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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屏春暖》 欣欣向荣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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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33:18
80、第八十章

    张永寿着实也没想到,他娘会到扬州来,以前在家时,也曾听爹娘提过,南边有个远亲,虽久不走动,赶上年节,偶尔也会捎个信儿来,张永寿却不知这个远亲就在这扬州城过活,当初他隐下家乡原配娶了冯氏,也是想着待成婚后木已成舟,再寻个机会告知冯氏,便是大闹一场,也无法儿可想,秋娘自来是个贤惠妇人,便是将来到了一处,想必也能糊弄过去。

    哪想到冯氏竟是这么个妒妇,别说他的原配,就是那些丫头也不让他近身,但能瞧中哪个,寻事便打一顿撵了出去,或寻人牙子来卖了,竟是个丝毫没有容人之量,张永寿哪还敢提家乡原配之事。

    后在扬州安顿下来,私下使人回老家,想着送些银钱回去安家,却扑了空,他爹病死了,他娘跟秋娘南边儿投亲也不知去向。

    昨儿在席间,忽听的信儿,张永寿先时真唬了一跳,待听得秋娘病死在半路,才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瞒了冯氏许久,如今秋娘已死,她也闹不太甚去。

    家来,便直接进后宅寻冯氏,冯氏这几日心里不爽气,当初跟着爹上任,不想半道遇上山匪,劫了她去,后被张永寿所救,她爹便非要将她嫁给张永寿,冯氏自来心高,哪里会瞧上张永寿这么个庄稼汉子,只父母之命违逆不得,委委屈屈嫁了过来。

    不想张永寿这厮娶了自己,由是不足,成日跟那些丫头不干不净的,她如何忍下这口气去,或打或闹,没个消停日子。

    张永寿忌讳她娘家势力,倒也处处忍让,这次是她整治了那贱丫头,不想却落了贱丫头肚子里的胎,张永寿脾性上来,自此再不进她的屋子。

    冯氏思量起来也暗暗后悔,这事儿若让她爹娘知道,说不得也要念她的不是,想着寻个机会说两句软话儿,哄他一哄,夫妻仍如前头一般,却苦无机会,张永寿这回却长了志气,宁可在外头院中蓄着婊子,也不进她的内院一步。

    这日晚间,坐在炕上,正想着怎生想个法儿哄他回转,不想奶娘一脸喜色的进来道:“姑爷进了二门呢,想来有回转之意,姑娘不如身段软些迎他一迎,夫妻间有什么隔夜仇,关上门哄他几句,明儿还不好了。”

    冯氏一听,忙叫丫头端了菱花镜来,用抿梳抿了抿两鬓,扶正头上的金丝儿髻,起身迎了出去,直迎到院门首,见了张永寿屈身一福道:“听见说你去了陈府吃酒,怎这早时辰便家来了。”

    张永寿心里有事,哪里还端得住架子,便也道:“因惦记你一人在家,便寻个托词回来了。”

    冯氏听他这话儿,不禁暗暗疑惑,前两日还一副跟她生分的冷言冷语,瞧那意思,打着这辈子都不进她的屋了,这会儿怎忽然就回转过来,蓦然想起他在外蓄养了婊子,不禁咬了牙,猜度着他不是要纳个婊子进门,这才跟她好言好语的,指望着哄她欢喜了,答应他这档子事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恼上来,有心跟他闹一场,又想起两人冷了这些日子,若再闹起来,说不得又是多少日子,她还想生个儿子傍身呢,他不进她屋子,哪里能成,倒不如软着话儿先哄他个欢喜,他若真敢纳婊子进来,再瞧她的手段。

    拿定主意,脸上带上笑意,夫妻两人各有心思的进了屋去,丫头上得茶来,便退了下去,张永寿斟酌半晌儿,才开口道:“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冯氏暗暗冷哼,却也不动声色的道:“你我夫妻,什么话儿还藏着掖着不成,让人知道岂不笑话,有甚话只管说来。”

    张永寿道:“你也知我家乡爹娘在堂。”冯氏听了这个,倒松了口气,还道他要纳妾,原来是这事儿。

    冯氏早知乡下还有公婆,只张永寿没说什么,她乐的不开这个口,又不禁疑惑,今儿怎的巴巴提起这事。

    却听张永寿道:“除却高堂,家里还有个原配妻子……”这冯氏不听这话便罢,一听这话,只觉火气从胸中直窜到脑门儿,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闹了半天,这厮竟还有原配妻子,那她堂堂的巡按千金,岂不与他做了小,这会儿想必是那原配妻子寻了来,他没法儿,才跟自己吐了真言。

    冯氏蹭一下站起来,伸手把炕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地上,破口大骂起来:“张永寿你个贼没廉耻的汉子,当年叫花子一样儿的家底儿,房无一间,地无一拢,我爹念你救下我,将我许了给你,曾问你,家中可娶妻房,你言道,家中无妻,只二老高堂,遂成就亲事,寻门路给你谋了个扬州守备的官儿,才有了如今体面,却原来你这杀千刀的囚囊汉子早有了妻子,坑害我一个千金小姐与你做了小老婆,今儿这话辨不清楚,我跟你拼了。”

    说着,身子一窜扑了过去,跟张永寿撕扯到一处,张永寿虽是武将,这会儿也无大用,任他多大本事,跟个妇人也使唤不出手段,被冯氏照着脸抓挠了几道血檩子,着恼上来,一把推开冯氏。

    他力气大,推的冯氏仰面一个倒踉跄摔在地上,张永寿站起来道:“什么千金小姐,当年不知让几个野汉子入捣了来,你爹打的什么主意,才把你许给我,你心里清楚,本念着夫妻之情,不想撕破脸去,既你非要闹,索性我一封休书送你家去,自此,想嫁什么汉子嫁什么汉子,便是招赘得十七八个,也与我不相干,各寻自在的好。”

    冯氏本没想到张永寿敢跟还手,坐在地上正扯着嗓门嚎哭,待听得张永寿这话儿,又自发虚,当初被那伙山匪劫到山上,哪里能保的清白身子,若非如此,她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至于嫁给张永寿这个乡下汉子,他若真写了休书,闹出旧事,她还活不活了,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干净些。

    想到此,不免真怕上来,止住哭声,坐在地上抽嗒嗒的抹眼泪,张永寿也是恼狠了,才说出这些话来,他如今尚且指望着岳家当官呢,哪里会真休了冯氏,这会儿见她怕了,也算拿住了她一回,便又道:“我张永寿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便是娶了你家来,过往的事便丢开了,只你莫要事事跟我为难,便过的顺遂日子,我家里虽有原配妻子,奈何她是个短命的,我爹死后,跟着我娘南下投亲,半道上就病死了。”

    冯氏一听这个,才松了口气,只,也真有些惧怕张永寿休她,张永寿伸手扶她起来,坐在炕边上道:“秋娘虽死,我娘却寻来了扬州,现在府衙后街的小院里存身,圣人言道,百事孝为先,明儿你随我去接娘家来,好生奉养才是道理。”

    冯氏心里自然不大乐意,巴巴的多出个乡下婆婆来,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张永寿见这一回挟持住了她,心里大是顺意,琢磨着过些日子纳两个妾家来,延续子嗣,这冯氏前头失了贞洁,后面又无子善妒,若非瞧着她爹的权势,早休她出门了。

    两口子闹了一场,倒也商量妥当,第二日便来了府衙后街,宛娘既说认陈氏个干娘,自然也要跟张永寿夫妻见面,一照面,宛娘就不禁暗暗皱眉,这冯氏明显是瞧不上自己,两句话不到,便不搭理了,连个场面的笑都没有,素着一张脸,倒跟谁欠她多少银钱一般。

    梅鹤鸣在一边瞧着,一张脸阴沉的不行,张永寿心里暗恼冯氏不会应付场面,这宛娘虽说如今没个名份,瞧梅鹤鸣着紧的样儿,说不得,将来就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冯氏着实不明事理。只得笑着跟宛娘见了礼,一口一个妹子叫着,甚为亲热。

    老陈氏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经年不见的儿子,这一见了面,就成了大官,欢喜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待瞧见冯氏,老陈氏这才明白,儿子这些年不回家,原是在外又娶了妻子。

    思想起秋娘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叫过儿子到一旁,细问端详,张永寿便含糊的说了来往缘由,竟是只字不提秋娘。

    老陈氏心里暗叹,只道:“你如今都当官了,旁的娘也不说了,只秋娘的坟,如今在青州府的乱葬岗上呢,你寻人起了,挪到咱们张家的坟茔地里头来,她是咱们张家的人,死了也得有个名份去处。”

    冯氏在不远处听了个影儿,心里暗恨,这贫婆子越发来给她来添堵,如今且容她,待来日寻的机会窝盘住张永寿再说。

    目光扫过宛娘跟梅鹤鸣,心里愈发不自在,这妇人瞧着不过平常,却配的这样体面男人,自己千金贵体,却嫁了张永寿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汉子,心里不自在,脸上也便带了出来,宛娘更是忧心,这冯氏瞧着就不是个什么良善之人,老陈氏跟儿子回去,也不知将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有心拦阻,却又没个由头,人家是正经的亲母子,她拦着算怎么回事,瞧着老陈氏坐上了张府的轿子,渐行渐远,宛娘还立在门首发呆。

    梅鹤鸣携着她的手,才进了屋去,梅鹤鸣见她神色,便劝道:“各人有个人的造化,你莫忧心才是。”正说着话儿,陈夫人使了两个丫头过来道:“听闻明儿就动身,心里念着宛娘,让过去说说话儿呢。”

    因在青州府里,多蒙吴氏照看,不见面自然说不过去,梅鹤鸣让两个婆子跟着宛娘去了陈府,吴氏迎将出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坐下才道:“自青州一别,倒让姐姐我好生惦念,却不知你也来了扬州城里。”说着端详她半晌儿道:“瞧着比那时倒胖了些,越发的好看了,怪道惹的咱们梅公子如此这般的撂不下。”

    宛娘脸一红,吴氏笑道:“你也莫害臊了,我们当女人的生在这世上,若能得个有情知道疼人的汉子,便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了。”说到这里不禁暗暗一叹。

    瞧着宛娘比对自己的处境,越发觉得人跟人的命真真不一样,在青州府时,哪个不知梅公子的风流名,真正一个浪荡天下知的,家里侍妾成群,外头相好的妇人,数也数不过来,不想一旦有情,却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而自家老爷呢,家里几个妻妾尚不足,在青州府纳了伴香进门,这才多少日子,丢在脑后,又要纳那个贵香阁的李琴娘。

    宛娘刚头进来的时候,瞄见前头搭设锦帐,廊前红灯高悬,仿似有什么喜事,这会儿见吴氏的脸色倒不像,反而有些不郁之色,便问道:“府里可有什么喜事吗?”

    旁边的蒋氏听了,哼一声道:“可不是喜事,大大的喜事呢,我们家老爷明儿又当新郎官了,纳了贵香阁的头牌进门,这会儿想必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说着瞥了一旁的伴香一眼,尖着嗓子道:“我们几个倒罢了,横竖有一便有二,只伴香妹妹如何忍的下这口气,以前爷的腿脚儿多勤,把伴香妹妹屋里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如今可不都长了一寸的青苔了。”

    吴氏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道:“宛娘妹妹在呢,说这些做什么?”那蒋氏才悻悻然住了口。

    宛娘这才明白,原是那陈子丰又要纳妾,纳的还是那贵香阁的头牌李琴娘,忽想起老陈氏曾说过,那李琴娘生的好颜色,想来陈子丰贪恋着女色,非要娶了家来,便是再好的姿色,娶了家来,也不知道过得多久,便又厌烦了,想着这些不禁可恼可悲,也不知梅鹤鸣将来会不会也如此。

    吴氏见她神色不大自在,知道被蒋氏的话所扰,忙岔开话道:“姐姐原想着,好容易咱们姐妹见了面,怎的也要好好说几日体己话儿,不想你走的这样急,日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宛娘忙很宽慰了她几句,吴氏知道如今宛娘有着身子,累不得,说了会儿子话儿,便放她去了,临走让丫头取了三个老大的匣子来递给宛娘身边的婆子,只说是些小玩意。

    宛娘便没推辞,回了家打开才知道,竟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堆得那些花,一朵也不差的放在匣子里,想来是从那个李琴娘处得来的。

    梅鹤鸣探头瞧了瞧道:“陈子丰果然有心。”伸手捻起一枝桃花来插与宛娘鬓边,端详了端详道:“我的宛娘真真好看。”

    宛娘不禁脸色微红:“你莫用这些好听的话哄我,论姿色,哪里比得过你过往那些相好的妇人。”

    梅鹤鸣不禁笑了起来:“你莫吃这些没用的醋,便是她国色天香在爷眼里也比不得宛娘半分去,爷从不打谎。”把她搂在怀里,大手贴在她小腹上,温声道:“宛娘,你说它是男是女?”

    宛娘侧头瞧着他:“你定然盼它是个男孩吧!”梅鹤鸣却笑着摇摇头:“男女都是爷的骨肉,有甚分别,只若真说起来,爷倒希望是个丫头。”

    宛娘不禁挑眉,举凡这古代的男人,哪个不是重男轻女的,偏梅鹤鸣是个别的不成,便问他:“为什么?”梅鹤鸣低头亲了她一下道:“我们梅家这一辈上,我大哥我二哥房头虽早得了子嗣,只都是小子,竟没一个丫头,我们家老太太便想着念着,满口里道,咱们这梅府里满园都是绿叶,怎的连朵花儿都没有,你想想,若爷得个丫头,便拔了尖,老太太还不疼到心坎里去了,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赶明儿谁敢欺负。”

    宛娘倒不禁暗笑,心道,有梅鹤鸣这么个爹,她女儿能被谁欺负,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不禁又发起愁来,若真是个丫头,生的梅鹤鸣这般恶毒性情,将来可不要成了祸害。虽愁,如今却也愁不过来这些。

    次日一早,在渡口辞别众人,登船北上,正是五月里,一路上夹岸杨柳成行,荷荫片片,虽暑热之中,却也不觉难耐,只心里却仍忐忑不安,梅鹤鸣却心情甚好,不见半分愁容,待船过青州府,吴婆子上得船来,宛娘觑了个空,才问她梅府中事。

    吴婆子先头也未料到,爷真要娶宛娘当个正头娘子,可后来想想,两人折腾的这些日子,又觉实无他途,爷早对宛娘动了真情,况如今又坏了身子,爷府里多少妻妾,除却宛娘,谁也没怀上过,这就是造化了,便是瞧着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那儿一关也不难过,难过的是老太爷和老爷,只爷自小便是个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扭性子,既他说要娶宛娘,就一定会娶,老太爷老爷哪儿势必要闹上一场,落后儿宛娘定然还是梅府里的正经主子,早些知道梅府的事也有好处,便跟她底细说了梅府都有什么人,什么性子等等。

    宛娘越听心里越虚,这梅府真算钟鸣鼎食的世家望族了,这样的家族定然家规极严,怎会接受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进门,再若,便是她勉强嫁进去,身后没个娘家支撑,将来如何。

    越想越愁,加上怀孕不适,心里越发憋闷起来,话儿都少了,也不怎么喜欢搭理梅鹤鸣,梅鹤鸣先头以为她是热的,待过了两日瞧着又不像,越近京城,宛娘的眉头皱的愈紧,眼瞅明儿一早就到了,这一晚上宛娘辗转半宿睡不踏实,把他吵醒了。

    梅鹤鸣坐起身来燃亮灯火,抱她在怀里底细问她,才知这几日忧虑什么,梅鹤鸣不禁道:“宛娘倒不信爷了?”

    宛娘闷闷的不说话,她哪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这个封建的社会,梅鹤鸣道:“宛娘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不了爷自请出族,就咱们俩儿在青州府里过一辈子也自在的紧。”

    宛娘一愣,倒不曾想他如此离经叛道:“你舍得?”梅鹤鸣笑了:“爷自来没觉得梅家又什么了不得,当年祖父逼着爷去当官,爷不去,跪了三天祠堂,终是祖父妥协,此事你不用愁成这样,爷自会打点的清楚明白。”

    宛娘忽觉梅鹤鸣虽不算什么好人,却对自己着实不差,让一个古代制度下的世族男子,为了个女人自请出族,便是嘴上说说也是不易了。

    想起那陈子丰,喜新厌旧,一个个娶回家来不说,还让妻子操持,若是自己,说不准早疯了,张永寿就更不用说了,可怜他的原配秋娘,还满心盼着丈夫归家,岂不知,早在外头另娶了新妇,还有那周存守,孙元善,哪一个能做到如此,梅鹤鸣至少有这个心。

    思及此,不免感动上来,低声道:“若实在不行,就算了,也不必太过为难,只你不娶旁人,我便跟着你吧!”

    梅鹤鸣却不依了:“爷说娶你必然要娶,爷正要用这个名头拴着你,免得爷瞅眼不见,你就跑的没影儿了 ,你知爷这两个月怎生熬过来的,莫要思想旁事如何,只信爷一个便是。”

    见他如此坚定,宛娘不禁缓缓点了点头,次日到了渡口,换乘车马,先送宛娘到了郊外一处庄子上,安置妥当,梅鹤鸣这才换了衣裳要去。

    刚迈出去一步,不妨衣摆下头被一双小手扯住,梅鹤鸣回身,见宛娘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上满是担忧,心里忽悠一下便化成了水,他的宛娘怎就如此招人疼,过来按着她狠狠亲了半日,才放过她道:“你这样,让爷怎生放心的下。”

    宛娘目光落在他的伤腿上,颇有些担忧的道:“他们不会打你吧!”梅鹤鸣心里明白,这顿打他肯定得挨上,却怕宛娘忧心,便骗她道:“普天之下,谁敢动爷一根寒毛,好了,莫忧心这些,一会儿睡一觉,烦了便出去走走,这个庄子收拾的很是齐整,花园里好些花呢,只别淘气去打那架秋千的主意……”倒是又啰唣了半日,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宛娘这边揪着心且不说,再说梅鹤鸣,前脚刚进了梅府大门,还未往后宅去,便被祖父身边的顺伯,请到了前头祖父的书房。

    一进去,就见不止祖父父亲,两位兄长也都在呢,这架势跟三堂会审似的,见了礼,梅老太爷沉着一张老脸,先撂了话:“你在外头怎样胡闹,也由着你去了,只婚姻大事需的父母做主,不得任你胡来。”

    梅鹤鸣嘻嘻一笑道:“正好您老人家提起此事,孙儿这儿跟你说交个底,孙儿要娶宛娘进门,一月内便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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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33:33
81、第八十一章

    “宛娘?你弄到庄子上那个寡妇?胡闹,别打量我不理会你在青州府干下的那些荒唐事,你祖父是老了,可还不至于糊涂至此,为了个妇人,你瞧瞧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若舍不下她,在外寻一处安置她便了,纳进府来休想。”

    梅鹤鸣早知要娶宛娘难上加难,可他就稀罕宛娘一个,就得娶她,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听了祖父的话,梅鹤鸣又嘻嘻笑了两声道:“祖父说的什么?孙儿怎听不明白,孙儿何尝说要纳她进府来着。”

    梅老太爷脸色略缓,却又听梅鹤鸣道:“孙儿是想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她娶了家来,孙儿已然遣散府中姬妾,从今儿往后,孙儿只爱她一个,只娶她一个。”

    梅鹤鸣的父亲跟他两个哥哥听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大哥上前扯住他道:“老三,休的胡言,莫非疯魔了不成。”

    老太爷给他这一句话气的浑身直哆嗦,随手抓起案头的砚台扔了过去,别瞧梅鹤鸣断着腿,杵着拐,动作却利落,他祖父一砚台扔过来的时候,飞快往旁边挪了两步,他大哥可没如此幸运,虽侧身避开了砚台,却被砚里的香墨泼了一头脸,好不狼狈,霎时便成了个黑李逵。

    梅家大爷也真拿他家老三没辙,因鹤鸣生的晚些,他跟二弟两个比他大上几岁,自然要让着他些,祖母又宠,久而久之便成了个霸王性子,满府里就没个能辖制住他的人,也就祖父的话儿,他或许还听些,便是霸道胡闹,横竖他是梅家门里的老小,由着他便了,前些年他要做买卖营生,祖父拦阻不住,私下道:“他这个性子,哪里做得买卖,不定出去几月知道了难处,便家来了,倒时再寻门路给他在兵部谋个缺儿便了。”不想鹤鸣这一去几年,买卖越做越大,赚的金山银山回来 ,府里也因他银钱宽裕上来,他跟二弟这个官儿当得也越发顺当。

    说起来鹤鸣的心计手段都是人上之人,只他生了个惫懒性子,不喜官场拘束罢了,在外交朋好友,行起事来也颇有张致,只在妇人女色上有些浪荡名声,弟妹去了之后,更没个忌讳,成日跟外头那些粉头□混在一起,这还罢了,横竖还知轻重,未曾纳的那些妇人在身边,不想这会儿却越发胡闹,瞧上了个清河县的个寡妇。

    就鹤鸣干的那些事,瞒得过谁去,使手段弄的那家一个活口都没了,把叫宛娘的小寡妇强抢直身边,弄成了外室,这也罢了,不想后来又折腾出许多事来,如今瞧这形容,刚头一照面,他跟二弟险些都认不出,整整瘦了几圈,脸色又黑又黄的不好看,腿也断了,杵着个古怪的木头棍子,一瘸一拐的,这哪儿还是他家霸王似的老三,真真那寡妇倒成了祸水,这会儿却要娶成了正头娘子,可不疯魔了。

    老太爷一砚台没落准,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物件扔了个过去,梅鹤鸣左躲右闪,断着腿儿也灵活非常,倒半点也没落到他身上,倒弄的书房乱成了一个。

    梅鹤鸣他爹更是没法儿,自来便是如此,若说父亲最疼的孙子非鹤鸣莫属,真是那句话,爱之深责之切,明知道鹤鸣的性子,每每还是忍不住动手,辖制不住鹤鸣,倒把自己气的吹胡子瞪眼的。

    老太爷把案头的东西扔的一个不剩,伸手再去摸,哪里摸的着,梅鹤鸣却倚着那便隔扇门,泼皮一样无赖的笑道:“祖父莫气莫气,你若非要打孙儿,孙儿让您打了解气便了,只宛娘我必是要娶进门来的。”

    老太爷恨声道:“她什么身份,一个人牙子手里出来,爹娘都不知道的寡妇,这样的妇人莫说当我梅府的正经主子,便是进我梅家门里当个粗使的丫头都不成体统,你想娶她进门,除非我这把老骨头先死了。”

    梅鹤鸣道:“你老人家这身板硬朗着呢,孙儿瞧着,活个一百不是事儿,我家宛娘,虽无爹娘教养,却自来生的贤良性子,针指,女红,性情,模样儿,样样比的那些闺秀,便是她一无是处,奈何孙儿爱她,也曾想过撂开手,可一旦不见她,孙儿便觉活在世上都无趣之极,此一生孙儿是丢舍不下了,孙儿常想,莫不是前生欠了她的债,得用今世来还的。”

    老太爷听了,心里也不禁暗暗讶异,鹤鸣的性子,他是深知的,何曾见他如此着紧过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妇人,瞧他这光景,倒真跟走火入魔了一般,竟不知是个怎样狐媚子的妇人,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只梅家宅里,容不得这样不清不白的女子进门。

    鹤鸣的性子古怪,越不应他,他越要做成事,自小便如此,思及此,梅老太爷的脸色缓了一缓道:“若实在丢舍不去,祖父应你,收她进房也就是了,娶她作甚?她若是个贤惠妇人,也该知道守自己的本份,她一个寡妇还想嫁你当个正头妇人,岂不是痴人说梦。”

    梅鹤鸣一听,不禁道:“她何曾想做我的正头娘子,她恨不得自己一人自在的过日子呢,是孙儿强要了她,非要娶她,与她什么相干。”

    梅老爷见老太爷神色不对,忙喝一声道:“越发胡言乱语,还嚼说这些做什么?来人把这畜生叉出去便了,省得气坏了老太爷。”

    两个小厮进来,瞧见梅鹤鸣那脸色,想起三爷的手段,哪个敢上前儿,梅老太爷见梅鹤鸣这般不服管教的样儿,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道:“你非娶她不可?”

    梅鹤鸣梗着脖子斩钉截铁的道:“非娶不可。”

    老太爷抬手指着他,浑身直哆嗦:“忤逆上人,不服管教,来人,压他进宗祠去,请家法,今儿当着我梅家的祖宗牌位,我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孝的子孙。”

    老太爷这一声请家法儿,下头的小厮再不敢怠慢,刚要大着胆子上去,被梅鹤鸣一拐打了过来:“用不得你们两个奴才,爷自己个去。”

    梅鹤鸣早想的通透,想娶宛娘进门,只有一招或许可行,便是苦肉计,这一招使唤出来,没准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他祖父便是真想打死他,上头还有祖母呢,横竖这顿打他的挨上,倒不如早早的挨过了,宛娘的肚子可等不得。

    梅鹤鸣杵着拐,挺直腰身,自己往宗祠走去,把个梅老太爷气的脸色铁青,梅家二爷一见,祖父这是动了真怒, 便是当初鹤鸣非要出去经商,也不过跪了几天,哪里请过家法,如今鹤鸣这般模样儿,哪里禁受的住,瞄着祖父的眼色,偷着挪到门边上,冲外头不远处候着的随喜儿使了眼色。

    随喜儿知意,心里暗道,真坏了,老太爷这是要整治他们爷呢,转身便往内院里跑,想着进去搬老太太这个救兵,不想刚到了垂花门首,便被老太爷身边的兴伯,指挥着两个外头看家护院的家丁把他堵了嘴拖到了前头的空院子里去。

    一进院,随喜儿这心都凉了,爷跟前的四个贴身小厮,不光他,常福儿,天寿儿,来禄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捆了个结实,堵着嘴,院中四条板凳,旁边几个手持板子的,都是老太爷跟前使唤的人。

    兴伯让人把他们四个按在板凳上道:“堵着你们的嘴,也是我老人家的好意,免得一会儿挨了板子疼上来,你们几个鬼哭狼嚎的,再吓着旁人,老太爷那里吩咐了,三爷在青州府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是你们几个挑唆的,念在你们那服侍了爷一场,且留着你们的小命,没人赏下二十板子,长长教训。”

    说完,让人按了四人在板凳上,退了裤儿,光着锭,板子狠狠打将下来,几个人疼的恨不得立时死过去,可又想如今爷不定都挨打呢,他们当奴才的跟着挨顿板子也不冤枉,四人倒是忍下来,一声没吭。

    再说梅鹤鸣,一瘸一拐的到了梅家宗祠,跪的直挺挺,真个宁死不屈好有骨气的样儿,把个梅老太爷又爱又恨,子孙里他最是瞧中鹤鸣,天资聪敏,性子机灵,本还想着将来做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不想却成了个不服管教的纨绔,落得如今竟要娶个寡妇进门,哪里能容。

    却又着实心疼孙子,忍着气又询他一句:“你可知错?若知错,在祖宗牌位面前磕头认错,便饶过你。”

    梅鹤鸣抬头扫了眼上头的宗牌位,一代一代的排下来,足有两层之多,梅鹤鸣最烦家里这些规矩,也不知是哪个祖宗不开眼想出来的,真真缺德冒烟,估摸是自己自在了一辈子,临死想出这些规矩来辖制后代子孙,若让他当个家主,这些一条一条的家规,包了包全扔到茅厕里去,有个屁蛋用。

    心里这么想着,哪会服软,听了祖父的话,真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梅家大爷二爷,跟鹤鸣的父亲,在一旁看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梅鹤鸣磕了三个头起来,却大声道:“列位在上的祖宗听了,今儿在祖宗面前立个毒誓,今生若不娶宛娘进门,我梅鹤鸣不得好死。”

    众人大惊,哪想他如此忤逆,梅老太爷勃然大怒,指着他道:“好,好,好个硬气的不孝子孙,请家法上来,我倒是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所谓家法其实是一根藤鞭,长这么大,梅鹤鸣还是头一次近处见,别说梅鹤鸣,便是梅鹤鸣的两个兄长也是头一回,平时都高高的供在上头,他们小时纵然调皮犯错,也不过跪跪祠堂,打几下板子戒尺罢了,便是鞭子,也不是这藤鞭。

    顺伯郑重取下藤鞭,看上去颇老旧,梅鹤鸣的父亲却深知道这鞭子的厉害,不与平常的鞭子相同,是用千年古藤绞入铜丝制成,当年自己幼年顽劣不驯,惹的父亲大怒,请了家法出来,也不过一鞭子,便把他抽的皮开肉绽,足养了一个月才见大好,那还是自己求饶悔过了,父亲才只抽了一鞭子,可鹤鸣什么性子,哪里会悔过求饶,父亲正在气头上,不得把鹤鸣打死,打死这杀才的畜生,便不吝惜,母亲哪里可不知要怎样了。

    想到这里,瞧了二儿子一眼,梅家二爷心里也正急,这眼瞅都动上家法了,随喜儿那奴才怎的还不见影儿,忽想到莫不是被祖父的人拦下了,待见父亲的眼色,偷偷往门边退了几步,觑着空儿溜出祠堂往后宅而去。

    老太爷指着顺伯下令:“替我狠狠教训这个不孝的子孙。”顺伯不免有些犹豫,老太爷恨声道:“祖宗在上,你若要手下留情,连你一并打死。”

    顺伯哪里还敢怠慢,执起鞭子挽在手中,瞧着梅鹤鸣道:“三爷,老奴得罪了。”高高扬起,一鞭子抽下来。

    如今早已入夏,梅鹤鸣只穿了一件轻薄的月白绢袍,这一鞭子下去,便把梅鹤鸣身上的袍子抽了开去,实实在在的抽在了梅鹤鸣的肉上,疼的钻心刻骨,便是梅鹤鸣都不禁蹙了蹙眉头。

    老太爷又问他:“你可知错不知?”梅鹤鸣咬咬牙道:“孙儿定要娶宛娘进门。”老太爷怒极,大声喝道:“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这畜生落个干净。”顺伯又抽了两鞭子下去,便停下手来,想这藤鞭,寻常人连一鞭子都经受不得,身子略差些,真能丢了小命,便是三爷自小练武身强体壮,若再打下去,也说不准怎样。

    正迟疑,梅老太爷却以为他留情,怒极攻心,上来夺过他手里的藤鞭,一脚踹开他道:“你不中用,这畜生哪知道个怕字,需的狠狠教训了他才是。”挥鞭子啪啪就是几鞭子,鞭子落处,疼的梅鹤鸣止不住哆嗦,心里暗骂,也不知哪个祖先弄了这么个鞭子,这是安心要断子绝孙不成,宛娘啊!宛娘,你可知爷为了你,这条命都豁出去了,若再跟爷扭着,爷可不要冤死了,便是这会儿被打死了,做鬼也要缠着你,缠着你……

    梅鹤鸣只觉浑身疼的,如剥皮挖骨一般,脑袋便有些发懵,这一懵不由便想起了宛娘,想起宛娘,又觉身上虽疼,却可忍上一忍,遂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老太爷又两鞭子抽下来,梅老爷见儿子不大对头,疼的那样了,却吭都不吭,再打下去,便是不死也差不离了,忙过去跪在父亲面前求情:“您老人家便是打死这畜生,儿子也不心疼,只顾念着些母亲才是,若活活打死了他,不是要了母亲的命,让儿子如何自处。”跟着梅老爷,梅家大爷,一众奴才哗啦啦跪了半屋的人。

    老太爷被他儿子抓住鞭子,举了几次举不起来,火气刚落下些,低头瞧梅鹤鸣哪样儿,真个打死也不屈,怒意又窜了上来道:“这等不知悔改的奴才,打死了干净,省得丢我梅家的脸。”却听门外道:“

    “你梅家有什么脸,这会儿到来说嘴儿,你打死鹤鸣是假,安心要气死我是真。”梅二爷扶着老太太走了进来。

    话说梅老太爷早知道梅鹤鸣在外的胡闹事,只睁只眼闭只眼让他糊弄过去了事,不想却闻他要娶那寡妇进府当个二房,哪里能容,早让人望着风,梅鹤鸣的船一到了渡口,便报信给他,知道鹤鸣家来,必然先去后宅寻他祖母求肯允诺,他祖母自小溺爱,被他三两句甜言蜜语哄住,什么荒唐事不应他。

    便一早让人等在前头,仪门那边儿也让人守着,不许进去通风报信儿,瞒了个铁通般严实,老太太哪里知道。

    老太太心里也正惦记孙子呢,这些日子打听了几家闺秀,只等着鹤鸣家来询询他的意思,若他乐意,便去求娶,眼瞅都小三十了,还没个正经媳妇掌家,如何能成,再说,她还想着抱曾孙呢,现有的那几个曾孙虽也好,只不如鹤鸣贴心思,鹤鸣若给她生个曾孙,必然最最合意的。

    忽思及前儿听了婆子们几句闲话儿,便跟边上的赵嬷嬷道:“我怎么听见说,鹤鸣在青州纳了个寡妇,你可知道此事?”

    青州府虽说不近,可两处里总要送东西递信儿,免不得奴才奔走来往,三爷在青州府折腾的那么大事儿,怎会半点风声不透,只梅府里规矩极大,下人们不敢妄议主子是非,故此才瞒了这些日子,如今闹的越发不成样儿,自然瞒不住的。

    赵嬷嬷道:“老奴也听见些影儿,只不是切不切实。”老太太叹道:“若是真事儿,可是胡闹,多少闺秀挑不过来,怎的巴巴瞧上个寡妇。”赵嬷嬷忙道:“哥儿性子纵然有些荒唐之处,却是个心里最有计较的,这些年,虽说外头的风流账不少,也没见哪个落切实了去,便是真事儿,想也是贪着新鲜,过几日便撩开手去了,哪里真要娶回家来。”

    老太太摇摇头道:“正是深知鹤鸣的性子,才觉奇怪,若果真切实,却麻烦,不是他真相中了,哪里会动了纳进家的念头,倘若他拿定了主意,你想想,谁能拦得住他,待他家来,我好生问问底细便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丫头给二爷请安的声儿,老太太不禁道:“这个时辰,鹤声怎来了我这里?”正纳闷间,梅二爷从外头三步两步奔了进来,显见是一路跑进来的,一头脸都是汗,见了老太太便道:“祖母您可快去救命吧!祖父请出家法,打的三弟半条命都没了。”

    老太太听了,只觉眼前一黑,稳住神儿,忙着立起来,扶着赵嬷嬷便往外走。

    待进了宗祠的门,一瞧见梅鹤鸣被鞭子抽的跟个血葫芦一般,把个老太太给心疼的,见丈夫还口口声声,丢了梅家的体面,拿着鞭还要抽,哪里还能由他。

    老太爷一见妻子来了,便知今儿这家法再也行不得,他虽敬重老妻,当着子孙的面儿却也不好下台,便道:“你怎过来了?”

    老太太哼一声道:“我再不来,你不生生要打死我的孙儿了,我倒要问问你,什么大事,你这样下黑手的打他。”老太爷道:“你莫问我,只问这畜生便知,他要三媒六聘的娶个寡妇进门来呢。”

    老太太心道,果真为了此事,虽也觉这事荒唐,嘴里却仍的护着孙子道:“便是如此,你好好说难道不成,鹤鸣最是个孝顺孩子,待我慢慢劝他,你便是打死他能怎样?”

    老太爷长叹一声道:“还不都是你宠得他,成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着祖宗牌位他仍不认错回转,还发了毒誓,若不娶那寡妇,不得好死,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子孙,打死他都不屈,若再任他胡闹,赶明儿梅家的体面都被他丢光了。”

    老太太听他张开体面,闭口体面的早不乐意听了,又见如此心狠,把鹤鸣打成了这般,着恼上来道:“什么体面?你梅家这些年便不说,往上倒倒什么根底儿,当着这些祖宗牌位,你自己想想,你手里的藤鞭便是个见证。”

    老太太一句话正戳在老太爷的腰眼儿上,梅家如今显赫,若真往上倒,祖上也非是天生地长的世宦之族,只后来因缘际会,得了造化,数代经营下来才是如今光景,被老妻揭开,老太爷脸上不大自在,手里的鞭子掷与顺伯道:“妇人见识不可理喻。”扭身走了。

    老太太这才低头去瞧孙子,低声唤他,梅鹤鸣已经被打的迷糊了,模糊听见老太太的声儿,才勉力睁开眼道:“祖母您来了,孙儿便有救了。”身子一软,不省人事。把个老太太给疼的,一叠声叫请李太医前来,又使人寻了张软踏来搭上去,直抬进了后宅。

    太医不会儿便忙忙赶来,瞧了鞭伤,上药包扎妥当,又细细诊了脉,开了方子,才退出去,老太太知道孙子的腿也断了,那眼泪就没止住过,怨天怨地的埋怨了半日,守在床榻边上,谁劝也不离开。待等丫头熬了药来,亲瞧着灌下去才放了些心。

    赵嬷嬷低声劝道:“哥儿睡了,老太太也去歇会子是正经,若累病了,谁还能护着哥儿。”

    老太太刚站起来就听梅鹤鸣嘴里嘟嘟囔囔的正说胡话呢,便俯身过去听了听:“宛娘,宛娘,为着你,爷就被打死了,若你还惦记着跟爷分开,爷便做鬼也不放过你,不放过你……”老太太听了,不禁哭笑不得,真真哪辈子行下的冤孽,怎就如此撂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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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寻常人若挨了这顿藤鞭,不说丢了小命,怎的也要将养些时日,梅鹤鸣却自幼练武身强体健,一宿过来,便回缓过来。

    老太太亲瞧着丫头服侍他吃药下去,才屏退左右,坐在床边上道:“不是祖母说,这事儿你做的着实荒唐了些,也怨不得你祖父恼恨,听祖母一句话,你便是心里欢喜那什么宛娘的,祖母给你做主,收她进来,赶明儿若有了子嗣,再抬举个二房也就是了,便是她再刚强的性子,那么个出身,又是个寡妇,哪里能当正经主子,岂不让人笑话了去。”

    梅鹤鸣却道:“我梅鹤鸣娶媳妇儿,干旁人什么事,谁乐意笑话笑话去,我只爱宛娘一个,若老太太不替孙儿做主,孙儿自请出族也要娶她。”

    老太太听了,脸色一板道:“越说越不像话,说到底一个妇人罢了,哪值当如此,赶是被那寡妇迷住了心魂,连祖宗爹娘都不要了?”

    梅鹤鸣不满的道:“什么寡妇?她是那家人买了家去冲喜的,那男人是个痨病鬼儿,没等圆房就咽气了,她跟孙儿时,尚且是个清白的身子。”

    老太太哼道:“清白身子有甚稀罕,想是她贪恋富贵,使手段勾上你也未可知,不然,好好的寡妇在家,怎跟你一个外头的男人家牵连上了。”

    梅鹤鸣倒也不觉得羞臊,开口道:“祖母这可冤枉她了,那日孙儿本在院中取乐,她家做的成衣铺子营生,来送东西,被我瞧在眼里,过后使了计,把她骗在身边,使手段强要了她的身子,逼她跟了我,她却是打心里不乐意的,为着这个,不知折腾出多少事来,孙儿先头也曾想丢开手去算了,奈何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罢了,孙儿着实爱她,娶了她。孙儿这一生才得了圆满,若不娶,孙儿纵然活着也是无趣之极。”

    老太太倒不妨其中还有这段因果,若说鹤鸣的性子,她最知道,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只这事非同寻常,那个叫宛娘的,若只出身不好还罢了,这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可怎生入得梅家门来,若不应,瞧这意思,他早打定了主意。

    梅鹤鸣偷瞄着,见祖母脸色渐缓,横竖屋里无人,一伸手抱住祖母,使出小时的手段撒娇道:“祖母最疼孙儿,便应了孙儿这一遭吧!日后宛娘进门,我让她好生孝顺您老人家。”

    别说梅鹤鸣这憨皮赖脸的招数,真比什么都管用,老太太噗嗤笑了出来,伸手点点他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一样,这般在祖母身上撒娇,让外头的丫头婆子瞧见,不知要怎样笑话你呢,如今我却应不得你,娶妻是大事儿,哪有你张嘴一说就能娶的,你且等上一等。”

    梅鹤鸣不禁急道:“等不得。”老太太疑惑的道:“怎么个等不得?”梅鹤鸣呵呵一笑道:“孙儿也不瞒祖母,她如今有了身子呢。”

    老太太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当真?多少日子了?”梅鹤鸣点点头道:“三个多月,快四月头上了。”

    老太太心里暗道,鹤鸣房中的妻妾要说不算少了,可这些年来也没听见一个怀上的,倒让她惦记了几年,怎的偏这寡妇就有了,倒真有些福气造化也说不定,又见鹤鸣处处为那妇人打算,可见是真爱到心坎里,若不应他,他脾性上来,说不得真敢撇家背族而去,到的那时,可该如何收拾,也怪自己惯出他这样强硬的性子来,只应了他却也不妥,便道:“你让祖母好生思想几日,也缓缓的劝劝你祖父,婚姻大事,没得你怎么说就怎么成的。”

    梅鹤鸣知道祖母这话既说出来,已算应了一半,只祖母肯应他,这事便不难,心里有了底,便开口叫人进来,吩咐备轿,自己要回郊外的庄子上。

    老太太哪里能由着他胡闹,拦着他道:“都伤成这样了,不知好生歇养,回头再身子都折腾坏了,怎生好?”梅鹤鸣哪里肯听,一门心思就得去,任老太太软硬兼施说了多少话去都拦他不住,白等老太太使了两个底细家人,抬着他上软轿去了,不在话下。

    再说宛娘,一个人在庄子上哪里睡得着,只略躺了一会儿便起来,坐在外间的炕上瞧着窗外渐斜的日影愣愣发呆。

    吴婆子端茶进来,瞧见她满脸愁容不禁劝道:“奶奶且宽心些,府里有咱们老太太呢,老太太自来最是疼爷,什么事不能应下。”

    宛娘道:“妈妈也莫哄我,我哪里不知道难处,便是再疼他,婚姻之事恐也由不得他胡来,我也不是非要逼他不可,嫁不嫁与我也无甚大碍,只是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却不能不如此。”

    吴婆子道:“奶奶虑的是,自古嫡庶有别,也非是老奴宽慰奶奶才说的这些话,咱们这位爷因幼年丧母,自小在老太太膝下养着,生就了一个强横性子,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

    宛娘听了心下略定,忽听远远仿似有暮鼓之声,便问:“哪里来的鼓声?”吴婆子道:“临着咱们这庄子不远有座观音院,香火最是灵验,逢着初一十五的日子,远近来上庙拜菩萨的,不知多少呢。”

    宛娘便问:“明儿几了?”吴婆子掰着指头算了算道:“瞧老奴都过糊涂了,明儿可不正是六月初一吗,横竖离着这般近,不如明儿老奴陪着奶奶去那观音院中去拜拜菩萨,求个心想事成可好?”

    宛娘本不信这些鬼神之道,只不过病急乱投医,这会儿倒动了心思,遂点头应了,一夜辗转,至次日一早吴婆子便让人备下软轿,跟着宛娘去了观音院。

    吴婆子早让人给院中的主持递了话儿,当初爷置办下这个庄子的时节,为了给老太太积寿,布施下一千两银子的香火钱,整修了这里的观音堂,故此跟主持持仁慧大师,有些交情来往,也怕这初一上香的人多,故此赶着一早便来了。

    拜了菩萨,时候尚早,宛娘便往各处逛去,逛到最后一个院中,却见角落一个小屋紧闭着门,却隐隐有哭泣传出来,门外头立着几个婆子丫头,瞧穿着衣着打扮甚为体面。

    吴婆子忽想起,刚头在外头瞧见了延平侯家的车马,再瞧这些下人的气派,想来定是延平侯家的女眷,来这里上香拜菩萨,却怎在这个小屋里哭。

    那延平侯乃是太后娘家的亲侄儿,跟当今的万岁爷是表兄弟,楚家的体面哪里是寻常的,且平日并无甚来往,如今遇上,也不好就上前搭话,倒不如及早避开去,便扯了扯宛娘小声道:“过几日老奴再陪奶奶底细逛逛,今儿初一呢,过会儿人多上来却糟乱,不如趁早回去吧!”

    宛娘点点头,两人刚要回转,不想角落那个小门吱呀一声开了,宛娘下意识瞧了一眼,只见走出来一个端庄美丽的妇人,穿着一身素净衫裙儿,却难掩天生丽色,也猜不出到底多大年纪,瞧着倒像三十出头的样儿,虽打扮的素净却自来有一股凌人的贵气,脸上还有些未尽的泪痕,想来刚才里头哭的便是她,美眉间带着些浓愁深怨。

    这位也不是旁人,正是延平侯的夫人陈氏,也是陈相掌珠,当年太后亲自做媒许嫁延平侯楚靖,大婚之时也不过十六而已,这陈氏在家是父母宠溺着长大的,哪里知道什么心计手段,更不知有一等人嘴上蜜糖,手上持刀,说着好听,趁你不备便狠狠捅上一刀。

    成婚时,楚靖已有几个侍妾伺候,面上敬她这个夫人,私下里却包藏了祸心,陈氏如今想起来,悔的肠子都青了,怎就认不清那几个的奸恶面目, 被那几个甜言哄住,失了防备,她倒没什么,只可怜她那女儿,才多大点儿,便被害了性命,虽说后来收拾了那几个,她的女儿终是回不来了,过后她又生了睎儿,却终不是她的妱妱。

    当年妱妱三岁时,正赶上元宵佳节,便让奶娘抱着女儿出去观灯,观至一半,忽的妱儿大哭不止,奶娘便道:“恐是不惯出门,不若我先抱回府里。”那时自己岂会知道,贱人早已使钱买通了奶娘,便点头让她先回转,不想这一去便是永诀。

    待兴尽归家,不见女儿,忙跟丈夫说了,使人在京城内外直搜了几日夜,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后在护城河的冰窟窿里捞出个溺死的女童,早已面目全非,衣裳却正是女儿出门时所穿,把陈氏给心疼的,当即便厥了过去,大病一场之后,越觉此事蹊跷,后才查出是丈夫的侍妾所为。

    陈氏心中大恨,使手段收拾了那贱人,却也换不回女儿的命来,想女儿死的凄惨,却入不得祖坟,虽另选了风水之地,终难了心结,便在这儿观音院中辟了个屋子,供奉女儿的灵牌,每至女儿生辰之日,便来此祭拜痛苦一场。

    后院有僧侣守门,闲杂人等来不到这里搅扰,不想今儿却遇上了人,陈氏目光扫过,不由自主落在宛娘身上。

    见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妇人,织金白衫儿茜红裙儿,翠蓝的比甲,头上戴着抽金丝的冠儿,肤色白腻,体态微丰,珠圆玉润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内眷,想是来这里拜菩萨求子的,只这眉眼儿,怎生的如此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34:25
83、第八十三章

    宛娘见这位贵气十足的夫人,一脸和善的瞧着自己,就走开,未免说不过去,待要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微微一福,转身去了。

    陈氏妇人瞅着宛娘消失在后院门首,不禁跟边儿上的奶娘道:“我瞧着她甚有几分面善,你遣人去问问,是哪府里的内眷,怎我从未见过。”

    那奶娘也道:“老奴也瞧着她眉眼儿有些熟稔,一时倒想不起哪里见过。”便遣了一个伶俐丫头叫去问来。

    不大会儿功夫回来道:“是城东梅府的。”陈氏夫人点点头道:“原是他家的,闻听他家三房里都早早娶妻,这妇人年纪不过双十,难不成是哪房的宠妾,瞧着衣着又不大像。”正猜疑着,忽见外头伺候的婆子快步进来,到了陈氏跟前低声禀告几句。

    陈氏听了,目光立时狠利如刀,暗暗咬牙,恨声道:“我日夜思想着给我可怜的妱妱报仇雪恨,追寻那恶毒婆子一十六年不见踪影,倒不妨她竟敢混进咱们的庄子上,当了个粗使婆子,怪道寻她不着,好在老天有眼,今日终能报得大仇。”哪里还理会旁事,吩咐一声,快步出了观音院,上的马车,直回府里去了。

    话说吴婆子搀着宛娘刚出了后院,便被后头赶上的丫头唤住,宛娘回头,见是刚头哪位夫人身边的人,便立住脚儿问她:“何事?”

    那丫头道:“我们家夫人叫来问,奶奶是哪府里的内眷?”

    吴婆子便道:“城东梅府家的。”那丫头得了话便去了,宛娘这才出得观音院来,刚上了软轿,就听外头吴婆子道:“不定侯府有了什么大事,这位夫人倒是步履匆匆的上车去了。”

    宛娘一听,不禁道:“侯府?什么侯府?”

    吴婆子扶着轿子缓行,一边低声告诉她道:“刚头哪位想来便是延平侯夫人,这延平侯府却比咱们梅家还要体面的多了,太后的娘家亲侄儿,正经的皇亲国戚,梅府与她府上虽无甚来往,咱们老太太的娘家,跟她家却也算相熟,见了面或可有些情面,这位夫人曾生的贵女,得太后做媒,指腹为婚,许给了安国公家的嫡长孙子为妻,天生一个福禄双全的富贵命,却不想受不得,三岁上便夭折了,耳闻那位小姐夭折的甚为蹊跷,过后延平侯的几位侍妾被打的打,卖的卖,还有一个吊死在房里的,不定什么丑事,不可宣扬与外,只说孩子夭折便了,这位延平侯夫人因此大病一场,后虽得子继,终是留了病根儿在身上,每常病的,这可是那句老话说的好,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哪里去寻十全十美的事呢,奶奶也自往开出想才是。”

    说话儿便到了庄子门首,却见外头停着一辆锦帷马车,吴婆子不禁一愣,心道:“难道有客?”想着又暗暗摇头,便是有客,也不会赶在爷不在的时候停留,便把看门的叫过来询问:“这是谁人的车马?”

    看门的瞧了一眼宛娘道:“是侍郎府的二姑娘,说是来观音院上香,不想走到咱们庄子门前,车轱辘拔了缝,便来了咱们庄子上歇脚等着,让跟着的家人去另赶一两车来,刚头管家迎了进去,想如今已在前厅管带着吃茶呢。”

    吴婆子心里暗道,什么拜观音车轱辘拔缝儿,哪就赶得如此巧来,这潘家二娘,如今这般大了,也没寻个婆家,不就惦记着要续进爷房里来吗,只爷不理会,这会儿想必扫听的爷要娶宛娘进门,心里急了,这才来了庄子上探究竟,真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宛娘问:“是什么人?”吴婆子道:“是我们前头奶奶的娘家妹子,车轱辘拔了缝儿,在咱们庄子上歇脚,等着换车来呢。”

    宛娘听了便道:“既然如此,我势必去要见个礼儿才是,免得她过后说我慢待了她。”

    迈脚进了大门,到前头花厅里却没见着人,伺候茶食的婆子道:“二姑娘进内里去了。”宛娘不禁暗暗皱眉,这姑娘好不知规矩礼数,主人不在家中,怎的闯到人私宅里去了,便也径往里走。

    到得自己院中,只见廊下立着两个眼生的丫头婆子,想来是这位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人,见了宛娘连理儿都不理,只跟吴婆子搭话。

    宛娘便是自来一个好脾气,这会儿也不觉有些怒意,回身吩咐道:“今儿看门的是谁,倒越发懈怠,什么闲杂人都放了进来,要他们作什么,趁早别处去讨营生要紧。”

    那看门的婆子听了,忙几步过来跪在当院,连着磕了两个头道:“奶奶可饶了奴婢吧!二姑娘到来,奴婢也曾说,奶奶不在家中,若待茶,请去前头厅中,待奶奶回转再内里叙话,不想二姑娘道这庄子是她姐夫的,如今爷不在这里,她便是最大的主子,哪里蹦出个奶奶来,不听奴婢央求,强闯了进来,奴婢怎拦得住。”

    宛娘听了不禁冷笑道:“你是拦不住,还是不想拦,你自己心里清楚,打量我没有人家体面,早生了背主之心也未可知,吴妈妈,这背主的奴才如何发落,你该有数才是。”

    吴婆子倒真有些惊疑不已起来,想她服侍宛娘的日子也不短了,自觉深知宛娘性情,虽算不得软弱好欺,却也不是有此等手段之人,这会儿几句话说出来,却颇有真章。

    这些下头伺候的婆子丫头,哪个不是势利眼,便是爷着紧宛娘,宛娘那么个出身,心里大约早存了轻视之意,若宛娘不使出手段整治一两个,日后便是成了正经主子,恐也难压服下头众人。

    吴婆子心底还愁呢,不想今儿宛娘行起事来,却大异往日,这婆子轻视主子,也留不得她,便道:“把她带下去打十板子捻将出去。”

    那婆子一听,忙哭天抢地的喊:“二姑娘救命。”吴婆子冷冷一哼,到了,都认不清主子是谁,真真活该打死,指着旁边两个婆子道:“还不堵了嘴叉出去,在这里胡叫乱嚷成什么体统。”

    两个婆子觑着宛娘脸色,哪里敢怠慢,堵了嘴,拖拽出去,廊上那两个丫头婆子见了,脸上未免有了些惧色。

    宛娘扫了她两人一眼慢条斯理的道:“我这院里不是街上茶棚,什么人也能来坐上一坐,不得主人请让,擅自闯入者,与盗贼何异,还不给赶了出去。”

    “你敢?”潘二娘在屋里已听了半日,梅府里昨儿传了信儿出来,说姐夫在宗祠里挨了家法,却仍执意要娶个寡妇进门,她娘听说便来劝她道:“这门亲事惦记不上,不如趁早寻个婆家嫁了为好,再若耗下去可真耽搁了。”

    潘二娘这些年一门心思要嫁姐夫,本想着早晚能成事,不想半道杀出个不知来历的寡妇来,哪里吞的下这口气去,使人探听宛娘在城外的庄子上,便寻了个上香的由头,来了这里,是想给宛娘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的本分。

    既安心要给下马威,自然要寻岔儿的,哪里会守礼,却不想这寡妇虽出身下贱,却有些厉害手段,不留半点情面,真要被这寡妇赶出去,日后传到旁人耳中,她哪里抬得起头来。

    心急之下才走将出来,立在台阶上,宛娘打量她一遭,年纪比自己还小些,生的模样不差,只眉梢眼角有些骄纵之气,想来在家是个受宠的,瞪着自己的眼里,满是怨恨嫉妒之意。

    宛娘忽地明白过来,梅鹤鸣这个小姨子,说不得早恋着姐夫了,不定听说自己在这庄子上落脚,特特寻来找茬的,可惜这手段拙劣了些,也寻错了对象,她是梅鹤鸣的小姨子,跟自己什么相干?若她守礼,自己也便以礼相待,她既如此无礼,自己瞎客气什么,真当自己是个好欺负的了,谁都想着来欺负欺负。

    宛娘的性子上来,根本不搭理她,冷声吩咐道:“闲杂人等不论谁一并与我赶出去。”吴婆子上前一步道:“二姑娘请吧!”

    潘二娘狠狠瞪着宛娘,跺了跺脚:“你给我等着。”冲下台阶,路过宛娘身边的时候,刻意撞了宛娘一下,宛娘不想她如此幼稚,事先没防备,被她撞的险些摔倒,亏了吴婆子扶住她的身子。

    这一幕正恰好落在刚迈进院的梅鹤鸣眼里,梅鹤鸣那脸色,顿时便阴云密布,早先也听说过,这个小姨子有些刁蛮性子,只在自己跟前,甚为温顺乖巧,倒不曾理会,今儿一瞧,果真是个表里不一会装样子的,只她装她的,横竖跟自己没什么相干,不想今儿却来寻宛娘的麻烦,真真活腻烦了。

    潘二娘瞧见梅鹤鸣来了,不禁一惊,又一想,这寡妇对自己好生无礼,便忙堆起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道:“姐夫要给二娘做主,今儿我还道姐夫在这里,想着来给姐夫请安,不想她不问青红皂白,便要赶我出去,姐夫,你要给我做主……”

    话没说完,就被梅鹤鸣直接打断,毫不客气的喝道:“滚,若再说一个字,爷让小厮把你扔出去。”

    潘二娘素知姐夫的脾性,见他眉眼倒立,跟要吃了自己一般,怕的身子抖了抖,哪里还敢诉什么冤屈,慌不择路的飞奔出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34:37
84、第八十四章

    宛娘愣愣瞧了梅鹤鸣一会儿:“怎一大早就来了?”梅鹤鸣拄着拐,本来就勉强撑着倚在门首,这会儿见宛娘脸上,没丝毫惊喜神情,未免心里屈的慌,瓮声瓮气的道:“还不过来扶着爷,爷差点就被打死了,亏了爷为你狠狠挨了一顿藤鞭,你却狠心,半点儿也不顾念爷的好歹。”

    那模样儿十分别扭,宛娘有些想笑,又怕自己真笑出来,梅鹤鸣下不来台,回头寻机会收拾自己,这厮是个混蛋,惹不得。

    宛娘扶着他进了屋里,坐在炕上,才半褪了他外头的衣裳瞧伤处,这一瞧不禁倒抽了口凉气,也不知是什么鞭子这样厉害,脊背上几处都深可见骨,虽上了药,依然触目惊心。

    宛娘伸手想碰一碰,却又缩了回去,低声问他:“可疼的厉害吗?”梅鹤鸣哼一声道:“你且记着爷今日对你的好,莫总记着旧日的坏处,爷纵然疼死也甘愿了。”

    宛娘咬着唇,让吴婆子取了薄棉布来,跪在他身后,给他包扎伤处,又怕如今暑热,伤口感染,只薄薄的裹了一层,以免外头的衣裳蹭到伤口。

    梅鹤鸣只觉心里那种滋味,难说难言的,低头瞧她一双小臂,因环到自己胸前,从纱袖中露出,腻白圆润,接着一双春葱般的芊芊玉手,说不出得勾人,瞧了一会儿,不觉淫心骤起,伸手握住宛娘手腕,把她拽到怀中来,搂着便要亲嘴。

    宛娘略挣扎一下,梅鹤鸣便到她耳朵边上道:“宛娘再动,可不是要疼死爷吗。”宛娘遂不敢动,屋里伺候的下人早让吴婆子给遣了出去,这会儿却只他两个。

    梅鹤鸣本是个夜夜不空的,从扬州北上到京,因虑着宛娘的身子,也未敢怎样折腾,如今老太太那里落了谱,心下大定,又兼佳人在怀,哪里能忍的住,七手八脚便扯了宛娘身上的白纱衫儿下去,见里头穿着一件草绿儿的肚兜,却没绣花在上头,只绣了一丛兰草,两只鸣虫,映着宛娘一身细白肌肤,说不出的鲜活好看,腰间一条同色汗巾子,也是如此。

    梅鹤鸣抽了汗巾子掖在自己袖中,解了她下头的茜红挑线裙,不禁失笑,想是嫌热,里头连绢裤也未穿,裙一卸下,便露出白生生两条玉腿,脚下鲜红的绫袜儿,把个梅鹤鸣爱的不知怎样。

    欲,念升腾,哪里还顾得自己什么伤不伤的,三两下腿下自己的裤子,丢在一旁,令宛娘对着坐在自己身上。

    大青白日的,宛娘哪会依他,只若稍有违逆,梅鹤鸣便叫背疼,腿疼,宛娘无法儿,也着实被他所感,便勉强从他行事。

    梅鹤鸣腿断了,手却好好的,把宛娘两只腿儿叉开,搭在自己臂弯之上,身下物,事插入花,径之中,干起事来……

    起先缓之又缓,怕宛娘叫疼,贴上去亲嘴儿哄她,真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儿,才渐入佳境,越性入,捣了百十来回,终是腿脚儿不得使唤,只得草草完事,事毕,略整理衣衫,叫人备汤沐浴。

    宛娘昨个夜里一宿没怎样睡,这会儿被他折腾一场,哪里还有力气,沐浴过后,被梅鹤鸣搂着躺下,不大会儿功夫,便熟睡过去。

    梅鹤鸣怕她热,吩咐人去取了冰来搁在那边案头,他昨夜睡的多,这会儿尚无睡意,便低头端详他怀里头的宛娘。

    刚洗了头,满头青丝散开,拖与枕上,玉白一张小脸上,细眉秀目,只如今闭着眼,瞧不见眼里闪动的神采罢了,琼鼻下一张菱口,粉嫩红润,尝起来仿似有兰麝之香,一双耳朵生的小巧,耳后一颗鲜红的朱砂痣,映着透白肌肤,真真能勾了男人的魂儿。

    梅鹤鸣凑过去亲了半晌儿,见她秀眉微蹙,才放开她,继续往下,只见玉颈修长,肩膀微消,薄纱衫儿内,一双玉臂浑圆白皙,梅鹤鸣忽想起一事,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寻出一物,正是在青州府时被自己一气之下弄成两截的暖玉镯,特寻了巧手匠人,用赤金拘在一起,成了个金镶玉镯,执起她的手来缓缓套与腕上,端详了端详,才复放下。

    目光不由落在宛娘小腹上,已到四月头上,穿着衣裳腰身瞧不大出,脱了衣裳,却能看出端倪,梅鹤鸣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半日不动,心里也不知是怎样一番滋味,想着这里是他的子嗣,赶明儿生下来管他喊爹的,为着它,便是再受些罪也值得,怎生快些娶了宛娘才好,想着想着不觉困意上来,也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觉至掌灯时分才醒转,梳洗毕,吃了晚上饭,两人哪里还有睡意,只坐在外间说话儿。

    梅鹤鸣颇有些郁闷的道:“如今连酒都吃不得了,爷这罪可受大了,宛娘你若再生离心,爷可真要冤屈死了。”

    宛娘听了这话,不禁白了他一眼,一句话翻来覆去的白说,这时候的梅鹤鸣真不想个男子汉,比个妇人还唠叨,却又想他自来是个无人拘管的性子,平日在家吃酒听曲儿,哪一日素净过,自己既要嫁他,虽不至谄媚,却也要学的聪明些,记得现代时,□专家们总是高唱婚姻需要经营,不管将来如何,至少这会儿,梅鹤鸣对自己真心实意,她便以诚心待他也应该。

    见他着实百无聊赖,便提议道:“你若烦闷,不若唤两个会弹唱的丫头进来解闷。”梅鹤鸣定定望了她许久,忽的笑道:“我的宛娘一如此晓事,爷反倒不自在了,这庄子里平日少有人来,哪有什么家乐闲在此处,便是有,爷真唤了来,回头我的宛娘醋将上来,与爷别扭一场,爷着实消受不得,还是免了吧!”

    宛娘听了,倒不禁笑了一声:“你说的我成了什么样的人了,既无家乐,可有什么丝竹乐器?”梅鹤鸣愕然望着她道:“难不成你会?”

    宛娘眨眨眼道:“虽不大精,却也会些。”

    梅鹤鸣哪里想到会有如此惊喜,忙问:“会些什么?”宛娘道:“会几曲琵琶。”梅鹤鸣忙让人去取琵琶来。

    吴婆子在外听说要琵琶,心里暗道,巴巴的要这个作甚,却也亲自去取了来,宛娘接过抱在怀中,起身坐与那边绣墩之上,略拨弄几下,低头思想半天。

    真是好久不弹,都快忘了自己还会这个,上学时,别人都学才艺,宛娘也未曾幸免,本来她喜欢的乐器是乌克丽丽,她喜欢那种音色,她父母却喜欢国乐,最终选了琵琶,一学便是几年,虽没成什么大器,一些简单曲子却也弹的出。

    想来想去,梅鹤鸣喜欢的那些小曲唱词,她不会,便弹了一曲飞花点翠,梅鹤鸣惊异不定的望着他的宛娘,只见她玉指捻挑,甚为熟练,一曲飞花点翠弹得快而不乱,慢而不断,哪里是那些院中唱曲的粉头能比的,这还是他的宛娘吗?原来他的宛娘除了会做针指堆花,还会弹琵琶,梅鹤鸣仿佛今儿重新识得了她一般。

    宛娘一曲弹毕,见梅鹤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羞涩道:“许久不弹,生疏的多了。”梅鹤鸣冲她招招手,待宛娘坐到炕边上来,梅鹤鸣才执起她的手端详个半日,才抬起脸来问她:“怎会这个?”

    宛娘眸光略闪了闪,道:“在青州府时就曾说过得,被卖到王家之前的许多事儿,我也记不得了。”

    梅鹤鸣这才想起,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的,为此,他还曾问过青州府的孙郎中,那孙郎中言道,或大病,或伤了头,都可忘了过去之事,想来宛娘在人牙子手里转来转去,不定受了多少罪,能保的清白身子,已是不易。

    思及此,怜意大起,搂她在怀道:“想是以前得过什么机缘,还会些什么?”宛娘瞧了他一眼道:“还识得些字。”

    梅鹤鸣这才恍然道:“爷好说,怎的先头教你不会,后来不过教一两遍,倒写的有模有样了,原是哄爷呢,不定在心里怎样瞧爷的笑话呢,如今想来,你描的花样子那样好,怎不会写字,倒让你哄骗了许久时候。”又问:“可还记得起旁事?”

    宛娘摇摇头,梅鹤鸣不禁叹道:“我的宛娘真是爷的宝了,你虽记不得前事,估摸爹娘也不是个寻常之辈,说不准是怎样的出身呢。”

    宛娘先头还想,自己如此,没准梅鹤鸣会猜她是哪家从小教习养着的粉头,这里的粉头也有许多这样的,选了姿色好的女孩儿,自小教习曲词弹唱,也教读书识字,盼着将来伺候男人,成个摇钱树,最有名的便是扬州瘦马。

    梅鹤鸣心里知道,如今宛娘既事事再不瞒着自己,便是与他交心了,跟往日的敷衍不同,心里越发稀罕上来,搂着她说了许多贴心缠绵的情话儿,至月色已阑,才收拾床褥睡了。

    梅鹤鸣哪里想到,真就被自己一语成箴,宛娘不禁有个想不到的显赫出身,还有个未婚的夫君,正是他自小的死对头,来跟他瞎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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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五章

    再说延平侯夫人陈氏,到得府中,令人押了那婆子上来,那婆子如今也是悔不当初,当初贪那十两银子,并几根金簪子的好处,做下此等事来,虽躲在侯府的外头的庄子上,也是日夜提心吊胆的过活,本还想着,过两年,这事便揭过去了,到时她寻机会远远跑了,过自在日子去,不想夫人十六年来未曾放弃,使人追查她的行踪,弄的她东躲西藏的好不狼狈,便是有银钱去何处使来,今儿被捉来虽知多数是个死,却也暗暗计量,或许能求一丝生望。

    陈氏见着这婆子,那真是恨得目眦欲裂,银牙咬碎,想起自己的女儿,那么聪敏可爱,竟被这没人心的婆子,生生扔到河里溺死,得了这样一个横死的结果,哪里还会存一丝善心,恨声道:“倒便宜你多活了一十六载,如今落到我手里,好教你知道我的手段,也给我屈死的女儿报仇雪恨,来人,把她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关在后头地窖中,只给她水,使人日夜守着,不许她自尽,熬她个十天半月,再给她些吃食,待她缓将过来,依照此法儿再来个过子,如此耗个一年两年,我倒是瞧瞧,她怎生个死法儿。”

    那婆子一听,只觉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竖起,原只道,顶大了一个死字,却忘了这些后宅的主子,若折腾起人来,可比朝廷酷吏,如此这般,可不比死都难受,忙在地上跪行几步,满口央告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老奴未曾溺死姑娘,那河中之人是旁人家死了的丫头,姑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呢。”

    延平候夫人听了这话,真好似干涸到极致,忽地降下甘霖一般,哪里想到,十六年过去,却能听到女儿还活在世上的消息,又一想,这婆子奸猾,说不得是打诳语哄骗自己,勉力定了定心神道:“打量我还会受你的哄骗不成,却说这样没影儿的话来。”

    那婆子忙一叠声道:“不敢打谎,不敢打谎,当日我早跟人牙子约定好地方,就在护城河西边上交接,灯节上寻空,抱了姑娘出来,便直接去了那里,那人牙子的车里,早已捆了几个孩子,却不想有个跟姑娘一样大的丫头,不知得了怎样怪病,倒在车里,口吐白沫,四肢僵冷,掐人中也回缓不来,那人牙子便想丢与河中干脆溺死,我心里也怕过后侯爷追查不放,想着若知道孩子死了,过些日子说不准就丢开手了,便把两人的衣裳调换过来,把病丫头身子上坠了石头沉入河中溺死了。”

    陈氏夫人一听这来去,并不想胡编出的,便又问她那人牙子的底细,审问明白,让人把她暂压下去,使人前头请丈夫过来,把那婆子之言说与他听。

    当初那件事出来,致使才三岁的女儿横死,妻子大病一场,足足半年不与他过话,后自己着意俯就,才渐次好了些,心里却始终存着疙瘩,这些年也未曾释怀。

    延平侯也是悔不当初,深觉亏对妻子,自打那事之后,便发誓再不纳妾,只房里有两个通房丫头在身边使唤,如今忽听得女儿未死,也是欣喜难言,哪里还能等,忙着让人寻访那人牙子的落脚之处,也劝妻子道:“那婆子虽说未死,你也不要就信了实,纵然仍活在世上,如今十六年过去了,也早不知被卖到了何处受苦,便是寻访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寻到,你且宽心莫急才是。”

    陈夫人摸了摸眼泪道:“正是不知我的妱妱在何处受苦,才越发心急,需的早日寻她回来方好。”

    自此陈夫人日夜不安,做梦都是女儿向她求救的情景,每每惊醒才知是梦,得亏那婆子当年还存了一分善意,说的话也都是真的,顺着她的话寻到那人贩子,一顿板子打在身上,便什么都说了出来。

    那人贩子道:“当年见那孩子生的眉眼清秀,原说卖到南边子去,能得几个好钱,却不想半道上病起来,寻郎中吃了药也不见好,反更坏了,便想丢弃算了,正遇上一对刚死了孩子的秀才夫妻,见他要丢孩子,便说要买下,典了一两银子,便卖给了那对夫妻。

    延平侯听了心下暗暗念佛,好在女儿还有些运道,能逢凶化吉,按着人牙子的话,寻到了那处村子扫听了才得知,是有一对秀才夫妻买了孩子家来,当亲生一样看待,教了读书识字,不想养到十五六上,赶上那年闹灾荒,秀才两口子生生饿死了,留下那姑娘孤身一人没个傍依,被她家叔叔半口袋谷米转卖出去。

    把个延平侯给心疼的,自己这个女儿,本该是捧在手心里,富贵金银窝里长大的千金,这都造的什么罪啊!

    好在那人牙子也是个有来处的,寻过去审问了才知,因当初那丫头面黄肌瘦,卖到青楼妓院之中,那老鸨子嫌弃瞧不上,末了,被青州府清河县一个姓王的婆子,买了家去给她的痨病鬼儿子冲喜,辗转这许久,才算找到了根上。

    延平侯令人送了信儿家去,陈氏夫人一听,哪里还能在家待着,让人备了车马连夜赶去青州府。

    到青州府听丈夫说了才知,女儿被那清河县的王婆子买了家去,却不知怎的又被梅鹤鸣瞧上,使了多少手段治死了王家人,逼迫着成了梅鹤鸣的外室,如今被那梅鹤鸣带入京。

    合着,拐了一遭,又回去了,陈氏夫人猛然记起,那日在京郊的观音院中所遇的年轻妇人,这会儿忽的想起,那妇人怎生面熟来,那眉眼可不像她们侯府的姑奶奶,丈夫那个亲妹子吗,怪道瞧着面善,只当时却想不起了。

    由记得妱妱小时,姑奶奶便常抱着她道:“这丫头倒像我生的一般。“只想不到,好好的一个千金贵女却受了这些磨折,夫妻二人心疼起来,不禁迁怒梅鹤鸣,连夜赶回了京里去。

    周存守乃是青州府的兵马都监,延平侯夫妻在青州府里找闺女这么大的动静,哪里能瞒过他去,先开头还不知寻的哪个,末了才知,竟是梅鹤鸣那个心尖子上的人儿,心里暗道,可坏了,真真谁能想到,那个从人牙子手里的卖出的寡妇,竟是延平侯府的千金贵女,论起来,那可是太后的侄儿孙女,以往那寡妇配不得梅鹤鸣,这会儿正好调了个,梅鹤鸣这么个无功名的白身,即便是大理寺卿的公子,也够不上人皇亲国戚啊!

    这以前人家不乐意,梅鹤鸣能用强的,之后,哪里还敢用强,说不得让延平侯直接劈了,瞧延平侯出青州府时那张黑脸,周存守就觉,梅鹤鸣这回想过老丈人这关,难了,人家根本瞧不上他,好容易寻回闺女,哪里能白便宜了他梅鹤鸣,更何况,若是延平侯府的千金,跟安国公府还有指腹为婚的亲事呢,那安凤宣自小跟梅鹤鸣便是死对头,这回倒好,又添了夺妻之恨。这事不用想,也知道难办,出于朋友道义,忙着休书一封,使人快马送回京中,横竖以后如何,却要看他自己的运道了。

    却掉回头再说梅鹤鸣,这半个月在庄子上过的甚为滋润,尤其那日老太太来过一遭,瞧了宛娘,跟他道,瞧着是个贤惠本份的孩子,比潘家那丫头强,又跟他道,若要娶宛娘进门,也不是不可行,只是需得把宛娘的身份换了,至于如何换身份老太太言道,认一门体面人家的干亲,我这里正寻妥当的人家呢,让莫着急,不出半月便可成事。

    梅鹤鸣不禁大喜,立时跪在地上给祖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又问:“祖父父亲那里,可应了?”

    老太太没好气的拍了他几下道:“若不依,你便要离家背族,赶明儿可不成了个不肖子孙,让后人唾骂,你祖父虽说性子古板,心里也是疼你的,哪会让你落到那般下场,虽仍别扭,却不似以往,再说,为了你那媳妇,你连命都不要了,我跟你祖父哪里能不成全你,横是不能真打死你,也只有成全你一途,别无他法儿了。”

    梅鹤鸣这心里落了听,便安心陪着宛娘在庄子上住下,或听宛娘弹弹琵琶,或让宛娘立在阶上,瞧着他在院子里打拳舞剑,或逛逛花园,午后暑热上来,便缩在屋里避暑气,晚间使人搬了凉榻放在院子当间,两人靠在一起乘凉看星星。

    梅鹤鸣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陪着妇人纳凉看星星,也有这般说不出的乐处,总结起来,只要跟心里爱的人,做什么都不觉得乏味无趣,只不过,梅鹤鸣还是最爱晚间枕席上的鱼水之欢。

    比起以往,如今两人愈发和谐美满,宛娘不在一味隐忍,渐寻得乐处,只自己这腿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得中用,好在今儿让随喜儿置办的东西送了来,如今就搁在厢房之中,想着,不禁心摇意动,揽着宛娘凑到她耳边道:“时辰不早,不若早些安置了吧!”

    宛娘小脸腾起红晕,他哪里是要安置,根本就惦记着那事呢,却着实扭不过他,被梅鹤鸣携着手带进了侧面厢房之中。

    待宛娘瞧见窗下那把美轮美奂的逍遥椅,粉颈通红,扭身便要出去,被梅鹤鸣扯住做小伏低的央告:“亲亲宛娘,爷这腿断着,每每总不得尽兴,你依我这一回便了,日后让爷做牛做马给你骑都成,好不好?”

    宛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为了这些,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个有出息的男子汉。”梅鹤鸣见她如此,便知应了,忙脱了两人的衣裳,扯着她坐与椅上,急急便入到其中,前后摇晃着干起事来,嘴里却道:“什么出息,只我的亲亲宛娘在,爷的出息早丢的没影儿了……”说着越性捣弄起来,直至两人大汗淋漓,方一泄如注,顿觉畅美难言。

    歇了会儿子,才令人重新备水沐浴,收拾齐整,刚要携手入榻,却听窗外随喜儿的声儿传来:“爷,青州周大人府上使快马送来书信一封,说是有万急之事,爷瞧了信便知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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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梅鹤鸣无法儿,嘱咐宛娘先睡,自己套了件衣裳出去了,到了前头见着来人,交割书信,让随喜儿带他下去管带酒食安置下,自己在灯下展开书信细瞧,这一看,真如从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直砸在头上一般。

    跟宛娘私下里的话儿不过戏言,哪里想到,竟让自己一语说中,若宛娘是延平侯府的贵女,便是安凤宣那小子指腹为婚的妻子,先撇开延平侯府不说,只安凤宣,自来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心眼比个妇人还小。

    说起两人的恩怨,也不过是小时第一回见他的时候,抱着那小子亲了个嘴,就被那小子记了仇,这又哪里能怨他。

    安凤宣生了那个不男不女的模样儿,又穿着一件女孩儿的衫裙儿,头上两只抓髻上还系着粉色坠猫眼儿的流苏,从哪儿瞧都是个丫头,谁曾想是个小子,再说,亲个嘴也不会少块肉,过后知道他是个小子,自己还不爽呢,说下大天来,不过小时的乌龙玩笑罢了,不想那厮一记恨就是这么多年。

    好在两家有通家之好,虽记仇,长大了,少见面,不过话,不共事,也就谁也碍不着谁了,可谁想到还有这等事,他竟是宛娘的未婚夫,本来还说,终是满天乌云散,眼瞅着就看见了舒心日子,平白却又来了风雨。

    梅鹤鸣在书房里呆呆坐了半天,才回了内宅去,宛娘已睡下,梅鹤鸣撩开锦帐,把烛火掌与帐内,低低头细细端详宛娘。

    想是刚头被自己一番折腾的累了,这会儿睡的极熟,侧着身子,一手拖在腮边,一手垂与身侧,因怕热,未穿中衣,只着了一条大红软绢裤儿,藕色肚兜,头上钗环尽卸,浓密青丝散落枕畔,趁着一张小脸愈发白皙可爱。

    梅鹤鸣最爱宛娘这一身细皮嫩肉,若羊脂白玉精琢而成,毫无瑕疵,如今想来,这些恐承继与那位京城第一美人的娘亲吧!

    以前曾听祖母说过些,延平侯这位夫人在家做姑娘时,乃是相府掌珠,千金贵女,自然藏于深闺内院之中,能见着面的,也只平日来往的内眷夫人们,但凡见过,没有不赞的,后逢太后千秋,宫中设宴,陈相夫人带着女儿去宫中给太后贺寿,太后见了,赞一声道:“满京城的女孩儿,都被这丫头比下去了。”自此便有了第一美人之称,后许嫁延平侯,曾生一女,闻听三岁夭折,谁曾想,过了这么多年,又道人没死,只被拐卖的不知去向,涉及家丑,只得推说夭折。

    周存守信里写的明白,他的宛娘便是这位贵女,梅鹤鸣伸手拢了拢宛娘散落的鬓发,轻叹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样一番滋味,原先他也真想过,若宛娘有个适当出身,娶她家来也容易的多,可如今这出身有了,却又过于显赫,显赫的他都够不上了,便是如今自己尚未娶妻,恐也难以攀附延平侯府的高门贵女,念头至此,忽又摇摇头,什么延平侯府贵女,便是公主与自己什么相干,他只认她是宛娘,他的妻,腹中的子嗣便是见证,好容易弄在手里,藏于心上,谁来了,也别想跟他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木已成舟,管她什么延平侯,安凤宣,他还就不信,宛娘如今怀着他的孩子,安凤宣会执意守着那劳什子婚约,便他乐意守,让他守一辈子去,宛娘还是自己的。

    想得通透,便捻熄烛火,搂过宛娘在怀里睡了,次日起来,两人在外间的炕上吃早上饭,过了三个月之后,宛娘的孕吐消失,胃口渐次好起来,就着粥吃了足一个荷花饼,放下筷子,却见对面梅鹤鸣眼前饭食动都没动,仔细瞧他的脸色,见眉间仿似堆着些愁烦,想起昨夜他接了周存守的信,便问:“可是青州府的铺子,有了什么不妥当吗?”

    梅鹤鸣摇摇头道:“有掌柜的在,哪会有不妥当。”忽的起身坐到宛娘身后来,搂着她道:“宛娘,过去爷对你做的那些事,你如今可还记得吗?”

    宛娘不禁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的道:“你做的哪些事?”梅鹤鸣讪讪的道:“呃,就是过去强你使的哪些个手段……”说到这里,又急急的道:“为了你,爷腿也断了,还挨了家法,命都去了大半,这些也抵的过那些错事吧!宛娘你心里也是有爷,也舍不得离开爷对不对?”

    絮絮叨叨啰嗦了甚多肉麻话,底细听,仿似有些患得患失,这哪里还是那个霸王一样的梅鹤鸣,宛娘心里不由一片温软,梅鹤鸣过去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恐这一生也忘不了,只若底细想想,宛娘又觉,遇上自己也是梅鹤鸣的劫难,这个时代的男人风流算得什么大事,两人经的那些事,面上看去他强横无比,暗里却是一退再退,生生成了现今这个样儿,除却梅鹤鸣,她还去哪里找第二个这样的男人。

    想到此,不禁微微点了下头,梅鹤鸣一见欢喜的不行,顿时扫去满心愁烦,搂着她便要亲嘴,被宛娘推开,瞄了眼帘外,轻道:“好生吃你的饭吧!大暑天里,也不嫌热。”

    梅鹤鸣瞧了外头一眼,如今暑热,屋内早撤下厚重幔帐,换了透气的轻软纱帘,却遮挡不住什么,他们在屋里做什么事,外头的婆子丫头瞧的一清二楚,依着梅鹤鸣,便是当着下人干事也无妨,却知宛娘脸皮最薄,遂呵呵轻笑一声,老实的坐了回去。

    一时饭毕,让人撤下,端了茶上来,宛娘只吃了半盏,便觉有些汗意,许是如今怀孕的缘故,些许禁不得热,执起手边的团扇,扇了几下,也未觉凉快,低头瞧了瞧自己这一身,轻薄白衫儿,下头虽只一条绢丝裙儿,却长及脚踝,美则美矣,热上来却也难受,里头只穿了半截亵裤儿,已是不得了,在家穿穿罢了,若出门,里头还得套上一层,其实这样的纱绢料子,穿在身上也不觉得凉快,反觉燥热,忽想起自己原先穿的那蓝布衣裳倒好,便唤了吴婆子进来道:“寻些粗棉布,让丫头下头烧烙铁备下。”

    吴婆子劝道:“今儿一早上便热的人受不得,想是天燥闷雨呢,奶奶消停的歇着吧!等哪天凉快了再做这些。”

    梅鹤鸣见她热的那样,随手接了她手里的扇子,坐在她身后,一边给她打扇,一边道:“妈妈说的是,多少衣裳穿不过来,这会儿巴巴的做那些干什么?”

    宛娘便道:“这些绢纱料子,穿在身上越发燥的慌,不过涂个好看罢了,哪如那些棉布舒服,我是想裁做一身在家里头穿,横竖旁人也瞧不见,自己舒服便是了。”

    梅鹤鸣听了,倒不禁嗤一声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那些穷苦的老百姓倒会享福,成日穿着粗布衣裳,这些丝绸倒不好了,真真你这小脑袋里,成日惦记的什么,怎就如此怪异。”想了想又道:“那些棉布一色青黑,穿在身上不好看,我记得老太太哪里有一种料子,叫怀素纱的,若裁了衣裳穿在身上,暑热天里,如水之波,如木之理,满身活文,最是轻薄凉爽。”

    对吴婆子道:“你让常福儿回府里跑一趟,要一匹来,给宛娘裁些衣裳家常穿。”吴婆子不禁有些为难,这样的好东西,她是知道的,那可是老太太压箱底儿的宝贝,如今万金也难买得来,巴巴的去要来裁家常的衣裳,这个嘴如何张的开去。

    梅鹤鸣见她脸上有些为难之色,便道:“你只管让常福儿去,也莫说做什么,只说爷要,老太太再不会吝啬的。”

    吴婆子听了,倒不禁失笑,可不是吗,爷自小让老太太宠着,便是收着什么好东西,也都便宜不了别人。

    便出去吩咐常福回府跑了一趟,倒是快,只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倒拉来半车的布料,唤人搬了进去,跟梅鹤鸣回道:“老太太哪里让把这些一总都搬来,让爷瞧着裁做衣裳,缺什么也别去外头迈去,只管回府里拿,这些也有旧年存下的,也有爷去苏杭买来的,老太太那里收着,就等着爷的好日子上用呢。”

    梅鹤鸣笑道:“倒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爷就想着娶媳妇了,这些事却没理会。”

    宛娘脸一红,梅鹤鸣寻出那匹怀素纱来,指给宛娘,宛娘摸了摸,也不知什么织成,触手清凉滑爽,心里喜欢,算着尺数,让丫头扯着裁了,足缝了一日,至晚间,方成了。

    想着是家里头穿的,宛娘便做了个件外头穿的对襟儿纱衣,里头衬着玉色抹胸长裙儿,腰间松松系了条碧色丝绦,便觉清爽无比。

    梅鹤鸣打量一遭,也道:“这样一身绿,瞧着倒真凉快多了。”一语刚落,便见随喜儿匆忙奔进来道:“爷,外头延平侯爷跟夫人的车架到了咱们庄子大门前了,说要接他们姑娘家去呢!”

    梅鹤鸣听了,不觉暗暗叹口气,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却也不敢怠慢,起身整了整衣裳,回头瞧着宛娘,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道:“宛娘,你早上应爷的话,可还记得,这一生都不离开爷身边儿的,这会儿你再应爷一回,爷这心里不踏实呢。”

    宛娘不禁白了他一眼,见他巴巴的瞧着自己,又觉着实有些不忍,便轻声道:“只你不负我,这一生我也不负你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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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梅鹤鸣快步到了大门前,只见延平侯夫妻早已下了车,立在台基下等着他迎呢,显见是赶过来的,满身风尘,行色匆匆,脸上却无半点和善之意,看见自己眉头紧皱,哪是看待女婿的神色,竟是冤家对头一般。

    梅鹤鸣心里知道,指定是闻得自己在青州府时,对宛娘做的那些事,心里恼恨着呢,陈氏夫人虽脸色也不多好看,却比延平侯一张黑脸略好些。

    梅鹤鸣虽不敢怠慢,却也知道,事到如今他便再谄媚上好也无济于事,再说,她们说宛娘是楚妱就是啊!这事还没落切实呢,没准弄错了也未可知。

    存着这个心思,倒也不惧,下的台基来躬身施礼:“鹤鸣给侯爷夫人请安,这大晚上怎到了寒舍门前,可是有什么事吗?”

    延平侯不禁冷哼一声,心话儿,早耳闻梅家这老三是个别样纨绔的子弟,自小不喜念书,专爱那些拳脚功夫,后中了武举,却不思谋个一官半职,悖逆了祖宗,去做什么买卖,成了个不入流的商人,真真是个不思进取之辈,这些不算,因家中祖母溺爱,生就一个霸王性子,就他在青州府的名声,虽不至于欺男霸女,也差不多少了,自己女儿被拐到青州府的地界上,却不知吃了他多少欺负去。

    想到这些,延平侯楚靖活劈了梅鹤鸣的心都有,这会儿见自己夫妻寻上门来,还不早早交出妱妱,却拿这些话来搪塞,这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装傻呢,想蒙混过去,别说妱妱如今跟着他连个名份都没有,便是他正儿八经娶的,这会儿也拦不住自己夫妻带走女儿之心,他楚靖的掌珠,乃是千金贵女,哪由得他欺负了去。

    也不跟他费旁的话,只问:“清河县王家的宛娘可在此处?”梅鹤鸣不想他如此直白,也推脱不过,又虑着在大门口说话儿总不妥当,便道:“请侯爷夫人厅中待茶,再叙旁事。”

    延平侯本想说不必了,被他夫人陈氏暗暗扯了扯衣袖,才没驳了梅鹤鸣的面子,抬脚进了里面。

    陈氏夫人虽也着急寻回女儿,却也深知,这会儿不是十六年前,妱妱被拐卖多次,能好好活着已是万幸,难保不受些委屈,过往虽有婚约,如今却早跟了梅家老三,他们夫妻便不认,也无法儿,只这梅鹤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府里侍妾成群,早有个风流的名声在外,实算不得良配,这些纵不理会,他前头有个死了的妻子,自家妱妱,难道给他做个填房不成吗。

    只这些是他们为人父母之心,到底如何,却还要等认下女儿,慢慢问问妱妱自己的意思,故此,对梅鹤鸣虽也不瞒,却还知道留些情面,也暗暗打量这梅家老三,虽不如安凤宣生的好,却也眉清目朗,举手投足也不辱没了世家公子的体面,只不如他两个哥哥尚有个官身,也无爵位承袭,没个前程在手,将来便不能封妻荫子,心里便不大如意。

    到的前头厅堂,梅鹤鸣让着两位上座,使人捧了茶来,延平侯待要开口,陈氏夫人已先他一步道:“我们父亲深夜搅扰,着实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我膝下曾得一女,长到三岁上,因抱去街上观灯,不想被坏心的婆子拐了去,卖与人牙子手里,另寻个丫头换了衣裳推到河中溺死,待捞上来已是面目全非,我们夫妻便认了实,以为女儿定然有死无活,不想前些日子,寻到那婆子,才知仍活在世上,我夫妻着意寻访到如今才得了下落,被辗转卖到了清河县,便是那王家的宛娘,如今在你这庄子上,过往之事,我们夫妻也不想追究,只想速速接了我那苦命的女儿家去才好。”

    梅鹤鸣道:“想那人牙子手里不知过了多少女子身契,夫人怎知,我的宛娘便是你家女儿,莫是认错了,空欢喜一场吧!”

    陈氏夫人听了,知他不想归还女儿这是寻借口为难呢,便道:“人牙子口里审出若做不得准,还有两处可以指认,我家妱妱自落生,左耳后便有一颗朱砂痣,至于另一处……”思及过于私密却不好出口,只道:“你唤她出来,我亲自问她,便知底细。”

    梅鹤鸣心里也明白,今儿无论如何也拖不过去,只得遣了随喜儿到后头请宛娘出来,宛娘心里也还纳闷呢,打从一早起,梅鹤鸣的神色便有些不对,刚头临去时的那样儿,竟仿似自己要丢舍他去了一般,好不可怜的样儿。

    想到此,不觉失笑,又想起刚头听说是延平侯跟夫人,忽记起那日观音院后遇上的那位贵妇,可不是她吗,怎的来了这里,便问吴婆子道:“梅家跟延平侯府平日可有来往吗?”

    吴婆子道:“人家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跟咱们家不是一个牌子上的,哪里能有来往,倒是因郡主下嫁安国公府,又跟国公府结了门儿女亲家,他两家倒颇有些面情儿,便是跟咱们梅家有甚来往,也该是城里的梅府,怎会跑到这郊外的庄子上来,这会儿可都什么时辰了。”

    两人正说着,随喜儿蹬蹬跑了进来,随喜儿刚头在厅外听了个真切,心里也不禁暗道,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想宛娘这位奶奶,便没个娘家在后撑着的时节,都把他们爷折腾的差点去了半条命,这会儿呼啦一下子成了延平侯府的千金,这以后他们爷哪还有好,且瞧延平侯夫妻的眼色,是死活瞧不上爷的,爷为了奶奶,可不连命都豁出去了,好容易府里应了爷的亲事,这会儿又蹦出个延平侯夫妻,爷这档子亲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若真是延平侯府的姑娘,可跟爷的死对头安国公府哪位爷,是自小指腹为婚的,虽说如今奶奶早跟了爷,又怀着爷的子嗣,那婚事早作不得数了,可当年太后做媒,要解了婚约,才可另行嫁娶,安国公府哪位爷,寻得这样机会,不定怎么给爷不痛快呢,便是那边痛快的解了婚约,延平侯府这边可也不容易,真真过了一山又一山,随喜儿都替他们爷屈的慌,这都摊上的什么事啊!

    见了宛娘,便把怎么来怎么去说了一遍,又道:“延平侯夫人迫着爷,使小的来请奶奶速速过去呢。”

    宛娘听了半日仍回不过神来,心里不禁暗暗计较,怪不得,昨儿晚上接了周存守的信,梅鹤鸣便愁闷起来了,想来周存守早得了信,特特使人来知会他的,这些暂且不说,只说自己这个前身,难道真是什么延平侯府的小姐不成,那日在观音院见着的那位贵夫人,竟是这个身子的亲生娘亲,真是说书的都掰不出这样离谱的情节,如今却成了真事。

    吴婆子听了也是一惊,继而又是一喜,虽说如今府里迫于爷的性子,勉强应了亲事,毕竟宛娘的出身在哪儿摆着,便是进了梅家门里,难免让那些势力的下人瞧不起,比对着大奶奶二奶奶的娘家,便是有爷护着,赶明儿不定也要吃些委屈的,若宛娘是延平侯家的小姐,那可在梅家门里都拔了尖,便是老太太也得给些体面,旁人自不必说了,只既是延平侯府的姑娘,爷又恐够不上了,真真世间的事就没个十全如意的。

    随喜儿催的急,宛娘连衣裳也没换一件,便匆匆跟着随喜到了前头来,厅中高掌明烛,把内外照了个亮堂。

    延平侯夫妻一眼不错的盯着门外,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见不过一会儿,从门外穿廊间,过来几个人,进的厅里,首一照面,陈氏夫人那眼泪就不禁掉了下来,那日竟不知,眼前的就是自己亲生女儿,生生错了过去,这会儿见了,哪里还忍的住,张口喊了声:“妱妱,娘想的你好苦。” 几步走过来,抱着宛娘痛哭失声。

    宛娘虽也有些感触,却着实不比陈氏夫人,她根本不是这个宛娘,却也在心里觉得这个陈氏别样可亲,或许这便是血缘,即便隔了这么多年,母女之间还是有感觉的。

    陈氏夫人哭了半晌儿,才想起还有丈夫在旁,忙抹了抹眼泪放开宛娘,携着她的手走到延平侯跟前道:“这是你爹。”平白多出了爹娘,宛娘哪里叫的出口,只蹲身微微一福。

    延平侯瞧着眼前失散十六载的女儿,直觉酸涩难言,当初不是自己宠了那等歹毒妇人女儿原该顺当当的长大成人,不想却吃了这些苦,落得如今这般境况,让他这个当爹的怎能不愧疚悔恨。

    陈氏夫人怕梅鹤鸣阻着他们带回女儿,携着宛娘去后头屋内撩起衫儿,瞧那背下股沟之处,果见那块蝴蝶胎记,再无犹疑,拉着宛娘的手便要家去。

    事到如今,宛娘也不知该如何,梅鹤鸣哪儿一脸不乐意却张不得嘴,站不住理的憋屈样儿,着实令她心疼,跟着陈氏走到门边,却立在门首处回头望他半晌不动。

    陈氏夫人小声道:“如今却怎好待在旁人家了,跟娘家去才是道理。”宛娘哪里能说什么,只得跟着她去了,心里却又着实不舍。

    陈氏夫人瞧她那样儿,心里便知,别管在青州府里,梅家老三做下什么事,女儿这儿心早落在他这里了,只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草草了事,便是成亲,也该三媒六聘的从侯府里嫁出去,好让他梅家知道,她的妱妱有爹娘,过后再不敢欺负她。

    想到此,携着她的手牵着出了庄子,梅鹤鸣在后头亦步亦趋的送到庄子外,眼睁睁瞅着宛娘上了延平侯妇人的马车去远了,立在大门外,只觉心都空了大半,愣愣立了不知多久,直到天上滚滚闷雷响过,大雨倾盆而落,才回过神来,也不进去,叫备车这就回梅府里去。

    梅鹤鸣冒着雨赶回府里的时候,已是半夜,老太太早已睡下,却不妨他这时候回来,跪在床前口口声声道:“若娶不得宛娘,孙儿的命也要不得了。”

    老太太忙起来叫拢起帐子,拨亮烛火,只见孙子跪在床前,身上的衣裳尽湿了透,脸色惨白的毫无人色,把个老太太给唬的,忙叫搀他起来,去换了衣裳,才问底细。

    听了缘由,老太太倒笑了,指着他道:“你呀!平日的聪明劲儿丢去哪儿了,宛娘是延平侯府家的小姐岂不更好,你祖父再说不出甚话来,便是侯府高门难攀,奈何如今宛娘肚子里怀着咱们梅家的子孙,他延平侯便是再厉害,我就不信还能把女儿许给旁人,只如今恐恼你过去做的那些事呢,莫急,莫急,待祖母明儿去寻安国公府的老太太说项,哪有不成的。”

    梅鹤鸣听了心下略定,这一晚上便在府里安置,躺在床榻之上,听着窗外风雨大作,想着宛娘也不知如今怎样了,竟是一夜辗转。

    第二日一早便催着祖母去了,好容易等的祖母回来道:“那边老太太说了,也刚得知了此事,虽自小定下的婚约,奈何如今这样,倒也无法儿,便爽利的应了说项之事。”梅鹤鸣这才心下略定。

    再说,延平侯夫妻如此惊天动地的寻女儿,足折腾了这些日子,谁人不知,更何况国公府跟侯府向有来往,只没想到这找回的女儿竟然是梅家老三闹着要娶的那个寡妇,国公府的老太太心里想着,为了自小定下的这门亲事,耽搁到如,今凤宣也没娶媳妇儿,这样倒好,终是了了一桩心事。

    可巧,转过天来,安凤宣便回京了,回得京来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既太后做媒,自小定下的亲事,怎好反悔,既寻了回来,便择日娶进家来才是。”

    一言把国公府上下震得人仰马翻,谁曾想,这位小爷,多年来死咬着不娶妻生子,这会儿却忽然松了口,口口声声要娶楚家寻回的姑娘,如何使得。

    他娘道:“你不知底细,楚家虽寻回了女儿,却早跟梅家老三瓜葛不清,你娶不得她。”

    安凤宣却挑挑眉呵呵一笑道:“怎娶不得,我跟楚妱定亲在前,太后做媒,有他梅鹤鸣什么事。”

    这话没两日便传到了梅鹤鸣耳朵里,把个梅鹤鸣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就知道,安凤宣这小子肯定得给他添堵,到了如今时候,他非蹦出来要娶宛娘,把他梅鹤鸣往哪儿摆。

    梅鹤鸣气了半日,想着还是得先把安凤宣解决了,不然他仗着名正言顺未婚夫的身份,就跟着搅合了,也拿他没法儿。

    梅鹤鸣勉强压了压胸中火气,正儿八经写了张贴儿,让随喜儿常福儿两个送去了国公府,约着安凤宣在城中的酒楼里吃酒叙话儿。

    梅鹤鸣早早便去了,在二楼雅室,足等了半个时辰,才从窗外瞄见,安凤宣骑在马上,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

    梅鹤鸣真恨不得下去直接踹死他了事,这不男不女雌雄不分的祸害,就见不得自己过顺遂日子。

    安凤宣到了酒楼门前,下马,摇着纸扇,抬头扫了眼二楼,正跟梅鹤鸣对了个眼神儿,见梅鹤鸣瞪着眼,一副恨不得活嚼了他的模样儿,不禁呵呵一笑,心话儿,想娶媳妇家去,爷不点头,休想。

    安凤宣一想到小时被梅鹤鸣当成丫头强搂着亲嘴的情形,就恨的不行,更遑论,还有那个宛娘,如今的楚妱,在青州府外,两只爪子竟摸他的胸来辨男女,这新仇旧恨,今儿可不得一次清算了去。

    想到此,安凤宣就觉心里头畅快无比,摇着扇儿,闲庭信步一般上的楼来,进了雅室,一屁股坐在梅鹤鸣对面的椅子上道:“我记得爷跟你可没什么交情,巴巴的约出来吃什么酒,是想还爷上次助你捉回小妾的人情儿吗?”

    梅鹤鸣一听不禁暗暗咬牙,这厮简直明知故问,想如今却要求他,不好跟他吵闹起来,便憋着气道:“你到底想怎样,爷不信你真要娶宛娘,她早是爷的人了,腹中还怀着爷的孩子,难道是你自己有什么毛病,娶不得妻,生不了子,想弄个便宜爹当当。”

    这话十足的不好听,谁知安凤宣听了却不恼,呵呵一笑道:“爷就稀罕当这个便宜爹,跟你什么干系。”

    梅鹤鸣不禁大怒,一伸手揪住他的脖领子道:“你个不男不女的混蛋,你安心要跟爷过不去是不是?”

    安凤宣伸手一拨拨开他,目光落在他的拐杖上道:“怎么着,想跟爷比划拳脚,不怕你那条好腿儿也被爷打折了。”

    梅鹤鸣深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如今自己这样儿,真跟他动起手来,肯定得吃亏,想到此,梅鹤鸣强压了压火气,坐下道:“少跟爷废话,说吧,想让爷怎么着,你才应了退亲一事?”

    安凤宣听了这话,不禁笑了两声,心话儿这梅鹤鸣是真栽在个妇人手里了,瞧这样儿,哪还霸道的起来,只不过也算个汉子,敢作敢当,自己也不是真想娶那宛娘,她是楚妱又如何,那平常的模样儿着实入不得眼去,且那个讨嫌的性子,也就梅鹤鸣当个宝一样看待,却让自己逮到机会,戏他一戏,以解幼年之恨。

    想到此,扇了两下纸扇道:“想让爷退了亲事也并非难事,只你穿上妇人衣裳,让爷亲一下摸两把,陪着爷吃上一顿酒,爷便禀明父母,退了楚家的亲事,若不然,爷明儿就去楚家下定礼,当个便宜爹也无妨。”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3 23:35:20
88、第八十八章

    梅鹤鸣听了安凤宣这话,脸色霎时阴沉如墨,咬牙切齿的道:“你当爷是由着你取乐的粉头了不成?”

    安凤宣摇了摇手里的洒金扇儿,凉凉的道:“你这般模样的,若真当个粉头,老鸨子不定早哭死了。”

    梅鹤鸣道:“自然爷不如你生了个闭月羞花的模样儿,若扮成粉头,堪比得消金楼的头牌花娘。”

    安凤宣却不跟他合气,心里暗道,任你多霸王的性子,今儿在我跟前也得做小伏低,半响儿,梅鹤鸣恨恨的道:“在何处做此事?”安凤宣道:“梅公子若急,今儿在这里也成,虽你这会儿瘸着一条腿儿,爷也勉强将就了。”

    梅鹤鸣咬着牙道:“真难为安小爷了,随喜儿,随喜儿……”高声唤了随喜儿进来,吩咐道:“去给爷寻一套妇人的衣裳来。”

    随喜儿在外早听了音儿,也没想到安凤宣这般促狭,竟让自己爷扮成个妇人陪他吃酒,想也知,爷这会儿不定恨得活吞了安凤宣的心都有,自己别被爷寻到由头,发了邪火,瞧都没敢瞧梅鹤鸣,领了话儿,磨转头就去了那边街上的成衣铺子,选来选去,买了一套瞧着宽大素净不惹眼的来,伺候着爷套在外头,忙就出去了。

    梅鹤鸣穿妥了衣裳,提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咣当一下蹲在安凤宣眼前,安凤宣见他这样儿,不禁暗笑,吃了这杯酒下去,对梅鹤鸣道:“来,让爷亲一下。”那样儿说多轻浮便多轻浮。

    梅鹤鸣先是恨不得上去一脚踹死他,可又一想,自己越恼,岂不越是中这厮的计,他既想出这样刁钻的主意,不就想让自己难堪上火,抬头打量安凤宣一遭,心里那股气倒散了不少。

    这安凤宣本就生的极好看,偏又骚包的穿了件织金的袍子,细眉秀目,唇红齿白,便是自己套上妇人的衣裳,两人坐在一起,也不定谁更像妇人些,这么瞧着,真比那小倌馆里最上眼的还出挑几分,不禁起了坏心,一屁股坐在安凤宣旁边,扳过他的脸,嘻嘻一笑道:“早听闻国公府的安小爷,到如今仍不娶妻生子,是因不喜女色,却好男风,爷还道是胡说,今儿一见果有些眉眼,咱们小时玩笑的事儿,你竟记到了这会儿,原先爷不理会,如今看来,莫不是心里爱上爷了,故此要如此刁难爷成亲娶妻,何必拐着弯子费这些事来,直跟爷说了,爷便心里爱我家宛娘,跟你亲近亲近,风流一晌也没什么,倒是爷占了便宜,来,来咱们先亲个嘴,了了你的心愿。”说着真真就凑上嘴去。

    把个安凤宣给恶心的,腹中翻搅,一阵作呕,差点把早上饭吐将出来,这才想起以往梅鹤鸣便有个私狎小倌的名声,这厮男女通吃的,哪知什么廉耻,一把推开他,匆匆奔了出去,把个梅鹤鸣在后头笑的前仰后合,真当他梅鹤鸣好欺负了,比无耻,在这京里头,他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安凤宣真被梅鹤鸣给恶心着了,家去晌午饭都没吃,便说要解了婚约,家里这才松了口气,还真怕他犯上倔性子来,非娶楚家丫头不可。

    梅鹤鸣解决了安凤宣,第二日便缠着祖母遣媒人上延平侯府里说亲,不想却被赶了出来,再遣几个媒人,均是如此待遇,几天过来,京城里的媒婆谁也不敢接梅府的差事,把个梅鹤鸣急的没法儿是法儿。

    末了,脸一抹自己登门去了,不想刚到门口,就被延平侯府看门的下人拦了,也还算客气,道:“侯爷那里一早吩咐下了,凡姓梅的一律不见,若谁放了进去,一顿板子打将出去,梅公子可得体谅我们做下人的难处。”

    体谅个屁,合着他梅鹤鸣自己的媳妇都见不着了,憋了这些日子,脾性上来,索性来了个混不吝,推开守门的下人直闯了进去。

    再说宛娘这边,打从那日跟着延平侯夫妻家来,她那个便宜爹还好说,不过嘱咐了几句,便走了,想来外头有事忙,她这个便宜娘却恨不能把十六年对女儿的好,一股脑都用在她身上,她那个便宜弟弟楚睎反倒靠后的多了。

    宛娘家来之后才想起,貌似吴婆子跟她提过,延平侯府跟国公府还有一桩指腹为婚的亲事呢,如今却落到自己头上,本就是件乌龙事,不想国公府前儿传了信了,他家那位小爷不知抽什么风,非要娶了自己不可,后来宛娘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便宜未婚夫,可不就是在青州城门前,把自己扔下车的那个混蛋吗,她才不信那混蛋会真想娶自己,不定按着怎样的坏心呢,再说,如今自己哪还能嫁旁人,便是能嫁,她也是不乐意的,梅鹤鸣虽不多好,至少对自己真心实意,自己好容易也喜欢他了些,不想又出了这些波澜。

    宛娘侧头望向窗外,一层层廊庑院落,仿佛望不到边际一般,正发呆呢,就见穿廊间陈氏走了过来,宛娘忙起身迎了出去。

    陈氏悄悄打量她一遭,目光落在她的腰身处略停了停,暗暗叹口气,这孩子竟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有什么心事只闷在心里,不与自己这个当娘的说,就不想想,自己是她亲生的娘亲,又失散了一十六载,哪里会为难与她,可不事事都要为她打算,便是她心里有那梅家那老三,这会儿也要难他一难,殊不知,太容易到手的,男人们便不会珍惜,只她这身子……

    陈氏携着她的手进到屋里,屏退左右,小声问她她:“这会儿还不跟娘说,要等到什么时节,你这身子多长日子了?”

    宛娘听了,脸红了半晌儿,才道:“已过了四月。”陈氏虽瞧出端倪,却未想这般大了,只瞧她腰身是不大显的,梅家那老三着实不大和自己心意,可如今这情势,不嫁他也无他法儿了,却拉着女儿的手问道:“娘略听说梅家老三甚有些荒唐行径,且在青州府时,他还曾那般对你,让娘如何放心把你嫁与这样的人?”

    宛娘咬唇半晌儿轻道:“他虽算不得什么好人,对女儿却好,虽前头有些荒唐,如今却已遣散府中侍妾,也应了日后只得女儿一个,为了娶女儿,断了一条腿,还挨了家法,半条命险些没了,他对女儿情真,女儿也应了他,此一生他若不负心,女儿也定不负他。”

    陈氏叹口气道:“你爹的意思,他连个官身都无,赶明儿你若嫁了他,岂不成了个商人妇,也无爵位承袭,将……”宛娘听了,截住陈氏话头道:“女儿自来不求富贵显荣,只求能得个真心相待之人,也不枉一生。”宛娘话音刚落,就见外头楚睎走进屋来道:“娘,姐,那梅鹤鸣强闯进府了,在前头跪在父亲跟前,给自己说媒提亲呢。”

    陈氏不禁哭笑不得,丈夫瞧不上梅家,梅家先头遣过来的几个媒人婆,都被丈夫赶了出去,却不想梅鹤鸣倒脸皮厚,自己上门提亲说媒来了,瞥了宛娘朝窗户外张望的神色,这心早不在这里了,常言道女大不中留,只这刚寻回的女儿,尚不曾亲热够,便要嫁出去,让她这个当娘的,怎生舍得,便是舍不得又如何,横竖日后能常见,比起以前日夜想念,不知好了多少去,便跟儿子道:“你去前头唤你父亲进来,我这里有话说。”

    楚睎应一声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延平侯从前头气哼哼的进了后宅来,宛娘忙起身请安,延平侯瞧见女儿,脸色略缓了缓。

    陈氏夫人道:“这梅鹤鸣也是大理寺卿正经嫡出的三子,说起来也匹配的上,为着女儿,你应了这桩亲事便了。”

    谁知延平侯一听,皱紧了眉头道:“休想,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子,凭什么娶我侯门贵女,更何况,他过去如何欺负我女儿的,这会儿便是让我把他另一条腿儿也打折了,也解不得气去。”那样儿真个半点回缓余地都无的。

    陈氏夫人瞧了女儿一眼,扯着他到了外头明间,低声道:“女儿已然有了身子,你这会儿还不应亲事,让女儿如何?”

    延平侯一听这个气啊!心话儿怪不得梅鹤鸣那小子有恃无恐呢,早就打好主意了,自己不应也不行,又问:“多长日子了?”陈氏道:“已然过了四月,这亲事需快些才好,女儿好端端活着寻回来,就算你我夫妻上辈子积了德性,其实细想想,嫁给他说不准倒好,瞧着侯府的门第,那梅家哪里敢欺负咱们女儿,横竖他们自己乐意,便由着他们去吧!”

    延平侯心里纵有多少不乐意,到了此时,也没旁的法子了,到了前头怎么瞧梅鹤鸣,怎么还是不顺眼,自己好端端一个千金掌珠,倒便宜这小子。

    沉着一张脸,没甚好声气儿的道:“想娶我的女儿,三媒六聘少不得,你自己提亲做的什么数,明儿遣了体面媒人来再说。”

    梅鹤鸣见延平侯后头走一趟,这口就松了,不禁大喜过望,心里暗道,不是你把媒人赶了出去亲事不早成了。

    家来这一宿合不上眼,一会儿瞧瞧窗户外头,巴不得就天亮,好容易等得亮了天,匆匆起身便去寻媒人过府说媒,又让家里置办聘礼文书,足折腾了半月光景,才成就大礼。

    喜宴开在梅府,往来贺喜的官员内眷不知多少,便是青州府里周存守孙元善也赶了来,陈子丰虽在任上,却也使人送了份厚厚的贺礼过来。

    这些不说,便是延平侯府嫁女的风光,不用想也知道,十六年才寻回亲女,那嫁妆算不得十里红妆,也差不多少了,便不再一一赘述,只说梅鹤鸣,好容易熬的苦尽甘来,盼来洞房花烛之夜,哪里还会留在前头吃酒。

    略吃了些,挡了过去,便往后头的喜房院来,房中伺候的婆子丫头见他这早便过来了,不禁掩嘴低笑,道了喜,说了吉祥话儿,拿了梅鹤鸣放的赏,便知情识趣的退了出去。

    梅鹤鸣这才坐与喜床之上,盯了宛娘半日,才拿起那边秤杆挑起绡金红盖头,只见一张熟悉的粉面,红润润笑盈盈的瞧着自己,思及这些日子的奔波劳苦,一时竟觉恍如梦中一般,愣不过一瞬,伸手过来便要解宛娘身上的喜袍。

    宛娘脸一红,不禁白了他一眼,挥开的他的手道:“闹什么,还未吃交杯酒呢。”梅鹤鸣却笑道:“这劳什子袍子琐碎,穿在身上能热死人,如今这屋里也没旁人,宛娘还害臊不成,索性我们脱了衣裳,上榻上说话儿,岂不自在。”

    说着三两下便脱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宛娘也着实觉得热,想着他这些日子受了许多奔波之苦,便顺依着他,把外头的喜袍脱了,吃了交杯酒,两人携手入榻,哪里有空说什么话,到了榻上,便被梅鹤鸣搂在怀里,急色一般在身上摸索起来,终是遂了他的愿,直折腾到半宿,方搂着宛娘睡了。

    次日起身,拜了翁姑,待过了归省之日,梅鹤鸣便要携着宛娘回青州去,延平侯夫妻自是不想女儿去旁处,无奈女生外相,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爹娘的拦着也不是道理,便很是叮嘱了一番,才放了她二人去了。

    赶在这一日雨后初晴,马车出了京城,宛娘侧头瞧梅鹤鸣那个欢喜藏不住的样儿,不禁道:“你不是想着回了青州府,没我爹娘辖制,便可胡作非为了吧!”

    梅鹤鸣听了道:“你爹娘自来瞧不上我这个女婿,倒不如远远的离了他们,寻咱们的自在去,说什么胡作非为,只我如今却觉,京城再好,也比不得青州府,那才是咱们的家。”

    宛娘听了,也不觉暗暗点头,底细想想,自己穿越醒来,便是在那里,又跟梅鹤鸣经了这些事,才见了彼此真心,在自己心里,青州府比京城更亲更近,只不过梅鹤鸣那些狐朋狗友也都在那里,倒让她有些忧心。

    忽又觉自己真有些杞人忧天,横竖日后之事日后再说,如今却烦恼什么,只她说过的话,需的再说与他一回,也算个敲打警示的意思吧!

    思及此,便跟梅鹤鸣道:“你可还记得我的话不曾了?”梅鹤鸣疑惑的看着她:“什么话?”宛娘道:“只你不负我,我便也不负你。”

    梅鹤鸣哪里不知她的心思,倒不曾想,如今她还忧虑这些有的没得,想起自己为了她受得这些罪,搂她在怀里叹道:“为了宛娘,爷这条命险些交代了去,哪里还敢有旁的想头,此一生不敢负,不能负,只得宛娘一个,爷便消受不起了,生生你就是爷前辈子的债主,这一生来跟爷讨债来的。”

    宛娘听了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忽觉腹中孩子动了一下,把手搁在肚子上感受良久,侧头瞧了眼身边的梅鹤鸣,想起刚穿越来时艰难困苦的光景,连性命都朝夕不保,如今却有夫有子,虽距自己原先想过的日子甚远,终是幸福可期,也不枉平白穿越一场,可见冥冥中自有定数。

    轻轻拨开车窗的轻纱帘,忽见那边天际的阳光破云而出,点点洒落在官道上,竟仿佛铺就的锦绣一般灿烂光明,前路或许还有未知磨难,只彼此真诚相待,纵有磨难又有何惧。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感言:如此结尾,仿似尚有不尽之处,细想想,却又没什么东西可写了,再罗嗦未免腻烦,写本文之初,设定的男主很渣,非常渣,比我写的还要渣很多倍,却立场不坚,被亲们的评论影响左右,终是收住了渣的势头,设计如此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对于宛娘的身世,一开始设定的只是个平常的小寡妇,只写到后来,仿似不安排一个身世,难以做到真正圆满。大家仿佛都喜欢皆大欢喜的俗气结局,欣欣向荣也喜欢,所以变成了这样,其实有些失却我的初衷。对于下本古言,设定的也是市井渣男,强势,阴险,且女主是男主的儿媳,古代背景下,这样的设定,大约只有穿越能扭转的过来,故此三观什么的早没了,三观正的亲们就绕道吧!省得刺激到,再有,本文还有两篇番外,要交代梅渣婚后的一些生活,以及生孩子等事宜,明天休息一天,五月二号继续更新番外,想看的亲们,可以继续关注,在此,欣欣向荣谢谢大家一路追随到此,使得《锦屏春暖》突破以往记录,成了欣欣向荣最有口碑的文章,鞠躬。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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