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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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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3:50
  月中霜里斗婵娟(一)

  但听他身后男子躬身道声:“唐秀谨从。”
  红花夫人笑道:“如此甚好----”突听一把嘶哑的声音道:“夫人,我倒是有更好的建议。”
  众人不用看,也知必然又是那五毒教的丑女来兴风作浪了。
  唐柬和唐秀交换了一个恼怒的目光,红花夫人奇道:“那青娥姑娘的意思是-----”
  但见她往旁边用力一抓,牢牢将欧阳霏领口揪住,笑道:“夫人你看我这位姐姐的武功,是否还在唐公子之上?”
  欧阳霏欲将她甩脱,又顾虑她毫无内力,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她,只好任由她扯住,在那里大声疾呼:“红花奶奶救我!----这么多男人,为什么要我一介弱女子来回奔波?妹妹啊,我与萧盟主非亲非故,又没有璇玑心法作添头,我也怕累,也怕死啊,这样白白送命太可惜了,可怜我的遍折芳草大计阿!”
  楚楚啐了她一口道:“没出息的,你当这声姐姐这么好叫的?本姑娘从来不做蚀本的买卖。你不是号称花帝么,好歹拿个帝王的架子出来。方才你可听见,萧盟主可没把我们女子放在眼里,你总算也练得一身功夫,哪能叫他独占鳌头?万一你先得到了灵犀针,说不定大家奉你为主,到时候可给女子长脸了。”
  欧阳霏苦笑道:“那我反悔行不行?——啊哟,你别扯我耳朵,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我肯定也是不干的。”
  但见那丑女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欧阳霏连连瞪她,道:“当真?”待得对方将头重重点了一点,立即长笑站起身来,对红花夫人深深一揖道:“欧阳霏毛遂自荐,愿随妹妹破璇玑阵,还望红花奶奶成全。”
  红花夫人失笑道:“这丫头-----”转向唐柬道:“既然欧阳小丫头愿往,小秀又是单枝独苗,就不用以身涉险了。”
  唐柬本以为十拿九稳,却落了个这么结果,又不能反驳,面色铁青地坐在椅上。红花夫人望向萧宁远,后者何等聪明,心想:这女子看似刁钻,实则大有深意。唐门迟迟不肯援手,但等一切就绪立来请战,分明有图谋这灵犀针之意,哪能叫你们去破阵。立笑道:“南海门肯出手,自是求之不得。多谢欧阳姑娘盛情了!”当下立定台上,环视四周道:“如今破阵之人已全,诸位英豪又鼎力相助,宁远感激不尽。今晚就由宁远作东,在聚贤山庄宴请各路英雄。还请大家在丐帮暂居几日,但等璇玑阵破,共取天绝门,还我朗朗乾坤!”
  但听四周轰然叫好声响成一片。楚楚见得已有人起身,心想:这次大会可谓功德圆满,自然是该散场了。莫阿蛮躬身道:“教主,我们是否这就回分坛?”
  谁知楚楚眼珠一转,道:“谁说回分坛,我们要跟萧盟主做邻居去。”她的声音甚为奇特,又故意拔高,场中众人倒都听得清清楚楚。五毒教众女都失声道:“什么?”但觉各种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要离场的人也立停下脚步。洪长老一怔,冷汗都差点滚下来。
  小离被盯得难受,心想:这新教主虽然比三娘厉害百倍,但行事老叫人琢磨不透,而且太爱出风头。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丐帮有什么好?肯定又穷又破。我们又不是没钱,干嘛住人家的地盘?”
  楚楚笑嘻嘻携了她的手道:“小离有所不知,花自己的钱,哪有花人家的钱舒服?”横了洪长老一眼,大剌剌靠定在椅上。
  楚天行再也忍耐不住,道:“你刚才已经提完要求了,这个好像并没含在其中。”
  楚楚噢了一声道:“当然了,这个根本不用我提要求。现在大家都明白,破璇玑阵的重点就落在我身上,而我呢,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根本不懂武功。天绝宫主只要找几个杀手将我干掉,便可轻而易举地击败你们这看起来声势浩大的武林同盟。所以,你们自然是要将我精心安置在一个最秘密安全的所在。洪长老,你说是不是?”
  场中众人闻得此言,竟大是有理。红花夫人和洪长老都暗暗点头,唯有楚天行实在不甘,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厉害,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天绝宫的杀手?”
  楚楚懒懒道:“杀手这种人,从来最不入流,本教主当然没放在心上。但本教主秉承一条原则,就是可以不用自己干的,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力气。能够用头脑解决的,就没必要用蛮力。当然这种道理,跟楚门主这样四肢发达的人,是从来讲不通的。”迅速一个猛子,钻进欧阳霏怀里。
  萧宁远连连将楚天行钳住,哭笑不得,向洪长老点点头。洪长老道:“既如此,就待老夫给诸位安排一个清静的小院罢了,丐帮自会组织好手昼夜巡察。”
  楚楚嗤了一声道:“哎,不用那么麻烦了。说实话,你们所谓的那些好手,本姑娘还没看在眼里。”将手伸出来,往萧宁远一点,斩钉截铁地道:“这个人做我的保镖还差不多。从今天起,我们就要跟他住在一个房子里。”
  众皆哑然。洪长老失声道:“宁远从未与女子共居一室。----再说姑娘难道不怕有辱名节?”看向萧宁远,后者面上毫无表情,波澜不惊。楚天行冷冷道:“你以为这位姑娘还知道什么叫名节?”唐秀哈哈大笑,斜睨了张涵真一眼,道:“托生理于四方,固朝秦而暮楚。”张涵真之定定看着楚楚,默然不语。
  莫阿蛮忍不住道:“教主,这个人像块石头一样冷冰冰的,又是楚天行的好兄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干什么非要跟这种人呆在一起?教主才华盖世,足可自保,我们还是回分坛去吧。”五毒教众女立即连声附和。
  楚楚摆手示意她们安静下来,缓缓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我五毒教虽然名扬天下,却不知开罪了多少人。你们别看场中都是一时豪杰,个个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其实只怕难免混杂了天绝宫的暗探,就算没有,也有的是魑魅魍魉,背地里各自肚肠。我自保当然没有问题,但你们天真不谙世故,难免着了他们的道儿,结果反过来就牵制了我。眼下最想让我平安破阵的当数萧盟主,你们也看到了,他的身手堪称举世无双,保护我们绝对没有问题。所以我们无论怎么难受,这几天都一定要跟他呆在一起。他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他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你们都听明白没有?”
  五毒教众女肃声道:“教主高瞻远瞩,是我们鲁莽了。自当谨遵喻令!”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强词夺理。”却听萧宁远沉声道:“值此非常之期,确实不妨从权。洪长老,你将我外间收拾开来,安排她们住下吧。再遣几个得力之人,分成三组,日夜巡逻,不得有误。”
  但觉一道目光投到自己身上,不用看,也知道必是曾柔。波光一转,又如往常一般收了回去,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但见她轻抿下唇,低头看向脚尖。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知道这意味着她心绪不宁。
  嗯,美艳的诸葛芙蓉她不在意,怎么竟然在乎一个丑女?
  但听有人长长叹了口气,却是欧阳霏一把握住那丑女的手,殷殷道:“妹妹,你怎么能把这么尴尬的事说得这么自然,还能叫珍珑阁主这么言听计从。姐姐对你无限景仰,决定归于你门下,好好学习你那情爱宝鉴,望求妹妹莫拘门户之见,不吝赐教!”摇头晃脑,连连拱手。
  楚楚一把将她手打开,嘶声笑道:“好好的一件事,偏被你说成那样。若不是这几日还要指着你保护我,真想把你踹出几里地远。废话少说,我们不要在这里给人看好戏了,还是寻个清静角落歇息会儿吧。”起得身来,携了欧阳霏,领了一干人径直去了。
  楚天行大松了一口气,坐定一旁,耳边听得萧宁远正含笑与群豪寒暄周旋,嗓子已有几分嘶哑,不禁摇头想:这盟主的位子,真够累人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叫宁远念念不忘。
  他实在无趣,差点趴在椅上打起盹来,突听曾柔重重咳了一声,惊醒过来。萧宁远的声音还在回想,但听起来越来越低沉,令他大为纳闷。抬头一看,不觉吓了一跳。但见他虽然神色自如,额头分明隐隐渗出汗水来。
  他连忙起身拉过,笑道:“宁远,我已经累得不行了。你既为地主,就领我去歇息吧。”瞟了洪长老一眼。后者何等老道,笑呵呵道:“少帮主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外人看来,两人携手并肩而去。而楚天行只觉萧宁远全身的重量都渐渐倾斜过来,他暗运玄功将他托住,看他面色已越来越惨白,勉力伸手指点方位,总算寻到了他居住的潜龙阁。方扶入房中,但听他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登下吐将出来,将地上俱染成殷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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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4:05
  月中霜里斗婵娟(二)

  楚天行大骇道:“宁远,怎么你受伤如此之重,还硬撑到现在,莫非不要命了?”忙将他扶到塌上盘腿坐定,自己坐在其身后,将掌按上他的背心,但觉他体内真气乱窜,分明受了重创,恨道:“老和尚真够狠心的。你这般谦让,他还要步步相逼,这掌根本是想要你的命。”
  但听萧宁远低声道:“在其位,谋其事,原也怪不得他-----”低低咳嗽起来。
  楚天行忙道:“你莫说话,让我先帮你疗伤了再说。”凝聚全身功力,传送过去,徐徐将他体内的真气收拢来,流转周天。少顷,两人身上都冒出浓浓白烟,身上的衣物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但听萧宁远轻吁一声,楚天行收回右掌,闭目养息了半天,才能出声道:“你伤得如此之重,依我看来,不调息个十天半月,根本恢复不过来,却如何去破璇玑阵?”
  萧宁远立起身来,淡淡道:“眼下这情形你也看到了,根本不可能拖得下去。这几日我将用小无相功将内力暂时凝聚起来,待破了阵后,再作调理不迟。”
  望了楚天行一眼,举手止住他开口,道:“我知道,这样将损伤我的功力,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眼下其他不足为虑,就是这几日要运行小无相功,需将全身经脉逆转,我的内力短时可能不继。这件事又不能泄露出去,反给天绝宫得了可乘之机。这几日就劳楚弟住在这里,费心照料了。”
  楚天行笑道:“大哥还要跟我客气么?”突然皱了下眉头道:“五毒教的妖女要在这里住下,我却实在受不了这个人,只能住在外面了。但等她们出去,我再进来好了。好在那个南海门的疯丫头武功不差,有她在这里,一般人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萧宁远笑道:“不错。青娥姑娘要我保护她们,其实倒是我需要她们保护了。-----不过天行,青娥姑娘虽然刁钻泼辣,观其人却有真性情,直来直去,还好过那些名门正派。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你却不要抱有成见,倒弄得大家不开心。”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虽然天生与她不对盘,还知道你眼下将她当成破阵的宝贝,决不会在这个时候与她为难。不过,就怕她还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呢。----反正这个人的刁滑你是有数的,那个欧阳霏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你还是自己当心点吧。”叹口气道:“旁的我不担心,就是小柔------她那脾气,嘴巴上什么都不说,心却比谁都细。就怕她心里不舒服,又不肯说不来,倒更害了她的身体。”
  果然又是一阵习以为常的沉默。-------楚天行暗叹口气,突听他道:“天行,你放心,我既然已经承诺,就必会娶小柔为正妻。”
  楚天行定定望了望他,看他目中还是一如既往的静水深流,不由长叹了一声,明知道他不明白,还是道:“宁远,你真以为,婚姻就可以代替一切么?”
  看他茫然的神色,觉得更加头疼,摇头道:“算了,你先好生调息,这几日还不定有什么风波呢。”
  想楚楚生平也赴过不少宴会,但像这样的流水宴席,倒还是初次见到。她原想丐帮无非是些叫花子凑拢来的,必定寒酸无比,谁知居然还在远郊依山傍水,建了诺大一座庄园。那酒席便铺开在顶上大厅内,立有老大一面“忠义堂”的牌额至日。但见忠义堂上遍插春花,武林中人依次就坐,分头把盏。各掌门都奉到尊席就座,外垂软烟罗帘纱。楚楚不喜热闹,与五毒教众女并着欧阳霏及四个侍候少年自寻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下。刚刚坐定,便听得堂前两边筛锣击鼓,大吹大擂。抬头一看,只见萧宁远换了身华衫,依然是他素喜的黑底团金花纹,与他刚毅的面容倒十分相宜。曾柔随在其后,亦步亦趋,难得地在云鬓上簪了金翠花钿,珠光映落在她柔美的侧面,含笑款款而来。红花夫人哈哈笑道:“好个佳儿,好对佳偶!”便见曾柔粉面登时一红,含羞带怯低下头去。到底还是一并落座下来,萧宁远把盏,曾柔伸出纤纤素手,亲为众人斟杯。席上众人多的是少年英豪,无不艳羡地投眼过去。
  楚楚看欧阳霏在那里目不转睛,只管拣了好吃的往嘴巴里送去,看她久久还没回神,推了她一把道:“尽呆在这里作甚?”
  欧阳霏闻言来看,却见楚楚正将最后一只鸡腿预备送到嘴巴里去,只手夺过,一边塞到口中啃着,一边含含糊糊道:“羡煞旁人,羡煞旁人!妹妹那个情爱宝鉴预备什么时候给我?只怕传得迟了,好男人都被别人得了去了。”
  楚楚笑道:“你既然觉得萧宁远这么好,妹妹就为你两肋插刀,替你把他夺过来如何?”
  欧阳霏正斟了杯酒往喉中倒去,闻言一口全喷了出来,幸亏对面坐的是莫阿蛮,一个错身翻了开去。她点着楚楚笑道:“你平常说大话,我也认了。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却有谁信?你瞧瞧素女是何等的美女,若能从她手里抢到萧宁远,姐姐可以把头都割给你了。先说好了,同事一夫我是不干的。”
  楚楚笑道:“那倒不用,万两黄金却是少不了的。姐姐敢跟我打这个赌么?”伸出手来。
  欧阳霏哈哈大笑击下掌去,道:“固所愿,不敢从而。反正是不可能的事,打赌又何妨?只要你能让萧宁远离开曾柔,甭管是跟什么人,姐姐都愿付万两黄金于你。若是妹妹做不到,可要一样的赔我才是。”
  楚楚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情爱宝鉴是死的,人是活的。再有用的方法,也需自己亲身实践才能领会。姐姐不妨拿萧宁远做实验品,试试妹妹将传授的追男秘籍。反正首先这个人长得很合你的意,再则眼下他还要借助我们,绝不会贸然跟我们翻脸。就算真惹出了什么麻烦,人家也是有主的,自有人认领,素女姑娘又胸怀宽广,你大可以甩手走人。综上所述,这个人是个再合适的人选了。”
  欧阳霏笑得喘不过气来,道:“怪不得你非要住到人家房里去,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听起来我倒赚了。反正姐姐从来脸皮厚,就依着你胡闹罢了。”
  楚楚正色道:“明明是谋略,正经点好不好?”一口将杯中物饮下,斜睨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五毒教众女道:“你们平常不是都说三娘受尽了素女的闲气,此番正是替她出气的一个大好机会,你们都要大力协助才是。所谓兵不血刃,素女最在乎的就是珍珑,要是替欧阳姐姐将他夺过来,就甚么仇都报了。再说欧阳姐姐英姿飒爽,较之素女是另一番风范,我看不差到哪里去。你们说呢?”
  众女都连连称是,莫阿蛮首先击节道:“教主果然聪慧过人,居然想出这般的好计。”唯有小离更听得心头忐忑,生怕又惹出什么乱子,只是又无法阻拦,在那里噘了小嘴不语。楚楚大为得意,笑为自己再斟满一杯,心想:这个素女,差点叫我手忙脚乱,我偏要给你惹点事情出来,不让你有空闲来查探于我。哼,你当慕容姑娘的小辫子,是这么好拿的?
  酒宴已毕,洪长老果然遣人领路,将她们带至潜龙阁。夜色中依稀辨得怪石嶙峋,潜龙阁内植遍青松,不见半点花木。两边是抄手游廊厢房,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红木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紧挨着三间上房,白墙青瓦,檐飞琉璃,倒十分清幽。来人将她们引入,进门已闻见淡淡兰香。窗子前花梨桌上安着镜台,墙上悬着画两边放着八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一张罗甸床,挂着青绸帐子,床上被褥足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放着熏笼,床面前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房中间放着一个大铜火盆,烧着通红的炭,顿着铜铫,煨着雨水。几个侍从去了厢房,五毒教众女便分在外屋,楚楚携了欧阳抵足而眠,笑谈些江湖趣闻,不久,听廊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想是萧宁远送完宾客,回转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轻轻扒开了窗户去看。果见萧宁远缓步走进来,但后面环佩叮当,步态轻盈的,却是曾柔。待到廊上,萧宁远转过身来,笑道:“小柔就送到这里罢。更深露重,你的身体未见大好,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曾柔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如水,柔柔向萧宁远一投,垂下首去。夜风吹得松林飒飒作响,而廊下流水淙淙,月色迷离,笼住两人同样翩跹的身姿。夜色中但闻画眉声声,传得无限缠绵之意。萧宁远负手站在那里等她回转,只闻得一阵兰麝之香,讶然抬头,但见佳人已缓缓倚了过来,面上笼了层胭脂嫣红,是与平日大不相同的婉转风情,美目含情脉脉,描不尽枝头春意。这等仙姿丽色,简直叫天下的男人都无从拒绝。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4:16
  月中霜里斗婵娟(三)

  欧阳霏喃喃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手已去合那窗棂。却被楚楚陡然碰了一下,发出滞涩的一响,虽然极轻,在静夜中也分外刺耳。萧宁远面色一红,本来去扶伊人的手,不由得反将她推了一把。
  曾柔猝不及防,收步不住,反踩了后面的卵石,身形已然一晃,险些落下廊去。萧宁远吃了一惊,急急一个旋身将她抄住。但听佳人低低一笑,便顺势倒在他怀里,柔声道:“宁远,我们是夫妻------”伸出凤仙花寇的玉指,轻轻柔柔,抚上他刚硬的线条。
  欧阳霏只见两人的身影慢慢靠拢,就要叠合在一起,不由得面飞红霞,别过头去,却见楚楚在房里东翻西翻,突然目光紧紧盯在一物上。欧阳霏奇怪地抬眼去看,却是一面绿漆古铜镜,内有六个姿态各异的瑞兽攀援在葡萄蔓枝之间。外区葡萄的枝蔓叶实和飞禽、蜂蝶相间,边缘纹饰流云纹,倒也十分精美。但见她飞速将它取了下来,又一手拿过了一个瓷镇,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道:“正合适。”
  这却是要干什么?------但还未等她明白过来,便听得咣啷一声,在静夜中分外刺耳。那人影还未来得及交叠已然僵住,萧宁远面红耳赤,急急错身退开。
  丐帮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沙哑的奇特歌声:“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都是你的错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都是你的错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所有人都纷纷推门出来,只听那奇怪的歌声还在继续:“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怎样的情生意动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 ”欧阳霏目瞪口呆,看着楚楚一手拿着瓷镇,一手拎了铜镜,敲击为乐,大大方方站立窗前,笑嘻嘻看了两人,那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不紧不慢将这首歌唱完:“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我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再怎么心如钢也成绕指柔-----”五毒教众女早跳出门来。苗女本来擅长歌舞,立时在长廊上一字排开,舞动手脚的银饰,合着音乐跳起欢快的舞蹈,但听叮当之声响成一片,娇笑声此起彼伏。潜龙阁门口站满了各式各样看热闹的人,叫好声不绝于耳。欧阳霏肚皮早就笑抽,再抬眼去看曾柔,但见她面上早成一片煞白,双拳紧了又紧,一段寇红指甲,喀的一声崩落下来。
  她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欧阳霏觉得分明冷光一闪,但面色立即和缓下来,浮现出一贯淡淡的温柔笑意,道:“青娥姑娘还是那么调皮。远哥,那我先告辞了。”检衽一礼。
  萧宁远已见得楚天行站在门口,如释重负,拱手道:“好,就有劳天行代我相送。”觉得一道狡黠的目光投过来,不由得他回看过去,只见那五毒教的丑女移回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笑吟吟道:“本次歌会到此结束,下次请早!”吱阿一声,已将那窗扇重重合上。
  人群被闻讯而来的洪长老疏散走。可怜他一只鞋还倒拖在那里,睡眼朦胧,恨恨向那已闭紧的房间横了一眼。而丐帮年青弟子都兴高采烈,巡视的脚步顿变轻了不少。
  房内,两人洗漱已毕,头挨头靠在一起,各扯了一床锦被。两人都仅着中衣,露出窈窕的女儿体态,楚楚看着欧阳霏露出蜜色皮肤,大为艳羡,伸手捏了捏,道:“那是娘娘说过的小麦色。怎么才能变成这种颜色?”
  欧阳霏笑道:“是在南海边晒久了。---妹妹的皮肤倒比羊脂白玉还要剔透。怎么,这张面具倒带习惯了,睡觉都不肯摘?”
  楚楚连连摇头道:“摘不得,一摘就坏事了。”
  欧阳霏笑嘻嘻凑过来道:“你担心你的河东狮来么?”楚楚警觉地顺手拧住她耳朵,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究竟知道多少?还不从实招来。”
  欧阳霏低笑着讨饶道:“哎呀妹妹,我天机阁知天下事。慕容府大小姐失踪,面上虽然风平浪静,暗里不知发出了多少通缉令追捕妹妹。要不是妹妹的易容术天下无双,恐怕早就落入罗网里了。不过你放心,最想捉拿你归案的飞将军已经被桃花缠住了,暂时还来不了。”
  楚楚一怔,不觉松开了手指。欧阳霏忙揉揉耳朵,看她在那里发呆,笑眯眯靠过去道:“人说慕容姑娘不爱飞将军,看来也不见得-------”吃她怒目而视,笑道:“别介,我说就是。你的飞将军被你遗弃后,被朝阳公主看上了,非跟女帝要去做了太傅,眼下对付公主还来不及,哪里能抽得出时间来找你?所以我说楚-----对,青娥妹妹,其实你大可放心,暂时你是安全的。”
  半晌没听她发出一声,欧阳霏连拍了她几下,她才回过神来,拨开了她的手笑道:“嗯,有些人,在眼前的时候不知道多烦,真走了,还真让你觉得有点难受-----罢罢罢,人各有志,分开也没什么不好。我不想说我的事了,姐姐,你娶了谁做夫郎?”
  欧阳霏啐了她一口,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楚楚奇道:“不会吧,你还没有?----一定没说实话。”眼珠转了转,扑过去呵她的痒。欧阳霏笑着躲,哪里逃得开她的禄山之爪,只趴在床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别----这还用骗你------”楚楚收了手道:“怪不得要我传授情爱宝鉴,原来是个光说不练的。”突觉她手臂上光芒一闪,咯了她的眼睛,忙一把捋起欧阳霏的衣袖,但见她的手臂上飞舞着一只五彩凤凰,虽然不大,但精美已极,栩栩如生。楚楚羡慕得不得了,道:“这个是怎么画上去的?好漂亮啊。赶明儿我也绘一个。”
  欧阳霏将衣袖拉下来,笑道:“这不是画,是刺上去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刺的,这是我西陵族的标志,我族的每个人从小就被刺上这个标记。可惜我国早亡,我们西陵族人也各各飘零,都已经断了音讯。”
  楚楚只见她一向嬉笑的面闪现出沉痛之色,大为同情,道:“却是我不该了,反引姐姐伤心。”欧阳霏却又展颜一笑,道:“但是我们依然保留着这个图案,世代相传。我们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终将返回故土,不再孤单。”
  低低附耳在楚楚耳边道:“你不知道,我是西陵族的族长呢。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会集齐轩辕族与我西陵族余部,重建我大月王朝。真的,肯定会有那么一天。”
  楚楚抬眼望去,见她目中露出无比刚毅的神色,紧紧攥紧拳头,仿佛已经抓紧了全世界,大为感动,笑道:“我就知道我这个姐姐不是普通人。嗯,那么姐姐可曾找到轩辕族的后裔?”
  欧阳霏怅然摇头道:“可惜没有。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不停地找,但是他们好像已经消失了。大家都说轩辕族已经灭亡了,可是我不大相信呢。轩辕族已经变成一个千年传说,只留下一张当时族长的画像。妹妹你不知道,虽然只是一张画像,但那画中人就像从天上走下来一样,俊美得不似人间所有。姐姐走了很多地方,也看到了不少的美男子。包括江湖四公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少年,但是,好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楚楚取笑道:“所以你就舍不得娶夫郎,就为了一幅画?谁都知道,画像肯定要美化一下本人的。再说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人了。我看还是怜取眼前人的好。”
  欧阳霏猛拍了一下她的肩头,笑道:“妹妹说得果然有理。但是我还是决定再等等。-----嗯,等到我哪天想通了,我说不定立马就娶了夫郎。所以妹妹一定要早日传授我宝鉴,省得事到临头,却没了招。”
  楚楚已经有点困了,迷迷糊糊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含混道:“那个一定-----我保证,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得到珍珑----呼---呼-----”欧阳霏听得她说到最后,已响起轻微的鼾声,不觉失笑。看她精美的小脚还露在外边,忙帮她掩上棉被。瞧了她半晌,笑道:“妹妹,姐姐这辈子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全无心机的女子。不过,姐姐肯定不会让妹妹失望。”凝神听了听外面,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才轻轻阖上了眼帘。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4:35
  月中霜里斗婵娟(四)

  五毒教众女忍笑肃立在堂下,定尘、清风、烈火、辟邪都伸长脖子,看欧阳霏规规矩矩,搬了个小凳坐在青娥教主面前,巴巴地瞪她开口。后者正抿了口香茗,微闭上眼睛品了半晌,才睁开眼对奉茶来的丐帮弟子道:“这君山银针橙黄明净,甘甜醇和,勉强还过得去。”
  那丐帮弟子如蒙大赦,连连称是。欧阳霏笑道:“还不退下?”待那人身影消失,方道:“按说曾姑娘太客气了,一早就命人送茶来。偏碰上了妹妹,这也不成那也不是,前后倒换了四五种,才说的这声过得去。其实我看那松阳银猴嫩绿清澈,入口浓郁,已经顶不错。----嗯,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素女如此谦和,我姐妹再行刁难就未免太小家子气。姐姐其实并不想夺人之美,只求妹妹早点将宝鉴一一道来,再带我去看那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楚楚哼了一声道:“姐姐你错了,要是我们得了点好处就飘飘然不知所以,素女就会觉得我们是偷到了点油的小耗子,极容易打发。所以这个架子一定要端,而且要端到十足。既然已经摆明车马,就这样收手,未免太虎头蛇尾,反倒显得我们没本事。这宝鉴传授倒不难,我先来问你,你都有什么长处,会什么折草本领?”
  欧阳霏认真想了想,掰了指头道:“长处当然很多了,姐姐的武功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
  但听青娥教主冷笑一声道:“谁喜欢比他强的女人,下一个。”
  定尘脱口道:“我就喜欢。”便见青娥教主转过头来,淡淡道:“这就是你不是侍夫而是侍从的原因。”复转向欧阳霏道:“你继续。”留下定尘在那里喃喃道:“小姐说过的,待娶了正夫,就立即娶我们做侍夫。”
  楚楚冷笑道:“倒是有些风月手段。但还是先说说你的拿手活吧。”
  欧阳霏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还擅长掷色子。”
  但听噗的一声,青娥教主喷出一口茶来,叹道:“倒可惜了这杯香茗。-----算了,我来问你,你擅长女红么?”
  欧阳霏摇摇头。楚楚瞟了小离一眼,后者立刻道:“属下已经查探明白,素女一手刺绣出神入化,萧盟主的衣裳皆出其手。”
  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再来问你,你擅长厨艺么?”
  欧阳霏笑嘻嘻拿折扇点了点辟邪,道:“姐姐煮饭都是夹生的。但是我知道什么好吃,还知道辟邪的手艺是顶尖的。”
  楚楚抬眼过去,小离板了脸道:“萧盟主是个口极刁的,只有素女做的几味菜才合得了他的脾性。她做的烤方,枣红酥脆,香酥肥润,连此地最有名的陶然居掌柜都称赞不已。”
  楚楚叹息道:“这又不成,姐姐,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琴棋书画,你到底精通哪一项?”
  欧阳霏挺了挺胸膛,神气地道:“样样精通。琴比定尘还要好上那么一大截-----”
  定尘红了脸嗫嚅道:“小姐莫取消了,定尘还未能弹全小胡笳-----”
  欧阳霏又指了清风道:“画比清风总是绰绰有余--------”
  清风掩面道:“明明知道我辨不清青红--------”
  欧阳霏复指烈火道:“与烈火对弈,一柱香即告大吉。”
  楚楚冷笑道:“我却明白了。他既叫烈火,想是性格刚烈,受不了你那下棋的臭着,一柱香之内就掀案称败走人。余下你不用说我也猜到,书法你必然远胜辟邪,说不定辟邪根本就不识字。”
  欧阳霏惊叹道:“妹妹怎么知道?”但听噗嗤一声,却是莫阿蛮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楚楚瞪了她一眼道:“好了,我总算明白了,敢情你是样样不通,而素女的才名已是遍传天下。我要是男人,我也肯定选那个温柔贤惠、才貌双全的素女。”
  不待欧阳霏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又笑道:“这却也难不倒我。-----只除了一样。”转头吩咐莫阿蛮道:“你取千两黄金送到陶然居去,把他们最好的厨子给我请过来。”
  欧阳霏惊叹道:“妹妹居然出手比我还大方,果然是知音啊知音------但如此阔绰手段,加上姐姐尚有自知之明,恐怕有点得不偿失。”
  楚楚笑道:“你莫怕这个,妹妹又何尝做过蚀本的生意。从哪里失去,管保从哪里赚回来。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关系到我五毒教的颜面,我就不相信素女能笑到最后。好,咱们再来谈谈,你对收服萧宁远有什么建议?”瞟了她一眼道:“自然,他可不是楚天行,你若是不怕无相神功,大可以再上去调戏他。”
  欧阳霏精神一振道:“或许可以给他写点情诗------”
  遭楚楚一个大白眼,连忙干笑道:“那么到他窗下去唱情歌-------”小离忍不住道:“其实这倒是个好主意。”
  楚楚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苗寨。还有呢?”
  欧阳霏苦着脸道:“那么就只有送花了,千叶桃花倒顶不错。-----妹妹莫取笑了,姐姐追求男人,从来只有这么三板斧。不然还要苦缠妹妹,学那情爱宝鉴作甚?”
  楚楚伸手将她点了又点,道:“嗳哟,瞧瞧我又揽了什么好差事,这种人居然好意思自称花帝?”突然想起一事,将欧阳霏前后仔细打量,狐疑道:“你千万别告诉我还未经人事----”
  但见欧阳霏面红耳赤跳起来道:“这又有什么奇怪,你明明知道我在等-------哪,花帝只是我希望达到的目标,就好比人家说他是天下第一,独孤求败之类。将来肯定会有那么一天,你莫急好不好?”
  楚楚冷笑道:“自然了,一天不盖棺,一天难定论。但瞅你眼下这样子,可想而知我任务的艰巨了。”突笑道:“不过那又如何?越是不可能的事,慕----青娥就偏能够办到。”
  欧阳霏喃喃道:“我怎么觉得我正在被人当剑使--------”
  楚楚不理,转头问小离:“萧盟主半天不见了,却是在哪里?”
  小离道:“听说正与洪长老等在忠义堂议事。当然,素女姑娘也在那里。”
  楚楚冷笑道:“素女真是好本事。”忽然伸手,将那唤人的铜铃重重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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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义堂上,萧宁远凤眼长敛,听洪长老将帐目一一报来,听得句:“修葺潜龙阁,预支一千纹银。”摆手道:“这却不必,潜龙阁一直是义父的居处,已经比兄弟们奢华很多,叫我说还可撤掉些摆设。”
  洪长老为难道:“按说少帮主刚刚上任,庆贺自然是少不了的。”
  萧宁远道:“我正是觉得奢靡之风太盛,就由此作契机,行清流之道才好。既要俭,自然应由我开始。”突听得铜铃声声,竟是从潜龙阁响起。洪长老无奈地挥了一下手,自有一个弟子出列迅奔而去。
  又听洪长老报了几项拟支,皱眉道:“这些也未免太过------”突见那弟子去而复返,在那洪长老耳边嘀咕了几句,后者跳起来道:“什么?”
  向萧宁远道:“你跟少帮主原样再说一遍。”
  那弟子伶牙俐齿,朗朗道:“青娥教主说道,她只喜欢紫檀做的家具,看不惯花梨木的纹理,需立即给她更换。”
  楚天行哼了一声,萧宁远皱了皱眉头,道:“来者是客。-----但紫檀何等贵重----有了,将我房中的移去给她便了。”
  才谈了几句,那弟子满头大汗,又出现在门口。
  洪长老皱眉道:“又有何事?”
  那弟子垂首道:“青娥教主说道,房内的是邢窑,她用不来,必须是越窑才能凑合。还说了一句诗,甚么九秋甚么翠色。”
  洪长老气得面色通红,萧宁远笑道:“那是‘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我看青娥教主倒还是个雅人。寻常的她必定不要,我记得义父有一套秘藏,且取了交由她便是。你这次去,一并问清楚了,她到底还有哪些要求,省得来回奔波。”
  那弟子感激地施礼而去,洪长老一口气憋在胸中,委实难下,半晌才展卷,正要开口,忽见那弟子斯斯艾艾,在门口踌躇不前。
  洪长老怒道:“那个丑丫头到底还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跑上跑下?”萧宁远止住他道:“这原不干他事,你且道来。”
  那弟子低声道:“青娥教主说道,丐帮厨子的手艺太差,她需千两黄金,延请陶然居的名厨来此。另外丐帮还需付她这几日的开销,每天计纹银千两,也请一并付了。”
  洪长老失声道:“什么?”楚天行怒道:“你去跟那丑八怪说,要领薪可以,除非给宁远做丫鬟。”
  那弟子一溜烟跑了下去,萧宁远嗔道:“天行怎可如此无状。”想了想道:“事已至此,牛都牵去了,也不在乎几根牛毛,你们就依她所言,将陶然居的大厨请来,这费用就由我来付好了。”
  几个弟子依言而去,突听步声纷沓,却是先前那弟子急跑而至,上气不接下气,道:“那—那青娥教主说甚好,已经直奔此地而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5:03
  月中霜里斗婵娟(五)

  但听得银角声脆,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随着脚步声声,五毒教青娥教主那张过目难忘的倒梨脸已赫然出现在忠义堂前。
  五毒教众女都苦着脸跟在后头,小离口中还在抱怨:“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主,怎能自贬身份,给别人当丫鬟?”
  曾柔微笑迎上来道:“天行不过是句玩笑话,青娥妹妹莫当真了。”
  但见青娥不露痕迹地躲开她的搀扶,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萧盟主武功盖世,青娥给他做丫鬟,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再说日薪又给得如此丰厚,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珍珑阁主,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小离啊,这只怕是全天下最有前途的职业了。”
  萧宁远面色发窘,楚天行怒道:“没见过这么会登鼻子上脸的。你要钱是吧,我修罗门出二千两日薪,如何?”
  那丑女哼了一声道:“想给钱,还得看有没有人要。做珍珑阁主的丫鬟,青娥可以考虑打个对折,你玉修罗么,就算有金山银山,青娥也不屑看上一眼。”
  楚天行冷笑道:“想做宁远的丫鬟,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我看别的不用,你先去做几道小菜来,看看你家公子能不能吃得下去。”
  那丑女笑道:“这话就差了。千两纹银,如果只是买了个厨子,人皆会道萧盟主有眼无珠,奢华无度。本教主自然是萧盟主的总管丫鬟,事无巨细,井井有条。不过你放心,这衣食住行,本教主也一并包了,从此就不用劳烦素女姑娘了,免得她病体加重。”
  曾柔看着萧宁远窘态难掩,本在微笑,闻言面色不禁一冷,笑容顿时失色。欧阳霏本来躲在后头,闻言凑上来与楚楚附耳道:“莫非妹妹精通烹饪?”
  楚楚哼了声道:“这个咱们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皱眉对小离道:“阿蛮怎么还不回来?”
  突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几个丐帮弟子去而复返,对萧宁远施礼道:“属下已许诺重金,奈何陶然居林厨子不为所动,就是不肯前来。”
  楚楚听得一阵银角声已由远而近,微微一笑,果见莫阿蛮黛黑的面容伸进来道:“教主怎么来这里了,倒叫我好找。”
  楚楚向她身后望去,但见人影空空,不由纳闷道:“我叫你不惜代价,都要将林御厨请到,怎么你竟忘记了我的话?”
  莫阿蛮苦笑道:“我没忘。但那林老儿根本没把黄金放在眼里,无论怎么说,都不为所动。我只好回来搬救兵了。”
  楚楚跺足道:“这就坏了,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楚天行冷笑道:“你的钱再多,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给面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张面孔,只怕把林厨子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以为白日见鬼了。”丐帮弟子闻言,俱哈哈大笑起来。
  五毒教众女都气得面色煞白,突听有人传报:“陶然居厨子林太和,求见萧盟主!”
  萧宁远讶然道:“快快有请。”莫阿蛮奇道:“这林御厨不是说从不出门的么?”楚楚瞪了她一眼道:“总是你的工夫还没到家。”
  其实莫阿蛮说的还真没错,林太和本为皇家首厨,辞官归故里后驰名江南,淡泊名利,足不出户,堂上人大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众人都朝门口望去,但见一丐帮弟子引了两人,缓缓而至。两人都是一身月白长衫,当前人白须垂荡,年事已高,后面人却是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年轻人,默默跟在后面,进得堂来。
  那老者来到堂上,不卑不亢,拱手为礼。丐帮弟子皆觉其傲,萧宁远却不以为惮,回礼道:“有劳林老爷子前来,还请在此盘恒几日,宁远定以重金相酬。”
  那老者微笑不言,环顾堂上众人,问道:“请问哪位是南海门欧阳姑娘?”
  欧阳霏啊了一声,越众而出,施了一礼。老者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般爽朗,必然不差。老夫受人所托,专程来为欧阳姑娘调理膳食,分文不取。”含笑回顾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是犬子林小余,来做个帮手。”
  欧阳霏不期有此言,啊了一声,呆立当场。楚楚看她面色,低声道:“怎么,你并没有叫人这么做?”
  欧阳霏苦笑道:“我们家哪有本事请得动御厨?”想得一想道:“不过家父故交满天下,也未可知-----”
  楚楚笑道:“不管怎样,来了就好。”笑对老者道:“林老爷子,我是欧阳姑娘的妹妹,也是这里的总管。你来了,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就烦请到膳房去,为萧盟主调制几味清淡的膳食来吧。”
  欧阳霏喝道:“你倒比我还不客气。”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这必定是青娥姑娘了,果然有些清减了。姑娘放心,有老夫在,必定将你们养得白白胖胖。小余,我们这就去吧。”向后微微含笑颔首。
  楚楚觉得他口气竟似长者,奇道:“你以前见过我吗?”那老者含笑不答,已与那年轻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明明是陌生人,怎么会有如此熟捻的感觉?------楚楚不禁几步并一步冲到门口,见得两人的身影早消失在去路中。欧阳霏连连搭她肩头,她才回过神来。楚天行早在那里冷笑道:“见个男人就发呆,萧盟主的丫鬟就这德行?”
  楚楚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得曾柔柔声道:“天行莫怪,就我看来,那位林公子容颜虽然普通,但气度娴雅,非一般人可及。青娥教主的眼光原是不错的。”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先哲有云,君子远疱厨。再说长得再好,菜做得不行也是无用。------先不说这个,既然你说衣食住行都能包办,就做件如宁远身上的衣衫来如何?”
  便见那丑女慢悠悠回转过来,走到萧宁远面前,将他身上华服仔细打量,叹道:“久闻素女姑娘刺绣功夫了得,果然形神兼备,绮丽多变。就算是名闻天下的天工纺,也断没有这种手艺。”
  曾柔微笑道:“青娥教主客气了。”楚天行冷冷道:“你知道就最好。”
  却听那丑女笑道:“不过在我看来,萧盟主若是珍珑阁主,这衣衫当然最相宜不过。但如今萧盟主做了丐帮之主,统领天下叫花子,这衣衫也未免华贵太过。若是众人以此类推,只怕丐帮的名字,就要改一改,还是称为富帮的好。”
  但听萧宁远沉声道:“青娥姑娘字字珠玑,宁远受教。”转头吩咐道:“且去为我取件普通衣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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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行眼睁睁,看着萧宁远换过一身黑色布衫,回到堂上。那五毒教的丑女早端坐在左尊位上,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就差没有把“得意”二字刻到额头上。
  但听曾柔低低咳了一声,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她斜倚了几案,正举袖掩住苍白的面色,不让那咳嗽声传出来,但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更犹如杜鹃泣血,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何心痛。
  待萧宁远坐定,不太习惯地整了整衣带,他冷冷哼了一声,道:“果然衣不如新-----”
  萧宁远焉能不解其意,瞟了曾柔一眼,笑道:“自然人不如旧。”
  曾柔原本黯淡的眸子,猛然五彩纷呈,水灵灵飞转过去。萧宁远目不斜视,笑道:“青娥姑娘不过一时起意,又是小孩脾气,由她去罢,过两日就腻了。”只对洪长老道:“琐事暂且按下,还是先来把账目核下去。这几日就要起程了,需把千头万绪都理清了才行。”
  洪长老应了一声,看那丑女老神在在,早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势,心中郁闷无比,只能徐徐将那账目报下去。丐帮称天下第一帮,人数最众,其开支亦庞大琐碎得难以置信,洪长老读得口干舌燥。好在萧宁远不厌其烦,一项项听过去。待报到:“河南府生絁六千匹叠,每匹九百四十文。”忽听那丑女低哼了一声。
  洪长老皱了皱眉,楚天行憎恶道:“不舒服就出去,在这里碍什么事?”
  萧宁远止住他,心想此女虽然行事每出人意料,但往往大有深意,想得一想,对洪长老道:“市价如此么?”
  洪长老怔了怔道:“都是负责督买的弟子报上来的,想来应该无误。”仔细翻了翻历年帐本,道:“几年来略有波动,但大致相符。”
  萧宁远看了看那丑女,见她只是一晒,笑问:“莫非青娥姑娘有何高见?”
  楚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闲闲道:“好歹我也领了你的饷银,若不出点力,人家还当我是吃闲饭的。”看了洪长老一眼,道:“洪长老大概足不出户多日了,且去市面上打听打听,生絁历年最贵之时,也不过六百文钱。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历年如此,唉,洪长老就一直这么当家的么?”
  洪长老满面通红,向堂下直瞪过去,果见一弟子头快及地。旁边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果然不差。
  洪长老强按怒火,将账目报下去。待那丑女又哼了一声,将手中账目掷于堂下,怒目而视曰:“这个到底几何,还不快给我立即更改?”
  那弟子战战兢兢出列,趴在地上,手中笔几次脱手,将那账本颤巍巍修改。洪长老素来最喜这个弟子乖巧伶俐,多年来一直由他一手操办里外之事,见他提笔改了又改,若不是碍着众人在此,手中掌早直击其面。当下只气得面色发黑,怒瞪其它堂下弟子。众人心想:若不是你一直惯着他,都不听旁人之言,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5:19
  月中霜里斗婵娟(五)

  但听得银角声脆,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随着脚步声声,五毒教青娥教主那张过目难忘的倒梨脸已赫然出现在忠义堂前。
  五毒教众女都苦着脸跟在后头,小离口中还在抱怨:“教主好歹也是一派之主,怎能自贬身份,给别人当丫鬟?”
  曾柔微笑迎上来道:“天行不过是句玩笑话,青娥妹妹莫当真了。”
  但见青娥不露痕迹地躲开她的搀扶,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萧盟主武功盖世,青娥给他做丫鬟,可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再说日薪又给得如此丰厚,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珍珑阁主,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小离啊,这只怕是全天下最有前途的职业了。”
  萧宁远面色发窘,楚天行怒道:“没见过这么会登鼻子上脸的。你要钱是吧,我修罗门出二千两日薪,如何?”
  那丑女哼了一声道:“想给钱,还得看有没有人要。做珍珑阁主的丫鬟,青娥可以考虑打个对折,你玉修罗么,就算有金山银山,青娥也不屑看上一眼。”
  楚天行冷笑道:“想做宁远的丫鬟,也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我看别的不用,你先去做几道小菜来,看看你家公子能不能吃得下去。”
  那丑女笑道:“这话就差了。千两纹银,如果只是买了个厨子,人皆会道萧盟主有眼无珠,奢华无度。本教主自然是萧盟主的总管丫鬟,事无巨细,井井有条。不过你放心,这衣食住行,本教主也一并包了,从此就不用劳烦素女姑娘了,免得她病体加重。”
  曾柔看着萧宁远窘态难掩,本在微笑,闻言面色不禁一冷,笑容顿时失色。欧阳霏本来躲在后头,闻言凑上来与楚楚附耳道:“莫非妹妹精通烹饪?”
  楚楚哼了声道:“这个咱们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皱眉对小离道:“阿蛮怎么还不回来?”
  突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几个丐帮弟子去而复返,对萧宁远施礼道:“属下已许诺重金,奈何陶然居林厨子不为所动,就是不肯前来。”
  楚楚听得一阵银角声已由远而近,微微一笑,果见莫阿蛮黛黑的面容伸进来道:“教主怎么来这里了,倒叫我好找。”
  楚楚向她身后望去,但见人影空空,不由纳闷道:“我叫你不惜代价,都要将林御厨请到,怎么你竟忘记了我的话?”
  莫阿蛮苦笑道:“我没忘。但那林老儿根本没把黄金放在眼里,无论怎么说,都不为所动。我只好回来搬救兵了。”
  楚楚跺足道:“这就坏了,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楚天行冷笑道:“你的钱再多,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给面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这张面孔,只怕把林厨子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以为白日见鬼了。”丐帮弟子闻言,俱哈哈大笑起来。
  五毒教众女都气得面色煞白,突听有人传报:“陶然居厨子林太和,求见萧盟主!”
  萧宁远讶然道:“快快有请。”莫阿蛮奇道:“这林御厨不是说从不出门的么?”楚楚瞪了她一眼道:“总是你的工夫还没到家。”
  其实莫阿蛮说的还真没错,林太和本为皇家首厨,辞官归故里后驰名江南,淡泊名利,足不出户,堂上人大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众人都朝门口望去,但见一丐帮弟子引了两人,缓缓而至。两人都是一身月白长衫,当前人白须垂荡,年事已高,后面人却是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年轻人,默默跟在后面,进得堂来。
  那老者来到堂上,不卑不亢,拱手为礼。丐帮弟子皆觉其傲,萧宁远却不以为惮,回礼道:“有劳林老爷子前来,还请在此盘恒几日,宁远定以重金相酬。”
  那老者微笑不言,环顾堂上众人,问道:“请问哪位是南海门欧阳姑娘?”
  欧阳霏啊了一声,越众而出,施了一礼。老者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般爽朗,必然不差。老夫受人所托,专程来为欧阳姑娘调理膳食,分文不取。”含笑回顾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是犬子林小余,来做个帮手。”
  欧阳霏不期有此言,啊了一声,呆立当场。楚楚看她面色,低声道:“怎么,你并没有叫人这么做?”
  欧阳霏苦笑道:“我们家哪有本事请得动御厨?”想得一想道:“不过家父故交满天下,也未可知-----”
  楚楚笑道:“不管怎样,来了就好。”笑对老者道:“林老爷子,我是欧阳姑娘的妹妹,也是这里的总管。你来了,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就烦请到膳房去,为萧盟主调制几味清淡的膳食来吧。”
  欧阳霏喝道:“你倒比我还不客气。”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这必定是青娥姑娘了,果然有些清减了。姑娘放心,有老夫在,必定将你们养得白白胖胖。小余,我们这就去吧。”向后微微含笑颔首。
  楚楚觉得他口气竟似长者,奇道:“你以前见过我吗?”那老者含笑不答,已与那年轻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明明是陌生人,怎么会有如此熟捻的感觉?------楚楚不禁几步并一步冲到门口,见得两人的身影早消失在去路中。欧阳霏连连搭她肩头,她才回过神来。楚天行早在那里冷笑道:“见个男人就发呆,萧盟主的丫鬟就这德行?”
  楚楚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得曾柔柔声道:“天行莫怪,就我看来,那位林公子容颜虽然普通,但气度娴雅,非一般人可及。青娥教主的眼光原是不错的。”
  楚天行哼了一声道:“先哲有云,君子远疱厨。再说长得再好,菜做得不行也是无用。------先不说这个,既然你说衣食住行都能包办,就做件如宁远身上的衣衫来如何?”
  便见那丑女慢悠悠回转过来,走到萧宁远面前,将他身上华服仔细打量,叹道:“久闻素女姑娘刺绣功夫了得,果然形神兼备,绮丽多变。就算是名闻天下的天工纺,也断没有这种手艺。”
  曾柔微笑道:“青娥教主客气了。”楚天行冷冷道:“你知道就最好。”
  却听那丑女笑道:“不过在我看来,萧盟主若是珍珑阁主,这衣衫当然最相宜不过。但如今萧盟主做了丐帮之主,统领天下叫花子,这衣衫也未免华贵太过。若是众人以此类推,只怕丐帮的名字,就要改一改,还是称为富帮的好。”
  但听萧宁远沉声道:“青娥姑娘字字珠玑,宁远受教。”转头吩咐道:“且去为我取件普通衣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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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行眼睁睁,看着萧宁远换过一身黑色布衫,回到堂上。那五毒教的丑女早端坐在左尊位上,斜着眼上下打量他,就差没有把“得意”二字刻到额头上。
  但听曾柔低低咳了一声,他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她斜倚了几案,正举袖掩住苍白的面色,不让那咳嗽声传出来,但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更犹如杜鹃泣血,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何心痛。
  待萧宁远坐定,不太习惯地整了整衣带,他冷冷哼了一声,道:“果然衣不如新-----”
  萧宁远焉能不解其意,瞟了曾柔一眼,笑道:“自然人不如旧。”
  曾柔原本黯淡的眸子,猛然五彩纷呈,水灵灵飞转过去。萧宁远目不斜视,笑道:“青娥姑娘不过一时起意,又是小孩脾气,由她去罢,过两日就腻了。”只对洪长老道:“琐事暂且按下,还是先来把账目核下去。这几日就要起程了,需把千头万绪都理清了才行。”
  洪长老应了一声,看那丑女老神在在,早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势,心中郁闷无比,只能徐徐将那账目报下去。丐帮称天下第一帮,人数最众,其开支亦庞大琐碎得难以置信,洪长老读得口干舌燥。好在萧宁远不厌其烦,一项项听过去。待报到:“河南府生絁六千匹叠,每匹九百四十文。”忽听那丑女低哼了一声。
  洪长老皱了皱眉,楚天行憎恶道:“不舒服就出去,在这里碍什么事?”
  萧宁远止住他,心想此女虽然行事每出人意料,但往往大有深意,想得一想,对洪长老道:“市价如此么?”
  洪长老怔了怔道:“都是负责督买的弟子报上来的,想来应该无误。”仔细翻了翻历年帐本,道:“几年来略有波动,但大致相符。”
  萧宁远看了看那丑女,见她只是一晒,笑问:“莫非青娥姑娘有何高见?”
  楚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闲闲道:“好歹我也领了你的饷银,若不出点力,人家还当我是吃闲饭的。”看了洪长老一眼,道:“洪长老大概足不出户多日了,且去市面上打听打听,生絁历年最贵之时,也不过六百文钱。虽然说水至清则无鱼,也未免太夸张了。而且历年如此,唉,洪长老就一直这么当家的么?”
  洪长老满面通红,向堂下直瞪过去,果见一弟子头快及地。旁边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果然不差。
  洪长老强按怒火,将账目报下去。待那丑女又哼了一声,将手中账目掷于堂下,怒目而视曰:“这个到底几何,还不快给我立即更改?”
  那弟子战战兢兢出列,趴在地上,手中笔几次脱手,将那账本颤巍巍修改。洪长老素来最喜这个弟子乖巧伶俐,多年来一直由他一手操办里外之事,见他提笔改了又改,若不是碍着众人在此,手中掌早直击其面。当下只气得面色发黑,怒瞪其它堂下弟子。众人心想:若不是你一直惯着他,都不听旁人之言,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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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中霜里斗婵娟(六)

  满场尴尬中,忽听咕咕之声响起,便见欧阳霏抱了肚子,苦兮兮道:“妹妹哎,你一早拖我起来,又没停止过折腾,都忘记我姐妹还没用过早膳了吧?”
  众皆莞尔,楚楚啐道:“就你尽惦记着吃。”转头吩咐阿蛮:“林老爷子也去了多时了,你且去看看可已经做好了什么,先拿过来。”
  正说时,已闻得一股扑鼻的奇香传来,闻得人垂涎欲滴,欧阳霏使劲嗅了几嗅,直直向门口走去。但见那林太和去而复返,手里端了个盘子,那诱人的香气,正从那里不断攀伸过来。
  欧阳霏一手早爬上那盘子,接了过来,口中喃喃念叨:“这是我日思夜想的葵花献肉,居然还有金钱虾饼、松鼠鳜鱼、象牙鸡条-------哪,萧盟主肯定吃不了这么多,眼下又事务繁忙,还是我先来的好---------”
  楚楚一手夺过,喝道:“再怎样也要正主儿先用了,否则不是白费了功夫?”立将盘子托到了萧宁远身前案上。
  欧阳霏巴巴望着,眼泪都要直流下来,但听林太和在旁笑道:“欧阳姑娘莫急,犬儿正在为两位姑娘秘制佳肴,片刻即至。”笑谓萧宁远道:“还请萧盟主尝尝老夫的手艺,可比得上素女姑娘?”
  萧宁远笑道:“林老爷子客气了。”取箸而下,细细品味。半晌笑道:“林老爷子难怪名满天下,这几道菜油而不腻,香醇无比。”忽听咯的一声,却是曾柔绣鞋踩了椅角,发出轻响来。
  萧宁远微微一笑,道:“不过宁远尝惯了小柔的手艺,一时还未能转过弯来。但听红花前辈言道,小柔这些日子身体愈加不适,已经好几次送到密谷疗养,每次都需半月有余。宁远实在不愈她如此操劳,好在林老爷子在这里,可以让她安心歇息几日,养过精气神来,我们也好放心前去。”
  曾柔满面流霞,含笑低下头去。突闻得馥郁花香,合着美膳特有的清香,一阵又一阵袭来,让人闻得全身上下都舒坦无比。但听举步从容,林小余端了一个瓷盘,上面并放两盏,微微垂首,进得堂来。
  众人为那异香所引,都向那盘中望去,但见盘上并放两盅白瓷。大唐瓷业,南青北白,即南方地区主要烧制青瓷,首推的就是楚楚方才索要的江南东道所制越窑,而北方地区主要烧制白瓷,以河东道邢窑为代表。其内丘所产白瓷瓯本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但这两盅却是白瓷中难得的细瓷,当真不负“白如雪”之名,但见胎骨坚实致密,釉色细润洁白,晶莹如玉。盅中半浮半沉,漂着数朵淡粉色桃花,枸杞子点点相间其中,看起来正是绝佳好画。汤色清亮,隐隐显出其下洁白的鸡肉。那香味在堂上萦绕不去,萧宁远不禁叹息道:“果真虎父无犬子,令郎这厨艺,只怕青出于蓝。观其形色,闻其溢香,都叫人大为倾倒,且宁远自诩为饕餮,以为吃遍天下,还从未见过如此菜式。敢问林小哥,这道膳食如何制成?”
  林小余微微一笑,将一盅递给还在发愣的欧阳霏,手捧了另一盅,不徐不疾,缓步走到青娥教主面前。后者眼睛一瞬不瞬,紧紧盯着他。
  他微启其齿,声音无比清朗,如金玉相击,在堂上缓缓响起:“此菜名唤相思,乃取鲜嫩之鸡脯合并干贝、奶酪,再辅以青梅之酸涩,蜂蜜之甘甜,锦荔枝之微苦,秦椒之辛辣,百般种种,脍炙而成,只为相思之味,百味掺杂,附骨而生,去之不能。青娥姑娘天生灵秀,可能细品此味,纵难入口,回味之时,或有余香缭绕,挥之不去。小余以为,膳食之道,以心为上,若能心诚,方得佳肴。却不知这番心血,青娥姑娘能否体谅?”
  但见青娥教主双手颤抖,将此盅轻轻捧过,取了一勺,含入口中,目中晶莹欲滴,微微笑道:“不错是酸甜苦辣,种种兼备,但回味转来,只余甘甜。相信以心易心,必不落空。”
  众人只觉两人来来去去,竟似佛偈,如坠云里雾里。但见林小余持盘而笑,明明是极其平凡湮没众人堆中的仪容,偏自有种清风明月般的从容。他向堂上深施一礼,转头而去。唯有欧阳霏在那里往嘴里递了一口又一口,叹道:“今日得此佳膳,今生已然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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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上一时倒静了下来,只有林太和捋须笑道:“犬子无状,冒犯青娥教主了,还请姑娘海涵才是。小老儿也要下去收拾一下。”
  楚楚眼圈一红,心中已然明白过来。林小余既然是少华易容前来,这林太和也必然是他延请而来。君逸曾经言道,少华手艺颇有大内之风,想必十之八九出自林老爷子门下。可怜他千里追妻,其中辛酸,自不必说,又处处替她着想,甘愿为她屈身事人,乃至惊动长者。目中珠泪,终于滚滚而下,涩声道:“有劳老爷子奔波了----”欲待再言,却已哽咽,唯有以手相搀,屈身相送。
  众人只见过她飞扬跋扈,何曾有这般恭谨之色,都看呆在一旁。曾柔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这林公子对青娥姑娘倒是一片情意--------”
  忽听有人笑道:“确是如此。涵真,想不到青娥教主竟是处处留情,却不知这些大好男儿,为何甘愿做几分之一?嗯,这还不确,说不定是几十分之一呢。”
  但见忠义堂前,不知何时并立两人,左边人锦衣玉带,满面嘲讽之色,正是唐秀,也唯有他,能说出这等轻薄话来。右边人青色道袍临风而舞,俊面上已呈苍白之色,呆呆看了一眼青娥教主,别开头去。后者满腹心思都放在林太和那里,根本连头都没回。萧宁远忙笑道:“唐公子,涵真,快快请进。”
  唐秀见张涵真失魂落魄,腹中暗笑不已,拖了他进得堂来,走到萧宁远面前,一手扶在案上,笑道:“宁远兄果然事务繁忙,小弟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萧宁远笑道:“这又说哪里话来?两位兄弟肯来,倒省了我遣人来请。”含笑望去,却见唐秀向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隐隐有风雷之意。他心下一警,已觉劲风扑面而来。凝目一看,唐秀手已掌击案上!
  众人只见他们称兄道弟,亲热攀谈,哪料得其中正风起云涌。曾柔目光顿寒,娇躯微微一颤,眼角已瞥得楚天行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衣袖无风自动。
  突见唐秀浑身剧烈一震,唇边却有一缕血丝溢了下来。他咬牙以袖擦拭,笑道:“萧盟主的神功果然出神入化,小弟望尘莫及。”
  萧宁远见他目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虽然觉得此人行径有失光明磊落,但蜀中唐门多年来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其暗器毒药威震天下,是必须要笼络的对象,心想天行出手,是十足修罗门的遗风,从来不留余地,往往太过,这番可惹下了大麻烦,却是如何来收尾的好?不觉大感踌躇。
  却听楚天行轻笑了声,道:“恕天行鲁莽之罪。我方才见唐公子露了好一手大风云飞掌,一时技痒,倒越俎代庖了。冒犯之处,还请唐公子多多见谅。”
  唐秀只觉胸中好一阵气血翻腾,暗运玄功,强提一口真气,勉强浮现出一丝笑意,道:“修罗门主果然好武功,唐秀领教了。”
  只听曾柔掩面一笑,道:“这江湖四公子,每次见面都要比划比划,也不怕伤了和气。大家还不快请唐公子入座,不然再来个三百会合,什么正事都不用谈了。”
  唐秀只觉那笑容如百花绽放,连堂上都仿佛映出春色来,不觉看的呆了一呆,再未争执,随来人落入座中。
  洪长老眼见那丑女收起骄矜之意,恭恭敬敬送那林太和出去,已无暇理会其他,大松了口气,将那修改已毕,还在一旁颤栗的弟子撵下堂去,把帐簿递到萧宁远手中,老脸上一阵泛红,正在想如何措辞,却听萧宁远笑道:“这钱申白白辜负了大家的信任,竟做出这种监守自盗之事,自然决不可恕,要清理出去才好。”
  洪长老觉得面上一热,突见他转过身来笑道:“义父患病以来,多亏洪长老尽心照料,还要兼顾帮中事务,确实已经心力交瘁。宁远这几年浸淫武学,倒忽略了自己应承担的义务,对身边人疏于照应,实在深感惭愧。”
  洪长老大为感动,道:“少帮主说哪里话来,这本是洪九份内之事。钱申渎职,理该驱逐。洪九也有失察之过,还请少帮主按照帮规,重重责罚。”言罢,一手撩起长衫下摆,右腿一曲,已半跪于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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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中霜里斗婵娟(七)

  丐帮立帮已久,帮规条条如山。自卓蒙接任帮主之职以后,加以补充修订,倒更加苛责几分。是矣众人皆默然不语。萧宁远略一沉吟,已有计较,沉声道:“执法长老何在?”
  堂下众人中,早闪出一白须白眉的老者,身负七口麻袋。但听萧宁远道:“今日之事,大家都已经看到。敢问奚长老,依照本帮律法,钱申和洪长老却该如何处置?”
  奚长老在丐帮中,素以刚直不阿著称,当下朗声道:“钱申以公谋私,贪得无厌,应收缴赃款,其人受杖百下,逐出丐帮。”
  萧宁远又道:“那洪长老呢?”
  奚长老朗声道:“洪长老任本帮主事长老,不能明察秋毫,身犯渎职之罪,应受杖五十下,以儆效尤。”
  以丐帮帮规,刑杖为重乌木所制,两端镶银,比一般杖木要沉重许多。受杖之人不能运功抵御,任是武功再高强的人,受了几十杖,也伤势非浅。且刑杖又称羞耻木,损人尊严,更甚于损人体肤。堂下弟子都心想洪长老平日威风八面,此番惨矣。方待幸灾乐祸,及见洪长老鬓发已然灰白,跪于堂下,默不作声,而萧宁远面无表情,又觉新帮主颇有卓长老苛责之风,难免兔死狐悲,心下恻然。
  洪长老跪在那里,暗叹我命休矣,突听萧宁远朗声道:“依照本帮律法,若帮主想赦免其罪,该当如何?”
  奚长老怔了怔,道:“除非以身代受。”
  便听曾柔失声道:“远哥,不可!”而萧宁远朗声大笑,道:“这有何难?”离座而起,喝道:“取刑杖来!”
  众人面面相觑,已见执法弟子从刑房而出,抬来两根乌木刑杖。曾柔知萧宁远从来言出既行,观眼下之情势,断无更改之理。念及他身受重伤,急得浑身冒汗,连连注目楚天行。却见后者亦急得在那里不停搓手,不住看萧宁远面色,见后者毫不为动,连连长叹。
  但听洪长老大叫一声:“不可!”站将起来,一手扯落上衣,一手去拉萧宁远,道:“洪九老朽之人,纵然杖毙,有何可惜?少帮主春秋正富,何必受此大辱,倒折杀了老朽。何况洪九自幼闯荡江湖,这几下刑杖,能耐我何?”
  萧宁远微笑道:“洪长老说哪里话来。想宁远幼失所恃,被义父收留后,虽然严加教诲,但顽劣不改,每次闯下大祸,都是洪长老一力担承。被关禁闭之时,又是长老为我偷偷送饭送水。且不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宁远但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长者蒙羞。”不待他再说,朗声道:“丐帮立帮至今,有百万帮众,称雄天下,全赖帮规严明。国无法不立,民何以有信?诸位既当我是帮主,便要遵我号令,再勿多言!”
  洪长老虎目蕴泪,看萧宁远缓缓举步,来到堂中长凳前,解去外衣,伏于其上。但听一声低泣,已是素女落下泪来。
  但听萧宁远怒喝一声:“还不行刑?”两个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只得伸手欲去擎起乌木刑杖。突听一把低哑的声音道:“打得好,打得妙,我看也不用多费事,你们索性一把把他结果了,也省得姑娘我煞费苦心,还要赔上小命去破什么璇玑阵。这下好了,阿蛮,小离,我们这就走!”
  众人听得此音,已知必是那五毒教主去而复返。萧宁远猛然抬头,果见她头也不回,扯过两人,干干脆脆往门外走去,他知道她说到做到,不由大急道:“青娥姑娘留步!”
  楚楚顿住脚步,冷冷道:“我只道你是聪明人,和你的弟兄们一样,巴望跟在你后面捡点荣华富贵,谁知根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今日受了这五十杖,感觉很英雄吧,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多少人身受极乐丸之苦,将你捧为武林盟主,都在那里眼睁睁等着你大破璇玑阵,取得灵犀针延续生命。你倒好了,非要逞这一时之快。既然你目光如此短浅,我又何必在这里跟你虚与委蛇,大家各走一边,岂不干脆?”
  萧宁远满面通红,呐呐道:“但帮有帮规-----”
  但听青娥教主呸了一声道:“帮规是死的,你们不是活人吗?连一点应变之道都不懂,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当武林盟主!你这么喜欢受刑杖,大可以暂时记账,待破完璇玑阵,剿灭天绝宫,爱在这里打多少下都随你们。管叫你上上下下全是伤疤,这辈子都忘不掉。”
  众人心想:这女子出言虽然无状,但大是有理。丐帮弟子只见萧宁远被骂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都在腹中暗暗窃笑,但见萧宁远一跃而起,拱手对那丑女道:“姑娘心如明镜,确是宁远惭愧了。”对众人道:“那便依青娥教主之言,这五十杖暂且记下,待灭得天绝宫,宁远再来受领。”
  洪长老等人都大松一口气,朗声道:“谨遵帮主之令!”那丑女才冷笑一声,回转来坐定。洪长老觉得这张倒梨脸突然没那么不堪入目,第一次出自衷心地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萧宁远亦回目看她,心想:这丑陋的外表下,到底是一颗怎样精怪的灵魂?
  但见她伸了个懒腰道:“竟这样就闹腾了一上午,倒把我累得不轻。”欧阳霏在旁噗嗤笑道:“这才有大总管的风范么?”
  萧宁远心念一动,对洪长老道:“既然青娥姑娘愿意帮忙,还请洪长老将历年账本搬来,让青娥姑娘一并过目,将毛病都挑出了才是。”
  那丑女懒懒道:“这会儿不行了,我要去歇息一下。待用过午膳,再睡上那么几个时辰,我才能有精神,能支撑会儿。要我当拼命三郎,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听萧宁远低笑一声道:“如此就把账本搬到我的房中去吧。反正青娥姑娘就在边上,也方便请教。”
  只听得唐秀点头笑道:“果然方便。”楚楚这才发现此人竟然在座,往他旁边一看,张涵真直直盯着地面,一言不发。她对此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心想在此时此地,无论如何解释不清。自己已有夫郎,张涵真是一派之主,想必断没有跟她回去作侍夫的道理,又有大好姻缘摆在那里,是个聪明人都不会选她。心想这场风月,必定有始无终,既然要断,还不如就此了结,省得彼此痛苦。硬起心肠不再看他,打了个哈欠,道:“不好意思了,我姐妹要先行一步。诸位就请便吧。”拉过欧阳霏,离座而起,也不向众人施礼,五毒教众女紧随其后,昂首而去。
  张涵真这才抬起头来,眼见伊人连头都没回,走得何等干脆,那步子点点似落在他的心上。他痴痴望着那里,也不理唐秀如何在耳边冷嘲热讽,心想:如果她不留恋,我是否也应该忘记?但到底如何,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这心底的印记全部抹去?但觉丝丝牵痛,遍布百骸,若有若无,却有如银针深藏,不时扎在他心上。他茫然坐在那里,但觉萧宁远探询的眼光,不时落在他身上,而他心思皆飞在九霄云外,连一个苦笑,都浮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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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走在往潜龙居的路上,楚楚默不作声,五毒教众女也不敢熙攘,唯有欧阳霏笑道:“妹妹你今日可着实出够了风头。不过姐姐却奇怪,按说妹妹你藏在深闺,怎么能对各种货物的售价如此清楚?”
  楚楚闷闷道:“我本来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离家之后,一度为银钱所困,曾想过做点营生,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做,但倒把这些价格,都摸了个透。姐姐知道的,妹妹的记忆力还算过得去,自然到今日也不曾忘却--------”突然间,但觉往事如潮翻涌,靖安里的一幕幕,都闪现在眼前,竟是半点都不曾忘却。她别转头,避开欧阳霏似笑非笑般的眼神,心想:这大概是因为历时不够长的缘故。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将来总有一日,能把这一切统统忘却,这对彼此,都是好事情吧。
  眼见潜龙居已在望,她转头吩咐莫阿蛮:“你去请林公子送些膳食过来。”举步便向房中踏去,没看到她身后的众女,都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她靠在紫檀椅上,心神不定,每分钟都如在热锅上煎熬,总算听得那熟悉的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叫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谁知那脚步在门外便停住,是欧阳霏在那里大叫:“不行不行,这香味根本叫人受不了------这是给我的?好好,妹夫真是聪明人,快进去吧,不然某人要冲出来拿毒招呼我了。”
  总算还懂得识趣。-------她哼了一声,便听门吱阿一声开关,有步子轻盈踏了进来。这一瞬,她甚至不敢抬起自己的眼睛,觉得这一幕竟是如此的不真实。她默默数着这脚步声,直到这声音终于静止在她面前。
  那芒布鞋,是他从未穿着的。还有这月白长衫,自然比不得府中的绫罗绸缎。------她慢慢将目光上抬,沿着熟悉的身躯,终于落到那张陌生的脸上。他在面具后笑道:“小余给青娥教主端了些点心来,未知可合意否?”
  确实他手里正端了一个盘子,盘上几碟中,松毛包子清香阵阵,月牙蒸饺均匀鲜美,翡翠烧麦皮如片玉,千层馒头洁白似雪,都是扬州驰名的点心,难怪欧阳霏在外面大呼小叫。-----但是,他叫她什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6:03
  月中霜里斗婵娟(八)

  楚楚忍住腹中馋虫蠢蠢欲动,伸手一把将他的人皮面具剥落下来。果然是那张时时出现在梦里的俊秀容颜,含着一贯纵容的笑容,静静望着她。
  她反手将自己面具摘下,嗔道:“你还叫我青娥么,莫非还生我的气,不肯认我?”
  他微微含笑,低声道:“你叫什么,有什么要紧?反正你是慕容楚楚,我就是杜少华,你若是青娥,我便是林小余。总之,你如在火里,我便到火里,你若往水里,我也去水里。就这样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半晌未听她回话,只觉她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声音有点异样,嘶声道:“假如我不是人呢?”
  他失笑了一声道:“不是人?------你这小脑袋每天都在想什么?”终于忍不住,伸手欲去揽她。
  却见她退开一步,正色道:“倘若就是如此,你又待如何?”
  杜少华看她神情,竟是难得的认真,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发生了什么?急得挨紧去细看,连连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谁知她更加后退了几步,死死地追问:“回答我,少华。”
  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要离开么?居然这样对他没信心么?
  他苦笑道:“楚楚,你还要我说什么?你若有事,少华难道会置身事外?生生死死,生生世世,奈何桥上,你可愿等我?”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遇上的如果是楚楚这样的妻主,恐怕什么都无从揣测吧。
  但见她定定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唯有泪水,一粒粒晶莹剔透,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只能试探着,一步步移过去,慢慢伸出手去,感觉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终于埋头进来,失声痛哭。
  想她在府里,是众人心尖上的宝贝,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又不曾为金银烦恼,何曾知道世上还有凄风冷雨?-----想必这些日子,苦楚一定没少受。他缓缓沿着她的手腕摸索过去,果然摸得她原本粉嫩的小手上,有地方已变得格外粗糙,分明已起了薄茧。他心疼地再三摩挲,低声道:“谁欺负你了?”
  她哭得摇摇头,只将他抱得更紧。好像是错觉,他分明听到外边有女子嗤笑了一声,低低道:“还有人敢欺负她?她不欺负别人已经很好了-------我省得,就下来,嘘!”
  如今他哪里还管有没有人在听壁角,见她眼睛都哭红了,忍不住低头去吮吸她的泪水。这一招还真灵,她抽噎着来推他,破涕为笑道:“不要,多咸!”
  他轻轻抚摸她的如云秀发,柔声道:“现可玩倦了?就跟我回去可好?”
  她低低道:“眼下还不能,那璇玑心法能帮我恢复内力-------少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笑道:“本来我们确实一无所获,但那明珠------”她急急抬起头来,连声道:“不是,不是他说的那样,这是误会!”
  却听他笑道:“是不是,有什么打紧?只要你开心就好。还有,就是只要你,还要我。”
  楚楚伸手去使劲环紧他,嘟了嘴道:“少华这么好,我怎么都舍不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是我的,不能给别人。”上上下下打量他,突发奇想道:“不如我贴个标签好了----”一口狠狠咬在他肩上。
  明明是刺痛入骨,却让他觉得格外甘甜。他轻轻吻在她秀发上,忽觉她打了个哆嗦,道:“那君逸,也一定知道了?”
  他低笑了一声,道:“不错,你这一走,二哥是又气又急,加上旧伤还没痊愈,一下子就病倒了,什么药都不见效。九爹爹来看,冷笑说既然不想做慕容府的女婿,还是直接自尽来得干脆。二哥就一下子坐起来,拿了药就往嘴里灌,后来就渐渐好起来了。其实二哥最舍不得你,绝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莫要怕他。恐怕你最应该担心的,就是大哥了。”
  楚楚哼了一声道:“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如今还需我担心么,正好好当着公主太傅呢,说不定赶明儿就是驸马了。好在我已经跟他说得明明白白,各自嫁娶,再不相干。你以后也不要再跟我提他了。”
  少华讶然道:“你却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言碎语?这番话叫大哥听了去,只怕连血都要吐出来。不错他是做了公主太傅,但每日里都在那里装聋作哑。也曾被二哥笑话,叫他不如把正夫之位让出来,结果他说,普天之下除了那----妖孽--------”不由瞧了楚楚一眼,微微一笑。
  楚楚哼了声,却听他续道:“还有谁有资格做他的妻主?又说舍他之外,却有谁镇得住这旷世小妖?”
  他又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次给他写了这么两句话,可把他气得不轻,镇日里念叨着要找你算账,若是被他知道你将明珠送人,恐怕怒火上来,万一一个不小心倒错手将你伤了,可是大大的不妙。所以我们一接到白鸽传信说明珠出现,并且有主,赶快将它隐瞒了下来。二哥与我夤夜赶来,一直千方百计想进这聚贤山庄。谁知这小小的山庄,竟然是重重封锁,戒备森严。幸亏你们去请林老爷子,被我寻机混了进来。你虽把容颜声音都改换了,又怎么瞒得过我的眼睛?你要去破璇玑阵,自然有你的把握,我并不想拦你,但却要快去快回。因二哥曾叮咛我,说这里危机重重,要我若找到你,要尽早从这里脱身,他会在外面做好布置,做到万无一失。”
  好,长卿还不知道,谢天谢地。----------楚楚大松口气好,心想,君逸至少要好对付得多,而且还没来,拖一天就是一天。软声道:“你就先别跟他说已经找到我了,好不好?他要是冲进来了,我可什么都干不成了。”
  想得一想,又道:“你若告诉他,就算今儿我跟你回家了,明儿说不定就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
  果然他连忙拥紧了自己,笑道:“依你便是。----莫非你还嫌折磨我们还不够么?”楚楚低低一笑,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觉得说不出的安心。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已经不必,两人紧紧依偎着,未觉廊上,已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
  突然门上咚地响了一声,惊醒了两人,有一物啪的一声从门缝里落下来,楚楚抬眼去看,却是欧阳霏那把从不离身的象牙描金扇。
  已听得欧阳霏在门外高声笑道:“这却是什么风把素女姑娘吹来了?”
  但听一把清柔的声音道:“两位姑娘还在用膳,看来小柔来得不晚。小柔此来别无它意,因敬慕两位姐姐人品出众,青娥姑娘又从刑杖下救起了远哥,特备了几件绣衣,想当面向两位姐姐致谢。还望两位姐姐不要嫌小柔手脚笨拙才是。”
  房中两人都老大吓了一跳。盖因这人皮面具,取下虽然容易,戴上却非要用一种特制的药水不可,决不当下能够办到的。楚楚咬了咬牙,将自己的面具收入袖中,向房中瞄了一瞄,示意杜少华躲入屏风后去。
  但听欧阳霏笑道:“素女姑娘绣品天下闻名,但若交付给我这等庸俗之辈,却是大大的不相称。我们整日里东奔西走,日晒雨淋,倒平白把好东西糟蹋了。多谢素女姑娘美意,还是另赠他人吧。”
  但听一把磁性的声音道:“小柔,我早说你是拿热面孔去贴人家冷板凳,看看,白费了一番心血,人家还要冷嘲热讽。何必自讨没趣,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这声音,竟分明是楚天行,楚楚一摸自己的脸蛋,只吓得心都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
  只听曾柔低声道:“是小柔冒昧了,未知姐姐并不喜欢-------”那声音何等柔婉,楚楚身为女子,都觉得心为之一软。
  果听欧阳霏呵呵笑道:“不是这样的。-----嗯,那姐姐就却之不恭了。”
  却听曾柔笑道:“小柔一心喜爱两位姐姐,总想能和两位姐姐结交,可能行事鲁莽了些,还请欧阳姐姐莫要怪罪才是。却不知青娥姐姐是否在房内?小柔还想面谢她一番呢。”
  楚楚心又跳快了一拍,只听欧阳霏嘿嘿笑道:“她么?----适才操劳过度,身子有些乏力,正躺在塌上歇息呢。”
  曾柔啊了一声道:“这原是远哥的不是,害得青娥姐姐劳顿,若不探视,倒叫小柔寝食难安。小柔正好带了盏参汤过来,希望欧阳姐姐行个方便,容我进去呈上可否?”
  楚楚心想:素女莫非起了疑心?这哪里是来结交,根本是存心来刺探的。这下糟糕,要论起周旋功夫,只怕粗枝大叶的欧阳霏还远非曾柔的对手,再加上还有一个楚天行在那里力护。果听楚天行道:“小柔一番好意,你们却这般推三阻四,莫非这房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欧阳霏干笑了几声道:“当然不是了。-----咳,咳咳!妹妹阿,曾柔姑娘来看望你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16:23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楚楚只急得满头大汗,眼看着门缝开处,一只锦靴伸了进来,总算欧阳霏还懂得要走在最前面。她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分说,一个猛子便扑入了她怀中。欧阳霏啊唷一声,醒悟过来,左手顺势揽住她的纤腰,右手轻轻拍她背部。五毒教众女见房门洞开,本都在那里忐忑不已,却见青娥教主扑在欧阳霏怀里抽噎不已,倒叫随后的素女一脸尴尬定在那里,无奈地回看了楚天行一眼。后者冷笑着哼了一声,道:“丑人多作怪。”
  此时却有阳光透过镂花窗棂斜斜投过来,正巧落在攀扶的两人身上。楚天行不耐地看了一眼,却突然发觉这丑女的背影倒是分外的婀娜多姿,竟叫他一时产生了错觉,还差点以为是个绝代佳人。他暗笑自己这段时日神魂颠倒,居然能从这样丑的女人身上联想到伊人,忙把眼光移开,催促曾柔道:“小柔,这女子从来神神怪怪,这一闹腾起来肯定又没完没了。依我看来,你心意到了就行了,须知宁远还在那里等我们,却莫要再在这里耽搁了。” 一把将参汤夺过去放在案上,抢先一步移了出去。
  曾柔瞧了瞧眼下的情形,确实不方便再呆下去,又记挂萧宁远的伤势,微微颔首道:“也罢。”含笑往欧阳霏看了一眼,施了一礼,随后而去。
  众人侧耳倾听,总算听得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楚楚拔出头来,连连拍自己胸口,道:“可吓死我了。”看着门口喃喃道:“我总觉得,她像是知道什么---------”
  欧阳霏笑嘻嘻捡起象牙扇道:“妹夫适才一番表白,虽然已经很隐晦,还是难免叫人疑窦顿生。素女武功据说在剑仙门并不出类拔萃,身体又是出了名的差,却能得到红花夫人的宠爱,传承衣钵,当然自有她的能耐。-----不过以妹妹的绝世红颜,竟然掩在这么丑的面具下面,真叫人慨叹锦衣夜行。明人不说暗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隐瞒到底?”
  楚楚一手将少华拉出来,懒懒道:“你都瞧见了,若是你,会要这样一心只看外表的人么?再说我有少华,就已经足够。你以后少管不相干的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对付素女吧。看来看去,你都不像是她的对手,但我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暗想:素女啊素女,不错你是聪明人,但你老想查我的底,须知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我也非要叫你忙上一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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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卓蒙将忠义堂定为丐帮处理内务之地后,大概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变成如今这般局面吧。
  楚楚满意地独踞一隅,看着内堂上欧阳霏与萧宁远相谈甚欢。待瞄得红木案上,她手折的菖蒲草直立于白瓷瓶中,青翠苍绿,端立如剑,不觉扑哧一笑。萧宁远素喜兰花,堂上本摆满了各种兰草,还悬有萧宁远手题的一首《芳兰》:
  “春晖开紫苑,淑景媚兰场。映庭含浅色,凝露泫浮光。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
  但她就能将这涧水边最普通的菖蒲,放到萧宁远的案几上。原因就是她在白瓷瓶上题了两句诗:“石径连云入峥嵘,菖蒲叶底细泉涌。寻香何必非颜色,一茎芳草傲罡风。”
  当初欧阳霏死活不肯将它给萧宁远送去,苦着脸对她道:“妹妹阿,姐姐只听说过送花予人,手有余香,还没听说过送草的。拿这个去,姐姐也太没面子了。想我大唐泱泱大国,所有花卉数不胜数。魏黄姚紫远在长安,求之不得,千叶桃花你又说太滥,曼陀花、蔷薇、紫薇总是比比皆是吧。真要送珍珑阁主,姐姐宁可花费重金购置金盏银台,也不愿拿这个去给玉修罗嗤笑。”
  楚楚笑道:“你也说了,送花是再老不过的手段,更况且珍珑阁中据说搜罗了各种奇珍异宝,再希奇的花卉,只怕也没放在萧宁远眼里。你给他这个,他就一下子记忆深刻了。须知攻心之道,就是要出奇制胜。这也是宝鉴上一再强调的。”心想:红娘不在,我哪里还记得什么情爱宝鉴,无非诓你跟我前去罢了。其实不是我不想送花,而是今儿起晚了,看到廊下湖水中有菖蒲植在那里,顺手折了一把而已。------当然这话,可不能跟你实话实说。
  欧阳霏被她哄得将信将疑,还真将这插满菖蒲草的白瓷瓶郑重其事给萧宁远送过去。果见楚天行冷冷一晒,曾柔险些笑出来,连忙举了袖子掩面,她正大觉面红耳赤,却见萧宁远仔细接过去看了一看,叹道:“欧阳姑娘果然兰心惠质,不让须眉。”隆而重之将白瓷瓶放上案头。
  原来萧宁远也不是那么难糊弄的。楚楚乘胜追击,提出为了培养破阵之人的默契,这几日欧阳霏都要与他一起呆在忠义堂内。果然萧宁远一口答应下来,前提是她也必须在那里把这些帐目核实一番。
  天知道她最不喜欢费力不讨好的活,看那些丐帮弟子战战兢兢看向她的眼光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其实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慕容楚楚还没打算为萧某人鞠躬尽瘁,将人都得罪光了。她便懒懒寻了一角,慢吞吞在那里翻着账簿,其实两只眼睛不时向内堂瞟上一眼。
  不过今日素女可是大异往常,完全不动声色,笑吟吟来回招呼,亲自给众人端果送茶,甚至连欧阳霏和萧宁远那里也照样奉送,也不去旁边听他们谈什么,简直叫楚楚奇怪得不得了。但她越是这样,楚楚就越提了把小心。
  其实楚楚如果自己赶去听一下他们的谈话,恐怕要慨叹白费了她一番工夫。欧阳霏笑嘻嘻坐在那里插科打诨,突然蹦出来一句:“卓帮主大概是何时中了极乐丸?”
  萧宁远怔了一怔,正好一丐帮弟子来换茶,欧阳霏便又拿话岔了开去。萧宁远何等机警,照样笑语不断,瞅了个空子道:“据洪长老说是八年前。”
  欧阳霏喃喃道:“八年前----江湖上听说有天绝宫,也不过四五年的工夫。这么说中极乐丸的,卓帮主竟是第一人?”
  待到楚天行与张涵真、唐秀等走进堂内,看到的只是堂上欧阳霏和萧宁远高声谈笑,青娥教主面露得色,曾柔含笑端坐一旁。众丐帮弟子噤如寒蝉,垂手而立。
  其实张涵真委实不想进这忠义堂,尤其是听说青娥教主又在那里惹事生非之后。他已经向洪长老要求搬到最偏僻的居处,心里只巴望离潜龙居约远越好。谁知洪长老听了,相比较其他帮派为了居所朝向、布置等争执不休,更觉得他为人谦和,反而非替他找了一个中心位置的大房子,潜龙居内的笑声都清晰可闻,真叫他夜夜都无法入眠。
  他的心神恍惚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叫一干师兄弟都看得嗟叹不已。对掌门人的心病,武当中人自然了如指掌,但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众人却分成截然不同的两派。一派以涵真的师弟尹梦觉为代表,认为掌门人完全是见识太少的缘故,否则怎么会眼光这么差,居然看上这么丑的女子。另一派以道义真人为代表,对张涵真去伪存真的鉴赏能力表示相当赞赏。道义真人亲自现身说法,表示他的亡妻就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子,认为时下的年轻人太浮躁,不懂得欣赏内在美。当然后来大家就都明白他为何如此推崇那丑女了,只因他笑眯眯对张涵真道:“自东晋以来,道家古籍失散良多,现在都分别藏在各观中,视如珍宝,不肯互通有无。只要掌门娶了青娥姑娘,就可以携她上门拜访各观观主,要求一观,相信没人会拒绝。以青娥姑娘之聪慧,自然能铭记于心,回头誊写出来,就可流传于世。无量寿佛!”
  张涵真听他说了一大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觉苦笑道:“我想娶,还得看人家姑娘肯不肯嫁。旁的不说,那林小余一看就和青娥姑娘两情相悦。人家对我根本无意,难道我还要缠了人家不放么?”
  谁知道义真人正色道:“好女百家求,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人抢,才说明青娥姑娘的好。难道我堂堂武当掌门,还及不上一个厨子?以我久经人事的老眼看来,那青娥姑娘对你未必无情。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涵真你年纪尚幼,脸皮太薄。不知男女之事,一定要锲而不舍,才能修得正果。”
  张涵真心想你无非就是打着你的小算盘,哄我罢了,哪知我五内俱焚。正好这时楚天行应曾柔所求,来请他一并过去,说那丑女又在无事生非,道义真人一听便来了精神,撺掇他赶快过去。而唐秀居所就在邻近,也非跟了他们一道走。一行人于是半拖半拉,到底把他又带进了忠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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