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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男宠三千乱》 秋若耶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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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1:34
65 抗拒诱惑,那是圣人

晏濯香步履轻移,衣衫飘拂,从我手上滑过,我又落了个空。他离我三尺开外站定,全身笼着一股幽寒之气,清淑离尘,可望不可即。

    我裹着一身长袍,似乎与他隔了几千尘埃般,视线在他身上绕来绕去,“你怎么来了?没去醉仙楼么?”

    “有件要紧事。”他眸光清辉流转,侧头看着夜空。

    “要紧事?”我神情一肃,往他跟前走近几步,眉头一皱,“濯香,不知道哪里不对,好像事情并不是我们猜测的那样。老狐狸在沈昭仪那里好像没有吃那个丹丸,可那个内侍,我没有看错呀,这是怎么回事?濯香,你有什么想法?小香?”

    晏濯香侧首望着虚空,眼睫忽地一颤,收回视线,忽然回神似的,清清冷冷吐出两个字,“什么?”

    我及其不满道:“刚才我说话你神游哪里去了?神会花魁了么?”

    他将我看一眼,伸出手来,衣袂生香,一手扣住我手腕,拉着走向马车。

    “做什么?驾车送我回府?”我心念电转,思左想右,连忙道,“对了,念远回去了,这下糟了,他发现小蛮不在了,会不会生疑?你赶紧替我易容,咱赶在他前头去,说不定……”

    晏濯香将我手上勒得一紧,我呼痛,要甩甩不掉。腰上忽然又一紧,两脚离地,身体腾空,下一瞬便骑到了马背上,我手忙脚乱抓住缰绳,“我骑马你坐车?要不要这么无耻诶?”

    谁知这厮兀自解开了白马与车厢之间的绳索,一踏马镫飞上了马背,恰恰坐到了我身后,双手将我腰际环在自己范围内,拿过了我手中缰绳,调转马头,绝尘奔了开去。

    衣香鬓影间,我有些晕了头,迎面是秋夜凉飕飕的风,将我吹醒了过来,一瞧方向有些不对,一手抓住了他一只手臂,“晏濯香你你你带我去哪里?”一叠声问了四五遍,这厮不加理会。

    夜里只闻马蹄踢踏声,风声,呼吸声……

    见只是沿着长安主路朱雀街策马,我愈加疑惑,这是什么路线?

    巡夜的禁卫队诧异于此时竟有人纵马,扛着长矛便要来拦路,喝道:“大胆刁民,可知犯了宵禁是什么后果?”

    “杖笞五十军棍,罚苦役三月。”记得当初是身为门下侍郎的我与门下省官员一起拟定的犯夜惩罚措施,便脱口而出了。

    那禁卫愣了一愣,欲再喝。晏濯香腾出一只手探入了我衣襟内,摸索一阵摸出一物,当空一晃,“圣赐出入无忌玉牌,本官翰林院编修晏濯香,谁欲阻拦?”

    禁卫队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渐渐,脸上腾起一丝丝的火热,我将令牌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一骑绝尘,我在尘烟外怒骂:“晏濯香你他娘的又在老子身上随便搜东西!你你你……”

    没骂完,那只手又探入了我衣襟内,将令牌放回了原处……

    我抽了口气,一面耳根滚烫一面怒了,“晏濯香你你你……”

    “不要么?”这厮语调淡淡,在我耳后轻语,“那我收回。”

    “要!”我赶紧捂住自己衣襟,这宝贝不要白不要,既然都被摸了两回,老子不要就是傻子。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我终是扭头不再骂这登徒子,虽然脸上热度一直未消褪。

    “青璃……”

    “嗯。”

    忽然脑中一震,这厮又玩什么花样?忙撇开道:“什么青璃紫璃的!我是顾浅墨,不要弄错了!”

    “那你答应做什么?”

    “……”感觉又陷入了某个阴谋,真是片刻不能掉以轻心,我继续扭头。

    “圣上可是在用药浴?”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忙聚精会神,下意识转了下头,却不妨他只在咫尺,那清绝俊颜离我面部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呼吸忽然就近了,我脑中空白了一下,一闪身子,往马下掉去。

    晏濯香一臂将我接了回来,我直接撞入他怀中,他就势搂住,鬓发厮磨,彻底消尽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心脏猛跳了几下,这个形势不太好,挣扎了两把,岔开注意力,“晏大人,圣上的事情很是离奇,你怎么看?”

    “青璃怎么看?”他继续搂着我,俯身很近地问。

    “我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我不动声色地挣扎,一点点脱离他的控制。

    “有多深?”语声更近。

    “深到连本官都看不透。”我溺水一般锲而不舍地挣扎,只求够着缰绳拉自己出水。

    “那是够深的。”缰绳被全部挽到了他手上。

    我觉得此话深含讽刺,愤愤然揪住马背上的毛,马儿吃痛,一个前跃,狠狠将马上的人颠了一下。我虽被颠得也颇难受,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也乐意干。

    “丹药,不一定要明着服用。”晏濯香终于回归正题了,不过搁在我腰上的爪子并未挪开,还有意无意触了触我腰上的赘肉。为了不打断他回归正题,我只好忍了。

    “再说得细点!”我催促道。

    “虽然自古帝王都无不企图长生,但长生之说有多荒诞是人尽皆知的事,皇帝难道就比别人蠢些?”那只讨厌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赘肉,反问着。

    “你这是要推翻我在萧府的一番推论?”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自己身材有多糟糕。

    “你的推论说得通,但也只是你的推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就不能排除有第二种可能。”

    “继续说!”

    “丹药传说能够长生,药物据说可以进补。捣碎丹药,掺入药物,你能分得清谁是谁么?而且,你都说了圣上在药浴。”

    “你是说丹药在那浴桶里?”我一惊,又狐疑,“老狐狸说他近来惫怠,可我见他呵斥众人时还蛮有底气,似乎身体也不是太差,这是说,丹药还是有些作用的?”

    “没有作用的丹药,沈昭仪用来做什么?为自己殉葬?”晏濯香将马缰扯了扯,舒缓了下马儿奔跑的速度。

    “可这丹药来自萧阁老和汤国国师……”我脑子纠结成一团,越想越没头绪,“沈昭仪与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难道我们的敌国是在帮助老狐狸身强体壮?可你也说了,老狐狸病得蹊跷!”

    “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果的,知晓其因,就能知晓其果。”晏濯香与我细细分析,“我们对国师和阁老的认识似乎比那个沈昭仪要深一些。”

    “你是说,我们需要深入认识沈昭仪,才能知道她的行事动机?”我接道。

    “青璃也不是不能教化。”身后某人感叹。

    “都是念远误导我,不然我也不会只往一条线索走偏……”我为自己找回颜面,忽然联想起晏濯香方才那句话,就觉得不对味了。

    晏濯香在我耳边轻笑一声,“怎么?想到了么?”

    我脊背一寒,“因果……念远……”

    “你是在刻意逃避他的身份么?”晏濯香笑着提醒。

    “没有!”我语气一重,冷冷道,“你是说,梅念远故意误导我?理由呢?误导我进宫为了什么?”

    “证实一些他的猜测,毕竟,他在你身边的机会不多,能用何不多用一些?”

    我低头不语,身边寒夜无尽。

    “其实,事情也未必没有第三种可能。”晏濯香语气一松,缓缓笑道,“你也可以认为我趁他们不在,背后说些坏话。这种可能倒是极大。”

    “你不用安慰我。”我继续低着头。

    “倒也不全是安慰你。我总觉得事情也许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还简单?”我脑门疼。

    “似乎忠奸一目可见,我向来不相信有这么简单。隐隐感觉,有些人被我们忽视了。可能暂时不在这利益线中,但也许偏偏就有我们所看不见的某些东西促使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情。”

    “那念远呢?”我小声问。

    “也许他只是顺着你的推论往下猜,并没有想利用你的意思。”晏濯香一手抬起我低垂的头,我眼前忽然一道极闪亮的东西划过,他轻声笑,“时间到了。”

    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划过夜空,如金乌坠下的碎片,往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坠落,带着划过的光痕,一处未散,又降落一片。夜空被光芒照亮,璀璨夺目。一夜流星披靡,急如天雨。

    驻马朱雀街,并骑观星辰。整座皇城,只是背景。

    我瞳孔也被照亮,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个弧度,“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你真的会观天象?”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呼吸却在耳边,与我一起抬头望向夜空。

    天幕仿佛有流不尽的星火,从不知哪个时空穿梭而来,经过我们所看到的长安天空,又到哪个不知晓的时空而去了。

    “它们是怎么掉下来的?”我目不转睛却还是目不暇接。

    “它们在遥远的时空相遇,为了制造一场无与伦比的美丽,相约坠落天际,跌入凡尘。”晏濯香清音缥缈,穿透了夜风。

    我鬼使神差缓缓转过了头,回看身后的晏濯香。飞星流火都落入他眼底,波澜微漾的清眸倒映着夜空的璀璨,令人呼吸一滞。

    他眼眸一转,波光凝照于我,唇边一笑,霁容不可方物。

    我艰难地与他错开视线,“五蕴皆空……五蕴皆空……”

    “空了,还有什么乐趣?”妖精开始勾引人了。

    我又不是个能抗拒诱惑,把持住被勾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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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1:37
65 抗拒诱惑,那是圣人

晏濯香步履轻移,衣衫飘拂,从我手上滑过,我又落了个空。他离我三尺开外站定,全身笼着一股幽寒之气,清淑离尘,可望不可即。

    我裹着一身长袍,似乎与他隔了几千尘埃般,视线在他身上绕来绕去,“你怎么来了?没去醉仙楼么?”

    “有件要紧事。”他眸光清辉流转,侧头看着夜空。

    “要紧事?”我神情一肃,往他跟前走近几步,眉头一皱,“濯香,不知道哪里不对,好像事情并不是我们猜测的那样。老狐狸在沈昭仪那里好像没有吃那个丹丸,可那个内侍,我没有看错呀,这是怎么回事?濯香,你有什么想法?小香?”

    晏濯香侧首望着虚空,眼睫忽地一颤,收回视线,忽然回神似的,清清冷冷吐出两个字,“什么?”

    我及其不满道:“刚才我说话你神游哪里去了?神会花魁了么?”

    他将我看一眼,伸出手来,衣袂生香,一手扣住我手腕,拉着走向马车。

    “做什么?驾车送我回府?”我心念电转,思左想右,连忙道,“对了,念远回去了,这下糟了,他发现小蛮不在了,会不会生疑?你赶紧替我易容,咱赶在他前头去,说不定……”

    晏濯香将我手上勒得一紧,我呼痛,要甩甩不掉。腰上忽然又一紧,两脚离地,身体腾空,下一瞬便骑到了马背上,我手忙脚乱抓住缰绳,“我骑马你坐车?要不要这么无耻诶?”

    谁知这厮兀自解开了白马与车厢之间的绳索,一踏马镫飞上了马背,恰恰坐到了我身后,双手将我腰际环在自己范围内,拿过了我手中缰绳,调转马头,绝尘奔了开去。

    衣香鬓影间,我有些晕了头,迎面是秋夜凉飕飕的风,将我吹醒了过来,一瞧方向有些不对,一手抓住了他一只手臂,“晏濯香你你你带我去哪里?”一叠声问了四五遍,这厮不加理会。

    夜里只闻马蹄踢踏声,风声,呼吸声……

    见只是沿着长安主路朱雀街策马,我愈加疑惑,这是什么路线?

    巡夜的禁卫队诧异于此时竟有人纵马,扛着长矛便要来拦路,喝道:“大胆刁民,可知犯了宵禁是什么后果?”

    “杖笞五十军棍,罚苦役三月。”记得当初是身为门下侍郎的我与门下省官员一起拟定的犯夜惩罚措施,便脱口而出了。

    那禁卫愣了一愣,欲再喝。晏濯香腾出一只手探入了我衣襟内,摸索一阵摸出一物,当空一晃,“圣赐出入无忌玉牌,本官翰林院编修晏濯香,谁欲阻拦?”

    禁卫队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渐渐,脸上腾起一丝丝的火热,我将令牌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一骑绝尘,我在尘烟外怒骂:“晏濯香你他娘的又在老子身上随便搜东西!你你你……”

    没骂完,那只手又探入了我衣襟内,将令牌放回了原处……

    我抽了口气,一面耳根滚烫一面怒了,“晏濯香你你你……”

    “不要么?”这厮语调淡淡,在我耳后轻语,“那我收回。”

    “要!”我赶紧捂住自己衣襟,这宝贝不要白不要,既然都被摸了两回,老子不要就是傻子。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我终是扭头不再骂这登徒子,虽然脸上热度一直未消褪。

    “青璃……”

    “嗯。”

    忽然脑中一震,这厮又玩什么花样?忙撇开道:“什么青璃紫璃的!我是顾浅墨,不要弄错了!”

    “那你答应做什么?”

    “……”感觉又陷入了某个阴谋,真是片刻不能掉以轻心,我继续扭头。

    “圣上可是在用药浴?”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忙聚精会神,下意识转了下头,却不妨他只在咫尺,那清绝俊颜离我面部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呼吸忽然就近了,我脑中空白了一下,一闪身子,往马下掉去。

    晏濯香一臂将我接了回来,我直接撞入他怀中,他就势搂住,鬓发厮磨,彻底消尽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心脏猛跳了几下,这个形势不太好,挣扎了两把,岔开注意力,“晏大人,圣上的事情很是离奇,你怎么看?”

    “青璃怎么看?”他继续搂着我,俯身很近地问。

    “我觉得这里面的水很深。”我不动声色地挣扎,一点点脱离他的控制。

    “有多深?”语声更近。

    “深到连本官都看不透。”我溺水一般锲而不舍地挣扎,只求够着缰绳拉自己出水。

    “那是够深的。”缰绳被全部挽到了他手上。

    我觉得此话深含讽刺,愤愤然揪住马背上的毛,马儿吃痛,一个前跃,狠狠将马上的人颠了一下。我虽被颠得也颇难受,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也乐意干。

    “丹药,不一定要明着服用。”晏濯香终于回归正题了,不过搁在我腰上的爪子并未挪开,还有意无意触了触我腰上的赘肉。为了不打断他回归正题,我只好忍了。

    “再说得细点!”我催促道。

    “虽然自古帝王都无不企图长生,但长生之说有多荒诞是人尽皆知的事,皇帝难道就比别人蠢些?”那只讨厌的爪子拍了拍我的赘肉,反问着。

    “你这是要推翻我在萧府的一番推论?”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自己身材有多糟糕。

    “你的推论说得通,但也只是你的推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就不能排除有第二种可能。”

    “继续说!”

    “丹药传说能够长生,药物据说可以进补。捣碎丹药,掺入药物,你能分得清谁是谁么?而且,你都说了圣上在药浴。”

    “你是说丹药在那浴桶里?”我一惊,又狐疑,“老狐狸说他近来惫怠,可我见他呵斥众人时还蛮有底气,似乎身体也不是太差,这是说,丹药还是有些作用的?”

    “没有作用的丹药,沈昭仪用来做什么?为自己殉葬?”晏濯香将马缰扯了扯,舒缓了下马儿奔跑的速度。

    “可这丹药来自萧阁老和汤国国师……”我脑子纠结成一团,越想越没头绪,“沈昭仪与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难道我们的敌国是在帮助老狐狸身强体壮?可你也说了,老狐狸病得蹊跷!”

    “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果的,知晓其因,就能知晓其果。”晏濯香与我细细分析,“我们对国师和阁老的认识似乎比那个沈昭仪要深一些。”

    “你是说,我们需要深入认识沈昭仪,才能知道她的行事动机?”我接道。

    “青璃也不是不能教化。”身后某人感叹。

    “都是念远误导我,不然我也不会只往一条线索走偏……”我为自己找回颜面,忽然联想起晏濯香方才那句话,就觉得不对味了。

    晏濯香在我耳边轻笑一声,“怎么?想到了么?”

    我脊背一寒,“因果……念远……”

    “你是在刻意逃避他的身份么?”晏濯香笑着提醒。

    “没有!”我语气一重,冷冷道,“你是说,梅念远故意误导我?理由呢?误导我进宫为了什么?”

    “证实一些他的猜测,毕竟,他在你身边的机会不多,能用何不多用一些?”

    我低头不语,身边寒夜无尽。

    “其实,事情也未必没有第三种可能。”晏濯香语气一松,缓缓笑道,“你也可以认为我趁他们不在,背后说些坏话。这种可能倒是极大。”

    “你不用安慰我。”我继续低着头。

    “倒也不全是安慰你。我总觉得事情也许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还简单?”我脑门疼。

    “似乎忠奸一目可见,我向来不相信有这么简单。隐隐感觉,有些人被我们忽视了。可能暂时不在这利益线中,但也许偏偏就有我们所看不见的某些东西促使发生了这一系列事情。”

    “那念远呢?”我小声问。

    “也许他只是顺着你的推论往下猜,并没有想利用你的意思。”晏濯香一手抬起我低垂的头,我眼前忽然一道极闪亮的东西划过,他轻声笑,“时间到了。”

    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划过夜空,如金乌坠下的碎片,往东、南、西、北各个方位坠落,带着划过的光痕,一处未散,又降落一片。夜空被光芒照亮,璀璨夺目。一夜流星披靡,急如天雨。

    驻马朱雀街,并骑观星辰。整座皇城,只是背景。

    我瞳孔也被照亮,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个弧度,“这就是你说的要紧事?你真的会观天象?”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呼吸却在耳边,与我一起抬头望向夜空。

    天幕仿佛有流不尽的星火,从不知哪个时空穿梭而来,经过我们所看到的长安天空,又到哪个不知晓的时空而去了。

    “它们是怎么掉下来的?”我目不转睛却还是目不暇接。

    “它们在遥远的时空相遇,为了制造一场无与伦比的美丽,相约坠落天际,跌入凡尘。”晏濯香清音缥缈,穿透了夜风。

    我鬼使神差缓缓转过了头,回看身后的晏濯香。飞星流火都落入他眼底,波澜微漾的清眸倒映着夜空的璀璨,令人呼吸一滞。

    他眼眸一转,波光凝照于我,唇边一笑,霁容不可方物。

    我艰难地与他错开视线,“五蕴皆空……五蕴皆空……”

    “空了,还有什么乐趣?”妖精开始勾引人了。

    我又不是个能抗拒诱惑,把持住被勾引的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1:54
66 空虚寂寞,失足失身

晏濯香将我抱离马鞍,重新侧坐他身前。

    不知不觉,我试探地伸出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香肩,缓缓往他心口滑去。

    这入手滑溜的衣料委实累赘多余,手指探入了衣襟内,暖和舒适的触感自手下传来,我继续摸索……

    被他身上的奇香吸引,人也慢慢向他身体靠拢。

    他空出一臂揽到我身后,低下头,睫毛低垂,额角贴上我脸颊,“阿璃,什么时候回来?”语声空前的低沉温徐,又含着几分无望与绝望,“等了这许久,你还是不回头。从前那些事,你真一点不留恋,一丝记忆也没有?濯香日日望昆仑,满山的冰雪是不是也跟你的玲珑玉雪心一般,不管人间四季怎样轮回,冰雪总是冰雪,一丝一毫也不融化……”

    我又不知不觉沉入他编织的幻境情愫中,不禁有些动容,一手抚上他鬓角,“古人说,好花谢,惟顷刻,彩云易散琉璃脆。便如此时的流星雨,落得越快越美丽,也越容易结束。”

    “我可以令花开不谢!”晏濯香眼睫快速颤动,将头埋在我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过来,让人一阵心旌摇曳一时心神不属,“那时你指着一株杏花说,这么美,却很快要凋谢。为了你不伤春,我琢磨了一年,第二年的春天来时,我让开在你眼前的杏花不再凋落,至今仍在为你开放。随我回去吧,回去看看那株花……”

    我怔忡许久,收回了抚在他发角的手指,拢回袖中,“打破四季轮回的生死规律,你怎么这么荒谬?纵然你是神机谷少主,智慧冠绝天下,也是不可以逆天命转生死的!”

    “为什么不可以?”他慢慢抬起头,一双天神般无畏的眼眸看着我,“天下人行事总为框矩束缚,打破这些所谓的规律,没有什么不能改变。昆仑派生生不息为九州奔忙,却是作茧自缚,因因相偱,就是再过千年,也只是在做些无谓的事情。我可以让九州生乱,也可以让九州统一。天下事,说到底,不过一个破字,一个立字。昆仑派偏偏要在这二者之间奔波,这是我不认同西圣的根本。”

    我面上生寒,“晏濯香你太自命不凡了,你真当自己是神?”

    “是!”他容颜凝肃,眼底囊括乾坤,“我可以令杏花经年不谢,可以令九州永葆繁华,也可以令天下永世劫乱!”

    “这么说,没你做不到的事?”我冷睥。

    “有!”仿如洞悉命运的眸子盯着我,唇边生出一丝丝漾开的笑,渐渐放大到最绝望的程度,“神能毁灭能创世,却独独一样做不到。”

    “哪一样?”

    “改不了自己的命运与生死。”

    我受不了他那般绝望的眼神,只好抬头观看流星,“要是什么都能做到,成了妖怪,可就不好玩了。”

    “若是能挽回走失的心,化作妖怪也没什么要紧。”他眼生华光,将我看住。

    “做什么事情,总会有代价的。”我看他一眼,跳下了马,沿着朱雀大道往回走。

    晏濯香在马上道:“做什么事情,总会有代价,你与梅念远之间,也早晚会有一人付出代价!”

    一个人在夜里走了许久,寒风阵阵吹跑了我所剩不多的体温。原本想再度易容成小蛮,一时心绪有些懒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梅念远家门前,叩门。

    一叩之下发现,院门没关,一推就开。

    秋风扫落叶,随着我一起卷入了门内。进了院子,受不了这冷风,合手关上了木门。再转身,没走几步,被屋檐下站着的一个身影吓一跳。

    借着天上零零落落的几颗流星,约莫可见这身影也很是单薄,却兀自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只抬头看星星。

    “那什么,夜里有些迷了路,不知怎么回府了。”我转着眼珠,想着解释的措辞,再看他,问道,“夜里这么冷,这流星雨也快结束了,还看什么呢?”

    许久后,低微的声音自檐下传来,“原来对着流星许愿,竟可以这样灵验。”一低头,目光朝我看了来。

    “许的什么愿?”我好笑道。

    “许的你同旁人看完流星坠雨后,会赶在最后结束的时候,来我身边也一同看一看的愿。”

    我愣了愣,呆了呆,回身望向天际,又等许久才落下一颗飞星,大概方才在朱雀街上时,这阵流星雨已降得差不多了,此时已是尾声了。又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儿,屋檐下的人走过来,拿起我袖子底下的手在手心一放。

    “一同看了三颗,很不错了,回屋吧!”

    我没挪步,对他道:“指不定还有呢,再等等!”

    他将我拽着穿过院子,往屋子里走,“外面冷。”

    进了屋后,梅念远给我倒了热茶暖手。我暖一半喝一半,才总算将自己给暖过来了。身体暖了,胃里饿了,它自作主张地叫唤了几声。

    我窘了窘,“今夜比较波折,喜宴上吃得匆忙。”

    “你等会。”起身后,梅念远离了客厅。

    没等太久,一碗雪耳粥端了上来,我趴在桌子上不客气地开吃了。一连吞了好几勺,没品出味来,缓解饥腹要紧。

    “吃完了还有,不要急。”对面看着我的人安慰道。

    饥饿感解了大半后,我再一勺勺细品,甜而不腻,滑嫩滑嫩,竟是比我府上厨娘做的还要好。一勺接一勺,吃了个碗朝天,再递碗出去,厚着脸皮道:“既然还有,那就再来一碗。”

    梅念远抿唇一笑,“好。”

    第二碗吃得慢了不少,越品越有味,忍不住对一直看着我吃粥的梅念远道:“早知道你有这手艺,就该让你替了厨娘,我也能省些开销。”

    “财库告罄了?”梅念远试探问道。

    我舀粥的手停了下来,没忍住叹了口长气,“这么坐吃山空,早晚这几天的事。”

    对面的人低目思虑了一下,又抬起视线望了望我,我等着他发表高见,哪知他捧了杯茶喝起来。

    我也跟着装深沉,沉了一刻钟就沉不下去了,往他眼里一望,“侍郎府前总管,在下可否跟你讨些应付财库亏空的对策?”

    “小民知无不言,不过……”

    我眉头一挑,“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梅念远沉思着,“不过小民刚赎回来的波斯侍女不见了……”

    我眉头跳动,不动声色道:“哦?不见了?跟人私奔了?”

    “替她赎身时,可花了我不少银子。”梅念远面似痛心。

    “权当行善积德了。”我掩嘴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再买一个还你……”

    “还?”梅念远一抬头,瞧定了我,诧异道,“跟大人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自然是没有的!”我又咳嗽一声,“在下不可能拐走你的侍女,不过如果你需要个侍女的话,在下可以替你物色一个。”

    “这样……”梅念远思忖着,目光明晃晃地看进我眼底,“物色个怎样的?”

    我看他满眼期待,不由嘿嘿一笑,“美貌贤惠,体贴可人的侍妾,如何?”

    梅念远不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灌茶。

    “你不喜欢?”我诧异道,“正常男人还会拒绝这样的女子?那你要怎样的?白些的还是黑些的?贤惠不识字的还是精明能干的?”

    “谁说我要侍妾?”终于搭腔了,梅念远凉凉瞟我一眼,口气很不好。

    我挠挠头,面上挤出困惑的表情,“侍妾难道不比侍女功能多些?”

    梅念远忍了一忍,见我还要说,便没再忍,“顾浅墨你真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人之常情嘛,哪里无耻了?”也许我还真是蛮无耻的,不然怎么看他动怒的样子还很有趣,“咳,侍郎府的前总管流落西域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在寂寞的时候那个什么?”

    梅念远低着眼,一手握着茶杯,嗓子眼里冒出来的声音很是绵长,“有……”

    “哐当”一声,我手里的勺子没握住,掉到地上,桌上的瓷碗也险些被我抬起的胳膊给扫到地上,我这边手忙脚乱一阵叮叮哐哐,梅念远坐在扶手椅子里,抬起头淡淡瞧着我。

    我蹲地上把勺子捡回,往碗里一扔,“吃饱了,多谢款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粒米之恩,涌饭难报,今世之恩,来世再报,时间不早,在下告辞!”

    一口气说完,我拉开椅子,绕过桌子,就要去开客厅大门。

    身后脚步声跟来,一手将我刚拉开一缝的门重给合上。我前方是紧闭的门,后方是一动不动的某人,左侧方还是某人抵着门的手臂,于此,鄙人陷入了一个半包围中。

    “似乎已经寅时了,离天亮不远了,在下委实该回去了,这就告辞!”我伸手去拉门闩,后面的人又按上来。

    “做什么?!”我霍然转身,怒道。

    梅念远往我跟前走了一步,我下意识退了一步,后背已贴到大门上。

    他目光深深凝过来,“你真的会在乎么?真的会在乎我有没有别的女人?”

    “关我鸟事!”我侧过头,“男人空虚寂寞冷的时候,女人就是救命稻草,一不小心失个足再失个身,再平常不过。”

    “的确平常。”梅念远点头应着。

    霎时,我袖中无风自动,灌满真气,缓缓抬起……

    见状不妙,梅念远忙退开几步,撤身到一旁。

    我一甩袖子,袖风奔向桌椅,喀喇数声,桌椅断裂。我转身再拉大门,身后又一只手抵过来按死了门闩,正要发怒,又一只手拦到了我腰间,耳后有呼吸声,“浅墨,你赔我桌椅钱!”

    “老子会赔的!放手!”

    “我这是花梨木的,三百两银子!”

    我愣了一下,就这工夫,被他搂到了另一张宽椅中,按坐进去。我转头瞧了瞧那断毁的桌椅,不确定道:“真的是花梨木?”

    梅念远缓了口气,郑重点头,“一点不假。”

    我皱起眉毛,思量起来,赔钱不如耍赖,“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在下弄坏的?”

    “你不赔也可以。”梅念远静穆地看着我,“今晚不要回去,留下来。”

    我心里斗争了一番,眼皮撩起看他,“这样就可以不用赔三百两?”

    “嗯。”他点头。

    我推开他,掸了掸弄皱的衣襟,“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2:18
67 色心大起,不要推辞

我给自己调了一杯浓茶,选了张舒适的椅子坐下,对另一个人视而不见。

    梅念远将袍袖负到身后,在我面前踱了几步,踱去又踱来,看了我几眼,又踱步,再看我几眼。

    我只垂着眼睑吹着茶叶,不时饮一口。他终于踱到我跟前来,弯腰看我,“就这么喝一夜的茶?”

    “你要做甚?”我斜飞一眼。

    “不睡觉?”他漆黑如墨的眼望在我脸上。

    “不睡。”我灌完了杯里的茶,欲起身再倒水,他伸手接过去,转身给我添了半杯淡茶再送来。

    我继续枯坐,他继续踱步。

    晃得我眼睛花,一放茶杯,起身走向楼梯,径直往书房去。随手抽了本西域异史凑到一支蜡烛下翻看。

    没多久,一盏明亮的无烟油灯点亮在了书房,梅念远奉灯挪到我面前,将蜡烛撤下。眼前顿时亮了不少,我将书翻了一半,梅念远便从我手里拿走了书,一双眼明湛湛地看着我,“方才的话都是我胡说的,你别再生气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我语气阴沉,从他手里抢回书,抖到灯下继续看。

    忽然心口一阵发闷,掩袖咳嗽起来,咳完后袖角上几处零星的红迹。梅念远脸色变了变,扯过我袖角看了看,眼底全是自责,“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你今晚身体本就不好,又惹你动气。我去找大夫……”

    我扯住他,“不必了。咳血这种事,习惯了就好。”

    他神态揪紧,扶着我坐下,“这是说什么话!”

    “吐点血对我们江湖人来说,不算事儿。”我展开书继续看。

    梅念远一把抢了书扔到一边,握着我的手,似乎是觉得有些凉,蹙眉道:“也不早了,你睡会吧!夜里冷,不要熬着了!”

    “这点冷算什么,对我们江湖人来说……”一句没说完,又觉一阵气短,忍不住再咳了几声。

    “你养尊处优了这几年,哪里还有江湖人的体质。”梅念远不由分说给我加了件衣衫披着,触到我肩头冰冷一片,给我把衣衫披严实了,低头提议道,“试试药浴吧?”

    我慢慢侧头,朝他望去,目光很平定。

    他忙解释,“你不要误会。药浴是我们那里的风俗……”

    我眉头一跳,“你们那里?药浴……”我心思转了转,想到了老狐狸在希宜宫药浴的事。

    似乎是怕我不信他,梅念远干脆解释彻底,“殷国皇室亲王盛行药浴之法,通畅经脉,强壮体魄,小病可以药浴,无病也可以。”

    我抓住梅念远的手,神色一紧,“殷国皇室?只有皇室么?民间不盛行?”

    “民生多艰,民间如何用得起药浴珍稀药材。”梅念远叹道。

    “那么……”我不自觉将他拽到跟前,热切地看着他,“我好像发现一件事了!”

    离我一寸距离不到的梅念远眼波闪动,跟我咫尺对视,不知不觉那距离越变越小,微低的嗓音轻启,“什么事?”

    “希宜宫……”我正要探讨今晚的发现,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蓦然看清眼前的形势,我大幅度后撤,推了他一把,哪晓得这一推让他失了平衡,直直跌到我身上。

    椅子没承住,两人一同歪到地上,书橱上一堆书砸下来,还好梅念远在我身上给挡了这些重物。

    从椅子上倒下地,后脑勺以及腰后竟没觉着疼,正纳闷,就感觉到后脑勺下的手臂动了动,腰上紧了紧。终于明白过来了。

    我看着俯在上方的人,试探着两手将他往旁挪了挪,手心触到他身上,没挪动,这姿势也就变成了紧抱。

    他默然看着我眼睛,我也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与他对视,再对视……

    不是波涛骇浪,只是静水流深。

    咫尺间的空隙也没有了,身体也温热起来,细细的袅绕如一股漩涡将人越拉越深,不辨今夕。衣衫窸窣,呼吸凌乱。脸颊的温度越升越高,手指不自觉抚在他肩头,游到他后颈,入手温润,色心大起。

    于是战了三百回合,气喘吁吁休战。

    “我方才要说什么来着……”被这么一打岔,我心思一时接不上,“梅念远你是故意打岔的么?还不起身?”

    耳边一声低笑,“明明是你不放手。”

    彼时我环着他肩头,的确搂得蛮紧,于是红着脸撤回了不规矩的手。

    “浅墨。”梅念远仍是没有起身的打算,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不够。”

    我将手完全撤回,“这下够了么?”

    “不够。”说罢,再启唇齿,由浅入深。

    哪里知道不够是这个意思。脑子一片空白,心思转成了一团乱麻。无处放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手心的温热一如唇间。

    呼吸艰难,奋力挣脱出来,“够、够了……”

    “不够。”遂再度纠缠。

    身体被撩起一股邪火,烧死个人。狠狠推他,“要我死么?”

    “一起死吧。”再缠一处。

    老娘彻底受不住了,浑身热得难受,胡乱咬一气,“你知不知道,我定力很差!”

    “知道。”

    拉扯中,衣衫散落了一地。

    “呜……玉虚老怪坑死我了……”我眼里蓄满泪,流了满脸,“三千男宠一个都吃不到嘴,梅念远你不知道原因么?”

    “知道……”他气息断断续续,说得也极是艰难,发烫的手指给我抹泪,眼底要命的深渊中尽是魅惑,“为了护住那点工夫,值不值得?”

    “不值得……呜……”

    “那就不要推辞了吧!”衣带忽地被一指勾开。

    “可是……”我呜咽着,“这点工夫也是我练了这么多年的,废于一旦,我舍不得。何况……这是师父传的……”

    “你师父……”梅念远抬起头,轻笑一声,“传给你这种工夫,安得什么心。明明西圣不能收女徒,他偏收了你。”

    我揪着梅念远衣襟,怒目中带着泪光,“不准胡说!玉虚子我可以嘲讽,别人不可以!你们谁知道他拉扯三个孩子的艰难!”

    “那他知不知道你的艰难,我的艰难?”梅念远气道。

    “不是你煽风点火,我就不会这么艰难!”我亦气道。

    摸索着系衣带,被梅念远一手夺了去,替我系好。我抹了泪,抽噎了两下,准备起身。梅念远扶我起来,给我理了理衣衫,眼睛在我身上遛了一圈,忽地又几把脱去我外衫,给穿上了一件他的衣服。

    “老狐狸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看着别扭。”这般解释着。

    我随他折腾完,说道:“沈昭仪是你什么人?”

    梅念远表情静了片刻,“还是被你想到了。”

    “药浴之法是殷国皇室风俗,那就是说,沈昭仪也是殷国皇室?”我实在是很惊诧,没想到我国的昭仪娘娘身份如此,“她是公主?”

    梅念远缓缓摇头,“她是郡主,皇室宗亲。”

    “那她是你的……”

    “表妹。”

    我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果然,如晏濯香所说,要知因才知果。“老狐狸知道她的身份么?”

    “应该是知道的吧。”

    我想起一事,“老狐狸有回来我府中,第一次见到你时,说你面善,莫非就是因为沈昭仪与你有亲缘关系,容貌有些相似?”脑子里想了想,这二人模样还真有些神似。“沈昭仪作为殷国郡主,怎会嫁到我曜国来?其身份还一直不为人所知。”

    梅念远让我坐下,给我讲述一段故事。

    殷国皇位之争中,七王爷力保三皇子,大皇子登基后,流放三皇子,斩杀七王爷满门,郡主被王府家丁乔装后送来了长安。因缘巧合,上元灯会上,曜国国君也就是老狐狸偶遇郡主,见其容貌不俗气度华贵,深入查访后知晓其身份,命人在长安给郡主安排了一个沈家小姐身份,纳入后宫。

    “你怎知晓这些过往?”我奇道。

    “在长安呆了五年,总要查些事情。”

    “沈昭仪知道你么?”

    “不知道。”梅念远抬头看着我,眼底暗流涌动,“七王爷一门被我连累,我此生难以弥补这场代价。郡主在后宫安稳无事,也算是了却一些我的心愿。虽然,经历了这些变故,她心思有些重了。后宫暗斗,难保人心不变。晋王中毒一案,她也借此加害过你。我也提醒过你,昭仪娘娘需当心着些。”

    当初我从天牢放回,梅念远的确给我分析过后宫事情。

    见我若有所思,梅念远又补充一句,“但是,陷害圣上的事,她不会做的!叛国,她更不会!她的心思止于女人间的争宠,你要调查的阁老一事,她兴许也是不知情的。”

    “何以见得?”

    梅念远顿了顿,看了看我,“今夜我误导你进宫,就是想证实,她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竟又被晏濯香说中了。好歹是有了心理准备,我面上倒也没什么反应,“怎么证实?”

    “你出宫后,说圣上在希宜宫沐浴,只怕那时圣上是没有吃过丹丸的吧?”

    我点头,“我暗示了很多次,老狐狸也没往长生丹方面想。”

    “长生丹牵扯到阁老和汤国国师,昭仪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和方式,但是昭仪也是会有自己的考虑,在确信丹丸有效之前,她不会贸然给圣上服用。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为什么独独选中沈昭仪呢?”

    梅念远沉思片刻,推测道:“我一直觉得此事蹊跷,定是有旁人暗中指使,借昭仪之手,陷害圣上。为什么独独选中她,只怕是一石二鸟的考虑吧,这只是我的推测。”

    我在房里走来走去,思来想去,“这些关系暂时还理不清,以后等线索多些,也许就清楚了。”从书案上抽了纸,挽袖磨墨,提笔蘸了蘸,我坐了下来,开始书写。

    梅念远走来一瞧,愕然念道:“弹劾内阁萧阶二十四罪奏疏!”

    我一一罗列,下笔飞快,几乎不做停顿。梅念远按住我的手,担忧道:“许多事都没弄清楚,你一介平民之身,如何去弹劾阁老?这些罪名可有证据?”

    我邪邪一笑,“没弄清楚的事只要猜个大概即可,编织莫须有的罪名更是官场心照不宣的手段。再说,我这也不完全是编排罪名,萧阶的一些罪证在晏濯香手里。有一次我去探花府邸,不经意间瞧见书房里晏濯香未呈上的弹劾萧阶的折子,那些内容我可是过目不忘呢。”

    梅念远一面惊奇一面分析,“晏濯香心思缜密,这么机密的折子怎会被你看见?该不会是,他故意让你看见的吧?那折子放在什么地方,可是故意吸引你注意力的?”

    折子就夹在《玉房指要》里,这机密我自然说不出口。不过经梅念远这么一分析,我耳根略略发烫,原来那时晏濯香是故意的么?这无耻之徒!

    不过,话说回来,他调查了萧阶那么多罪证,自己不去弹劾,故意让我瞧见,是什么意思?

    想得多了,心气不畅,又咳嗽一阵,满袖子血丝。把梅念远惊得几次欲夺我的笔。

    我一面写奏折一面调侃,“你看我这边咳血边写奏疏的形容,可有几分忠臣模样?”

    梅念远一脸隐忍,“你还是别做忠臣了!”

    由于梅念远一心回护沈昭仪,我罗列萧阶叛国罪证时,笔意一转,拐过了昭仪。

    写满了一纸文书,梅念远也一字不落看在眼里,最后对我行了个礼,“多谢了!”

    “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趁机道。

    “好!”他漆黑的眸子深深望着我,“浅墨,你怎就这么信我?晏濯香没跟你分析我的立场么?”

    我搁笔,“他确是说了你不少坏话。”眼眸一转,看他,“你可有关于他的坏话要说?”

    “有!”梅念远不假思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2:35
68男人可靠,猪能上树

“晏濯香何等伶俐之人,如何会调查不到沈昭仪的来历背景,又如何猜想不到后宫女子的心思。他却一直未曾同你提及吧?”梅念远坐到我身旁来,一面看我神情变化一面絮絮而言,“这件事里,他究竟知道多少,又告诉了你几分?明知昭仪不会陷害圣上,你惶急入宫,他却也不劝你。昭仪虽无害圣上之心,却难保无加害你之心。我不阻你,是想确认昭仪的手段,同时也想看看晏濯香会怎样对你。他不阻你,却又是为何?”

    我卷奏纸的手指停了下来,视线空落,“为何?”

    “你就从来没有想一想,晏濯香做这一切的目的?”梅念远玩味地瞧着我,嘴边挂一丝浅笑,“他的确多多少少帮助过你,但他会帮你到底么?”

    “说明白!”我朝他横一眼。

    “说明白就是,你输了这场角逐比赢了更能让他称心。”梅念远一把按住我,不让我起身,“你真没想过?你若替曜国赢了,将来回归昆仑做西圣,跟他神机谷少主就是永远的对头,即便你不想,这百年来积下的恩怨是你能改变的么?你师父当年抹去你的记忆,不就是为了断绝与神机谷的往来么?所以晏濯香会希望你赢么?”

    我冷笑一声,“这么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输得一败涂地?”

    “你若输了,按你师门的规则,那是没有活路。你若没了退路,不就更好摆脱一切奔他神机谷而去么?他晏濯香便正好在你众叛亲离的时候拉你一把,你还不死心塌地?让一个人彻底变心思,最好是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我眼中一寒,瞧着梅念远,“这揣度人心思,陷人于绝地的手段,你还真是当仁不让。”

    “他在你面前抖落我的事情时,可有顾忌?”梅念远面容平静,语气平缓,“他说得我,我却说不得他?不替你撕开这一层,你几时会往这上面想?不是你想不到,是你不愿想。既然你不愿,那我替你好了。”

    我将奏折卷起袖子里,起身道:“多谢今晚你们二人的分析,至少让我明白,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梅念远跟着起身,“也、也不能这么说。”

    走出院子的时候,天边晨曦初起,一片晕染。深秋的早晨,格外凉。

    “现在时候尚早,不如吃点东西小睡一觉再去,可好?”梅念远在我身边低声道。

    “受不起啊……”我将尾音拖了拖,一副寂寥模样。

    梅念远神色愀然,也有些寂寥的意思,“你这是怪我了。”

    “怪不起啊……”我继续拖长尾音,一副沧桑模样,接着提步往外走。

    身后脚步声跟来,一把攥住我袖子底下的手,再一手圈住我后腰,搂紧,就要照着嘴巴啃一啃。

    忽然哐当一声,就响在几丈开外。

    我与梅念远同时转头,见一个妇人摔碎了篮子里的鸡蛋,满面忧伤痛楚,却不在那些鸡蛋上。我惊诧,不在鸡蛋上,难道在梅念远上?

    “梅先生你……”妇人清泪盈盈,咬唇,“平日看你温文有礼,跟我这小寡妇也不多言半句,却原来……原来……好这口,跟个男人断上了……”

    我再瞧梅念远,他脸上形容好看得紧。

    小寡妇绕开一地的鸡蛋,往梅念远跟前走了几步,大有劝人悬崖勒马之势,先是瞪了我一眼,再盯着梅念远嘤嘤哭道:“先生若对奴家无意,隔壁的宋寡妇可入得先生法眼?再不行,还有东巷的王寡妇。我们几个在一起时,常夸先生相貌好有风骨,待人又温厚,其实……其实大家都挺爱慕先生的……先生若是刚断上,此时止步还来得及!”

    我憋得腮帮子疼,不由揉了揉脸。小寡妇立即对我怒目,又对梅念远劝道:“先生可别看这小白脸长得嫩,可毕竟是男人,不能续香火。”顿了顿,又羞红了脸,“在温存上,也、也不如我们几个寡妇有经验……”

    “大嫂的好意,在下心领。”梅念远终于忍不住截了她的话,一脸追悔莫及道,“断也断了几个年头了,恐怕止步不了,惶恐得很。”

    说完,拉着我疾步往巷子外走,身后小寡妇还在殷殷苦劝。

    拐出了巷子,我掩嘴也止不住压下来的笑,“这就是,传说中的寡妇缘吧……”

    梅念远不睬我,看向别处。

    我又忍不住揶揄,“你这住处选得好,邻里都是寡妇。”

    梅念远瞥我一眼,“这话好像又有味道。”

    我咳嗽一声,“梅先生想多了。”说罢不再揶揄,继续走我的路。

    梅念远送我走出了里坊,又送上朱雀大街。我让他留步,“里坊小巷容易叫人迷路,这朱雀大街,我还是认得路的。”

    “难得这么清静,再走一段吧。”他清目望着我,叹一声气。

    并肩而行,旁路行人不多,确实是个清静的早晨。

    我咳一声,“那什么,你方才说断了几个年头……你来侍郎府做总管也不过三年吧?”

    梅念远望着行人稀少的朱雀大街,语声穿过了几个年头,回到了最初,“五年前,我就认得三甲的新科状元,那时,状元郎身着红袍骑马游街,百姓观望。我便是在这朱雀街上,一眼望见太阳底下,头榜状元正肃颜凝视朱雀城楼。”

    仿佛时间真的倒流回去,此时此地的我也跟着倒回五年前白马上的红袍状元,彼时心怀苍生,大有拯救乱世之豪气。胸中一股热潮涌起,“那时,你便对本官一见倾心了么?”

    “没有。”一瓢冷水泼下。

    我从五年前的时光沧流中被冲了回来,脆生生落了地。

    谁知,更大的一瓢冷水还在后面。

    “那时却想,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不知能在这长安紫陌中坚守多久。多少初入宦海的人,一腔赤血,经过磨砺终将化为腐朽之气。状元郎从七品小吏做到正三品,在这紫陌中驾轻就熟,与世同流合污,染尽一切恶习。”

    我道:“在下还有些要事,告辞了。”

    梅念远步伐跟上我,继续沉湎往事,“所以,这么个昆仑弟子,正是我所需之人。知道你府上开销庞大,无人管理得来,我便让自己名声在西市日益扩大,让你来寻我。”

    “于是,就有了三年前的西市偶遇?”我接口。

    梅念远含笑看我。

    我扭转头,“那时府上聘的五个管家都管得一塌糊涂,很是让我焦头烂额。后来听说西市有个账房先生很是抢手,可同时给十六家做账,从未出纰缪。那时我便打算三顾茅庐,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将那账房先生给抢来。”

    梅念远欣然而笑。

    我又补上一句,“原来名气都是炒出来的。”

    梅念远辩白道:“我替你管账三年可出过错?你原先那五个管家也都是京城抢手的人物,还是管不来你府上乱糟糟的事情。我接手三个月,把一团乱麻都解了开来,你当时可是恭恭敬敬待我的。”

    我冷言冷语道:“是啊,那时庆幸自己只一顾就请来了孔明,奉你为上宾,好吃好喝待着,就差没给你娶一房妻室了。”

    梅念远叹道:“后来就每况愈下了。”

    我疑道:“有那么明显么?”

    梅念远长叹:“每天四顿饭降为三顿,宵夜被抹去了。一顿饭的五道菜降到三道,再降到两道,汤里的油水日益减少。吃不饱饭的时候,我都去外面街上买些烧饼对付着的。”

    我摸了摸鼻子,咳一声,“这不都跟我府上的开销挂钩的么,男宠日益增多,自然就要日益克扣些你的油水了。那时没见你抱怨,便当是适应了我府上清苦的日子。”

    “清苦?”梅念远颇委屈道,“那些男宠公子们过得倒是很逍遥啊,你哪一顿饿着了他们?”

    我反驳道:“反正你当时没埋怨过,我就当你习惯了。”

    梅念远颇感伤,又叹一气,“原本是想着,你这昏官处世不必太在意,我不与你计较。但日子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在一个屋檐下,一日不见又挺是想念。”

    我眼前一亮,好奇地问,“这便断上了?”

    “兴许是吧。”梅念远目光从我面上拂过,“日日送你上朝,迎你下朝,看你练字,陪你对账,有时的确无它求。”

    侍郎府三年的岁月,说起来弹指间,细数起来,一件件,一桩桩,都有梅念远的身影,都是点点滴滴的事情,涓涓细流一丝丝汇入,没有沧海之势,也有润物细无声的温恬。

    我会放任自己一点一滴沦陷在这岁月静好中么?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前方一个扫街的身影乍看很是眼熟。

    扫帚停了,眼睛定住了,“小墨?”

    梅念远与我并肩而行,打招呼道:“谢大人,这么早就扫街,着实辛苦。”

    谢沉砚提着扫帚过来,落地,一扫帚扫向梅念远,后者急急避开,前者并到我肩头,清澈的眼眸对我上看下看,眉头染上浓浓的愁绪,“这么早,你从哪里来?这身衣衫不是昨晚的,也不是你的。”

    “看不出来是在下的么?”被扫到一丈外的梅念远淡淡道。

    谢沉砚眉头更紧了几分,低头不语。我看着委实心疼,解释道:“昨晚有些事情同他商量,商量完后给我扔了老狐狸的衣裳,塞给我他这身破衣裳。”

    “明明除了商量,还发生了些其它的事情。”梅念远言辞闪烁,一道颇深的目光蕴含无限意义朝我看来。

    谢沉砚眉头皱成了丘壑,一手紧抓扫帚,往地上重重一扫,一股灰尘奔梅念远滚滚而去。

    后者扇着衣袖被呛得咳嗽,择栖身之所,“谢大人,为人心胸不可这般狭窄,咳……”

    我举袖子抹了抹额头,“就没见着比你梅念远心胸更窄的。”

    “昨夜扒你衣服是我不对,我道歉就是。”梅念远言辞甚诚恳。

    谢沉砚脸色变成了一张砚台色,拖着扫把往远处去,垂下眼睫,默默扫地。

    我望着天空叹了口气,也罢,就这么着吧。步伐再不迟疑,行向朱雀城楼。梅念远在我后面落着一段,不紧不慢跟着。

    在城门前,我回身对他道:“阁下送路也送得太远了,请留步。”

    他眉目深了一深,“你布衣弹劾要臣,冒这个风险,我只能送你到最远,这城楼我进不去,那就在这里等你吧。”

    晨曦彻亮在天际,霞光万丈,将他青色衣袍也染成朝霞颜色,在晨风中孑孑而立。我望了一眼,转头入了城门。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3:08
69 官复原职,危局又起

布衣入不得宫城,我拎着玉牌一路横行无忌。再拎住一个小太监问:“圣上在何处?”

    “希、希宜宫。”小太监咽咽唾沫,苦着脸,“您去不得!”

    我扔下小太监,赶往希宜宫。这么说,老狐狸从昨晚沐浴后就没离开了。

    希宜宫的大小宫女太监见着我又来了,一个个面色惨白,想拦住我又不敢喧哗,所以最后还是没拦住。

    “圣上,草民有要事参奏!”从几个宫女手里挣脱出去后,我一路小奔,穿过前殿中殿后殿,直奔寝殿。

    寝殿内香雾袅绕,阒寂无声。

    榻上一对龙凤身姿,搂抱在一起,正沉睡。

    我杵在殿内,左思右想,这个情形可如何是好?

    转身往外走,走到殿门处,再转身,足上发力,一口气奔向凤榻,口中大喊:“陛下——草民有要事参奏——”

    疾风起,带倒一扇屏风,“嘭”的一声巨响,屏风砸向一张檀木小桌,“哐当”一声巨响,檀木小桌倾斜倒地,叮叮当当,桌上玉壶金杯碎了满地……

    卧龙从榻上惊坐起,惶惶四顾,一眼瞧见殿内断屏残桌碎玉屑,狼藉一地,一时间怔住,不知梦里梦外。

    卧凤亦惊起,见到殿中的凌乱,不由惊叫一声,一头扎进老狐狸怀里,“陛下!”

    老狐狸龙目游离,忽地往断裂屏风后凌厉一扫,“谁?”

    “是、是草民……”我小步探身出屏风,挪了出来。

    老狐狸抽了口冷气,“这些——是你干的?”

    “也、也不全是……”我抬起头往半裸的老狐狸身上瞄了一眼,锁骨倒还精致。

    老狐狸将沈昭仪放回锦被中,自己下了地,光足,敞胸,薄衣衫,一步步往我跟前走来。

    我左右环顾,择了一处没碎片的地毯上跪下,“草民、草民有要事——”

    洁白的一双玉足站到了我视线中,我忙垂下眼睑,忽然,后劲衣领处一紧,似乎被人揪住,一股力道揪得我仰起头,对上一双幽冷寒芒的眸子。冷眸逼近,“顾浅墨你几次三番,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我扑扇了几下眼睫,视线不受控制地溜下去几分,正瞅上玉雪嫩滑的锁骨——

    老狐狸继续拎着我,“朕沐浴的时候你有要事,朕睡觉的时候你有要事,你还不消停了你!是想蹲天牢了么?”

    “草民一夜未眠!”我抬起双眸,眼波闪动,忠心耿耿道。

    老狐狸眼眸一闪,脸上的火气忽地没了,语气软下几分,“爱卿是想着朕在希宜宫宠幸昭仪,所以夜难眠?”

    我牙齿一酸,脸皮抽动,“陛下误会了。”

    “阿浅,原来你是这样的心思,是朕误解了你!”老狐狸忽然眼如秋水,波光荡漾,两臂将我搂住,敞开的胸膛紧紧贴着我。

    “昭仪在这里,草民不想死得太惨。”我快被挤得没了呼吸。

    搂我的两臂松开,老狐狸含情脉脉望着我憋得通红的脸,“阿浅,一直以来是朕错怪了你。降职扣俸,都是朕在等你,等你来讨要。却是朕忘了,阿浅也会羞涩,不好意思开口。是朕糊涂……”

    我小心肝乱颤,又被老狐狸抓住了手,按向他心口。

    九五之尊的身体,摸起来还真是手感不错,没留神就摸向了上面的锁骨。

    果然,滑嫩。

    老狐狸很享受地哼了一哼,我顿时醒了,忙收回手,“草民、草民情非得已……”

    “是情不自禁吧?”意犹未尽的老狐狸很满意地看了看我,站起身,敞着胸襟负手道,“即日起,顾浅墨恢复正三品门下侍郎一职,补薪俸一年。”

    我热泪盈眶,“臣谢陛下隆恩!臣斗胆恳请陛下半年内不可反悔!”

    “好。”老狐狸眼波闪烁地凝视我。

    我再拜,“臣再恳请陛下赦免谢沉砚扫街之刑。”

    “好。”老狐狸想了想,“即日起,恢复谢沉砚……”

    “御史大夫。”我抢道。

    老狐狸犹豫了一下,终于在我深深的凝望中应允了,“擢谢沉砚为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从三品。”

    御史台自上次工部景明贪污事件中被一举拔了几十个贪吏,包括萧阶门生御史大夫吴德草,御史台一直未委任新的长官,今日才总算让谢沉砚回归他的老本行,而且官升数级。

    我心中十分欣喜,对老狐狸行了君臣礼,自袖中掏出一纸奏折,双手呈上,“门下侍郎顾浅墨弹劾内阁萧阶贪污受贿通敌叛国二十四罪,请陛下过目!”

    朱雀楼外,日头高升。

    等候许久的梅念远见我完好无损地出来,疾步迎来,面色惊诧中谐着几许欣慰,“没事了么?布衣弹劾阁老,怎会这么顺利?”

    我扯着嘴角一笑,“谁说是布衣,本官恢复了三品的侍郎。”

    梅念远不由大为吃惊,尚来不及道声恭喜,眉头便一皱,“闯禁宫,弹劾阁老,不加罪,还加官,蹊跷。”

    “本官行事一向游刃有余,何蹊跷之有!”我笑一声,迈开步子走上朱雀大街。

    梅念远深度怀疑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脸上,冷飕飕的语气上了来,“以色事君,倒是可以游刃有余。”

    我嘴角的笑意顿时干巴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至一株合抱梧桐下,我停了步,侧头朝郁郁不语的梅念远望去,视线从他面上落到衣领处,徘徊良久。

    察觉的梅念远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未觉异常,疑惑地回望我,“你眼神色迷迷,看什么呢?”

    “啊,有么?”我忙翻眼睛看梧桐树上头。

    依然很疑惑的梅念远不由再度打量自己,一手还在衣领处探了探,愈发困惑的样子。

    我抬头望着梧桐树上飘荡的落叶,梅念远飘到了我跟前,“顾侍郎,你可是色了圣上,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我平视前方,万物不在眼中,“色即是空。梅先生你还没有领悟通透。”

    一片落叶飘下,飘到他肩头。我抬手替他拂了梧桐叶,再拿手扳住他肩,将他推靠到梧桐树树干上。

    “非礼不可在外头。”梅念远左右看了一圈,欲劝我。

    我一把扯开他外袍衣口,再扯开内衣领口,一对凹凸玲珑的锁骨蓦然露在清风中,雕玉清骨锁连环。

    撤开手,放开他,我似笑非笑站于一旁,看他连忙整理衣衫。

    “挺不错的。”我语义不明地夸了一句,笑着转身,继续行路

    “什么不错?”显然不知我所指的梅念远赶上来,十分不解。

    “没什么。”

    “究竟什么?”

    “没什么。”

    “……”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放弃,问起另一事,“圣上打算怎么处置萧阶?”

    “过几天看吧。”

    朱雀街上,谢沉砚仍在扫街,远远看着了我,便低头继续打扫只作不见。

    “谢大人。”我行上前,笑道。

    “谢某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万不敢担大人一称。”砚台垂着眼睛扫地,边扫边退。

    “谢大人要升迁了,我先道个喜。”

    谢沉砚受我连累,自正五品的御史中丞降到八品的国子监学正,又受我连累降为布衣洒扫大街。当日午时,圣旨降下,命谢沉砚为从三品的御史大夫,总领御史台。

    受苦这许多个月的砚台终于甩了扫把,换上紫色的三品官府,走马上任御史台,着手肃清吏治,监察百官。

    阿沅捧着一张帖子小心翼翼递给我,小心翼翼道:“大人,这是谢大人命人送来的监察条例,叫大人最近不要往这些条例上犯事。”

    我喝着茶,翻开帖子,第一条就是严禁官员出入勾栏瓦舍,限制平康坊风月所的规模和数量。

    我叹口气,忽觉杯中茶少了些滋味。

    小龙袖来一封纸信,一字不漏传道:“大人,这是梅先生让人送来的地址,说是他新搬了家,购了一处小园,风景建筑俱佳,大人得空了可以去坐坐。”

    我笑了笑,将信收了。

    小龙皱着眉,少年老成道:“大人,咱府上最近开支比较乱,不能没有总管。我打探过,西市有个管账的张先生,算得一手好账,可同时给三十二家管账。”

    我被一口茶噎了噎,如今这年头真是炒得没边没谱。当年梅念远都是号称给十六家管账,这个什么张先生哪里冒出来的,就这么凭空翻了一番,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挥挥手,我道:“罢了,自家账不给外人管。你也得前总管教导了这几年,可以试着入入手,阿沅也一起学着。以后你们两个就是我府上的总管。”

    二人一面惶恐一面应了。

    前方屋顶上一个身影在疾行。我将手里茶盖抛了出去。

    屋顶的人“哎哟”一声,沿着瓦片带着包袱滑了下来,一跤跌到地上,揉着屁股骂道:“顾浅墨你暗箭伤人,不是江湖人所为!”

    “小盗圣又从我府里顺了多少东西走?”我瞟过去。

    “顾浅墨你又血口喷人!”空空悲愤地背起包袱,来到我面前,将包袱打开,“睁开你的针眼!我哪里顺了你家的东西!”

    包袱里琳琅满目,瞧得晃眼,刚招手叫小龙过去查看,忽然瞧见一件眼熟的衣裳,指着问空空,“这是打哪来的?”

    “使节别院。”空空气鼓鼓道。

    “你顺人家衣裳做什么?”

    “看着新奇,我就喜欢!”很冲的语气。

    “不知有没藏咱府里的钱……”小龙不放心地拎起衣裳抖了抖。

    空空气愤得满脸通红,蹲到一边等着被搜检后再咬人。

    忽然,一物从衣裳里被抖落,小龙捡起来递给我。

    一封信,用殷国文字写着“密函”二字。

    我心头一跳,命小龙拿来火烛镊子,烤融泥封,启开信。

    满纸的殷官体字,好在从前在师父教导下学过三国文字,看起来并无障碍。

    条分缕析的密函,汇报殷国三皇子于大曜沉沦情爱,被西圣弟子察觉其身份,无法获得重要情报,实乃阳奉阴违,心无大殷江山,不足留。其母亦不足留。

    我将信纸折好放入函中,面色变了变。

    “大人,您怎么了?”小龙担忧地问。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3:43
70 满朝同贺,侍郎还朝

不理众人的惊讶,我袖着密函到书房,磨墨提笔,仿着密函字迹写就了一封新的密函,重新火漆封口,面上看不出动过的痕迹。下一步便是收买空空。

    “要我再去一趟使节行馆,凭什么?”空空悲愤地蹲在前厅收拾自己的包袱。

    “自然是凭我们之间的交情。”我笑嘻嘻陪着蹲下。

    “我也很希望我们之间有这个东西。”空空抢回我帮着收拾的一个玉瓶,看也不看我。

    “小盗圣好歹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久不是?也没太限制你的自由不是?也没太亏待你的伙食不是?”我苦口婆心。

    “你要多少钱,我空空小盗圣绝不赖账!”空空摸出几片小金叶,就要摔我面门。

    “金银在我眼里就如同粪土,请不要将粪土砸我脸上。”我正色,按住了她的小胖手。

    空空巴不得,立即收回了小金叶塞自己小肚兜里,再警惕地看了我几眼,收拾起包袱扛背上,就要跟我道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无期的话。抢她前头,我道了一句:“你我就这么相忘于江湖的话,你那香哥哥、总管哥哥以后跟本官问起从前那可爱的小盗圣哪里去了,本官该要如何回答?”

    打蛇打七寸,暗瞟一眼,果然见少女傻愣愣站住了。

    我再添一把火,“上回你总管哥哥还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他新买了一处园子,想必一个人住得挺寂寞……”末了,我再叹一声。

    空空面上神采焕发,如枯木逢春,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不记前仇地望向我,“真的么?他真的一个人住?”

    这招美男计用得不大有底气,我勉强点了点头。

    空空背着包袱就要扑向少女的梦幻桃色,我一把将其扯回现实。“梅念远的住址我知道,但你得帮我办完一件事。”

    终于将空空打发了去使节行馆,命其小心行事,将信件与衣裳放回,若是被人发觉了,本官将会替她家总管哥哥物色几位美貌侍女送过去。空空保证信在人在信失人亡,一溜烟飞檐走壁了去。

    接下来,我修书一封,命人送往御史台。担心事情有变,又修书一封送往大理寺。

    此事若成,之后牵连出来的,将直接是国与国的对抗。想到这里,手心渗汗,猛灌了几杯茶水下肚。二位师兄,墨墨这就出招了!是死是活,都早晚有这一拼!

    辗转反侧了一晚,翌日强忍着发胀的脑袋天没亮就爬起床,准备早朝。拖拖沓沓地穿衣,望着窗外还挂着的月亮,不甚唏嘘。从前上朝时有总管安排早上洗漱吃饭,如今府上小龙和阿沅暂时还没适应伺候我这一套琐碎的安排,只来得及唤来轿子。

    快入冬,凌晨寒气正浓,我站在院子中央,美少年们忙得一团转。
    “要是总管在就好了。”小龙抬袖子擦额角。

    “不能总说这种没志气的话。”我揉揉少年的头,亦忍不住叹了一声,转身钻进轿子里。

    也没人在轿子里放个暖炉,冻得我打了个喷嚏。撩起轿帘,我招手让小龙过来,“回忆一下从前总管在的时候,是怎么安排的。”

    小龙沉思了小会儿,立即醒悟,揭着我轿帘,眼神忽然灼灼然,放低了声音,“大人,早朝小心着些,别又睡着了。”说得无尽宛转,我不由汗毛一抖。

    小龙继续眼波深深,款款道:“大人,早去早回!”

    我汗毛又一抖,一指栗子敲到他脑门,“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小龙捂着头,满脸委屈,“大人说要回忆总管以前在的时候嘛,小龙就学着嘛,总管以前不都是这么对大人说的嘛!”

    “有这么腻腻呼呼么?”我放下轿帘,靠回软座,道声起轿后一面浅睡一面想些往事。

    乘轿再入大明宫,顿有再世为人之感。

    朝堂上,百官见到我,又是一阵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众位朝中政要将本官夜闯禁宫唐突至尊与官复原职不罪反赏一联系,不由得不生出几许桃色猜想。

    漆雕白又是最先抢到我身边来,行了个官场礼,乐呵呵道:“恭喜顾侍郎再入庙堂!”

    我也回了个礼,“漆雕少卿别来无恙?”

    “托侍郎的福!”漆雕白与我一唱一和,再行一礼。

    越过几个人的头顶,瞧见了一身紫色官袍的谢沉砚,正摆脱一圈人往我这边来。所过之处,朝中清流纷纷抱拳,“恭喜谢御史高升!”

    谢沉砚一一还礼后,一礼礼到了我面前,甚是恭谨:“祝贺顾侍郎再还朝堂!”

    众人都被小青天的这一礼弄懵了。

    谢沉砚身后,又一人排众上前,暗香漂浮,袍袖招招,弯身为礼,“下官同贺侍郎还朝!”

    正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晏濯香。

    抬头时,眉间从容不减,光风霁月,清容淑骨。虽只七品,却在翰林院里据说连老翰林都礼让三分。本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准入早朝,晏濯香七品芝麻官堂而皇之入朝堂,却也无人说什么。

    这晏濯香一向如闲云野鹤,翰林院都去得不多,上朝就更是少之又少。今日,都逢在朝堂,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

    满殿文武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本官的风流韵事,与探花郎有几腿,与小青天有几腿,甚至与圣上……也都不好说。但在众人面前这么公开不避嫌,还是令很多人费解。一部分人费着解,摸着下巴思索风向,一部分人则早附和风向,加入了恭贺本官还朝的队列。一时间,半个朝堂都是恭喜恭喜同喜同喜之声,一派喜气融融,乍看上去,本官倒真有几分骨鲠之臣的派头。

    可见,黑的也能洗成白的。

    本官头一遭在朝堂上这么受爱戴,一时有些热泪盈眶飘飘然。

    “圣上到——”司礼太监尖着嗓子高喊。

    老狐狸坐到了龙椅上,百官朝贺。暗自打量龙椅上的人,见其面色有些浮白,看来药浴也没太大作用。

    老狐狸将一纸奏疏交到近侍太监手里,命其高声念诵。

    奏疏标题便率先震慑了整个朝堂。

    ——《门下侍郎顾浅墨弹劾内阁萧阶二十四罪奏疏》。

    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通敌叛国这些大条目下细分的无数个小条目,纵横交错织就了一张法网,向三朝老臣萧阶当头罩去。萧氏门生故吏纷纷跪伏于地,为阁老开脱,请圣上明鉴。萧阶却是面容肃穆站在百官前头,待众人喧嚣完毕,方冷冷清清问老狐狸:“请问陛下,这些弹劾老臣的名目,哪一条有确凿证据?”

    晏濯香出列道:“阁老二十年前巡检扬州时,贪墨受贿乱国法的证据,臣已一一查明。虽然阁老早有防范,处处阻拦,臣还是有幸探到了当年的真相。”

    萧阶冷冷盯向他,“黄口小儿,你那些下三滥的江湖手段,还想污蔑老夫?”

    晏濯香不理诽谤之言,继续道:“当年阁老巡检八省,与扬州盐商勾结,倒卖官盐,趁机牟利,此举为扬州刺史察觉,欲禀明先帝,萧阁老先发制人,捏造扬州刺史贪污罪证,处死刺史,诓骗先帝。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臣却已查证确凿,请圣上过目。”

    说着,将一个厚厚的折子从袖中掏出。太监哆哆嗦嗦接过,再哆哆嗦嗦交给紧蹙眉头的老狐狸。老狐狸翻了一眼,阴沉着脸放于一旁。萧阶额上冷汗滚过,身体晃了一晃。

    我站在人堆里咽口水,这晏濯香干这事居然一点也没跟我透露。

    谢沉砚出列跪地,“启禀陛下,臣整治御史台,现已查明阁老结党营私的名单,历年吏治考核,萧阁老的门生故吏无一不是名列上等,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请陛下明鉴!”

    老狐狸脸色又阴沉一些,萧阶额头汗水又滚过一层。

    漆雕白出列跪地,“启禀陛下,臣前些日接到举报萧阁老通敌叛国一事已查到些眉目。上月妖道利用长安少女炼丹一事的主谋正是萧阁老,而那炼丹的妖道人正是汤国国师,二人密谋炼出长生丹药以蒙蔽陛下,请陛下准许大理寺搜查阁老府!”

    老狐狸脸色十分阴沉,“准奏!”

    朝堂沸腾,萧阶面如死灰。另外两位阁老也都是脸色煞白,却无一人敢为萧阶辩护。今日朝堂上所有矛头指向萧阶,若无老狐狸授意,怎会这么证据齐全?文武百官心知肚明,老狐狸要将朝堂彻底拆了重建。

    含元殿的大理石地面上,湿漉漉一片,如同下过一场无根水。

    下朝后,我正往大明宫外走,晏濯香在后面叫住我,“侍郎,留步。”

    我本欲与他隔开几步,以免名声不好,他直接走到我身边并行。

    “不同级别的官员并肩同行可是有违朝规的。”我提醒道。

    “三品侍郎瞧不起我这七品小吏?”他展眉似乎沉思了一下,“那改日我也做个三品。”

    “说吧,有什么事。”我打个哈欠,“我还赶着回去吃早饭补觉呢。”

    “如今这形势,你还睡得着?”晏濯香目视前方。

    “现如今多吃些多睡些,以免将来没机会。”

    晏濯香盯着前面,忽然视线落到我面上,“小墨。”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从没叫过我名字,除了唤青璃。

    “如果撑不下去,随我一起离开这里。”寒风中,他目光如春日杏花上融融的阳光,普照于我面前。

    出了大明宫,坐轿子回府。半途忽地改了主意,稍稍揭开窗口小帘,对轿夫道:“改道,兴庆坊如意巷。”

    提了门环叩门后不多时,一个垂髫小童将一扇漆过的门开了一条缝,在门缝里疑惑地望着我,“您是哪位?”

    “在下姓顾。”

    小童眼里顿时一亮,脸有兴奋之意,“顾浅墨大人?”

    “你才几岁,居然认识我?”深感意外,我也深觉欣慰。

    门被彻底打开,稚嫩的童音道:“我家先生说,若有叫顾浅墨的大人叩门,一定要延请。”拉开门后,小童转身便往院内奔,清脆的童音兴奋地喊着:“先生先生,您说的客人来了……”

    我跟在后面边走边打量这园子,这是有多阔绰啊,这么大手笔地将我府上的景致都搬了来。不是败家是什么?

    苏绘连廊上,一袭深色衣袍飘起一角,修长身形的人依旧是墨发清颜,嘴角染了笑,在廊下看我,“稀客。”

    “惭愧。”我的一身紫色官袍尚未换下,站在一株冬日的茶花旁,冬阳下,让人不得不微微阖眼。

    他目光在我周围流连一圈,问道:“觉得我这园子如何?”

    “没有创意,纯粹炫富。”

    “惭愧。”他眉梢飞起。

    客套完,我两步上了回廊,直接道:“有吃的么?本官上朝到现在连口粥都没喝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3:58
71 君臣奏对,运筹帷幄

绕过前廊到内院,疏落幽静的背景下,某个少女蹲在石桌边,一手抓一块糕点,嘴里塞满了香饼,嘴边粘着几粒芝麻,衣上洒着几堆碎屑。见到我,少女圆睁着眼睛噎了一下,脸上憋得通红,忙放下手里糕点抓水杯,猛灌了几口,捶着胸襟,终于打了个响嗝。

    “你你你……来做什么?险些噎死我!”少女空空一手指着我,一手将桌面上剩余的糕点全扫进自己衣襟兜里,以示占有。

    念及空空替我办了要事,但这要事又不能当着某人的面明说,我便不与她计较,踱过去在桌边另一旁坐下,“下朝路过,随便看看。”

    “念远哥哥!”空空双目闪闪地看着我身后的人,“他来了,你可不要赶我走!是我先来的!”

    “来了都是客。”梅念远应了她一句,又低头对我道,“你等会。”说完,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已端了来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到桌面上打开盒盖,各种精美造型的糕点规规矩矩躺在一方方小格子里,食香扑鼻,诱得人垂涎欲滴。

    “尝尝。”梅念远递给我一块温湿手巾擦手。

    既然如此,还客气什么。我挑起一块枣糕直接塞了一半进嘴里,半个腮帮子都甜软了,几口咽下后,又拿起一块玫瑰糕吃下。连吃五枚糕点后,方注意到对面一脸幽怨春恨的少女强忍着口水,极尽委屈,瘪着嘴角,“偏心!偏心!”

    “你不是抢了一堆么?”我抽空理了她一句。

    “没你的好吃!”空空垂下眼睛,抽了抽鼻子,又委屈道,“明明是我先来的,好吃的都留着给他!”

    我叼着雪梨糕顺便瞟了一眼梅念远,看他怎么应对。

    梅念远不慌不忙坐到桌旁,笑了笑,朝着空空道:“屋里还有一盒留给你的。”

    空空秀目一睁,忙不迭将衣襟兜着的糕点全放回桌上,转身奔向了里屋,动作十分迅速。梅念远见她这副模样,眼里又添了几分笑,笑着笑着便看见了我叼着糕点瞧着他,他忙收了几分笑,手臂撑到桌上,往我这边倾了倾,“你这盒是我叮嘱人合着你口味做的,味道与寻常糕点有些差异。”

    看了看他颇近的眼睛,我捞过一杯水喝了几口,“阁下愈发地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游刃有余啊。”

    “惭愧惭愧。”梅念远低了低头。

    这时空空已抱着属于自己的食盒兴奋地跳了出来,炫耀地打开到桌上,与我的一一对比,外表看来,毫无二致,空空不禁大喜,趴到桌上,头凑近梅念远,笑嘻嘻道:“念远哥哥,听说你一个人寂寞地住在这里,不如,我搬过来陪你吧?我可以扫地,可以洗碗,还可以洗杯子。”

    “啊……”梅念远愣了一愣,“谁说我住得寂寞?”

    “他!”空空一指指到我鼻子尖。

    我被糕点屑沫呛了一口,忙捞水再灌几口,“我就那么一说……”

    空空收回手指,小心翼翼扯了扯梅念远袖角,又笑嘻嘻道:“顾浅墨说我可以搬过来陪陪你。”

    梅念远视线直奔我而来,空空也奔我而来。为了将这姑娘收买到底,我点点头,“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住哪不是住。”

    空空喜笑颜开,梅念远面无表情。

    我也伸过手,扯了扯他另一只袖角,“你这里也没个使唤的人,小盗圣是个机灵的姑娘,兴许能帮你不少。”

    空空此刻毫不在意自己被当做使唤的人,拼命地认同点头。

    “那就住吧。”梅念远继续面无表情。

    我没话找话,抬手指向院中一株空落落的枝桠,提起音调问道:“那是什么树?长得蛮有趣。”

    梅念远面上风平浪静,平和舒缓吐出两个不带任何感情的词语:“梅树。”

    “哦。”我又抬手指向院中另一株空落落的枝桠,问道:“那是什么树?长得蛮有气势。”

    梅念远继续风平浪静漠然吐出两个字:“梅树。”

    “哦。”我三度抬起手指,还没落定。

    “梅树。”对面的人静静抬眸,“这个院子都是梅树,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扫了一眼,目光落到通往前院的廊道上,提了气正要开口,梅念远再度先发制人,“画廊三步一折五步一回共五十六段。”

    我没出口的问题正是:这廊子有多少段,建得蛮好看。

    没话说,我老老实实坐下,“好吧。”

    空空扒着食盒左右看看,对蓦然而来的气氛深感困惑。我垂着眼睛坐了一会儿,越坐越没底气,梅念远起身朝向步廊走去,空空起身欲追,我将她按了下来,低声道:“以后你便住下了,急个什么劲!”

    说完,我跟了上去。

    “念远,留步。”我几步赶到他前面去,“我来你府上,是有事情同你说。”

    他停了步,等我说。

    “今日朝堂上,老狐狸将我的弹劾奏疏拿了出来,晏濯香、谢沉砚、漆雕白或出示佐证或表示追查,应该是出自老狐狸的授意,我并没想到老狐狸会在今日对萧阶痛下杀手,这件事不揭到最底层不会罢休,但若追查到底,到时……昭仪就……难脱干系。”我望着他,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他并没有立即回应我,深海微澜,冰山一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当时,我并没有在意。他淡淡答了一句,“她本就难脱干系,也怨不得你。”

    “那怎么办好?”我追问,其实也知道要保全沈昭仪不易。

    “你不用费心了。”他转过眼,看向别处。

    那眼底瞬间掩过的怆意,我以为只因昭仪是他族妹的缘故。有些事情一叶遮目,我也并没有想到,前一日我写就的两封分别送往御史台与大理寺的密信,虽然不会有人截获,但府中自然会有人知晓。梅念远在我府中并非没有耳目。

    我的书信内容无关萧阶与昭仪,乃是密议的另一件事。然而,大理寺与御史台揭发萧阶,连带着引出昭仪,我推脱是老狐狸的意思,与我无关,他会信么?他即便愿意信,又拿什么来说服自己信?

    恐怕这时的梅念远,更愿意相信我不择手段出尔反尔一心只谋自己的大计。

    然而,这些都是日后我思索分析所得,当时仗着自己行事无愧哪里会往这方面想。

    不等说更多的话,守在府外的一个随从奔了进来,急急跪到我面前,“大人,西华门守卫拦截了大殷使节的一名近侍,因无法出示我国的通关牒文,守卫从那名使节近侍身上搜得一封密函。密函呈给圣上后,圣上大怒,召了翰林院晏大人入宫,也召了大人您入宫!”

    这才是我预料中的事情,因为一切都是我亲自安排的。

    梅念远面容变了变,“大殷使节尚未与大曜进行正式边疆会谈,怎会有人私自回国?”

    我道:“私自回国的只是不太显眼的人,一般人也不会留意他,不过大殷倒是忽略了长安守卫的森严。”

    梅念远一双电目盯向我,“顾大人是怀疑我大殷明着和谈,私下却做其他手段?”

    我深吸了一口气,甩开步子走下画廊,面容不禁寒了寒,“贵国是何种手段,我怎么知道。”

    身后的人一直看着我离开,并未相送,也未有一句其他的话。

    出府门时,小门童似是被我面上的煞气吓到了,远远躲开,困惑又惊恐,一句话不敢说。入轿子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红府门,便已猜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足这里。

    进宫后,老狐狸跟前已到了晏濯香。我跪拜后,晏濯香淡然的目光从我脸上有意无意掠了过去。老狐狸怒气隐隐,将一纸殷国文字标记的自未央山至长安的地形图扔给我,“顾爱卿应当认识殷官体吧?”

    “认识。”我捧着地图,一面故作惊讶一面道,“这这这是要入侵我国?”

    “你们怎么看?”老狐狸眼光扫过晏濯香与我。

    我沉思不言。

    “依臣看,此封密函尚未送出去,大殷当不知我大曜已洞悉他们的心思,不如将计就计,另派人易容成他们的人,接着送信。”晏濯香面露微笑,漫步殿中,“若大殷真有起兵之心,我们知己知彼,当可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趁机发兵大殷国都,直捣其巢穴。”

    老狐狸听得面部肌肉动了动,我听得心中闷雷滚过。

    “此计好,不过……”老狐狸压抑着眼中的光芒,略有犹疑。

    “不过除去殷国,尚有汤国,这两国间的往来频繁,互为唇齿,唇亡齿寒,汤国当不会坐视。”我替老狐狸说完,“另外,将计就计尚有许多关键细节有待商榷。”

    晏濯香笑得温婉,“既然有计对付殷,自然也有计对付汤。先怀柔安抚,不成再发兵一举灭之。”

    “安抚怎样安抚,发兵怎样发?”我紧问。

    晏濯香看了看殿外,笑容一如既往,“稍等。”

    我与老狐狸都不明白稍等什么。

    一盏茶时间后,大理寺漆雕白一路奔来,带来萧阶府上搜捕到汤国国师的消息,老狐狸毫不留情,即刻命漆雕白将萧家老幼下狱待审。我跪地道:“可臣的表妹……”

    “另外安置。”老狐狸恩赏了一句。

    “谢陛下!”我面容一喜,又问道,“那国师呢?”

    老狐狸犹豫了,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目光又看向晏濯香。晏濯香依旧恬淡地笑,“这便是方才臣要等一等的原因。确认汤国国师在萧府,也将其另外安置,封锁消息,对外不提国师一事,只道是萧阁老贪污案揭发,终招致覆灭。”

    “国师有何用?”老狐狸又疑惑了。

    “这便是方才顾侍郎问的安抚之法。”晏濯香娓娓分析,“此人私来大曜,当也是身负使命,勾结阁老,惑乱我朝。自然,这个国师,我们也可以用。”

    晏濯香密议了几手对付大汤的手段,有软的有硬的,终于使得老狐狸放宽了心。

    议到向晚时分,我与晏濯香一起出了宫殿。

    “晏大人,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边走着,我一边皱着眉头。

    “我知道。”晏濯香眺望着宫墙殿角外的晚霞。

    “你又知道?”我不由转头看他,他发际眉梢都被染了几分颜色。

    “在圣上面前你不说,那自然是有你顾虑回护的地方。如今你还会顾虑回护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他目光投在远方,嗓音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木然点头,“所以只能跟你说。”

    晏濯香低下视线,抬手拂过我嘴角,一粒粉屑落在他白玉一般的手指间,“在他府上用了早饭?”

    我抬袖子擦了擦嘴,点头默认。

    “你来时神情那样凝肃失意,可是跟他有了不和?”

    我再默认。

    “他在你身边那些年,已能容忍你到常人难以容忍的极限,今日不和想必是因西华门一事吧?涉及到根本问题,你们之间的罅隙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虽然大殷待他残忍,但他却不能背弃大殷,你可看清楚了?”晏濯香静静看着我。

    “我知道。”叹口气,“但我想跟你说的是,梅念远跟我一起听到了西华门事件,你们打算瞒着大殷将计就计,那么他……”

    晏濯香忽然起了别样心思,诡谲地笑着,“那你希望怎么对付他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4:15
72 情动一回,爱只一人

“劳烦晏大人一件事。”我转身面向他,“将我家长萱从天牢里完好无损带出来,无论是向陛下求也好,动用你的其它手段也好,总之,长萱必须回到我身边。”

    “你是打算让长萱监视梅念远?”晏濯香轻轻一笑。

    见我没否认,他又笑道:“一个长萱就能对付得了梅念远?”

    我面无表情道:“空空也去了他身边。”

    “哦?”晏濯香颇感兴趣地看着我,“空空愿意为了你去对付她的总管哥哥?”

    “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手段,对付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要用六分许诺三分鼓励再加上一分的威胁。”我扯着嘴角邪恶地笑了两声。

    “哦。”晏濯香眼眸半眯了眯,“那对付情场高手该用何种手段?”

    “那就得欲擒故纵,欲说还休,欲罢不能,欲走还留,总之,种种朦朦胧胧捉摸不透,使之费尽心肠绞尽脑汁机关算尽也参悟不白,此时,其气焰不掐自灭,再诱以鱼饵,自是手到擒拿。”我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哦。”晏濯香拖长了音调,眼眸似笑非笑欲说还休,接着便没了下文。

    得不到回应与赞同,显然不在我预料当中,皱眉看了他几眼,他依旧一副高深莫测的形容,令人捉摸不透。

    “去喝杯茶吧。”最后他提议。

    我看了看天,“这都傍晚快入夜了。”

    也不管我同意与否,晏濯香提起步子便向宫外走。弄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眉头一皱,跟了上去。

    长安般若楼,客人依旧不多,上到三楼,更是空旷。依旧是我与晏濯香跪坐于桌案两边,小二殷勤来问:“二位喝什么?”

    “十里春风。”晏濯香随口应了一句,视线从我脸上拂过,幽明不辨。

    小二送上两杯热茶,香气升腾,茶叶漂浮。我握茶杯到手心,抬头问对面,“怎么又是十里春风?有个什么讲究?”

    晏濯香眼眸在蒸腾的水雾间飘飘渺渺,半垂眼睫于茶面,没有回答。

    于是我只好默默喝茶。四周寂静,夜幕降临。

    就在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保不准会睡着时,一道寒光映入室内,冰冷的杀气荡了进来,杀意集中在我后心。

    那一刻,对面晏濯香的眼眸深处蓦然亮起,压过了室内的寒光,茶杯从他手里越过我头顶,急速飞了出去。尖锐的一声响,茶杯被利刃刺穿,杀意不减,继续奔我而来。

    又只一瞬,小案被掀飞,我被晏濯香的一只手猛地拉到他身边,倒入他臂弯,同时,追击我的寒剑也已到了跟前。室内晦暗,唯有那柄利刃散发的寒芒映亮晏濯香的面容。不见他动,那柄寒剑却已在他面前半寸的距离上被并指钳制,衬得他指端有如透明。

    我摸出袖中扇,甩向行刺的人。这一守一攻,迫得刺客松了剑,一个急退将我折扇击回。晏濯香拂起衣袖,化去回击来的内劲,我再轻轻松松将折扇接回手中。

    刺客穿了一身劲装,半遮面纱,是个女子,浑身散发着冷意,站在窗口处。

    我看了几眼,很眼熟,张口道:“这不蛇蝎女么,别来无恙?”

    晏濯香将手里的剑丢到一边,眼睛一抬,“玉生烟小姐,恭候多时。”

    这一语出,我一惊,女刺客也一惊。

    “花魁玉生烟?”我将女刺客仔仔细细打量,身段看不大出来,面上又有黑纱,“晏大人你确定?可别唐突了佳人。”

    女刺客冷笑一声,揭了面纱,底下的表情呆板,果然是蛇蝎女,却见她再向脸上揭去,一层人皮面具被揭下,面具下的真容,冰肌玉肤,柔美可人,赫然便是醉仙楼花魁玉生烟!

    “卿本佳人!”我深感惋惜,“我虽然怀疑过你,但实在不愿相信是你,但若不是你,还真不知道该怀疑谁去。”

    “在晏公子面前,被揭穿是早晚的事。”玉生烟捡起自己的剑,眉目间一反往昔的柔媚,添上了几分清冷与果决,“晏公子怎知我会来?”

    “贵国国师入狱,你自然是早来比晚来好。”晏濯香说话有如在我耳边,我转头,果然就在我耳边,再低头,自己竟还贴在他身上,他手臂也还揽着我,这姿势怎么看怎么诡异,倒像是一花花公子搂着自家侍婢与客人谈天。

    “这么说,晏公子知道我来的目的了?”玉生烟冷冷的眼眸扫过我,我还很不适应被醉仙楼的花魁以这种眼光凌迟。

    “却不知玉姑娘提剑前来是做什么,莫非你以为在我面前还能使出三招?”晏濯香话语无一丝温度,依旧响在我耳边。我不动声色直起身,挪开了两寸,忽觉腰上某处穴位一麻,顿时无力,倒了回去,半扑进晏濯香怀里,这姿势更诡异,倒像个在外人面前羞涩的小娇娘。

    “提剑自然是为杀人!”玉生烟杀意凛凛的眼神,不用看便能感觉得到,“杀不了也要试试。”

    我打了个寒颤,从晏濯香身上挪出头来,盯向花魁,“玉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不怕杀多了人遭报应?”

    “留着你祸害世间才是报应。”几时玉生烟竟刻薄如斯。

    说这些场面上的话也没多大意思,我抬手往晏濯香脸上一摸,果然见玉生烟眼里杀意大盛,我嘴边一乐,了然道:“原来是为了晏大人,果然是情债,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也应杀负心人,而不该牵连旁人吧?”

    晏濯香神情寡淡,“不知何时得罪过玉姑娘?”

    玉生烟眉稍微紧,痛楚从眼底压过。我激道:“玉姑娘你也忒失败了,怎么能让他记都不记得你呢?这事情,女孩子比较吃亏的,万一不小心有了孩儿,孩子他爹还不知道这回事,你说你亏不亏?”

    “你给我闭嘴!”玉生烟羞怒交加。

    晏濯香漠然地看我一眼,我腰上又一处穴道一阵酸麻,再闷头倒向他身上。

    兴许是我激得有点用,兴许是晏濯香的寡淡刺人心肺,玉生烟不再打哑谜,直叙当年事。

    “十年前……”

    我一惊,又抬头,张大了嘴巴,“十年前?”

    玉生烟冷峻地横了我一眼,见我闭了嘴,继续道:“濯香公子还未入神机谷之时,可记得游历过汤国之地?”

    我忙看晏濯香,他漆黑的眼眸深处仿佛真有一丝松动。

    玉生烟哀凉的嗓音在回荡,“可记得采莲湖畔?”

    我再看晏濯香,他面容在微不可察地变幻。

    玉生烟继续控诉,“可记得那支采撷相送的白莲?”

    我眯了眯眼,心道晏濯香你还真是深解风情,湖畔送白莲,定情?

    “可记得……”玉生烟咬了咬唇,眼里泪滴摇摇欲坠,“一夜风满楼,携手观星落?”

    晏濯香面容不得不变,终于是情绪松动了。

    我正了正衣冠,离他三尺远,向玉生烟问道:“观星落,是指看流星雨?”

    “是!”玉生烟两行泪滑下。

    我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沉默的晏濯香,憋出了几声笑,“原来是老江湖,只怕流星都认得你晏公子了!”

    “你是纪歆?”晏濯香蓦地问。

    “难得濯香公子终于想起我了。”玉生烟擦干了泪,却嘲讽起来,“难为您还记得这个名字!”

    我在一旁摇开了扇子,“原来又是一出始乱终弃。”忽觉疑惑,“晏濯香你见着她样子还想不起来么?”

    晏濯香继续不语,玉生烟抬起纤纤玉手,又从脸上揭去一张皮,竟然玉生烟的那张面皮也是假的!我睁大眼睛,看向这个叫纪歆的姑娘。只看了一眼,我便转向了晏濯香,心思有些复杂,“晏大人,既然已相认,那便好好待人家吧。”

    说完,我站起身,走向楼梯口。一阵香风拂来,我手腕被一拽,人被拉了回去。晏濯香拉着我不松手,低沉的面容看着我,“为什么见到她真容,你反倒要走?”

    我没勇气看那姑娘第二眼,垂着眼睫道:“那样容貌,我没见过有第二个人。晏大人你十年前就有那样的眼光,实在令人佩服得紧。”

    “十年前只怕是场误会。”晏濯香轻描淡写一句话,令那纪姑娘又是一番容色凄楚,“那时也都年少,知道什么?我与姑娘相遇,不过是那时的一点缘分,跟姑娘学了易容术,我也教了姑娘一些内功心法,早已互不相欠。采莲,是你说想要那朵莲花,我便帮你采了。观星,是你说想要许愿,我推算出那夜有场流星雨,便陪你一起看了。携手,是你那时说冷,要握着我衣袖。我想,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纪歆脸色一分分变白,直至惨白。我甩开晏濯香的手,冷声道:“原来薄情都是这样一番解释,我算是见识了。”

    晏濯香背脊挺拔,轩眉接鬓,眼眸凝定如冰,薄唇一字字吐出:“我晏濯香此生走过许多个地方,见过许多处的美景,唯动情过一回,爱过一个人!无论她记不记得我,我也就只爱了这一人!在她之前没有过,在她之后也不会有!”

    我耳鸣一般站在了原地。

    纪歆以衣袖覆面,许久。

    此际,唯有寒风自窗口吹入。纪歆拿下了衣袖,脸上一片彻骨的冰冷,“十年……原来只是一场错……”

    晏濯香幽冷道:“你既是为国师而来,我便看在故人之情上,答应你,送回国师。不过,你得留下一物。”

    纪歆勉强笑了一笑,“好!”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当初醉仙楼里我赠与花魁的昆仑玉,自空中,抛了来。为免有诈,晏濯香伸手接了去。

    纪歆从窗口飞身而去,留下一句狠决的话:“晏濯香,从此你我若江湖再见,必是狭路相逢!”

    我定了定神,“国师被老狐狸押在天牢,是你说送回就送回的?”

    晏濯香却端详着手里美玉,“这是西圣宝物,你再不要随便送人。”说着,扣到了我腰上。

    望着他,我心头一阵迷茫,前所未有的迷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1-7 20:34:30
73 官居宰相,实为诱饵

萧阶下狱后不久,老狐狸于朝堂下旨,废内阁,本朝不再设阁老。由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长官同为宰相,共议国事。择日选派国使护送大殷使节归国,于未央山边界线上再定疆域合约,保两国百姓安康。

    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外交措辞,实际上,老狐狸的意思,使节先行,兵马随后,来个蒋干盗书,将计就计,一网打尽。这出计谋也是反反复复商议了多次,毕竟老狐狸想要一统九州,马虎不得。

    大殷是主要对手,重点摘除。汤国则须用些怀柔手腕,放回国师,稍加安抚,另外在我的怂恿下,选了十几名美人私下送往汤国首辅——我的二师兄府上,因我那二师兄与我一样,最是喜爱美人,故而打算施以美人计。

    不过考虑到数年未见,二师兄秉性是否有移不敢确定,以及晏濯香的旧情人玉生烟也就是纪歆姑娘心存怨怼,指不定会从中使坏,种种因素,依旧不可对大汤掉以轻心,兵马方案备用。

    举兵国策议定后,老狐狸于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以伺候龙体不周为由,下诏贬沈昭仪为婕妤,取消小骚包晋王封号。老狐狸不愿过多提及沈昭仪与敌国问题,也就不再深究丹药一案,只明里暗里示意大理寺彻底查办萧阶通敌案,也就是要萧阶一人顶罪,不可牵涉后宫嫔妃。

    这些里里外外的事,终于快刀斩乱麻,解决了一批。不见得有多令人满意,至少沈昭仪那里不再深究,一方面挽救了昭仪,另一方面也截断了某些隐藏的线索,比如昭仪如何被人利用这一问题,不过扳倒萧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朝中再没有倚老卖老的三朝老臣,老狐狸的日子过得愈发舒心。三省长官实际上只有门下侍中和尚书令两人在任,虽为宰相,处处制约着帝王,但毕竟是年轻辈中的新任宰执,也处在试水阶段中,不太敢对老狐狸过于指摘。

    老狐狸舒心了,借着立冬的名头,于麟德殿设宴,宴请百官。

    有酒喝,立冬那日,我套上一身正三品门下侍郎的行头,精神抖擞地蹿去了麟德殿。彼时,宴席还未开始,老狐狸还在侧殿外负手眺望长安的天空。没法假装没看见,于是我中途只得停下,整肃衣冠行了跪拜礼。

    老狐狸叫我平身后,无限感慨又莫测高深地看着我,绵长的嗓音柔柔传来,“爱卿,这头留着一会儿再磕。”

    想我顾浅墨是如何玲珑的一颗七窍心,当即领会,笑眯眯问道:“陛下一会儿可是要给臣赏赐?”

    老狐狸的笑容比平日还要深奥,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宴席终于是开了,麟德殿人头攒动,高官聚集,一溜的紫袍红袍,均在五品以上,唯独最靠近门口的一袭绿袍,嫩葱一般惹眼。看到一堆红袍中的谢沉砚,我十分想过去跟他一同喝酒,他看到我,眼神还是有些复杂。独自杵在殿中央,众人都已就坐,我也只得寻了自己的位子,就着我的顶头上司门下侍中也就是宰相之一的下手边坐了。

    放眼华堂大殿,都是公卿,眼神不自觉往门口去了去,那青葱一般的晏濯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安分守己地做着他的七品编修。察觉到我略含讽刺的目光,七品编修也甩了一道浅笑的目光过来,笑得十分暧昧。众同僚察觉这跨越大殿的两道目光,纷纷投来深意的眼神,我只得打住,收了讽刺的凝望。

    酒过三巡,老狐狸斜倚在龙座上,手里把玩着酒杯,微眯着眼,目光放到了远处的殿门旁,“朕的探花郎,做了这许久的编修,尽职尽责,恪尽职守,忠心为君,苦心为民,实属难得。”

    我嚼着宫廷菜,咧嘴笑开,试问晏濯香做到了哪一条?

    老狐狸接着慨叹,“如此良才,岂可长居微职?”

    我顿时屏息,直觉这厮约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千万别飞我头顶上去。

    只听龙吟道:“中书舍人拟诏,朕命翰林院编修晏濯香为翰林院学士承旨,掌制诰,正三品。”

    满朝惊动,翰林院学士承旨,那可是翰林院的头儿,可为皇帝拟密诏,可亲手拟定册立太子、宣布征伐等重要文告,有内相之称。居然,落到了晏濯香头上。我震惊许久,这厮……终于跟我平起平坐了……

    晏濯香依旧是宠辱不惊,起身谢了恩。我愁怨的小眼神落回自己案前的酒杯里。

    老狐狸领着臣属又饮了三巡,稳稳起身,面视大殿,雄浑的龙吟再起:“中书舍人拟诏,即日起,擢门下侍郎顾浅墨为中书令,正二品,领宰相职。”

    我一头扎进酒杯里……耳鸣了……

    直到身边奔来小太监拼命摇着我,急切道:“顾侍郎……哦不……顾相,还不快些谢恩!”

    我踩着云朵到了殿中央,一头跪拜,“臣臣臣谢恩!”

    老狐狸没让我平身,停了片刻,我疑惑地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深沉如顽石的双目。

    龙声滚滚:“朕命中书令为大曜国使,代朕边疆议谈,收服大殷!”

    我一头磕在地上,起不来。

    后来据说是皇帝命太监将我抬回了府,三个时辰后,一顿被掐人中,本相悠悠醒转。醒来的瞬间便抱住了最近的人,痛哭流涕,“个老狐狸,就知道没安好心!边疆议谈,这不把老子往火坑里推么!收服大殷,也不要让老子这么直接去送死好么!我那大师兄,吃人肉都不吐骨头的,你娘哟!还那殷帝,传说残暴嗜血,连亲兄弟都坑,他能不坑死老子么!作孽哟,这叫我怎么活哟……”

    被抱住的人拍了拍我的肩,又拍拍我的头,语带安慰:“顾大人如今已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要担起重任。”

    完全听不进去,我继续抹泪,揪紧这人的衣襟,“什么狗屁的人臣,这就是个鱼篓,诱老子钻进去再钻不出来。虽然我顾某人的理想是九州一统,但前提是老子不上战场不上前线,本相完全可以运筹帷幄嘛,老狐狸老眼昏花不识千里马,呜……”

    “你若实在不想去,我禀明圣上,另换人去。”这人摸着我头发安慰。

    这才听清嗓音,我将眼泪鼻涕一收,跟前人推出三尺,一瞧,果然是晏濯香,视线往下一走,其前襟一片湿腻,贴着内裳。

    装作没看见,我将面上云销雨霁后,沉声道:“换人?中书令也换人?休想!本官宦海沉浮这些年,终于爬到宰辅的位子,容易么?”

    “宰相的位子可不同于侍郎,再想尸位素餐可没那么容易。”某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动手解了腰带,甩到我榻上来。

    我眼风疾扫,跳了起来,“你你你在本相房里宽衣解带,意欲何为?!”

    晏濯香看我一眼,继续宽衣,将外服也脱了扔到我身边,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解着内服衣带……

    此情此景由不得我不面红耳赤,顿时弹跳而起,扑向他,一把按住他解衣的手,“本官刚升宰相,你便如此作为,若有风声传入谢御史耳朵里,再参一本子弹劾本相不检点,我这宰相位子只怕就难保了。”

    晏濯香嘴角勾起,眼梢含了几分笑,稍稍俯视于我,曼声道:“这么说,顾相为了保住得之不易的相位,从此戒色?”

    我神色一阵揪紧,这问题实在棘手,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等我答复,他一手已贴到了我腰上,三两下将腰带扯去。

    来真的?

    我大惊失色,誓死护住自己的清白,“晏濯香,你犯上!”

    这一嗓子喊得有点大,外面小龙阿沅等人匆匆赶来,“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一齐在房门口刹住步子,被房内两人衣衫不整互相搂着的模样震慑住了。

    “晏濯香,你禽兽不如!”我恼羞成怒。

    晏濯香神色如常,对外面愣神的众人淡视一眼,忽地抬手,一股内力自他掌心冲出,“咣当”一声,房门被隔空关闭,将众人阻在房外,随后传来他镇定的嗓音:“不得打扰。”

    接着,他将我颈边哑穴一点,“安静些好。”

    外头众人兴许在等我指令,无奈此际我出声不得,也只能任由他们往各种风流韵事上猜测去。最终,果真没人打扰。

    我怒视这登徒子,他视而不见,抱起我扔到了榻上,随后也上了来。心想这下完了,索性闭眼。许久未见有动静,不由睁眼瞄了瞄,却正瞄见这厮盘坐于我跟前,一副出尘的模样凝视着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他将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盘坐下,不一会儿,一只温热的手掌抵到了我背心,有绵绵不绝的力道透体而入,蹿入我经脉中,四下游走几个周天。

    通体无比舒服,比当初在昆仑修炼心法突破九重天的瞬间还要舒服,四肢百骸充满力量,头脑也为之一清,灵台澈明,情绪不再轻易波动。

    一个时辰后,热源消失,背心处的手掌收走了。我调息了一番,将透体而入的一股内力尽数吸纳,据为己有。回身看晏濯香,他面色如常,气息稳定,没有寻常高手传人内力后的虚弱表现。

    “你没事吧?”我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吸纳他的部分内力后,被封的哑穴自然而然被冲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没答我的话,却问:“适应么?”

    我点头,“你传的慢,带着走了一个时辰,自然是适应的。就是不知道给我内力增加了几成,不过话说回来,你传我内力做什么?武者修为轻易不施人,不仅是修炼不易,更是容易对自身造成亏损,你到底有没有事?”

    “过几日,你作为使节上边疆,必是险境重重,我也不能时时护你周全。”他又闭上眼,“给你的这部分内力是神机谷心法修得,与你昆仑派心法迥异,如何融会,不使之冲突,你自己琢磨。”

    我几乎又要跳起来,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万一,二者逆冲……

    不等我跳起来,晏濯香身体一歪,躺到了床榻上,后颈枕上了我的金丝枕。

    我又吓得快跳起来,立即扑过去,一手撑在他头边,一手轻轻拍他脸颊,“这就晕过去了?”

    拍了几下,脸颊主人的眉头蹙了蹙,眼皮稍稍掀起,薄唇吐出两个字:“累了。”说完又闭眼,呼吸清浅均匀,这么快就入睡了!

    我蹲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摸了一会儿脉,确定真是睡过去不是晕过去。瞧了许久,神机谷少主的睡颜只怕不常见,不好好看看也是浪费。这副皮囊生得的确好,想当初我二师兄臭美的时候总问我,“师妹你瞧我跟那神机谷少主比起来有几分像?”二师兄问的不是谁更美,而是有几分像。彼时我嗑着瓜子随口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什么少主。”

    他们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我是见过他的。

    熟睡的探花郎翻了个身,一手按住了我的手,嘴边念出了两个字,听不真切。

    三日后,我被特封为使节,领着一队人马以及大殷三位使节进行友好回访,天知道是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骑上马,我一步三回头。

    老狐狸在冠盖下望着我,晏濯香在城门下目送我,谢沉砚在朱雀道旁似有千言万语。

    道旁百姓,头一回没以鄙夷的眼神对我进行围观。

    目光落到人群中,似要捕捉到一处视线,定睛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心头不由浮起一丝怅然……

    五年前,头榜状元及第,红袍白马游长安。

    五年后,中书宰辅新任,紫袍红马出长安。

    为了护住这里长久的安宁,我以宰相之身作饵,远赴敌国,同虎狼周旋。

    也是件很值得吹嘘的事情呢。

    只不过,意料之外总比意料之中的事情多。

    长萱密报,日夜监视的梅念远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撕了密信,望着天边的晚霞,本想慨叹一声,却忽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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