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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无邪》 八月薇妮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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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1:50

☆、85第85章

  方墨白走近过来的时候,段重言的下属将段逸往后一抱,拦在他身畔,以手护着小孩儿,看着方墨白道:“尊驾请自重,这是我们小公子。”
  方墨白笑哈哈地起身:“抱歉,只是看这娃娃十分可爱,所以才来跟他打个招呼罢了,并无恶意。”
  段逸站在那人旁边,歪头从那人手臂下又看方墨白。
  方墨白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物,道:“别怕,叔叔这里有好玩的,给你。”
  段逸呆呆看着他,却见他手上握着个毛茸茸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小动物,被他握着,一动一动地,段逸眼睛一亮:“这是什么?”伸出手去。
  段重言的属下道:“小公子,不能拿来历不明之物!”
  段逸忙住手,而方墨白哈哈一笑,将那狗尾草扎成的小狗头向着段逸晃了晃,段逸盯着那小狗头,又看方墨白,忍了忍,小手抬起,又放下,显然是极想要,却又按捺住了。
  方墨白笑意不改,把那小玩物向着段逸一擎,便放在旁边桌上,转身自回到那两个钦差身边,自坐了一桌。
  这一刻,对面那绿衣大汉道:“段某人言而无信,俺也没耐心再等了,就此别过!”他气怒一声后,转身要走。
  段重言的属下忙去拦住:“请留步!”
  这一会儿,段逸看无人留意自己,飞快地抬手,把桌上的小狗握住了,藏进自己的袖子里。
  旁边不远处方墨白正在点菜,眼角一瞥瞧见这幕,嘴边的笑意便更深了。
  此刻那绿袍人将拦在身前的人推开:“休要阻拦!”迈步要走之时,却听身后有人叫道:“大叔。”
  绿袍人脚下一顿,回头看向段逸,却见小家伙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叔,我爹一会就回来了,你再等会儿好吗,这里的鱼汤很好喝,我请你喝鱼汤。”声音虽稚嫩,口齿却伶俐。
  绿袍人浓眉一挑,皱眉看向段逸双眸,段重言的属下生怕不妙,急忙前来拦住:“小公子,莫要多话。”
  段逸却丝毫不惊,只看着绿袍人,却见绿袍人瞪了他片刻,仰头哈哈长笑了声,道:“小公子,你倒是有些意思!”
  他说完之后,便俯身又瞪段逸:“你说要请俺喝鱼汤?那若是不好喝,又怎么说?”
  段逸不慌不忙:“不好喝的话可以找我爹。”
  绿袍人怔住,然后大笑起来:“妙妙妙!”走到桌子边上,把椅子一拉坐了下来:“小公子,你比你爹有意思多了,那好,俺就领你的情了。”
  方墨白暗笑,看了段逸一眼,心道:“真有这小家伙的……”
  段重言的两名下属十分意外,同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没想到段逸三言两语,竟让这要紧的人留了下来,不由也对段逸“刮目相看”,绿袍人正坐下,底下忽然又起了一阵骚乱,有人道:“官爷?这是干什么?”
  绿袍人一听,便皱起眉来,一双眼睛往楼梯口瞥去,眼神有些锐利。
  说话间,便有几个公差打扮的人冲上楼来,见了绿袍人,便叫道:“擒拿反贼鲁豹!闲人退避!”
  绿袍人闻言,便霍然站起来,回头怒视几个官差:“鲁豹在此,却不是什么反贼!休要诬赖你爷爷我,谁敢动爷爷一动?只管上来!”他提起拳头,足比寻常人半个脸还大,几个官差面面相觑,却有些迟疑不敢上前。
  方墨白冷眼旁观,目光却看向坐在旁边的段逸,心想若是动起手来,这小娃娃必然也要被裹在其中,他心念转动瞬间,就听到旁边的钦差低声说道:“公子,这些人是东平府的差人,我们不必要多生枝节。”
  方墨白自然知道他们是说给自己听的,便哈哈一笑,抬手自顾自地吃酒。
  几个差人犹豫片刻,终于冲上前来,绿袍汉子抬手,当胸揪住一人,往后扔了出去,那人顺着楼梯骨碌碌地跌下去,发出一连串惨呼。
  其他差人抽出腰间朴刀,大叫数声便扑上来,有几个居然冲着段重言那两个手下跟段逸过来,那两人不愿就曝露身份,便道:“快些停手!”
  此刻楼下又冲上几个官差,绿袍人那边早打的如火如荼,哪里有人听他们的,有几个竟把段重言的手下围住了,公差们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地,竟然步步狠招,那两人又要护着段逸,一时险象环生。
  这层楼上的客人都纷纷叫喊着,抱头鼠窜躲了,方墨白跟那两个钦差在角落里不慌不忙地吃酒,激斗之中,一个公差擎刀劈落下来,护着段逸那侍卫慌忙闪避,怀中的段逸却躲不开去,小孩抬头,就看到雪亮的刀光从头砍下来。
  绿袍人在旁边见着,大怒道:“畜生住手!”
  然而再来抢救已经晚了,关键时刻,有人挺身而起,手中握着个凳子,正好横在那刀锋之下挡住了,顺势往上一挑,那公差只觉得握不住刀,手一松,连人带刀飞向旁边。
  那人脚下往前,抬手向着段逸身上一抱,就将他抢了过去。
  出手的人自然正是方墨白,方墨白抱着段逸,低头看他:“没事吧?”
  段逸看着他:“没事。”
  方墨白见他并没不惊慌,便笑笑:“好孩子,胆子可真大,你叫什么?”
  这会儿有几个公差见方墨白动手,便认他是跟绿袍人一伙的,当下便冲过来,方墨白身后那两个钦差见他动手之时也已经站起身来,见情形一发不可收拾便想要曝露身份令他们住手,谁知道就在这时,段重言那两个随从见这些公差不由分说下了狠手,差点都伤了段逸,便先一步喝道:“都住手!我们是监察院段大人的人!”
  方墨白正凝视段逸,忽然之间听了这话,身子一震,回头便看那两人,惊疑交加,心中想:“段大人?哪个段大人,监察院有几个段大人?”
  那几个公差听闻,却分毫都不停顿,有人便道:“冒认官差,罪加一等!”竟又冲上来。
  两个钦差拦在方墨白之前,紧紧地护着他,方墨白顾不上跟其他人纠缠,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回头,看着怀中段逸:“小家伙……他们说什么段大人?是哪个段大人?”
  段逸道:“段大人就是段大人,是我爹。”
  方墨白的心陡然狂跳不休:“段大人叫什么?你叫什么?”
  段逸看看周围刀光剑影乱作一团的样子,又看方墨白,似乎觉得他不是坏人,就回答:“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叫逸儿……”
  方墨白觉得自己的心在刹那又停下来,仿佛狂喜乍然降临,让他无法相信,他将段逸放在地上,握着他的肩头:“你叫段逸?真叫段逸?你爹是段重言,是不是?你娘是……纯明……”他叫出这个名字,觉得整个人汗毛倒竖。
  “你怎么知道?你认得我娘?”段逸奇怪地看着他,说到后一句,却眼前一亮。
  方墨白高兴地几乎忘形:“逸儿,你是逸儿!我是…… ”
  于一片杂乱声中,方墨白正要告诉段逸自己是他的谁,却有个声音从楼梯口响起:“方墨白!”
  方墨白回头,在打斗的人影之中,清晰地看到楼梯口那个人,一眼不眨仿佛怕错过什么似的盯着自己。
  方墨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心底有个声音唤道:“段重言。”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两个天涯相隔甚至几度阴阳相隔的人,忽然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形下,这场景比梦幻还更虚浮几分。
  蓦地方墨白听到身边段逸唤道:“爹!”便要过去,方墨白将他拉住,一把抱在怀中,低头细看:这是他的外甥,是纯明的孩子,一瞬间,那仿佛永远带笑的眼睛里竟涌出泪来。
  段重言的出现,让情形立转,到底是监察院里的官员,在楼梯口一站,几个公差便变了脸色,段重言收回目光,放眼四看,冷冷一哼,道:“都住手!”
  他这边的随从先行停手,那两个跟随方墨白的钦差也停手跳到他的身边,其他公差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只有那绿袍人鲁豹一拍双手,哼了声。
  段重言走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枚印信,在桌上一拍,道:“本官监察院佥都御使段重言,身负皇命出京前来此地,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持刀相逼,是想要公然谋害朝廷命官?”
  此刻楼下尚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更加上楼外的人听闻楼里出事,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十几个公差见势头不对,当下齐齐跪地,领头一个道:“小人等实在不知大人是京内来人,只是听闻线报说,那曾经目无官长杀死同僚到了泰山落草为寇的鲁豹潜逃此处,故而前来缉捕,其他实属误伤,还请大人恕罪!”
  段重言挑眉道:“我正要去见你们东平府的知府阴大人,鲁豹一事,也正是我要同他详谈的,不必你们在此插手!如今我有要事在身,此事完结,即刻就去知府衙门,你们更不必着急!事情我必然一件一件地都会同你们知府大人理清楚,还不速退!”
  段重言几句话锋芒内敛,几个公差见状,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不知对方身份胡乱做反贼砍杀倒也罢了,如今人家身份表明,他们胳膊扭不过大腿,哪里还敢造次?当下灰溜溜地收敛羽翼,沿着墙根儿低着头下楼去了。
  一直等这些公差尽数离开,段重言先看方墨白一眼,方墨白才正把段逸放下,段逸撒腿就跑到段重言身边,段重言拍拍他的额头,段逸拉住他的手:“爹,你去哪里了。”
  段重言看看他,又看看那边上的方墨白,恨不得就过去,然而此地还有个鲁豹,段重言便道:“你过去那边,那个人是你的……”
  段逸睁大眼睛,段重言顿了顿,眼睛酸涩:“那是你舅舅,你过去陪他说话,我待会再去。”
  段逸呆了呆,一时如梦似幻,段重言一个随从过来,把段逸领了过去。
  段逸迟疑着走到方墨白身边,方墨白看看他,又看看段重言,此刻相见却不能相近,然而四目相对,却已经是万语千言了。
  方墨白知道段重言身负皇命,这绿袍人鲁豹又是个关键人物,且性烈如火,耽搁不得,当下就不过去,只握住段逸的手,把他抱上旁边的椅子坐着,此刻两个钦差也坐下了,面色各异。
  方墨白看看两人,便笑道:“可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他乡遇故知。”
  其中一个才道:“果真是可喜可贺的缘分,恭喜公子。”
  方墨白笑道:“多谢多谢,承蒙吉言。”
  另一个看看段逸,也觉得他生得可喜,就道:“都听说段大人的一个庶子,是极聪明伶俐的,瞧今儿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哪里是个小小孩儿该有的,难得,难得。”
  方墨白听了三两句,只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段逸。此刻段重言已经请那鲁豹落座,便交谈起来。
  段逸回头看看段重言,又看方墨白,道:“你真是我舅舅吗?”
  方墨白忍不住握住小孩的手:“逸儿,我是你舅舅。”
  段逸眨了眨眼:“可是……我听人家说舅舅去世了。”
  方墨白心中有无限言语,却说不出来,又因这一句却勾起无限心酸,其中一个钦差便道:“段小公子,方公子福大命大,那些不过是流言罢了。”
  段逸听了,就看方墨白:“舅舅,那你怎么没有去找我跟我娘?”
  方墨白喉头一堵,眼中便更见了异样,两个钦差一看,他们都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便双双起身:“公子,我们去看看楼下光景。”当下离开这桌子,就到了旁边栏杆处,往下看去。
  方墨白明白他们的意思,但是他能说什么?握住段逸的小手,从来都是坚强无比的一个人,嘴角扯了扯,那个笑竟然撑不住,眼中的泪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跌落。
  段逸见他落泪,便问:“你怎么哭了?”
  方墨白竭力咧嘴一笑:“哪里哭了?只不过……方才吃了个辣子,所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又道,“你娘还好吗?”
  段逸想了想,便道:“你真是我舅舅吗?”
  方墨白百忙里抬起袖子擦干了泪:“当然了,如假包换。”
  段逸道:“舅舅,娘不见了,你能帮我把她找回来吗?”
  方墨白一听,十分毛骨悚然,前一刻见了亲人,还仿佛人在云端,此刻,却又好像坠入地狱,“不见了”,这个说法可大可小。
  方墨白浑身战栗,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段重言,才又问道:“逸儿,你说你娘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段逸又回头,看看段重言,见他正跟那鲁豹相谈状,并没看这边,才又回过头来,闷闷道:“府里头有人对娘很坏,偷偷地把娘卖了……”
  方墨白一听这个,灵魂出窍:“你、你说什么?”此刻还心怀侥幸,以为段逸是小孩儿信口所说的,做不得数。
  段逸道:“爹从宫里出来后跟爷爷说话的时候我听见的,爹说娘要是不回来,他就也不回段府里头住了。爹说……”
  段逸还没有说完,方墨白心头冰凉,放开段逸的手,霍然起身,转身三两步走到段重言桌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拳先冲着段重言脸上打去。
  只听得“彭”地一声,段重言猝不及防,被打得身子倒飞出去,竟撞上身后另一张桌子!段重言脚下还未站稳,方墨白纵身一跃,已经跳过去,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死死压在桌上,厉声喝问道:“纯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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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2:06
☆、86第86章

  方墨白起初以为段重言忙于公事,就算再想叙旧也不急于一时,然而听段逸说起妹子被卖了,人也不见……心头的火却陡然窜起,如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情况下,段重言仍能带着段逸出来办公事,见了自己,仍能面不改色地坐下跟人相谈。
  方墨白双眸瞪着段重言,眼睛发红:“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她?她现在又在哪里,究竟如何了?”
  忽然间变成不测,段重言旁边的侍从们震惊之余便要上前来,段重言察觉,匆忙抬手一拦:“你真要与我在这里说吗?”
  方墨白几乎要将他掐死:“我倒要问你,你想好了要如何向我开口了?”
  段重言双眉一皱:“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若不信,现在动手杀了我就是。”
  方墨白看他一会,将人松开,此刻段逸跑过来,就看段重言,想问他是否无事,又没开口。
  鲁豹见状,知道已经无法再谈下去,便冲段重言行了个礼:“段大人,来日再叙了。”
  段重言道:“待我让人相送。”
  鲁豹洒然一笑道:“不必!区区东平府的官差也拦不住俺。”
  段重言揉了揉脸颊,皱眉道:“休伤了百姓。”鲁豹长笑了声,迈步下楼去了。
  段重言这才重看向方墨白,先前他已经留意到方墨白身边两个灰衣人,以他的阅历见识,自然认得出那是两个太监,段重言心中一计较,就想到究竟是谁幕后主使,无语长叹。
  那两个太监见此地暂时无事,便也不来打搅。段重言这才示意方墨白重新落座,段逸站在两人之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徘徊了会儿,到底又走到了段重言身边去。
  段重言看看他,又看方墨白,对上他血红的眸子,心中极快沉吟了会儿,先对段逸道:“你跟着他们,过去那张桌边儿坐回,爹要跟舅舅说点大人的事。”
  段逸本来正想趁机听听他娘的消息,听段重言把自己支开,不免有些失望,看看段重言,又看看方墨白,却还是乖乖答应了声,果真就往旁边座儿上去了。
  方墨白见他支开了段逸,心头更是一沉,段重言看那两个太监离的也颇有一段距离,才低声说道:“纯明如今在哪里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知道她暂时并无危险,只不过这些话我暂时不能让逸儿知道。”
  方墨白一听,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微安稳,便道:“你这是何意?”
  段重言先开门见山的说了这句,见方墨白不像是先前那样着急了,才又道:“我先问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得了旨意要回京?”
  方墨白诧异:“你不知道?”
  段重言一笑:“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方墨白眼皮一跳:“别同我打哑谜,有什么就说什么,纯明到底在哪里?他?又是谁?”
  段重言抬眸看他:“以你的聪明,难道你还想不出?方家是什么案子,凭什么要把你赦回京城?如果不是那个人松口,谁会这么大胆?连我纵然有心,也得暗地里行事,总要先收集了你们家是蒙冤的证据再说,却没有想到,总是慢了一步……”
  方墨白听他没头没脑说了几句,心中却悚然而动:“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到底为什么赦免他回京,他一路上也想了很多,对那两个钦差旁敲侧击了几回都没有答案,但是下令的人是皇帝没有错,可是以皇帝的心性,又怎会突然之间就……
  段重言道:“此事是我疏忽大意没错,但是,若不是有人从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方墨白倒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猜到几分:“纯明如今在哪里?”
  段重言道:“就在他的身边。”
  方墨白张口结舌,直直看他:“那么,赦我回京的事……”
  “多半是纯明求的,亦或者是他有心讨好纯明。”
  方墨白听了,半晌无言。虽然不曾提及某人名姓,称呼……可是两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
  方墨白沉默半晌:“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居然……”
  “怕是他早就对纯明有心,”段重言神情是淡淡地,像是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纯明先前的身份是官奴,我才买了她入府……我家里的长辈做主,瞒着我卖了她,我满城寻找却找不到,后来无意之中才想到她在哪里,我带着逸儿进宫,他跟我说,的确是他买了纯明……留在身边做女官,我出宫之时,在重华殿也见了纯明……此事无误。”
  说到这里,段重言便想到知聆跟他说的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方纯明”之时,看着方墨白,段重言终究并未提及此事,只道:“纯明让我安心,说她如今所想的,不过是两件事,一是让你好好地回京,二是让方家的案子有大白之日……”
  方墨白听到这里,双眼之中粲然见了泪光,他转头擦泪,低低唤道:“妹妹……”
  段重言道:“我的确是有负于你,我当初答应了你要好好地照料纯明,孰料留她在身边,始终未曾让她开怀,终日只是郁郁,后来更落得现在这样……”
  方墨白止了泪,就看段重言,望着他脸颊处高高鼓起,青紫一片,略觉后悔:“你不用这样说,我也知道,当初你肯搭救她,已经是冒险而为,只是,你明知道纯明的性子,你怎么可以让她做妾,就算你不能娶她,你也不必如此……”
  段重言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神色,略微出神,片刻才说道:“墨白,我只能跟你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方墨白左思右想,叹了声,道:“罢了,不管如何,总算人还在……好好地那就成。”
  段重言却道:“墨白,这件事你先不要跟逸儿说,我怕他若知道了,会忍不住吵嚷着要进宫找纯明,那样的话,恐怕不妥。”
  方墨白回头看一眼段逸,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从袖子里把那个狗尾草编成的小狗儿掏了出来,在手中摆弄着玩耍。
  方墨白心头一酸:“逸儿……真是个好生可爱的孩子。”
  段重言眼神复杂,垂眸道:“是啊,对她来说,也是最舍弃不了的人。”
  方墨白收回目光,看向段重言,此一刻,竟两两无言,隔了会儿,方墨白才道:“那么……以后可如何是好?你……甘心?”
  “我自是不甘心的,”段重言声音也是淡淡地,就像是没有什么感情,实则就算是爱恨情仇都外涌又如何?总是没有用的,只好死死收敛,就好像冰层之下压着的水流,“但是她还好好地……我跟那个人说,不管如何都好,就是不能让纯明为他的后宫,故而将来,或许会有再相逢之日……”
  方墨白心中复杂之极,忽然暗恨:“这的确是有些太破格了,堂堂天子,怎么可以……”
  “墨白兄!”段重言急忙制止,方墨白咬了咬唇,段重言看看左右,见无人留意,才道,“你才要回京,千万不要失言说这些……何况这件事若说起来,表面看来,跟他毫无无关。”
  方墨白无言。段重言道:“不管如何,你能回京乃是天大之喜,你若回去,她也有靠……若再平了首辅大人的冤案,一切好说!其他的,却在其次了。”
  方墨白点了点头,正要说自己在沧城遇到了周参军之事,楼下忽地又有鼓噪声传来,顷刻,有人上楼,却原来是东平府的知府大人阴钊,“听闻”京城来的佥都御使在此,故而亲自特来相请。
  方墨白本跟段重言并非一路,然而他才跟段逸遇见,十分不舍得这个小家伙,再加上还有些话要跟段重言说,因此便顺势应了阴钊相请,一并入住东平驿站。
  段重言同阴钊的应付过手之类,自不用说,只说此日吃了晚饭之后,段逸便缠着方墨白,让他教导自己用狗尾草扎小玩物的法子,方墨白又扎了几个小玩意儿,在灯影下扮皮影戏给他看,段逸看着墙壁上影出来的那些样子,十分开心,哈哈大笑。
  段重言在旁边看着段逸开怀的模样,心中暗叹:他跟这小家伙最亲密时,也不曾见他如此开心。
  是夜,方墨白同段重言两人连床夜话,段逸便睡在两人之间,因要避讳他,有关他娘的事便只一提而过,说的多半是朝堂局势之类,段重言一一说明,以免方墨白回京之后一无所知。
  方墨白也把自己在沧城所遇一一说明,包括郭梓的反常。
  两人说到最后,段逸听不到他感兴趣的,渐渐地困意上涌,便睡了过去。
  两人说的也差不多了,听着段逸鼻息,方墨白道:“逸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可为,恭喜你有这样出息的儿子了。”
  段重言淡淡一笑,却道:“逸儿跟我不亲,或许还恨着我呢。”
  “为何?”
  “自然是因为纯明……”
  “逸儿还小,不知你的苦楚,将来或许会明白的。”
  段重言看着夜色,微微苦笑:“将来……”他停了停,便道:“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方墨白道:“何事?”
  段重言道:“我先前因无计可施,才随身带着逸儿,虽然其中有些赌气的意思,要让纯明记着我,最要紧的,却是因为京中我无可托付之人,留在府中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宁肯冒险也要亲身带着,今日在酒楼上的情形你也见了,委实凶险,如今碰见你,大约是天意,我看逸儿也十分喜欢你,正好就把逸儿也托付给你,你带他先一步回京,纯明见了,也会欢喜。”
  方墨白暗暗觉得疑惑,道:“我怎么听你说的如此沉重?”
  段重言笑道:“哪里,我只是把实情交代给你而已,你可答应?”
  方墨白道:“我一看逸儿就喜欢的很,让我带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段重言看着他,笑道:“那我就把逸儿托付给你了,既然如此,你也不要耽误行程,明儿便起身吧。”
  方墨白转头看他,黑暗中望着段重言的双眸,不知为何心头一沉,隐隐约约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却又觉自己大概多心了。
  次日,两个钦差便来请方墨白动身,昨儿晚上段重言跟他都说定了,因此方墨白也痛快答应,段重言又跟段逸说让他跟着舅舅走,本以为段逸会兴高采烈,没想到小孩儿脸上浮现迟疑的神情,并无高兴之色。
  段重言便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舅舅吗?如今让你跟着他,也能早一步回京。”
  段逸仰头看他,却问:“那父亲呢?”
  段重言心头一动:“你也不喜跟着我……却问这个做什么?”
  段逸眉头一皱,冲口道:“我……”
  段重言垂眸看他,段逸慢慢地眨了眨眼,才道:“我不是不喜跟着父亲。”
  段重言哑然失笑,却摇摇头,拍拍段逸小小肩膀:“罢了,你去吧,跟着舅舅,要听话。”
  段逸低下头,一声不响,段重言就吩咐随从领他过去方墨白身边,段逸低着头走了几步,又慢慢回过头来看段重言,段重言忽地发现小孩儿的眼睛竟是红红地,像是隐约带泪。
  段重言心头一动,莫名地想:“难道他……”一瞬心情也颇复杂。
  两个都是男人,虽然心中牵念,表面却并不拖拉,干净利落地分了手,方墨白便抱着段逸,一径出城。
  出了城后大约五六里地,是一座小小山坡,稀稀拉拉地生着些绿树,远远有些蝉鸣。
  方墨白放慢了马儿,缓缓而行,段逸忽然问:“舅舅,我是不是很惹人厌?”
  方墨白惊诧:“怎这么说?”
  段逸道:“父亲好像从来都不喜欢我。”
  方墨白哑然:“你们父子两个可真有趣,一个说儿子不待见自己,一个说老子不喜自己……哈哈,逸儿,你爹很疼你,怕你有危险,才让我带着你先离开的,舅舅看你也不是不喜欢你爹的,是不是?”
  “娘时常不开心,所以我也……”段逸停了停,仰头问道:“舅舅,爹会有危险吗?”
  方墨白心头一梗:“什么话?”
  段逸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开始我听爷爷说爹这趟差事不太平,爹又让你先带我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墨白听了段逸这几句话,心头乱跳,忍不住回头看向背后的城池,想到昨日酒楼上的情形,又想到昨夜段重言所说,缓慢地马蹄声里,心越来越揪紧了。
  正当方墨白手上将马缰绳一顿,要说一声“回城”之时,两个钦差忽然警觉起来,一个道:“前头有些不妥!”
  方墨白心神不宁中并未留心,闻言目光往前一扫,顿时叫道:“快回!”急急拨转马头,瞬间,树丛里传出嗖嗖之声,竟是无数支箭破空出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2:17
☆、86第86章

  方墨白起初以为段重言忙于公事,就算再想叙旧也不急于一时,然而听段逸说起妹子被卖了,人也不见……心头的火却陡然窜起,如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情况下,段重言仍能带着段逸出来办公事,见了自己,仍能面不改色地坐下跟人相谈。
  方墨白双眸瞪着段重言,眼睛发红:“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她?她现在又在哪里,究竟如何了?”
  忽然间变成不测,段重言旁边的侍从们震惊之余便要上前来,段重言察觉,匆忙抬手一拦:“你真要与我在这里说吗?”
  方墨白几乎要将他掐死:“我倒要问你,你想好了要如何向我开口了?”
  段重言双眉一皱:“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若不信,现在动手杀了我就是。”
  方墨白看他一会,将人松开,此刻段逸跑过来,就看段重言,想问他是否无事,又没开口。
  鲁豹见状,知道已经无法再谈下去,便冲段重言行了个礼:“段大人,来日再叙了。”
  段重言道:“待我让人相送。”
  鲁豹洒然一笑道:“不必!区区东平府的官差也拦不住俺。”
  段重言揉了揉脸颊,皱眉道:“休伤了百姓。”鲁豹长笑了声,迈步下楼去了。
  段重言这才重看向方墨白,先前他已经留意到方墨白身边两个灰衣人,以他的阅历见识,自然认得出那是两个太监,段重言心中一计较,就想到究竟是谁幕后主使,无语长叹。
  那两个太监见此地暂时无事,便也不来打搅。段重言这才示意方墨白重新落座,段逸站在两人之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徘徊了会儿,到底又走到了段重言身边去。
  段重言看看他,又看方墨白,对上他血红的眸子,心中极快沉吟了会儿,先对段逸道:“你跟着他们,过去那张桌边儿坐回,爹要跟舅舅说点大人的事。”
  段逸本来正想趁机听听他娘的消息,听段重言把自己支开,不免有些失望,看看段重言,又看看方墨白,却还是乖乖答应了声,果真就往旁边座儿上去了。
  方墨白见他支开了段逸,心头更是一沉,段重言看那两个太监离的也颇有一段距离,才低声说道:“纯明如今在哪里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知道她暂时并无危险,只不过这些话我暂时不能让逸儿知道。”
  方墨白一听,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微安稳,便道:“你这是何意?”
  段重言先开门见山的说了这句,见方墨白不像是先前那样着急了,才又道:“我先问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得了旨意要回京?”
  方墨白诧异:“你不知道?”
  段重言一笑:“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方墨白眼皮一跳:“别同我打哑谜,有什么就说什么,纯明到底在哪里?他?又是谁?”
  段重言抬眸看他:“以你的聪明,难道你还想不出?方家是什么案子,凭什么要把你赦回京城?如果不是那个人松口,谁会这么大胆?连我纵然有心,也得暗地里行事,总要先收集了你们家是蒙冤的证据再说,却没有想到,总是慢了一步……”
  方墨白听他没头没脑说了几句,心中却悚然而动:“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到底为什么赦免他回京,他一路上也想了很多,对那两个钦差旁敲侧击了几回都没有答案,但是下令的人是皇帝没有错,可是以皇帝的心性,又怎会突然之间就……
  段重言道:“此事是我疏忽大意没错,但是,若不是有人从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方墨白倒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猜到几分:“纯明如今在哪里?”
  段重言道:“就在他的身边。”
  方墨白张口结舌,直直看他:“那么,赦我回京的事……”
  “多半是纯明求的,亦或者是他有心讨好纯明。”
  方墨白听了,半晌无言。虽然不曾提及某人名姓,称呼……可是两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
  方墨白沉默半晌:“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居然……”
  “怕是他早就对纯明有心,”段重言神情是淡淡地,像是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纯明先前的身份是官奴,我才买了她入府……我家里的长辈做主,瞒着我卖了她,我满城寻找却找不到,后来无意之中才想到她在哪里,我带着逸儿进宫,他跟我说,的确是他买了纯明……留在身边做女官,我出宫之时,在重华殿也见了纯明……此事无误。”
  说到这里,段重言便想到知聆跟他说的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方纯明”之时,看着方墨白,段重言终究并未提及此事,只道:“纯明让我安心,说她如今所想的,不过是两件事,一是让你好好地回京,二是让方家的案子有大白之日……”
  方墨白听到这里,双眼之中粲然见了泪光,他转头擦泪,低低唤道:“妹妹……”
  段重言道:“我的确是有负于你,我当初答应了你要好好地照料纯明,孰料留她在身边,始终未曾让她开怀,终日只是郁郁,后来更落得现在这样……”
  方墨白止了泪,就看段重言,望着他脸颊处高高鼓起,青紫一片,略觉后悔:“你不用这样说,我也知道,当初你肯搭救她,已经是冒险而为,只是,你明知道纯明的性子,你怎么可以让她做妾,就算你不能娶她,你也不必如此……”
  段重言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神色,略微出神,片刻才说道:“墨白,我只能跟你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方墨白左思右想,叹了声,道:“罢了,不管如何,总算人还在……好好地那就成。”
  段重言却道:“墨白,这件事你先不要跟逸儿说,我怕他若知道了,会忍不住吵嚷着要进宫找纯明,那样的话,恐怕不妥。”
  方墨白回头看一眼段逸,见他不知何时已经从袖子里把那个狗尾草编成的小狗儿掏了出来,在手中摆弄着玩耍。
  方墨白心头一酸:“逸儿……真是个好生可爱的孩子。”
  段重言眼神复杂,垂眸道:“是啊,对她来说,也是最舍弃不了的人。”
  方墨白收回目光,看向段重言,此一刻,竟两两无言,隔了会儿,方墨白才道:“那么……以后可如何是好?你……甘心?”
  “我自是不甘心的,”段重言声音也是淡淡地,就像是没有什么感情,实则就算是爱恨情仇都外涌又如何?总是没有用的,只好死死收敛,就好像冰层之下压着的水流,“但是她还好好地……我跟那个人说,不管如何都好,就是不能让纯明为他的后宫,故而将来,或许会有再相逢之日……”
  方墨白心中复杂之极,忽然暗恨:“这的确是有些太破格了,堂堂天子,怎么可以……”
  “墨白兄!”段重言急忙制止,方墨白咬了咬唇,段重言看看左右,见无人留意,才道,“你才要回京,千万不要失言说这些……何况这件事若说起来,表面看来,跟他毫无无关。”
  方墨白无言。段重言道:“不管如何,你能回京乃是天大之喜,你若回去,她也有靠……若再平了首辅大人的冤案,一切好说!其他的,却在其次了。”
  方墨白点了点头,正要说自己在沧城遇到了周参军之事,楼下忽地又有鼓噪声传来,顷刻,有人上楼,却原来是东平府的知府大人阴钊,“听闻”京城来的佥都御使在此,故而亲自特来相请。
  方墨白本跟段重言并非一路,然而他才跟段逸遇见,十分不舍得这个小家伙,再加上还有些话要跟段重言说,因此便顺势应了阴钊相请,一并入住东平驿站。
  段重言同阴钊的应付过手之类,自不用说,只说此日吃了晚饭之后,段逸便缠着方墨白,让他教导自己用狗尾草扎小玩物的法子,方墨白又扎了几个小玩意儿,在灯影下扮皮影戏给他看,段逸看着墙壁上影出来的那些样子,十分开心,哈哈大笑。
  段重言在旁边看着段逸开怀的模样,心中暗叹:他跟这小家伙最亲密时,也不曾见他如此开心。
  是夜,方墨白同段重言两人连床夜话,段逸便睡在两人之间,因要避讳他,有关他娘的事便只一提而过,说的多半是朝堂局势之类,段重言一一说明,以免方墨白回京之后一无所知。
  方墨白也把自己在沧城所遇一一说明,包括郭梓的反常。
  两人说到最后,段逸听不到他感兴趣的,渐渐地困意上涌,便睡了过去。
  两人说的也差不多了,听着段逸鼻息,方墨白道:“逸儿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必定大有可为,恭喜你有这样出息的儿子了。”
  段重言淡淡一笑,却道:“逸儿跟我不亲,或许还恨着我呢。”
  “为何?”
  “自然是因为纯明……”
  “逸儿还小,不知你的苦楚,将来或许会明白的。”
  段重言看着夜色,微微苦笑:“将来……”他停了停,便道:“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方墨白道:“何事?”
  段重言道:“我先前因无计可施,才随身带着逸儿,虽然其中有些赌气的意思,要让纯明记着我,最要紧的,却是因为京中我无可托付之人,留在府中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宁肯冒险也要亲身带着,今日在酒楼上的情形你也见了,委实凶险,如今碰见你,大约是天意,我看逸儿也十分喜欢你,正好就把逸儿也托付给你,你带他先一步回京,纯明见了,也会欢喜。”
  方墨白暗暗觉得疑惑,道:“我怎么听你说的如此沉重?”
  段重言笑道:“哪里,我只是把实情交代给你而已,你可答应?”
  方墨白道:“我一看逸儿就喜欢的很,让我带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段重言看着他,笑道:“那我就把逸儿托付给你了,既然如此,你也不要耽误行程,明儿便起身吧。”
  方墨白转头看他,黑暗中望着段重言的双眸,不知为何心头一沉,隐隐约约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却又觉自己大概多心了。
  次日,两个钦差便来请方墨白动身,昨儿晚上段重言跟他都说定了,因此方墨白也痛快答应,段重言又跟段逸说让他跟着舅舅走,本以为段逸会兴高采烈,没想到小孩儿脸上浮现迟疑的神情,并无高兴之色。
  段重言便微微一笑,道:“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舅舅吗?如今让你跟着他,也能早一步回京。”
  段逸仰头看他,却问:“那父亲呢?”
  段重言心头一动:“你也不喜跟着我……却问这个做什么?”
  段逸眉头一皱,冲口道:“我……”
  段重言垂眸看他,段逸慢慢地眨了眨眼,才道:“我不是不喜跟着父亲。”
  段重言哑然失笑,却摇摇头,拍拍段逸小小肩膀:“罢了,你去吧,跟着舅舅,要听话。”
  段逸低下头,一声不响,段重言就吩咐随从领他过去方墨白身边,段逸低着头走了几步,又慢慢回过头来看段重言,段重言忽地发现小孩儿的眼睛竟是红红地,像是隐约带泪。
  段重言心头一动,莫名地想:“难道他……”一瞬心情也颇复杂。
  两个都是男人,虽然心中牵念,表面却并不拖拉,干净利落地分了手,方墨白便抱着段逸,一径出城。
  出了城后大约五六里地,是一座小小山坡,稀稀拉拉地生着些绿树,远远有些蝉鸣。
  方墨白放慢了马儿,缓缓而行,段逸忽然问:“舅舅,我是不是很惹人厌?”
  方墨白惊诧:“怎这么说?”
  段逸道:“父亲好像从来都不喜欢我。”
  方墨白哑然:“你们父子两个可真有趣,一个说儿子不待见自己,一个说老子不喜自己……哈哈,逸儿,你爹很疼你,怕你有危险,才让我带着你先离开的,舅舅看你也不是不喜欢你爹的,是不是?”
  “娘时常不开心,所以我也……”段逸停了停,仰头问道:“舅舅,爹会有危险吗?”
  方墨白心头一梗:“什么话?”
  段逸大人似地叹了口气,说道:“开始我听爷爷说爹这趟差事不太平,爹又让你先带我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墨白听了段逸这几句话,心头乱跳,忍不住回头看向背后的城池,想到昨日酒楼上的情形,又想到昨夜段重言所说,缓慢地马蹄声里,心越来越揪紧了。
  正当方墨白手上将马缰绳一顿,要说一声“回城”之时,两个钦差忽然警觉起来,一个道:“前头有些不妥!”
  方墨白心神不宁中并未留心,闻言目光往前一扫,顿时叫道:“快回!”急急拨转马头,瞬间,树丛里传出嗖嗖之声,竟是无数支箭破空出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2:29
☆、87第87章

  徐姓钦差反应慢点,顿时被箭射中,翻身落马。
  方墨白见状,将段逸紧紧拥在怀中:“逸儿抱着舅舅!”抽出刀来回头抢救,另一位钦差王公公本正欲奔逃,见方墨白居然转回头去,意外之余,却也转过身来。
  此刻身后许多蒙面人自树林之中冲出来,纷纷追上,方墨白策马到那中箭的钦差身边,叫道:“徐公公如何?”
  那徐钦差背上中箭,先前一头栽落马背,又见后有追兵,只以为必死无疑,却万万想不到方墨白竟会转身救援,他心中感激万分,勉强能动,咬牙自地上挣扎爬起来。
  王钦差惊心动魄,喝道:“是什么人,敢拦截钦差!可知是诛九族的死罪!”
  那些蒙面人明明听到,但脚下竟然不停,依旧砍杀上来,方墨白挥刀击退两人,叫道:“是些亡命之徒!先救徐公公!”
  王钦差挥刀砍倒一个蒙面人,将徐钦差拉扯上马背,道:“公子,穷寇勿战!”
  方墨白见已经救了人,可是这边蒙面人如群蚁一样涌上,一时竟脱身不得,方墨白临危不乱,叫道:“逸儿,抱紧舅舅!”
  纵身下马,长刀横扫,顿时之间砍伤数人,群贼见状,才震慑后退,方墨白趁机一拍马臀,马儿嘶鸣一声,往前冲去,方墨白身子一跃,跳上马背。
  那钦差王公公正欲回头来救,见方墨白自己脱身,一时大喜,忙唤道:“公子快来!”两人策马飞快地冲出小树林,身后的贼人纷纷追出,忽然之间却又停了下来。
  方墨白抬头,正看到山坡之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队队伍,方墨白还以为又是追兵,一瞬心凉,手环着逸儿的腰,心想:“重言让我照料逸儿,没想到我却身入险境,不管如何,都要想法儿保着他才好。”
  正一念动,忽然之间听到段逸叫道:“绿袍叔叔!”
  方墨白一怔,定睛看去,却见在对方的队伍正中,马背上端坐一员膀大腰圆的汉子,细看有几分眼熟,正是昨儿在酒楼上相见的那粗豪汉子鲁豹。
  方墨白不知是福是祸,王公公却道:“公子看,贼人都退了!”
  方墨白回头一眼,却见那些蒙面人好像是老鼠见了猫,纷纷地缩到了树林之中,而对面,那绿袍汉子鲁豹打马上前,扫了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段逸身上:“小公子,你的眼睛倒尖,你还认得我?”
  段逸道:“绿袍叔叔,我还答应请你喝鱼汤呢。”
  鲁豹哈哈大笑:“段大人那样的人,居然有这样有趣的儿子,难得,难得!”
  方墨白见他似无恶意,便道:“不知鲁兄为何竟在这里?”
  鲁豹看向他,微微一笑:“方公子你不必惊愕,俺并无恶意,本是想要出来看热闹的,然而看到方才方公子你在危急关头,尚奋不顾身回头救援同伴,鲁豹一生最敬重的就是这等讲义气的兄弟,敢问你跟段大人是何关系?”
  段逸道:“绿袍叔叔,这是我舅舅!”段逸听出鲁豹是赞扬方墨白,当下也觉得颇为骄傲。
  鲁豹闻言,正色道:“俺听闻段公子娶得是练家的女儿,怎么你竟姓方?”
  方墨白道:“不瞒各位英雄,先前因我家遭难,妹妹曾为段兄的妾室,我是前首辅方诚之子,方墨白。”
  鲁豹一听,当即翻身下马:“原来是首辅公子,鲁豹有眼不识泰山!”当下半腿跪倒,就行大礼。
  鲁豹一动,他身后几十人也纷纷下马跪拜。
  方墨白吓了一跳,赶紧也跳下马来,将段逸放在地上,伸手将鲁豹扶起来:“快快请起,这话从何说起?我……原不认识各位英雄。”
  鲁豹顺势起身,道:“方公子有所不知,我身负方大人恩惠,——我师父,曾经是京城神策营教官陈安,当初因为得罪了相国,被诬陷了罪名,落了大狱,差点全家遭殃,多亏了方大人,在御前仗义执言,才救了我师父跟家人性命,我师父遭此劫难,不愿留在京中险恶之地,便出京告老,才在东平府这里遇到我,我一身武功,正是师父教导,师父去年辞世,临去之前还念念不忘,他一生之中都亏欠方大人大恩,当初方大人遭难,我本欲上京劫囚也好,劫法场也罢,总之救了人出来就行,以后就算落草,也强比不明不白地害了性命好,不巧给师父知道,师父骂我一顿,说那样做,反而会害了方大人,因此一直隐忍,此事也是家师临去之前仍记挂心头之事……至今无以为报,没想到竟如此有缘,在此遇到公子,可算是太好了!”
  方墨白听了这番内情,心中颇为感叹,没想到父亲竟还有此事,然而鲁豹身份特殊,此刻又讲起旧事,事关皇家,而他身边又有两个钦差,方墨白一时有些为难。
  那王钦差方才给徐钦差止血,鲁豹声音又高,因此两人都听了明白,王钦差便道:“方公子高义,方才不顾安危救护我的同僚,我虽然只是个听命的卑微内监,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方公子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告知任何人。”
  徐钦差也撑着行礼:“我的性命是方公子所救,不然早丧歹人之手,方公子万请放心。”
  鲁豹是个直人,性格豪爽,有什么便说什么,全没想到其他,更何况他眼中只方墨白,更不理会其他,两个太监一行礼,他才察觉,但他向来顶天立地心无挂碍,当下不以为然,只心道:“原来是两个狗太监,如果方公子首肯,杀了就是,一了百了!”
  方墨白道:“我同两位同路而行,自该同行照护,而且先前也多亏两位及时赶到梁州才将我救了,这不是应当的么?王公公,请照料徐公公到那边暂时休息。”王徐两人明白,便双双退开。
  鲁豹听了方墨白的话,心中才又想:“原来他两人对方公子也有救命之恩,嗯……那还是不杀罢了。”
  方墨白道:“是了,鲁大哥,你还没有说你们因何在此?”
  鲁豹这才说道:“是了,方公子有所不知,你也知道那帮狗官差说我目无官长残害同僚,都是胡扯,因俺亲眼目睹阴钊那狗官用狠毒法子杀死不肯跟他同流合图的主簿两人,还想追杀他们家人,俺一时不忿,就护着他们家人杀出了城,谁知道那狗官竟说是我杀了主簿,俺走投无路,索性落草为寇跟那狗贼对着干,段大人来到东平府后,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查到此事,他说他知道俺是被冤枉的,要跟俺详谈……俺自己也就算了,当官还是当山贼,同样都是喝酒吃肉,但是那两个主簿的死岂不是永无大白之日?何况他们的家人也盼望沉冤得雪,俺就姑且一试了,昨儿跟段大人把事简单说了一遍,他叮嘱俺照料好那两人的家人,又说会把此事原原本本参奏朝廷,但是上回的监察院来的人,不明不白就死了,俺就担心段大人也遭难,正好小的们来报,说有人鬼鬼祟祟埋伏在这里……于是俺索性就带兄弟们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地……哈哈哈。”
  说到此,就听鲁豹手下道:“东平府那边好像有人出来了!”
  果真,马蹄声声,有人极快地靠近,鲁豹对方墨白道:“是我们山上的探马。”
  那人冲到跟前,翻身下马道:“大哥,你让打听的那个段大人,据说一早就去了知府衙门,衙门里那些人说,据说要翻看什么记录考察什么吏治。”
  方墨白听了,道:“这不是段兄的性情,以他的脾气,如果查明属实,即刻就会动作……这样,莫非是缓兵之计?”说着,就又跟鲁豹说继续使人去探听。
  当晚上,方墨白跟段逸就只去鲁豹山寨里歇息,至于徐王两位公公,则休息在山脚的小村落里,次日天不亮,山下的探马气喘吁吁跑上山来,报道:“当家,大事不妙了,那个新来的段御史,居然那么阴险,他调了驻扎康平府的程经略的兵,要来攻打咱们山寨啦!”
  鲁豹瞪圆眼睛:“你说什么?”
  那探子说道:“这事儿昨儿傍晚就开始传开,晚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据说这什么段御史奉了皇命,要清除在东平府的山贼,咱们这儿是头一拨,今儿一早就要来打啦,城门一开,我就赶紧出来报信……”
  鲁豹大怒:“段重言这个言而无信的阴险小人!”
  几个山贼头目道:“当家,那么那个方公子,跟段重言是连襟,咱们这还有段重言的儿子,不如拿来杀了!”
  鲁豹怒喝:“住口,方公子于我有恩!你怎可说出这种恩将仇报的畜生话,再让俺听到,先宰了你!”
  早上方墨白向来醒的极早,本要来找鲁豹的,谁知道正好听了这几句,方墨白心头一惊,本欲抽身离开,却又停下步子,反而迈步出来。
  几个山贼头目一见,怒不可遏,只有鲁豹还算寻常面目,道:“方公子!”
  方墨白直言不讳道:“各位,方才的话我已经听见了。”
  几人面面相觑,鲁豹便道:“方公子,你看那姓段的,是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方墨白摇头,说道:“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段重言,绝对是个敢作敢为有担当之人,而且他为人清正廉明,绝不会做什么贪赃枉法官官相护之事。”
  鲁豹道:“那如今他要调兵来为难我们,却又为何?”
  方墨白道:“我虽不知为何,却知道他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各位,如果想要逃的,我自然不会拦阻,如果想留下来相抗官兵的,我方墨白也会留下来,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同生共死,如何?”
  鲁豹惊道:“方公子,你当真愿意?”
  有人就说:“留神他跟段重言一样,都是言而无信的……”
  方墨白笑道:“各位不信,把我绑上就是了。”
  鲁豹制止了手下:“稍安勿躁,方公子既然如此说,那……俺就信你!”
  昨儿傍晚下的调兵令,康平府距离东平府有三四十里地,程经略的士兵三更开拔,平明时候已经到了东平府外,城门正好大开,程经略率兵而入,街市上许多看热闹的人,众说纷纭。
  鲁豹山上,众山贼当然也惶惶然,程经略带两千人,他们只有两三百人,哪里是官兵的敌手?偷偷地有人已经忍不住逃走。
  鲁豹几次去看方墨白,却见方墨白抱着段逸,不是陪他说笑,就是喝酒吃肉,脸上始终带笑,委实悠闲自在的很。
  鲁豹心中本因段重言之事憋着气,见方墨白这模样,却也气不起来了。
  如此终于熬到了中午,探子忽然连滚带爬地冲上山,又惊又是意外地回禀:“大当家,怪事!程经略带兵进城后,不知为何,竟然把知府衙门给占了,听说连知府大人也给绑了?而且也没再听说要来打我们山寨的。”
  鲁豹听了这话,怔怔然:“难道他们是窝里反了?”
  此刻方墨白牵着段逸的手出来,笑道:“恭喜恭喜,危难终于解除了,我就说段兄不是言而无信贪赃枉法的,他可是连当今天子都敢喝骂的,怎么会怕了小小地东平府?”
  鲁豹抬起大手,挠挠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俺真是糊涂了。”
  方墨白笑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个,大概就叫做‘引狼入室’,或者又可叫做‘假道灭虢’,——引狼入室,说的是东平府知府,还以为程经略来是为了剿灭山贼,却不知道是来灭他老命的,至于‘假道灭虢’就更简单,春秋时候,晋国国君要去灭掉虢国,但必须经过虞国,于是晋国就送了好些财宝金银给虞国,要求借一条路好去灭掉虢国,虞国的国君不听大臣劝阻,借了道……结果晋国灭掉虢国之后,回头又灭掉了虞国。”
  鲁豹拍掌道:“这都把人绕糊涂了,不过俺却听明白了,阴钊就是那个利欲熏心的虞国国君?”
  方墨白点头道:“段兄必然是察觉了阴钊的险恶用心,但东平府是阴钊等人的地盘,杀两个监察院来使的确不在话下,大概段兄是先向阴钊虚与委蛇,让阴钊觉得他屈服了自己,加上你正是阴钊的眼中钉,故而段兄就以你为借口,将康平府的兵调来。这程经略先前在京中的时候,曾跟段兄有过交情,自然是他一派的,阴钊可谓是自取灭亡。”
  方墨白说完,心中却想:“只是我没想到段兄行事竟如此干净利落……居然都不用上奏请旨,就先拿下四品地方官员?”
  鲁豹听完,叹道:“俺算是清楚了一件事,这京官儿真不是好当的,没有几套花花肠子是当不来的。”
  段逸问道:“绿袍叔叔,啥叫花花肠子?”
  鲁豹吭吭哧哧,说不上来,方墨白哈哈大笑,道:“逸儿,是夸你爹能干呢。”
  段逸眨了眨眼:“哦……我懂了,那舅舅也有很多花花肠子。”
  方墨白一怔,这回轮到鲁豹在旁哈哈大笑。
  事情就如方墨白对鲁豹所解释的差不多,阴钊被拿下,程经略带来的兵坐镇,段重言三下五除二将东平府的吏治大力整顿了一番,空缺的,提拔能干清正之士暂代,同时上表快马递送朝廷,因此整个东平府竟没什么大的波动,当百姓们得知阴知府倒台,无不欢呼雀跃。
  多数山贼不过是因“官逼民反”,听闻阴知府倒台消息,加上段重言也特别对山贼发了告示,言明只要没有人命在手的,皆既往不咎,杀了什么贪官污吏的,主动自首,也可从轻发落。
  那些被迫当了山贼的,听了这消息,顿时一哄而散,重新下山,那些冥顽不灵的,程经略自出兵剿灭。
  鲁豹这山头的人自然也是散了,至于鲁豹,他虽当过山贼,但却因救护主簿家人之故,功过相抵,故而段重言便暂时重让他在东平府为武将,其他的则上奏朝廷再做最后定论。
  三天后,程经略的兵撤出东平府,又特别派人押解阴钊等一干囚犯上京。段重言也随着出城,鲁豹跟东平府的百姓纷纷相送,一直迤逦到城外二三里地才停了。
  段重言仍旧带着那几个随从跟同僚,又往外走了三里,就看到前方的大树之下,方墨白领着段逸,正笑笑地等候。
  段重言见状,又惊又喜,快马加鞭冲上前去。
  段重言跟方墨白重碰面了,十分欢喜,各自说明彼此情形,段逸见父亲好端端回来了,小孩儿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见了方墨白这亲舅舅的缘故还是如何,依稀对段重言比之前要亲近了许多。
  前头押解囚车缓缓往前,如此走了三四天,京内来人,言说圣上已经收到段大人的表奏,接管了押解上京的囚犯,程经略所派之人便撤了回去。
  眼看京城一天一天近了,方墨白跟段重言各怀心事,但想到能见到妹妹了,方墨白心中便自有一股欢欣悲酸交替。
  此夜,还有一天便能回到京城了,到了夜晚,正好行到一座镇子上,段重言吩咐在此地驻扎过夜。
  谁知,便在此夜,又生了一场谁也意料不到的大变故。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2:52
☆、88第88章

  知聆在三天内接到两个好消息:第一自然是徐王两位钦差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已经找到方公子,正在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估计十天之内可回;第二,则是段重言一行人顺利到了东平府,对于后面这一消息,对知聆而言,重点自然不是段重言,而是一直跟着他的逸儿。
  似乎知道自己做了件好事,这日,赵哲早早地便回宫,草草吃了晚膳后,便说明方墨白的事。
  说罢之后,赵哲斜睨身旁之人,问道:“可放心了吧?朕对你如何?”
  知聆这数日来伺候他,将一些先前不会的尽数弄熟,譬如穿衣戴冠整理佩玉香囊握圭等物,也都有条不紊。赵哲七日之内有六日是早朝,她先前只是熟睡,渐渐地也跟着早上四更便能起身,那时候往往天还是黑的,知聆每次看到灯火通明的金阳殿,忙忙碌碌为皇上早朝做准备的宫女太监,以及站在中间任凭众人“摆布”的赵哲,就心生一种“原来皇帝也很不轻松”的感觉。
  但是这也是她佩服赵哲的地方,不管他素日多胡闹荒唐,政事之上却从来也不马虎。
  这天他憋了这个好消息回来告诉了知聆,任凭她替自己宽衣解带,便问这句。知聆一听,就知此人有邀功之意,知聆便假装一无所知,替皇帝脱得只剩了里衣:“皇上待我自然极好,……皇上,该沐浴了。”
  赵哲眉头一蹙,见她迈步要走开,便哼了哼,表示自己不满。
  此刻宫女们正托着盘子盛放着皇上脱下的衣裳等物退下,寝殿内并无他人。
  知聆闻言,便道:“皇上哼什么?”
  赵哲道:“朕哼了吗?朕为什么要哼,是你听错了吧。”
  知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或许是我听错了。”
  赵哲一看,气的甩手,正愤愤地要去沐浴,知聆忽然道:“皇上,你忘了一样东西。”
  赵哲没好气道:“什么?”停下步子,微微转头。
  但就在这一瞬间,眼前人影一晃,刹那仿佛连灯火也为之一晃,赵哲只觉得她脚下轻盈,微微仰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他的耳旁似乎能听到那极细微的“啵”地一声,脸颊上也印记了那一刻的温软之感,目光有片刻的怅惘,赵哲反应过来后转头,却见知聆已经退后一步,她敛起袖子行礼,又端庄又笑盈盈地:“多谢皇上。”
  赵哲眼睁睁地看着她,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却又停住,知聆抬眸看他一眼,烛火里她的眼睛亮亮地,像是星河璀璨,他着迷似的看着,一直到她又低眉含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便退出了寝殿。
  赵哲沐浴之中,整个人都是心神恍惚的,出来后回到寝殿内,怔怔在床边坐了片刻,便唤承鹤。承鹤上前:“皇上有何吩咐?”赵哲道:“你亲自去,把纯明叫来。”承鹤眉头一动,却低头道:“奴婢遵命。”
  承鹤去后,赵哲心头一直忐忑,一会儿觉得她可能不会来,那不来的话,他要不要自己过去?一会儿又想,过去又如何?凭什么让堂堂天子的他,在此神不守舍地,只因想念着那个人?明明是口边最美最可口的,却像是毒药一样又不能多吃,但是不管了……不管如何,今晚他都要吃上一大口。
  承鹤去而复返,赵哲已经做好了要亲自前去的准备,正要起身之时,承鹤往旁边一闪:“皇上,恭使女官到了。”说完之后,他后退几步,自动悄然离开。
  赵哲大为意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你来了?”
  知聆垂眸:“皇上照管,怎敢不来?皇上唤我何事?”
  赵哲道:“朕……”他忽然有点害羞,怎么说?要说“朕要让你陪睡”或者“朕欲大吃一口”,实在难为情。
  知聆静静地,赵哲看着她平静如水的模样,忽然之间咬了咬牙,起身走到她身边,绕着知聆走了一圈,然后在她耳畔道:“朕,要,你,侍寝。”几乎如一字一顿,然后他微微矮身,一手拦着她腰,一手抱住她腿弯,略微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赵哲抱着人儿,迈步往龙床边走去,将人放下瞬间,便顺势压上。
  知聆抬手一挣,又被他不由分说地压下,这回赵哲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毫无迟疑地将她的衣物尽数解开,胡乱扔在地上。
  床帐散落,渐渐地却又有些微声响传出,压抑的低吟,按捺不住的喘息,交织并行,此起彼伏……正于情炽如火之时,外头忽然有人道:“太后驾到。”
  着实大煞风景,床上的动作隔了会儿才停下,帐子内,赵哲皱眉看着知聆:“朕没有听错?”
  知聆原先被他压住了,耳畔嗡嗡然满是他的声音,方才依稀听了那么一嗓子,此刻已经红霞满面,哪里会跟他说,正要将赵哲推开,赵哲捉住她的手,道:“都这幅模样了,出去做什么?让她看见,平白又得羞辱你一顿,让朕应付。”
  知聆略觉意外,却也不做声,只埋头在被褥里,赵哲见她含羞之态,倒更觉得心动,便附耳又道:“你也别想逃,等朕打发了太后……”
  知聆抓住被子堵住耳朵,做不听状,赵哲忍着笑,拉了一件里衣穿起来,便掀开帘子下地。
  原本知聆的衣裳给他差不多都扯落下来,扔了一地,此刻赵哲想起来,四处一扫,却并不见一件儿,赵哲若有所思地看了不远处的承鹤一眼,脚下快步往外,一重帘处抬眸,却见太后同一行伴驾果真缓缓进来。
  太后入内,锐利的目光缓缓地掠过大殿,顺便在那合着帘幕的龙床上扫了眼,便道:“皇上,这么早就歇息了?本宫不知,倒是来的唐突了。”她并不入内,只是缓步往前,在座儿上坐了。
  赵哲面不改色道:“近来朝政繁忙,觉得疲累,因此就早些歇息了,太后怎么忽然来了,有事的话,让人传一声,朕自会去的。”
  太后哼了声,道:“皇上也说自己疲累,本宫体恤皇上,哪里舍得让皇上再去奔走。”
  赵哲便只微笑,太后道:“皇上,本宫之所以此刻来到,是因有两件要事,觉得不能耽搁,皇上可有耐心听我说?”
  赵哲道:“太后请讲。”
  太后说道:“这第一件,皇上,怎么本宫听到些传言,说皇上有意为昔日的罪臣方诚翻案?”
  赵哲一听,眉头暗中一蹙,却抬起头来,偏若无其事地一笑,道:“太后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传言?”
  太后道:“皇上这么问,莫非是默认了这传言是真的?”
  赵哲只是微笑:“朕并未这么说。”
  “那么是假的?”太后皱眉,“皇上,不要用对付朝臣那一套来对付我,你是本宫生得,别对你的亲娘也弄这种模棱两可后发制人的法子,何况本宫问的是事关社稷的正经事,难道皇上连这个都不能对我直言吗?”
  赵哲便道:“太后言重了,朕并非想隐瞒太后,只不过朕有些奇怪,这些事朕并未对谁透露过,太后怎么就听到传言了呢?”
  太后见他仍不回答,气鼓鼓地说道:“我听说,你已经派人去边疆,要传那个方家孽子回京了?”
  赵哲此刻已经全然不惊:“太后的消息甚是灵通。”
  太后怒道:“那你真的是要给方家翻案了?”
  赵哲却又笑道:“至于翻案之事,自然不可能……”
  殿内,龙床上知聆正也听着,闻言便双眉一皱。太后听了,却微微地松了口气:“当真?皇上既然开口,我就放心了。”
  谁知赵哲慢悠悠又说道:“朕觉得‘翻案’一词,用的大不对,倘若方诚的确有罪,就算是再翻也翻不过来的,但倘若他是被冤枉的,朕身为天子,自然不能无视……”
  太后刚松下的那口气顿时又吊了起来:“皇上!”忍不住竟站起身来,“不要忘记,当初定案之时,也是皇上自己决断了的,此刻却又想推翻重来?皇上怎会糊涂至此,竟质疑起自个儿的圣明来了?皇上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吧!”说着,眼睛就看向龙床方向。
  赵哲不动声色:“太后所来,就是为了此事?”
  太后见他神情淡淡,就道:“如何?皇上难道你是铁了心要如此了?”
  赵哲道:“太后其实不必多虑,若方家之事并无差错,谁也翻不了这个案子,若是有错,那朕也会自下罪己诏,天子的圣明不是自欺欺人才能得来的,若真要那样,朕宁肯不要那个圣明的名头。”
  太后闻言,气得眼前发黑,忍不住大声道:“皇上,你果真是被方家那个狐媚子给迷惑了心智了!”
  赵哲脸上的笑缓缓隐去:“太后。”
  太后向着龙床一指,喝道:“怎么,皇上还不承认?说什么进宫为女官,现在倒好,女官还要爬上皇上的龙床不成?”
  赵哲眼皮一垂:“太后在说什么。”
  太后气道:“好,那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妖物藏在这龙床之中!”太后说着,竟欲往前而行,赵哲眼皮一抬,道:“朕要临幸什么人,太后都要亲眼过目吗?”
  太后脚下一顿,赵哲转头看她,声音温和,底下却是一抹寒意:“太后今晚上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亦或者,只是为了做一场闹剧?”
  太后怔怔地看着赵哲,目光相对,太后心头连跳数下,眼前的灯光跳跃,太后的眼前一阵明一阵暗,皇帝的脸也好像明明暗暗地,脸色时而晴朗,时而阴晦,令人看不清楚。
  太后停下步子,放眼四看,忽然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跟随着的人居然都不在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太后脑中昏了昏,她抬手,在额头上一扶:“你……”
  臂上被人轻轻抬住,太后抬眸,却见是皇帝的脸,太后略讶异,却听他说:“太后是朕的娘亲,太后说的话朕是不敢有违的,但太后方才所说……似乎有关政事了,太后,还是不要操心这些为好,儿臣也好好好地孝敬太后。”
  太后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对上皇帝幽寒的眼睛,这是她所生的儿子,可是现在,连她也看不透他了。
  太后忽然觉得一阵心酸,刹那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涌上来,太后竭力把那种感觉压下去,道:“是了,皇上,我来还有一件事……”
  赵哲微笑:“太后请讲,朕能办到的,一定听从。”
  送走了太后,赵哲脸上的笑变成冷笑,回头看着龙床,眼底好歹浮现一丝温柔之色来,迈步走到床边,掀开帘子,忽然间又失了望:人去床空,也不知何时离开的。
  赵哲看着那被褥上被压出的一道痕迹,良久才叹了口气,合身倒下去,细细一嗅,似还能闻到一缕熟悉香气。
  此后又过数日,这天,是段重言段大人回京的日子,也是前首辅大人方诚之子方墨白回京的日子,前一件事,京城之中知道的人倒还多些,后一件,却是极少人才知情……就在清早,马车缓缓地进了城门,然后,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到金銮殿偏殿上,承鹤正伴驾,见那小太监着急之色,便退出来,听小太监之话后,脸色一变,不敢怠慢,回来赵哲身边耳语数句。
  刹那间,就好像狂风卷走艳阳,皇帝起身:“退朝!”
  “消息无误?”
  “绝对没有错,段大人说情形很不好,着急让恭使去看一眼,迟了的话恐怕……”
  赵哲只觉阴云笼罩:“怎么会变成这样?”
  承鹤道:“听闻是因为跟段大人同行,结果被刺客袭击,东平府的知府阴钊等人当场送命……方公子,怕是被连累了。”
  赵哲焦躁之极:“混账东西!该诛九族!”咬牙切齿,也不知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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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段重言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知聆,就在方墨白替他挡了那一刀性命垂危之后。
  后来才知,那些夜半出现的刺客,真正的目标是东平府知府阴钊等人,大概是想杀人灭口之类,段重言只是自责为什么没有做好万全防备,大概是因为一路太平无事,而且已经快到了天子脚下,自然就放松了警惕。
  段重言起初是想去救出阴钊等囚犯的,却被那伙刺客盯上,方墨白护着段逸,见刺客越来越多,心道不好,便叫段逸躲在自己身后,他张弓搭箭,箭无虚发,一连射倒四人,段重言脱出重围,方墨白趁机叫道:“段兄,快回来!”
  此刻那关押阴钊等人的屋子已经起火,段重言先前两个下属已经冲了进去,不见出来,段重言不肯离开,大叫两声,才见一个属下踉跄跑出来,冲出屋子,衣裳都已经起火,那人就地一滚灭了身上的火,嘶声道:“大人,里面的人都死了!”
  段重言将他扶起,忙问:“谭据呢?”谭据就是跟此人一块儿入屋的同僚,那人咳嗽着道:“方才进去之后,我们分头查看情形……忽然浓烟四起,我就找不到他了……”
  段重言听了,大叫数声,见几个驿馆的人正提水救火,他便冲出去,把一桶水从头浇落,刹那浑身湿透,段重言回身便冲入火中,顿时周围一片惊呼。
  方墨白在对面门口看见,大吃一惊,脱口叫道:“段重言!”与此同时段逸也叫道:“爹!”一大一小便往前跑,而院子之中,官兵跟刺客仍在交手,乱成一团,火光之中,刀光剑影,十分凶险。
  方墨白心神一凛,俯身抱起段逸,停了步子,只是看着那屋子。
  极短的时间,却让人感觉就像是几个时辰那样漫长,哔哔啵啵的烈焰之中,众人的喊杀声里,整座房子都几乎被烈焰吞噬,段逸素日虽然不怎么喜怒于色,此刻却忍不住哭着叫道:“爹!爹你快出来!”
  方墨白也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放在火堆上,若不是段逸在身边,就要也冲进去找寻,就在等得几乎失去理智之时,才见那边门口上出现个若隐若现的人影,然后猛地冲出门来,正是段重言!双臂交互头脸胸口,踉跄几步,差点倒地。
  方墨白见状,心头一喜,正要冲上去相看,忽然之间却觉得身后一阵阴冷气息袭来,方墨白来不及管段重言,转头四顾,然后猛地抬头,看向驿馆的屋顶上,却见有个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此刻静静地,手搭弓弩,正对准着段重言。
  方墨白双眉一蹙,立即叫道:“重言快闪开!”
  同时就把段逸放在脚下,搭弓射向屋顶,利箭穿破夜空射向那神秘之人。
  屋顶那人似乎知道这箭的威力,脸色一变,急忙闪开,方墨白眼睛盯着那人,丝毫不敢松懈:“逸儿你爹起身了没有?”
  段逸抱着他的腿,看段重言踉跄站起,先前出来的那个副手隐约有要扶住他的意思,便道:“爹起来了!”
  方墨白松了口气,段逸却又尖声叫道:“爹!小心!”
  方墨白吃了一惊,惊愕回头,却见段重言猛地后退,而他的副手一刀刺空,又冲上前,紧逼不放!
  段重言在火场之中被熏得够呛,此刻浑身无力,自然不能还手,也幸亏他早有预防,才避开最初那致命一击。
  而方墨白见段重言遇险,他反应自然甚快,当下调转箭头,一箭射出,正中那人后背,那人惨呼一声,擎刀倒地。
  方墨白一箭功成,却并无喜色,身后一股冷寒袭来,近在咫尺,追命一般!方墨白所能做的,就是抱住段逸,脚下迈步往前急闪,然而却终究晚了一步。
  先前方墨白盯着那神秘人,逼得他无法发箭,却因他一转身功夫,失了戒备,对方趁机出手,段重言大叫一声,眼睁睁地看到箭射中了方墨白背后腰部。
  方墨白忍着剧痛,在身子将要栽倒之时,把段逸送到急赶过来的段重言手上。
  后来段重言才知道,他那副手被人收买,跟那些刺客里应外合,除掉了阴钊等人,两个副手一块儿入内查看究竟后,大概是谭据看出破绽,便被那人所杀。
  那人只以为一把火烧掉所有,没想到段重言竟又不要命般冲进去亲自察看,谭据是被那副手以自己佩刀杀死,那副手知道以段重言的能耐,多半是会看出来的,暗暗祈祷段重言死在火场,一看段重言冲了出来,所以索性要鱼死网破将他杀死。
  段重言自然知道方墨白对知聆来说意味着什么,一路上他懊悔且羞愧,暗暗地想如果中箭的那个是自己的话就好了。
  知聆出了宫,马车一路狂奔,停在先前住过的别院门前,知聆跳下地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内之人,匆匆地进府。
  段重言先一步把段逸隔开了,免得他跟知聆忽然遇见,有些话不好解释。何况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方墨白的伤势,自方墨白受伤之后,段逸一直都守在他身边,一路上掉了不少泪,段重言好不容易才叫人暂时带他离开。
  知聆被别院的人带着,急匆匆地进了安静的退思堂,刚进内就见到段重言起身,似相迎之态,他的头发被烧焦了几处,额头带伤,神情之中是按捺不住的焦虑。
  见了知聆,段重言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并未做声。
  知聆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近乡情更怯”,她的心情很是复杂,原本设想过跟方墨白见面的情形,却没想到,情形远远超出估计。
  知聆脚下一顿,便看着段重言:“能不能让我跟他单独相处一会?”
  段重言看她一眼,张口:“已经昏迷了很久……”却又收声,终于转头出门去了。
  知聆这才走到床边,低头看床上的人,这其实是她初次看到方墨白,眼前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只是大概经历了许多风霜,虽年纪不算太大,却略微露出几分沧桑。
  因为是腰间受伤,所以腰部绑着绷带,身上只穿着一件很薄的衫子,能够清楚地看到绷带的形状,知聆从他的脸上看向胸口,目光在他胸前某处停下,知聆皱眉看了两眼,缓缓抬手,将衫子轻轻一解。
  看清楚眼前是什么的时候,知聆几乎低呼出声,她忍着震惊,手将方墨白的衫子缓缓地撩到肩部,那一道从胸前蜿蜒到肩头的疤痕便呈现眼前。
  知聆望着那道突出的疤痕,似乎能想到这道伤痕造成时候的惨烈跟凶险,她猛地缩手,冥冥之中,仿佛能听到一声无言地惨呼,逐渐地却变成呜咽,知聆知道,那是方纯明。
  知聆不想再看方墨白腰间的伤,也不敢看,她心境起伏不定,如大海波涛,晃动不已。
  室内寂静无声,像是无人之境。知聆竭力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才让那种突然加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你一定也受过很多苦,”知聆将方墨白的衣衫缓缓拉起来,凝视着他的脸,“你是不是也很不甘心?”
  知聆用目光描绘他的容颜,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方墨白,方墨白……哥哥。”
  她甚至清晰地感觉方纯明也在看着方墨白,很平静地凝视着那张脸,毫无预兆地,泪从眼睛里缓慢地流出来。
  知聆低低说道:“不管受再多苦也好,一定要撑住,纯明、所能倚靠的只剩下你了,若是你能感觉到……就不要出事,让自己好起来,快点醒过来吧,哥哥。”
  知聆握住方墨白的手,他的手大且粗糙,他的脸,以及身上的伤,处处都显示他曾受过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苦痛折磨。
  知聆握紧方墨白的手,看着上面大大小小地创口,以及指腹上的厚茧,忽然之间觉得:方墨白不会有事的。一个受过那么多苦难折磨的男人,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他还有许多未完的事要做,他一定也还有所牵挂,他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撒手离开。
  恍惚之中,知聆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奇怪的幻觉,眼前的景物似乎歪斜起来,“空间”有些扭曲似的,知聆以为是自己思虑忧伤过度,过了会儿才蓦地察觉,这种感觉,岂不是正像以前她“灵魂出窍”时候的感觉一样?
  这一瞬间,知聆眼前的景物变幻,她看到很多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场景,在一个十分奇特的地方,有很多身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起初她以为那是医生,然后很快又知道不是,因为这并非医院,而且那些人,似乎属于不同国籍的,有黑发黄皮肤的,有金发蓝眼的,甚至还有黑人……他们忙忙碌碌,偶尔交谈,另外,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仪器陈列……
  无数个声音涌起,各种语言都有,嘈嘈杂杂,说些特殊而专业的用词,却又很快消退。
  知聆眨了眨眼,耳畔听到有个声音说:“你真的决定这样吗?不管是理论还是试验上都不算完善,万一出什么差错的话,后果恐怕……”
  另一个人说:“不用再考虑了,我一定要去她在的空间。”
  眼前景物一变,知聆瞧见在一部奇特的仪器之中,平躺着一个人,镜头拉近,那人唇红齿白,微微一笑的时候,脸颊边上有浅浅酒窝漾出,他的眼神纯洁而温柔,像是透过虚空,看见了她。
  知聆身子猛地一晃,就像是有一股力量把她拉回来似的,她眼前发昏,差点要跌到地上,坐稳之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在方墨白的床前,手上仍然紧紧地握着方墨白的手。
  知聆拧眉,心神不宁,就像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此刻这一幕场景,不知为何,对她来说,有些熟悉之感,就好像相同的情形,曾经经历过。
  沉思之中,她所紧握的大手忽然抖了抖,知聆起初以为是错觉,然而那手很快地又动了一下,知聆睁眼,看向方墨白脸上,有些悸动:“方墨白,方……哥哥……你醒了吗?”
  那张脸上,眼皮微微地动了动,果然像是个要苏醒过来的模样,知聆紧张地屏住呼吸,忍不住起身看向他:“不要有事,你现在不能有事,一定要好好醒来……”
  方墨白的睫毛抖了两下,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知聆看到面前是一双极清明的眸子,起初是有点茫然,而后慢慢聚焦,最后看向她的脸上。
  知聆眼睁睁看他醒来,心跳也跟着复苏过来似的,忽然想起这时侯该叫大夫,便道:“哥哥,你没事的,我去叫大夫进来……”
  “知聆……”
  知聆无意识地“啊”了声,然后却猛地僵住。
  她回过头:“你、你叫我什么……”
  方墨白的眼神十分温柔,温柔的似曾相识,他说:“知聆,知聆姐,真的是你吗……我……真的……”他转动目光,看向周围。
  知聆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飞快地,她似猜到发生什么,可是却又不敢去相信。
  “我、”方墨白的声音还有些微微地沙哑,他的眉头皱了皱,目光下移,忽然说,“好疼……”
  知聆只是盯着他,而他皱了皱眉,又嘟起嘴,这个表情知聆是很熟悉的,此刻看来,却如此触目惊心。
  方墨白吸了口气,才又看向她,很慢地说道:“知聆姐,你别怕……我、我是段深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3:10
☆、90第90章

  一刹那,知聆瞪向“方墨白”,她听见这世上最荒唐的话,她却不得不信,因为她自己就正经历着这样的事。
  可是知聆不知道,为什么方墨白身上,会有段深竹出现。
  幸亏她是经历过的,才不曾在此刻“狂乱”,但也正因她是经历过的,才又觉得一切如此“无解”。
  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叫:“镇静镇静!”
  于是知聆盯着眼前人,问:“你在说什么?”
  “方墨白”一本正经道:“知聆姐,真的是我,我让兰斯洛特……嘶,真的好疼……他受伤了吗?”他忽然又皱起眉来,叫。
  知聆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乱了,听到这句,心头一凛忙道:“你……先别说话,我叫大夫进来看看伤势如何。”
  “方墨白”却叫道:“知聆姐,你让谁进来都好,只是别让……先前那个人进来。”因为受伤,身子极度虚弱,才说了两句话,汗就渗出来,显然疼得厉害。
  知聆皱眉:“先前那个人,你是说谁?”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有段重言在,于是便问:“你是说段重言?”
  “啊?段……”“方墨白”呆了呆,才很慢地说道,“我不知道那是谁……可是他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知聆问:“什么意思?”
  “方墨白”看着她:“他在的话,我就醒不来,那种感觉……像鬼压身似的,很可怕,知聆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想……”
  这真有点段深竹的做派了,语气也很像!知聆又惊又疑,忍不住低声喝道:“闭嘴!”
  “方墨白”瞪大眼睛看她,却真的没有说话,只“哦”了声。
  知聆看着那种小小委屈的表情在完全不同的脸上出现,皱了皱眉,低头解开方墨白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口,见伤口的纱布完好,也不曾见到有血渗出,才松了口气。
  知聆动作间,“方墨白”就垂眸看她,见她解开自己的衣裳,忍不住略觉脸热。
  知聆抬眸看他,抬手揉揉自己的额头,心中默念:“别慌张,别慌张!没事,没事!”如许三遍,才又看向眼前人:“你真是段总?”
  眼前人点头眨眼,表示答应。
  知聆看着那幅无辜的表情,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又问:“是兰斯洛特帮你……‘过来’的?”
  他的眼睛一亮:“是啊。”
  知聆头大:“那么,你怎么会……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呢?”
  “不知道……”段深竹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但是兰斯洛和那些科学家跟我说这种试验还并不成熟,所以只是试试看,知聆姐,他不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我’吗?”
  知聆跟他戏言:在另一空间见过他,且三妻四妾。
  估计此刻段深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三妻四妾”那个主儿。
  知聆听他连这个也知道,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确认这位爷真的是段深竹没错了。
  “不是,”知聆灰头土脸,不知要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段深竹却并不吃惊,只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说:“啊,那这一定是其中出现了什么错误。”
  如果眼前不是方墨白的脸,知聆觉得自己会上去揪扯那张可恶的脸:“是啊,段总,你跑来凑什么热闹?你要不要回去,再来一次?”
  她的这话本有几分冷嘲之意,段深竹却道:“真的可以再来一次吗?知聆姐,我没想凑热闹,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
  知聆本来要骂他几句,然而这身子是方墨白的,又受了伤,如今被某人“鸠占鹊巢”,若是受了什么刺激的话,不知会是何等发展……
  于是知聆便只忍耐:“段总,别说孩子话……如你所见,我还好好地,不用担心,是了,你那边怎么样?”忽然间想到问问现代的情形。
  段深竹却打量着她,嘴里说:“原来你在古代是这样的打扮,很古典很好看,像是仕女图里的人物……”
  “段深竹!”知聆提高声音。
  “都还好,”段深竹忙转回正题,“你又昏迷后,我求兰斯洛特帮忙,让我找到你。后来兰斯洛特回国,找了许多物理学心理学上的厉害人物,原来他们早就开始研究这些‘穿越时空’之类,还有过几次成功的试验,不过也有瑕疵啦……但是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就想试试看。”
  知聆想到兰斯洛特的脸,忍不住叹了声:“所以他肯帮你?他怎么跟你一样这么爱胡闹了?”
  “不是胡闹,他其实也不放心你啊,我所做的,不过是兰斯洛特也想做的。”
  知聆决定无视这句话。
  段深竹看着她,却又慢吞吞地说:“如果你想问赵总,那么他……”
  知聆心头一跳,心情很矛盾。段深竹眼珠一转,却偏不说了。
  知聆虽然觉得他忽然提到赵宁哲很突然,但是心里也有些想知道他的情形,没想到段深竹忽然又住嘴,她想问,又开不了口,就只瞪着他。
  段深竹却道:“知聆姐,那么现在这个人是谁啊?我怎么感觉好疼。”
  知聆看他试图起身又试图看自己伤到哪的样子,忙喝道:“别动!”
  段深竹果真不再动,知聆又道:“这是我哥哥。”
  段深竹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了几下:“你哥哥?真的是……哥哥?”然后他悻悻道,“我还以为先前所听到的是幻觉呢。”
  知聆一怔,然后怒视他:“原来我对方墨白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段深竹无辜道:“我也不是有意要听到的,就像是做梦一样,感觉有人在召唤我,而且原先那股跟我相抗的力量没有了,于是我就醒过来了。”
  知聆被他打败,磨着牙说:“那方墨白是死是活?”
  段深竹眨了眨眼:“知聆姐,那么你身体原本的主人怎么样?”
  知聆自然是不太清楚的,转念一想,段深竹以这句反问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大概,方家兄妹的遭遇都差不多吧,但是以自己的经验来说,方纯明或许并非真的“已死”,那么同道理也可推论到方墨白……
  是了,方纯明身子虚弱,知聆才会穿越,那么方墨白此刻情形危殆,如果再加上什么“科学试验纰漏”之类,让段深竹趁虚而入倒也是可能的。
  想到这一点,知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她看向段深竹,道:“段总,你曾跟我说你出车祸那时候,曾也有过跟这相似的经历?觉得自己看到了纯明想自尽……”
  段深竹道:“是啊。对了,方才我要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又回到了那一幕呢。”
  知聆心头一寒,强行按捺那疯狂的思绪,咽了口唾沫,才又道:“段总,我哥哥先前被流放到别的地方,现在才回来,我需要他帮我给方家翻案,让方家东山再起,你忽然出现,于事无补,所幸根据我之前的经验,你大概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去现代,段总,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再管了。知道吗?”
  除了这其中所说的,另还有一个原因让知聆觉得段深竹插手无益,在这里,方纯明身上受的伤,现代的自己也会受伤,方纯明死,现代的自己自然也会死,那么,段深竹呢?
  段深竹默不作声,知聆以为他明白了,便道:“我得叫大夫来看看哥哥的伤势。”
  段深竹见她起身,忽然拉住她的手:“我只是……”
  知聆回头看他,段深竹道:“我只是想跟你说,看着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眼睁睁看你受伤我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很可怕,所以我宁肯……”
  “段总!别自以为是,”知聆看着他那双眼睛,一瞬就像是仍看着现代的段深竹的模样,她让自己狠下心来,冷冷地说,“更别冲动行事,你当‘穿越空间’很好玩吗?这里不是现代,稍微应付不当,就真的会死!我好不容易才熟悉了这里的规则……何况我跟你的渊源并不怎么深刻,你大可不必。段总,你回去吧,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异想天开,对别人无益,对自己更无益,你要知道你是段氏唯一的继承人,这样轻易拿自己冒险,段老爷子会答应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对你的家族又怎么交代?做人不能总是凭着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的,而且我真的不需要别人的插手,只要方墨白好起来,我相信一切都会走上正轨,只要方家平冤,逸儿有个好的出路,纯明心愿了了之后,我就会回现代……”
  “我……我真的只想要帮忙。”段深竹神色有几分黯然。
  知聆沉默片刻:“段总,你的情我心领了。”
  知聆看了段深竹一眼,决然起身,走到门外,段重言正等在那里,见她出来,便小心翼翼地问:“方兄……醒了吗?我好像听到他的声音。”
  知聆看看他的脸色,看着他略带惶惑的样子,再想想里头那个,忍不住有种恍惚的感觉:“方才醒了,现在……也不知道如何,能不能请大夫进去看看?”
  段重言道:“方才宫里来了几个太医……听说是皇上派的。”
  知聆无心计较这些,就点头:“只要能让哥哥康复,什么都好了。”
  段重言看她神色淡然,他心中自不好过,便忙叫了太医入内,他自己也跟着进去,知聆见他要往里头去,就想到段深竹方才说的话“如果段重言在,他就醒不过来”的话,起初知聆不怎地明白,这会儿想想,段深竹跟段重言自然是大有关系的两个人,如果说他们是两个一样的“灵魂”,具备相同的“能量”的话,在同一空间里“彼此相冲”倒也是可以解释的。
  知聆不知,自己根据自身经验摸索得出的这番“解释说法”,却跟现代兰斯洛特他们得出的科研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处。
  知聆本欲叫住段重言,但她也想段深竹回去,不要在这里纠缠冒险,于是便未曾出声。
  果真,片刻段重言出来,道:“方兄又昏迷过去了,不过能醒来,便是好事,一个太医说方兄的伤幸好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可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知聆听到这里,才忽然又想到一人,便问:“听闻你们是一路的?那逸儿呢?”
  段重言道:“逸儿好端端地,先前我派人带了他先避开了。”
  知聆好久不曾见到那小家伙,实在颇为想念,但是如今事情复杂,跟他见了恐怕更难舍难分,只会添乱,便默默道:“你要好好照料他,别像是哥哥这样。”
  段重言身子一震:“纯明,你放心。”
  知聆抬眸看他一眼,想说她不是纯明,他为何还如此唤,却又并没问。
  因方墨白一直昏迷着,知聆不愿离开,特意派了宫人回宫向赵哲请旨,这一日她便不回宫去了,很快宫内有人来,宣段重言进宫,段重言没办法,拾掇拾掇入宫去了。
  于是一整天知聆几乎都守着方墨白,见他并没有再醒的迹象,就知道段深竹回去了,知聆想想先前跟段深竹的谈话,有种如梦之感。
  方墨白并没醒来,段逸却察觉不妥,因段重言不放心,就没把他送回段府去,只留在别院派人看管,段逸起初还安分,后来见外面人来人往,他又担心方墨白,便坐不住了,下午便偷偷跑出来,一路躲着人,去找自己舅舅,谁知道好不容易摸进屋里,却意外地发现知聆也在。
  段逸大惊之余,擦擦眼睛,看清楚眼前是真人并非做梦,便大叫了声“娘”,撒腿跑上前。
  谁知道小家伙惊慌之余,忘了脚下有个门槛,顿时被绊倒在地,知聆正坐在方墨白床前出神,听了声音后心神俱惊,再一回头,见段逸在地上狠狠摔倒,脸朝下,也不知如何,她吓得跳起来:“逸儿!”便扑过去。
  几乎跪在地上,把段逸抱起来,吓得魂也飞了,赶紧看他如何,段逸的额头有些擦伤,方才摔倒的时候,他以双手撑地,才不曾把头摔坏,但饶是如此,也惊的不轻,居然无法出声,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却并不哭,只又叫道:“娘,真的是你!”
  知聆先前见他呆呆地,正以为是摔出了好歹,见小孩又叫起来,才落了泪:“你跑什么!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又疼又爱,抬手想要在他身上打一下,却又不舍的。
  段逸张手将她的脖子搂住:“娘,我没事,下次一定会小心的,我看到了娘,一时就忘了!”他人虽小,却很懂事,一边说一边在知聆胸前肩头蹭蹭,见她落泪,就伸出小手去给她擦。
  不擦则已,一擦,知聆泪落更急,看他浑身上下无碍,才也抱住:“娘要被你吓死了!”
  段逸就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娘不怕!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聆看着他,泪落个不停,却是三分心酸,七分的喜欢。
  母子两个见了,几乎忘情,隔了会儿知聆才反应过来方墨白还在昏迷之中,就放低了声音,把段逸抱起来,走到床边看了看,见他还在“昏睡”着,试了试鼻息,还算平稳,才又放心。
  知聆就抱了段逸,坐在床边,母子两放低了声音说话,段逸靠着她,问:“娘,你之前去哪里了?逸儿好想你。”
  知聆摸摸他的脸,看看他闪亮的眼睛,决定不瞒他:“你知道娘已经出了段府了吗?”
  “我知道,是他们卖了娘。”段逸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仇恨的表情。
  知聆道:“娘现在在宫里,当皇上身边的女官,先前不想跟逸儿说,怕逸儿想娘了,但是皇宫是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所以才宁肯瞒着逸儿,逸儿怪娘吗。”
  段逸不做声,却轻轻在知聆脸上亲了口,这便是他的回答了。
  知聆忍不住也在他脸上回亲了一下:“娘在想法子,想快点到咱们一家团聚的一天,现在舅舅也回来了,等舅舅身子大好了……娘也会想法儿出宫,到时候,就真的跟逸儿不分开了。”
  段逸听了,大为喜欢:“我知道娘不会扔下我的。”
  知聆见他开怀,便才又问起他跟段重言这一路有何遭遇。逸儿声音稚嫩,却把事情讲的有条不紊,他们如何在酒楼上遇到方墨白,方墨白如何打了段重言一拳……知聆听到这里,心头忍不住略觉欣慰:方墨白果然还是很疼他这个妹妹的。
  段逸又把跟鲁豹等人相遇的过程说了,他一路见识过几次方墨白的武功,讲述之中,便忍不住将方墨白大赞一番:“娘,舅舅可厉害了,我将来也要变成舅舅这样的人!”
  知聆正抱着他笑,却听到身边床上方墨白的声音,低沉嘶哑说道:“逸儿,舅舅真的……有那么厉害?”
  两人一听,段逸先大叫了声:“舅舅你醒了!”
  知聆心头一跳抬眸看去,看到面前之人那沉稳带笑的双眸——虽是一样面容一双眼睛,却跟之前段深竹的感觉完全不同,一个是冬日暖阳,带几分凛冽沧桑,一个却是春日微风,轻快美好。
  而方墨白看着眼前的人,哑声道:“纯明,哥哥……终于回来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3:24
☆、91第91章

  从T市到黄岛需要经过长嘴岩的这一段路,在半个月前就被封锁,T市给出的理由是,长嘴岩这一带的路划设计有些不合理之处,因此导致交通事故频发,所以在最近要重新进行调整,建议司机们从T市到B市直通的高速路那一道线,中转可到黄岛。
  以长嘴岩为中点三里开外就已经开始封路,因此自然没有人再把这段路经过,只有少数步行者曾好奇地试图往前,却又被警戒人员带开,往前眺望,依稀可见到前头在长嘴岩之下,有许许多多的车辆,并一些临时的快建平顶房等设施,有时候还能看到几个身着白色大褂的人出没。
  而在其中的一座房子里,几个身着白衣的人紧张地站在一个奇特的仪器外面,一直到旁边的另一架仪器发出嘀嘀的急促声响。
  在场的人见状,顿时都紧张起来,兰斯洛特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仪器之中的人,段深竹躺在那里,神情一如平常,并无不妥,然而旁边的检测仪上却显示他的心跳正在加速,这显然不是个好的信号。
  兰斯洛特跟旁边的人着急地交谈数句:“出了什么事?”
  “大概是在另一空间受了刺激,所以在这具身体上才有反应。”
  “那怎么办,”兰斯洛特心头一紧,看着段深竹平静的脸色,急忙道,“现在立刻停止试验。”
  这些人虽然拥有不同国籍,多数人先前只是听说过彼此的名字,却并不认识,在短暂的时间内组成了一个团队,却拥有极为难得的默契,听了兰斯洛特的话,早有人前去试图关闭仪器,却被另一人拦住:“现在不知段先生在X空间遭遇了什么,贸然关闭的话,对他的精神会造成不可预计的损伤,现在心跳显示并不算太危险,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醒来。”
  兰斯洛特道:“他可以自己醒来?”
  另一个说道:“理论上是可以的,段先生是个坚强乐观的人,精神力十分强大,只要他愿意,似乎没有问题的。”
  兰斯洛特心头略微安稳,便仍盯着段深竹看,如此过了大概有两分钟,仪器之中面无表情的段深竹神情有点奇怪的变化,他皱了皱眉,然后眼皮动了动,最后,竟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兰斯洛特见状,就看周围的ABC诸人,有人便道:“段先生应该是可以醒来了,兰斯你试着唤他?”
  兰斯洛特上前,轻声道:“段?”
  如此唤了两声,段深竹果真慢慢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十分清澈,里头映出兰斯洛特的小小影子,段深竹看了他一会儿,便说:“啊,我真的回来了。”
  兰斯洛特听了这句,才彻底放了心。
  当初知聆在医院重又昏迷过去之后,段深竹向着兰斯洛特提出那个要求,兰斯洛特起初觉得这孩子实在太过异想天开,多维空间,理论上都还不算十分成熟,又哪里能够凭着人力达成?他不过是根据知聆的“特性”,才试着用反催眠的法子将她唤醒,却也不敢就说是他自己的能耐,谁也猜想不到,这简单的“一次醒来”,还有多少因素在其中作祟,譬如时间空间之上的波动,譬如当事人的因素。
  所以兰斯洛特无法保证。
  兰斯回国之后,心里却仍记着这件事,他试着跟几个认识的科学界人士联络,没想到业界对于多维空间一说,感兴趣的大有人在,而且也有人对此展开研究。
  同时在世界各地,也有许多例诸如“灵魂转换”,或者误入另一个“平行空间”的例子,比如澳洲有个男子,因一次事故昏迷十七个月,醒来后居然会说流利的中文,采访中当事人说:那种经历十分奇怪,就好像他的大脑在一个地方,身体却在另一个地方。
  还有很早之前的记录,是埃及一个村庄里的七岁小女孩,忽然说自己是某某村庄里的一个已婚的女人,而且还能说出自己有几个子女,家人带她去那个从未去过的村庄,她居然能够认得出那进村的路跟她家里的所在。
  国际上,关于多维空间跟穿越,虽然并不曾大张旗鼓地研究,但私底下,有一些科学家却对此形成了一个相对系统的研究理论,并且在摸索着进行试验。
  听兰斯说起在中国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有些人便十分感兴趣,兰斯起初犹豫,并不想拿段深竹做那小白鼠,如果是一套完整的试验系统也就罢了,但现在还不能百分百地保证安全。但是经过几天考虑,兰斯洛特终于打电话给段深竹,知道他仍旧十分坚决,并且并不惧怕危险,便才答应他要试着进行人员方面的联络。
  兰斯在国外寻找合适人选发出邀请的时候,段深竹在国内也不闲着,这段日子他不再像是以前一样漫不经心,反而动了十万分认真,曲稳不知为什么他转变的这样厉害,简直从一个清闲贵公子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先前曲稳都是满员段深竹总是把活儿推在他身上,如今,却忍不住要埋怨段深竹有些太过分了,简直是资本主义的吸血鬼,不仅是自己拼命,更也拼命地榨取他们的剩余价值,从上到下都不闲着,但效率却也因此奇高。
  段氏之内对于段深竹的转变却又另外一种不同的说法,因为先前聂奸妃被消灭,大快人心之余,有些八卦消息灵通人士,譬如先前跟着知聆的那两三位,便嗅到知聆跟段深竹之间的一点不同寻常,又因知聆出了事,他们听闻后也忙去探望过,关切之余,自也打听到出事原因,因此又衍生出许多不同版本的偶像剧情节来。
  对于段深竹如此发愤图强的理由,有些惯于生产粉红泡泡的女员工分析,段总多半是因为“为情所伤”,所以才不得已寄心工作。
  这世上,看似最离谱的,有时候往往却是最贴近真相的。
  试验的地方选在了段深竹曾出车祸的这一段路上,通常进入多维空间,需要一些很“玄妙”的因素,比如光,风,声音……或者其他空间的因素,段深竹两次神游,都在这个地方,因此当然此地是最佳选择。
  正如学者们所推论的,经过最初几次的试验,果真有了一次短暂的成功。
  段深竹醒后,如做了一场梦,负责他的身体健康方面的人员便急忙过来对他进行检测,发现各方面指标都还正常,才彻底放心。
  段深竹知道兰斯洛特牵挂,就先把情况简单地跟他说了一遍,末尾便道:“那个人……就是ring的哥哥,受了伤,我感觉腰上好疼,好像断了一样,也不知会怎么样。”
  兰斯洛特听得出神,段深竹又说:“修恩,你说,那时候好像没有止痛药,麻醉药之类的东西……那种痛简直能把人活活疼死,而且……”他忽然没有说下去,若有所思地,然后打了个寒战。
  兰斯洛特问道:“而且什么?”
  段深竹目光茫然,想到知聆解“他”的衣裳时候,他垂眸所看到的,便吞吞吐吐说:“而且,我好像看到,这个人受过很重的伤。”他试着在自己肩头到胸前比了比,回忆所见,忍不住皱了眉,“修恩,我想象不出来那种重伤之下,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兰斯洛特也皱起了眉,隔了会儿才说:“ring让你回来是对的,她怕你也遭遇不测。”
  段深竹一怔,然后目光一亮:“修恩,你的意思是,她担心我,所以才让我回来的?”
  兰斯挑了挑眉,然后咳嗽了声:“你还想怎么样?”
  段深竹挠挠头:“修恩,我们好不容易成功了,怎么能就这么简单地放弃?我很想做点对她有帮助的事,可是却不知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兰斯问道:“ring还跟你说什么了?”
  段深竹细细回忆,把所能想起来的事全跟兰斯说了清楚,兰斯道:“如果ring没骗你的话,那个哥哥醒过来后,就会帮助ring,我们倒是不用太着急了,而且你对那边的情形很不熟悉,这一次,居然会出现在哥哥的身体上,那么要是有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还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段深竹道:“对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跑到哥哥身上去?还有……原来房间中有一个人,就是ring跟我说过的那个‘那空间里的我’,当他在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压迫感,就好像醒不来,又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一直等他出去了后我才醒来。”
  兰斯听了,就转头对旁边的几个学者说,几个人听了,面色各异,彼此交谈了一顿后,有一个便开口跟兰斯说了几句,他的英文带有浓重的英国地方语调,段深竹听了个似是而非。
  兰斯听完,才回头对段深竹道:“伯瑟教授说,我们相信,在宇宙的空间里会有另外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按理论说,因为是不同的空间,所以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有碰面的机会的,但是如果真的碰上,或许就会引发一些时空的扭曲,或者能量的萃变之类,两个具有相同能量的物质无法共存在一个空间,彼此抵触,也是可能的。”
  段深竹想了想:“我为什么出现在哥哥身上,却不是‘我’自己?”
  旁边也有人会中文,当下便又议论起来,片刻,有一位黑头发黄皮肤的科学家用生硬的中文回答说:“如果试验是百分百顺利成功的,那么小段先生就会在X空间的大段先生身上,可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计算不到的地方,所以小段先生只是出现在哥哥身上,按照小段先生跟我们说过的情况,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小段先生出现在哥哥身上,具有两个因素,一是因为哥哥也是跟小段先生具有密切关联的人,二是哥哥的精神能量因为受伤而严重不足,所以才会让小段先生暂时代理那具身体,至于大段先生,因为他跟小段先生一样,本身也是个精神力极为强大的人,所以除非他死去,恐怕小段先生是无法靠近他的。”
  段深竹听着,忍不住捧着腮叹了口气。兰斯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觉得遗憾吗?”
  段深竹说道:“我很想帮忙,可是知聆不需要我,修恩,我真的什么也不能做?在她眼里,就好像我真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孩子……”
  兰斯忍不住笑笑:“别担心,ring看起来冷冷地,但是她的心比谁都软,你对她好,她表面不说,心里却是记得一清二楚的。而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的,或许……你会有机会的……”
  房子外忽地传来一阵阵雷声,有人进来说:“恐怕要下雨。这种雷雨天气里,因为电光,不同寻常的风速跟声音等,会诱发一些不确定因素。”
  段深竹听着,忽然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过去呢?这样的话,她大概就不会那样绝情地赶我回来了吧?”
  外头的雷声渐渐逼近,兰斯心头一凉,道:“段,别这么说,如果是那样,冒得险要比现在更多十倍百倍。”
  段深竹下车,撑着伞进了屋子,外头雨声淋漓,他关了门,往前一步,却又停下,眼前厅内沙发上,段老爷子赫然在座。
  段深竹有些意外,急忙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段老爷子望着他:“这几天听说你对公司里的事十分上心,所以来看看,没想到一个下午都不见你的人,你去哪里了?”
  段深竹道:“去了个朋友那里。”
  “什么朋友?”
  段深竹在想要不要撒谎到底,段老爷子却慢悠悠地,说:“你那个朋友,最近是不是还用我的名头去跟市政府接触,要规划局把长嘴岩那一块地方封了?”
  段深竹吃了一惊:“爷爷……”
  段老爷子又说:“你那个朋友,是不是还利用你父亲的关系,批准了那些什么国外来的科学家在当地做什么科学试验?”
  段深竹无言以对,段老爷子声音带了几分严厉:“深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就是……在做一点试验……没什么的……”
  “住口!”段老爷子露了怒容,“你真的以为你能够顺顺利利地搞什么跨国试验?如果是在国内也就算了,你居然弄了那么多洋鬼子,这里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你知道吗?如果给人查出什么不利的东西,别说是你,整个段氏也会跟着遭殃!”
  段深竹呆了呆:“爷爷,我们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啊,就是做点科学上的试验,那些学者过来的时候,跟有关部门都打过招呼的,他们都是国际上有名的权威人士,绝不会做那些……”
  段老爷子说到这里,便站起来:“就算是堂堂正正的科学研究,一旦跨国,就变得很敏感,你竟连这个也不知道?端看人家要不要整治你,如果真的要动手,就算你一清二白,又能怎么样?你去,马上给我停止!”
  段深竹急道:“爷爷!这真是纯粹的科研,如果真出什么事,我一人承担就是了!”
  段老爷子看着他倔强焦急的神情,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总之我不管,你若是还一意孤行,我就先撤了你在段氏的职位,然后,你也别指望能有一分钱用在你那些科研上面,看看你那帮科学家整天喝风饮露是不是也能有闲心科研下去!”
  段老爷子说完之后,拄着拐杖往外就走,他身后的管家忙跟上。
  段深竹看着老爷子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忽然说:“爷爷,我这么做,是为了知聆。”
  段老爷子脚下一顿,双眉皱起:“你说什么?”
  段深竹咬了咬牙,看向段老爷子:“爷爷也知道她出了车祸昏迷了,我是想要唤醒她。”
  段老爷子目光变幻不定,而后便冷笑:“不要自以为是!医院里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医生,现在你不用,居然要用什么科研来救人了?无稽之谈!”
  “是真的,”段深竹上前一步,走到段老爷子身边,“爷爷,我是说真的,虽然真相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其实知聆姐不是真的昏迷,她其实……”段深竹欲言又止,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说出那最后的秘密。
  “其实什么?”
  段深竹垂头:“其实……其实她也是因为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所以我……”
  段老爷子回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以为你会比你父亲好些,起码不至于让我失望,没想到……”老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管家将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便出门去了。
  段深竹留在客厅里,听外头雨声越来越急,他信步走到落地窗前,看到管家撑伞,同老爷子走进雨中,不远处,司机撑伞出了车子,替两人打开车门,那黑色的轿车便冲出雨幕离开。
  段深竹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尤其寂寞。
  段深竹闭上眼睛,“穿越”后知聆对他所说的话,一举一动,她的模样,历历在目,在想到她的眉眼时候,他的唇边才露出一丝笑意来。
  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段深竹忽地听到音乐忽起,他睁开眼睛,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段深竹取过来,却见是一封短信,他随意点开,眼睛却陡然直了。
  黑底屏幕上,白色的字迹显得格外醒目,那条短信写的是:当年方家的事,另有隐情,还是很大的黑幕,段总想不想知道?
  段深竹直直看了会儿,本来想回信问是谁,转念一想,便直接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通了,那一头,是个段深竹很不愿意再听到声音的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3:34
☆、92第92章

  方墨白忽然醒了,知聆惊愕之余,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只是对上方墨白的眼睛,总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眼前的男人会看透她的秘密,这让她又小小地不安,同时,面对这男人,又觉得有点隔阂跟疏离。
  方墨白自从醒来,面上就又带了那种自在随意的笑,段逸不舍得离开知聆怀里,就伸手抓住方墨白的手紧紧握着。
  知聆见方墨白想要起身,就忙道:“哥哥,你别动。……你腰上的伤口正愈合着,小心一动又裂开了。”
  方墨白望着她,眼睛里是她的小小影子在晃动:“好,我听妹子的。”
  知聆听着“妹子”这个称呼,带几分亲热跟温暖,忍不住也笑了笑,段逸趁机欢快叫道:“舅舅真听话!”
  方墨白哈哈地笑,却又牵动腰上的伤,于是笑容带了几分痛楚之色。
  知聆忙道:“哥哥,小心。我叫御医进来看看。”
  方墨白摇头:“妹子放心,我一身皮糙肉厚,这点伤不怕的,先前让你担心了,是不是又哭了许多?你的眼睛都红红地。”
  知聆忙侧身,稍微擦了擦眼角,道:“没有……我也才过来不久。”
  方墨白微笑,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她的脸:“妹妹比之前瘦了些。”
  “真的吗?”知聆抬手摸摸脸,忽然心头一震看方墨白,心想:他必然也大变样了,每一处变化,大概都伴随着非人的痛苦折磨。
  方墨白却只看着知聆,说道:“先前你的脸还有点肉,现在下巴却这样尖了,一定是吃了好些苦。”说到这里,双眸忍不住一暗。
  知聆不知要说什么好,他们兄妹自各有辛苦,但方墨白所遭遇的,却已经不能用一个“辛苦”来形容。
  段逸见知聆有些难过之色,便小声道:“舅舅,娘方才跟我说,现在舅舅也回来了,娘以后也会想法子出宫……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好好地在一起了。舅舅别不开心。”
  方墨白闻言,眼中露出几分惊愕之意,然后却又笑道:“逸儿说的是!”他看着知聆,心中有话要问,但是当着逸儿,又有些不好出口,知聆对上他犹豫的眼神,便抱着段逸,道:“舅舅醒了,你出去看看御医们还在不在,跟他们说说。”
  段逸答应了,知聆便将他放下地:“记得慢慢地走,不要乱跑。”
  段逸道:“知道啦,娘!”果真一板一眼往门口走去。
  方墨白眼睁睁看着,此刻便说:“一别经年,连妹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知聆见他几分唏嘘,便说道:“哥哥也吃了不少苦,幸好都还在……”
  方墨白这才收敛了忧伤之意,转头看向知聆:“你如今真的在宫里?我听逸儿说,先前在段府,重言对你很不好?”
  知聆道:“他不是对我不好,只是……父母之命……终究是有心无力。”
  方墨白哼了声,又问道:“我被召回京的事,是你求的皇上?还是……”
  知聆见他知道了,就说道:“不瞒哥哥,是我求的。”顿了顿,却又说,“哥哥会不会看不起我?”
  方墨白皱眉:“妹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聆垂眸:“我本是段府的妾,然后却又入了宫……”
  方墨白身子动了动,咬牙:“妹子扶我一把。”
  知聆起身,搂着他的肩头,微微地扶了扶他,方墨白将半个身子靠着床头,说道:“当初我们家那等显赫,人人巴结,后来落难,无数人落井下石,又有什么法子?高低起伏,谁不是这样的?只要咬牙过来就成!我在沧城的时候,日夜系心,只求老天保佑妹妹你平安,如今你好端端地在我面前,又说什么其他?又有什么比这个更要紧的?你我是兄妹,是至亲的骨血,同样生,同样长,同样遭难,同样熬过,其中滋味,各人自知,又说什么‘看不起’之类的话?”
  方墨白说着,微微动容,身子也有些发抖。
  知聆见他双眼微红,她自己听了方墨白这一番掏心的话,也觉感动,忙道:“哥哥……你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
  方墨白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又道:“更何况,我是长兄,按理说我该保护着妹子才好,如今却还得仰仗妹子劳心劳力才能回到京中,别说是说什么看不起之类的狗屁的话,倘若是心中有这样一点半点的念头,也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知聆眼中的泪便极快地坠落下来:“哥哥……”她心头涌动,这一刻竟按捺不住,探身轻轻地抱着他的肩膀,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方墨白眼中隐见泪光,也动作很轻地拢着知聆的肩头,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要知道,这世间最要紧不过的只是妹妹的性命,你还在,哥哥已经感天谢地了……”
  “我也是,”知聆吸吸鼻子,暗中擦了擦泪,“纯明也是,日思夜想,只求哥哥平安回来。”
  喉咙口一声呜咽,涌上来,又强咽下去,鼻子酸楚,眼睛湿湿,原本刚刚面对面时候的隔阂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知聆轻轻地靠着方墨白,就好像是倚靠着最可靠的倚靠,就好像所有的委屈也都在这瞬间释然了。
  且说段逸出门,本是想去找御医,回头看看,见知聆跟方墨白面面相觑,段逸就想:“娘跟舅舅那么久不见了,必然有好些话说,方才舅舅也不愿见别人……此刻,大概是有话说,所以又支开我,我就等会儿再叫御医,就在这里等等。”
  段逸想到这里,就顺势坐在门口上,双手捧着腮,默默出神。
  先前他在段府,周围虽都是人,却个个面目狰狞,或者外表和善内藏奸诈,段逸一个都不想靠近,最想亲近的母亲却又可望而不可即,小孩儿十分孤单。但是现在,不仅是母亲,连舅舅也回来了,段逸想到知聆方才许诺的话,一刻高兴起来,便带着笑摇头晃脑,一会儿想到以后的好事,却又入了神似地。
  赵哲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那小孩儿靠在墙边上,坐着,双手捧桃子似地捧着那小小地脸,亮晶晶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像是在想什么故事儿。
  赵哲自然认得这个小家伙,上回段重言带着他去过一次宫里,当时这个小东西跟在段重言身边,举手投足,跪地行礼,挥胳膊抡腿的很像那么一回事,赵哲又知道他是知聆生得,当下便一笑。
  赵哲身后的段重言见状,正想叫一声,赵哲却迈步往前,走到段逸身边,段逸瞧见一团阴影落下,一抬头,对上了赵哲的眼睛。
  四目相对,赵哲心头一震,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段逸却懵懵懂懂,看了赵哲一会儿,目光下移望见那素色团花龙袍,顿时就爬起身来:“你是……”
  身后,段重言道:“逸儿,还不给皇上见礼?”
  段逸这才想起来,忙又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赵哲哈哈一笑,抬手把他挽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段逸见他不像是凶神恶煞状,便道:“回皇上,我叫段逸,娘都叫我逸儿。”
  赵哲听他口齿伶俐,且毫无畏惧之态,便笑眯眯道:“逸儿……好乖巧的孩子,嗯,你娘呢?”
  段逸道:“皇上,我娘在里头照顾舅舅,对了,娘让我出来叫御医进去看看舅舅。”
  赵哲先前来到后,在外间的御医先把情形跟他说了一遍,才跟着进来的,闻言有两个院首便要进去看究竟,赵哲一抬手:“等会儿。”
  赵哲便看段逸,又看看段重言:“你的儿子,真是聪明可爱。”
  段重言上前:“谢皇上夸奖。”不动声色地拉着段逸的手退到一边,赵哲又笑,迈步往里。
  赵哲进内之后,便见知聆坐在方墨白床前,两人正在说话,一眼看到方墨白的脸容,赵哲忍不住眉头微蹙心中略惊。
  当年在京中,方墨白跟段重言两人,可谓是京中双璧,都是文采风流玉质的人物,可是如今……
  段重言虽然仍旧面容依旧,可是方墨白却俨然已经有些不同,虽然仍旧是个俊逸出色的人物,但是……却始终不再是昔日那个矜贵清高的贵公子了。
  一看赵哲入内,方墨白便欲起身下床行礼,知聆小心扶着他,赵哲却忙道:“免礼,都不必动了!”
  方墨白却挣扎着到了床边,幸好赵哲走的快,在床边扶住他的胳膊:“都说免礼了,何故执意如此?朕方才在外头听御医说了,近期内都不可大动,免得扯裂了伤口!”
  方墨白道:“皇上驾到,戴罪之身怎敢失礼?”因为伤痛,额头上又渗出汗来,两句话也说得勉强。
  知聆道:“哥哥,皇上发话免礼,就不用这样……哥哥若过意不去,就让我替哥哥向皇上请罪。”
  赵哲看她一眼,笑意一闪即逝,道:“纯明说的对……快让朕看看伤,有没有弄坏了。”
  方墨白道:“伤势龌龊,怎么敢污了皇上的眼。”
  赵哲身后,承鹤已经唤了两个御医进来,当下帮手,解开衣襟,入眼便先看到方墨白胸前那道伤,御医们因早就看过,面目还算寻常,赵哲心头却砰地一跳,皱了眉。
  御医们看了方墨白腰间的伤,见并无裂开,都松了口气,就又退下。
  赵哲这才问道:“胸前的伤是何事留下的?”
  方墨白道:“回皇上,是当初去往沧城的时候,路上遇见了劫匪,幸好皇天保佑,捡了一条残命。”
  赵哲点点头,忍不住看了知聆一眼,见她眼睛红红地,他心中略感心虚,便道:“朕竟不知,有这么些凶残的劫匪,竟敢杀人越货,地方官员剿灭不力,该一并治罪,朕绝不轻饶。”
  知聆道:“纯明先替哥哥多谢皇上。”
  赵哲咳嗽了声,又安抚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墨白,你且好好地养着身体,一切等伤势痊愈之后再说。”
  方墨白道:“皇上宽宏大量,待罪之人铭感五内,实不知该如何报答皇恩。”
  赵哲道:“只要你尽快地把身子养好,朕也就放心了,一切将来再说。”
  因怕方墨白伤神,且已经入夜,赵哲便不再逗留,安抚数句之后便出来,临去之前就冲知聆使了个眼色。
  知聆只不理会他,等赵哲出了门,知聆才对方墨白说:“哥哥,今晚上我不能留下来陪你了,你记得他的话,要好好地养伤,切勿出什么意外。”
  方墨白道:“你要回宫?”
  知聆点头:“便是这点不自由,但是也没有法子,幸好你回来了,逸儿就可以跟着我,我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方墨白极通事理,便干净利落道:“妹子,你放一万个心,以后我就带着逸儿了。”
  知聆忍不住笑了笑:“那段重言呢?”
  方墨白怔了怔,而后道:“罢了,我本以为你恨极了他,如今看你能笑提起他,倒也放心。”
  “恨又有何用,”知聆一笑,“何况我也明白的……哥哥,不多说,那我走了,你别起身,知道吗?”
  知聆说罢便起身,走了几步,见方墨白果真只在床上目送,她便放心,对他点点头,就出了门。
  果真出门之后,就见到赵哲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处,承鹤等人早都先退了出去,赵哲见她出来,便低声道:“好大的胆子,还以为你真不出来了。”
  知聆横他一眼,往外走了几步:“不出来又如何,皇上要进去,当着我哥哥的面拉我出来?”
  “朕有更好的法子。”赵哲笑得踌躇满志。
  知聆哼了声,又问道:“逸儿呢?”
  赵哲道:“被他爹暂时带离……”忽然之间莫名感叹道,“朕素来不喜欢小孩儿,觉得太闹腾,可见了这小家伙两次,却觉得他聪明可爱……想来阿言毕竟是有福的……”
  知聆见他莫名其妙生出这些感叹来,便道:“论有福哪里比得上皇上,三宫六院,若真想要孩子,一天一个都不是难事。”
  赵哲听着,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笑完之后,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时又皱了眉头。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5 16:53:53
☆、93第93章

  赵哲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又握了握知聆的手,低声道:“时候不早了,朕亲自出来接你,跟朕回去吧。”
  知聆道:“我特意叫人回去跟皇上请旨,说了要在这留一夜的,也不成?”
  赵哲笑道:“若是别的地方,未必不成,可是这里,朕不放心的很,走了走了。”说着,便拉了拉她的手,才迈步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上,且不出去,又站住了,回头带笑看她一眼。
  知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到上回跟段重言在重华殿内相遇,回头就给他狠狠折腾了一顿,这回哪里还敢跟他争?他若不亲自出宫,倒也罢了,人都亲自来了,还说什么?
  知聆当下叹了声,跟着出门。
  外头,段重言领着段逸,承鹤跟一队宫里的人都在等候,赵哲只看段重言:“墨白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九死一生才回到京里来,暂时便让他留在此处,你代朕好生照料着。”
  段重言答道:“臣遵旨。”
  赵哲的目光又滑向他旁边的段逸身上,却见段逸正眼巴巴地看着知聆,而知聆也正看着他,母子两目光相对,段逸知道又要离开母亲,眼睛便红通通地。
  赵哲看着段逸的眼神,忍不住心头一动,便咳嗽了声,道:“朕是悄悄出来的,就不必大张旗鼓的送了。且在此止步就是。回宫。”
  他一走,知聆自然也要跟着,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跟段逸说什么,段逸虽不舍得,却也知道皇帝跟前不能造次,于是只含泪目送。
  一大一小两个站在原地,看着皇帝一行人远去,渐渐地也瞧不见知聆的身影。段重言叹了声,却听段逸自言自语似地说道:“我不哭,我不哭,总有一天娘会跟我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段重言听着,怦然心动,便将段逸拉到身边,俯身抱了一抱,却又觉得自己太“情感外露”,于是赶紧要松手,谁知段逸却又抱住他,问道:“爹,我说的对吗?”
  段重言犹豫了会儿,终于回答:“是,你说的很对。”
  段逸听了,用力抱着段重言的腿,把脸在他腿上蹭了蹭,以示亲昵。
  段重言心中叹了声,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走,我们进去看看舅舅。”才又领着他进了屋。
  赵哲出了别院,翻身上马,把知聆也拉上马去,趁着夜色打马而行,前头侍卫挑灯开道,马儿颠颠簸簸,有点像是两人心情。
  赵哲望着前路,垂头便道:“朕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知聆微微歪头看赵哲。
  赵哲对上她的双眸,欲言又止,最终笑道:“回宫里再跟你说。”
  波澜不惊地进了金阳殿,赵哲道:“天儿太热了,越发有些受不住,也该找个时间去避暑山庄消遣消遣。”
  知聆正要替他除去外裳,赵哲忽然道:“暂住,朕想去沐浴。”
  赵哲通常每天都会沐浴,早成习惯。知聆不以为然,便道:“应该都准备好了,皇上这就要去?我叫人去说一声。”
  赵哲看着她,说道:“这就去,也不用别人,你跟朕一块儿去。”
  知聆有些意外:“啊?”她只管金阳殿这边的事,沐浴之事,则另有宫人伺候,赵哲笑了笑,将她的手一捏,转身往浴汤的殿内,知聆迟疑了会儿,见赵哲脚步渐渐慢了,她便也只好把心一横,急忙跟上。
  听到身后脚步声起,前头赵哲才又恢复了那种寻常步子,如此过了正殿到了后面的汤浴殿,将走到殿门处,就见承鹤从台阶上下来,靠近赵哲低声说了几句话。
  赵哲点头,承鹤便站着不动,赵哲进了殿,知聆迟疑地跟在后头,经过承鹤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看他一眼,却见夜色中承鹤垂着眸,仍是一副波澜不起的模样。
  赵哲沐浴的地方,是专门引的温泉的水,知聆有幸也来参观过,此刻进来,却略一惊,见殿内空荡荡地,原本有几十个伺候的宫人在,如今却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尤其寂静,耳畔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鼻端嗅到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气息,大概是殿内的熏香之气。
  知聆茫茫然看着,却见前头赵哲已经到了汤泉的旁边,殿外微风徐徐吹来,掀动垂着的帘子飞扬,看起来就好像是身在仙境。
  赵哲站住脚,负手回看知聆,知聆见他星眸朱唇,好一副如画场景,心中却砰然乱跳,有点不敢靠近,于是便顺势停了步子。
  “过来啊。”那边赵哲开口,似笑非笑,眼尾都闪闪发亮。
  知聆垂头道:“皇上,需要我伺候皇上更衣吗?”
  赵哲轻轻笑了几声:“这是自然,那你也要过来朕身边才是。”
  知聆头皮发麻,咬了咬牙终于走上前去,快到赵哲身边的时候,也是快靠近汤浴的地方,温泉淡淡的气息蒸腾出来,混合着那种香气,令人有些飘飘然似的。
  赵哲笑道:“纯明,你的脸怎么红了?”
  知聆把心神一敛:“大概,是不太适应这里……时候不早了,我给皇上宽衣,皇上快洗吧。”
  赵哲倒是不动,张开手道:“好吧。”
  知聆见他老实,就镇定下来,替他将佩玉香囊等物一律解下来,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又先除去他的金冠,才把玉带解开,又脱下外裳。
  赵哲始终一动不动,知聆正心想他好像太过老实了些,难道他真的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她自己多心了?
  谁知道将那外裳除下的当口,目光下移,忽然之间看到腰下某处,显然不知何时已经不动声色地高高隆起,知聆吃了一惊,抬眸看向赵哲,却见他目光炽热,正牢牢地盯着她,那种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掌中的猎物。
  知聆忙后退,谁知赵哲更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去抱在怀中:“想跑?现在已经晚了点儿。”
  知聆脸红耳赤:“干什么?不是让我伺候更衣的吗?”
  赵哲在她脸上先亲了数口,底下不紧不慢地往前撞了两下:“更衣?倒也是一件妙事,方才看你那样仔细地替朕脱衣裳,可知道朕早就忍不住了?”
  他捏了她的下颌,低头便吻上来,湿漉漉地一个吻让知聆几乎窒息。
  她并未怎么挣扎,然而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当赵哲放开她的时候,知聆气喘吁吁,头晕脑胀,道:“皇上……别这样。”
  赵哲捧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忽地笑道:“是了,瞧你的脸这样红,必然也是热着了,方才你给朕脱衣裳,现在让朕伺候你……”
  知聆推他两把,却被他抱着,哈哈笑了数声,就抱着按在池边,他倒是也轻车熟路,飞快地把她的外裳跟头饰之类地扯落大半,然后情意绵绵地又一个长吻,才道:“今儿便跟你一块儿洗,可知这是什么?这便叫鸳鸯浴是也。”
  赵哲抱着知聆,滑下温泉池子,这边的水只到腰侧,他抱着她靠坐在池边上,望着她又羞又愠的表情,笑道:“怎么了?不喜欢?这可是朕头一次带人过来此处。”
  将知聆散乱在鬓边的头发撩到肩头,赵哲垂头在她脸颊处轻轻亲吻,他始终是抱着她没有放手,下来的时候,便也顺势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正好儿跟那耸起的尘根紧密接触,知聆轻轻一动,便敏感地碰着他,让他骨酥筋软,十分销~魂,因此竟宁肯她多挣扎几回。
  知聆察觉臀下硌着的那物十分惊人,便试着往旁边离开,然而身子才一动,就被他握着腰拉着手又拽回去,重新按坐下来,反复几次,知聆察觉赵哲戏耍之意,索性不动。
  赵哲见她暂时臣服,便又哈哈一笑,一手搂住她的细腰,一手往上,捏住那方浑圆,在掌心里蹂~躏。他竭力低头,在她脸颊脖颈处轻轻亲吻,底下一边细密动着,温泉水滑,无处不在,赵哲稍微动作,便寻了出处,顶端稍微往里抵去,借着水滑之力,竟不怎么为难便长驱直入。
  知聆被他抱在怀中,背靠在他的胸前,感觉底下异物入侵,却动弹不得,赵哲起初还是轻吻,渐渐情动,便借着水意大动起来,到肆意之时便握着她的腰厮磨,一瞬间水花四溅,水声四起,十分迷乱。
  知聆身不由己地被他撞得起起伏伏,赵哲这一番动作十分激烈,来得快,去的也快,抽了几十下便交代。
  知聆正觉侥幸,这次他倒是痛快,赵哲垂头在她耳畔低喘了几声,便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同他面对面地,此刻两人身上已经全湿,唯有头发还只是半湿,脸上各自带不少水花,或许还是汗,分不清彼此。
  知聆忙道:“皇上,收敛些。”
  赵哲见水润着面前这张脸,越发是人比芙蓉娇,忍不住便又吻住那诱人双唇上,顷刻,底下尘根又渐渐抬头。
  知聆抬眸看他,眸子里带着怒意,赵哲看着她这不服而生气的表情,却更心痒,便道:“方才不曾让你尽兴,故而对我恼了?不怕,待会儿必让你欲~仙欲~死,舍不得朕停下……”
  知聆红着脸:“我才不稀罕。”
  赵哲道:“这可由不得你,朕稀罕……行不……行?”说到最后一个字,便将双臂抄到她的双腿之下,缓缓往上抬起。
  知聆“啊”地叫了声,身子忍不住往后倒,然而身后是温泉水,毫无屏障,知聆怕跌入水中,无法,本~能地抬手抱住了赵哲的脖子。
  赵哲笑道:“如何,现在就舍不得放开朕了吧?”仗着她不敢松手,把她的腿更往上一抬,一鼓作气冲入,便大肆挞伐起来。
  知聆最初只觉得恼怒,又有点惊恐,因赵哲的动作太过狂暴了些,她感觉他像是要把她撞碎一样,每一下都那么用力,于是她只好也用力地抱着他的脖子,然而,不知为何,却逐渐地又有些不同的感觉,因为他的进入,凭空生出一种莫名地充实之感,就像是于凶狠狂暴里头感觉到了一丝令人欲~罢~不能的温柔。
  但是这样异样的感知,却更令人恐惧,因为知聆觉得自己的手几乎也没有力气了,双手环在一起,被他一撞,却松开些,几番下来,手指头勉强扣着彼此,但那种酥~麻的感觉,却也快要蔓延到手指尖了。
  无意识地,被他抱起夹在腰部的双腿,脚尖都也绷紧了。
  知聆又怕,又麻,无计可施,忍不住道:“皇上,快……快停下……”
  赵哲脸上也发红,却偏笑看她:“怎么,朕伺候的……不好么?”说到“不好”两个字,便又用力撞了进来。
  知聆脱口一声低吟,变了声调:“不、不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要抱不住他了,很快就要跌到水里去了,只要他再来一下……
  赵哲却好像玩上瘾来似的,低低道:“那就是很好了?既然很好,那是不是要……”
  他说的慢,动作也慢了下来,知聆赶紧把双手合握了一下,眼神羞怕惶惑,还有几分情~欲之色:“皇上……”
  赵哲嘴角一挑,腹~部一紧,却又忍住,有条不紊地抽~送几次,忽然之间又加大力道,刹那之间,灭顶的快~感排山倒海般,知聆仿佛听到谁失控地大叫了声,抱着他的双手乍然松开,半身蓦地往后倒去。
  本以为会跌到水里,或许会在仓促之中被水呛死……或者因为无力而淹死……可是身子却被牢牢地抱住了,赵哲抬手,在她腰背上用力一揽,便重新将她又抱回他的胸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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