷过去,醒来时……公主已不见踪影。罪臣去找公主,反被敌军俘虏,被关进牢里当苦力。罪臣多次想自尽,却挂念公主下落,不敢自行求死。后来听说公主被俘身亡,罪臣便逃出牢笼,想去公主坟前,以死谢罪……”

    “闭嘴!你给我闭嘴!”

    难儿怒吼着,一把揪起他的领口,激动地斥喝:“说什么以死谢罪!都过去了一年了,姐姐已成冤魂,而你仍好好地活着,你还有何颜面称臣?还有何颜面见我!什么第一高手国家栋梁,父王这么信任你,将姐姐交给你,你却辜负了父王的信任,害死姐姐……”

    卫涯无地自容,却没有躲避她的视线,只是不住地道:“臣该死臣该死……”

    “你确实该死!你早就该死了!今天,我就成全你罢!”

    想到死去的姐姐,难儿失去了理智,扬起手来就给了卫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她的手隐隐作疼,卫涯却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难儿不解恨,操起桌上的台砚,就欲朝他的身上砸去,然而,丁嬷嬷抓住了她的手腕:“请公主务必把话听完。”

    难儿恨恨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丁嬷嬷道:“公主听完后,再处置也不迟。”

    她放开公主的手,看向卫涯:“卫公公,请继续说。”

    然而,卫涯紧抿着唇,竟是一脸求死,再也不说半句话了。

    丁嬷嬷叹着气道:“既然卫公公无法开口,那就由我来说罢。公主,卫涯已不是卫涯,而是卫公公,你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深宫魅影3

    她放开公主的手,看向卫涯:“卫公公,请继续说。”

    卫涯紧紧抿唇,竟是一脸求死,再也不说半句话了。

    丁嬷嬷叹着气道:“既然卫公公无法开口,那就由我来说罢。公主,卫涯已不是卫涯,而是卫公公,你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难儿心里又升起不好的预感:“为、为什么……”

    丁嬷嬷道:“因为,他为了进宫助公主一臂之力,已经舍弃了身为男人的本份。”

    “啊——”曲瘦兰脸色发白地低声惊喘,身体摇摇欲坠。

    难儿也被丁嬷嬷的话给震住了,脸色阴晴不定:“你、你的意思是……”

    丁嬷嬷平静地道:“数日前,我去打听公主的坟墓,遇到了在坟前欲自尽的卫队长,无论老奴如何劝阻都没有效果。于是我告诉他,二皇子仍然活着,就化身隐藏在中朝的皇宫里,为图复国大计而忍辱负重,希望他能留着这一条命,帮助皇子重建故国。卫队长这才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入宫成为卫公公……”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难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曲瘦兰,唯有扶着墙壁,泪如雨下。

    沉默半晌,难儿才擂着桌子,对卫涯低吼:“你、你你这是何苦……”

    卫涯惨笑:“国已破,家已亡,无数同胞战死沙场,公主也已为国捐躯,区区一个卫涯,受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

    丁嬷嬷道:“一年来,卫公公一直抱着受伤的身体,被关到山里中做苦工,根本无从知晓公主的下落。直到前不久,他无意听说公主身亡之后,才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历尽艰辛找到公主的坟墓。若非遇到我,他早已随公主去了。”

    难儿百味杂陈,对着卫涯道:“卫队长,我……我冤枉你了。”

    卫涯“咚咚咚”地给她叩头:“卫涯死不足惜,只求能将一身功夫传给皇子之后再死!这是罪臣唯一可以谢罪的了!”

    丁嬷嬷也跪下来:“公主,请接受卫公公的谢罪!我等的命微不足道,可青国需要每一份力量。”

    曲瘦兰抹了抹眼泪,也撑着身体跪下来:“公主,请您原谅卫……大人。”

    难儿怔怔地看着他们,眼睛慢慢地红了。

    半晌之后,她重重地一拍桌子:“卫公公,从今夜开始,你就是本公主的师傅,你必须将全身功夫传授予我,不得隐瞒一招半式,也不得敷衍应付,更不能手下留情。在本公主凭真功夫杀掉你之前,你必须为青国留着这条命!”

    卫涯重重一叩:“是,臣领命!”

    自这夜起,难儿白日学文,晚上习武,绝不浪费半分时间。

    没有人知道,在皇宫深处那间偏僻的院落里,一个将来动摇中朝根基的魔鬼正在悄然孕育中。



                  深宫魅影4

    皇宫里有座图书馆,所有人,无论嫔妃或宫女,均可自由看书或借书,只是,去的人很少。

    听说这座图书馆是皇上重金投建成的,皇上说,任何人都有学习的权力,还说,只有百姓强大了,国家才会强大;而在民间,更建有大量免费的学堂,任何人均可自由听课。

    难儿听说图书馆的事情后,开始学会重视审视独孤九劫:仅靠武力是征服不了青国的,至少要有这样的觉悟,才有资格成为青国的敌手啊!

    曲瘦兰每隔三天去一次图书馆,每次去只借一本书,如果有人问起,她就说是借给难儿公主解闷用的。

    她借的都是琴棋书画、奇闻逸事等孩子喜欢的书,但她偷偷藏在怀里带出来的,全然不是孩子会感兴趣的书籍——天文地理,历史典籍,兵法布阵,权谋宫斗,医术药理……

    “在看完图书馆所有的书籍之前,你没有资格成为皇上的对手。”——难儿牢记兰姨说的话,以每天一本甚至数本的惊人速度,吸收着这些书籍的精华。

    她能做到这一点,不仅因为天生聪颖、过目不忘,还因为她还有一个好老师。

    十年前,青国曾经出现过一个天才少年,13岁便成为文状元,名震朝野。

    但入朝没多久,这名少年就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世间传言,天妒英才,这名少年已经病逝,但只有皇上和他的心腹才知道,这个天才少年其实是个少女,因为女子任官与法礼不合,皇上便找个理由罢免了她,私底下却让她担任华月公主的老师——曲瘦兰,就是那个天才少女。

    中朝发兵青国时,华月公主加入到抵抗中朝的队伍之中,不再研文习墨,于是,曲瘦兰成为了二皇子支离弥殇的老师。

    有了这般全能的老师,难儿没有看不懂的书,没有学不会的技能。

    独孤大帝出征三年之后,曲瘦兰不再每日给她上课,除了一起探讨,其余时间任由她自行学习,她问兰姨为什么不再详细教她了,曲瘦兰只道:“公主的天赋,五百年一遇,瘦兰已经没有可以教给公主的东西了。”

    五百年一遇的天赋吗?难儿看向远空,世人说独孤九劫是千年一遇的奇女子,她的才能与独孤相比又如何?只有这样,能打倒独孤吗?

    独孤,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她,一直在等着她啊。

    想到独孤,难儿又微微地笑了,这样也好,在独孤回来之前,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呢。

    独孤出征后的第四个年头的一个夏夜,她召集曲瘦兰、丁嬷嬷、卫涯三人,告诉她们:“我要开始行动了,我要你们帮我收集情报,寻找人选!”

    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让三个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曲瘦兰问:“公主打算如何行动?”

    难儿弯下腰,摘下双腿上绑着的沙袋,伸直高挑的身躯,微笑:“曾经,西施背井离乡入吴,为了越国而牺牲身体,现在,我已经十四岁了,可以效仿西施了。”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4:59
                  深宫魅影5

    三人皆是一惊,曲瘦兰轻声道:“公主,难道你想从……众位娘娘的身上入手吗?”

    难儿道:“我们势单力薄,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卫涯激动地道:“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如此玷污自己的身体?”

    难儿平静地道:“我的父母兄姐,你们的亲人,已经为国家献出了生命,我为国家牺牲这副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沉默,良久,曲瘦兰才道:“即使是美人计,也很冒险,还请公主三思。”

    难儿坐下来,拿起桌上的《春宫图》,翻开,道:“所以,才需要你们帮忙,如果弄错情报或找错人选,我们可能就会全军覆没。现在,我要看书了,你们,退下罢。”

    她平静而坚定的表情,让他们知道已经无力改变她的决定。

    出门的时候,曲瘦兰的目光从公主手上的画册上划过,心里隐隐一痛,目光快速转开,落在卫公公的脸上,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卫公公目光一黯,迅速撇开脸,快步出门,始终不敢回头看她。

    曲瘦兰掩上门后,走到院子里的梅树下,拿出一样东西,握在手里,久久不动,久久不语。

    天际泛白的时候,难儿终于看完了那本图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门想去院子里散散步。

    她刚踏出门槛,就看到曲瘦兰一动不动地站在梅树下,心里有点抱歉:这么晚了,还累着兰姨在外面守候!

    她悄然走到兰姨面前,轻声道:“兰姨,该回房歇息了。”

    然而,曲瘦兰没有任何反应。

    难儿稍微提高声音:“兰姨,该歇息了……”

    曲瘦兰就像一具木雕,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兰姨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难儿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她眼神空洞的脸上全是泪水,而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似乎有点眼熟,难儿仔细观察后,惊得用手掩住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把匕首,她见过,是卫涯随身带着的宝贝,怎么会在兰姨的手里?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难儿的眼泪掉下来。

    她不敢再面对兰姨,悄悄地后退,悄悄地走进屋里,悄悄地把门掩上,然后泪流不止。

    她怎么这么傻呢,兰姨和卫涯……是可望可不可及的一对恋人啊,她怎么傻到在他们的面前看那种画册呢……

    每次,只要卫公公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兰姨就坐立不安,表情忽喜忽忧;而卫公公来教她武功时,虽然都是深夜,可兰姨总是悄悄地躲在窗帘后,静静地看着他们练功。

    那时,她总以为,兰姨是在看自己练功,可现在她才明白,兰姨是在凝视卫涯——这种痛苦,可有语言和文字可以形容?

    而卫……公公,从来不敢正面兰姨,每次看到兰姨就闪到一边或找借口离开。

    好不容易才在乱世中相遇,而相遇之地,竟是在敌人的巢穴;相遇之时,他又已不是完整的男人……多么悲哀的爱情与人生。

    难儿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可是,她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就是因为太多的人,付出了太多的牺牲,所以,她才不能软弱,才不能失败。

    会的,她会的,她会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的。



                  深宫魅影6

    深夜。

    庭院里搁上了一丈宽的木桶,木桶里盛着热腾腾的山泉水,水面上飘浮着玫瑰花瓣,木桶边置放着软榻,合欢树下燃着花香。

    酷月当空,一切都圆满了,只缺了一个可以缠绵的人。

    可是,这就是享受荣华富贵与安逸舒适的代价。

    媛贵妃在心里轻叹,摒退了侍女,对着月色宽衣解带。

    虽然她已年过三旬,可肌肤仍然细致娇嫩如十八少女,眼角没有一丝细纹,腰肢仍然纤细,胸部仍然丰盈,每当她抚摸自己的身体,总沉浸在如丝般的触觉中不能自拔。

    这般迷人的胴体,注定了只有自己能享受。

    她躺在水里,慢慢地、反复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遍遍地抚摸揉搓自己的身体,让情欲从自己的抚触中获得点滴充饥。

    这般迷人的身体,只有自己能享受,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般美妙的身躯无人欣赏,真是暴殄天物啊”——她微微一笑,嘲弄自己欲火中烧,连这话都说出声来了!

    不对,这话不是她说的——有人!

    她猛然坐起来,开口想叫,然而,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掩住了她的唇,另一只手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心脏突突突地狂跳:男人!是男人!年轻的、强壮的、气息迷人的男人!

    久违的男人!

    充满雄性气息的男人!

    她的身体一直在渴望和等待的男人!

    “美人,这样的身体,就让我好好疼爱和珍惜吧!”男人在她耳边吹气,用低哑、磁性的声音诱惑她。

    她的身体立刻滚烫和颤抖起来,抑制不住地发出呻吟声。

    为了让她更好地呻吟,男人把掩住她的唇的手移开了,她虚弱无力如垂死之人:“你……是谁……”

    “我——”男人低低地笑,把她的脸掰过来,“我是神派来安慰你的人!”

    看到男人那张脸的那刻,媛贵妃所有的理智、矜持、担忧全都消失了:这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男人!即使为了这样的男人死掉,也心甘情愿……

    男人完全知道她的想法。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对这种如狼似虎、曾经享受鱼水之欢却禁欲太久的女人,快速而有力的行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有用。

    他没有令她失望和等待,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唇。

    霸道而不失体贴,强悍而不失温柔,贪婪而不失给予,里里外外,深深浅浅,吻得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彻底忘了。

    “让我好好疼你吧!”吻够了以后,他的双手滑进她引以为傲的胸。

    媛贵妃发出销魂的呻吟声,这次,终于不是自己的手了。

    只有当他的手滑进女人的禁地,她才隐隐记起自己是帝王的女人,条件反射般地抗拒,然而,那个美如神祇的男人对她说:“美人,这是神的恩赐,你要浪费神的好意吗?”

    月光下,那张美得能令日月失色的男人的脸,用充满温柔和情欲的眼睛,看着她——啊,这一定是神的恩赐,她只是凡人,怎么可以反抗和拒绝神的恩赐!

    接受神的恩赐,并不是罪过!

    于是,媛贵妃彻底将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交给了神派来的使者。

    在这个夜晚,神的使者用他的年轻、强壮满足了她多年来的欲望。

    即将破晓时,一切终于平静下来,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半开半合,看着眼前美丽的男人为她穿好衣服,并盖好被子。

    “你要走了吗?”她想挽留这个男人,浑身的力气却只够问他几句。

    男人微笑,在她耳边:“明月当空的夜晚,我会来看你的。”



                  深宫魅影7

    然后,他就消失了,如月光无声无息地洒下来,无声无息地隐匿。

    这夜之后,每到明月当空,媛贵妃总是沐浴焚香,独自拜祭月亮。

    整个夜晚,只她一人,在后院之中。

    没人知道,她会在这样的月夜,和一个神秘的绝色男人幽会到破晓。

    这已经成了她唯一的期待与幸福,她已经离不开那个男人了。

    然而,半年之后的一天,那个男人说他可能没空来了。

    她惊了,慌了,哭了,甚至想死了。

    于是男人告诉她,他要帮助一个人通过京城禁军的选拔。

    她笑了:“这有何难,我的兄长就是禁军副统帅,让一个人加入和升迁有何难。”

    于是,这个美丽的男人以后又如约而至。

    她曾经问过他来自何处,叫什么。

    她知道他虽然美如神祇,但绝不是神,神对女人的身体没有这般迷恋。

    对这样的问题,他只是微笑地问她:“你想让我和你的处境,变得更危险吗?”

    像现在这样,确实够危险了!

    她是帝王的女人,还是那个独占专横、唯我独尊的帝王的女人,背着帝王跟男人偷欢已经如履薄冰,如果她再跟这个男人牵扯太多,说不定随时都会东窗事发。

    她不在乎死,能和这样的男人抵死缠绵,她已经死而无憾,但她舍不得失去这样的美味,她想要永远地把这味道给享受下去。

    所以,她说:“确实很危险了,所以,永远不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不提无与伦比的美貌气质,以及能够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混进后宫的本事,只说敢对独孤大帝的藏品下手的胆量,这个男人的背景与身份就非同小可。

    她有种预感,当知道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就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可是,这么危险的、浪漫的恋情,不正是所有女人渴望的吗?

    所以,就保持这样的危险与神秘吧,永远不要改变。

    男人微笑,狠狠地吻下去:“只要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们就能这样见面。”

    虽然媛贵妃神魂颠倒,但他却从未投入。

    从身体开始,他要一点点夺走那个人的一切。

    在他身下,每一具被征服的身体,都是他经过精心挑选的工具,比如媛贵妃。

    媛贵妃是宫里最有背景和势力的女人之一,家中世代担任朝廷要职,她的兄长是镇守京城的禁军副统帅,他需要在禁军中插入自己的人马。

    她还是中朝先帝的宠妃,知道男人的滋味,并且迷恋男人的滋味,据说先帝在时,她几乎把先帝给榨干了。

    这样一个寂寞多年的女人,实在太容易上勾。

    在执行这样的计划之前,他们已经利用所有的条件和机会,将宫里的女人都分析遍。

    在卫公公教他武功、兰姨教他文治的时候,丁嬷嬷并未闲着。

    丁嬷嬷利用自己普通而年纪偏大的仆人身份,经常出宫采办,暗中联系了一些原青国遗臣将士,共谋复国大计。

    虽然她是女流之辈,家中却世代侍候皇族,在宫中有极高的威望,而且,她身上还有先皇的令牌,要得到青国遗民的信任,并不难。

    而他要做的,就是要了解和看透独孤大帝的一切,同时,开始培植自己的人马和势力。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与身体。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5:11
                 深宫魅影8

    月夜属于媛贵妃,电闪雷鸣的雨夜则属于雨妃。

    雨妃温婉动人,没有强大的背景和身世,只是独孤大帝从某个被灭小国的大臣家里带进宫的侍妾,自然不受他人重视和宠爱。

    因为隐忍,因为温驯,因为稳重,她被皇后安排负责太监、宫女、杂役等下人的调配。

    每当这些下人受了委屈和不平,便找她诉苦;每当嫔妃们对下人不满,就找她出气,为难她,斥责她。

    她为了能活得好一点,竭力讨好所有人——皇后、贵妃、其他嫔妃、宫女们、女侍卫们。

    别人看不起她,便也不防着她,在她面前肆无忌惮。

    反正,无论别人跟她说什么,她永远只会聆听,只会点头,而不论别人问她什么,她也只会懦弱地说:“我不知道。”

    她的温驯和隐忍,几乎让她成为后宫最受“欢迎”的人。

    所以,她从无数的下人和嫔妃那里,听到了太多的牢骚、流言、秘密。

    她就像一个垃圾场,吸收和消化着满满一后宫女人的寂寞和幽怨。

    可是,没人知道,她也有满满的寂寞和幽怨想发泄,可她没有人可以倾诉。

    在这后宫,无依无靠的她,多说一句或说错一句,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所以,她只能沉默。

    每到雨夜,她特别孤单和想家;而闪电和雷鸣,让她感到害怕。

    每到电闪雷鸣的雨夜,她总压抑得想大喊大叫,想杀人放火。

    这样的痛苦,是遇到“殇”以后才结束的。

    在某个电闪雷鸣的、狂暴的雨夜,被其他嫔妃嘲笑的她找出一条白绫,意欲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时,一个美丽绝伦的人从天而降,挥挥手就弄断了那条白绫,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上天让你活着,是为了让你得到幸福!”他温柔地说。

    于是,从那夜开始,她的身心都归属于这个男人,即使是独孤大帝,也不能阻止她全心全意地受着那个男人。

    虽然他几乎不说话,但他的爱抚是温柔而体贴的。

    一个长夜,他总是拥着她,鼓励和耐心地聆听着她的倾诉。

    她就像膨胀到快到爆炸的巨大气球,当系口处终于漏了一条缝时,满肚子的气就不断地泄气。

    平时少言寡语的她,此时就像一个长舌妇,东家长西家短,把听到的、看到的全说了。

    谁对独孤大帝最忠诚,每个嫔妃的背景势力,谁跟谁是一党,谁跟谁的家族有过节……这深宫有多少女人,就有多少秘密。

    他把这些秘密全都记在了心里。

    他需要这些秘密,这些秘密,最终都会成为他的武器。

    每次拥着这些女人时,他都在心里微笑。

    自古以来,亡国的、失势的美丽女人总是运用身体去征服男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他有一张不输给女人的美丽的脸蛋,他也可以这么办。

    独孤大帝不会想到,在她出征的时候,一个美丽绝伦的神秘男人,却在后方,悄悄地对他的女人们下手,不仅让身体,也让她们的心沦陷。

    一切,只是嗜血战争的前奏。



                  深宫魅影9

    “殇”的月末,属于东桑公主。

    东桑公主,原东桑国国君唯一的孩子,本可以继承王位,却为了独孤九劫而放弃。

    东桑国虽然偏僻,却不弱小,然而,当独孤九劫的大军压境之时,东桑国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弃械投降,成为中朝版图上的组成部分。

    据说,东桑公主在战场上对独孤九劫一见钟情,提出两个归降条件:第一个,让她成为独孤九劫的女人;第二个,让她保留东桑公主的封号,并永保中朝第一公主之位。

    独孤九劫接受了,于是,东桑公主进了独孤的后宫。

    即使确认独孤九劫是女儿身后,东桑公主也没有后悔,而是向原东桑国子民宣布:“只有这般英武神勇、举世无双的美人,才配得上我的才貌,凡夫俗子休想碰我一根头发!”

    她美艳高傲,才学过人,孤芳自赏,除了孤独大帝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入宫后并不受其他嫔妃的欢迎,可独孤大帝却很欣赏她,两人常常一起骑马打猎,饮酒作乐。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独孤最忠诚的女人,可是,这样一个骄傲的女人,在遇到“殇”后就彻底变成了荡妇。

    “殇”开始时并没有想过要动这个女人,觉得她很危险,不易上手且容易透口风。

    然而,一个雨夜,他从雨妃住处离开后,为了清洗身上的痕迹,就脱了衣服在雨中淋雨。

    没想到,东桑公主也在这种时候出来淋雨,就发现了他。

    当时,他惊出一身冷汗,甚至动了杀机,然而,东桑公主一看到他就扑上来,将他压倒在地,宣布:“以后你就是我的男人了!”

    他决定静观其变,先顺了她的意。

    那一夜,他们在雨中欢爱,东桑公主的狂野和欲望令他吃惊:她就像饿了八百年的寡妇,吃多少都不满足。但他用他的身体满足了她。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问她:“你跟我躺在床上,不怕皇上知道了杀我们的头吗?”

    她一脸无所谓:“我不说,你不说,皇上怎么会知道?”

    他道:“你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她道:“你敢!告诉你吧,我永远是东桑国的公主,如果我在宫里遇到不测,东桑国的子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你若是敢透出风声,皇上要砍的会是你的脑袋,而不是我的。”

    他道:“你怎敢肯定皇上不会砍你的脑袋?”

    她得意:“你不知道吧,皇上虽然心狠手辣,但对美人向来心软;而且她现在忙着一统天下,如果地处中朝后方的东桑国人心不稳,定会影响她的霸业!”

    他立刻发现了她强大的利用价值,继续套她的话:“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她笑:“你告诉我,我便会知道。”

    他微笑:“我若告诉了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深宫魅影10

    她摸着他的脸,一脸痴迷:“那我就永远都不知道好了。没想到除了皇上,这世上竟还有这么英武美貌的男人,如果死掉多可惜,我不要你死掉!以后,你要天天来陪我!”

    他道:“公主,我若是天天来陪你,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要被人发现斩首了。”

    她想了想:“那就每隔三天来一次。”

    “不行,太容易被发现了。”

    “那就五天一次。”

    “也不行,还是太危险,如果公主不嫌弃,我每月月末三天陪你。”

    她很失望:“也好,但你那三天,可得尽力。”

    “是,我绝对不会让公主失望。”

    即使是女人,也有办法满足女人的吧?

    她笑:“皇上什么都能满足我们,唯独这件事不行。”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脸神秘地道:“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没有兴趣。皇上对男欢女爱全然无趣,我们最多只是一起相拥入眠。你不知道吧,皇上喜欢找人陪睡,即使出征,她也要带美人相随,没有美人作陪,她很难入睡。”

    独孤竟然还有这样的习惯——他又问:“说不定皇上喜欢的是男人,像我这样的男人。”

    东桑公主一脸好笑:“不可能!皇上最讨厌的就是男人了,要不然这宫里为何连半个男人都没有,哦——那些公公也算半个男人吧,不过,皇上连这些假男人都讨厌,所以宫里的太监才会这么少。”

    他故作叹气:“如此说来,就太可惜了……”

    她擂他:“喂喂,你莫非想打皇上的主意?这种念头,你想都别想,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碰她的男人,你若不想死,就永远别让皇上知道你的存在。”

    他不以为然:“我不信皇上会这般无情无欲。”

    东桑公主告诉他:“你知道高皇后的姐姐家是如何被抄的吗?有一次,宫里举行宴会,高皇后的侄子仗着醉意摸了皇上一把,皇上当场就砍掉了他的双手,要不是众人跪地求情,这小子肯定连命都没了。后来,皇上不解恨,就找个罪名抄了他全家。”

    他故作惊恐地抚抚胸口:“幸好我遇到的是公主,不过,皇上怎会如此讨厌男人?”

    公主道:“这个缘故,连我也不知道了,也许是被贬的八年发生了什么事吧?”

    “被贬的八年?”

    “啊啊,这可是宫里的禁忌,不能提的,而且,也没人知道。”

    他展颜一笑:“为了咱们的以后,不能提的绝对不可以提,咱们只要做想做的事情就够了。”

    “嗯,你八成是哪个宫女或妃子带进宫的吧,亏得她们能找到你这样的人,以后别亏待我就行……”

    他没有亏待这个女人,但他以后从这个女人拿走的,将远远超过他现在所付出的。



                  帝王归来1

    据说,独孤九劫的母亲,是中朝先帝的妃子——棉妃。

    棉妃来自一个普通的官宦之家,跟其他嫔妃相比,算不上有背景,但因为貌美柔顺,颇受先帝宠爱,得以怀上子嗣。

    怀孕之时,多名太医为她把脉,都说她怀的是龙种而且孕相平稳,必是顺产,因此,尚未得子的先帝和整个家族都对她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然而生产之夜,身体向来健康的棉妃竟然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后便撒手离世。

    预言中的皇子却是公主,皇上龙颜大怒,将那几名太医流放边疆,永世不能入朝。

    而这个公主,不仅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还令先帝失望,自然不受宠爱,被丢在深宫一隅由宫女照顾,自生自灭。

    虽然不得宠,这个公主却长得极为健康,不仅身材比同龄人高挑,而且天生神力,一岁即能行走,两岁即可爬树,三岁就能挥刀玩耍,四岁就能推倒院落里的石狮子,五岁就能骑马射箭,七岁时已如十二三岁的少年般高挑有力……

    与之相应的是,她的智力与她的体力并没有成正比。

    她不爱读书,资质愚钝,五岁了才识得几个简单的大字,连照顾她的宫女都嘲笑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将她放在眼里。

    虽然倍受冷落,但这位公主仍然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成长着,但她身边的人,包括母亲和太医在内,接二连三地遭受厄运,无一幸免。

    她刚断奶,年纪不过三旬的奶娘就染病身亡。

    她刚会说话时,和照顾她的宫女一起跌落水中,她及时获救,宫女却不幸身亡。

    她刚会行走时,母亲家的亲戚来看望她,见她力大而愚笨后很是失望,偷偷拿了她母亲遗留下来的几件值钱东西就走,没想到途中引来强盗,失了性命,此后家族便没落了。

    她七岁时,骑马游玩,不料坐骑突然发狂,横冲直撞中惊到了一名怀有身孕的妃子,这名妃子受惊流产,断了先帝求子的希望。

    皇上大怒,不仅对她施以重刑,还将她打入冷宫,终生不许她踏出冷宫半步。

    然而没过多久,皇上住的寝宫突发大火,虽然皇上逃过一劫,但整个寝宫却化成了废墟。

    这些变故令宫里人心不稳,宫里人都说这是长公主带来的厄运,她命中带煞,是不详之人。

    为了化解灾难,先帝派人寻找名闻天下的云通大师为公主卜卦。

    与公主同处三天三夜后,苍老了近十岁的云通大师摇头告诉先帝,他用尽一身功力,折损十年寿命,也无法看清公主的命格,公主的一生只怕劫难无数,并会对身边之人产生极大影响。

    此后,云通大师便退隐深山,再也不曾出现在世人面前,没几年便圆寂了。

    而先帝听了云通大师的卜卦结果后,在一个夜晚,悄悄地派人将公主送出皇宫。

    听说,那几名送公主出宫的太监,在返宫途中出了意外,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公主的下落,皇宫里的人就当她死掉一样,彻底忘了她。

    没有了这位公主的皇宫,竟然平静了许多,先帝先后获得两个龙子,朝野一派欢腾气象。

    那名被遗弃的公主,看似已经与这个国家、朝廷、皇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帝王归来2

    八年之后,正值盛年的先帝突然驾崩。

    由于先帝未立太子,整个后宫及朝廷为了谁继承皇位的问题开始了激烈的博弈。

    皇后一派认定只有皇后的儿子——二皇子最有资格继承王位;丞相一派则认为明妃所生的大皇子依法应继承王位;三王爷却说二皇子年幼不足于承担治国重任,而明妃出身低贱、其子不配为帝,自己是先帝胞弟、位高权重,最有资格继承帝位。

    在斗了数月后,势力不相上下的三派人马聚会皇宫,召开秘密会议。

    三派人马从早上吵到晚上,不仅没有结果,甚至已有人动了杀机,意欲武力夺权。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地发动了政变!

    谈到那夜的流血政变,幸存者无不抚着脖子,惊恐得心神俱裂。

    那是午夜时分,众人身心俱疲之时,宫中突然警钟长鸣,紧接着侍卫匆匆来报说有武装兵马强行攻入宫中,请各位大人暂避风头。

    然而,侍卫话音刚落,一枝利箭已经破空而来,穿透了他的胸膛。

    然后,大门被踢飞了,一个人浑身浴血,手持长柄大刀,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大步进来,大声宣布:“你们不必再争了,我就是本朝的王!”

    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众人震惊过后,迅速镇定下来。

    丞相率先发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宫欺君犯上,这可是灭九族的罪……”

    话音示范,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砸到他头上,吓得他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欺君犯上之人将手上的人头甩飞后,狞笑:“这个人也这么对我说,所以我便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了,你想跟他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众人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这颗血淋淋的脑袋竟是护国候、三朝元老司律豹的脑袋!

    司律家族是中朝最有权势的大家族之一,在朝廷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更掌握着京城十万禁军的兵权,是在场所有人都忌惮和极力拉拢的对象,若非司律家族迟迟不表态,也不会搞到三方牵扯不下。

    司律豹,司律家族的掌控者,曾驻守边疆四十余年,为捍卫中朝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是先帝都敬畏三分的人物,竟然……竟然就这样被活生生地砍掉了脑袋!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这么大的本事?

    三王爷冷静下来,问:“你到底是何人?我等连你的真容都不知道,又如何向你称臣?”

    来人狞笑着将头盔取下:“你们好好看清楚了,看清楚你们的王,中朝唯一的王,也是天下唯一的王!”

    其容乍现,众人更是惊得无以复加:竟是这般年轻,竟是这般冷酷,竟是这般威严,更令人难以承受和接受的是,虽然其高大威武如战争再世,却是个女子,面容陌生而又似曾相识……

    据说,直到现在,那些在场的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仍然在无数个夜里惊叫着醒来,抚着脖子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帝王归来3

    她一身是血地站在他们面前,背后的大门外,火焰映红了夜晚和天空,火焰中刀光剑影血肉纷飞,无数的侍卫和援军想闯进来,却被她身后的随从一一斩杀殆尽,明明近在咫尺,却没人能踏出大门一步,也没人能踏进议事厅一步,能流进来的只有鲜血,覆盖了地面的鲜血……

    身后的血流成河,似乎与她无关,她盯着他们:“你们只有两个选择,生或死!”

    她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幅卷轴,丢到他们面前:“在上面签字,生!否则,死!”

    三王爷拿起卷轴,打开一看,竟然是立长公主独孤九劫继承皇位的诏书。

    独孤九劫——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众人又惊又疑地打量她半晌后,终于有人惊叫:“你你你是……长公主!”

    传说中那个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和不幸的被遗弃的公主!

    独孤九劫狞笑:“我过去是公主,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中朝的王,你们要称我为皇上!”

    “简直是笑话!区区一个不详的贱人居然想。”话只到此。

    因为,大刀一闪,终结了这个话说得太快的妃子的生命——独孤九劫的刀!

    妃子的脑袋,带着不屑和傲慢,就像鲜花告别枝头,伴着漫天血雨,离开身体,堕落地上。

    独孤九劫的目光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你们——要生要亡?”

    没有人敢轻易开腔。

    地上的血和人头,让他们知道她绝不是说着玩玩,更不是虚张声势,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

    可是,就这样把皇位交给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吗?

    众人思虑重重,难以决断。

    独孤九劫身后的大门外,朝廷的援军越来越多,但被杀的援军也越来越多,那些亡灵一样的独孤九劫的随从,似乎不知疲惫和痛楚,不停地杀,不停地杀,不停地杀……

    火光中,鲜血如漫天花雨,从大门外溅进来,淋湿了她的身体,连她的头发都滴着鲜血。

    她就像刚从血海中游完一样,全是血,只有那双眼睛,很黑,很深,很冷。

    这里的每一个人,身后都有庞大的势力,可现在,他们只有一个感觉——恐惧!

    终于,一直沉默的高皇后慢慢走过来,对独孤九劫微笑:“可否请您给臣妾一点时间考虑考虑,签字事小,但臣妾总要考虑到身后的人。”

    独孤九劫盯着她:“多长时间?”

    “半柱香即可。”

    “可以。”

    “可否请公主随我到侧厅,我有话想跟公主说明。”

    “可以。”

    皇后捧着诏书,姗姗走进侧厅,其余人等面面相觑,不知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独孤九劫没有迟疑,大步跟随皇后走进侧厅。

    众人都盯着侧厅:里面很安静,她们在里面做什么?女人耍起心机来,连男人都难以看透。



                  帝王归来4

    但即使独孤九劫已不在眼前,可他们还是不敢走出大门一步,只能静观其变,希望赶来的援军能把那些闯入皇宫的贼人赶杀殆尽,让他们重拾称帝的希望。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不管赶来多少援军,都只是平白送死,而流进大门的血,更是淌到了他们的脚下,仿佛提醒他们:他们身体里的血,随时都有可能融进这条血河里。

    时间流逝得如此缓慢,众人如坐针毡:那两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三王爷目光闪了闪,冲同一阵营的楚将军使了使眼色,楚将军心里明了,慢慢朝侧厅靠近。

    众人看在眼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楚将军武艺高强,趁那女人不备,说不定能将其擒下,或当场将其格杀。

    楚将军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侧厅门口。

    然而,他刚刚揭开纱帘,就再也不动了。

    众人正奇怪,就看到纱帘突然溅上了大片鲜血,如一朵盛开的血花,无比艳丽和诡异。

    紧接着,楚将军的身体猛然颤了两颤,往前倒下,身下汩汩血流。

    楚将军,连独孤九劫都没能靠近,就这样去了——众人一阵绝望。

    片刻后,纱帘一掀,一脸平静的高皇后拿着诏书走出来,放在桌上,淡淡地对众人道:“哀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就此告辞。”

    她踏着满地鲜血走出去,脚印在血中留下一朵一朵的印痕。

    走到门口,她回头,微微一笑:“哀家很困了,要回去歇息了,没有人想跟哀家一起走吗?”

    她的心腹们愣了片刻,壮起胆子,在诏书上签字,随她而出。

    血中的脚印消失在门外。

    他们施施然离开,一路竟无人阻拦。

    厅内瞬间少了三分之一人马,剩下的人愈加疑虑不定。

    独孤九劫大步走出侧厅,对着众人道:“签字的,便可离开;不签字的,便把命留在这里罢。”

    三王爷看看皇后的背影,又看看诏书上皇后的名字,咬牙:高皇后一定跟这个煞星做了什么交易,得到好处后就撤了!

    既是如此,他也可以跟对方作交易:时下处境对己不利,何不暂时妥协?对方只是一个被驱逐的黄毛小儿,怎可能与他这等权高位重的皇亲相提并论,这煞星不过是占了鱼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便宜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委屈一下又何妨!

    想到这里,他朗声道:“皇上英姿令小王折服,小王决意要追随皇上到底!只是签字之前,小王有事要向皇上请教,还请皇上不吝指教。”

    独孤九劫:“有话尽管说。”

    三王爷道:“可否请皇上到侧厅说话?”

    独孤九劫大步走进侧厅,他随后跟进去。

    他们一进侧厅,又是半天没出来,外面的人面面相觑,心中了然:高皇后也好,三王爷也罢,知道今日已无胜算,决定跟这个女人做交易,尽量捞点好处。



                  帝王归来5

    连司律豹都被砍掉了脑袋,高皇后和三王爷也妥协了,他们纵有天大的势力,又怎能跟他们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片刻后,三王爷出来了,二话不说就在诏书上签下名字,大步离开。

    他的心腹互视几眼后,也先后在诏书上签字,离开。

    而独孤九劫,没有从侧厅里出来,剩余的人知道,她在等,等他们去跟她作交易。

    虽然传说中的长公主力大无脑,但现在的她,显然并不是这样。

    接下来,有人走进侧厅,出来,然后安全离开。

    有人没有走进侧厅,就直接走向大门,从而被斩杀于门内。

    有人控制不住,欲与独孤九劫同归于尽,最后横死当场。

    活着的人,没有看到后面的事;能看到后面的,最后都成了死人。

    总之,阳光照进皇宫时,大火烧尽了,厮杀结束了。

    从数百里外赶来的强大援军终于抵达京城外围,但为时已晚,独孤九劫已经控制了整个京城,并向天下公布那封得到朝廷认可的诏书,登基为帝;而且,她的亲信已经占据整个皇宫。

    面对黑压压的援军,独孤九罪并未示弱,而是一身黄袍,立于城头,召告大军:如果他们胆敢攻城,她将血洗整个京城,从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到贩夫走卒、市井百姓,不留一个活口!

    如果京城变成死城、空城,无异于亡国!

    对峙了整整一天后,黑压压的大军终于散去。

    援军退走后,新皇随即下达调令,将京城内外的驻军、禁军等军队的将领几乎悉数调整,让这些势力短期内无力造反。

    那一夜的政变,血流成河,但这仅是更大、更残酷的流血斗争的开始。

    新帝登基后,每日都有人欲行刺新帝,而三王爷等众多不甘心的势力又笼络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这一切,非但没有让新帝忌惮收敛,反而彻底激怒了新帝,新帝开始了大规模的清洗行动。

    新帝处置叛逆者的手段只是一个——格杀勿论!

    据说新帝登基后的一年,就是血洗京城的一年,从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皇宫嫔妃到商贾富豪、有识之士、平民百姓,不知杀了多少人,仅京城外的荒野就有数个万人坑。

    而对顺从她的人,她不仅保全其身份地位,更给予奖赏。

    就这样,反对她的人,慢慢减少;支持她的人,慢慢增多。

    一年以后,最大的反对势力——三王爷的势力被铲除殆尽,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反对新帝。

    被血洗后的朝廷已经面目全非,先帝时期的官员更是损了大半,国势大伤。

    面对国人担忧,她不以为意:“天下的人,无一没有才能,只要不拘一格,所有人都能为孤所用、为朝廷所用,逆君逆国者,纵有再大的才能,也只是祸害,孤不需要这样的人才!”

    她的口气很大,但事实证明,她并不是夸夸其谈之徒。

    很快,她向天下公开招揽各类人才。

    只要有某方面的才能,不论高低贵贱,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哪国哪朝,不论来自何方,只要忠于她,就可以直接参加考试,担官任职,被委以重任。

    三年以后,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她的地位得到巩固,国运开始显示出昌盛之象。

    当时,她年仅19,中朝历史上唯一的女帝。

    一年之后,已经独揽兵权的她,开始向周边的小国发动战争。

    两年之内,她征服了周边数个小国和反对势力,统一了东部和中原,随后进军北方。

    北方六国中,数青国最为强大和繁荣,没有人想到,她第一个要征服的目标竟然就是北方六国之首——青国,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三年,以青国的灭亡告终。

    在休整一年后,她又开始了一统北方的征程。

    出征以后,捷报频传,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实现一统天下的野心。

    ——这就是难儿花了三四年时间才得知的独孤九劫的过去。

    虽然世间关于独孤九劫的传说很多,但在这宫里,独孤九劫的过去是个禁忌,没有人敢轻易碰触这个禁忌,也没有人全部知道独孤九劫的过去。

    特别是在被遗忘的8年里,从8岁到16岁,她的经历,没人知晓。

    从一个不祥的、无依无靠的被遗弃的公主,到一个独掌政权、残暴嗜血的王者,那8年,一定是极其不平凡的8年,也是改变了她的8年。

    那8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儿想,她总有一天会挖出这段过往与真相。



                  帝王归来6

    深夜,寒风不止,飞雪不停,难儿赤着上身,站在院子里,对着梅树打出一拳又一拳。

    他的拳头,仿佛千斤大锤,每击都挟千钧之力,那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在承受了几十拳后,那棵饱受摧残的梅树终于飘摇不定,“咯嚓”断了。

    他送出的拳头击了空,停在那里,没有了目标,该多么寂寞啊!

    他想向天长啸,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他没有嘶喊的权力!

    突然,身后涌来杀机——好强,还有刀刃破空之声!

    他飞速低头,抱起树干,旋身,举木横胸,抵住了刺向胸口的利刃。

    突袭的卫公公抽出刺进树干里的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后又展开了一轮暴风雪般的攻击。

    手中的树干很快被砍断了,赤手空拳的难儿没有丝毫惊慌,而是在几棵梅树间穿梭,拿起一段段折断的树枝充当暗器,与力量全开的卫涯抗衡。

    雪越下越大,两个人的身影都大雪笼罩了,旁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风雪之中,只有两道劲风在追逐在交缠在撞击,所到之处,空中的雪花被卷飞,地上的雪花被卷空,这个世界似乎都被弄乱了。

    当晨曦初现时,雪已停,两道风终于停下来,恢复真身。

    两人对峙,难儿的树枝尖端点在卫涯的颈间,而卫涯的刀尖离他胸口还有一寸。

    相视片刻,卫涯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殿下,你赢了。”

    难儿丢下树枝,头也不回地走向屋里:“可你不是独孤九劫。”

    屋里,丁嬷嬷和曲瘦兰已经捧着毛巾衣物,待他入浴。

    浴池里盛着能杀死人的冰水,可他已经超越了“人”的极限。

    他就像无数个日子一样,把衣服全御了,踩入冰水中。

    只有极寒之冰,极热之火,才能将他磨成魔。

    沐浴完毕,卫公公、丁嬷嬷、曲瘦兰走进来。

    丁嬷嬷道:“听说皇上下月回朝,请公主注意调理打扮,以最美丽的容貌迎接皇上归来。”

    “她要回来了?”难儿硬如磬石的心,怦怦地跳,“消息可经过确认?”

    “宫里都这么传,而且忙着准备接架,应该是真的。”

    “她终于回来了!”难儿喃喃着,微笑着看向镜中的自己。

    高挑修长的身材,完全不似15岁的年纪。

    不仅是身体,他的心灵和思想,早就长大了,甚至老了,独孤呢,五年不见,变成何样了?

    曲瘦兰捧来少女的衣裳和首饰,安静地为他梳妆打扮。

    梳了辫,修了眉,擦了粉,点了胭脂,涂了朱丹,穿上层层霓裳,一个绝色佳人,光照人间。

    华月升空,举世皆辉——卫公公、丁嬷嬷、曲瘦兰差点惊呼出来,“她”简直就是华月公主再世!

    六分形似,十分神似,美貌竟还胜当年的华月公主三分。

    三人的眼睛红了,悄然把头转过去,不让眼泪掉落。

    半晌后,卫公公道:“罪臣已将功夫全数传予皇子,皇子如今已青胜于蓝,罪臣活着已经没有意义,就请皇子送罪臣去见先皇和公主罢。”

    难儿猛然站起,喝道:“你胡说什么!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天,青国需要你,我需要你,你竟想畏罪求死吗……”

    “皇子请听罪臣最后的请求。”

    这时的卫公公,又恢复了顶天立地的男儿本身:“暴君即将回朝,我潜伏中朝皇宫多年,就是为了杀暴君报国仇!殿下请听我说,凯旋之夜,卫公公放火烧宫,趁着混乱刺杀暴君,但是没有成功,因为,难儿公主以身挡刀,为了救皇上差点身亡,而卫公公失手被杀……”

    难儿震惊:“你……在胡说什么……”

    卫公公平静地道:“此后,难儿公主倍受皇上恩宠和信任,实现抱负指日可待。”

    难儿的脑里“嗡嗡”作响,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卫涯的目光如此坚定和平静,那种一心求死的表情,她们再熟悉不过了。

    她无措地看向丁嬷嬷、兰姨:“丁嬷嬷,兰姨,卫……公公疯了,你们快些阻止他!”

    可是,丁嬷嬷、曲瘦兰早已别过头去,一动不动,闭口不言,只有身体微微地颤抖。

    她们——怎么可以认可这种做法!

    她看向卫涯,厉声道:“卫队长,本王命你保全这条性命,留着日后护驾!”

    然而,卫涯却向她跪下,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卫涯就此告别,此后再不与皇子相见,世上也再无卫涯此人。”

    然后,他就起身,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难儿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空与黑,不知该做何想,不知该做何举。

    真的要这样吗?为了得分,真的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帝王归来7

    这是难儿公主第一次走出思香院,只为了迎接独孤大帝的归来。

    五年来,她从未踏出思乡院一步,外人几乎忘了宫里还有一个曾经倍受先皇疼爱的民间公主。

    朗朗日光下,她看着眼前层层叠叠、高低错落、迤逦连绵的华丽气象,有片刻的晕眩。

    多么陌生的地方,多么空虚的笼子,她竟在此生活了超过五年,五年,如果她的家园还在……她作了一个深呼吸,微微地笑。

    五年的地狱般的生活和磨砺,她不会再为此起起伏伏了。

    皇宫里的人,就像过年过节一般,处处张灯结彩,人人锦衣华服,全往东大门奔去。

    难儿主仆三人穿着朴素,安静地走在人流的最后面。

    低垂螓首间,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经将所有人的举动都收在眼中。

    这些女人,全疯了——她在心中做出这样的结论。

    满目望去,全是女人,形形色色的极其美丽的女人,而她们要迎接的,也是一个女人。

    只是迎接一个不能让她们成为女人的女人,却打扮得如此千娇百媚,难道不是疯了么?

    这些女人露出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勉强和虚假,她们似乎是真的在期盼那个人的归来。

    那个人,残暴,冷血,为何能让她们露出这样的笑容?

    是啊,那个人年轻、俊美、英挺、强悍,女人没有不喜欢的吧,可是,她毕竟不是“他”。

    她们被关在这样的深宫里,陪着这样一个嗜血的魔鬼,这本该是一件悲惨的事情,可她们,却在盛装迎接那个人。

    难道,被独孤豢养太久,她们已经丧失了女人的本能,成为了活生生的人体藏品?

    她顺着人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眼前出现一片广阔得有些离谱的广场。

    深宫里所有的美人“藏品”,大概都集中在这里了吧?

    天下美人,尽藏于独孤后宫——此话看来名不虚传,一眼望去,至少有数千人。

    在满目的美女中,站在前方、衣着异常华丽隆重的,就是后宫最有地位的妃子们。

    那个高贵端庄、不苟言笑的女人,便是先皇遗留下来的高皇后。

    独孤不仅保留了先帝的后宫,还扩充了这个后宫,赐予那些“藏品”嫔妃、公主等名号,让她们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但说到底,她们不过是独孤的宠物。

    而她,也是宠物之一,只是不知,五年过去了,独孤可还记得她这一只?

    没过多久,人群骚动起来,原来,高墙外响起号角声——独孤大帝到了!

    宏伟的大门徐徐打开,一个人,高头大马,全副武装,宛如天神,出现在大门之后。

    瞬间,全场肃静,她的威武气势,令众生望而生畏,不敢逼视。

    只有难儿——她直视着那个人,无论那个人如何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她都不会丧失直视其的勇气和胆量。

    身披盔甲、手持长刀的独孤,让难儿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她的场景: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她骑着战马,持着战刀,巡视被她血洗过的战场,给所有尚未咽气的将士补上最后一刀。

    这次,这个人的手上又沾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帝王归来8

    难儿抬头看看天,苍生涂炭,天为何还那么湛蓝和晴朗?

    “孤回来了——”面对满园美色,独孤把手中的长刀一丢,冲她的藏品们挥手,大叫。

    瞬间,肃穆和沉静被打破了,那些女人们举起双手,恭敬地伏跪于地上,齐呼:“欢迎皇上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独孤揭下头盔,往后一抛,跳下马来,大步走来。

    “大家起来吧,孤说过在孤面前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她走到皇后面前,说了几句话,亲了亲皇后和最宠爱的藏品们的脸,然后走向那些女人。

    “五年不见,各位美人可都还好?”

    她说的话和她的举止,真像一位外出很久的丈夫,关切地问妻子们多年过得好不好。

    难儿听着,看着,觉得很可笑——她,配吗?

    宫中的规矩是“男人止步”,那些与君王同归的将士们,自动地止步于皇宫的大门前,没有踏入半步,直到徐徐合上的大门将他们隔绝在高墙之外。

    难儿收回目光,再度放在孤独的身上。

    五年不见,孤独愈加冷峻威严,也更加……有魅力,即使是非正常人,也能让女人们为之疯狂。

    不知是不是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冤魂,孤独似乎每走一步,大地就隐隐地震动一声,即使隔着那么远,难儿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迫力——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气势。

    想到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对手,她就全身就兴奋得发抖。

    她越抖越厉害,甚至无法控制。

    现在是春天,今天天气也很好,阳光明媚,她看起来却像一棵小树苗,身处隆冬的狂风中,瑟瑟,仿佛随时折断。

    可即使这样,她的目光仍然紧紧地、坚定地盯着孤独。

    孤独从那些女人中走过,对她们微笑,与她们耳语,甚至出手抚抚她们的脸蛋和手臂,她们红着脸,现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红晕和羞涩。

    难儿的目光中现出隐隐的愤怒:这么多女人,她要招呼到几时?何时,她才会走到自己面前?

    难道独孤忘了,在她出征前,她都守护着的难儿公主?——虽然难儿已经彻底忘了那段相处的经历,可是,她绝对不允许独孤忘记任何有关自己的事!哪怕晚一刻记起也不行!

    这五年来,她一直活在孤独的影子里,因独孤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她还将是独孤一生的劲敌,最有可能了结孤独一生的人——独孤绝对不能忽视她!

    不知哪来的冲动,她突然提起裙摆,推开前面的女人,直直地朝独孤走去。

    虽然她的身体抖得很厉害,走路一步三摇,仿佛随时都会跌倒,可这并不能阻止她的前进。

    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被她推开,在这过程中,她还被绊倒了几次,可她义无反顾地前进。



                  帝王归来9

    她的举动很快引起了骚动,其他人的叱喝和推搡,引起了更多人的注目,一片一片的目光望过来。

    连独孤和皇后、嫔妃们的目光也望了过来:这个穿着朴素的、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在干什么?

    虽然这样,却没有人阻止她,这宫里的规矩,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

    难儿直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努力让自己的双脚稳下来,一步步向她靠近。

    她恨,明明就在眼前,走起来却那么遥远,远得她几乎撑不住。

    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独孤的面前。

    独孤终于只注视着她了。

    虽然独孤比大多数男人高大结实,但她也比大多数同龄的女子高挑。

    四目交接间,似乎有什么在迸射、闪耀。

    在独孤的注视下,难儿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目光?到底是怎样的目光?她在心里呐喊。

    她明知道自己不害怕独孤,她确信自己的气势不会比独孤弱了去,可这样面对面地直视独孤的目光,她为什么有种正坠入无底深渊的感觉?

    独孤的目光,深不见底,犀利逼人,简直就是魔鬼附身,牢牢地盯着她,通过目光来吸收她身上的精气和魂魄,令她恐惧得想逃,却动不了……

    多么可怕的压力!

    她惊得几乎想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从目光到双脚,都动不了。

    忽然,独孤微微地笑了,低哑的声音传进她耳里:“难儿,你长大了……”

    独孤,记得她……难儿低低地呻吟一声,身体的力气就在这一刻被抽光了,软软地倒下来。

    在晕过去的那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搂住了——被独孤拥在怀里。

    难儿醒来时,是在一张柔软如云的床上。

    眼前开阔而华丽的场景,让她知道,她又躺回了独孤出征前的那张床上——独孤的寝室。

    而独孤,就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用柔和得像普通人的目光凝视她。

    “皇上,你回来了,你还记得难儿……”她唇边浮出微微的笑,几分虚弱,几分羞怯。

    这样的笑容,最能掳获人心,且让人降低警惕和戒心。

    无论谁看来,这只是一个柔弱无害的少女。

    她无数次地对镜练习各种各样的表情与笑容,每一种表情与笑容都有它的作用,她已经熟练掌握了这种武器。

    她没有军队与武器,现在能派得上用场的,只有她的美貌与心机。

    果然,独孤被她的表情与笑容惊艳到了,脸上现出怜爱之情:“是的,我回来了,我的公主长大了。”

    “嗯,我一直在等您,想您……”难儿撑坐起来,软软地靠在独孤的怀里,“你是难儿唯一的亲人,难儿一刻都不想再离开你了……”

    独孤抚着她的头发,感叹:“你会笑了,会说话了。”

    “嗯。”难儿嫣然一笑,“托您的福,我的病好了。”

    “而且,更美丽了,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美丽的小人儿了。”独孤凝视她的脸蛋。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5:44
                  帝王归来10

    完美的瓜子脸,飞挑的丹凤眼,薄润樱红的唇,若隐若现的梨涡,以及娇弱中透出的贵气与英气,皇宫美人数以万计,确实没人拥有这般的出尘灵气。

    “皇上——”难儿在独孤耳边吹气如兰,“这一切,都是为您长的呢,希望得到您的疼爱呢。”

    独孤拥她入怀:“当然,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旖旎时刻,一声轻咳打破了气氛。

    高皇后提醒他们:“皇上,您舟车劳顿,还请您先沐浴更衣。”

    独孤还穿着厚重的盔甲,身上还散发着血腥味:“是该换身衣服了,难儿,你好好休息,等我沐浴完毕……”

    难儿柔弱的手抓住她的手臂:“皇上,让难儿侍候您吧。”

    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用这般温柔哀求的目光望着,谁能拒绝。

    “好,我们一起去。”

    难儿起身,紧紧地跟在独孤的身后。

    孤独御用的露天浴池,叫“天池”,大得像个小湖泊。

    天池的四面,已经被纱帘围起来,数十名侍女,在纱帘之外守着。

    总是这样,孤独休息时,无论用餐,无论睡眠,无论沐浴,无论读书,四周总是站着很多人,即使这些人根本不能靠近她。

    难儿一直在琢磨,独孤为什么要让这么多人陪着她?

    不管是什么原因,独孤绝对不会是因为害怕,这个人最缺乏的就是害怕,因为这种连天地鬼神都不放在眼里的不知害怕,才会让她如此残暴无情——她根本就不在乎天谴报应!

    也许,对独孤来说,连天地鬼神都是她要杀尽的对象!

    难儿看着独孤——什么,才能让她感到害怕?

    现在,只有她和独孤了,纱帘外的仕女,看不到纱窗内的情形。

    孤独刚回来,应该很累了,而且没有佩带武器,应该是下手的好时机,可难儿没有半点要动手的念头。

    面对独孤这样的帝王,绝对不是她耍点小手段就能除掉的,她不会犯那些刺客所犯过的错误。

    在难儿观察四面的时候,独孤已解下沉重的盔甲,丢在一边。

    难儿捡起那些盔甲,却吃惊不已——那些盔甲,沉重得超乎她的想象。

    这些盔甲,至少有一百多斤!如果加上那柄霸气十足的杀人长刀呢?

    她一边装得很吃力的样子,一边打量着背对她的独孤:独孤,一直穿着这么重的盔甲吗?可她看起来就像只穿着一件薄衬,丝毫看不出有半分吃力和辛苦。

    这个人……她捏着盔甲的手的手背,隐隐现出几条青筋:自己在小腿上绑着的四十斤铁块,在独孤的面前,几乎就像个笑话!

    “难儿,过来,我们一起洗。”独孤踩进水里,叫她。

    难儿心里跳了跳,条件反射似地抱紧胸口,摇摇头:“不,不……”

    “怎么了?”



                  帝王归来11

    难儿心里跳了跳,条件反射似地抱紧胸口,摇摇头:“不,不……”

    “怎么了?”

    难儿眼睛红了,跪在地上:“皇上,请原谅难儿,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我还是害怕……”

    这种场景,她已经设想过很多次了,早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答。

    宫里的人都知道,当难儿公主还是个孩子时,在跟随仆人逃亡的路上差点被人玷污,所以排斥生人,特别是脱衣服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作的。

    她的举止会让所有人认为,即使五年过去了,即使她的心理创伤正在慢慢愈合,即使她已经会说会笑了,但是,心理阴影不可能全部消除。

    孤独并没有勉强她:“那就帮我擦背吧。”

    “是。”难儿拿起毛巾,慢慢走向池边。

    独孤未着丝缕的背部,毫无防背地站在她眼前。

    难儿第一次看到和看清了独孤九劫的身体,心里的震惊,简直与五年前初见她的面容时一般骇然。

    这……是人的身体吗?

    这……简直就是魔鬼的身体!

    并非不美丽,只是……美丽得吓人!

    独孤的身体,虽然修长结实不输给最强壮的男人,却玲珑匀称线条优美,女人该有的,她一样不缺,也不差;然而,这具身体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长长短短、新旧不一的伤痕与伤疤,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深深的伤疤就刻在致命的地方。

    那些伤痕和伤疤,就像老虎身上的花纹、魔鬼身上的刺青,美丽而危险,迷人而骇人!

    每一条刻痕,仿佛都在记录着一个神秘而危险的故事,都透出隐隐的杀气与戾气!

    这具身体,超越了性别的界限,简直是魔与兽的混合体,令人敬畏!

    难儿从这些印痕上看出,独孤必定经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

    只是,在受了这么多、这么重的伤后,她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莫非真是魔鬼给了她不老的容颜与不死的身体?

    不老的容颜?啊,五年过去了,独孤的脸上并没有多一根细纹,头上也没有多一根白发。

    她看起来与五年前并没有明显的不同。

    “害怕吗?”

    在难儿看得出神的时候,独孤忽然转过头来,问她。

    难儿一抬头,就对上她的胸部和腰肢。

    直到这时,她才真的相信了独孤九劫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只是,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谁会把她当成女人?

    在她面前,世人只会把她当成——王吧?唯一仅存的真正的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难儿的脸还是红了,声音呐呐地:“不,不怕,只是、只是心疼……”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顺势利用这份惊慌,颤抖着手去抚触独孤身上的伤,眼睛红红的:“皇上,您身上的伤,好多,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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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归来12

    五年的时候,已经让她成为了一个演戏的高手,即使在帝王的面前演戏也不会胆怯。

    她的眼泪,让孤独有些动容。

    独孤抚着她的头发,微笑:“傻孩子,这点伤算什么。”

    接着,她傲慢地抬头,以睥睨天下的神情道:“普天之下,能砍掉我脑袋的家伙,还没出生!”

    就这样自以为是下去吧——难儿在心里道,脸上铺开笑靥:“嗯,皇上自有上天保佑,没有人能打败您的。”

    “当然。”孤独向她承诺,“我必将一统天下,而你,将永远与我共享一世繁华。”

    “是。”难儿伏下身,吻了吻她的手背,“您永远是难儿唯一的亲人。”

    “好!就冲着这句话,孤没有白疼你。”

    独孤满意地坐进水中,把背部交给她。

    如果她现在去掐独孤的脖子,那个神秘的男人会突然出现,一刀划断她的咽喉吧——难儿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很专心地、很小心地给独孤擦背,同时,暗暗地观察独孤的身体。

    要打败这个帝王,就一定要靠近她、观察她,取信于她,找出她所有的秘密与弱点。

    隔着毛巾,她的手掌从独孤的肌肤上慢慢划过,那种触感,令她的心跳隐隐加快。

    这是一具充满了力量的身体,经过千锤百炼,即使最强壮的男人在这具身体的面前也自愧不如,要打败这具身体,不仅仅需要高超的身手,更需要智慧。

    这样接近独孤,难儿更确定了这一点。

    还有,眼前这个人,不是女人,而是位于世间顶点的对手——同时,她不断地这样告诫自己,不让自己心动。

    沐浴过后,独孤并没有穿上女装或男装,而是换上了一身奇怪的装束:一件没有开襟、没有衣带、直接从头部套进身体的短衣,以及一件贴身的裤子;更惊人的是,她不仅没有束发戴冠,头发还剪得非常短,只覆到耳朵之上。

    这样的装束,闻所未闻,然而,宫里的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她这身惊世骇俗、完全抛弃礼法的装束。

    难儿站在她身边,心里虽然鄙夷她的无视伦理,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装扮……如此特别,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非凡生物。

    放眼望去,处处是美人,比她美丽娇艳妩媚的女子比比皆是,可是,那些美人跟她在一起时,只像一幅美丽无边的画,而她,是那幅画的主人。

    在她面前,再美丽的女人也只是冰峰下的花草,渺小。

    这样一个比大多数帝王更霸气的女人,注定了世人只能仰望和匍匐。

    换上衣服后,独孤捡起袍子,披上,然后拿起一把匕首,塞进腰间——这个举动令难儿回过神来,低首垂眉间,目光冷洌地闪动:独孤是一把悬挂在世人颈上的刀,自己,永远不能大意!



                  血溅夜宴1

    夜幕降临的时候,盛大的宴会拉开了序幕。

    虽然出身皇族,见过大场面,但难儿还是被眼大的奢侈华丽给震住了。

    广场中央燃烧着熊熊篝火,照亮了夜空。

    比篝火更亮的,是开满整个天空的烟花。

    篝火与烟花,把黑夜硬生生地扭转成白昼。

    但再炽热的篝火与再灿烂的烟花,也比不上开满佑大一个广场的美人。

    美酒,美食,美人,丝竹之声,歌舞之靡,百技争锋,再没有比这更糜烂诱人的了。

    独孤卧在美人膝上,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冷眼看美人起舞。

    难儿也是她身边如云的美人之一。

    虽然她美丽无双,但毕竟还是一个胸部平坦的孩子,还算不得真正的女人。

    最有女人味的,是眼前那个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绝色舞者——最受独孤宠爱的妃子之一,上官贵妃。

    所有人都说,上官贵妃是宫中最迷人的女子。

    柔弱无骨,天生尤物,一个媚眼就能令屠夫立地成佛,说的就是她。

    她只着衬缕,臂间、腰间缠着长长的丝带,赤着双脚,在地毯上跳跃旋转,丝带与长发随身形舞动,真是美如天仙踏云下凡。

    烟花与火焰,都被她的风华绝代给压了下去。

    孤独盯着她,像盯着猎物。

    难儿暗暗观察其他嫔妃,其他嫔妃显然也将孤独的表情看在眼里,但她们的眼中并无不快,仍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眼前的歌舞升平评头论足。

    无论孤独宠爱谁,谁都不可能为其留下子嗣,这大概就是嫔妃们互相容忍的原因吧——难儿如是猜测。

    只是,这些女人心里真的有独孤吗?

    她们的寂寞与欲望,孤独真的能用荣华富贵填补吗?

    她没想到,答案会来得这么快。

    一曲终了,上官贵妃像朵飘落枝头的花瓣,飘着转着,就落到了孤独的脚边。

    孤独眼疾脚快,长腿一伸,恰到好处地勾住了她那即将触地的细腰;脚再微微一抬,上官那柔软的身体,就顺势滚到了她的怀里。

    上官贵妃迷离的眼神,伴随着胸部起伏的娇喘,绯红脸颊上的泪珠,可以杀死一头壮汉——难儿居然心跳加剧,这招,她回去得好好练练。

    “上官,你渴了吗?”孤独盯着上官贵妃问。

    “是、是的……妾好渴、好渴……”

    孤独操起杯子,仰头饮下一大口酒,然后含着压上她的唇。

    双唇交汇间,酒液流淌。

    这般香艳的景色,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烟花仍在盛开,篝火仍在燃烧,丝竹仍在弹奏,美人仍在起舞,杂耍仍在变幻花样,嫔妃们仍在观赏。

    高贵端庄的高皇后,只是淡淡地扫视她们一眼,目光就又转到舞台上去了——舞台上正在上演她喜爱的戏曲。

    “上官,你醉了。”

    “皇、皇上,妾不行了,头好晕……”

    “孤送你回去休息吧。”

    只听一声低呼,独孤已经横抱起上官贵妃,大步而去。

    难儿左右看看后,像猫一样跟在她们后面。



                  血溅夜宴2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独孤的一只猫,离不开主人的一只猫,没有人会在乎一只猫的举动。

    大概是所有人都挤在广场上了,皇宫的其它地方几乎没什么人,除了偶尔有一两个女侍卫巡视的身影,所见一片冷清。

    难儿装作跟上不的样子,与独孤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为什么没有侍卫跟在独孤身边?

    这样的欢庆之夜,不是应该加强守备吗?

    她暗暗环视四周,那个来去无踪的神秘男人,到底躲在哪里?

    她经常在夜里行动,视力极好,触觉敏锐,为什么察觉不到那个人的气息?

    或者,那个男人真的不在这里?

    她不能确定。

    她确定的只是,如果不除掉或甩开那个男人,任谁都很难取下孤独的首级。

    很快来到独孤的寝室。

    室内室外,也没半个人影,到底是什么,给了独孤这样的自信——不需要侍卫随从的自信?

    独孤当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伤害得了她?

    难儿看着独孤抱着上官进到内室,想了想后,靠坐在外面门边,装作无聊的样子,低头把玩发丝,却暗暗聆听室内的动静。

    两个人似乎在寻欢作乐。

    “皇上,来嘛,我们再多喝一点嘛……”

    “你不是已经醉了吗?”

    “醉了又有何妨?皇上,我们已经五年没见面了,妾好想你……”

    “很好,那咱们就喝到倒下为止。”

    “皇上,咱们不醉不欢……”

    她们真的在喝酒,一壶壶地喝,甚至还有一个空壶被抛滚到门边,就停止在她脚边。

    室内放着很多酒,形形色色的酒,其中大部分是烈酒,足够她们喝上一夜。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到上官贵妃的抱怨:“酒怎么没了……来人——来酒——”

    难儿左右看看,这里半个人都没有,谁会端酒来?

    上官贵妃不满了,像发酒疯一样尖叫:“快来人啊,拿酒来——”

    难儿来不及多想,赶紧应声:“娘娘稍等,我马上去!”

    她拔脚就往楼下跑去。

    这里有很多房间,总会有酒的。

    闯进几个房间后,她看到了不少酒,便随手挑了几瓶看起来好的往怀里一丢,跑出来。

    她出门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个宫女端着一壶酒,匆匆踏上楼梯。

    哦,有其他宫女送酒过来了,她呼了一口气,小心地跟在那个宫女后面。

    上了二楼,宫女进到内室去了,难儿怀揣着一堆酒,还是蜷缩着坐在外面。

    又要喝开了吧,那两个人要喝一夜吗?她叹着气想,有点犯困了。

    突然,几道闷声传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是上官贵妃的叫声:“快,快下手——”

    同时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要杀了你——”

    然后是独孤的冷笑声:“就凭你们——”



                  血溅夜宴3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难儿反应过来,旁边似乎就有一道风掠过。

    难儿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看向一动不动的窗帘和树梢,这里是室内,怎么会有风?

    她的寒颤还没结束,就有一声惨叫从内室传出来:“啊——”

    同时伴随上官贵妃的尖叫声:“别杀他——”

    好凄厉的惨叫声和尖叫声,划破了这夜的沉静!

    而惨叫声尚未结束,独孤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幽风,停手。”

    难儿冲进去。

    看似有些复杂的经过,其实不过是短短的瞬间。

    内室有四个人,独孤,上官,送酒的宫女,神秘的男人。

    独孤右手握着宫女的手腕,宫女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刀,短刀的刀尖正对独孤的心口;神秘男人手中的刀则架在宫女的颈上;而上官贵妃口吐鲜血地倒在神秘男人和宫女之间。

    难儿确信,如果不是上官拦着,那个宫女一定已经被神秘男人“幽风”切断咽喉,就像独孤出征前送上门来的那个刺客一样。

    很显然,这又是一起刺杀孤独的案件:送酒的宫女趁着送酒进来的机会,伺机想杀掉独孤,可惜差了一点,不仅被独孤给挡住了,还差点被从天而降的幽风给干掉。

    上官贵妃,应该是宫女的同谋,她这夜这么卖力,大概是想灌醉独孤,从而降低独孤的防备和戒心。

    应该说,这算是一个好计划,不过,她们还是太小看独孤了。

    难儿装得很害怕,悄悄地挪步到独孤的身边,睁大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变故。

    上官贵妃捂着胸口,趴在地上,拉着独孤的裤脚,哀求:“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阴谋和计划,与他无关。请放过他吧,杀了我就好。”

    这次,她的柔弱与楚楚动人,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了。

    而那个胆敢刺杀独孤的宫女,已经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恐惧得连眼珠子都动不了。

    独孤盯着宫女的目光慢慢移到脚下的上官身上,声音与眼神一样没有温度:“你要为了男人而背叛孤吗?”

    男人?

    难儿打量那个宫女,这样的美人,竟然是男人?

    虽然化过妆,但仍看得出来,这个“宫女”面容姣好、气质脱俗,这样的男子,确实是很讨女人喜欢的。

    上官贵妃看着这男子的眼神,是温柔而痴迷的,与面对独孤的妩媚迎合全然不一样:“妾并非想背叛皇上,妾只是想与他在一起而已。”

    独孤道:“男人有什么好?男人能像孤一样给你荣华富贵和安逸舒适的生活吗?男人能像孤一样保护和宠爱你一生吗?男人能像孤一样不花心不变心吗?”

    “是的,男人不能给我荣华富贵,可是,”上官贵妃含着血的唇露出甜蜜的微笑,“可是他能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还能给我孩子。不能成为女人和母亲,女人就算拥有再多的钱财富贵,又有什么意思呢?”



                  血溅夜宴4

    说得好——难儿差点就想为这番话鼓掌了。

    “哈哈哈——”独孤大笑起来。

    她声震云宵,只是,只有笑声,没有笑意。

    笑完以后,她猛然甩开那名男子的手,冷笑:“上官嫣,亏我认为你才貌双全聪明过人,对你宠爱有加,没想到你竟然和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将那些贱男人当成宝!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上官贵妃咬着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而是爬着去扶被独孤甩倒在地的爱郎:“丁郎,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她的丁郎已经吓得全身瘫软:“我我我……我们怎么办……”

    上官贵妃咬唇:“所有的罪过全部由我来承担。”

    他们说得这么凄惨,其他两人却无动于衷。

    那个被称为“幽风”的男子道:“陛下,该如何处置他们?”

    “这样的贱男淫妇,当然是要公开处刑,以效天下!”独孤还没开口,一个严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接着,一群嫔妃快步而来,走在前面的,就是独孤的心腹之一——柳贵妃。

    柳贵妃一进来就对独孤行礼,接着开腔:“看这样子,这淫妇联合奸夫要对皇上不利,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她!”

    随后进来的高皇后也道:“柳贵妃说得有理,这件事要依法处置。”

    孤独看了看她们,挥挥手:“就依法处理吧,你们统统下去,我要休息了。”

    嫔妃们看来有很多疑问,但面对孤独的疲惫和不耐,谁都没有再多话。

    在高皇后的指挥下,宫女们把上官贵妃和她的丁郎给带了下去,室内很快只剩下独孤、难儿和幽风。

    幽风一直沉默着,这时才开口:“陛下——”

    独孤挥挥手:“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

    就像突然出现一样,幽风转瞬就消失了,如风来去无踪。

    难儿瞪着眼前的空空如也,这个男人,真的是风所变幻吗?

    “难儿——过来。”独孤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

    难儿乖乖地走过去,跪在床边,伏在她脚边。

    独孤抚着她的头发:“你认为上官这么做值得吗?”

    难儿摇摇头,眼里迸出火花:“天下的男人,没有不贱的,连十岁的小女孩儿也不放过!我最恨男人了!上官娘娘太傻了,竟然为男人做出这样的傻事!”

    她已经能确定了,独孤厌恶男人,非常非常地厌恶!

    “连你这样的孩子都能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上官不知道呢?”独孤喃喃着,声音里带着遗憾和失望。

    “皇上,”难儿趴在她的腿上,轻声道,“一定是男人的甜言蜜语骗了她,把她给带坏了!请皇上不要太责怪她,她看清男人的真面目后,就会清醒了。”

    独孤叹气:“但愿如此。”

    沉默一会儿,独孤又道:“难儿,我视你如子,你不会像上官那样负我吧?”



                  血溅夜宴5

    难儿摇摇头:“不会。皇上是难儿唯一的亲人,没有皇上,难儿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今生今世,难儿只为皇上而活,难儿一生都伴皇上左右。”

    这话并非全是假的。

    她这一生,注定了要围绕着独孤而活,直到她们之中有一个人死去,或两人一起死去。

    “这样就好。”

    独孤欣慰,将她拉起来,往后倒下去,“你陪我睡睡吧。”

    难儿和衣躺在她怀里,想起曾经的无数个夜里,她偎在母后和姐姐的怀里的幸福。

    视她如子?她在心里冷笑。

    天下男人没有不贱的?说得真好听。

    她的目光移向外面,那个幽风呢?

    难道他不是男人吗?独孤还不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他来保护?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独孤只怕活不到今天吧?

    幽风到底是什么人?他跟独孤是什么关系?

    想除掉独孤,就要必须先除掉幽风!

    对上官贵妃的审判,是在所有有封号的嫔妃们面前进行的。

    虽然独孤在场,但她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看以高皇后、柳贵妃为首的妃子们如何审判那个偷尝禁果、背叛了她的上官贵妃及其奸夫。

    她那种冷漠的表情,就像在战场上看着即将死去的将士们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战场上折磨的是肉体,而皇宫,折磨的是精神。

    曾经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上官贵妃,现在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为了爱情出轨、不怕万人唾弃的勇敢的女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弄清楚了。

    除了独孤恩准,皇宫不能留宿男人,男人连出入皇宫都要遵守严格的程序,上官贵妃平素轻易见不到男人。

    一次,她简装出宫去寺庙烧香,就这么巧地遇到了这个俊俏的男人,两人一见钟情,而且还攀谈上了。

    这个男人是当红的戏子,为了长相厮守,她常常化妆成女子,随着戏班混进宫来,与她幽会。

    皇宫虽然对男人来说是禁地,对女人却管得不那么严厉,而这个男人化妆后跟女人并无二致,在长达两年的时间,他们的私情并没有被发现,直到独孤即将出征归来。

    他们清楚,独孤一旦回宫,以上官贵妃受宠的程度,他们非仅没有机会独处,反而极有可能东窗事发——如果被皇上发现他们的私情,两人只有死路一条。

    想来想去,他们认为除掉独孤是唯一可以长相厮守的办法,而且这夜还是他们混入各种戏班逃出宫的机会,所以,他们终于铤而走险。

    上官贵妃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柳贵妃问:“皇上待你不薄,就算你想跟男人走,可以求皇上,怎么能做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

    上官贵妃环视四周,惨笑:“如果求皇上有用的话,我又怎么会冒这种险?你们又怎么会这样忍着?”



                  血溅夜宴6

    柳贵妃眉尖跳个不停,显然极其恼怒:“忍着?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贵妃嘻嘻地笑:“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寂寞难耐,哪个不想晚上搂个男人睡到天亮,只是害怕皇上的威仪,一个个都忍着吧。”

    啪——

    柳贵妃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贱女人!你以为你贱,别人也跟你一样贱吗!”

    那么粉嫩的脸挨了这一巴掌,立刻肿了起来,但上官贵妃并没有露出委屈的表情,只是捂着脸道:“你知道男人的滋味吗?你知道爱情的滋味吗?如果你不知道,你当然可以这样指责我,我不会跟一个不知道男人与爱情滋味的女人计较。对于你,我只有可怜。”

    “谁说我不知道!我就是知道所以才看不起……”

    说到这里,柳贵妃猛然打住话头,沉着脸道:“看来你已经走火入魔,执迷不悟,说什么都没用了。皇上,皇后,我看还是把那个贱男人投入死牢,把这个女人投入冷宫算了。”

    高皇后点点头:“我看这般处置甚好,皇上,你意下如何?”

    独孤一直懒懒地坐在龙椅上看戏,看女人们的戏演得差不多了,她才站起来,走到上官面前,盯着她:“你真的这么爱这个男人吗?”

    总是弱柳扶风的上官贵妃像个勇士:“是的!”

    独孤又看向那个已经被吓破了胆的男人:“你也爱这个女人吗?”

    男人看着独孤,脸色煞白:“是……是的……”

    自从昨晚开始,他才发现女人原来是这么可怕,明明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美丽迷人,可是,一个却比一个像魔鬼。

    尤其是眼前这个……名震天下的……女王……

    据说能用眼神将人生吞活剥、杀人如麻的帝王,如果名不虚传,仅仅是被她不似人类的眼神盯着,他就恐惧得连呼吸都忘了。

    独孤又转头看向上官贵妃:“你为这个男人背叛孤,你就不担心这个男人背叛你吗?”

    上官贵妃看向她的爱郎,口气肯定:“他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她的爱给了那个男人勇气,那个男人勇敢地回应她:“嫣儿,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甚至,他还表现出一个男人的骨气,直视独孤:“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请皇上放过嫣儿,把我五马分尸罢。”

    他的表态,在嫔妃中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独孤看向那些女人,她们的眼中、脸上已经掩饰不住对上官的妒忌、羡慕,以及对这个男人的改观与向往。

    愚蠢的女人们——她在心里冷笑,看向高皇后和柳贵妃:“既然他们情比金坚,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那孤就成全他们吧。”

    话一出口,全场哗然。

    柳贵妃激动地道:“皇上,这种伤风败俗和大逆不道的罪行,怎么能够就这么算了!这事传出去,只怕所有姐妹都不服啊……”



                  血溅夜宴7

    伤风败俗,大逆不道?

    难儿又想大笑了,这些女人,怎么这么可笑呢?

    这世上的男女情事,还有比她们这种女皇上与后妃们之间的关系,更可笑吗?

    面对柳贵妃的愤怒与激动,独孤只是伸手,温柔地用指尖从她的唇上划过,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你们都是我的心肝,我怎么舍得惩罚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而且,上官走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那一刹那的温柔和微笑,制服了柳贵妃,制服了那些忿忿不平的女人,以及——难儿。

    那种带着魔性的微笑,居然令她脑间瞬间空白。

    那个微笑,足以秒杀千军万马!

    没有人说话。

    独孤收回手,看向上官和她的男人:“你们可以走了。”

    上官贵妃和那个男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呆呆地看着她。

    半晌,上官贵妃才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吗……”

    独孤又恢复了冷漠:“君无戏言。”

    又愣了半晌后,上官贵妃突然痛哭起来,拉着她的情人不停给独孤磕头:“谢谢皇上谢谢皇上谢谢皇上……”

    独孤挥挥手:“你们快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上官贵妃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后,拉着她的情人,义无反顾地踏出了大门。

    当事人走了,戏结束了,观众开始回过神来,对这出戏表达意见。

    柳贵妃率先叫起来:“皇上,就算您心胸宽广放过他们,多少也应施以惩戒啊?怎么能就这样放走他们?如果没有任何惩戒,说不定以后还有人效仿,到时这宫里还不得乱了套吗?”

    高皇后也叹道:“这样处置,只怕坏了规矩啊。”

    面对众人的不服,独孤道:“各位爱妃,要不要跟孤打个赌?”

    “打赌?”

    独孤道:“我赌这个男人不出十天就会变心,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

    难儿眼珠转了一转,抱住独孤的手臂:“我赌皇上会赢。”

    众人左右看看,然后齐齐看向高皇后和柳贵妃。

    高皇后和柳贵妃不知独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困惑一会后,柳贵妃道:“皇上是不是有了什么计划?”

    独孤道:“如果十天之内,那个男人不变心,以后,无论谁想跟男人走,我一律成全。”

    众人又一片哗然。

    难儿看出来了,有相当一部分女人正因为这句话而动摇。

    女人的骨子里,还是向往男人和爱情的,即使是荣华富贵,也不能消抹这份天性,上官与情人的举动,已经在她们心里激起了涟漪,如果独孤不能控制形势,这些女人,迟早要背叛她的。

    独孤当然把她们的反应也全看在了眼里。

    要对付这样的女人,实在太简单了。

    啪啪啪——她拍拍手,道:“三三,出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飘之不去的、甜美的味道——好诱惑的味道!



                  血溅夜宴8

    然后,是一缕环佩叮咚声,如泉水般从珠帘后飘来。

    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后,那夸张的起伏的身体曲线,让众人的目光也弯曲了。

    满室生香!

    一个性感野性的绝色尤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官贵妃也是绝色尤物,她们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女人更丰满更性感更热情,浑身都透露着对男人原始的诱惑。

    仅仅是汹涌澎湃的胸部,就是男人渴望被溺毙的天堂。

    还有那双会放电的眼睛,如此汹涌地散发着原始的欲望。

    “三三拜见皇上!”她微微鞠了一躬,声音带着电流。

    独孤道:“刚才你都看见了吧。”

    “是的。”

    “你就去吧。”

    “是。”三三冲众人嫣然一笑,摇着丰满起伏的身体,一步三摇地出去。

    女人们看着她的背影,是厌恶的,是鄙夷的,也是妒忌的。

    这种女人天生就是冲着男人来的,是男人最喜欢的一类,却是女人最讨厌的一类。

    女人的公敌,男人的女神,形容的就是这类女人。

    柳贵妃道:“皇上,三三是何人?”

    独孤没什么表情:“我想看看那个男人能不能抵挡得住财富、权势与这种女人的诱惑。”

    难儿心里一颤:她,要用这种办法拆散那对璧人吗?

    这个女人,太自以为是吧?

    就冲着上官贵妃与情人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的举动,她相信,独孤这次看走眼了。

    然而,独孤这次又赢了。

    上官贵妃走后,独孤派人暗中跟踪他们,宫里那些受宠的嫔妃们,就这样欣赏到了一出活生生的爱情悲剧。

    丁郎如愿以偿地带着上官嫣回家,丁家也算殷实,但知道上官嫣竟是皇上的宠妃后,丁家哪里敢留他们,非逼他们分手,并向皇上请求赎罪。

    两人不从家命,家里将丁郎大骂了一顿,将他们赶出了家门。

    两人身上还有些盘缠,便在外面租了间不错的房子,先将就着住。

    男的是当红的戏子,也算是倍受宠爱,女的长年待在宫里,更是享尽了荣华富贵,两人吃穿用度无论如何是不能太寒酸的,丁郎仍然继续回戏班演戏。

    没两天,戏班就接到某大户人家的邀请,前去演戏。

    就在这里,丁郎遇到了三三,三三的风姿和她的富贵一样,令他大开眼界。

    三三的身份是某富商的遗孀,富可敌国,对丁郎一见钟情,特地留他在家中为自己演戏。

    当然,她少不了要用自己的风姿媚骨诱惑丁郎,丁郎初时并不动心,但三三唱作俱佳地向他求欢,并许诺只要他肯娶自己,自己将把所有的财富全部交给他时,他动摇了。

    三三加了把劲,带他去看自己华丽的行宫和偌大的商铺、土地,让他顿顿享用山珍海味,所穿全是不输给宫里的绫罗绸缎,所到之处更是无数仆人的跪拜顺从。

    这一切,都让丁郎彻底感受到了身为人上人的优越感。



                  血溅夜宴9

    不知是不是受了上官贵妃事件的影响,孤独迟迟不眠。

    夜很深了,她的书房仍未熄灯。

    独孤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喃喃自语。

    她吟念的语言,有些古怪,绝对不是世人常用的语言,难儿从未听过。

    不管是发音还是语调,都与难儿所知的任何语言都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魔鬼的语言。

    越是接近独孤,她越发现独孤的奇怪与古怪,不管是至今不知缘由的好战与嗜杀,还是穿着、打扮、发型、语言、思想观念、行事作风……总与世俗格格不入。

    这个人,明明统治着这个时代,却又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

    不断地亲近这个人,不断地了解这个人,直到看透这个人为止吧!

    她端了一杯茶过去,怯怯地道:“皇上,喝茶。”

    独孤放下笔,转头:“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她摇摇头:“您还没睡,我睡不着。”

    独孤笑笑,把她手中的茶放在一边:“我不喝茶,喝了会睡不着。”

    “皇上,您在看什么呢?”

    “我在写些东西。”

    难儿往纸上看了一眼:“您写什么呢?上面的字,我一个都看不懂。”

    独孤微微把椅子往后移,拉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告诉她:“这叫英语,在我的故乡,每个人都要学习这种语言,只有学会这种语言,才能走遍天下。”

    “英语?”难儿看着那些奇怪的、像一个个符号的文字,很是好奇,“您的故乡,不就在这儿吗?”

    独孤的眼里又浮现了那种仿佛看得很远很远的目光:“这儿不是我的故乡,我只是一个过客。我的故乡是天朝,天上的朝代。我说过的,我是上天派来征服和统治这个世界的。”

    好狂妄的口气!难儿问:“天朝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独孤喃喃道:“啊,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连我几乎都忘了……到底天朝是我的梦,还是中朝是我的梦?哪一个故乡,才是真实的?哪一个我,才是真实的?有时,我都分不清了……”

    她说的,太奇怪;她的表情,也太奇怪;难儿不敢开口。

    但独孤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道:“那个地方,我一下子记不清了,等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罢。只怕,没有人相信这个宇宙中,会存在那样的地方。”

    难儿一脸天真;“不论皇上说什么,我都相信,因为,皇上在我心里就像神一样。”

    “神吗?”独孤唇边露出嘲讽的笑,“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我一定要把神杀了!”

    难儿倒抽了一口冷气,似乎被她这番言论给吓倒了。

    独孤摸摸她的头:“如果这世上有神,你不觉得神很可恨吗?”

    难儿想了想,点点头:“是的。”

    独孤道:“不过,这世上大概没有神罢。”



                  血溅夜宴10

    独孤道:“不过,这世上大概没有神罢。”

    她将目光移到纸上:“你去睡吧,我还要再写一阵子。”

    难儿斗胆道:“您可以教我英语吗?我想知道皇上故乡的语言。”

    “有何不可。”

    “可是,”独孤翻开那一页页用英语写的书册,微微蹙眉,“该从哪里教起呢……”

    难儿眼珠子转了一转:“您可以告诉我这段英语在说什么吗?”

    她注意观察过了,独孤似乎很在意这段文字,很久没有翻页,还一遍又一遍地念诵,在上面修修改改,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在意。

    独孤看了她半晌,闭上眼睛,慢慢地吟道:“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她像陷入往事之中,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忆,难儿从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听出了感情。

    念完以后,独孤睁开眼睛,问她:“我是不是老了?”

    难儿仔细端详他的脸庞,认真地道:“比五年前老了一点,可是,也比五年前更吸引人。皇上,您越老越吸引人。”

    她模仿着她刚才的语调,轻吟:“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说着说着,她的脸慢慢地红了……

    独孤低低地笑了,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拂在她的脸上:“真是可爱的孩子,你可要记得你今夜所说的哦。”

    难儿轻轻握着她的手,像发誓一样:“难儿永远不会忘记今晚所说。”

    “难儿”不会忘记,如果不是“难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忘记了。

    孤独哈哈大笑,拿起笔:“作为奖励,我就教你这种来自天外的语言。”

    到天亮时,难儿学会了26个英文字母,独孤惊讶:“你这孩子可真聪明,我年幼时,足足学了三个月,才能背下这26个字母。”

    她浅笑:“是皇上教得好。”

    独孤深思一会,道:“难得你这孩子这么聪明又勤奋,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学习吧,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会成为辅国之才。”

    难儿大喜过望,立刻跪谢龙恩:“谢谢皇上,难儿一定不负皇上教诲,努力求学以求将来报效皇上。”

    独孤伸手摸摸她的发丝:“好孩子。”

    出征归来一个月后,是独孤的30岁寿辰。

    这是大事,因为她已经五年未祝寿,而且此次出征,她平定了北方,至此,中朝已经征服和吞并了整整11个大大小小的国家,现在,只缺西方四国未收入襄中。

    北方六国的势力被认为是各方势力中最强大的,当北方被平定后,没有人会怀疑中朝拿下西方四国是迟早的事。

    所以,这次祝寿,也是庆功宴。



                  血溅夜宴11

    海洋一样的灯笼,挂满了整个皇宫;流水的宴席,摆满了整个朝阳殿广场;丝竹声,响彻了整个京城。

    在这个特别的夜晚,权高位重的皇亲国戚、文武重臣、各界名士,破例受邀入宫参加庆典。

    也就是说,今晚的皇宫,是对受到邀请的男人们开放的。

    皇宫里的女人们,尤其兴奋,因为今夜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男人。

    皇宫里的女人是被禁止接触和爱着男人们的,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对于异性的好奇,所以,她们今夜将自己装扮出最美的一面,向男人们炫耀她们的美丽。

    谁是皇宫最美的女人?

    在今夜之前,有人会说是上官贵妃,有人会说是媛贵妃,有人会说是柳贵妃,有人会说是东桑公主……可是,在今夜之后,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独孤大帝的新宠,独孤思难。

    独孤思难——这是独孤大帝第一次赐给他人这样的姓氏,虽然难儿公主目前的身份只是孤独大帝收养的民间公主,但没有人怀疑,在她18岁之后一定会被封妃。

    一旦她被封妃,就意味着她终生是皇上的人,终生不能与男子相恋。

    独孤大帝有很多世人难以理解的怪癖,比如未满18岁的都是孩子、不应入宫封妃之类的。

    当夜幕降临,烟花满空的时候,华衣锦袍的独孤大帝与盛装打扮的嫔妃们出现在来客面前。

    独孤,似乎在利用这次机会,向天底下最有身份、地位的人,展会她无与伦比的藏品。

    也许,她只是利用这样的机会,嘲笑天底下的男人们——你们最想要的,全在我手上,你们永远也得不到!

    对于这些宾客来说,这是毕生难得的机会,可以饱览这世上最庞大、最顶级的美色。

    有人说,去过独孤大帝的后宫后,天下再无美人,此话并无夸大成分。

    当孤独率领她的后宫出现时,阅色无数的男人们忘记了美酒美食,忘记了权谋天下。

    回过神来后,男人们的表情极为复杂。

    羡慕,妒忌,无奈,不甘……难儿都收在了眼里。

    只要是男人,谁不想将这无边的美色占为己有,而现在,独占这一切的,却是那个将所有男人踩在脚下的假男人,他们该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些,难儿笑了,一笑倾国。

    今晚,有多少男人的目光倾注在她身上?数不尽。

    虽然她只能站在独孤大帝的身后,可她的美丽,连皇后和贵妃们也黯然失色。

    一些特别的客人——地位非常高的,高到几乎可以经常进出皇宫的男人们,就坐在皇上、皇后的左右,她将这些人全记在了心里。

    这些人,有皇亲、国戚、丞相、王候、大将军、外国使节……凡是座上宾,都是正在影响或将来必定会影响、决定这个国家、朝代的主要人物,她每一个都要记好了,记牢了。

    虽然所有男人都会看上她一眼、两眼或多眼,但其中有一个人最为大胆,总是利用一切机会偷窥她,在谈笑间,在饮酒间,在敬酒站,在打呵欠间……都在偷看她。



                  血溅夜宴12

    这个人不过十七八岁,长身玉立,贵气逼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傲慢与优越感。

    虽然是贵宾中最年轻的客人,但其他人对他却都很客气,连那些五六十岁的重臣元老也对他客气有加,他到底是谁?

    面对他的窥视,她装作不知,只专心服侍独孤大帝。

    夜越深,宴会越热闹,无数的美人轮番上场,歌舞乐戏,这些被锁在宫廷里的美人们向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们展示着不输给美貌的才艺,令男人们如痴如醉。

    独孤也如痴如醉,嫔妃和客人们的轮番敬酒,让千杯不醉的她也微微有了醉意,这份醉意却让她更有兴致。

    看来,今晚的狂欢说不定会延续到天明。

    趁着酒意,那个年轻的尊贵的男子投来的目光愈加频繁,难儿继续假装不知。

    打了几个呵欠后,她有些犯困,有几次还差点把酒倒歪了。

    “困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孤独大帝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在大多数时候,她对身边的美人相当体贴。

    “谢皇上体贴,难儿就先告退了。”

    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若有似无地冲那个年轻的男子,含羞带怯地笑了一笑。

    她是独自离开的,离开会场后并没有往独孤大帝所住的摩天大厦走去,而是半途走进一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花园深处,很偏僻,很幽深,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来。

    她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把别住刘海的发簪取下来,用手指细心地梳理发丝。

    这个夜晚并没有月光,可是,几乎挂满整个皇宫的灯笼和彩灯,却比天上的月光更明亮,隐隐有灯光投到这里,映得她的身影如此窈窕朦胧。

    而她的美丽,足以令世间的一切灯光失色。

    尾随而来的男子,看着坐在水边梳发的美人,看呆了。

    把刘海梳理整齐后,难儿把发丝往耳后一拨,侧脸道:“来者何人?难道你不知道此处禁止男子进入吗?”

    男子从花丛后转出来,朗朗一笑:“这怎么能怪我越矩?要怪只能怪你生得太美,美得让人忘掉规矩。”

    她微微沉了脸,道:“难道你就不怕皇上生气吗?”

    说到皇上,男子显得有些忌惮,过了一会才道:“我也是因为你生得太美才触犯皇上的规矩,皇上一定会明白情不自禁这个道理。美人,你不会告诉皇上吧?”

    她想了想:“那就要看你有何居心了,如果居心不良,我一定饶不了你。”

    男子慢慢走过来:“美人以为我会对你有何居心呢?”

    她道:“我只知道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男子道:“你接触过很多男人吗?”

    她道:“就算没有接触过,我也知道。”

    男子笑了:“那你怕男人吗?”

    她道:“我是皇上的人,有皇上在,我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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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愣了一下:“看来你对皇上忠心耿耿啊。”

    “那当然!你呢,难道不也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吗?”

    “我吗,哈哈,当然,我可是比任何都对皇上忠心!”

    听他这么说,她站起来,迎面走向他,仔细打量:“你到底是谁?我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你呢。”

    男子道:“美人,你没听说过我,可我早就听闻难儿公主美冠天下,此次有幸目睹芳容,实在是不名虚传……”

    难儿打断他的话:“甜言蜜语,必定有诈!我不想听你说话了,我要回去了。”

    男子突然抓住她的手:“不许走!”

    难儿恼怒地挣扎,想甩开他的手:“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要叫人了!”

    男子道:“公主莫慌,我对公主没有恶意!而且凭我的身份,别说今晚拉住你的手,就是改日娶你进门,也是易事一桩!”

    “胡说八道,谁要嫁你这样的登徒子!”

    “登徒子?哈哈,哪个女人能被我独孤世欢看上,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现在要对我好一些,将来才能富贵一生……”

    “什么福气!能跟着皇上,就是我一生的福气,我不需要其他的福气。”

    男子的眼里散发出神采来:“能跟着皇上,确实是你一生的福气,而我,就是未来的皇上!”

    未来的皇上?独孤?独孤世欢?

    难儿心里一震,装得很不以为然地道:“看你长得还有几分人样,我就装作没听到这番话,你赶紧走罢,免得被皇上听到砍了你的脑袋。”

    男子抓紧她的手:“怎么,你不相信?告诉你吧,我独孤世欢就是当朝太子!待我登上皇位,这宫里的人,包括你这样的美人,全都属于我!你现在不对我温驯些,将来如何能万千宠爱集于一身?”

    当朝太子——这个人竟是当朝太子,难怪气焰如此嚣张!

    难儿暗暗观察他,心中思潮汹涌。

    疑惑片刻后,她露出不屑的样子:“就算你是太子又如何?现在的天下,可是皇上的,而我,也是属于皇上的!”

    “可将来,你必将属于我。”

    “请问太子今年岁数?”

    “18。”

    难儿嗤地笑了,故作天真地道:“皇上今年不过30,风华正茂,精力过人。我相信就算再过30年,皇上也不会减掉半分风采,而您呢,30年后就48岁了,还不知您和皇上哪个先老去。想要我属于你?恐怕是做梦吧。”

    她说得口无遮拦,就像不愔世事的小丫头,没有半分心机。

    可这话,却触到了独孤世欢的痛处。

    他是太子,也是将来的皇上,这是不可撼动的事实,可是,现在的皇上不仅年轻力盛,而且天生神力,看不出会在二三十年内驾崩的可能,他要何时才能登基?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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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皇上几十年后才驾崩,他到时称帝,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享受帝王的荣耀了。

    面对眼前倾城的笑脸,他的脸沉了下来,放开难儿的手。

    难儿似乎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情,拍拍手,扯扯辫子,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我说对了吧?你呀,还是好好练功养好身体,争取比皇上更长寿吧。不过,这很难哦。”

    然后,她就婷婷地走了。

    独孤世欢在池边站了很久。

    他还年少,本不必太早去考虑未来的事,可今夜见到凯旋归来的皇上后,他发现皇上五年来容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而且皇上又刚刚统一了北方,不管是体力还是势力,只怕他永远都赶不上皇上啊。

    在他的惆怅中,一束盛大的烟花在空中盛开,照亮了大地。

    华丽的皇宫,在夜色下闪耀;而远处,美人的香风扑面而来,更搅乱了他年少气盛的心。

    这般华丽的宫殿与这些无双的美人,全部属于自己,本该早已属于自己,难道自己真要等到老了,才能享受自己该得到的一切吗?

    给独孤世欢的心里投下一颗石头后,难儿着实心满意足,脚步也放慢了,悠闲地欣赏这夜色。

    “公主,老奴找您很久了。”

    忽然,丁嬷嬷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她道:“丁嬷嬷找我何事?”

    丁嬷嬷道:“这般重要的庆典,公主怎可早早离开,还请公主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服侍。”

    “可是皇上说要喝一个晚上,又有众人服侍,有没有我服侍并无不同……”

    “公主!”丁嬷嬷说得有些少见的严厉,“皇上对您恩宠有加,您怎可有此想法?不管这世个有多少人服侍皇上,也不管皇上需不需要您的服侍,您都应该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才对!”

    丁嬷嬷怎么了?她有些意外地道:“丁嬷嬷,您说得有些过了……”

    丁嬷嬷道:“公主,今晚宾客极多,各位娘娘和大人又有些醉意,难保不发生意外,您不呆在皇上的身边怎么行?”

    她不以为意:“今晚能发生什么事呢?不会的……”

    “公主!”丁嬷嬷几乎是斥喝地道,“别忘了我们曾发誓过,皇上一旦回宫,我等必定全力服侍皇上,哪怕为皇上挡刀拦箭,也心甘情愿,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为皇上挡刀——这话如当头一捧,狠狠在打在了难儿的心上!

    她几乎忘了卫公公最后一次跟她说过的话……

    当卫公公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的脸色全变了:丁嬷嬷的言外之意是,今晚就要实施那个疯狂的计划吗?

    可是、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她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丁嬷嬷和兰姨不会支持这个计划……

    她细细地观察丁嬷嬷,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一点动摇和犹豫的细节,可是,她失望了,丁嬷嬷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血溅夜宴15

    她带点绝望和哀求地道:“丁嬷嬷,今天晚上,大家都累了,我们……就先回去歇息吧……”

    “不行!”丁嬷嬷还是那么严厉,“如果要歇息,就干脆不要再站起来!如果不想永远躺下去,那么,就要坚持到底!”

    “丁嬷嬷——”

    “公主,您忘了那些已经永远歇息的人吗?多少在地下歇息的人,想站起来,而您能站着,却已经在想歇息吗?”

    “丁嬷嬷——”

    “快回到皇上身边!不要辜负所有人的心意!不要让所有人的心血白白付出!”

    与丁嬷嬷的眼神又对峙了半晌后,难儿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扭转了。

    她垂下头:“是……”

    从这里到庆典的广场,明明不过半里,可她的脚步,为何如此沉重?

    身体里的血,似乎都变成了万斤铁水,压得她几乎无法迈步。

    要她亲自手刃师傅、国家的英雄……她怎么做得到?

    她……真的能做得到吗?

    慢慢地,广场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真是浮世的奢华,望不到头的欢庆与灯光,歌舞升平的盛世之象,令人叹为观止。

    而中朝之外,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想到已成中朝数州之一的青国,她的心里不禁黯然:如果青国不亡,现在又该是如何地繁盛强大?

    为了重现青国,自己、她们、他们,到底得付出多少?又必须要改变多少?

    这种付出和改变,可是她、她们、他们所能承受的?

    慢慢地,她穿过人群,走向那个站在世界顶点的人。

    独孤一看到她就道:“难儿你不是去歇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近乎本能地浅浅一笑:“刚才被风吹了一阵,精神又好了很多,而且这般美好良辰,我早早歇去,太浪费了。”

    习惯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成为本能吧——在独孤面前演戏的本能。

    “哦,那你快过来,这里有西洋传过来的葡萄酒,你快尝尝。”

    “这般珍贵的葡萄酒,难儿不敢享用……”

    “美人配美酒,这酒最适合你喝了,来来,孤喂给你喝。”

    “谢皇上。”

    独孤揽过难儿,把酒杯递到她唇边,果真喂着她喝下。

    有妃子撒娇:“皇上,您不能偏心难儿公主,我也要喝……”

    独孤大笑:“好,人人有份,我今晚就陪你们喝个够,不醉不归。”

    烟花又在空中盛开,篝火燃烧得愈加旺盛,已经进入后半夜,众人都有了醉意,而这份醉意只会让所有人的兴致飙升到顶点。

    难儿看看孤独和嫔妃们,又看看那些丑态百出的官员,他们之中,可有人还是清醒的?

    “来,难儿,你也喝……”独孤给她倒酒。

    她勉强地喝了两口,故意被呛得不停咳嗽,引来他人的笑声。

    她也跟着笑,心里却很不安: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血溅夜宴16

    卫公公在哪里?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准备做什么?他真的要做吗?他真的做了,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哪里都看不到卫公公。

    独孤厌恶男人,包括不男不女的太监,这种时候,太监是绝对不能靠近任何客人和主人的。

    卫公公,到底在哪里?现在,可还能阻止他?可有办法阻止他?

    可触目所及,只有嫔妃和客人们放纵无度的脸孔,哪里看得到卫公公的影子?

    别人笑得越欢,醉得越厉害,她越是惶恐,不祥的预感,如潮水涌上她的心头……

    突然,“起火啦——”的尖叫声撕破长空!

    她惊得差点跳起来,一转头,就看到身后不远的朝阳殿火光冲天!

    真的起火了,还是好大的火,难道……

    在她的思绪流转间,高皇后已经镇定自如地指挥太监、宫女和侍卫们救火,并请皇上、嫔妃和官员们远离朝阳殿,找块开阔的地方避火。

    现场开始乱了,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独孤并没有半点失态。

    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火仿佛视而不见,拿着一壶酒,边喝边起身走开。

    “皇上请小心,快点到中央避难……”

    独孤仰着饮酒,走得不疾不徐:“不就是一场火吗,何需担心?又何需小心?倒是你们,别摔倒了。”

    不仅是她,包括那些王公大臣,也相当冷静,并没有被这场火灾弄得手忙脚乱。

    难儿看在眼里,暗暗吃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帝王与官员,竟然能如此临危不乱。

    只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嫔妃们就完全不一样了,尖叫着,奔走着,乱成一团。

    而嫔妃们的数量过于庞大,还是令现场一片混乱。

    难儿紧紧地靠着皇上,亦步亦趋,似乎被吓坏了。

    众多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们拎着水盆和水桶从她们身边跑过,她看到了,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卫公公!

    卫公公提着好大一桶水,步履有点不稳地跑过来。

    靠近她们时,他脚下突然一滑,连人带桶地朝她们摔过来,正好倒在她们脚下。

    说时迟那时快,众妃还没有注意到他,他就已经迅速地跳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边喊着“暴君拿命来”边全力刺向独孤!

    妃子们一片尖叫!

    难儿呆呆地看着卫公公,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要这么做吗?她怎么能下得了手?怎么能……

    一念之间,卫公公的匕首已经近在眼前,而她却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从旁边推了她一把,她就这样被推到独孤面前。

    紧接着,一阵痛楚彻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吃惊地看着没进肩膀的匕首,又看看眼前那张宁死不屈的男人的脸,彻底断了思考。

    卫……大人的匕首,如预计般地插进了她的肩膀……

    同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有另一把刀插进了卫……大人的胸口,不,是两把……



                  血溅夜宴17

    她震惊地看到,卫大人的身后,站着那个幽灵般的男人——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男人,他的刀,已经从背后贯穿了卫大人的身体……

    卫涯身上喷溅的鲜血,就洒在她的身上。

    她一身是血地看着卫涯,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何在他面前化成英魂。

    他唇边那抹神秘的微笑,以及眼中深深的凝视,都成了她永世不能遗忘的悲伤。

    卫涯倒下来了,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到独孤手上握着一把刀,刀刃的尽头,就是卫涯的胸口。

    如此惊心魂魄的一切,仅仅是眨四五次的功夫,就结束了。

    就像本能一样,难儿对着独孤微微地笑了一笑,倒了下来。

    三天以后,难儿终于醒了过来。

    即使是昏迷过去,她也紧紧地抓着衣服,不让任何人碰触她的身体。

    是兰姨为她疗的伤,五年来,她的医术大为精进。

    她醒来时是在深夜,只有兰姨陪在她身边。

    兰姨一直端坐着,静静地看着她,冷静得像尊石像。

    难儿一睁开眼睛,就对上她的眼睛,两人的目光都冷静得像冬天的深潭。

    卫涯死了,为了将难儿推上孤独的心腹的位置,就那样死了,而她们,竟是如此冷静,没有悲伤,没有痛楚,没有怨恨。

    四目相对,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以后,难儿闭上眼睛,慢慢道:“是你推我的吧?”

    那时那刻,她根本无法做出反应,是有人推她的,而且还是往孤独的身前推,当时兰姨就在她旁边,只有她会这么做。

    曲瘦兰静静地:“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爱……”

    曲瘦兰厉声打断她的话:“他是男人,他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死去!”

    这是兰姨第一次严厉地对她说话,她的表情……跟卫涯死前一样,视死如归。

    难儿怔怔地看着她。

    “让他保留身为男人的尊严,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兰瘦兰说得很平静,可难儿从她的表情中感受到她的痛苦与隐忍。

    五年来,她和卫涯到底在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这种痛苦,可否能为外人所知、所道?

    不能!

    良久,“我知道了。”难儿垂下头来,不论是恨是痛,是悲是哀,都只能承受。

    又是长久的沉默。

    “卫……大人的遗体呢?”

    曲瘦兰半晌才道:“被带出宫外了,大概被埋在京郊的乱坟岗。”

    乱坟岗……难儿的心里,如针刺一般的痛,痛到骨里,痛到血里。

    三声更鼓,悠悠地传来。

    曲瘦兰站起来:“公主,请歇息吧,皇上这两天来一直在守候您,今天下午才去处理朝政。天明以后,皇上会来看您,请您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兰姨出去了,难儿看到她的背影仿佛苍老了很多,明明她三十未到,而眼神,已经饱含沧桑,就像已经活了一辈子。



                  居心叵测1

    每一次刻骨的疼痛过后,都是雷打不动的冷静。

    也许沉睡太久,难儿并未睡着,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

    也只有这时,她才隐隐地感到后怕:无论有没有她为孤独挡那一刀,独孤都不会有事。

    因为,在卫涯的匕首刺进胸口之前,独孤的刀会先插进他的胸口。

    只要是真正的高手,都看得出来,独孤九劫的身手绝不在卫涯之下,就算她已有醉意,但那种身经百战的顶尖高手的本能,仍然能让她在受到攻击时作出近乎本能的反应——卫涯杀不了她!

    难儿终于明白了独孤为何总是这般从容,“这世上,能杀得了我的人还没长大”,这话并不是她的傲慢自大。

    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幽灵——幽风。

    她也想起来了,嫔妃们对于幽风的出现并不吃惊,甚至还为此悄然退后——她们知道他的存在,并且害怕他的存在。

    为何这宫中的守备并不那么森严?为何这宫中的侍卫都是女侍卫?为何独孤的身边从不带着侍卫?

    不仅因为宫中全是女人,更是因为独孤的高强身手和她身后的幽灵护卫。

    难儿想明白了这些后,又是一身冷汗:自己,还是太稚嫩了!

    她差点就想借着卫涯的计划,卫涯行刺在先,她行刺在后,趁着独孤挡下卫涯那一刀的机会给独孤一刀——幸好她当时迟疑了一下,没能实施,否则,不要说自己和丁嬷嬷、兰姨的命,包括整个青国的复国计划,将毁在自己手里!

    一惊一乍之中,一口鲜血从她的嘴里喷出来,染红了被子。

    喷了这口鲜血之后,她的心里真的平静了。

    每一次痛楚,每一次教训,每一次牺牲,都只是为了将她磨成一把所向披靡的刀。

    阳光照进阁楼的时候,独孤来看望难儿了。

    难儿如此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对她露出如此欣喜而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成功地演出了想起身迎接却痛得啮牙咧嘴的细节。

    独孤不会想到她在演戏,坐在床边,有几分动容地抚着她的头发说:“傻孩子,受伤了就好好躺着,别逞强。”

    她笑得天真无邪:“难儿没有逞强,难儿只是太高兴了,皇上没事太好了……”

    独孤道:“你以为孤能有什么事?天下欲杀了我的人不计其数,你可曾见有谁能动孤半根毫毛?你这孩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远远地躲在就好,不许再做这种傻事!”

    “我知道皇上神勇盖世,可是百密总有一疏,难儿就在皇上的身边,怎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独孤纵声大笑,欢愉而有趣的表情,“乳臭未干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好好,没辜负孤对你的疼爱!不过,孤不需要你这样的孩子来救驾,如若真有人能杀得了孤,这倒是人生乐事一桩!”



                  居心叵测2

    难儿一脸担心地抓住她的袖子:“皇、皇上,您您别这么说……”

    独孤道:“你不必担心孤的性命,在你有白发之前,孤不会死掉的。而且——”

    她的唇边露出带着几分狰狞的笑:“这种杀人游戏可是孤的最爱,如果没有人来刺杀孤,偌大的皇宫也太无趣了。”

    难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皇上,您……就不怕有人来行刺吗?难儿可是担心死了。”

    “怕?孤可是求之不得!看着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自以为是英雄地来送死,用一瞬间就断送了他们的性命与梦想,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凭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杀孤?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大的笑话!”

    她睥睨众生的口气,就像卫涯这样悲壮的刺客只不过是蝼蚁一样。

    难儿心里恨得骨血欲碎,脸上却显出崇拜的表情:“嗯,皇上的本事,难儿已经亲眼见到了,您就像神一样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难儿觉得皇上您应该带几个侍卫,毕竟你身负一国之群的重任,就算受个伤也会影响国家大局。”

    独孤道:“这倒不用,有幽风在就够了,如果连他都挡不住,多少侍卫都没有用。而且,国家政事自有大臣打理,用不着孤出面,孤只要征服这个世界就够了。”

    难儿试探地道:“您说的幽风是……”

    独孤摸摸她的头:“关于他的事,小孩子最好不要知道。”

    难儿恭敬地道:“是,难儿不再问了,难儿只要知道有人保护您就好。”

    独孤道:“好孩子,孤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等你伤好了,孤带你出宫游玩。”

    难儿欣喜:“真的?”

    “君无戏言!”

    “嗯,谢皇上!皇上,难儿躺着无聊,好想跟您学那天外之言,听您说那天外故事。”

    “好,难得你对天外之事感兴趣,孤这就告诉你你想都想不到的天外之事。”

    孤独起身去拿书册,难儿垂下眼睑,微笑。

    图书馆里的书,她全看完了,没有看完的,只有独孤书房里的藏书。

    那些藏书,据说全是独孤一个人所写。

    其中有一本书,据说记录了天朝的生活,里面有很多神奇而有趣的东西:会唱歌的盒子,会跑会飞的机器,无论隔多远都可以进行通话的设备,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样工作挣钱养家,男人三妻四妾会犯法,男人和女人还可以穿得很少地一起玩乐……

    每隔一段时间,独孤总会看着这本书,抄抄写写。

    她问独孤为什么要记这些东西,独孤说,她怕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故乡。

    她问,您就不是中朝的皇上吗,独孤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说她听不懂,独孤只是淡淡一笑,不言。

    她看过那本书,书上的文字,一部分与中朝文字相比,似是而非,她勉强看得懂三四分;而另外一部分,就是独孤提到的英语,那简直就是天书,除了独孤之外,没有人能看懂。



                  居心叵测3

    她想看懂那些像魔咒一般的书籍,如果她能全部看明白,也许,她就能就能解开独孤身上的谜团,真正踏进独孤的世界。

    她也曾经问独孤天朝是个怎么样的地方,独孤说,那是一个像天堂一样美丽神奇、又像地狱一样迷惑人心的地方。

    她又问她想不想回天朝,独孤沉默了很久,才说:“死的时候,我才会知道答案。”

    她接着问她如何才能回到天朝,独孤也沉默了很久,才说:“也许做梦或者死掉。”

    她还问她天朝到底在哪里,独孤说:“在我的记忆里,或者幻想里。”

    天朝?天外之地?天堂与地狱相交的地方?独孤真的从那个地方来吗?

    她既相信,又不相信,就像自古王者总是自称天之子一样,没人可以寻求真相。

    但她知道,孤独身上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超越她的认知的能力,她要一点点地把孤独的能力抢过来。

    青出于蓝而胜于兰,兰姨经常说这句话,她知道,那是真理。

    在她的思绪中,独孤拿着一本书进来,坐在她床边,翻开。

    不似普通女子的娇声软语,也不是普通男子的粗嘎浑厚,独孤的声音是有力的、铿锵的、清润的,用这样的声音,平缓地念书时,几乎能再现书中的一切:

    “她喜欢看电影,总是一个人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坐在黑暗中,边吃边看。她不爱看国产电影,只喜欢看好莱坞的大片,每个月大概会去影院一次,享受独处的时光……”

    难儿问:“什么是电影?”

    独孤告诉她:“那是一种机器,可以把人演的戏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然后原原本本地反映出来,有画面,有声音,在颜色,非常的神奇。在这个机器上,人们可以反反复复地看同一场戏……”

    “她离不开电脑,每天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坐在电脑上,查找资料,聊天,看电影,看新闻……”

    难儿问:“什么是电脑?”

    独孤陷入回忆之中,慢慢地道:“电脑,也是一种机器,很小的机器,可以搬来搬去。这个机器里,什么都有。里面有数不尽的书籍、画册,想要什么就跟它说,它会马上把东西拿出来……”

    难儿道:“真的吗?这怎么可能呢?”

    独孤道:“天朝的一切,世人永远都不会明了的。”

    难儿一脸困惑:“喔……”

    独孤继续念道:“她每次出差都坐飞机,从上海到纽约,不到一天时间……”

    难儿问:“什么是飞机?”

    独孤道:“那是一种大型的、会飞的机器,就像可以夜行数万公里的马车,很快地将人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难儿道:“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吗?”

    独孤道:“有,在天朝,什么都有,连月亮都可以飞上去。”

    说到这里,两个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到窗外,窗外没有月亮。



                  居心叵测4

    难儿道:“既然天朝也能看到月亮,还能飞到月亮之上,那么,月亮之上,是不是也有皇人的人,在看着皇上呢?”

    独孤缓缓地道:“也许,有吧……”

    难儿道:“皇上,天朝一定是神仙住的地方,您一定也是神仙!”

    独孤淡淡一笑:“天朝没有神仙,但天朝的人,能做到神仙的事。”

    “喔!”

    独孤继续道:“天朝还有电话。按几个数字,就能和任何人通话,不管那个人在多远的地方,只要有电话,随时都可以说话……”

    难儿道:“如果这里也有电话,那么皇上外出时,难儿是不是也可以跟皇上说话?”

    “当然。”

    “天朝,真的很好呢,如果中朝也能像天朝一样,那有多好……”

    独孤道:“也许一千年以后,中朝也会慢慢变成天朝那样……”

    “喔,我是看不到了。”

    独孤继续念:“在那个时代里,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电脑……”

    难儿含糊地问:“什么是电脑?”

    独孤边想边慢慢地道:“电脑呢,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器,连小孩子都搬得到,可是,里面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只要把想要的东西写给它,它就很快地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想要什么都有……”

    她说得很慢很慢,就像一个学生,在回忆着很多年以前学的、很深奥的、几乎已经忘记的东西。

    独孤说的东西,就像天书,是难儿想破头也想不出、想不到的。

    她听得很有趣,也听得很辛苦,而独孤的声音,又这么……特别,像带着魔咒,她听着听着,就慢慢地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她睡着了,独孤九劫却陷在有关“天朝”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醒来。

    天朝,是真的存在吗?是她前世的故乡,还是她杜撰出来的世界?

    电影、电脑、电话、飞机……是真的存在于天朝呢,还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

    她看着书上那些与中朝全然不同的文字,这些文字,她似乎生来就会,能假得了吗?

    自从在三涂河上睁开眼睛后,已经过了22年,22年的腥风血雨和戎马生涯,已经冲淡了太多太多的记忆,令她有些害怕书上所记的这些,其实只是自己的想象。

    她害怕记起睁开眼睛之前的事,也害怕忘记睁开眼睛之前的事,所以,才会断断续续地记下这些事情,偶尔翻开和记录,生怕彻底迷失自己。

    是的,纵横天下的独孤大帝也有害怕的东西——掉下三涂河,不,被推下三涂河的感觉!

    那是活生生的噩梦,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穿越多少时空,也无法忘记!

    那是活生生的折磨,不管杀尽多少人,不管征服多少土地,都不能平复她的愤怒与仇恨!

    不管忘记多少事情,她绝对不会忘记她是如何掉下三涂河——致死不会!

    每每想到这些,她的眼睛就慢慢眯成杀人时的眼神——只有仇恨和杀戮!

    这是魔鬼的眼神!



                  居心叵测5

    “皇上,那片海棠开花了。记得皇上出征之前才刚刚种下的,可不知为何,这五年来它长得很好,就是不见开花。啊,我知道了,它一定是等皇上回来才开的。”

    “你怎知它在等孤,说不定她是见了你的容貌,自卑得不敢开花。”

    “不是的呢,这五年来我足不出门,每天只坐在窗前,看着远方,数着手指头看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怎知这海棠五年都未开花?”

    “因为,我每天都在窗前看着啊,我总是害怕它会死掉……”难儿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独孤摸着她的头说:“你这孩子,真是多愁善感。”

    难儿眼角余光一扫,就看到了大树后面那抹鬼鬼祟祟的影子。

    那个人,又来了!

    她心里冷哼,冲独孤甜笑:“皇上,难得海棠开花,我想与海棠一起入画作纪念,不知行不行?”

    独孤道:“有何不行!来人,马上把画师招来!”

    也许是大病初愈,难儿看上去特别柔弱,脸色有点苍白,但阳光的映照和含羞带怯的表情,却令这份柔弱和苍白分外楚楚动人。

    16岁的少女,最娇嫩纯真的年纪,令五年来初次盛开的海棠成了配角。

    连孤独都为这份美丽心惊,坐在一边静静欣赏。

    大树后的年轻男子,更是看得如痴如醉:这样的美人,就是上天为他所准备的。

    只有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他这个未来的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的帝王。

    蓦然,难儿微微抬头,状似无意地对他这个方向笑了一笑,他就惊得差点跌下斜坡。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难儿已经把他的反应看在了眼里。

    她已经让丁嬷嬷打听清楚了,这个男人确实是中朝太子——独孤世欢,先帝和高皇后的儿子。

    独孤世欢每月都进宫拜见高皇后两三次,但高皇后向来行事低调,而且因为皇宫不欢迎男子的缘故,他每次来也都极其低调,所以,独居深宫一隅的难儿一直没听过有关独孤世欢的事。

    不过,独孤世欢这大半个月来经常进宫,还总是有意无意地逛到她居住的摩天大厦——独孤的寝宫附近,她知道,他想接近自己。

    他是太子,她知道他的利用价值有多大,所以,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的本质是男人,当然知道怎么样最能挑起男人的兴趣与狂热。

    她以为只有她注意到了独孤世欢的存在,但其实不是。

    她状似无心地调整坐姿时,一直心不在焉的媛贵妃酸溜溜地冲独孤世欢的方向开口了:“难儿公主倾国倾城,只要是人都会看得入迷的,所以,太子您不必遮遮掩掩,只管大方地过来欣赏,我相信皇上不会不允许的。皇上,您说是不是?”

    孤独道:“太子来了吗?”

    媛贵妃呶了呶嘴:“这不在那儿嘛。”



                  居心叵测7

    独孤世欢藏不住了,只好从大树后转出来,小心翼翼地向独孤行礼:“世欢拜见皇上!刚才世欢无意中路过这里,看到皇上正在赏花,不敢打扰,所以就暂且躲在树后,请皇上切勿见怪。”

    独孤摆摆手:“孤不会见怪。你若有事可以去忙,如果无事,就与众位娘娘一起赏花吧。”

    孤独世欢:“世欢刚刚拜见过母后,暂且无事,能和皇上,以及各位娘娘、公主一起赏花,是世欢的荣幸。”

    难儿把孤独世欢的举止看中眼里,暗道:没想到这个年轻气盛、嚣张傲慢的太子,竟然如此畏惧独孤九劫,他在独孤的面前,就像小孩子在面对威严的大人时一般谨慎。

    确实,在独孤九劫的面前,独孤世欢彻底收敛了自己的气焰,目不斜视,垂手端立。

    他甚至不敢当着独孤九劫的面看这些美人,这些美人却都在看着他,因为他是宫里没有的男人,还是年轻英俊的男人,更是将来掌握大权的男人。

    尤其是媛贵妃,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睃巡,口气老是酸溜溜地:“哟,太子说的是真的么?既然这样,平时怎么也不来看望我们,陪我们说说话,逛逛花园什么的?”

    孤独世欢陪笑:“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世欢来宫里是看望母后的,不敢打扰各位娘娘。”

    媛贵妃道:“看望我们怎么会是打扰呢?难道说看望我们就是坏了宫中的规矩吗?难道,你担心你自己,还是担心我们会做出什么破坏规矩的事情呢?”

    独孤九劫最不待见的就是男女打情骂俏、男欢女爱,面对媛贵妃的尖刻,独孤世欢笑得很勉强:“贵妃娘娘,世欢没有此意,您饶了世欢罢。”

    媛贵妃掩唇娇笑:“太子果然年少呢,开个玩笑就慌了。唉,真羡慕皇后娘娘,能用这么聪明貌美的皇子陪着,不像我们,每次只能看着太子妒忌。”

    独孤九劫道:“媛贵妃,你若是这么羡慕皇后娘娘,不妨去民间领养一个孩子罢。”

    难儿看出来了,独孤虽然讨厌男人和男女私情,对宫中的女人却相当宽容,所以宫中的女人常常在孤独面前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大概,这就是宫里的女人对独孤忠诚的原因之一吧。

    听了独孤的话,媛贵妃脸上立刻现出嫌恶之情:“我只是说笑罢了。民间的孩子怎么可以入宫当凤凰呢,除非能像难儿公主一般国色天香。”

    说到这里,她打住话头,看向天空,幽幽地道:“今天晚上,看来又是明月当空的好日子啊,不知月中的神仙今夜可会光临?”

    她的话立刻惹来其他嫔妃的笑话:“瞧媛贵妃说的,天下这么多人家,就算这月中真有神仙,要下凡也难轮到你这一处吧。”

    “不一定哦,”媛贵妃笑得很神秘,“我可是见过月中神仙的。”

    “这月中神仙长什么样啊?”



                  居心叵测8

    “这月中神仙长什么样啊?”

    媛贵妃美目流转,落在难儿身上,“这月中的神仙自然是美若天仙,绝非凡人能比,若说要比的话,只有难儿公主的美貌能比得上七八分。”

    “嘻嘻,如果真有月中的神仙,什么时候也让我们这等凡人见识见识?”

    “唔,如果月中的神仙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他了。”

    “你能找得到神仙?”

    “如果神仙在天上,自然找不到,但只要神仙下凡来,我就一定找得到……”

    媛贵妃似乎只是和其他嫔妃说笑,但听在难儿的耳里却警铃大作。

    因为受伤的缘故,“殇”已经有一阵子没去媛贵妃那里了,媛贵妃只怕熬不住了。

    如果媛贵妃走漏风声,让宫里知道“殇”的存在,“殇”就必须要消失了,但“殇”现在还不能消失——所以,她得想办法稳住媛贵妃。

    不管风险多大,她今晚都必须变成“殇”,去会见媛贵妃。

    是夜,清风拂面,皓月当空。

    媛贵妃的祈祷有了效果,殇就像月光一样,在她察觉不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已经见过那么多次,缠绵过那么多次,可现在看到他,她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一阵子不见,她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像十八少女一样痴迷:“冤家,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殇揽住她:“美人,我也想你,可是你的主子回来了,我哪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犯险。如若被发现了,不仅是我被砍头,连你也要被牵连的。”

    被他这样搂着,她骨头都酥了,眼神迷离,声音软软的:“啐,你若这么怕皇上,色胆还能长这么大!”

    “我是很怕皇上,但只要皇上不知道,就没什么可怕的!”

    媛贵妃咯咯地娇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八成是哪家妃子暗中找来的宵夜,要先喂饱了主子才来喂我的……

    殇紧张地道:“美人,这话可别乱说,传出去会出大乱子的。”

    媛贵妃道:“这要看你怎么对我了!你的主子可真有本事,居然能找到你这样的人物,难怪冒着砍头的危险也要把你弄进宫来!放心,只要让我同坐一条船,我绝不追问你的主子是谁。”

    殇地在她耳边道:“我当然把你当一条船上的,只是有时我难免会身不由己……”

    他一脸柔情,心里却已经冷下来:这个女人开始威胁他了!身处逆境,他被独孤九劫压制就算了,但媛贵妃这种角色也配威胁他?

    媛贵妃蛮横起来:“我不管!咱们说好的,你必须做到!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我可以不计较,但以后绝对不可以再违约!”

    殇道:“我会尽力,但不能……”

    媛贵妃脸色一沉:“你服侍你的主子时也会违约吗?别忘了,你那个叫纪华的远亲,已经当上了营长,听说他才20出头,才能了得,前途无量,我真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从月中来。”



                  居心叵测9

    殇又惊又怒:这个女人,竟然在暗中调查自己!

    心里越是惊怒,他表面上越是镇定从容:“就算真是月中仙人,遇到你,也会变成色胆包天的俗人!为了你这样的美人,就是不要这颗脑袋又何妨。”

    媛贵妃呻吟着,与他倒进纱账之中:“我要你变成俗人,可不要你掉脑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俗一点,让我那个远亲的孩子,当上参军好不好?”

    “你让我享受神仙的乐趣,我让你的亲戚当个参军,有何不可……”

    身体交缠间,媛贵妃确似快活似神仙,但殇还是和过去一样,只把这种交缠当成一项工作——不管喜不喜欢,都要完成的工作。

    但任何一项具体的工作,都有完结的一天。

    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满足于身体上的来往,还想了解他和控制他,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他不能冒任何泄露身份和计划的危险!

    等他的人马当上参军,这个女人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当然,他不会自己动手。

    殇——也就是难儿,回到房里时,天已经开始濛濛亮了。

    现在,她住在摩天大厦里,独孤住主屋,她住侧屋,这种时候才回来,很是危险。

    那个女人,一直一直缠着“殇”不放,直到现在才放他回来。

    她在心里咒骂着,迅速脱下男人的袍子,放火烧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兰姨走进来,有点担忧。

    “那个女人居然调查我的事,可恶!”

    “她调查到什么了?”

    “她以为我是哪个妃子的姘头,还查了纪华的事,现在对我们还造不成威胁,但如此下去,就危险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难儿的眼里闪过杀机:“等纪华当上参军,就除掉她。”

    兰姨点点头:“很好。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最好的办法是借刀杀人。”

    兰姨不回应,而是拿了药箱过来:“我看看你肩头的伤怎么样了。”

    以“殇”的体质,这样的伤可以很快恢复,但若以“难儿”的体质,却不易恢复,所以兰姨并没有尽力去治疗;而且卫涯那一刀,刺得很深,到现在,“难儿”的伤痕仍然清晰可见。

    今天晚上,“殇”陪了媛贵妃一夜,只怕会影响伤势。

    在给难儿上药的时候,兰姨淡淡地道:“药可治人,也可伤人,就像我现在给你擦的这几种药,如果成份合适,就能治好你的伤。如果成份不合适,或再加上几味药,就能让你的伤加重,甚至要了你的命。”

    难儿道:“那么,就请兰姨帮我制造一副能要命的药吧,如果哪天不幸被抓到,就可以一了百了,免得受皮肉之苦。但这副药,最好不要让人看出来,省得在我派上用场之前就被发现了。”

    “是。”

    上完药后,兰姨又给她上妆打扮,掩饰“殇”的真容和味道。



                  居心叵测10

    最后,是两块沉重的铁块,兰姨抱着其中一块就已经有点吃力了,但难儿单手拿起铁块竟如拿个杯子般轻松。

    在发现独孤穿戴的盔甲如此沉重之后,她也将腿上的铁块加重了重量。

    既然独孤九劫天生神力,那么,支离弥殇便要后天生力。

    把两块铁块分别绑在两只小腿肚上,并拉下裙摆盖住后,“殇”才算妆点完毕。

    “殇”虽然与“难儿”有几分相似,但任何见过“殇”的人都不会把他和难儿联系起来,因为“殇”是堂堂七尺男儿,而难儿只是身高普通的少女。

    两者身高差距的秘密就在于,难儿总是微微曲着膝走路,因而矮了一个头。

    难儿永远穿着长长的、严密的裙子,没有人知道她裙摆里的秘密。

    午后,难儿躺在吊椅子,悠闲地享受独处的时光。

    阳光从斜背后照来,揪出一个多余的影子。

    她一看就明白了,独孤世欢又来了,又在偷窥她。

    独孤世欢到底有多忌惮独孤九劫?

    像他这样,只怕一生都脱离不了独孤九劫的阴影吧?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掠了掠耳边的发丝,然后又挽起衣袖,露出两只雪白的手臂。

    虽然她的身体锻炼得很结实,身材却并不粗壮,高挑匀称,甚至还细皮嫩肉,肌肤胜雪。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也许是阳光太明媚,她肆无忌惮地绽放青春的笑靥,摇着吊椅轻荡,明眸皓齿映得独孤世欢的心晃晃。

    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比上次更美一分更媚一分?

    她怎么可以妩媚娇美又纯真可爱成这个样子?

    突然,吊椅一个剧烈的飞荡,难儿一个不稳掉下来,抚着受伤的肩膀哀唤。

    独孤世欢想都不想就冲出去,扶着她急道:“难儿你要不要紧?赶紧让我看看伤口。”

    他说着就去扯她的衣领,难儿惊慌失措地推开他,抱着胸口斥喝:“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是太子,也不可以如此轻薄我。”

    独孤世欢急得跺脚:“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你还计较这个!”

    难儿:“当然计较!你是太子可以想怎么样都不行,我是女孩儿,可不能像你这样。”

    独孤世欢瞪她:“像我这样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好的?年纪轻,长得好,家世好,脑子好,将来还是皇帝,别人巴结都来不及,你别看错了我将来后悔。”

    难儿强忍笑容,两个腮梆子鼓鼓的:“你你你真的好厚脸皮……”

    她那副模样,在独孤世欢的眼里,可爱极了。

    他盯着她的脸蛋,凑近她:“你的脸皮,好薄,好嫩,好白……”

    说着,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爬到了她的脸上。

    难儿睁着圆圆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触了几下,才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拍开他的手:“你你你再轻薄我,我就告诉皇上!”



                  居心叵测11

    独孤世欢有点慌了,迅速放开手:“别这么生气!我也是情不自禁嘛!对了,我这次来看你,是带药给你的?”

    “什么药?”

    独孤世欢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这是高家祖传的疗伤美容膏药。你的肩膀不是受了伤吗,擦了这药,保证半个月内不留任何伤痕,皮肤就像婴儿般滑滑嫩嫩。”

    难儿斜眼看他:“我才不信!皇宫里什么药没有,你这药还能比宫里的都强?”

    “那当然!你知道高家,也就是我母后的娘家是什么来历吧?”

    难儿眨眨眼:“不知。”

    独孤世欢一脸得意:“江南高氏家族可是中朝最富有的家族,掌控着整个江南的经济,而江南又是天下最肥沃、最富饶的地域,号称天下粮仓,谁能得到江南谁就能稳固根基。高家的财富几乎占了中朝的三分之一,皇上能够安心地连年出征,就是因为有高家的财力支持……”

    难儿听得微微张开小嘴,一脸惊讶:“真的吗?我从没听皇上说过呢。”

    “你长居深宫,心性单纯,不懂得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江南自古出美女,高家当然也不例外,代代都有美人进宫为妃,深受历代皇上宠信。为了长保高氏皇妃的美貌,高家世代苦心研制美容圣品,这瓶药就是专门治疗各种伤痕、伤疤的,历代只有高氏皇妃能够享用,绝不外传……”

    难儿嘟嘴:“我是皇上的人,又不是高家的人!”

    独孤世欢微笑:“你将来成了我的人,自然也就是皇上的人、高家的靠山。”

    难儿的脸红了:“谁谁谁说的……”

    独孤世欢凑近她,轻轻对她耳朵吹气:“我说的!君无戏言!”

    难儿的耳根子都红了:“我我我要告诉皇上……”

    “我就是未来的皇上。”

    “未来的皇上?哼,等你成为皇上的时候,我只怕头发都白了,你还能瞧得上我……”

    “难儿永远不会老的……”

    “是人都会老的……”

    “在我的眼里,难儿永远不会老,就算老了也会一样美丽,我说不定更喜欢你苍老的容颜……”

    难儿知道他说的只是习惯性的甜言蜜语,可他那炽热的眼神和认真的语气,却令她有些心惊肉跳: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就太疯狂了!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他的演技,几乎可以和自己媲美!

    她的表情反复变幻,看起来相当复杂。

    独孤世欢似乎知道自己的话让她惊慌,笑笑,微微往后退:“我会向你证明什么是君无戏言。现在,你赶紧把这药擦在伤口上,别留下伤痕才好。”

    他把药放在难儿的手心里,然后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然后如君子般离去。

    难儿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独孤九劫用天朝语言念诵的那段文字:“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独孤九劫说,女人都抗拒不了男人这么说,她冒险地问“您呢”,独孤说:“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我是王。忘了这点的人,全死了”。

    现在,她听到独孤世欢这么说,心里竟然“怦”了跳一声,也仅此一声。

    如果她是女人,只怕会真的心动吧,但她不是女人。

    把她当成女人的男人,也会死得很惨,不过,这药倒来得及时。



                  居心叵测12

    雨夜,暴雨如注。

    雨妃抱着枕头,依在窗前,痴痴地看着暴雨,等着“殇”。

    殇已经很久没来了,有多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月不见,如隔百年。

    对于深爱对方的人来说,百年的等待与思念,是如何的漫长与难熬?

    难熬到她想死去,却又舍不得死,因为死了,就真的没有希望再见到他了。

    雨夜相约,这两个月来夜里不曾下过雨,便不能相约——她终于等到了雨夜,他会来吗?

    皇上已经回来了,殇的处境应该很危险吧?一旦他被发现,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有时,想到不知何时会东窗事发的未来,想到无数个漫漫孤夜,她都想,如果能和殇一起脱离这个笼牢或者一起死去,那该有多好。

    一道闪电劈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雨中冲她挥手,转瞬,闪电过了,人影灭了。

    是殇——她丢下枕头,冲进大雨,摸向他在的地方。

    夜很深,雨很大,她什么都看不到,触手全是水,但脚下却踩到了一个东西——是人!

    她摸索着蹲下来,吃力地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半撑半拖着走向屋里。

    她知道那是殇——再黑的夜,再大的雨,她也感觉得出。

    殇的脸色惨白,似乎正在生病,完全没有了往夜的意气风发,透出一股让人疼惜的憔悴与虚弱。

    她把殇的衣服脱了,擦干身体,塞进被子里小心盖好,然后倒了热茶喂他。

    这么做的时候,她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能够照顾这般风华绝代的情人,感觉自己很伟大,很有用,而且能够掌控他人。

    殇一直看着她,一眨不眨,不说话,就像看不够似的。

    她享受着这样的注视,在他身边坐下,微笑:“为何这样看着我?”

    殇说:“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轻啐:“不要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殇说:“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你了,这次是冒了生命危险才能见你一面,只怕、只怕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她快要哭了:“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出了什么事?”

    殇移开目光,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催他:“有什么事,你快说啊!我们都这么亲近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殇长长地叹息,目光流露出怜爱之情:“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若是知道了,这安宁的日子,只怕再也没有了。”

    “不,我要知道!我什么都要知道!”

    一向逆来顺受的她,突然变得固执起来:“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知道,关于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她捧起他的脸,目光变得狂热起来,还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不曾隐瞒你任何事情,你也要把你的一切告诉我!我受够了只是等待和担心,我要知道你的一切!”



                  居心叵测13

    殇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忧郁:“你真的要知道吗?我怕……你知道了会再也不理我。”

    她不断吻他:“就算你是魔鬼,我也跟着你,就算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殇沉默片刻,终于道:“我知道了,我告诉你罢……我们相识两年,想必这般兰质慧心的你应该也察觉得到,我会出现在这宫中……是因为有人……罩着……”

    他似乎难以启齿,不敢与她正视。

    她一眨不眨:“有人怎么样?”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我是媛贵妃的男宠……”

    她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是吗?多久了,你当他的男人多久了?”

    他闭上眼睛,惨然:“三年!”

    “三年?”她扯了扯嘴角,“媛贵妃可真幸运呢!那么,除了我之外,你夜夜都陪着她吗?”

    “不,我被藏在地窖里,被媛贵妃派人看守着,白日绝对不能踏出地窖一步,每月大概只有七八个晚上能出来。而雨夜看守疏漏,我才能偷溜出来喘口气。想我本来只是没落人家的孩子,因无意中得到媛贵妃的宠爱,便想跃上枝头成凤凰,没想到却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他自嘲一笑:“如今皇上回宫,我甚至一个月都不能见天日一次。更甚的是,媛贵妃生怕皇上知道我的存在,更担心我会逃走,居然……居然要求我……”

    他的目光是无比的愤怒与幽怨,说不下去了。

    她追问:“居然什么?”

    他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恨:“她居然想让我去当太监,好一辈子在宫里陪着他!”

    “太……太监!”她倒吸一口气,“这怎么可以!她疯了吗?”

    “是啊,她是疯了!前几日,她居然给我下了大量的春药,日夜纠缠不休,说这是最后的享乐,我真是害怕……害怕哪天就不是男人了!如若真是那样,我不如死了的好。”

    她听得脸色发白:“太太太可怕了!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对你这样……”

    他惨笑:“从潜进宫的那日起,我已经是俎上鱼肉,万事不由自己。无论如何,媛贵妃是万万不会放过我的,而皇上耳目众多,我躲得过初一,只怕躲不过十五,我已经作了万全的准备,如若哪日被发现了就服毒自尽!”

    她抓住他的手:“你别做傻事,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看起来如此绝望:“我们势单力薄,能有什么办法?”

    她的眼里闪过前所未有的精光:“我们一起逃出宫吧。”

    这么软弱的女子,居然想逃出宫?

    他有几分意外,装作不安的样子:“如果被发现的话,咱们只怕会生不如死。我死了倒不足惜,只是你金枝玉叶荣华富贵,何苦去过那流离颠簸的庶民生活……”

    “我呸!什么金枝玉叶荣华富贵,不过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看人脸色生活的虫子!”



                  居心叵测14

    她脸上显出忿恨之色:“我这般低声下气,恪守规矩,尽心尽责,可皇后贵妃等人却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有什么好处从来轮不到我头上,而皇上从来也不曾多看我一眼,连打杂的受了气都敢冲我发泄,我留在这宫里有何意义!还不如跟你逃出宫去作对快乐的野鸳鸯!”

    他还没能接上口,她就自顾自地在屋里忙乎起来,翻出一件又一件的金银首饰:“这么多年来,我存了不少首饰珠玉,这些珠宝足够我们在民间快活一辈子了!我也打听过了,皇上不喜欢长相平庸之人,我大不了在脸上划几刀,让皇上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将我打发出宫去……”

    他听得暗暗心惊:“这些事,莫非你都计划好了?”

    她的笑容有几分神秘和得意:“是的。我早就不想再呆在这宫里,我早就受够了天天等你的日子,我要日夜都与你在一起,为此我已经思考了很长时间……”

    他赶紧道:“可媛贵妃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我逃不出她的魔掌……”

    她不以为意地道:“那你也在脸上划几刀好了!”

    这个女人竟然在谋划这样的主意?他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打量眼前这个女,觉得她如此陌生和危险。

    “怎么,你舍不得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吗?”她逼近他的脸,一向懦弱的脸庞,此刻竟充斥着寒意。

    “不过一副臭皮囊,没什么舍不得。只是,我也曾想过这么做,可贵妃曾经说过我是她的私有物,就算毁掉我,也不会让我离开她的手心。”

    “她真的这么说过?”

    他趁势利用肩上的伤:“你看,这就是我想离开的下场。有一次,我只不过说了句想回乡下孝敬双亲,她就拿了把刀子砍我,说我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她一步。”

    她露出怨恨之色:“这个女人,霸占了你这么久,还想控制你一辈子。”

    他叹气:“我倒是想逃出宫去,只是她整天派人盯着我,我没有机会逃出来,特别是这段时间,她看我看得很紧,我恐怕连逃出她院里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我不会屈服的。”

    他边说边从衣服里取出一个纸包来:“这里装着毒药,无色无味,我一直带在身边。如果逃走时不幸被她发现,我会服毒自尽,绝对不会连累你……”

    她抢过他手中的药:“这药你不能带在身边,太危险了,我不要你有危险。”

    “快还给我……”

    “不给!死都不给!”

    他有些无奈地喃喃:“唉——如果媛贵妃染上重病就好了,我就有机会逃跑了,可惜她健康得很……”

    她的眼里闪过冷酷的光芒:“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你就可以自由了。”

    他苦笑:“是啊。不过,现在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良宵苦短,我想好好珍惜这一刻,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居心叵测15

    他苦笑:“是啊。不过,现在能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良宵苦短,我想好好珍惜这一刻,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说到这里,他把她推倒,狠狠地压上去。

    “你的伤……”

    “这点伤算什么,说不定哪天媛贵妃真下毒手,我再也不能这么抱着你了……”

    “不会的,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这一夜,他不停地在她耳边抱怨媛贵妃如何霸占他折磨他,又说她如何温柔体贴,他是如此地痛恨媛贵妃、恨不得想杀了媛贵妃,以及如何想与她长相厮守……

    他的温柔缠绵和痛苦煎熬,不断地渗透进她的心里,令她为他肝肠寸断,恨不得为他赴汤蹈火。

    四更更鼓传来时,雨妃紧紧地抱住殇,舍不得让他离开。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她幸福得如处天堂,她怕,怕殇一旦走出去,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殇温柔地吻着她,最后请求她为自己做一件事:“此次相别,不知何时相见,更不知是生是死。我只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成全!”

    雨妃掉下泪来:“我的命都是你的了,只要能为你分忧解难,我有什么不能尽力的。”

    殇道:“我曾跟你提过我有两个在战乱中失散的姐姐——夜忍和夜隐,幸亏得你相助,她们才能进宫来当宫女,衣食无忧。只是,我们同处深宫,却不能相认,更不能相见,每每想到我心里便无尽凄凉。再想到日后我有个万一,她们无依无靠,心中更是悲伤。如今,她们入宫已有年余,做事极为稳当,我想求你将她们调到受宠的贵妃娘娘身边,让她们日后有个依靠,这样我即便粉身碎骨也不会……”

    雨妃掩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你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我又怎会让她们受苦?殇郎,你放心罢,我地位虽低,但一定会尽全力让你的两位姐姐跟随最尊贵的主子,绝不会让她们日后无依无靠。”

    殇看着她许久,眼中,也慢慢流下泪来:“深宫无情,能得到你的真心相待,我就算是死,也满足了。”

    雨妃吻住他的唇:“这样,怎么就能满足呢?我保证,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殇回吻她,无论身体还是心里,没有半丝感情。

    演戏到化境,连眼泪也成了即拿即用的武器。

    兰姨说,像雨妃这种长期压抑隐忍的女人,一旦爆发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的是这样吗?

    他不太相信雨妃这种温驯而柔弱的女人能有多大的杀伤力,特别是他煽动她对付的是权高位重的媛贵妃,她真的对付得了媛贵妃吗?她会不会引火烧身连累自己?

    虽然有风险,但他还是决定试试,试试看能不能让她走火入魔铤而走险。



                  美人之死1

    自从独孤大帝回宫后,宫里几乎夜夜笙歌。

    就如今夜,独孤大帝又在摩天大厦举办盛宴,几乎宫里所有的嫔妃、公主都请来了,美酒佳肴铺满庭院,灯笼如繁星,挂满走廊和树枝。

    亮如白昼。

    宫里的女人太多,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围在皇上的身边,但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和玩法,麻将,纸牌,骰子,划拳,唱歌,跳舞……独孤大帝带来很多天外之朝的玩法,这个皇宫永不寂寞。

    雨妃总是站在离皇上最远的一角,因为背景不够强大,因为容貌不够出众,因为才艺不够高超,因为性格不够鲜明,她不管在哪里都是配角。

    她去玩麻将,明明别人先出错牌,她却总是被糊的一方,因为怎么糊她都不会惹谁不高兴——皇宫里的人际关系,是非常微妙的。

    打了几十圈麻将后,她讪讪地转去打牌,可谁都不愿意和她一家,别人都嫌她脑袋不好使,谁跟她一家谁就输,她碰了几鼻子灰后又讪讪地走开了。

    划拳喝花酒这么热情奔放的游戏,明显不适合她。

    唱歌跳舞,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满目的同性,她却找不到一个同伴,在这种时候,她又想哭了,然后又想到了“殇”,再然后又恨得不行。

    恨谁?最恨的就是媛贵妃。

    那个女人的性子明明那么招人讨厌,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骂她,但因为她有背景有手段,别人就都想方设法讨好她——这太不公平了!

    而且,这个女人还霸占着她唯一爱着的人——殇。

    媛贵妃在和一群妃子在玩骰子,谁输了就喝酒,喝到酣处,她还把外衣给脱了,只着肚兜,那丰满雪白的胸脯令雨妃咬得嘴唇几乎出了血——她想到了殇如何伏在那样的胸脯之上。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她们的旁边,看她们玩。

    在灯光的照耀下,媛贵妃的肌肤雪白得令人眼疼。

    雨妃盯着那身体,目光停在媛贵妃背腰部不动了——腰带里面隐隐露出一些淡淡的印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她观察得很仔细并且知道,那是被手指抓出的印痕。

    还能是谁的指痕?要狂野到什么样的程度,才会制造出这样的印记?

    她心里的恨,疯狂生长。

    她心里一直有怨有恨有不满有耻辱,可她一直忍着,直到殇的爱,点燃了这些几乎令她崩溃的负面情绪,这些情绪一旦爆发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把这些恨全都发泄在了媛贵妃的身上。

    她挤进那些女人中间,再次讨好地跟别人一起笑、一起起哄,就像她真的是她们中的一份子,虽然别人就当她不存在。

    她几乎笑出眼泪来。

    “来来来——快拿酒来,媛姐姐又猜错了,罚两杯!”

    “哎,怎么这么快就没酒了,去那边拿两壶酒过来……”

    “就这么一点怎么够!去别的桌子看看,有什么好酒的全拿过来……”

    雨妃跑去其它桌子拿酒,因为媛贵妃喜欢葡萄酒,所以她特地挑了一瓶过来。



                  美人之死2

    在走向媛贵妃的时候,她还是有一点犹豫的,但是,当她因为开小差撞到一名妃子而被对方骂“没长眼睛啊”时,她再也没有犹豫啊。

    她把酒瓶抱在怀里,很镇定地拔出瓶塞,把那无色无味的毒药放了进去。

    媛贵妃又输了,雨妃附和别人大笑,把酒瓶放在媛贵妃旁边。

    媛贵妃看都没看她一眼,豪气地抓起酒瓶,就往嘴里咕咕地灌。

    那金黄色的酒液顺着她丰盈的唇,流过那细致的下巴、优美的颈项、丰满的胸,雨妃看着那道道酒液,想到那具身体再也得不到“殇”的爱抚了,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在媛贵妃继续寻欢作乐的时候,雨妃麻木地看向四周,这个世界的繁华,与她无关。

    不远处的中心,孤独搂着宫里最年轻、最美丽的女人,更是笑声阵阵。

    如果能够,她也想像东桑公主、柳贵妃、难儿公主一样被皇上揽住,被皇上哄着宠爱着保护着,啊,皇上——多么英俊威武、睥睨天下的帝王,她是多么地仰慕这个人,可她连怪怨皇上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她现在有“殇”了,“殇”的风采姿仪几乎不输给皇上,她不会再渴求皇上的爱怜了。

    这夜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二更。

    媛贵妃走的时候已经醉了,发着酒疯,被宫女抬回去的。

    第二天,媛贵妃没有醒来——再也醒不过来了。

    媛贵妃的死讯传来时,难儿正在跟独孤大帝学习阿拉伯数字。

    初次接触到这些笔划简单、好记好写、计数便捷的符号时,她很是惊奇和欢喜。

    她问独孤大帝为什么叫“阿拉伯数字”时,独帝大帝告诉她,阿拉伯是遥远的西方一个古老神秘的国家,古老得就像中朝、天朝一样,这种数字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发明的,所以被称为阿拉伯数字。

    她问,“阿拉伯”到底有多远,是不是就像西戎国一样远?

    独孤大帝说,阿拉伯在西戎国的西边的西边,几乎就是西方的尽头。

    她又问,您去过吗?

    独孤大帝说,去过。

    她接着问,阿拉伯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独孤大帝说,等她把天朝的文字都学会时,她就会告诉她阿拉伯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她天真地说,那皇上您一定要征服西方的西方的西方,这样,她就可以去阿拉伯了。

    独孤大帝笑了,摸摸她的头说,你这个孩子,心比我的还要大呢。

    她在心里说,将来她要征服的世界,一定要比独孤大帝更广阔。

    就在这时,宫女来报说,媛贵妃今晨薨。

    她显得很震惊,手中的笔掉落地上——这是巧合还是意外?如果是巧合,也太可怕了。

    而独孤大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有点意外,却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道:“我这就过去看看,你们马上通知皇后和柳贵妃,让她们负责媛贵妃的丧事。”



                  美人之死3

    难儿赶紧道:“皇上,我也跟您过去看看媛贵妃。”

    走向媛贵妃的住处时,她注意观察过独孤,独孤的表情很平静,走得也不疾不缓,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说,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很自然的事。

    是啊,独孤见过多少悲烈而残酷的死亡,一个女人的死,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难儿在心里嘲笑自己,她还会认为独孤能为一个藏品的破碎而流泪吗?

    她从来没有看到独孤出现过惊慌、焦急、不安、恐惧、悲痛等情绪,这个人,似乎唯恐天下不乱,似乎总在寻求刺激与挑战、冒险,到底是怎么样的事情,才能让这个人失态?

    见到媛贵妃时,难儿既喜又忧,喜的是媛贵妃真的走了,再也不能威胁到殇;忧的是,看媛贵妃平静的死状,很像兰姨对那种毒药效果的描述,如果真是这样,那雨妃就太可怕了。

    从上次会过雨妃到现在,不过半月,而几天前,丁嬷嬷派去京城禁军卧底的纪华,已经升任参军——媛贵妃是真的把“殇”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还仔细观察了媛贵妃的房间,看到房间里没有任何“殇”的痕迹时,才微微放下心来。

    而独孤,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媛贵妃的面容。

    直到柳贵妃和高皇后到来后,她才对她们道:“好好操办媛贵妃的丧事,别亏待了她和她的娘家。”

    柳贵妃道:“媛贵妃走得有点蹊跷,昨夜她还好好的,近段时间精神也很好,怎么就会在一夜之间走了……”

    独孤道:“事情确实有点蹊跷,你好好调查,给媛贵妃娘家一个交待,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的再报告予我。”

    然后,她就走出了房间,难儿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独孤走出媛贵妃的房间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安静地走遍了媛贵妃宫殿的每一处。

    难儿正好借这个机会观察这里是否留有“殇”存在的证据,但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媛贵妃出身名门,又在深宫呆了多年,果然傻到留下“犯罪”的证据。

    离开的时候,难儿小心地问独孤:“皇上,您是不是很舍不得媛贵妃?”

    直到这时,独孤也没有流露半分悲痛和伤感,只是淡淡地道:“有何不舍。人生过客岂止成百上千,昨日言欢,今日交恶,明日相别,后日相忘,实在正常不过。”

    难儿站着不动了。

    独孤走了好几步后,回头问她:“你怎么不走了?”

    难儿搓着衣角,咬唇:“如果难儿明日与皇上相别,皇上也会后日相忘吗?”

    独孤愣了一下,微微地笑了,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你若是担心我后日忘了你,那就永远不要与我相别就好。”

    “可是——”

    “只要你活得比我久,我便永不会忘记你。”

    咚——难儿的心里跳了一跳,露出灿烂笑靥:“如果这样的话,还是难儿先死比较好。”

    独孤笑笑:“傻孩子,走吧。”

    难儿看着那只握住自己手掌的她的手,手心好粗糙的茧,磨得她的手心薄薄的疼,可那只手,却是温暖而有力的。



                  美人之死4

    三天以后,后花园。

    视野开阔的池边,只有丁嬷嬷陪着难儿公主,十余丈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丁嬷嬷对正在玩水的难儿道:“柳贵妃调查的结果是媛贵妃可能是中毒身亡,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如果被贵妃的娘家人知晓,只怕会引发朝廷震荡,所以没有对外透露。”

    “查出是什么毒了么?”

    “只怕很难。有些毒,是要解剖尸首才能查得出来的,媛贵妃身份高贵,没有明确证据,岂能随意伤害尸身。所以,不管有多少怀疑,也只能暗中调查,不能动其身半分。”

    难儿用双手泼出水花:“这件事,宫里有多少人知晓?”

    丁嬷嬷:“除了皇上、皇后、柳贵妃及其心腹,没有人知道。”

    “柳贵妃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柳贵妃对外宣称是媛贵妃喝酒过多,夜里着凉后,体寒过重而亡。”

    “别人就没有怀疑吗?”

    “媛贵妃好酒,已经因醉酒惹过不少是非,人尽皆知,而且她也没有与人结仇,实在找不到她被谋害的理由。另外,皇上不仅打算厚葬媛贵妃,还给了其娘家一笔丰厚的补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其他娘娘呢,对媛贵妃的死,有何反应?”

    丁嬷嬷淡淡道:“这宫里的娘娘,成千上万,少了一个媛贵妃,算得了什么。”

    难儿喃喃道:“也是呢,除了皇上和皇后,谁都只是沧海一粟,生死不留痕。”

    “不过,”丁嬷嬷话锋一转,“柳贵妃已经在暗中调查媛贵妃死亡的真相,她不是省油的灯,不调查个明白,只怕不会罢手。”

    难儿淡淡道:“哦,只要不调查到男人的身上就好。”

    “老奴打听过了,媛贵妃那里没有留下任何男人的痕迹,但是,雨妃这几天都在媛贵妃的住处四周转悠,还天天在屋里烧香祈祷老天下雨。再这样下去,她尽早会引起柳贵妃的注意。”

    难儿停住玩水,站起来:“你觉得她会招来麻烦?”

    丁嬷嬷说得很肯定:“一定会。”

    “她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真能翻得了天?”

    “爱情对女人的影响,就如权力对男人的影响一样,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公主,这点您最好永远都不要忘记。”

    难儿思考着她的话:“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丁嬷嬷道:“一不做二不休,不后后患!但是,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再牵扯更多了。”

    难儿沉吟:“这次,我会想得更周全。”

    话题一转,她道:“夜忍和夜隐,现在何处?”

    丁嬷嬷道:“夜忍和夜隐都已调到柳贵妃宫中做事,夜忍看门,夜隐扫地。”

    确是没什么地位的闲职——虽然她们没有能服侍高皇后,但能跟在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柳贵妃宫中,就有机会。

    在宫里,新进的宫女是没有资格服侍贵妃、皇后的,只有出身较高且品性可靠的人才能进入皇后、贵妃的宫中做事,而皇后行事谨慎,身边的宫女、侍女无一不是跟随多年的亲信,要想接近皇后,难如登天。

    难儿知道,雨妃已经尽力了,也算尽到了她对“殇”的承诺。

    两颗棋子,正在潜近后宫的中枢,日后必定发挥其作用。

    而雨妃,不仅没有了利用价值,并开始对“殇”产生威胁,她,该消失了。



                  美人之死5

    雨妃似乎有点疯了。

    宫里正为媛贵妃的丧事忙碌,一向热心而内敛的雨妃却反常地在院落里弹琴唱歌,并精心装扮自己,好像随时准备去赴宴似的。

    当然,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和在意的——除了有心之人。

    柳贵妃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暗中派人去了解她发了什么疯。

    若有人问她怎么了,她就神秘地说“我要去天堂了”,别人只当她神经不正常。

    因为她一向逆来顺受、位低职卑且与媛贵妃平素没什么来往,柳贵妃也没有对她上心,但是,难儿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却是焦躁的。

    和那些被“殇”迷惑的女人不同,柳贵妃精明能干,影响力极大,是皇上在后宫的左膀右臂,深受皇上器重和信任,宫里的大小琐事都由她跟皇后处理决定。

    被她盯上,难保什么时候都泄露了蛛丝马迹——难儿装作闲逛到雨妃的住处附近,悄悄观察着雨妃的举动。

    雨妃坐在窗前,对着花园弹琴吟歌,吟的还是香词艳曲。

    要不是她的住处僻静,还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注目和议论。

    这个笨女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思春——难儿恨得咬牙。

    如果可能,她很想让这个笨女人喝下与媛贵妃同样的毒药,但是,同样的死法必然会引起宫里的注意——到时就难以控制局势了。

    要怎么样,才能让雨妃走得不让任何人生疑?

    难儿在花园中踱步,想着这问题。

    想不着痕迹地除掉一个人,并不容易,这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心理问题——可她必须要克服这一切,如果连区区一个雨妃都解决不了,更别提要除掉独孤大帝!

    必须更心狠,必须更有心机!

    媛贵妃下葬还没几日,就下了大雨,直至深夜未停。

    一旦下雨,宫里入夜后就极其安静,所有人无事不出门,全躲在屋里。

    毕竟,这深宫实在太寂寞,而夜晚与风雨,是加重寂寞的两种毒药,这种时候,整个皇宫似乎就陷入了绵绵的愁绪和忧伤之中。

    但雨妃的心中,却是狂喜无比——“殇”要来了!

    她依在门前,任风吹雨洒,痴痴地等待“殇”的到来。

    没想到媛贵妃这么轻易地就死掉了,而且没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任凭那个女人如何荣华富贵万千宠爱,要死时也不过闭个眼,走得无声无息!

    哈哈,她隐忍多年,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

    殇自由了,她可以与他远走高飞,离开这华丽的牢笼了。

    她身后的桌案上,放着一把刀子,还有一壶滚烫的茶水,只要用刀子刻伤她的脸,用开水烫伤他的脸,这宫里,就不会再留着她和他了,她和他就可以轻易地逃出宫去。

    就算到了宫外,她也不必担心殇会被人抢走,只有她,才是真心爱着殇,即使殇没有绝美的容颜。



                  美人之死6

    殇——她在心中念着他的名字,祈祷着他的出现。

    果然,如她所待,“殇”在雨雾中出现了,静静地看着她。

    她满心喜悦地冲他招手,殇却只是一动不动,用忧伤的眼神看着她。

    雨已转小,细细密密,屋里的烛光透到外面,隐隐映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影如此朦胧,在光晕和雨丝中显得很不真切,就像一个淡淡的影子,若隐若现。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在站在雨中?

    雨妃疑惑,朝他走过去,这才逐渐看到殇脸色惨白,长发散乱,目光更是充满了忧伤。

    那种忧伤,似乎能穿透雨雾,飘进她的心里。

    看到她走过来,殇忽然转过身去,飘然离去。

    殇怎么了?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忧伤?他为什么要离开?

    她跟上去。

    下了一天的雨,路上积水颇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殇的背影走。

    她不知道,她离开以后,另一个人影潜进屋里,将门掩上,里面,无声无息。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得到她的殇。

    这样冷清的雨夜,宫里一片死寂,只有她和殇在雨夜里活着。

    殇要去哪里?等等她啊!

    她摔了跤。

    殇停下来,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离灯光已经远了,她已经看不到他的面容,可她感觉得到殇的绝望。

    她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她爬起来,继续跟上去。

    殇又转过身,慢慢地往前走。

    她一直跟着殇走。

    不知过了多久,殇停在一个破旧的大门前,看着她。

    雨水早就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什么都看不清了,便抹了抹脸,想把殇看清。

    等脸上的雨水被抹掉后,殇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像疯了一样地冲进大门里,一眼就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恍若……死了一样……

    雨势突然大了,还响起了雷声,接着闪电连连。

    那个人的面容在闪电的光芒中现出真容。

    啊——她扑倒在那个人的身边,发出凄厉的叫声!

    那是她的殇!

    他长发覆面,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已经没有呼吸。

    在这样的雨夜,在这样的深夜,在皇宫的深处,在天空的怒吼中,她的哭喊声如此渺小。

    殇的身体已经冰冷,不论她如何哭喊,他都没有睁开眼睛。

    她哭够了以后,才发现他的右手一直是握着的——紧紧地握着的。

    本该很难掰开的拳头,她只是微微一使力,那拳头就开了,里面是一条字条——那是殇的字,上面写着“宁死不从,此心归雨”。

    她哭得更凄厉了。

    殇的突然死去,还有手里的字条,有很多解读:比如他的身份暴露,被杀身亡;比如媛贵妃死了,她的仆从担心丑事暴露,除掉了他;比如有人胁迫他成为自己的私有物,他拒绝而遭毒手……

    但她已经不会去想这些了。

    殇是她唯一的希望、寄托与幸福,他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一道闪电劈过来,殇的唇边竟然浮出淡淡的笑意!

    虽然很淡,可她看到了——殇在等她!

    殇虽然死了,可他的灵魂一直在找她,在等她——在指引着她来到自己的身边!

    这么想着,她心里竟然平静了。

    虽然不能与殇远走高飞共枕鸳梦,但是,她却可以与殇共死——永不分开!

    其实,不管梦有多美,她心里也明了,要逃出这深宫难如登天;就算逃得出去,那民间的疾苦,也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否则她当年又怎么会放弃成为庶民的自由,自愿跟皇上回宫当一名不起眼的妃子呢。

    说什么与殇逃离皇宫做一对民间夫妻,那本来就是她自欺欺人的美梦。

    梦醒了。

    这样,一起死去也好。



                  美人之死7

    她微笑地在殇的脸上印下一吻,然后拿起殇身边那条夺走他生命的白绫,搬来一张破旧的椅子,踩上去,将白绫抛上梁柱,绑出一个绳圈。

    然后,她踮起脚尖,将头伸进绳圈里,踢翻椅子,随殇而去。

    在她的脚下,殇静静地躺着。

    她看着殇绝美的脸,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只看到殇在对她微笑。

    直到两日后,例行到冷宫巡视的宫女才在某间废弃的屋子里发现了上吊身亡的雨妃。

    她的唇边带着笑意,没有丝毫的痛苦。

    柳贵妃带着仵作来了。

    经验尸,仵作确定雨妃是自尽的,没有任何强迫的痕迹。

    她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像这种没有背景没有权势,既不够美貌出众,又不讨喜的女人,生活就与被打入冷宫没两样。

    孤寂的雨夜,她一个人面对漫长的孤独与冷清,想到媛贵妃不论生死都热闹繁盛,一时想不开,跑到废弃的冷宫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她死之前还说过她要去天堂了,想想她近日的疯颠和唇边幸福的笑,这样死去,对她也是一种解脱了。

    在这女人济济的深宫,几乎每日都有人消亡或消失,能像媛贵妃或她那样,能被人所知并安葬,已实幸事。

    很快,这个华丽的皇宫就会忘记她,就像忘记一朝朝、一代代、一批批曾经美貌孤独的女人一样。

    在这深宫,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美丽的女人,少了一个,会有更多个。

    就是这么华丽,就是这么残酷。

    难儿趴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海棠。

    一夜风雨,海棠全谢了,生命就是这么短暂。

    也许是受到媛贵妃和雨妃仙逝的影响,她的精神不太好,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无心打理,一件长长的白袍衬得她的脸蛋更显雪白。

    兰姨走进来:“公主,该梳妆了。”

    难儿转过头来:“兰姨,雨妃娘娘下葬了吗?”

    “是的,皇上亲自送她去了。”

    “哦,皇上还挺上心的呢。”

    “虽然皇上对死亡的事看得很淡,但并不亏待已经死去的娘娘。”

    “皇上,还是有点人性的哦。”难儿甜甜腻腻地一笑,“我今天穿什么好呢?”

    “您穿什么都好。”

    难儿想了一想:“我今天想穿红裙子,不过,现在穿红裙子很不合时宜呢,还是穿白裙子吧,越白越好。打扮好后,我想去雨妃的屋子里看看,给她上柱香。”

    没过多久,难儿就一身素白地出现在雨妃的冷雨宫里。

    很偏僻的一隅,虽名为“宫”,却比民间的宅子大不了多少。

    而雨妃虽名为“妃”,却只有一个50多岁的老宫女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照顾,老宫女有点耳背和眼花,小宫女懵懂无知,她们总是一入夜就睡了,不曾察觉主子的秘密。

    雨妃,在宫里真的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难儿本来还有点同情雨妃,如今再看看这冷清的屋子,却觉得雨妃这么走确是最好不过了,毕竟,她在走之前,能和“殇”那般高贵绝美的男人有过那般蚀骨的缠绵——那也许是对深宫女人最大的奖赏了。

    她给雨妃上了柱香,借机观察了里外一切。

    没有“殇”的味道与痕迹。

    那夜,夜忍应该把屋里都检查和处理过了。

    现在,屋里屋外空空荡荡,雨妃生前的用品,能陪葬的都陪她去了;不能陪的,要么销毁,要么被移交宫里。

    柳贵妃派来的人手,正把雨妃的东西一件件装好带走。

    冷雨宫,真的空了。

    难儿转身离开,心里默默道:到此为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她不会再来这里,“殇”也不会再来这里,没有人知道“殇”与媛贵妃、雨妃的秘密。

    她不是真的女人,她还不了解女人,既不了解独孤九劫,也不了解雨妃。

    自以为了解女人的男人,总会犯下大错的。



                  帝王之刃1

    虽然宫里才刚刚走了两个妃子,可一年一度的比武招才大会还是如期召开了。

    每年春季,中朝都向天下招纳各种人才,这是真正的无限制人才选拔大会,只要有才,谁都可以参加。

    不问出处,不问身份,报个名就可以现场展示才能,过关的则进入下一轮。

    到了夏季,经过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将汇聚京城,参加最后的比试。

    这些比赛和考试,就数武将人才的选拔最为盛大,因为皇上连年发动战争,需要大量的武将和士兵,士兵可以随时随地征召,但武将,并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

    特别是今年,皇上征战五年后凯旋回朝,亲自面试进入最后一关的人员。

    比武现场就设在皇宫前面的广场上。

    难儿第一次见识比武大会,那种人山人海的盛况,令她大开眼界。

    一丈高、十余丈宽和长的擂台三面插满了形形色色的兵器,而擂台四面,数百名精兵全副武装维持秩序和保护现场,而擂台下,是密密匝匝的人群。

    兵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人群中有不少练武之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人群中,也有丁嬷嬷派去比赛的人马,都是身手一流的高手,可他们都没有进入最后一关——据说今年的竞争特别激烈,高手如云,远胜前面数届。

    她能理解,独孤九劫今年亲自面试,谁不想在天下闻名的独孤大帝面前表现。

    当皇宫大门徐徐打开,独孤带着她最宠爱的藏品出来时,黑压压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们,看着不可一世的独孤大帝。

    独孤慢慢走向擂台前方的宝座,容纳了这么多人的现场,居然鸦雀无声。

    即使是那些只会在深宫里玩乐的女人们,面对这种场面也收起调笑,大气不敢吭一声。

    难儿看到,独孤目光所向,人们纷纷把目光移开,没有人敢正视她。

    独孤坐上了宝座,她和其他嫔妃就分坐在她身边。

    明明是并行坐在一起,可她就是觉得她和其他嫔妃一样,硬生生比独孤矮了数分。

    连转头望过去,都感觉要仰望着独孤一样。

    再看看擂台下那些敬畏和仰慕的目光,她更是明白了:独孤天生就是站在战场上的人,一旦上了战场,所有人只能被她踩在脚下,仰望她,畏惧她。

    后宫里的独孤,并不是真实的独孤。

    想了解独孤,就要站在战场上,与她正面对决。

    明白这一点后,她在心里苦笑:她何尝不想走上战场,与独孤平等地对战,可现在,她只能隐在独孤的身后,等待自己的成长,等待时机的成熟,这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过程。

    她真羡慕啊,羡慕这些可以在阳光下走向战场的人。

    大会没有拖泥带水,简单的仪式过后,比赛就拉开了序幕。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3 16:06:09
                  帝王之刃2

    进入决赛的一共20人,两两对战,决出最后的10人,这10人自由选择对手比赛,由皇上来决定名次。

    比赛,是无限制的格斗比赛,只要不致人死残,随便使用什么武器和招数。

    当这20人开始对战后,难儿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20个人,几乎全是卫涯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而且他们的派别招数全然不同,很多功夫和武器她更是见都没见过,可无人不是万里挑一。

    她还知道,这些人很多都不是中朝之人,而是来自五湖四海。

    独孤虽然残暴嗜血,但她并非不能容人——这些性别不同、年纪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派别不同的高手们汇聚在这里,就证明了她的心胸。

    随着比赛的进行,她愈发心惊:这天下,竟然有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果这些高手都为独孤所用,中朝一统天下,又有何难!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隐隐升起一种绝望:她能等到复仇与复国的那一天吗?

    在美目流转之间,她看到了一双同样带着隐隐的绝望的眼神——太子?

    她定睛一看,真的是独孤世欢!

    独孤世欢没有坐在前排,而是与其他负责监考的武将坐在左边的席位上。

    明明是贵气逼人的一个男人,站在这属于男人的战场上时,却显得这么平凡——这太子,也只能在女人面前显摆啊。

    难得的是,美人当前,他竟能这么专注地看舞台上的男人比武,没有向她或嫔妃们投来目光,看来,他还不至于胸无大志。

    她看到,独孤世欢的目光慢慢地变得深沉,那种心惊她能明了:年年举行这样的比武大会,皇上麾下到底招揽了多少人才?皇上拥有这么多的人才,他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这个年轻的太子,一定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嘴角微微往上一翘,在这一点上,她和独孤世欢倒是有了共同点。

    一个时辰过去了,第一轮比赛结束,10名优胜者留在了擂台上,他们将自由选择对手进行挑战,由皇上来判断谁是最强的人。

    监考官问谁先进行挑战,外表最不显眼的那个男人站出来:“我。”

    难儿一看到他站出来,心就提到了胸口: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这10个人最强的,虽然他在前面的格斗中用时并不是最短,却最轻松,几乎就像是热身。

    这是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看出来的真实。

    如果可以,她也想会会这个高手。

    监考官问这个男人:“你要挑战何人?”

    男人的目光在其他9个选手的脸上转了一圈后,摇摇头:“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没有兴趣和他们打。”

    监考官不悦:“你的口气还真大!你打不打得赢,可不是耍嘴皮子耍出来的。”

    男人道:“我只想向最强的人挑战。”



                  帝王之刃3

    监考官笑起来:“难道你想跟我打不成?”

    “不!你并不是最强的!”

    不等监考官发怒,他已经转头看向独孤,不卑不亢地道:“听说皇上是盖世无敌的高手,不知皇上可否给练某一个见识的机会?”

    好胆识——难儿几乎想鼓掌,他不仅敢正视独孤,还敢当众挑战,果然是人艺人胆大么。

    而孤独呢,怎么面对这样的挑战?

    独孤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淡淡地道:“你只知我是高手,不知我出手必取人性命吗。”

    姓练的男人道:“练某既然敢向皇上提出这样的请求,自然已是以命相搏了。”

    难儿心里一惊:这男人居然有这样的觉悟,只怕……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一阵兵器出鞘的声音——四面的精后倏然握紧刀枪,严阵以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监考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可知你是在找死?”

    姓练的男人只是冷笑:“怎么,闻名天下的中朝天子还怕打不过我一介莽夫吗?”

    难儿知道,无数刀枪已经对准了他,他敢有点风吹草动,必血溅擂台。

    仍然面不改色的,大概只有独孤九劫。

    面对突如其来的挑衅,她纵声大笑:“有胆识!没想到在这里也有这般有趣的事!”

    她站起来,朝擂台中央走去:“看在你这么有胆识的份上,本王成全你。”

    “皇上——”她身后的嫔妃发出一片惊呼。

    她举手:“所有人都给我闭嘴!这是本王的决斗,任何人不许插手。”

    走到练姓男子面前,她盯着他道:“如若你能取下本王的脑袋,就能活着离开,朝廷保证不予追究。如若你不能取下本王的脑袋,本王就要取下你的脑袋。你对这样的规矩,可有异议?”

    练姓男子哈哈大笑:“不愧是一代大帝,练某佩服!今天能够与皇上一决死战,不论生死,练某都一生无憾了。”

    他的话音刚落,其他几名选手突然插在他面前,对着独孤道:“既是如此,我等请求皇上先与我等比试!我等愿以命相求!”

    这简直就是公开的行刺!

    现场的气氛和形势立刻变了!

    唰唰——数百名精兵已显杀机,慢慢靠过来。

    难儿既兴奋,又紧张,几乎无法呼吸。

    她大概明白了,这些人,根本就是一伙的,今日一起杀进决赛,恐怕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刺杀独孤;而独孤,似乎也乐意接受这种赤果果的刺杀!

    独孤,居然还能如此从容——她到底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傲慢,或者是太过无聊?

    事已至此,擂台上那10个人不再掩饰目的,那种眼神,是充满仇恨和杀机的!

    然而,孤独却哈哈大笑,声震九霄:“孤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的,就尽管来取!”

    笑声嘎然而止,她的眼里闪出嗜血的光芒:“既然你们这般不怕死,那就一起上罢!”



                  帝王之刃4

    这次,不仅在场的将士大臣,连难儿都控制不住心跳,叫出声来:“皇上——”

    独孤太狂傲了!无论她如何高强,都不可能同时应对10个顶尖高手!

    但独孤向来我行我素,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面对冲过来保护自己的将士,她冷眼一扫,双眉一竖:“你们这是干什么?本王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本王的决斗,任何人不得插手!还不快退回去!”

    “皇上——”

    独孤眉间现出骇人的煞气:“你们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那些将士们面面相觑,片刻,他们无奈地退后:“是!”

    随后,独孤看向那些公开的杀手:“这里的兵器,随你们挑!”

    那10名杀手互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人影闪动,他们如闪电一般地抄起兵器。

    果然都是高手——在他们动的时候,孤独也闪到了台边,操起那把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长柄大刀,在他们扑向她的同时,顺势横起大刀,架住那些刀枪剑锺!

    咣当——金属重击产生的火光令人眼花,而震荡开来的相击声,更是令人耳鸣。

    众人从耳鸣眼花中恢复清明时,擂台上已经是风云变色。

    真正的高手决斗,竟然如此惨烈——难儿的手握得几乎起了青筋,虽然那样的速度让人的眼睛看得很累,可她的眼睛却舍不得眨上一眨。

    她曾以为只有千军万马的纵横厮杀才会有那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可她现在才明白,真正的高手抵得上千军万马,他们在这擂台上的厮杀,足以与两军对战相提并论。

    在她震撼的时候,擂台上已经鲜血四溅。

    分不清那是谁的血!

    因为11个人已经绞杀成无法分清的一团影子,就像席卷大地的飓风,众人听得到飓风里的吼叫撞击,看得到刀光人影,却无人能靠近,也无人能看清。

    这些疯狂的决斗者,已经陷入一个我死我活的漩涡之中,旁人已经无法插足,就算是全副武装的将士,也无法接近飓风的中心。

    只有疯狂和杀气,谁碰谁死!

    蓦然,一条人影从飓风中抛出来,掉落在擂台边缘。

    那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早已经看呆了的嫔妃们回过神来,尖叫着后退,因为互相挤拌而摔倒成一团。

    这具尸首也让难儿暂时把目光从擂台上移开——这不是独孤的尸首。

    她既觉遗憾,又觉安慰——如果独孤真在这擂台上战死,就死得太轻松了!

    再看看左右,数十名嫔妃,只有高皇后和柳贵妃坐立不乱,凝重而专注地盯着擂台——这两个女人,不愧是后宫的真正主宰,面对这样的惨烈居然能够不动声色。

    她这也才心中一凛,装作害怕地跌坐地上,捂着脸看向擂台。

    这时,她也才注意到擂台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就站在飓风的边缘上,凭刀风剑气吹乱他的头发,吹散他的衣服。



                  帝王之刃5

    这个男人,毫不起眼,在千万人中也许不会有人看他一眼,但若看了他一眼,必将再无法忘记——这个男人就是幽风!

    他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怎么出现的?

    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令她感到有些恐怖!

    同样令她在意的是,他站在那么微妙的位置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阻止他或招呼他。

    幽风的存在,果然宫里宫外,皆知!

    他的存在,是连皇后和大臣都不能过问的独孤的影子。

    太子呢?她看向左席,独孤世欢脸色发白,显然是对擂台上的厮杀感到恐惧,却在勉强维持镇定。

    如果她不是已经见过人间地狱,她也会对场上的厮杀感到恐惧。

    又一具尸首从天而降,死状比第一具更惨,已经有嫔妃呕吐不止或晕过去。

    当第三具尸首不那么完整地掉落擂台上,台上那股飓风的速度、力量终于减弱了,众人勉强看清了场上的情形——也许众人更愿意看不清楚!

    那根本就是杀戮的地狱!

    还活着的8个人鲜血淋漓,却只有孤独让人一目了然。

    因为,她看起来很兴奋很痛快,双目奕奕有神。

    难儿怔怔地看着她,这样的独孤……才有活着的感觉。

    在后宫里,无论与多少美人在一起,无论如何寻欢作乐,独孤的目光总是淡漠的,她总是用一种冷眼旁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而眼前的独孤,乐在其中,乐此不疲,眼里有着满足。

    当又一具尸首被抛出局后,台上已经没有风了,剩下的7个人已经筋疲力尽,却没有一个人放弃,仍然在厮杀着。

    其中的6个人,显然没打算活下来,而独孤,显然不会放弃。

    一记重拳击在独孤的腹部上,本已伤痕累累的她被击得滚了几圈,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好机会——其余6个人吼叫着,从不同的方位,向她杀出最后一击。

    她的退路已经被封死了,只怕在劫难逃——难儿终于控制不出,叫出声来——她的尖叫声被淹没在一片同样的惊叫声中。

    王终究是王!

    看似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独孤,猛然将大刀丢出去,巨大而沉重的刀身架住了刺向她头部和胸部的致命两击,同时,她的左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划向从前面杀来的两人。

    她成功地狙击了致命的攻击,却顾不到身后的死角——一柄枪尖没进她的腰间!

    但她却没有迟疑地转身,一只手抓住枪柄,另一只手狠狠地把刀掷向背后的人。

    从她背后袭击的男人,迅速闪避,但还是被那把刀砍到手臂,一只手臂就这样报废。

    所有人都受了重伤,身形迟缓。

    现在,他们对视着,眼睛全都红了。

    独孤已经走不动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丧失了战斗能力。

    她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淡淡地看着慢慢逼近她的人。



                  帝王之刃6

    他们的情况并不比她好,有人少了一只手,有人断了一只脚,有的人只能爬着,全都拿不动兵器了。

    看起来是独孤落了下风,但看她那份并未削减半分的气势,最有可能的下场是同归于尽。

    难儿很压抑,想吼叫:都这样了,还打什么!

    那些官员将士都在干什么?他们的主子都重任成这样了,他们还要死守皇上的命令吗?

    干脆,由她直接上去给独孤一刀,或者给那些刺客几刀算了!

    看的人大概都不能呼吸了,而擂台上的人,也都走不动了。

    明明近在咫尺,但那些刺客,却似乎再也走不到独孤的面前,因为他们同样身负重伤,精疲力竭,每挪动一寸都难如登天。

    对手已经没有还手之力,可自己却靠近不得——因为这样,双方都很不甘,愈发不愿放弃,只好喘着粗气盯紧对方,看谁先稍微恢复一些力气。

    难儿忍不住了,抓住皇后的手:“皇后,皇上快不行了……”

    高皇后绷直了身体,脸色发白,却一动不动:“皇上有令,旁人不许插手。”

    “可是——”

    “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难儿突然想笑,这些人如此服从独孤的命令,她该为独孤感到欣慰还是悲哀?

    她看向独孤。

    瞪视半晌后,独孤突然把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进地面,以匕首为支撑,拖着流血不止的身体,一寸寸地挪向前面的刺客。

    她根本就是在找死——不用等她爬到对方面前,就因伤口被扯动而流血过多死掉!

    难儿咬牙,如果她非要寻死,那就死吧,这样自己也省心了!

    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幽风忽然走上擂台,踩着流了一地的鲜血和残肢断臂,走到独孤的身边,蹲下来扶住她:“皇上,时辰到了,您该回宫了。”

    独孤怒道:“我说过任何人不许插手!”

    幽风平静地道:“您可以养好伤再继续。”

    然后他看向那个姓练的男人:“你们也已经无法战斗了,不如等你们养好伤后再继续,如何?”

    练姓男子道:“你们想不遵守规矩吗?”

    幽风道:“你觉得你们还能继续吗?”

    姓练的男人看向身边非死即伤的同胞,一时间神色黯然,不语。

    幽风又转向独孤:“皇上,这样的决斗,你还想继续吗?”

    独孤恼怒地瞪了他几眼,看向对手:“如果你们有把握现在杀了孤,孤奉陪到底!如若不然,我可以等你们养好伤后再继续!难得这世上有这般身手的决斗者,你们若是全死了,就太无趣了!”

    姓练的男人道:“你如何保证我们能活到下次决斗?”

    独孤冷笑:“君无戏言!谁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姓练的男子叹息:“皇上确是一代霸主,我等虽与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也真的服了。”

    虽然看起来他们是占了上风,但跟她交过手后,他也明白,如若真的继续下去,死的未必是她——她的意志和生命力,实在太过惊人,不消灭对手,只怕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死啊!

    他们的目标是杀了她,而不是平白送死,来日方长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独孤却不再看他一眼:“你们走罢。”

    练姓男子撑着爬起来,对她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然后,他就扶起同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没有任何人阻拦。

    宫女们抬独孤回去的时候,幽风一直跟在独孤的身后,就像是独孤的影子。



                  帝王之刃7

    “皇上,请让臣给您抹上麻醉药……”

    “不用!”

    “皇上,这手术非同小同,轻则昏迷,重则夺命,让皇上切勿小看了这伤……”

    “我说不用就不用!下不了手,就给我滚!”

    “皇上……”

    “拿刀子过来,我自己挖枪头……”

    “臣知道了,臣遵命,请皇上万万不要激动……”

    ……

    独孤受了重伤,重到差点要了她的命。

    难儿看到,独孤的腹部几乎被枪尖洞穿了,更别提其它骇人的伤口。

    整夜,高皇后、柳贵妃和几名太医都守在独孤的床前寸步不离,一盆盆的血水不断被抬出来,内室传出来的都是柳贵妃的惊叫、哭泣和太医的吩咐、独孤的怒吼,唯独没有呻吟。

    他们的对话,令难儿心惊肉跳:独孤,难道要在不施麻醉的情况下动手术和疗伤吗?

    那种肉体上的痛楚,真的是人所能忍受的?

    她守在外室,心里揪得紧紧的,既担心独孤撑不过去,又希望独孤能痛苦地死掉——这是非常矛盾的心理。

    而幽风,一直抱着刀,守在内室入口,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难儿相信,如果有任何一个人做出可能会危及独孤生命的举动,一定会被他当场血刃。

    皇宫严禁男人出入,摩天大厦更是绝对不允许男人进入,包括太子、太监都不能踏进一步,而这个男人,不仅能自由出入独孤的住所,还敢插手独孤的事,他到底与独孤是什么关系?

    不管是什么关系,难儿都确定,幽风对独孤一定是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而独孤,对幽风是绝对信任的,否则不会让他近身——独孤讨厌男人,甚至是痛恨男人,唯他例外。

    她回想着今天的决斗,如果幽风也参与到那场决斗中,那些人,能活着离开的,半个都不会有。

    虽然独孤说过生死自负,但如果她真的要被取走脑袋,幽风,应该会出手吧?即使会因为违抗君命而被砍头。

    虽然她不知道幽风与独孤的关系,但她能理解他的选择——所有人都会被强者所吸引,而独孤,是真正的强者;效忠于最强者,并不是丢人的事。

    她又想到,在战场上,幽风与独孤,谁更强?而她与独孤、幽风,谁更强?

    她一直都想知道,但这个答案揭开之日,就是真正的决战之时。

    她与独孤的决战,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进入后半夜,太医还没有从内室出来,独孤的情况似乎还没有好转。

    难儿坐不住了,怯怯地捧了一杯茶,朝幽风走过去,鼓足勇气:“很很晚了,您、您喝杯茶……”

    她知道自己有多美,无论男人女人,见到她都会出自本能地看上几眼,但幽风,从未正眼看过她,并非故意冷淡,而是他的眼里只有独孤。



                  帝王之刃8

    在幽风的眼里,这世上的人大概只分成两类,一类是不会伤害独孤的人,一类是想伤害独孤的人,前者就像不存在,后者由他除掉——她猜的。

    幽风就像没听到她的话,目光不曾从独孤的身上离开。

    “您您……”

    难儿决定冒一次险,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一把刀——幽风的刀,挡在她的手。

    虽然刀未出鞘,但那股“他人勿近”的警告,已经令她心中一凛。

    幽风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却似乎全身都长着眼睛和耳朵,四周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耳目。

    她的反应就像一个受惊的小姑娘,讪讪地收回手,乖乖地坐回角落的椅子。

    夜渐深,内室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柳贵妃的哭泣与独孤的声音。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四更时,终于有一名太医出来了,看起来疲惫不堪。

    皇后随后出来,难儿紧张地上去:“皇后娘娘,皇上怎么样了?”

    皇后看起来也很憔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难儿可以进去陪皇上吗?”

    “皇上已经睡着了,柳贵妃会照顾皇上,你晚些再进去罢。”

    “那难儿就在外面陪着。”

    “别累坏了,要不然皇上醒来后会担心。”

    皇后淡淡地嘱咐,带着守在外面的一干嫔妃宫女走了。

    内室,是柳贵妃和两名太医、宫女在侍候,幽风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守着独孤。

    幽风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三个时辰,但眼神身姿跟三个时辰相比,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只要有这个男人在,确实没有任何能对独孤下手。

    难儿打个呵欠,闭上双眼,打盹。

    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个男人的底细弄清楚呢?

    难儿醒过来时,已日上三竿。

    独孤仍在沉睡。

    难儿被允许进去探视,看到独孤的脸色异常苍白,可表情还是一样的凛冽威严。

    就算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也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难儿相信,不论是生是死,站着或是躺着,她都是永远的王。

    不愧是灭了青国的人,不愧是她平生唯一要打倒的对手!

    她在心里向独孤致敬,退出来。

    幽风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未显半点疲惫。

    柳贵妃希望皇上能安心休息,所以,难儿不好呆在皇上身边,独自在附近转悠。

    百无聊赖中,她坐在草地上发呆。

    “难儿,我终于找到你了,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一个人匆匆跑过来,见她便问。

    难儿在心里冷笑,独孤世欢来了——他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在意独孤的情况,才像个太子啊!

    “这种事情,你应该去问皇后娘娘吧?”

    独孤世欢在她旁边坐下:“母后昨夜太过操心,现在还在休息,我不便打扰。”

    “我只不过一介闲人,又怎么会了解皇上的情况。”

    独孤世欢笑道:“皇上视你如女,连皇家的姓都赐予你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帝王之刃9

    难儿叹气:“可我昨夜连陪在皇上病床边的资格都没有……”

    独孤世欢笑道:“可你不是住在摩天大厦里吗,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日后,说不定整个摩天大厦都是你的……”

    难儿板起脸:“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了!你敢再说,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独孤世欢赶紧道:“难儿别生气,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说着,他惆怅地叹气:“现在的我,确实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难儿故作天真:“为什么没有资格?”

    独孤世欢沉默一会,才道:“现在的我,差皇上太远,真的太远……”

    难儿哧地笑了:“可你还这般年轻,等你到皇上这年纪,说不定……”

    独孤世欢:“不会的!皇上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独揽大权,出兵东部,势如破竹。而我,却连一兵一卒都没带过,与当年的皇上相差太远。”

    难儿:“喔,你就是想带兵打仗嘛,那你就跟皇上说啊,让皇上派你带兵去打仗啊。”

    独孤世欢:“唔,这倒是个主意,就怕母后不同意。”

    难儿继续装天真:“如果皇后娘娘一直不同意,你就一直呆在家里吗?”

    “这个,我还未曾认真想过。”

    难儿嘻嘻地笑:“你既然这么崇拜皇上,可以多向皇上学学嘛,皇上可是言出必行的哦。”

    “说得也是呢……”独孤世欢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展颜:“你还没说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伤得很重,但应该没有大碍了,只是太医说她要在床上躺一阵子。唉,皇上向来不喜安逸,要她躺这么多天,真是难为她了。不过,我会好好陪着她的。”

    “皇上……你是该多陪陪皇上。”

    难儿观察他的表情:“可是,皇上病得这么严重,不多派几个侍卫好吗?我真是担心呢。以前就请皇上带几个侍卫,可皇上总说不必。”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皇上有天底下最强的侍卫。”

    “啊,真的吗?我只知道皇上的身边有一个叫幽风的高手,可光靠他一个人,真的就够了吗?我不是怀疑他的本事,我是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独孤世欢露出神秘的表情:“你以为幽风是一个人吗?”

    难儿睁大眼睛:“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独孤世欢微笑:“幽风,可是幽灵的首领哦。”

    难儿惊呼:“幽灵的首领?他、他真的是幽灵?太吓人了。”

    “你不觉得他就像幽灵吗?”

    “那——其它的幽灵,在哪里?”

    独孤世欢摇头:“既是幽灵,又怎么会轻易让他人看得到?我只知皇上身边有一支神出鬼没的幽灵般的侍卫队,但也没有亲眼见过。”



                  帝王之刃10

    他拉长声音,做出一个阴森的鬼脸:“看到幽灵,可不是件好事哦,因为,人只有死后才会看到幽灵——”

    说着同,他向难儿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吃人的姿势。

    难儿大叫一声,往旁边退开,装作恼怒的样子:“皇上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情吓人!”

    独孤世欢笑着收回双手:“就是皇上生病了,你一脸闷闷不乐,我才更要哄你开心嘛!看到你开心的样子,我的心情就会变好,皇上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难儿轻蹙烟眉:“是么?可是那个叫幽风的侍卫,从来不看我一眼呢,他是不是讨厌我?”

    独孤世欢道:“应该不会的。除了皇上,他不理会任何人,你不必介意他的事情。”

    难儿道:“喔,原来这样。真是奇怪呢,我跟皇上这么久,皇上从来不提幽风的事,幽风跟皇上是什么关系呢?他跟皇上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皇上似乎非常重视他,我很怕惹他讨厌……”

    独孤世欢笑道:“幽风跟皇上的关系,大概只有他们才知道吧。”

    难儿奇道:“咦,难道连你和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吗?”

    独孤世欢摇头:“没有人知道幽风的来历。幽风直接隶属皇上管理,除了皇上,没有人能够命令他和管他。不要说母后,就连朝中大臣和军中大将都无权过问他的行动,怎么有人敢问他和皇上的关系?而且,只要是为了保护皇上,他甚至可以斩杀任何人,大家避他唯恐不及呢!不过,皇上当年返宫时,幽风就已经跟随在皇上身边了。皇上能顺利登基,他功不可没。”

    难儿装傻:“返宫?你是指皇上前阵子出征返回京城的时候吗?”

    独孤世欢笑笑:“不是,是指14年前的宫廷政变……”

    说到这里,他猛然住口,转换话题:“反正14年前,幽风就已经是皇上的随从和亲信了,皇上非常信任他。如果你想知道幽风的来历,不如改日亲自问皇上,皇上这么宠你,想必不会隐瞒的。”

    他在鼓动自己去套取有关幽风的情报吗?难儿在心里冷笑,脸颊露出两朵笑靥:“嗯,等皇上病好了,我就悄悄地问皇上。”

    独孤世欢道:“喏,咱们都这么好了,你问到了记得告诉我哦,我也很怕惹那个人讨厌呢。”

    难儿嗔道:“你别乱说,我跟你才不好咧!”

    独孤世欢逗她:“哈,我是太子,也就是皇上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跟我不好……”

    “我只跟皇上好……”

    “这可不行哦,皇上是天子,总会回到天上的,你可不能跟皇上一辈子,到时你才跟我好就来不及了……”

    “哼,那就等你成了天子再说吧……”

    ……

    两人打打闹闹,看起来极其亲密,看在他人的眼里,只觉得他们是金童玉女情投意合。



                  危机1

    “皇上,喝药了。”难儿吹了吹,把勺子递到独孤的唇边。

    这么苦的药,独孤一口吞下,眉都不皱。

    难儿听过很多关于独孤的传闻,比如受伤从不使用麻药、直接剜肉拔刺上药,比如打仗总喜欢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比如最强的将士必须由自己应战,比如对手越强受伤越重、她越兴奋……她隐隐觉得,孤独喜欢虐自己,喜欢痛楚。

    当然,一切只是她的感觉,独孤这样的人,天上地上,也许仅此一人,谁能看得懂她?

    虽然眼神仍然凌厉犀利,但独孤此时真的很虚弱,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难儿看得出来,任何人如果想,都可以杀掉独孤。

    她也可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幽风就站在角落里,紧紧看着独孤,不会给任何人伤害独孤的机会,可就是因为他如此明显的现身,她才更加确定,独孤这时候真的不行了——否则,幽灵怎么会这么紧张?

    幽风的身手到底有多高强,她还判断不了,但是,在幽风干掉她的瞬间,应该也足以让她干掉独孤了——但她不会对独孤下手的。

    独孤喝过药后,没有说话就躺下了。

    难儿静静地看着她。

    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可她决定放过独孤一次:她的目标不仅是除掉独孤,还要复国,如果她现在杀掉独孤,她们主仆三人就不可能活着出宫,青国将再无建国之日。

    而且,独孤的身上,还有那么多神奇的知识,她还想从独孤的身上学到更多,为将来复兴青国所用。

    忽然,独孤睁开眼睛:“难儿,去我的书房,拿本书念给我听。”

    难儿跑进书房里,拿了那本记录天朝生活的书,坐在独孤的床前。

    这一夜,是她第一次给独孤念书,念的是好几页以后的内容:

    22岁那年,她从那所二流的省级综合大学毕业,她的成绩不算特别好,并非她不用功,也并非她不聪明,只是从小所处的教育条件太差,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教育条件好、教育水平高的同学,但她仍然可以感到骄傲,因为在那个小镇,她是镇上唯一的一个大学生。

    毕业后,她为了找工作四处奔波,先进了一家工厂当技术工人,然后去一家贸易公司当前台,还去过广告公司当文案、去过一家小报社当编辑,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长,城市也换了两三个。

    在过了三四年颠簸流离的生活后,她来到繁华的大都市S市,进入跨国集团T集团当了一个小小的文员,拿着微薄的收入,过着清贫的生活。

    她喜欢S市,喜欢T集团,为了继续在T集团和S市呆下去,她开始去读研,经常早上五六点就起床看书,晚上复习到深夜一两点,周末节假日从不出去玩,连吃饭都捧着书边看边吃,与朋友的关系也慢慢疏远。

    她慢慢地变得只剩下一个人,但她并没有感到孤独,因为,她要工作、要学习、要谋生,她没有时间去孤独。

    她出于在一个小镇,父母都是很善良很质朴的人,因为太善良太老实,他们常常被隔壁的有钱人欺负,而父母,从来不敢反抗。她每次看到这一切,每次听到、看到父母被欺负,她都发誓,她要努力,她要出人头地,她要一辈子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她还有一个并不那么成功的弟弟,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她也必须要努力工作,努力挣钱……



                  危机2

    难儿念得很慢,那些文字,她一知半解,大部分都是靠猜的。

    大学、毕业、贸易、公司、广告、报社、编辑、S市、T集团、读研……陌生如魔咒的文字,她只能隐隐地猜其大意,但任她想破头,也参不透那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时候,她也不敢问重伤的独孤,那些词是什么意思。

    在她断断续续甚至错误百出的吟念中,独孤的目光慢慢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又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独孤睡着了,睡相是难得的平静,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难儿把书合上,小心地给她把被子掖好,轻手轻脚地离开。

    外面,苍穹如墨,树影摇曳,幽灵们都在哪里?

    独孤世欢说幽风是幽灵的首领,那些幽灵,到底躲在哪里?

    又是深夜。

    风雨交加,如一重重雨幕,在雨中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独孤的伤势已经好转,但仍不能下床,幽风仍然守候在她的寝室门前。

    虽然皇后和柳贵妃想派人守候,但独孤说,有幽风在就够了,她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她受伤的样子。

    有幽风在,确实就够了,没有人怀疑这点。

    窗都关好了,只有幽风守在外室,随时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进来,内室与外室有纱帘隔开,风吹不到里面。

    幽风的耳,听得到雨中叶落的声音,看得到细雨飘进来的影子。

    风与雨冲进来,有一道风,带着杀意;有一道影,带着杀意!

    他拔刀,旋身,砍向杀意的源头!

    速度比风更快,姿态比雨更轻盈,无声,也无息!

    当——两把刀势不两立地架在一起!

    幽风与那黑衣蒙面人具是一凛——对方太强了!

    两条人影迅速分开,再迅速交错,闪避,差之毫厘就将谬以千里的危险!

    他们都知道遇到了超乎想象的高手,不能大意,出手虽凌厉,却处处谨慎。

    外面风雨飘摇,屋里灯光通明,温暖如春,两大高手的杀机冷却了屋里的暖。

    但他们的杀意与杀音并没有传到外面,甚至没有动到屋里的一瓶一画,力如千钧,却如轻风流转,那种收放自如的力道,只有他们明了——所以才更为对方吃惊。

    幽风不想惊动内室的独孤,黑衣蒙面人不想惊动宫里的人,两人杀得难分难解,却又都不能肆意。

    然而,高手决斗,一招一式都有可能致命,力量的平衡很快很打破,一只花瓶被砍破。

    独孤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出什么事了?”

    这声音立刻令幽风变了,幽风不再有顾虑,速度、力量瞬间爆升。

    黑衣人暗暗心惊,这样下去,马上就会惊动宫里的人!

    他想退了,但幽风感觉到他的意图,突然将手指放进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危机3

    高音虽不高亢,却深厚悠长,可以传得很远——即使是在这样的雨夜,内功深厚的人也能听到!

    黑衣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无暇应战,迅速撤退。

    刚跃进院里,灯光下已经人影绰绰——隐藏的幽灵们,出现了,以极其惊人的速度,向他包抄过来!

    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击败这些幽灵!

    他不再恋战,迅速逃离。

    幽风没有追下楼,他绝对不会让独孤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幽风的坚守,瓢泼的大雨,给了他逃生的机会。

    在他彻底冲进黑暗的雨中之后,幽灵们总算找不到他的痕迹。

    幽灵们终于消失了。

    他们突如其来地出现,突如其来地消失,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在何消失——就跟幽灵一样。

    如果他的功夫再差一点点,就会被幽灵带回地狱——殇——难儿缩在被窝里,冷汗涔涔。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与独孤的人交手。

    虽然她知道这样有些冒险,但她按捺不住,想探幽风的底。

    她不想总是这样等待,在见识过独孤的身手以后,她更加想知道自己与幽风、独孤的差距。

    独孤受伤不能出手,幽风不再隐身,加上今夜风雨交加,此时不出手,只怕短期内都没有机会了。

    所以,她今夜以“殇”的身份出现,去试探幽风和他的幽灵们。

    这次交手,她没有试出幽风的全部,却引出了那些传说中的“幽灵”,这才知道自己还是井底之蛙——她差点就全功尽弃了!

    她终于明白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凭己之力打倒独孤——纵有再强的武功,也不能!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马,她才能打倒那个人!

    一夜骤雨后,风平浪静,就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但难儿感觉得到,摩天大厦里的气氛分明肃穆了许多,似乎,整个大厦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包围了,就是一只蚂蚁爬进去,也会被牢牢地盯紧。

    幽风,一定加强了戒备,但越是加强,越是不动声色。

    而越是武功高强的人,越是能感受得到这种压力,所以,她以着凉咳嗽为由,没去看皇上,而是在花园里闲逛。

    不知不觉,她竟逛到雨妃的住处,然后看到冷雨宫前聚了几个人,竟是高皇后、柳贵妃和她们的心腹——发生了什么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左看右看无人,她悄然隐在花丛里。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凭“殇”的能力,足以听到她们的对话。

    柳贵妃手里拿着一幅绢画,和高皇后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的神色似乎都不太好。

    说了一小会儿后,柳贵妃收起画,对随身的宫女道:“你们再重新搜一遍,好好检查,任何细节都不要漏了,有什么不对之处马上上报。”

    宫女们都进入冷雨宫,在里面翻找起来。

    冷雨宫早已人去楼空,还要搜什么?



                  危机4

    高皇后和柳贵妃等了一会后,柳贵妃道:“这件事要不要秉报皇上?”

    皇后道:“皇上正在养病,而且还不知这是雨妃随手涂鸦之作,还是确有其人,未了解清楚就秉报皇上,只怕不太妥当。”

    柳贵妃道:“皇后说的极是,这件事等有眉目了再告诉皇上也不迟。”

    说罢,她又恨恨地道:“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人,身为皇上的妃子,竟然在私底下收藏男人的画像,还缝在夜夜盖着的被子里,实在是有辱皇家威仪。若非雨妃已死,一定要严惩不怠。”

    皇后道:“说不定雨妃只是画着解闷,或有人送她玩玩,只要不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咱也就不必追究已亡之人的事了。”

    柳贵妃道:“你看那画像,画得这般细致和用心,就像真的一样,如果不是见过真人,我不信雨妃能画出这般风度……”

    皇后笑道:“你也知画上的男子风度极佳,如果世上真有这样的男子,怎么会在宫里?我等又怎会不知?这样的男子,不管在哪里,都要不为人知都很难罢。”

    柳贵妃道:“说不定那男子乔装打扮藏在宫里也不一定。”

    “如果宫里真藏有这样的男子,还能不掀起波澜。”

    “说不定雨妃的死就与这男子有关!”

    “妹妹你想得太多了。”

    柳贵妃哼了哼:“这宫里的女人,鬼心眼多得很,不想多点不行。”

    皇后笑笑:“有妹妹这么用心管理宫里的事,我才能这般轻松。”

    “皇上长年在外征战,又不爱管宫中和朝中的事,我们不操心,这宫里只怕要乱的。”

    ……

    难儿将她们的对话听进耳里,暗暗心惊:画像?男人?莫非他们说的是“殇”?

    雨妃自尽之夜,“殇”和他的人已经彻底地清除了痕迹,而且也检查过冷雨宫了,这里不可能还留有“殇”的痕迹,难道,雨妃还留下什么“殇”不知道的他的东西?

    画像与男人——她的心直往下沉。

    虽然在严禁男人出入的宫里,嫔妃私藏一些男人的画像用具,甚至打扮成男子玩乐解闷,是被默许的,但如果真的跟男人有染,就是大忌了。

    独孤可以纵容后宫的女人们如何寻欢作乐,但她绝对不会容忍背叛——跟她最讨厌的男人有染,就是对她的背叛!

    而柳贵妃,是全后宫最热爱皇上和忠于皇上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背叛皇上的行径。

    搜查冷雨宫的宫女们出来了,除了发现桌面用刀子刻满的一道道刻痕外,什么新的发现都没有。

    宫女们说,那些刻痕,似乎是在记数,记录什么特别日子的记录。

    当然,她们不可能知道这些刻痕代表什么,服侍雨妃的老宫女更不明白。

    柳贵妃嘱咐她们暗中调查有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人,只要有人见过容貌相似的,就要上报,不论其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

    难儿一直等她们走远了,才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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