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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了,请闭眼》丁墨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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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1:50
60、第六十章

    历史上,有很多狡猾凶残的罪犯,没有在警方的强力搜捕中落网,却因为很小的偶然意外,暴露了身份。国外如因为交通意外被捕的英俊杀人王子泰德·邦迪,国内如在警方检查娱乐场所时被撞上的杀人狂魔杨新海。

    现在呈现在薄靳言和简瑶面前的,就是这样一条偶获的珍贵线索。

    午后,会议室里敞亮肃静。几名公安部派遣过来的技术人员,正对着电脑整理数据。其中三十余岁那名技术组长解释道:“五名纵火犯,三人家中有电脑。我们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这些电脑在几天前都做过全盘格式化,甚至连附近的服务器,也被攻击过。显然是被人为植入病毒,以抹去所有数据。”

    薄靳言立在他们身后,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所以,另外两人住所附近有网吧,并且网吧服务器也被‘黑’过?”语气冷淡的说:“网络,的确是‘他’发掘‘猎物’最便捷的渠道。”

    他反应如此之快,令众人都静了一瞬。

    简瑶则想了想,说:“按他们的年龄,基本都是70年代生人。这个年龄段接触论坛、聊天室比较多。”转头对薄靳言说:“他们的画像还要加上一条:热衷于网络。”现在电脑网络在二级城市也非常普及和便宜,这些生活中比较失败的中年人,寄情网络不足为奇。

    “你说得很对。”技术组长对她露出赞许目光,“我们有个意外收获——有一台电脑幸免于难。”

    原来,第五名纵火犯,也即那名年龄最长、经济状况相对较好一点的中年男子。他的电脑,是读大学的儿子用剩的老式台式机。案发前,儿子放假回到家里,嫌电脑速度太慢,自作主张送去维修,把自己的二手笔记本暂时给父亲用。

    结果,笔记本被黑掉了,台式机修完返回家里,父亲已经纵火身亡。

    “通过台式机上的数据,我们追踪到论坛服务器。论坛方面表示,他们前些天也被攻击过,但是因为他们的网络安全系统比较复杂,对方没能攻破。因此,我们获得了五名纵火犯的网络活动数据。统计显示,他们都与同一个ID,有着非常频繁的联系。”技术组长转头对身旁那名技术人员说,“安岩,展示给薄教授他们看看。”

    叫安岩的年轻人生得极为白净,伸手推了推金丝细框眼睛,把屏幕转动朝向他们:“这个ID叫‘青天孤志’,使用海外代理服务器登录,设置了多重防火墙。目前我们正在利用多种算法,侵入他的电脑,以确定他的位置。”

    包括他在内,三名技术人员电脑上,显示的都是满屏滚动的计算数据。

    这当然不是薄靳言所长,他扫了一眼就抬头盯着安岩:“多久能有结果?”

    安岩:“三分钟。”

    薄靳言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拉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简瑶和技术组长也坐下来,紧张的等待着。

    “青天孤志……”薄靳言用那无比悦耳的嗓音,无比讽刺的低喃,“多么自恋低俗的名字。”

    简瑶默然,其他人也没答腔。

    就在这时,前方三台电脑同时光线一闪,突然就变成了蓝屏!一堆堆报错数据接连不断跳了出来,原先的计算程序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技术组长迅速站起来。

    安岩眉头紧蹙盯着电脑,其余两人也是脸色一变,连续敲打键盘,却没有丝毫反应。

    薄靳言极为冷淡的开口:“别告诉我,你们被他反过来黑掉了。”简瑶也是心一紧,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给人留点余地。

    技术组长脸色难看的下令:“立刻处理!这条线索如果丢了,案子要怎么破!”

    这时,一直沉寂不动的安岩,忽然开口了:“他的安全系统采用的是美国黑客的最新技术。”

    大伙儿脸色都又凝重了几分,却又听他淡淡的说:“不过,美国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话音刚落,十指在键盘上迅速翩飞敲击。

    转瞬之间,他的屏幕重新亮起,一行行计算数据,重新流水般呈现出来。

    技术人员们都松了口气,薄靳言和简瑶则同时看了安岩这小伙子一眼。这时,他手里的鼠标在屏幕上快速轻点了数十下,一行坐标数据跳了出来。他抬头看向薄靳言,镜片后的细长双眼映着屏幕的光泽:“拿到他的地址了——没有超过三分钟。”

    众人闻言,全都又惊又喜,拍拍安岩的肩膀,然后迅速动了起来,通知外围的刑警们马上出动。

    薄靳言也站起来,长身玉立的姿态,淡淡扫一眼安岩:“那个论坛的安全系统是你设计的?”

    安岩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合上屏幕,答:“大学时接的小cass。”

    薄靳言没再说话,迈开长腿走出了会议室。简瑶看看他挺拔清逸的背影,又看看清瘦沉默的小伙子安岩,快步跟了出去。

    ——

    半小时后,民航飞机上。

    安岩找到的地址,确定为某海边城市的一处别墅。专案组诸人立刻紧急搭乘最早一班飞机赶赴过去,同时通知当地警方联合行动。

    窗外,蓝天如洗,白云袅袅。薄靳言戴上眼罩、调低座椅靠背,英俊的脸在阳光中清透如画。他一只手还扣着简瑶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的细细的摩挲着。

    有的时候,你与他相爱,爱的就是这一分静好的时光。他在你身边,优雅自得,而你心中,如泉水甘甜浸染,唇齿流芳。再紧张危险的境地,也能跟他一起坦然处之。

    “安岩也是个天才。”简瑶轻声说。

    刚刚看到他俩在会议室的互动,就像看到高手过招。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反正她是很惊喜,因为这样的天才,能带给他们破案最大的助力。

    谁知薄靳言眉目不动,淡淡的重复一个关键字:“也?”

    简瑶微笑:“嗯,跟你一样啊。”

    漂亮的薄唇浮现一丝倨傲的微笑:“众所周知,犯罪心理是门艺术,计算机是门技术。你把这两者相提并论?”

    简瑶:“……”

    他的自大果然已经没得治了。

    结果又听到他说:“当然,他在同类里算是出类拔萃。遇到我,他应该感到高兴。”

    简瑶侧眸瞧他一眼:“为什么?”

    “为我所用,能够使他的价值最大化。”薄靳言淡淡的答,“他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简瑶:“……”

    机舱后部空位很多,这时专案组其他几个人坐了过来,想与薄靳言商讨一会儿行动方案。薄靳言摘掉眼罩坐直了,与他们低声简短讨论。

    简瑶侧眸望去,那安岩一个人独坐在隔着几排的窗边,低头在看手机,脸色淡漠,完全没有参与薄靳言这边讨论的意愿。

    所以,傲慢的天才遇到另一个天才,都是直接忽视掉对方吗?

    ——

    临近傍晚,霞光如碎金铺缀海面,海风徐徐,私人沙滩洁白平整。

    几辆警车沿着海岸公路行驶,远远便望见一座黑白色现代风格的别墅,矗立在海岸边。房屋周围已经有几名警察的身影——那是提前赶到的当地刑警。

    “这座别墅修成没多久,还没有登记户名。”一名随行警察解释道,“但能在这里建别墅的,非富即贵。”

    警车驶到别墅后的自建停车场,薄靳言和简瑶刚一下车,同时一怔。

    前方另一辆警车旁,他们看到一个意外的熟悉的身影,站在两名警察中。

    尹姿淇。

    她穿着套米色家具休闲服,长发只是随意扎起,神色非常冷冽。而她身后,还站着几个人,脸色也不太好看。简瑶认出那是她的助理、秘书和两名保镖。

    “各位领导你们好,欢迎来K市。长话短说,我们已经确认了——”一名当地刑警神色凝重走过来,“这座别墅的户主叫蔺漪阳,是丰凯集团的副总经理。那边那位尹姿淇女士,是他的未婚妻。我们抵达时,她人就在这幢别墅里。”

    简瑶心头猝然一震。薄靳言已经冷着脸,甩开众人,大步朝尹姿淇走去。

    尹姿淇一看到他,眼中迅速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惊喜、依赖、疑惑、震惊……

    “靳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衬衣,“漪阳出什么事了?”

    薄靳言眸色清冷的看着她:“目前还不清楚。你为什么在这里?”

    “漪阳前几天说要出海,来了这边。我昨天正好过来出差,就住下等他。”尹姿淇答,“他之前说今天回来。”

    薄靳言静了一瞬,说:“那你最好做心理准备,他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尹姿淇瞬间色变,一旁的简瑶也是静默不语。

    他说得对,无论蔺漪阳是、或者不是这些纵火案的幕后策划者,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可这实在令人始料未及。尹姿淇的未婚夫、豪门少东,居然会卷入案件里?

    就是离他们很近的人?

    此刻,尹姿淇脸色发白,心情汹涌难平。

    虽然偶有心猿意马,但蔺漪阳与她相恋五年,感情亦很深厚,双方都视彼此为结婚的不二人选。薄靳言的话,当真如晴天霹雳。

    她不傻,知道薄靳言只办大的凶杀案。转瞬间泪已盈眶:“所以……漪阳是被人杀了吗?”

    薄靳言示意旁边的警察们先行离开,然后才淡淡的答:“那也不一定。也许是他杀人。”

    尹姿淇脸色骤变:“你在说什么?”

    薄靳言眸色淡漠的盯着她的脸。旁边的简瑶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观察尹姿淇的表情,看她是否知情。

    但据简瑶自己看来,尹姿淇的表情很真实,应当是不知情的。

    薄靳言显然也有了相同结论,他声音倒是放低了几分,说:“不必难过,我知道你很坚强。我会把他找回来,无论死活。”

    这话却只令尹姿淇眼中泪意更盛,两颊又红又白。简瑶看得心里也有些发堵,但薄靳言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还要强调“无论死活”?她上前一步,轻抚尹姿淇的后背:“别担心了,一切交给靳言,说不定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尹姿淇没出声,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再次看向薄靳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靳言:“没时间跟你多说,其他警察会跟你详谈。现在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尹姿淇红着眼眶,静静点头。

    薄靳言盯着她,嗓音低沉而清晰:“鲜花食人魔2号吻过你。你又与蔺漪阳朝夕相处。现在我要你仔细回忆——你的未婚夫日常生活里,是否有任何异样?你是否发现,他们有任何相似之处?”

    简瑶转头看着尹姿淇,而她微愣过后,一脸不可思议:“不可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确定?”薄靳言冷声打断了她,“没有任何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这次尹姿淇打断了他。

    “靳言,的确我跟他平时工作都很忙,我并不了解他所有事。但是你也说了,食人魔吻过我。难道我连未婚夫的吻都分辨不出来?”

    ——

    这是一座典型的富家豪宅,装潢奢华、精致典雅。尤其卧室、书房,带着明显的男性居住风格。卧室里挂着蔺漪阳的巨幅半身艺术照,没穿衣服。那是个英俊、结实而性~感的男人,唇畔笑意浅浅,略显风流。

    书房里放着一台颇显巨大的一体机,安岩正将一台笔记本外接到台式机上,兀自忙碌着。其他警察也紧张的在屋内各处调查取证。

    薄靳言和简瑶四处转了一圈,没发现明显线索,最后来到了书房。

    薄靳言立在窗前,挑起窗帘,朝外头的大海张望,俊脸疏淡,不知在想什么。简瑶轻声问:“你认为是他吗?”

    薄靳言放下窗帘,侧眸望着她:“目前我不打算下结论。但蔺漪阳符合‘他’的很多条件。”

    简瑶凝神不语。她刚才也想到这一点了——与尹姿淇的亲近关系、富有的财力,“他”曾经做过的事,蔺漪阳都能做到。而从他的背景看,就是一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富家公子,高学历、高智商,谁又能确定他是否有另一面隐藏在光鲜表面下?

    但简瑶想了想,还是说:“我认为不是他。”

    薄靳言长眸轻敛:“为什么?我的女神探?”

    简瑶抿嘴笑笑,语气却很沉肃:“尹姿淇的话有道理。如果蔺漪阳就是‘他’,那他吻她的时候,她就会发现了。”

    薄靳言静静盯着她,忽的露出笑意:“多么奇异的结论。从吻就能分辨一个人吗?除非蔺漪阳有严重的口气,否则随便改变接吻的方式,我想尹姿淇就会难以分辨。”

    简瑶微怔:“但我还是觉得……”

    “OK,我们验证一下。”薄靳言干脆的说。话音刚落,他已上前一步,搂住她的腰,低头就吻了下来。

    男人特有的温热湿气,瞬间席卷她的口腔。但这个吻,跟之前每一次完全不同。

    之前他的吻大多是温柔的、绵长的。即使最动情的时候,也是火热又耐心的吸吮舔舐着她。给她的感觉优雅而热烈。

    可此刻,他的手紧捏她的下巴,力道有点大,带来轻微的疼痛感。而他的唇舌也是极度激烈的,汹涌有力的扫荡着她的口腔,攻击一般缠绕着她的小舌。甚至将她的舌头咬住,又痛又麻,势不可挡。完全就像变了个人,吻得强势又凶残……

    片刻后,他就松开了她,唇上还有淡淡的水光,那双眼漆黑深沉。而这么短的时间,简瑶则被吻得气喘吁吁,嘴唇发疼。

    “我并不喜欢这种接吻方式,看来你也不喜欢。”他语气疏淡的说,“但我想刚才已经验证了,吻是可以轻易伪装的。”

    简瑶气息还有点不稳,刚要说话,突然想起一个事实——

    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呢!

    她微微一僵。虽然薄靳言是本着科学态度与她接吻,但被同事看到,当然不太好。她侧转目光,果然看到相隔数步外,书案后的安岩,正抬头看着他们,神色明显有点意外。然而跟简瑶目光一触,他又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忙电脑去了。

    简瑶面颊微烫,这才转头看着薄靳言,低声问:“这种接吻风格,你又是从书上学的?”

    薄靳言:“不需要,我只要将自己想象成一个恶徒。”

    简瑶却微微一笑:“可你还是错了。”

    薄靳言眸色一敛。

    简瑶将他衬衣一拉,让他低下头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你每次接吻最后……都会习惯性的,从下往上轻轻勾着我的舌头舔一下。刚刚你也下意识做了这个小动作。”

    薄靳言一下子怔住了,低着头,眸色幽深的望着她。

    沉思片刻,他忽的笑了:“你说服了我。”他抬起长指,轻轻在窗台上敲了敲,说:“尹姿淇和蔺漪阳相恋多年,他们对彼此,应该比我们更熟悉。尹姿淇生性比你敏锐精明。照这个推断,她的确可能通过一个吻,分辨出不同的人。”

    简瑶点点头。不知为何,他这么说,叫她稍稍松了口气。或许身边人被卷进案子,终是不想看到的。

    谁知他突然又说:“但这并不能有力证明,蔺漪阳不是‘他’。”

    简瑶瞪大眼:“为什么?”他这么说,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薄靳言的俊脸浮现淡漠的笑意:“你忘了一个可能——他还可以有双重人格。”

    简瑶微微发怔。

    她也略为涉猎多重人格相关的书。如果真的是双重人格,性格、喜好,甚至人格性别,都可能是不同的。那接吻的习惯,当然也可以截然不同了。

    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地。这个案子,越发迷雾重重,踪迹难寻。

    ——

    这时,其他几名专案组成员也走进书房,朝他们一点头,问安岩:“又发现了吗?”

    安岩摇了摇头:“他的主板和硬盘都已经毁了,我正在尝试能否恢复部分数据……”忽然间,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屏幕,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凝神望着他。

    他只静了一瞬间,把巨大的台式机缓缓推过来,屏幕朝向众人:“这是从他的硬盘里导出的唯一一组数据。”

    专案组这些人都是纵火犯专家,没有接触过鲜花食人魔的案子,看到屏幕都愣住了。薄靳言却是眸色一沉,而简瑶心头一惊!

    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唯有熟悉的血红色数字,显得幽冷而触目惊心——

    “1/26/575/36/529;

    25/50/24/100/16;

    ……”

    安岩已经快速敲打着键盘,将数据导入系统,自动运算。简瑶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数字,转而抬头看向薄靳言。

    他站得笔直,正目光锐利的盯着屏幕,越发显得眉目清俊桀骜。

    室内一片寂静。

    忽然间,薄靳言脸色一变。

    简瑶心里咯噔一下,忽生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那头的安岩已经缓慢的、清晰的报出答案:“Say hello to Jenny.”抬头看着他们:“Jenny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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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2:09
61、第六十一章

    已是黄昏时分,窗外海天相接,晦暗一片。唯有海浪不断拍打,“哗——哗——”层层叠叠落在人的耳际。

    而屋内,灯光明亮如昼,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凝重的。

    阵阵冷意,爬上简瑶的背。仿佛轻盈游动的蛇,带来那个人的存在感。她静静呼吸了几秒钟,开口:“Jenny,是我的英文名。”

    众人都是惊讶万分,连安岩都突然抬起头。

    薄靳言也看着她,那俊逸的容颜上,长眸清寒如冰。

    “你紧张什么?”平淡至极的声音。

    大伙儿都安静着,又听他不急不缓的对简瑶说:“‘他’只是跟你打个招呼——这是他唯一能对你做的事。”

    ——

    十分钟后。

    薄靳言手插裤兜里,站在别墅的白色门廊下。前方数步远,简瑶正坐在一辆技术车里,一名技术人员正在给她装窃听器、跟踪器。两名精瘦高大的武警,站在车旁护卫着。

    薄靳言看着她朝旁人微笑的容颜,而他的脸色淡漠而平静。

    他熟知那个人简单而故弄玄虚的密码方式,所以在安岩计算机运算出结果的同时,他心中已经念出了答案。

    当时只感觉到一股冷冷的怒气,窜进胸膛里。

    哼,自以为高明的挑衅,不就是想扰乱他的思维吗?

    所以仅仅在几秒钟后,他就完全冷静下来。

    Say hello to Jenny.

    他已经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向简瑶问好?每次“他”问好,都是以生命为代价。

    所以接下来他要伤害的,是简瑶身边最亲密的人。

    但是,在他极力挽救前,暂时不必让她知道、枉自担心。

    就在这时,一名刑警匆匆跑了过来:“教授,我们已经第一时间跟潼市取得了联系。简瑶的母亲、妹妹都已联络上。当地警方会立刻出警保护,不会有事。”

    薄靳言点点头,又问:“那个叫李熏然的家伙呢?”

    刑警答:“哦,他本身是刑警,这几天在外地执行任务,暂时还没联系上。另外,我们刚确认了,今天凌晨,在潼市近郊某个鞭炮厂车间,发生了爆炸案。因为没有人员伤亡,所以地方没有上报。最新消息是,鉴定人员刚刚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皮肉残渣,目前还无法判定是属于人还是动物,正在送检……”

    薄靳言倏的抬眸看着他。

    ——

    调试好身上的监听保护设备后,简瑶就坐回一辆警车里,拿起纸和笔,兀自沉思。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车外众人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那两名高大挺拔的武警,依旧尽忠职守立在车外。

    这也是刚刚薄靳言要求的。从现在起,他们会24小时贴身保护她。

    她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立在别墅门檐下的薄靳言,他正冷着脸,跟身旁刑警说着什么。

    刚才看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唯有他表现得嚣张又淡定,完全不把对方的挑衅放在眼里。而他的态度,显然也感染了其他人,大家的神色都变得没那么紧绷。

    但是,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她却熟知他的每一通脾气、每一个表情。他的目光明显比平时还要冷漠几分,嘴角也时不时滑过淡漠至极的冷笑。

    他生气了,只是不动声色,控制得很好。

    有这样一个他,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时,却见他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隔着重重暮色,简瑶也望着他。

    他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简瑶人在后座,他拉开车门,也坐了进来。他的短发被海风吹得有点乱,却更衬得那白皙的脸清冷如玉。

    “心态调整好了吗?”他问。

    简瑶朝他一笑,车灯照耀下,清亮的眼睛波光湛湛,瓷白的脸也映着柔和的光泽。

    “早就调整好了。”她答,“你说得对,我又不能阻止别人对我打招呼。”

    薄靳言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目光停在她手中的本子上:“画像做得怎样?”

    他说的,是针对“他”的画像。刚刚薄靳言安排她来接受保护措施,同时也把这项任务给了她,让她先做尝试。

    简瑶答:“有些初步想法。”

    薄靳言抬眸看着她,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眼中有浅如流光的笑意,感觉就像……绝世高手极为悠闲、颇有兴致的看着菜鸟的登台演出。

    简瑶决定无视他的表情,径自开口:

    “迄今为止,蔺漪阳嫌疑依然最大,但也不能就此下结论。

    我刚才让安岩全面搜集了他的所有资料。血字第一次出现的‘杀人机器案’,那几天蔺漪阳人都在国外,有不在场证据。但后面这两次他都没有确切的时间证据。我认为这不能作为判定他是否是那个人的依据。因为即使他人不在现场,也可以指使其他人协助。”

    薄靳言淡淡点了点头。

    简瑶又说:“从他的家庭背景看,虽然富有,但不见得幸福。安岩找到一些秘密资料——他父亲在国外有固定的几名情人,他高中被送往寄宿学校,他还曾有过交通驾驶违法记录。但不少富家子都这样,所以暂时难以对他的背景和性格形成更深入的判断。”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浅笑:“这个安岩,还算好用。”嫌疑人家庭的风流情史都能挖掘到。

    简瑶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所以你偶尔也要鼓励他。要是以后把他拉入你的小组,帮你破案,岂不是更好?”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没说话。

    简瑶又问:“对于蔺漪阳,你有什么想法?”

    薄靳言双手枕在脑后,往后随意的一靠,答:“同意你的看法。他可能是罪犯,但也可能是另一个受害者。

    请注意,这起纵火案迄今为止,所有的线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蔺漪阳这条线,会不会也在他的计划内,我们不得而知。另外,他已经使用过江皓这个替身,而且是个近乎完美的替身。那么蔺漪阳,会不会是第二个完美替身?”

    简瑶听得默然。如果是这样,案情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他”也太深不可测了。

    她抬头望着窗外昏暗的夜色,思绪也变得有些悠远。

    现在她能体会到,为什么前些天那些找上门的老刑警,总有壮志未酬的萧索感。他们在明,罪犯在暗。即使薄靳言聪明强大如斯,也不可能提前预知犯罪、不可能保护到每一个人。而罪犯只要从茫茫人海里随便挑个人下手,他们都防不胜防。

    但更因为这样,他们才要更坚定的走下去。

    这个“他”,将人命视为游戏的“他”,管他是声名赫赫的鲜花食人魔也好,是人格分裂的富家阔少也好……

    “一定要将他抓捕归案。”她转头对薄靳言说。

    薄靳言亦眸色暗深的望着她。

    “废话。”

    简瑶当然不生气,而是笑了。

    这时薄靳言又问:“进入正题吧,对‘他’,你有什么结论?”

    简瑶想了想,其实一直以来,对“他”的直观印象,都是很模糊的。因为他虽然每一次出现都很惊悚,但仔细想想,没留下多少线索——前两起案子,只留下两句话;这一起留下线索稍多,但就像薄靳言说的,都是他主动留下的,他还懂犯罪心理,以此为分析,要更加慎重。

    简瑶答:“抛去蔺漪阳不管,先把‘他’当成一个身份未明的罪犯去分析:

    首先那天吻尹姿淇的是个年轻男人,所以年龄应该在25-35岁间;体形高挑,身材适中;

    智商高,具有很强的策划和实施犯罪的能力。所以他以前肯定也有过丰富的犯罪史,但是否被记录在案,难说;

    必然具有很好的财力,才能支持他的这些犯罪;

    从性格看,极端自负。即使这起纵火案是他策划,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标记行为和他个人的变态情感宣泄。而整个过程中,他唯一流露出的情感,是把这一切,视作一场游戏——跟你的游戏。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并没有攻击过你,难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战胜你?因为他是鲜花食人魔1号的同党或者追随者?”

    “不。”薄靳言抬眸看着前方汹涌黯淡的海面,眸光在灯下浅淡如雾,“我已经可以确认他和Tommy的关系了。”

    简瑶心一提,就听他说:“他是Tommy的精神导师。”

    简瑶:“……你的意思是,Tommy其实是听他的?”

    薄靳言点点头:“曾经,我和FBI同事判断Tommy没有同伙,有几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这一类型的连环杀手,历史上几乎没有同伙,这不符合他们的心理状态;

    二是在那半年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人的踪迹;

    三是Tommy本身,就是个极为狡猾凶残的罪犯。包括他尝试使用心理控制术与我交流,以他的智商情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我们没有做其他过多的怀疑。”

    简瑶心头一凛,又听他说:“但凡事都有例外。现在看来,‘他’极端自负,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与人平起平坐,或者做他人的追随者。而他的心理控制术,也超过Tommy的三脚猫功夫。

    所以他的地位只可能高于Tommy,最可能的,是类似于精神导师的角色——他并不直接犯案,但是Tommy臣服于他,他影响着Tommy的犯罪。

    他才是鲜花食人魔1号,Tommy只能屈居2号。而他来找我的目的,现在看来已经十分明了——如你所说,‘征服’的欲望,显然是大于‘复仇’的。因为我亲手将他的弟子送进了监狱。”

    简瑶听得心头一阵发寒,问:“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薄靳言静了片刻,转头直视着她,那目光沉黑而清澈。

    “既然已经清楚他的动机,就可以采取主动措施。我会尽快回一趟美国,找Tommy谈谈。那也许是一切根结所在。”他停了停,“但是现在,我们要先去一趟潼市。”

    简瑶一下子怔住了。

    ——

    数辆警车,于夜色里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没有直返潼市的飞机,走公路时间更便捷,所以专案组连夜开车赶赴过去。

    简瑶坐在警车后座,前排是两名武警,身旁是薄靳言,她正给母亲和妹妹打电话,柔声安抚。

    挂了电话,她内心喟叹了一声,侧头看着薄靳言:“李熏然呢?他是不是也加入了当地的专案组配合我们?”

    车内光线很暗,薄靳言的俊容显得越发幽暗。他看着她,只平静的重复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在外地执行任务,现在还没有联系上。”

    简瑶愣住了。

    她手握着电话,慢慢渗出了一丝汗意。两人静默对视片刻,她再次拿起电话拨出去,但果然是关机。

    她又低头给李熏然发短信:“情况紧急,开机后速回复。”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着窗外苍茫鬼魅般的夜色,靠在椅背上,没出声。而薄靳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上。

    简瑶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往他怀里贴了贴:“李熏然以前也经常这样联系不上,应该没事的。”

    “嗯。”薄靳言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只有警车奔驰过路面,发出重复而单调的引擎声和摩擦声。

    忽然,薄靳言开口了:“那年追查鲜花食人案时,我被威胁过。”

    简瑶缓缓抬头,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

    他兀自继续说道:“一个偶然的机会,接到其他同事的错误情报,我孤身追上了Tommy.当时其他人还没赶到,机会稍纵即逝。那是在一间小学附近的街道上。Tommy当着我的面,首先引爆了一辆学校巴士,十多个孩子被炸上了天。而后,他提出要我放下枪,去他的车上,否则他将引爆第二辆巴士。”

    简瑶怔怔的望着他。他从未提过当年被囚禁的经过,原来竟然是这样。

    “所有FBI人员,尤其是行为分析专家,都被训诫,不可与恐怖分子谈判妥协。”他的嗓音在夜色里沉厚如水,“但是那个时候,我妥协了,上了车。”

    简瑶将他削瘦的腰身搂得更紧:“为什么今天忽然想跟我说这个了?”

    薄靳言低头看着她,长眸清冽动人。

    “因为你现在需要我。”

    ——

    抵达潼市已经是凌晨五点。

    薄靳言等人直接前往爆炸现场,简瑶在武警保护下,先回家一趟。

    亲眼看到母亲和妹妹安全无恙,简瑶紧绷的心情总算稍微缓解。但让她们担心是难免的了。简萱紧张兮兮的,拉着她问长问短。母亲眼眶通红,但看到她,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什么都没有多问,只嘱咐她一定万事小心。简瑶心里难受,紧紧抱了她们一会儿,转身踏着晨色离去。

    简萱站在窗前,看着姐姐钻进警车里,回头望向母亲:“妈,你别怪她。大不了以后我们劝她不要干这个了。”

    母亲愣了一会儿神,眼眶又红了,答:“你姐姐的性格,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你看她刚才的样子……我只希望她以后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们爸爸……”

    ——

    清晨的光线灰蒙蒙的,简瑶下了警车,就见事发的鞭炮车间外,远远近近站满了职工,还拉起了警戒线。从敞开的车间门往里望,只见灰黑残乱一片,数名警察来回穿梭着。

    她走到门口,迎面便见认识的一名老刑警,低头匆匆走出来。

    “周叔叔,情况怎么样?”

    老刑警霍然抬头看着她:“简瑶……你也回来了。”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老刑警算是个铁血硬汉,父亲的同事,可此刻眼眶竟含着泪。

    简瑶的心狠狠一沉。李熏然……李熏然!

    她快步冲进去,一眼就瞥见几名刑警站在角落里,伸手在抹眼泪。而薄靳言就站在离她几步原的前方,西装革履、俊脸清寂,没有任何表情。

    他听到声响,转头看着她。那黑眸中似乎有一丝涌动,但是立刻平复了。

    “简瑶。”他缓慢而清晰的说,“做好心理准备。”

    简瑶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股滞涩难当的气息涌进胸腔里。她怔怔看着薄靳言,就听他继续说道:“DNA检验结果出来了,现场遗留的肌肉组织残渣,属于李熏然。”

    简瑶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的敲下,一下,又一下。胸中那闷塞的气息,仿佛瞬间发酵,变得钝痛涌动难当。而她垂在身侧双手,开始微微发抖。

    薄靳言上前一步,将她抱进了怀里。

    简瑶眼眶一阵刺痛,泪水已经势不可挡的掉了下来。

    李熏然……李熏然?

    那个冷峻而英朗的李熏然,从小带着她漫山遍野跑的李熏然,淡笑着说要帮忙撮合她和薄靳言的温柔的李熏然,为了警察事业舍身忘我的李熏然?

    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茫茫然如同身在梦境。

    唯有薄靳言熟悉的、低沉的甚至透着几分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发现李熏然的遗书,我想,‘他’并没能控制住李熏然……

    现在只能判定他为失踪,我们还有希望。”

    ……

    周围人来人往,刑警们的脸色也都冰冷如铁。而他俩紧紧相拥着,谁也没说话。

    就在这时,薄靳言裤兜中的手机发出“滴滴”的轻响,是短信。

    他单手搂着简瑶,掏出来一看,眸色一敛:“安岩!”

    安岩正抱着笔记本坐在角落里敲打着,闻声抬头,目光一扫薄靳言的姿态动作,立刻从身旁大旅行包里,拿出台手持仪器朝他走过去。

    亮白的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句发自未知号码的简单英文:

    “Now it begins.”

    安岩迅速接过手机,插入那台仪器里,一边追踪定位信号,一边头也不抬的问:“他什么意思?”

    简瑶闻声也抬头,脸色苍白,通红的眼眶含着泪,定定的、执拗的望着手机屏幕。

    薄靳言静了一瞬,答:“他一直没有直接犯案。即使这起案子,我们知道他跟纵火犯有联系,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

    顿了顿,他说:“现在,他要自己开始作案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2:23
62、第六十二章

    夜色清冷,细雨潮湿。凌晨时分,山城看起来黑蒙蒙一片,已经没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火。

    薄靳言从浴室走出来,黑发湿漉漉贴在耳后,穿一身纯黑的睡衣。他看一眼床上,简瑶正熟睡着,头深埋在枕头里,黑发柔软而凌乱的散落在洁白的床铺上,无端端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他盯着看了几秒钟,走到窗前,望着屋檐滴滴答答的水珠,给傅子遇打电话。

    傅子遇的语气有点抓狂:“现在几点了少爷?我明天早上9点还有一台手术!”

    薄靳言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准确的答复他:“一点二十分。”

    坦然自若的语气,令傅子遇的抓狂都变得有些无力,只好问:“……什么事?”

    “我们失去了‘他’的踪迹。”薄靳言的声音低沉而淡漠,“他宣称要犯下更严重的罪行。基于你和我的私人关系,希望你注意安全。”

    这回傅子遇静默了一会儿:“Ok,我心里有数了。放心。”他又问:“你和简瑶都还好吧?”

    薄靳言答:“我很好,她很不好——她的一个重要朋友,很可能被鲜花食人魔杀了。”

    傅子遇在那头低低吸了口气,沉默半晌,说:“替我问候她。”

    “好的。”

    傅子遇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查案紧张,但身为男朋友,也要尽量多哄哄她,陪陪她。”

    这话正好直戳薄靳言的心窝,英俊的眉头轻蹙起来。

    见他沉默了好一阵,傅子遇不明所以:“怎么了?”

    却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怎么哄?”

    看到心上的女人悲痛万分,天才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傅子遇顿时笑了,思索片刻,笑意更深:“简单。她再低落再难过,我们都有杀手锏——只要你肯唱首歌给她听,她一定会笑。”

    薄靳言脸色微微一变:“不可能。”直接电话挂断。

    这时,床上的简瑶动了动,撑着床坐了起来。她穿着单薄的睡衣,眼睛还有点肿,脸色在灯下也显得苍白。

    “靳言。”她低唤了一声。

    薄靳言立刻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脸清俊如昔,平静如昔。唯有修长黑眸,定定的望着她,显出几分沉默的关切。

    “没事了?”低缓的嗓音,如同夜色中流水清盈淌过耳际。

    简瑶点点头:“没事。”

    “那亲我一下。”

    简瑶的声音还有点哑:“你是小孩子啊?”

    薄靳言黑眸幽深的盯着她:“昨天你起码在我的衬衣上留下一公升的眼泪——谁才是孩子?”

    他的话,令简瑶又想起昨天的一幕幕:灰黑残破的爆炸现场;警方证物袋里纤维般的血肉残渣;李熏然空荡荡的家里,沙发上还搭着他的一件警服……

    她按下心头阵阵钝痛。

    不去想。还没见到尸体,就绝不放弃。

    她抬头看着薄靳言:“难道你从来没掉过眼泪?”

    “当然。”他淡淡的答,“从有记忆开始。”

    简瑶心头一软,望着他那张白皙的脸,没出声。他却又像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的说:“悲剧的是——从儿童时期到现在,在我面前哭过的人很多。”

    简瑶微怔,终于忍不住笑了。

    显然,这个不会流泪的男人,也很不喜欢看到别人的泪水。

    不过……

    除了感激涕零的受害者,其他人,也许是被他的傲慢毒舌气哭的吧……

    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口了,轻轻伸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身。

    薄靳言显然很享受她的拥抱,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的脸轻贴在他的背上。

    简瑶轻声问:“那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薄靳言沉默了几秒钟,转身看她一眼,随即躺了下来,同时把她的腰一勾,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没什么特别,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推进。至于受伤,那也是无可避免的合理代价。”

    他如此轻描淡写,简瑶心疼又好笑。大概任何艰难险阻,在他眼里都是不屑一顾的。

    ——

    天色将明时分,雨势却更大了,天边响起了阵阵惊雷。

    薄靳言倏的睁开眼,一室昏暗里,简瑶依然躺在他臂弯里,蜷缩着睡得正熟,白皙恬美的脸似乎终于放松下来,眉头不再轻蹙,眼睛的红肿也消去了很多。

    他静静盯着她,脑海中却想起她刚才的问话:那半年,你是怎么过的?

    许多疯狂而扭曲的画面,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满地的血泊,肢解的人体,盘中的碎肉,鲜血每天沿着他的脊背,静静淌落到杯中……

    他轻阖双眸,侧头凑近她的长发,闻着清淡的香气,安然入睡。

    那些过往有什么可说的?不必让她伤心,不必让她知道。

    ——

    次日上午,市警局会议室中。

    此时,距离李熏然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警方抽调了大批警力,在附近县市、公路设关卡搜寻,也将此情况通告全国。

    而薄靳言收到的那条短信,最后追踪到爆炸现场一部遗留的手机。手机设置了定时发送功能,没有指纹痕迹,这条线索如预期般中断。

    圆桌之上,众人神色凝重。专案组组长问:“薄教授,你怎么看?”

    薄靳言穿一身黑色西装,素色衬衣,俊脸显得越发冷肃清冽。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发现的线索。‘他’亲自作案必然隆重其事,需要一段时间精心筹划。我估计这个间隔大概是十天至二十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把线索找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疑惑的问:“教授,为什么是十至二十天?”

    薄靳言非常淡定的答:“我估算过——如果是我策划、实施一个顶级的、精密复杂的犯罪,大概需要十天。‘他’的话,这个时间差不多。”

    提问的人:“哦……”

    在座的人,大概只有简瑶完全习惯并且相信,他这种自大的、往往又极为准确的推断。她提起笔,在本子上写下这个关键数字:“10-20天”。

    然而,就像是要印证薄靳言的论断,一直沉默坐在圆桌角落里、兀自敲打键盘的安岩,突然开口了:“有线索了。”

    众人都是一凛,薄靳言也长眸微敛看向他。

    安岩拿起桌上遥控器摁下,前方白幕上出现一张幻灯片。

    画面幽黑模糊,透过稀疏的枝叶,可以看到一条灰白的小路上,一辆黑色SUV的尾部。车牌号很模糊,安岩又点了点鼠标,说:“锐化、投射对比分析后,有了结果。”

    屏幕上出现一串放大的、隐约可以辨认的号码:“潼N05893”。

    在座的有刑警辨认出照片背景,低呼出声:“这条路……是鞭炮厂里面!”

    安岩点头:“这条路通往发生爆炸的车间,之前我们检查过,路上的三个摄像头都被破坏。但是这枚摄像头,是较老年代安装的,位置被树枝挡住,非常隐蔽,录像也不稳定。结果,它拍下了凌晨三点左右,这辆嫌疑车辆出现。我已经对比过,这辆车是当地租车公司所有,租车人用的是假名□,也没有露面。”

    众人都是一静。虽然无法核查租车人身份,但有了这个图像,已经是重大突破了。

    这时,薄靳言却侧眸看了简瑶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简瑶心念一动,忽的模糊明白了他目光的含义,难道是……

    果然,在座的本市老刑警已经嗓音低哑的开口:“也许是李熏然故意把凶手引到这里的。鞭炮厂、火车站,这些地方频发治安事故,还有为了查上次的‘杀人机器案’,熏然这小子几乎把这些地方都蹲了个遍,哪个地方有摄像头他一清二楚……”

    众人皆默然,简瑶心里倏的抽痛,静默不语。

    她不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面对如此强韧狡猾的国际犯罪高手,李熏然的生命危在旦夕,却想方设法给他们留下了如此珍贵的线索。

    这时薄靳言看向安岩:“这辆车现在在哪里?”淡然的语气,仿佛笃定了安岩能找到他。

    然后,包括简瑶在内的众人,在相处数日后,看到了这位计算机天才露出第一个微笑。搭配金丝框眼睛、白净的皮肤,清秀的五官,还有唇边的两个浅浅的酒窝,那笑容竟显得有些可爱。

    他鼠标一滑,第二张幻灯片出现。

    那是一条高速公路出口,亦是夜晚,车辆很少。同一辆SUV出现在画面里。只是深色车窗阻隔,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车牌号清晰可见。

    安岩说:“这是通往粤港口岸码头的高速公路。”

    众人全都愣住了,连薄靳言都是微怔。

    “他”既然已经向薄靳言下了战书,又颇费周折的跑去香港干什么?

    ——

    十五天后。

    美国加州新月市,鹈鹕湾监狱。

    暮色如同灰色轻纱,笼罩着原野和山林。数座高高的岗哨,仿佛笔直的卫士,森严守卫着占地广阔的监狱。

    简瑶和薄靳言站在监狱外的草地上,身旁是数名中方和美方人士——他们正在等待监狱方安排,探视Tommy.

    涉及两国警务合作,总是诸多波折。从提出申请到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以薄靳言为首的专案组进驻香港,与当地警方配合重重搜捕。但在异地办案难度更大,收获颇微。

    现在,“他”随时可能犯案。宛如一颗定时炸弹,埋在香港。

    夜风倏起,带来丝丝冷意。简瑶拢了拢外套,薄靳言穿一身黑色风衣,高大如松站在她身侧,垂眸望着她:“一会儿你留在外面,我跟他谈。”

    简瑶静了一瞬,答:“好的。你自己当心点。”

    终于,狱警打开了大门,用英语唤他们进去。

    ——

    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墙壁是厚厚的钢筋混凝土浇筑,黄色金属门安装有数把密码锁。

    简瑶和其他人,隔着玻璃站在这边的屋子里。薄靳言一人独坐在炽白的灯光下,气质淡定而漠然。两名狱警全副武装站在门口,一旦出现危急情况,立刻出动。

    迟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狱警推着个穿着黄色囚服的白人青年,走进了房间。

    简瑶微怔。

    比起档案资料上的鲜花食人魔,Tommy真人要更白净斯文些。即使身在全美最森严的重刑犯监狱,全身上下还有那张脸却是干干净净,连一点胡渣都没有。

    但是你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心头一震。

    那双淡蓝的、湖畔一样的眼睛,似乎含着笑意,似乎什么不在乎,又似乎冷酷无比。

    那是一双属于顶级连环杀手的眼睛。

    Tommy在桌子对面坐下,狱警用英语训斥了几句,带上门退了出去,只剩他和薄靳言。

    薄靳言抬眸看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嗨。”

    Tommy露出个堪称爽朗的笑容:“嗨。”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薄靳言似乎并不急着开口。

    “你不同了。”Tommy突然用英语说道。

    薄靳言按兵不动,直视着他。

    Tommy却忽然笑了:“你身上有了女人的气味。”

    玻璃窗这头,简瑶的心忽的就一紧。结果就听到Tommy说:“我要见她。如果见到她,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找的人是谁。”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3:01
63、第六十三章

    在见Tommy前,简瑶曾问过薄靳言:“你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薄靳言答:“狡猾、残忍、疯狂,热爱杀戮、并且花样百出。”

    简瑶想了想:“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鲜花食人魔1号精通的是杀人的‘道’,2号Tommy擅长的就是杀人的‘术’?”

    当时薄靳言看她一眼,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抬举他们?事实上,就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和一个疯狗一样的神经病。”

    ……

    灯光炽亮的面谈室里,衣冠楚楚的薄靳言,跟身穿囚服手脚镣铐的Tommy,安静的对坐着。

    在Tommy提出非分的要求后,其他人不由得都侧眸看了看简瑶。而简瑶透过玻璃,静静盯着薄靳言。这个纤秀的中国姑娘的平静,让美方人员有些意外,毕竟面对的是恶名昭著的杀人魔。但简瑶如此平静的理由很简单——有薄靳言在,他会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再说,即使要直面Tommy,又如何?

    短暂的沉默后,薄靳言推开椅子站起来,理了理西装,面色清冷如玉。

    “很高兴与你交谈。再见。”

    他再没看Tommy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转身走向铁门,步伐平稳毫无迟滞。

    玻璃这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Tommy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墙壁,像是对他的离去视若不见。

    “叮”一声铁门打开,狱警走了进来:“结束了?”

    薄靳言:“当然。”毫不犹豫的侧身走出去……

    “OK、OK!”

    最后一刻,Tommy忽的转头望向他,脸上浮现笑容:“Simon,你还是这么不可爱。这只是一个玩笑。”

    薄靳言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不要挑战我的耐性。难道你忘了自己从未成功过?”

    Tommy依旧微笑着。但那淡蓝的双眼里,却似乎显出几分冷意。

    简瑶却是心弦一颤。

    又是过去。过去的那半年里,薄靳言和Tommy,还有藏在黑暗里的“他”,到底是如何殊死相斗过?

    薄靳言将手里的文件袋丢给他,不急不缓回到桌前坐下。

    玻璃这头,众人都松了口气。一名FBI探员说:“诚然,我们想从Tommy这里打探消息。但现在看来,Tommy想知道1号近况的心态,比我们更迫切——Simon很大胆的抓住了他这点心理。”

    简瑶望着薄靳言淡然自若的脸,也微微一笑。

    不管是论狂妄强硬,还是论心思如发,谁能比得过他?

    薄靳言首先给Tommy看的,是“杀人机器案”的相关资料。

    Tommy拿起一张张尸骨分离的照片,白皙的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粗糙。”他批评道。

    薄靳言点头:“的确。”

    看到拍摄血数字的照片时,他目光停了停,没出声。

    薄靳言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问:“见过这种编码方式吗?”

    Tommy微微一笑,眼睛还盯着照片:“他喜欢玩数字游戏,花样很多,我一时记不清楚了。”

    他答得含糊,薄靳言却清晰解释:“答案是一组数字。而这些,分别是这组数字的平方和、平方差、和的平方、差的平方。而这组数字对应英文字母,简单对译的结果是:Hi,Simon.”

    Tommy眼中的笑意,忽然就放大了:“噢,多么简单而完美的编码方式。”

    薄靳言盯着他,问:“他为什么要围绕‘平方’编码?有什么特殊意义?”

    玻璃那头,简瑶心头微震。

    一直以来,她和其他人,都把这当成“他”故弄玄虚的数字游戏。但从未深思,也无从深思,为什么要选择“平方”做文章。没想到薄靳言一直记挂着。

    Tommy那湛蓝的眼眸里,笑容如同湖水般清澈。若是忽略他的身份,那白皙的脸也显得清秀斯文。

    “他一直就喜欢平方这个概念。因为那代表他和我。Simon,这是我们两个人,在跟你打招呼。”

    薄靳言给Tommy看的第二宗案件资料,是尹姿淇集团的那起杀人案。这次直接呈现的是当时抓拍的映在墙壁上的血色英文短句:“I miss U so much,buddy.”

    Tommy看到这一句,没什么表情,然后缓缓笑了。

    最后是连环纵火案,“他”留下的两条讯息:“Say hello  to  Jenny”和“Now it begins”。

    Tommy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看起来真的就是个温和的白人青年。

    薄靳言一直眸色浅淡的盯着他,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看完所有资料后,Tommy抬头看着他:“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告诉我什么?”

    Tommy忽然伸手摁下桌上召唤警卫的按铃,然后站了起来。

    “我能告诉你的是——他的目的是杀了你,为我报仇。”

    薄靳言静默不语,众人脸色微变,简瑶也是心头一紧。

    这时狱警已经开门走了进来,Tommy向他伸手,让他给自己戴上更厚重的锁链,同时微笑说:“感谢你给我带来他的讯息。作为回报,再给你个提示——他跟我一样,最喜欢猎杀最强的目标。这是他惯用的手段,慢慢折磨,慢慢挑~逗,到手之后,再愉快的吃掉。祝你好运,Simon,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被装进尸骨袋的样子了。”

    ——

    新月市临近河湾,有一座港口。此时正是暮色徐徐降临时分,整座城市灯火璀璨,波光掩映。

    返回香港的班机,还有八个小时起飞。离开监狱后,薄靳言和简瑶两人沿着街头,并肩而行。这个城市对简瑶而言是陌生的,对于频繁进出鹈鹕湾监狱访谈重刑犯的薄靳言来说,却很熟悉。他带着她一直走到码头上,远远望去,水面满满停泊着游艇,还有水鸟落在船舷上。

    简瑶拉住他的袖子:“这里人少,我们注意安全。”

    薄靳言却淡淡瞥她一眼,昏黄的暮色里,那修长眼眸浮现笑意:“怕什么?1号在香港。”

    虽说是这样,可刚刚Tommy一番预言般的冷酷话语,还是叫她心有余悸。但薄靳言已经将她的手一牵,走向前方船坞。

    白色游艇,缓缓开出水面。薄靳言脱了西装解开领带,只穿衬衣站在舵前,转动方向盘。简瑶坐在他身后,望着他挺秀清逸的背影,心头一阵柔软。

    诚然,这景色是极美的。天边月色星光,水面波光熠熠。徐徐的微风里,他带她驶出河湾。可她实在是有点没心情,他却神色自若,手边还放着杯红酒,时不时拿起啜一口。

    “1号真想杀了你?”她忍不住问。

    “No,他不想杀我。”他转头看着她,淡淡笑了,“你居然相信Tommy的话?从我们交谈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在说谎。”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

    薄靳言将船停在一处平静的水面,在她身旁坐下。夜色幽蓝,他清冷的男性气息瞬间接近,那张脸也显得越发清俊逼人。

    “他的第一句话是?”他问。

    简瑶答:“如果你让我见他,他就告诉你1号的身份。”

    “他视1号为精神支柱,绝不可能出卖。”薄靳言的声音透出几分冷意,“不过是诱惑我。”

    简瑶点点头,他又说:“当然,接下来的也是鬼扯了。他根本没见过1号的平方密码方式,而至于平方代表他们俩的说法……”

    简瑶接口道:“你说过,1号的地位高于Tommy。他不会把自己跟Tommy相提并论。”

    薄靳言轻轻点了点头,又说:“在看到1号留下的那些讯息后,他的反应并不愉悦。显然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而最后他讲的那番话……”薄唇浮现一丝浅笑:“如果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以他狡猾的性格,大概会卖一个关子,跟我谈谈条件,再扯一些谎言。可他却立刻离去。尽管他极力控制住没表露出来,但我想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简瑶怔住了。

    “为什么?如果1号真的要杀我,他应该高兴才是。”薄靳言端起酒,轻抿了一口,“唯一的解释是——他在嫉妒,他在愤怒,他害怕被我取代。”

    “你的意思是……”简瑶觉得不可思议,“他认为1号的最终目的,是让你成为新的犯罪搭档?”

    薄靳言淡淡点头。

    简瑶沉默下来。

    Tommy是最了解1号的人。

    “1号想先打败你,折服你,再用心理术控制你?”简瑶问。

    薄靳言说得没错,1号果然是妄想症。她坚信,他的心理控制术再强,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薄靳言这样学心理学正统出身、还意志强大的人。

    然而薄靳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目光淡淡滑过水面,静默了几秒钟,这才若有所思的微讽笑了:“他当然不能。”

    简瑶无奈之余,心情并不比之前放松。疯子,他们对付的,真的都是疯子。变态杀手想要得到全球著名犯罪心理学家,成为新搭档?

    转头一看,薄靳言还兀自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俊脸笼着夜色,朦胧而生动。像是察觉到她的凝视,他侧头望着她,目光变得有些深沉。

    “忽然想起,很久没吻你了。”

    片刻痴缠后,她已被薄靳言抱到腿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吻得热烈、强势又优雅。清凉的夜色里,空气却变得湿热动人。薄靳言将她一把打横抱进,走进船舱中的大床。

    ……

    离开游艇,踏上码头时,薄靳言身姿颀长如玉,神色云淡风轻,隐有笑意。简瑶脸颊还染着绯红,挽着他的胳膊。

    明明是做那么热烈的成年人的事,为什么现在的感觉却像偷吃了糖的孩子?只有不能道与外人知的甜意?

    与他偷得半日独处时光,却胜过许多朝朝暮暮。

    两人相携走回大街,迎面却见一位随行中方工作人员走来,神色极为凝重:“香港那边出事了。”

    两人俱是一怔,听到他说:“1号寄来了一段视频。非常……残忍变态的视频。”

    ——

    两日后,香港警务处刑事部,会议厅。

    长桌旁,中方与港方人员皆已落座。窗户遮蔽,灯光调暗,前方的白幕亮起。操作电脑的是安岩,一名香港警务人员站在幕布前,神色沉肃的向众人解释:“两日前中午,这个U盘,装在一个信封内,由快递员送到警务处。我们已经核查过U盘和快递员,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简瑶和薄靳言坐在第一排,静静聆听着。

    这时视频开始播放了。

    黑漆漆的一片。

    但是隐隐有声音,似是女人的哭声,又似走动的脚步声。

    忽然,灯光骤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牢房!

    埕亮的金属栏杆后,是一个十平米左右的空间。一个女人,手脚被系着长长的锁链,坐在床上。旁边还有个马桶。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猛的抬头,露出惊恐绝望的表情:“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再打了!”

    正在观看视频的人,谁也没有出声。简瑶的心狠狠一颤。

    那女人清秀白皙,二十余岁。可此刻却遍体鳞伤。衣服和裤子像破布一样挂在她身上,除了脸,到处是红紫的、狭长的伤痕,很多伤口还血肉模糊。

    简瑶手里拿着港方提前准备的分析报告,这女人受的是鞭伤。

    就在这时,牢门自动弹开了。那女人害怕的、踉跄的往后躲,但最远也只能躲到墙壁角落里。

    看不到人,只有长长的鞭子,从摄像机背后,狠狠抽到女人身上。

    鞭挞持续了十分钟,女人再次皮开肉绽,小兽般哀鸣着,缩在地上,一下下近乎痉挛的颤抖着。

    屏幕黑了下去。

    隔了几秒钟,再次亮起。

    第二间牢房。

    这次,是一位两鬓斑白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六十余岁模样。同样被链子锁住。但他没有遭受鞭伤,衣衫也是完好的。

    但他的表情却非常惊恐,惊恐的四处张望。因为墙上一角的高处,挂着个扩音器,扩音器里传来的,正是刚刚那女人的哀嚎声。

    老人神色空洞的听了一会儿,猛的伸手捂住自己耳朵,声音嘶哑的大吼起来:“到底是谁?放我出去!我把、我把所有积蓄都给你啊!”

    ……

    第三间,屏幕色彩与之前不同。是暗红色的,夜视拍摄模式,画面并不清晰。

    与之前两人不同,一个男人,被牢牢绑在了牢房中的一张铁床上。模糊的画面里,可以看到他浑身剧烈挣扎着,但是完全不能动弹。嘴上也被封了胶布,叫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白色连体医务服、戴着帽子口罩夜视镜,完全看不到一点脸的高大男人,从摄像机后,慢悠悠的走进了画面里。

    简瑶的心一提——是他!

    终于,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手上拿着把解剖刀,一块毛巾,信步走到铁床旁。

    男人的呼吸声,瞬间变得灼重而痛苦,隐约可见他侧转的脸,英俊的容颜极度扭曲着。而“他”的刀锋,不急不缓,划过男人左臂的肌肤。

    很快,他割了鸡蛋大小一块肉下来。男人一下下吸着气,野兽般呜咽着。他却把那肉拿在手里,抛啊抛,慢慢走出了画面。

    第四间牢房,简瑶的心提得更紧了。

    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眉目英气,但脸色非常苍白,还穿着小学生校服,缩在床的最里头。他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除了他,还有一样生物,被链子束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一只黑色的、骨肉嶙峋的巨犬。那犬约莫有半人高,毛发掉得斑驳,也是遍体伤痕,“呵呵”的吐着舌头。

    一人一犬,就这么对峙着。

    这时,屏幕下方,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男人的手,将一盘血淋淋的生肉,从栏杆底部递进了牢房。

    小孩和黑犬的眼睛,都同时盯着肉。黑犬猛的跃起扑过来!小孩露出极为惧怕的表情,一闭眼,也跳下了床,抢夺食物,黑犬抬头就朝他小腿狠狠咬去……

    四种完全不同的精神和肉体的折磨。

    画面,在这里暂停了。

    许多人竟是看得一身冷汗,简瑶也是心头阵阵发堵。而她身旁的薄靳言,面色冷寂,眉目桀骜,目光没有半点温度。

    港方警务人员解释道:“这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确认,都在诸位手里的报告里。”

    简瑶大致浏览了一遍。

    华莜,女,25岁,家住西贡,职业为售楼小姐。失踪日期为五日前,地点是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

    周林莆,男,64岁,家住香港仔,退休政府职员。失踪日期为六日前,地点是在前往女儿家的路上。

    杨禹哲,男,29岁,家住南丫岛,建筑师。失踪日期为四日前,地点是在周末郊游途中。

    李凯轩,男,8岁,家住屯门,小学生。失踪日期为七日前,地点是在放学路上。

    四名受害者完全不同,迄今表面看来,没有任何联系。

    ……

    画面接着播放了。

    这是,是四幅静止的小画面,同时出现在屏幕上。这也是这段视频的最后一幕。

    简瑶看着这些画面,手心渗出阵阵冷汗。

    第一幅,女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的皮被剥掉了;

    第二幅,老人喉管被割断,躺在地上,满地变成了血池,而他的血被放光,全身煞白;

    第三幅,男人静静的躺在铁床上,浑身四处凹凹凸凸,没有半点好肉,而左胸空了个大洞——心被挖掉了。

    最后一幅,小孩面色安详的躺在床上,只是双腕之下,被齐齐割断,手被砍掉了。

    四种截然不同的虐杀方式。

    ……

    满场寂静里,画面外有一个音调奇异的、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了:

    “Hi,Simon.我来了。”

    这是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所有人同时一凛,看向薄靳言。简瑶的心里就像压了块巨石,也侧眸望向他。

    而薄靳言没有半点表情,只眸色冰寒的盯着屏幕。

    然后,“他”宣战了。

    “Simon,轮到你了。”他轻笑着说,“请为我画像。”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3:40
64、第六十四章

    李熏然再次醒来时,就见头顶一盏炽亮的白灯,极其晃眼。而他依旧躺在简陋的小床上,满身伤痕累累,手脚系着长长的镣铐。

    他轻咳了几声,胸中窒闷的血气仿佛舒缓了几分,而后慢慢撑着床爬起来,迈着沉甸甸的步伐,走到角落那小小的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低头灌了几口水。

    “哐当”一声,铁门下方拉开了一扇小窗,一盘热气腾腾的烧鹅饭被推了进来。

    李熏然的脸比起数日前削瘦了许多,下巴全是青黑的胡须,但那双眼却依旧冷峻。他看一眼地上的饭菜,缓缓的又走回床边坐下,纹丝不动。

    “哼……”黑漆漆的铁门后,传来男人轻~挑的声音,“愚蠢。不吃饭,你怎么有力气反抗我?”

    那声音显然经过变声处理,尖利又诡谲。

    李熏然却没理他,而是闭上眼,凝神静气听了几秒钟,而后忽的睁眼:“关在旁边房间的四个人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车轮碾过。

    男人笑了:“噢,我送他们回家了。”

    李熏然静默不语。

    男人却又说道:“别急,过几天,你又会有四个新邻居。现在好好吃饭,否则你怎么有力气像前几天那样开导他们?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警察精神。”

    李熏然依旧没搭理他。

    过了片刻。

    他的沉默反抗,似乎终于令男人失去了耐性。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他低吼道,“一点乐趣也不懂得享受!哼……多亏了你通风报信,我才被困在香港。我一点也不喜欢香港!”

    话音刚落,只听“哐”一声,地上的烧鹅饭被人拖了出去,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男人似乎平复了一下呼吸,而后,脚步声渐远。

    “啪”一声,牢房内灯光倏的全灭。李熏然坐在黑暗里,缓缓闭上眼睛。周围再次恢复宁静,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深黑空间里,只有他偶尔的咳嗽声,静静传来。

    ——

    阳光如同碎金,遍洒这金碧辉煌而又优美时尚的都市。远山海湾烟波淼淼,一切如此安然,实在难以同正在发生的残忍凶杀案联系在一起。

    简瑶站在酒店窗前,兀自出神。身后不远处,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听着这水声,却让人安心又担心。

    这次赴港专案组,都是国内各个刑侦领域顶尖专家。开完视频会后,他们就与港方特别行动小组一起,展开各项基础刑侦工作:被害人调查、痕迹鉴定、证据收集……薄靳言和简瑶是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往警局的,现在先回酒店稍作休整。

    很快,水声停了。薄靳言穿着浴袍走了出来,整个人显得越发俊逸白皙。

    从表面看,他的神色没有异样,淡淡的样子,眸色清明。

    他在床边坐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简瑶走过去,站到他修长双腿间,低头看着他。

    薄靳言盯着她:“想要?”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宝贝,抱歉我现在没有欲望,破案后双倍满足你?”

    简瑶微窘:“当然不是!”

    刚刚他们走出警局时,所有人几乎都抬头看过来,如同针芒在背。专案组长还悄悄对她说:“你开导安抚一下小薄,不要有思想压力。”

    她伸手接过他的毛巾,轻轻擦着他的短发:“我是想跟你说——不要有压力。”

    他却忽然伸手,将她的腰一搂,令她靠到自己怀里。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脸颊上,那幽黑的眸却是淡漠如水:“我为什么会有压力?”

    简瑶怔了一下,答:“1号在所有人面前,向你公开宣战。”别说首当其冲的薄靳言了,其他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紧绷而忙碌。

    “他当然是要向我宣战——除了我,谁能抓住他?”

    简瑶觉得……自己似乎再一次低估了薄靳言。

    他的自信和傲慢,真的是到了一种坚如磐石的地步。她居然以为,他会有“心理压力”这种正常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完全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输好不好?

    这时,薄靳言却伸手摁住她的头脑,薄唇印上来,在她嘴上轻轻一吻:“午安。”他松开她,躺下,盖好被子。

    简瑶惊讶:“我们不马上回警局?”

    薄靳言手脚笔直的躺着,扫她一眼:“急什么?急就能抓到他吗?我当然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又从床头拿过来眼罩,给自己戴上。简瑶望着他清秀白皙的容颜,倒是心头一软——他这几天的确没好好睡觉。

    “那你先睡,我去洗澡。”她说。刚到浴室门口,又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打电话定一桌海鲜和鱼,我睡醒了吃。谢谢。”

    这回简瑶笑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确是要全力以赴,调整到最佳状态去对付杀人魔了。

    ——

    夕阳金黄映照在窗户上时,简瑶醒了过来。

    薄靳言却不在身旁。她抬头望去,却见他已换好西装,笔挺站在穿衣镜前,头发明显也稍作打理,一丝不乱,皮鞋也擦得埕亮。

    他已经准备好迎战了。

    简瑶下床,从身后搂住他的窄瘦的腰,把头埋在他背上:“需要我做什么?”

    他静了一瞬,低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穿漂亮点。”

    简瑶讶异:“为什么?”

    他侧眸看着她:“我要保持最佳状态,每个参数都要调整到最好。根据经验判断,每次你精心打扮,都会令我感觉更愉悦,思维也会更敏捷。”

    他一脸倨傲的认真,简瑶却忍不住笑了:“好。”

    ——

    傍晚时分,窗外是繁华的车水马龙。警署办公室内,气氛却是异常冷肃。

    所有人员落座,专案组长开口:“把目前的线索全过一遍。”

    现在的进展如何呢?

    首先,尸体全找到了,分别丢弃在本港四处相隔甚远的郊区山林。鉴定人员同时发现,1号还从他们身上拿走了纪念品。

    女死者被拿走的,当然是背部的一整块皮肤;老人被拿走的部分比较隐秘——是头上的一缕银发。鉴定人员仔细比较了他的发囊情况后,得到这个结论。

    男死者被拿走的,自然是活生生被剜走的一颗心脏;小孩则是那双幼嫩的手。

    在薄靳言的示意下,简瑶走到白板前,画了张表,写下这四样纪念品:皮肤、银发、心脏、双手。

    安岩配合港警,也有重要发现:虽然死者失踪路段都很偏僻,但也有部分道路监控记录,以及个别的目击证人的供词,均显示案发当日,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经过。

    警方将这辆车列为嫌疑车辆,只是摄像头拍下的车牌号是假的,也没人看到车内司机的正脸。港方已经在全境搜索这辆假拍照汽车,但是如预期一样,没有收获——1号肯定已经更换了车牌。而这个型号的车在香港十分畅销,要找出其中一辆,简直是大海捞针。

    一名港方探员说:“我们已经询问过四位死者的亲人、朋友,他们彼此都不认识,初步可以判定1号是随机选择作案对象。另外,女死者除了是售楼小姐,还在上一所夜校;男死者不仅是建筑师,还是一名作家,得过几个大奖。目前没发现这两点与案情的关系。”

    另一位专案组刑侦专家说:“但我认为,他并非完全随机的。四个失踪路段周围的监控录像都显示,嫌疑车辆在那几天,多次进出、停靠。可以认为1号在观察、挑选目标。而女死者、儿童,都是在每天下班、放学路上,被他诱拐;男死者、老人平时并不会出现在失踪路段,只是因为郊游和探望女儿,才临时经过。”

    简瑶接口道:“所以,很可能两个是有计划的、两个是临时起意。”

    ……

    会议结束了,忙碌了一整天的众人,都去吃饭、稍作休息。

    而有了他们的调查基础,薄靳言和简瑶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是这样一张表格:

    女人老人男人小孩

    折磨方式 鞭打恐吓割肉狗咬

    死亡方式 毒药割喉挖心 毒药

    纪念品皮肤银发心脏双手

    诱拐方式计划随机随机计划

    安岩和其他几个港方年轻探员,还留在会议室里。其中一人见状说:“我看这个变~态就是故意花样百出,扰乱视听,让我们无从下手。”

    另一人说:“还是他想暗示我们,他有四重人格?”

    众人都是一静。但多重人格这种东西,大家都只在影视小说里见过,是否真的存在,很多人还打个问号。

    这时安岩淡淡开口了:“四个人,有三个排列组合方式:

    从虐杀程度看,男人和女人最重,小孩和老人则轻很多;

    从死亡方式看,男人和老人死法较为残忍,女人和小孩则是服毒死亡,死后才被剥皮切割;

    从诱拐方式看,女人和小孩是有计划的,男人和老人可能是随机的。”

    薄靳言这才回头瞧这些年轻人一眼,对安岩说:“你有什么结论?”

    安岩也抬眸看他一眼:“没有结论,我只负责发现数据规律。”

    薄靳言就没再理他,转头继续盯着白板。

    简瑶轻声问:“你有什么想法?”

    以往他们遇到的变态杀手,选择的受害者都是同一类型,有明显的、连贯的标记行为。可现在面对四种不同的作案手法,要直接做出一个罪犯的画像,她感觉无从下手。

    薄靳言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浅浅笑了:“你觉得很复杂?”

    简瑶点头。

    “那么记住——再复杂的犯罪心理案件,都脱离不了本质。”

    简瑶和其他人都是微怔,就听他说道:“本质上,他始终是一个心理变态者。哪怕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刻意营造的假象,花样百出的干扰我们的思路;哪怕他再精通犯罪、还又那么一点了解犯罪心理……但是,对于一个心理异常的人来说,虐待折磨时、杀人分尸时,始终会控制不住欲望,泄露自己的真实情感。所以,我们要找的画像因素,一定会隐藏在案件里。”

    众人都是一静,他又对简瑶说:“以他自恋的程度,以他自以为可以驯服我的愚蠢心态,你认为,他会忍不住向我展示什么?”

    简瑶心头模糊闪过一些念头,喃喃不语。

    薄靳言已经声音冰冷的道出答案:“展示他的人生。”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4:33
65、第六十五章

    夜色幽深,薄靳言站在灯下,愈发显得身姿颀长,卓尔不群。

    而他一句“展示人生”,像是一道耀眼火光,划破笼罩案件的扑朔迷雾。众人看着白板上那些关键字,思维都活络起来,开始凝神思考浮想联翩。

    但薄靳言的思维速度,一向是没人跟得上的。更何况此刻是他火力大开横扫一切的全盛状态?他只看一眼简瑶,见她眸中灵光闪动,已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他把手里的油笔往桌上一丢,开始了迅速而流畅的推理:

    “鞭打,是最直接、最强烈的传递愤怒和憎恨的方式,胜过慢条斯理的割肉,也胜过缓慢折磨的放血过程。所以,他最憎恨的是女人。

    无论这种憎恨针对的是人生中的哪种女性角色:长辈、情人、晚辈……起因都是母爱的缺失。因为一个在健康正常母爱环境下长大的男人,即使青春期和成年后与女人交往不顺利,也不会形成如此偏颇畸形的情绪。所以,在幼年时,他的母亲很可能抛弃或者离开了他。

    人体剥皮,是一项复杂细致的技术。而他完成的很好几乎没有瑕疵,所以不可能是第一次做。核查美国近年来剥皮案件,或许能找到线索。

    而剥皮意味着掠夺,掠夺女人美丽的皮相。虽然没有发生性~行为,这仍是一种充满性暗示的惩罚措施。这也许与他的母亲有关。但考虑到幼儿期他对□的认知尚未形成,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在青少年时期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室内格外寂静,众人屏气凝神,唯有薄靳言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流水,低沉清澈。简瑶也听得极为入神。美国大多数变态杀手都拥有不太幸福的童年,哪怕是出生富裕家庭——童年对一个人性格和心理成长的影响,其实大过许多人以为的程度。

    这个结论在她意料之中。但真的听薄靳言娓娓道来,又有些许沉重感。

    薄靳言接着说道:“男死者被肢解、挖心,这意味着最严重的掠夺——对人格的掠夺。而在被囚禁期间,男死者的肢体不断受到残害。

    几乎所有的连环杀手,变态幻想都形成于青少年期。这个成年男人,最可能象征的是父亲。他与父亲的关系非常冷漠,但这种情绪是长期的、表面看来控制得比较平静的,而不像对女性受害者表现得那样激烈。所以很可能,他与父亲一起长大,但遭受过心理或者生理的虐待,全盘否定了父亲的价值观和人格。”

    简瑶听到这里,不由得细细思索:表面看来,诸如鞭打、肢解,都是很残忍的虐待方式。但听薄靳言比较分析后,的确对施暴者的情绪刺激是不同的。一个更激烈粗放,另一个却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稳定的手法。

    所以映射到他的人生百态,是最合理的解释。否则你无法解释同一个凶手,为什么怀有这么多种不同的情绪。除非他是四重人格分裂。

    “老人象征的是死亡。囚禁过程中,老人几乎没有遭受身体虐待,只遭受了精神上的恐吓刺激。这是非常特别的一点,与他残暴的本性不符。

    我只能认为,在他的心里,“年老濒死”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一个人最严重的折磨,已无需任何肉体凌虐。而一刀割喉放血,象征着他对生死的主宰。

    不过,这是否也反映出,他内心深处对于死亡的恐惧?

    小孩与犬同居一室、朝不保夕,象征着危机四伏的童年。也是他自己的化身。所以最后,小孩是服用了毒药,安然死去。而死后割去双手,这也是一种掠夺。最可能指代的——掠夺了孩子的希望。”

    薄靳言话已至此,所有人都有些出神。他描述的这个人是抽象的,可又是跃跃欲出的。他杀这些人,并不单是为了戏弄警察发泄兽~欲。那些死者,那些遭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是为了自己,犯下这个案件的。

    然后薄靳言的思绪,没有丝毫凝滞。他环顾众人神色凝重的脸,俊容浮现一丝淡漠至极的笑意,开始了最终的精准勾勒:

    “基于前期的一些结论,我们可以推测:

    一、嫌疑人年龄在25-35周岁间,美籍华人,或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身高180-185cm,体形适中,不胖不瘦,精通汉语读写;

    二、家境富裕,具有相当财力。鉴于他绝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研究犯罪上,他的财产应该源自父母家族,他自己并不工作;

    三、母亲在年幼时抛弃了他,对他造成严重心理伤害。他跟父亲一起长大,遭受过父亲带来的生理或者心理方面的虐待,并且遭受过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四、极强的反社会型人格,并且具有一定的不稳定性。用通常的话说,就是会表现得喜怒无常;

    五、他具有高智商,性格极端自负,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也许有妄想症,但尚未发展为神经疾病,意味着他精神正常。鉴于他的家庭背景和智商性格,我想他曾经就读于全美最好的大学。但他的性格注定无法融入群体,所以他很可能中途退学,学历为大学肆业;

    六、他对犯罪心理和心理控制术有中等程度的了解,具有一定的应用能力。要达到这个水平,光靠自学,是难以形成实践结论的。所以他很可能到全美最好的心理学院进修学习过一段时间;

    七、他第一次犯罪时间一定很早,才能形成如此丰富的犯罪经验。我会联络美方,筛选符合条件的青少年犯罪记录。重点关注近年的剥皮案。”

    ——

    夜色已深,警署依旧忙碌。

    之前滞留办公室的几个香港探员,听完薄靳言的简报后,惊讶又赞叹的离去。连IT人士安岩,都极难得的从电脑前挪了窝,走到薄靳言身旁,扶了扶眼镜,点头说:“不可思议。”然后才回酒店睡觉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薄靳言和简瑶两个。

    夜凉如水,灯光澄亮。简瑶快速敲打着键盘,忙碌了好一会儿,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把电脑屏幕推到薄靳言面前:“你看对于书面简报,还有什么补充?”

    此刻简瑶的心情无比骄傲。食人魔1号看似穷凶极恶、来势汹汹,可到了薄靳言跟前,依旧被他一击即中,干净利落勾出了画像。

    虽说画像离破案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已经是取得重大突破了。

    薄靳言正站在白板前,蹙眉低头,下笔如飞。简瑶望去,正是他刚刚推理的一些关键字句。

    简瑶微愣——他还有疑虑?

    而他侧眸扫了一眼她的屏幕,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No,我们按这个画像,找不到他。”

    简瑶:“……为什么?”

    薄靳言往后一靠,双手撑在桌上,长指轻轻敲啊敲。

    “嗯……太顺利了。”他唇畔讥讽的笑意更深,“所以现在的事实是,我得到的这个画像,正是他想要给我的画像。”

    简瑶心头一震:“画像是假的?全是他的误导?”

    “No.”薄靳言再次否定了她,“画像是真的。我说过,他是个喜怒无常的变~态,如果跟他的人生没有关系,整个虐杀过程他就感觉不到一点乐趣,又怎么有耐心去做?而且,对我的这次宣战,也显得太没有诚意和品味了。但是,他既然敢给我这个画像,必然是笃定了按照那些条件,我们找不到他。”

    简瑶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一条条画像描述。又听他说:“全美符合这些基础条件的人数,本来就比较多。而且很可能他已经销毁了其中几条关键证据,譬如剥皮案并未记录在案、譬如利用他的电脑知识篡改了学历记录。我们会耗费大量精力却一无所获。而后,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犯罪,然后我就输了——真是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他轻哼一声,侧眸望向她:“如果我是个自大狂妄的人,现在得到这个画像,就真的会如他所愿一步步走向失败。可惜,我的大脑高度清醒理智,他料错了。”

    简瑶听到前半句,看着他坦然自若的脸,有点想笑。但心情还是变得更凝重。

    “那怎么办?线索岂不是断了?”她问。现在等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薄靳言的反应竟然是——

    他微一思索,上前两步,弯腰拿起板刷,长臂一伸,“刷刷刷”将密密麻麻的白板擦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侧头望着她,修长黑眸熠熠生辉。自己拿起根油笔,还把另一支油笔递到她手里。

    “急什么?既然全盘否定,那就重新推理。”

    ——

    今夜的香港,注定无眠。杀人狂魔立下战书,满城风声鹤唳。而在相距甚远的内陆B市,却也有人的心情和命运,随着香港案件的局势,就此改变。

    香山豪宅,灯火通明。

    尹姿淇穿一袭睡袍,坐于书房里,查看香港方面关于蔺漪阳的消息。自他出事后,她就难得展颜过。这与对薄靳言那点暧昧的、近乎人生调味剂的情愫,是完全不同的。未婚夫的生死、名誉,直接影响到她的婚姻、事业和人生。

    然而大陆和港方都对这次案件消息控制得极严。即使她托了多方关系,除了知道鲜花食人魔1号又犯下了数起惨烈罪行,其他一无所获。蔺漪阳是生是死依旧了无音信。

    默坐片刻,她揉了揉眉心,刚要起身,手机却响了。

    是蔺漪阳的母亲,也是蔺氏财团的董事长夫人。

    她迟疑片刻,接起:“阿姨,你好。”

    蔺夫人的声音里,依旧饱满一位母亲的焦急:“姿琪,你那边有消息吗?”

    “抱歉,还没有。”

    蔺夫人静默了几秒钟,压低声音,又有些沙哑:“我有消息。”

    尹姿淇顿时坐直了:“什么消息?”

    须知蔺氏财团比尹氏实力更强,人脉和影响力也更广。他们那边先获得消息,实在是个惊喜。

    蔺夫人似乎滞了一下,才用一种缓慢的、忧伤的语气说:“警方内部秘密消息,说漪阳也被杀人魔带到了香港,现在还活着。但是下落不明。”

    尹姿淇:“天!太好了他活着,可是……”

    “姿淇,漪阳父亲心脏病发住院。我知道你弟弟靳言是这次案件的领头人,你能不能先去香港,尽一切可能找到漪阳?我这边只要漪阳父亲病情稍微稳定,就从美国赶过来。”

    “好!我明天就去。”尹姿淇立刻答道,“漪阳他一定不会有事。”

    挂了电话,身在旧金山的蔺夫人怔然片刻,靠在奢华的沙发上,眼眶又泛起泪水。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着上面的香港号码,整颗心都揪起来,连忙接起,声音颤抖:“漪阳、漪阳!”

    那头,儿子熟悉的嗓音也瞬间哽咽,可语调却似乎刻意压得平静而低缓:“妈,姿淇她来吗?”

    “来!她明天就出发去香港。” 蔺夫人急切的问,“漪阳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那些案件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跟警方联络?有人逼你对吗?问他要多少钱,多少钱我们都给啊!”

    “妈妈!绝对不能报警……再见。”

    ——

    夜色如流水,匆匆而逝。

    简瑶醒来时,窗外已经泛出鱼肚白。而身旁床铺已经空了。

    她也起身,在酒店套房里转了一圈,却没见薄靳言的身影。公文包和西装外套都扔在沙发上,皮鞋也在玄关。

    简瑶心里倏的就惊了一下,立刻给他打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什么事?”

    简瑶的心这才放下来:“你在哪里?”

    清晨时分,大厦屋顶掠过阵阵大风,尽管踏在宽敞的平地上,也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简瑶抱紧自己的胳膊,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笑了。

    酒店屋顶是个直升机停机坪。绿色的地面,画着硕大无比一个黄色圆环。一个穿着白衬衣西裤的笔挺男人,正背对着她,手搭在膝盖上,坐在圆心。瞧那身形,不正是她孤僻清傲的薄靳言?

    “喂。”她轻唤了一声。

    “嗯。”他鼻子里低哼一声,没有回头。

    简瑶走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唇角再次上扬。

    他神色淡淡的望着楼顶前方,沉睡在晨色里的美丽的维多利亚港。而他右手还捏着根粉笔,地上还有两小截断掉的粉笔头。原本光滑如鉴的停机坪,此时被他用粉笔写满了文字、符号,甚至还有几个角落里画了几只“沉默”……

    太棒了。酒店的管理人员看到会疯掉的。

    简瑶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安静。”他答,“有利于思考。”

    “你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他这才转头看她一眼:“你认为我想这些东西需要一整晚?”

    简瑶怔了一下,笑了。

    不过,这傲慢淡然的语气,明显跟昨晚“推翻重来”后的严肃沉思状态不同了啊。当时说要重来,他可是几个小时也没见笑颜。

    “你有发现了?”她问。

    薄靳言微微一笑:“当然。”

    简瑶也抿唇笑了。对啊,当然。

    这时有风刮过,简瑶微微抖了一下。薄靳言淡然抬手,搂住她的肩膀,一起看着对面海面上,薄薄的金光,即将跃出海面的日出,一脸气定神闲。

    “在他的行为里,还有四个矛盾点。当然,他肯定没有意识到。”他低叹道,“噢,多么可悲的自大狂,他就快原形毕露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4:46
66、第六十六章

    屋顶之上。

    薄靳言拉着简瑶站起来,一起居高临下看着满地字迹。清隽的眉目间,明显透着几分淡淡的自得。

    简瑶也认真的盯着地面。那清逸有力的狂草,带着他独有的桀骜灵动,一如既往令人惊艳。

    只是……简瑶有些无奈。

    一旦开始推理,他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完全没意识到——即使知心如她,也看不懂他这满地随心所欲、跳跃凌乱的思维盛宴啊……

    不过她也习惯了,轻轻依偎着他:“你太厉害了!”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浅笑。

    “能不能解释得更详细一点?”

    “嗯。当然。”

    薄靳言有哪些关键发现呢?

    “第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对于一个严重心理变态者来说,最重要的那部分幻想,不是回顾、憎恨和报复过去,而是如何实现内心深处真正的、长期的渴望。这才是变态杀手们在犯案过程中,能够达到身心极致愉悦的唯一条件。

    可在1号向我们展示的人生里,他把这部分藏到哪里去了?”

    简瑶心头一震。是了,“杀人机器案”孙勇幻想成为冷血杀手,灭门案章诚幻想对抗不存在的美国间谍,这也反映了一种英雄主义情节。

    可是1号的渴求是什么?

    所以,他狡猾的用花样繁多的虐杀手段,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却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

    “第二,他最强烈憎恨的是女人。那么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为什么他掠夺了男人的人格,却不连女人的人格一起掠夺?”

    简瑶感觉一头雾水。但这个简单的问题,的确是犀利的。

    为什么他只掠夺了男人的人格?一时竟找不到答案。

    薄靳言又说:“第三,虐待男人期间,他为什么用胶条封住男人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简瑶下意识答道:“因为他不想听男死者的声音?”

    薄靳言扫她一眼,淡淡的说:“所有行为,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一定都有原因。他为什么单独不让男死者发出声音?目前,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简瑶静默不语,这么看来,1号展示的人生,还真是疑点重重。

    “第四,为什么拿走老人的一缕银发作为纪念品。如果是象征他对死亡和生命的主宰,鲜血或者其他器官,会令他更兴奋。可他却拿走了一缕柔软的头发。”

    简瑶亦是思绪如潮,接口道:“银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岁月、沧桑这一类比较温和的情绪。”

    话音刚落,薄靳言眸色一敛,侧头望着她,眼中波光熠熠。

    “精准。”

    低沉的嗓音,简洁的赞美,却叫简瑶心头倏的一跳,泛起阵阵甜意:“谢谢。”

    薄靳言眸中掠过淡淡笑意,接着说道:“最后一点,为什么杀人之后,他要把四个受害者,扔到相距很远的不同地点?既然都是他所憎恨摒弃的,为什么不一起扔掉,反而颇费周折?”

    简瑶愣住了。

    薄靳言讲完五个矛盾点后,原本清晰的案情和画像,已经彻底变得扑朔迷离,甚至叫人完全摸不到头脑。

    但她的感觉,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新的开始。它叫人困惑,也叫人更振奋。因为你能预感到,这一次,只要拨开云雾,一定离真相不远了。

    薄靳言牵着她的手,不急不缓走向停机坪的出口。

    “不言而喻,四名死者间,还存在某种联系,我们尚未发现。”他说,“所以接下来要做的——”

    简瑶:“回到第一步——对受害人的行为分析。”

    薄靳言脚步一顿,低眸看着她。

    “怎么了?”简瑶疑惑。

    “没什么。”薄靳言却微微一笑,继续迈开长腿向前。简瑶也没太在意,快步跟上去。

    而薄靳言走在晨光中,心情却变得越发愉悦。

    呵……她居然把他要讲的话,一字不差讲了出来。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果然啊!再紧张的案情,也阻止不了他们每天相爱的更深。

    ——

    轿车平稳的行驶在公路上。

    陪同薄靳言和简瑶去探访受害者亲友的,是一名香港探长,名叫欧阳霖。还有安岩,因为可能随时需要他调阅分析资料。

    欧阳霖手搭方向盘上,不急不缓的随着早高峰车流向前。看一眼后视镜,说:“我的人把能查的都查了,四名受害者不存在任何联系。不知道你们想找什么?”

    虽然是质疑,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沉稳,并不给人冒犯和挑衅的感觉。

    薄靳言却淡淡的答:“我们找的,是不同的东西。”却不往下说了,转头看向简瑶:“告诉他是什么。”

    简瑶自然而然顺着他的话讲下去:“我们找的,是1号的幻想。”

    欧阳霖和安岩都没出声。薄靳言唇畔却再次浮现笑意。

    噢……完美。

    ——

    第一个访谈的,是女死者华莜的同事兼闺中密友,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跟华莜租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所以是最了解她的人。

    华莜的公寓还贴着警方封条,一行人走进屋内。被问及亡友的性格,女孩很快泪水涟涟:“小莜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温柔、聪明、善解人意,没人不喜欢她。可是谁也没想到……”

    简瑶见状上前,轻抚她的后背。女孩又说:“她半年前跟男朋友分手,难过了一段时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什么异常情况。”

    欧阳霖对薄靳言和安岩低语:“男朋友我们已经调查过,案发时人在澳洲,不存在作案嫌疑。”

    女孩拿起桌上的家庭合影,递给简瑶:“她父母在乡下,虽然不在身边,平时也很疼她。本来下个月她就要升职了,调到南丫岛分公司做高级销售代表……”

    薄靳言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橱柜上那些照片上。同事、朋友、亲人……每一张照片,华莜皆是笑靥如花。看来真是个开朗而受人喜欢的女孩。

    ——

    离开华莜公寓,再次回到车上,欧阳霖问:“跟我们上次获得的信息基本一致。薄教授,有什么新发现吗?”

    薄靳言西装革履坐在后排,一脸淡漠。

    “你们认为,华莜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意味着什么?”

    车内一静,欧阳霖先答:“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但又不会显得高不高攀,很多男人会追求她。”

    安岩答:“Top20%-40%的女人。”

    这答案令其他人都笑了,薄靳言又看向简瑶,目光灼灼。简瑶没什么迟疑,说出心中的推测:“华莜无论长相气质,以及我们侧面了解到的性格,给人的感觉都很舒服美好。所以,她会不会是1号渴望得到的女人类型?”

    ——

    他们到的第二个地方,是老人周林莆的家。老人的女儿女婿接待了他们。

    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周林莆跟前一位死者一样,也是个公认的“好人”。女儿挺着个大肚子,在丈夫的搀扶下,哭得泣不成声:“爸爸常说,一生无愧于天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可以自己看。”

    简瑶等人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位丧偶独居老人的书房里,放满了各色奖牌奖杯。

    1995-2002,担任消防员,多次获得上级嘉奖;

    2002-2005,担任小学教师,获评本港百位优秀教师之一;

    2005-退休前,调任到政府机关担任公务员,业绩斐然。

    女儿哭着说:“爸爸自己薪水不高,还帮助过很多人,资助过内地贵州的两个失学儿童……”

    听到这里,连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安岩,都轻蹙眉头,低声对她说:“请节哀。”

    而欧阳霖则凑到薄靳言耳边,低语道:“所有这些我们已经核查过,在周林莆资助、援救、教授过的人里面,没人跟其他三位受害者有关系。”

    这当然不是有利的消息。可薄靳言点点头,淡淡笑了。

    简瑶看到他的表情,微微吃了一惊。

    ……这么快?

    看来案情在他心中,已经有眉目了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4:59
67、第六十七章

    午后,茶餐厅。

    香港的闹市区,没有不挤的地方。小小的茶餐厅,都已坐得满满登登。欧阳霖好容易找了张空桌,招呼他们坐下。他懒得等忙得团团转的服务生过来,叫上安岩一起去窗口点餐。

    简瑶转头看向神色悠然的薄靳言:“你有什么发现了?”

    薄靳言淡淡一笑:“大致,还需要验证。”

    简瑶便点点头,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俩就回来了。欧阳霖将两份例饭放到他们面前,对简瑶说:“没有你要的鳗鱼饭,叉烧鹅双拼——这里卖得最好的。”

    简瑶低头一看,四个人都是叉烧+烧鹅。

    安岩拿起双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欧阳霖也埋头就吃。而她身旁的薄靳言,微蹙眉头,但还是不急不缓拿起筷子,显然只对准了烧鹅。

    “等等。”简瑶拿起筷子,将他盘子里的叉烧一块块夹到自己碗里,再把烧鹅全夹给他。

    薄靳言唇角微勾:“谢谢。”

    他俩做的默契无比,对面的欧阳霖和安岩不由得都抬头看了一眼。

    简瑶态度很自然的解释:“他不吃叉烧。”但当然不会深说究竟。

    欧阳霖笑笑,安岩低头继续吃。这时简瑶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她起身走到店门口去接了。

    桌上就剩三个男人,欧阳霖身为东道主,主动找话题,对薄靳言笑着说:“教授你有简瑶这样温柔的女友,真是好福气。”

    正低头享受女友贴心配餐的薄靳言,敏锐感觉到了这客套的话语里,难以掩藏的几分羡艳之情。

    这感觉对薄靳言而言是陌生而新鲜的。以往同性对他,大多是敬畏的。即使有羡艳,也是因为智商。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他在女人方面的成功。

    呵……那是必然的。他的爱情,值得所有男人羡艳。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谢谢。”

    欧阳霖也笑。这时薄靳言的目光却又滑向了沉默吃饭的安岩。

    安岩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静默了一瞬,客观开口:“Top15%-30%。的确很不错。”

    薄靳言这些天跟他也熟了,闻言只淡淡一笑:“果然是没谈过恋爱的菜鸟。”

    安岩:“什么意思?”

    薄靳言从来就没耐心教导后进生,只在心中无声嘲笑。

    多么幼稚的男人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爱情里还要什么比较排名?她就是他唯一的Top 1.

    ——

    第三个拜访的,是男死者杨禹哲的寓所。

    这位年轻的建筑师,生前独自租住在一套精致简约的公寓里。他的哥哥接待了他们。

    “为什么那个变态会对禹哲下手?”哥哥眼眶通红,情绪还略有些激动,“他从来不得罪任何人,前途无量……”

    简瑶等人在屋内转了一圈。真如他哥哥所说,这是一位前途无量的青年。且不说年纪轻轻已是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年薪丰厚。他兼职的小说写作,甚至更加成功。跟周林莆家中一样,摆满了许多奖牌奖杯。甚至从小学中学,就陆续获得文学比赛名次。

    薄靳言拿起最新的一个奖牌,上面写着“2013全港华语科幻星河奖”。哥哥声音低哑的解释道:“这是他迄今为止获得的最高荣誉,就在上个月,全港只有两个人获奖。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文学梦想,本来打算把建筑师工作辞了,专职写作。”

    薄靳言又拿起厚厚一摞书页,快速翻看。简瑶凑过去一看,这是……

    都是读者写给他的书面信件。看来他的小说真的很受欢迎,什么年龄段的读者都有。薄靳言看一眼欧阳霖,欧阳霖会意、沉声解释:“这些已经核查过。”

    意思是,这里面也没有线索。

    简瑶又柔声问哥哥:“他没有女朋友?”

    哥哥摇头:“我弟弟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原本计划少做一份工作,就有时间好好跟女孩相处。他也在看房子,打算购置一套自己的房产,成家立业,现在……”

    众人皆沉默。

    从哥哥与其他人的口供,包括寓所现场所见,杨禹哲也是一个善良而优秀的人。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只是小康家庭,父母也在前几年因病过世,但他和哥哥成长得很幸福,直到几天前,他的人生嘎然而止。

    ——

    最后一个拜访的,是最小的受害者——李凯轩的家。

    准确的说,是他伯父伯母的家,因为他的父母,在去年因车祸双双去世。

    孩子的去世,给这个家带来了痛苦,但并不像前几个家庭那么强烈。简瑶他们抵达时,李凯轩的伯父正在自家开的杂货铺里,神色疲惫的堆放货物。而伯母照料着两个孩子,神色哀伤,但眉宇间也有深深的无奈。

    “我们对不住这个孩子。”伯母流着泪说,“店里忙,有时候实在照料不过来。我们知道他爸妈过世后,他一直不开心。但是他不肯跟我们说,每天放学,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但是他很听话,成绩很好。如果他爸妈没死,也许他就不会遇到那个杀人魔,就不会出事……”

    伯母终于泣不成声,简瑶柔声安抚了她一会儿,问:“我们能看看他的房间吗?”

    “可以。”

    李家条件普通,并没有多余的房间。孩子不愿意跟表哥表弟住,一个人住在小小的阁楼上。

    简瑶一踏进去,心就轻揪了一下。

    这真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籍一层层分类码放。除了课本,还有些看起来很廉价的盗版漫画,都是诸如《超人》《蜘蛛侠》这样的英雄故事。墙上还贴着许多奖状:全班第二名、作文比赛冠军、历史知识比赛三等奖……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薄靳言只进屋看了一眼,随机转身下楼:“可以走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还是简瑶先追上去:“怎么了?”

    薄靳言侧眸看她一眼:“线索足够了。”

    简瑶心头微震,这时欧阳霖和安岩也追了出来。简瑶立刻追问:“你已经知道他的幻想了?”

    薄靳言却露出极为愉悦的笑容,扫一眼他们三人,眸光锐亮逼人。

    “噢,显然我知道了全部。”他说,“他的幻想,他的渴望,他的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简瑶三人同时露出惊讶神色,却听他继续说道:“……以及,确定他姓名、身份和相貌的办法。”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5:19
68、第六十八章

    与薄靳言查案,往往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还困在山脚的迷雾中,他却一眨眼跑到了阳光灿烂的山顶上,悠闲的一览众山小……

    “他”的幻想,“他”的下一个受害者,“他”的姓名、身份和相貌……薄靳言是如何得到这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呢?

    “很简单。”他的手搁在车门上,轻轻的敲着玻璃,“因为其他三名受害者,只与男死者杨禹哲,存在唯一的联系。看到了这些联系,也就看清了他的幻想世界。”

    正是下午两三点钟,阳光炽烈的照在明晃晃的路面。欧阳霖风驰电掣的开着车,脸色却变得凝重。安岩也因薄靳言的话,陷入了困惑沉思。

    而简瑶也是微怔,但又隐约察觉到端倪——是了!那些联系,就藏在极易被忽略的细节里!

    看到她眸光灵动,薄靳言微微一笑,开始了最简洁精准的推理:

    “女死者华莜,售楼小姐,近期会调职到南丫岛。而杨禹哲就住在南丫岛,并且打算买房子。也就是说,如果这两人没死,未来就有可能相遇。一位单身、漂亮、活泼的女孩,跟一位英俊但是不善交际的小说家的邂逅……多么美妙的爱情幻想。”

    安岩立刻提出质疑:“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可能相遇,1号就杀了她?”

    薄靳言嗤笑一声,答:“No,不是“可能”。1号不是已经安排他们相遇了吗?”

    这话他答得平淡,却令其他人心头生出一丝寒意。

    “太变态了。”欧阳霖低声说。

    薄靳言接着说道:“周林莆,2002-2005年间担任小学教师,而按照杨禹哲的年龄,那段时间正好在读小学。‘他’渴望得到周林莆的教导,得到这位像父亲又像师长的、值得尊敬的男人。

    李凯轩,一个孤独、优秀、无依无靠的孩子,并且跟杨禹哲一样,也热爱文学——别忘了他的那些作文比赛奖状和英雄故事漫画。如果他是杨禹哲的儿子,就会十分仰慕、依赖父亲,并且今后也可能走上文学道路——多么完美的儿子的形象。

    这就是他的全部幻想——他幻想成为杨禹哲,一个才华横溢的小说家,甚至取而代之。他为杨禹哲,也是为他自己,寻找了情人、父亲和儿子。当然,因为他的童年和人生,幻想和现实混杂在一起,所以这个家庭也是充满背叛和欺骗的,所以会有鞭打、折磨、杀戮——他用这种方式,永恒的占据了他们。”

    他这席话说完,其他人沉默了许久,欧阳霖先开口:“仅仅因为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他自己幻想出的联系,他就杀了四个不相干的人?”

    薄靳言唇畔滑过淡漠的笑意:“这些细节的‘联系’和‘暗示’,对于心理扭曲的罪犯来说,已经足够完成一个丰富的幻想。”话锋一转:“这也解释我们之前的所有疑惑。”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听他说道:“第一,为什么纵火案之后,他会偷渡离开大陆来到香港?

    长途迁移以留给我们更多踪迹?转移到一个更小人口更稠密的地域空间束缚自己?还是他如此喜欢直面世界一流的警察部队,增加被捕的风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多此一举。

    噢……会不会是因为,2013全港华语科幻星河奖颁奖典礼,就在他返港第二天举行?我说过,他具有不稳定的反社会人格,极端自我、随心所欲。他当时长途跋涉,很可能就是为了参加这个颁奖礼。”

    简瑶凝神静气的听着。的确,以那人的狂妄和自我,以及他成为知名小说家的渴望,真的可能做这种事。

    薄靳言继续道:“第二,他在虐待杨禹哲期间,为什么封住他的嘴?

    如果他们都参加了颁奖礼,‘他’甚至很可能也参赛了,但是落选。会不会他们俩本来就认识,所以他必须封住杨禹哲的嘴,否则,他的身份就会泄露?”

    这个推测只令其他三人心头一凛。

    之前,大家似乎一直被“他”的种种行为误导,认为所有的犯罪都是随机的。可如果薄靳言的推测是对的,那就不仅仅是连环杀人案,还是有预谋有目标的杀人案。

    而他们真的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出这人的所有资料了!

    最后,薄靳言说:“有了这个幻想,其他所有疑点也都有了解释。他为什么只掠夺男人的人格;他为什么拿走男人的银发、孩子的双手。还有他把四个人扔到相距甚远的地方——因为最终,他从幻想中解脱,回到仇恨里。他狠狠的抛弃了他们,而后开始新一轮的幻想,寻找新的受害者,组建新的家庭。”

    他的目光停在前方笔直的路面:“他的下一个目标——星河奖的另一位获奖人。”

    ——

    半小时后。

    轿车停在一间漂亮的小别墅前,周围已经有了几辆警车。邻居们纷纷探头张望,气氛凝肃。这里正是第二位获奖人的家。

    薄靳言四人下车,欧阳霖走在最前头,一名探员迎了上来:“头儿,一家人都不在,一名邻居说他们跟朋友出去玩了,地点不清楚。”

    欧阳霖看一眼薄靳言。

    薄靳言神色淡漠不语,简瑶也明白欧阳霖的眼神——“朋友”,会不会就是他?

    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

    欧阳霖又问:“颁奖礼那边怎么样?”探员答:“正让他们把所有照片、资料和视频传过来。”

    ——

    太阳一寸寸西移,偌大的寓所前,警员进进出出。而全港范围内,也对这家人展开了搜索。

    薄靳言靠在一楼阳台栏杆上,手里拿着个相框,正是失踪的一家五口:男女主人、两个孩子,还有男主人的父亲。

    简瑶走到他身旁,轻声问:“他又会像上一轮,如法炮制对待他们?”

    薄靳言的侧脸映着微光,眸色幽黑沉静:“不,这家人本来就是完整的,对他的吸引力更大。我想他不会满足于旁观和控制,而是会真正取代男主人……”

    简瑶心里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会要求他们,像家人一样跟他生活?而他扮演男主人的角色?”

    薄靳言点点头。

    简瑶沉默。这样的一幕,想想就觉得恐怖。但她又觉得,一定是“他”会做的事。薄靳言几乎把这个严重心理变态者的每一点心思,都把握得精准细致出神入化……

    简瑶微微一怔,侧眸看着他的脸,脑海中倏的闪过尼采的话:当你看着深渊时,深渊也在看着你。

    就算他聪明绝顶无人能及,看着他为了破案,天天像变态一样去思考、幻想……只叫她莫名的一阵心疼。

    她轻轻执起他的手:“靳言,这个案子查完了,我们放个长假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到美国走走吗?那这段时间就不许接案子,专心陪我。”

    她的嗓音软糯柔和,还带着几分嗔怪。

    薄靳言挑眉看着她,眸中慢慢浮现若有所思的笑意。

    “OK,我同意。”

    他答得如此爽快,倒让简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握紧他的手,没说话。

    而薄靳言此刻的心情,亦十分愉悦。

    她对他的占有欲,还真是强烈啊。满足她。

    ——

    一小时后,香港警方找到了那一家人的踪迹。

    薄靳言四人回到车上,看着安岩电脑上刚刚接收的一幅幅画面。

    那是尖沙咀的一处海滩,背后是山林,显得地势偏僻。几根鱼竿插在水边,还有些行李、一顶帐篷,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在最近的停车场,发现了这家人的车。这些物品,经亲属指认,也属于他们。”欧阳霖解释,“现场人员判断,失踪至少超过了三个小时。”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带这一家人,转移到香港任何地方。

    可薄靳言却笑了:“可以封锁尖沙咀的交通了,他就在附近。”

    安岩抬头:“为什么?”

    欧阳霖已经一脚油门,车飚了出去。薄靳言姿态悠闲的往后一靠,答:“因为按照他的预期,我到现在是破解不了他的谜题的。他依旧很安全,直至第二批受害者曝光,我才会恍然大悟这是一宗案中案。到那个时候,他必然已经放弃现在的住所、作案工具、车辆,用新的身份藏匿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所以这次,他没必要跑到离藏身点很远的地方作案,这样还能缩短路程时间和作案难度。”

    ——

    暮色渐渐笼罩海滩、山林和城市。附近的警力全部被抽调,在尖沙咀搜寻满足下列条件的寓所:

    一、独栋,与邻里间保持一定距离;

    二、占地较广,有地下室;或者面积较大,超过2000尺;

    三、拥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并且近期频繁进出。

    四、屋主为独居。

    天色渐渐暗了,公路两旁的房屋,也变得影影绰绰。欧阳霖将路边买的几个三文治,丢给薄靳言等人。大家都没有多言,随便吃了,继续追查。

    这一路过来,他们已遇到三户人,拥有符合条件的车辆。但他们都是全家人住在一起,并不是他们要找的嫌疑犯。

    这时,前方又出现了几幢房子,建的很稀疏。但是没有看到院中停着黑色丰田。

    薄靳言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幢屋子上。那是间别墅,修筑得漂亮整洁,门口还种着许多花草。屋内挂着窗帘,遮蔽住所有视线,但是明显有柔亮的光线透过来。

    “像是他的品味。”薄靳言淡淡的说。欧阳霖点点头,随行警员也拔出枪。

    车缓缓的、近乎无声的停靠在距离那别墅数米之外,欧阳霖和警员先下车包抄过去查看,薄靳言等人跟在后面。

    还没走到那别墅跟前,旁边一幢屋子的门却打开了,一位四十余岁的面相和善的妇人拿着袋垃圾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似乎吃了一惊。欧阳霖立刻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薄靳言看一眼简瑶,简瑶会意,放轻脚步走向妇人,低语道:“你好,我们正在办案。那幢房子住的是什么人?”

    妇人显得很惊讶,但也同样低声答道:“住的是梅远君先生。”

    一旁的薄靳言语速极快的接连发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住?是不是有一辆黑色本田7座车?他对外宣称的职业是小说家?”

    妇人瞪大了眼。

    薄靳言:“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妇人:“是……都是!你们到底……”

    简瑶的心倏的一紧,薄靳言眼中已浮现无比灿烂的笑意。

    是他了!

    “进屋、关门,不要出来。”薄靳言朝妇人丢下一句,与简瑶同时转头。这时欧阳霖他们已经缓缓逼近了那别墅的花园外。

    薄靳言立刻朝车上的安岩打了个手势,安岩会意,马上掏出电话,联系总部招支援。

    就在这时!

    一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突兀的在夜空中响起。众人霍然循声望去,只见别墅后门,从地下车库里,近乎漂移的速度,冲出了一辆黑色保时捷跑车!

    “停车!”欧阳霖一声沉喝,果断朝空中鸣枪示警。然而那保时捷不管不顾,一眨眼就拐了个大弯,消失在前方道路尽头!

    “追!”所有人同时转身,跑回车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4 23:15:41
69、第六十九章

    “坐稳!”欧阳霖一声厉喝,车已如离弦的箭,直冲出去。

    众人一个晃荡,纷纷抓稳扶握。简瑶腰间一紧,被薄靳言单手扣进怀里。因为极速行驶,耳边传来某些尖锐悠长的声响,窗外景物如两条暗色的光带在倒退。简瑶的脸紧贴着薄靳言的西装,那冰凉的布料却似乎传来笃定的力量。

    而前方,三条马路的交岔口,黑色保时捷一闪而逝。几辆警车,同时从其他两条路上冲出来,与他们的车汇合,齐头并进朝保时捷直追过去。

    “糟糕!”随行警员忽然低呼,“前面是西贡夜市。”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只见道路前方房舍建筑越来越多,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密。灯光霓虹之下,那保时捷瞬间没入车流人流里。

    显然,他的藏身地点、他的逃脱路径,是早已设计好的。

    “附近三公里内十五条道路出口,已通知总部设置路障。”安岩突然出声,语速快得惊人。如此光电时速下,他居然还抱着个笔记本电脑,身体撞来晃去,十指却依旧灵巧翩飞。

    “没用,他会弃车。”薄靳言冷声道,“让你的人立刻锁住夜市入口。”

    欧阳霖点头。绝不能让他进入夜市,那里潮水般的人流将彻底掩埋他的踪迹。

    这时他们也开进了较繁华的路段,车速不得不慢下来,欧阳霖掏出对讲机:“立刻调一队人过来,守住西向东夜市入口……”

    “头儿!”那头的探员打断了他,“紧急情况!我就在入口这边!有炸弹!”

    众人全是一静,抬头望去,只见前方通往夜市的街道尽头,一波波的人潮突然涌现,尖叫、惊恐、奔跑、踩踏……整个路口瞬间被堵,数辆警车、路上的警员们,全部被人流淹没。

    来不及了,他制造了骚乱。

    所有人全推门下车,逆着人流方向望去。欧阳霖厉声问:“怎么回事?通知拆弹组了吗?”

    对讲机那头答:“是一个男人,身上绑满炸弹,躺在马路正中。拆弹组一直待命,预计五分钟抵达。我们正在疏散附近行人和住户。”

    简瑶心头一沉——定局已成,他势必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

    一行人紧随欧阳霖,在人群中穿梭,朝炸弹地点靠近。简瑶与薄靳言的手紧紧相扣,谁也没说话。简瑶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冷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他在寻找“他”!

    简瑶信心一振,也转过头,不动声色观察着每一个人。

    “刚接到消息。”安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那一家人已经从别墅的地下室救了出来,不同程度受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简瑶心头一松,太好了!

    忽的又怔住。

    如果那一家人都获救了,那现在被“他”当成人肉炸弹的,是谁?

    简瑶的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汗水。她跟着薄靳言等人,脚下不停,眼睛已望向最前方。此时崩塌般溃退的人流,已经稀疏了许多,前方路面重新明朗。只见数辆警车灯光闪烁,停在封锁线后,而地上到底有什么,却看不分明。

    这时,薄靳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四目凝视,他的眼眸漆黑而清冽。

    ——

    地上躺着个男人,一动不动。

    颀长的身躯、遍体的伤痕。他只穿了件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背心,和一条斑驳破损的长裤。头发已有些长了,遮住大半张脸。

    “是他吗?”薄靳言问。

    简瑶的喉咙阵阵发堵,答:“太远了,看不清脸。但身形……很像。”

    是他,一定是他。有个声音在心里说。

    这时旁边的警员终于送来望远镜,简瑶一把从他手里拿过,抬眸望去。

    画面瞬间被拉至眼前。放大了看,男人那满身伤痕更显狰狞。浅麦肤色、修韧的肌肉线条、明显削瘦了许多的下颌,以及英俊而熟悉的脸庞……

    简瑶抬手捂住嘴,泪意顷刻弥漫。

    “他还有呼吸。”薄靳言低声说。

    简瑶瞬间哽咽,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这时拆弹小组已经到了,两名专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头盔,朝李熏然逼近。而外围的警察们全都站在车后,屏气凝神的观看着。

    终于,他们到了李熏然的身旁,缓缓蹲下。两人仔细查看了一阵,抬头对视一眼,又迅速退回了警戒线。

    简瑶的心倏的跌下去。

    他们摘掉头盔,其中一人朝欧阳霖摇摇头:“拆不了。这种炸弹结构极为复杂,任何不慎触碰都会触发引爆。我们最少需要一个小时。但计时器只剩下5分钟。除非安装炸弹的人遥控停止计时,不然这个人必死无疑。”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只是极短的沉默,却像煎熬了几个轮回。

    巨大的哀痛袭上简瑶心头,她呆呆的望着李熏然的躯体轮廓,脸色白得像纸。

    “抱歉,救不了他。”欧阳霖已经获知他的身份,低声对她和薄靳言说。

    “安岩,向那家人要‘他’的电话号码。”一道低沉清澈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简瑶和其他人同时转头,只见薄靳言神色淡漠的望着前方,从怀中掏出了手机。

    他,要跟“他”通话?

    简瑶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望着他清秀俊逸的容颜,怔然不语。这时安然快速报了一组数字,薄靳言的长指在手机键盘上跃动,最后按在通话键上,转头看向她。

    夜色静深,警灯闪耀,众目灼灼。

    如此关头,他的眼眸里,却依旧是淡然如水的自负。

    这时安岩走上前,将一个极小的外接头□他的手机里。然后立刻回到车旁,打开了监听器,简瑶等人都戴上了耳麦。

    “嘟——嘟——嘟——”竟然真的通了。安岩立刻敲击键盘,开始追踪“他”的位置。而欧阳霖低头看了眼手表,朝众人比了个手势——还有4分钟,炸弹会爆炸。

    所有人大气也不出,全盯着薄靳言。而他站在众人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清冷的树。

    五六声后,“咯哒”一声轻响,那头传来隐隐的喧嚣的背景声。

    “他”接了!

    薄靳言长眸轻敛,目光越过面前空荡荡的长街,落在前方数条公路交岔口,依旧涌动的人群上。

    “嗨。”

    那头静了一瞬。紧接着,一道清亮的、略含笑意的男声传来:“嗨。”

    如此悦耳的嗓音,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心,轻轻捏了起来。

    唯有薄靳言那修长隽黑的眼眸里,浮现清浅的笑意。

    “逃出去了吗?”

    就像问候一个熟稔的老友。

    那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呵……马上。”

    众人脸色微变,欧阳霖又看了一次表:3分30秒。他又看向安岩,然而安岩盯着屏幕,秀气的两道眉微蹙着,显然追踪信号遇到了困难。

    “我拿一样东西,跟你交换活的李熏然。”薄靳言不急不缓的说,语气疏淡的就像在聊天气。

    众人皆沉默倾听,简瑶的心却是一紧。

    他要用什么交换?

    电话那头,背景声响更嘈杂了些。男人“噢”了一声,似乎颇有兴味的答道:“说说看。”

    ——

    以李熏然为中心,方圆数米街道内,警员们几乎鸦雀无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尸骨横飞,抑或局势的奇迹逆转。

    而相距数百米外的路口,骚乱的人群,依旧在快速溃走,一波波冲向拦在路口的警察。这种阻挡几乎是徒劳的,警员们只能拿着刚刚那一家人紧急做出的人脸拼图,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检视着。

    很多人在打电话,跟亲友诉说着这闹市□。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长风衣,从一条巷子口拐出来,手里也拿着电话。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数名警察,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里,对电话说:“稍等。我有另一个电话进来。”

    没人注意到他,他从口袋里拿出片湿巾,仔仔细细抹了把脸,又撕下两道浓眉、胡须,从鼻梁上取下化妆的垫片——原本古铜色的英朗面容,瞬间变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这些东西往口袋里一塞,重新拿起手机,快步走向警员岗哨,同时对那头说:“抱歉,你可以继续了。”

    他目不斜视的随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员与他擦身而过,看着他清秀温和的容颜,再看一眼手上的画像,目光又匆匆从他身上滑走了。

    ——

    欧阳霖用手势示意:还有2分50秒。

    薄靳言扫一眼他,淡淡开口:“明天,香港各大报纸媒体,都会报道新晋作家梅君远的变态杀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错。”

    薄靳言又说:“港人喜欢猎奇,你会成为他们热爱的话题。所有人都会去看你的小说,他们会看到你的才华、你的思想,他们会对你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谓的评论家、大赛评委误导。恭喜你。我想,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听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简瑶的心也一点点收得更紧。

    唯有那头的“他”,跟薄靳言一样悠闲淡定,嗤笑一声答:“你在讨好我?”

    薄靳言却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胁你。”

    众人全是一怔,就听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游戏是公平的,我也不会插手媒体对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游戏规则。

    我想媒体一定很想听到,负责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专家,对于罪犯的画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简报之下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头的“他”,终于头一次沉默下来。唯有低缓的呼吸声传来,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薄靳言却哪里会停顿,行云流水般说道:“譬如你的母亲在幼年时抛弃了你,而你成年之后,猥亵并杀害了她;当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时期,也与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长时间的乱~伦关系;

    我也不介意告诉他们,你与不同年龄、肤色、性别的对象,以及多种动物,都发生过性~关系。这也许有些超乎他们的承受力。

    不过最让他们失望的,应该是被你文学院退学。媒体炒作的变态天才,原来大学都没有读完……你说如果这些发表后,‘梅君远’这个笔名,将会代表着什么?

    噢,我想你我都清楚,华人虽然都喜欢猎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却是罔顾人伦道德。你不会成为传奇,你会成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远’,想到的都是下~流和肮脏。没人会认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们的脑子,只为你的那些龌龊而兴奋。

    无论你我下一轮如何交锋,‘梅君远’这个名字,都会这样结局——成为最世俗的人们,最低廉可笑的一个话题。”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却淡然如常。

    欧阳霖沉着脸,比了个手势:60秒。

    那头的“他”,终于又开口了,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多么幼稚的威胁啊。”

    众人心头微惊,可薄靳言却打断了他:“是吗?我们赌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锁线,越出车辆人群,迈着长腿朝前方几十米远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简瑶第一个冲出去,拉住他的手,失声:“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锐利:“没事,你回去。”看向欧阳霖:“带她退后。”

    欧阳霖也愣住了,先是一把将简瑶拖到身后,让警员护住,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盯着薄靳言,压低声音:“不能过去!爆炸波及范围会很广!”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后。欧阳霖静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来,低喝一声:“拆弹组!”

    拆弹组两人迅速冲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护服和头盔。薄靳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让开!”已经独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简瑶被几名高大的探员拦住,整个人都懵了,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灼烫的呼吸声,还有胸膛中混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靳言,你竟然……

    欧阳霖的秒表还在快速计时,她的眼眶阵阵发涩,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知道他这样一定会赢。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弹,她的心仿佛也要随之爆炸掉。

    监听器中,终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你不会是想为那个警察陪葬吧?”

    简瑶远远望去,就见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来,把手机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弹上方。

    “滴—滴—滴—”炸弹定时装置的声音传来,他们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然后就听到薄靳言轻笑了一声说:“No,我就在炸弹边上,但我不会死。因为我很确信,你不会引爆。因为我了解,‘梅君远’这个笔名,对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还因为,我比你认为的,更了解你。噢……你还有十秒钟考虑,再见。”

    “咯哒——”一声,“嘟嘟”的盲音传来,薄靳言居然挂了“他”的电话。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呐呐不能言。简瑶被一个警员护在怀里,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手捂着嘴,她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眼泪却也滑了出来。

    唯有薄靳言,打完电话,负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转头望着他们。看不清表情,但姿态倨傲而平静。

    欧阳霖整张脸都铁青了,倒数着:“8、7、6、5……”

    简瑶的呼吸瞬间为之停滞,只牢牢盯着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

    长街四处,一片寂静。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现一丝浅笑。

    顷刻间,所有警察欢呼尖哨,掌声雷动。

    没有引爆!“他”真的没有引爆!

    每个人的脸都变得兴奋,旁边的警员松开了简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拆弹组、救护车、根据安岩锁定的信号范围立刻出击的小组……

    人潮汹涌里,简瑶的眼眶瞬间潮湿,看着薄靳言如同闲庭信步般朝她走来,眼中有愉悦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几乎是立刻搂紧了她。那双臂似乎比平时更加用力,牢牢的将她箍进了怀里。她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到那熟悉而温热的气息,整颗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

    一小时后。

    夜色嘈杂而喧嚣,薄靳言牵着简瑶,站在救护车旁,看着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担架抬了上去。

    “初步检查身体过度衰弱。”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其他情况要到医院详细检查后才清楚。”

    简瑶含着泪点点头。

    救护车远去了,道路依旧封锁着,警员们依旧在忙碌。尽管今晚他得以逃脱,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经算是重大突破。而经此一役,他留下诸多线索,所有人都坚信,离破案不远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员开车,送薄靳言简瑶两人先回酒店休整。

    警车在繁华都市的车流人群中穿行着,薄靳言靠在座椅里,握着她的手,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简瑶盯着他的侧脸,心情一阵酸涩难言。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拿舆论在威胁1号。以为他极其自信,甚至还敢以身涉险,只令他们叹为观止。

    可是只有她清楚,薄靳言分明是必须这么做。

    因为1号要的是他,要他成为自己的伙伴,所以一定不会看着他被炸死。薄靳言只有押上自己,才会稳赢不输,确保保住李熏然的命。

    可是,尽管她刚刚也确信,1号一定不会引爆。

    但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这么难受?

    ——

    同样清凉而不平静的夜色,笼罩着整个香港。

    某片闹市区,某条路边,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静静的停着。

    不知停了多久,一个身穿西装、身姿优雅的男人,从人流中走出来,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开车。”他往后一靠,解开了领带,似乎极为疲惫。

    “是,先生。”前排的司机应道。

    轿车开出了闹市区,上了半山。这里灯光别墅林立,是香港最贵的富人区之一。

    男人面带微笑的下了车,保全人员为他推开别墅铁门:“先生好。”

    他不急不缓走了进去。

    别墅灯火彻夜不眠。

    男人坐在客厅的奢华沙发里,拎着瓶红酒,一个人慢慢喝着。电视里播放着今晚连环杀人案的直播报道,画面里警员们身影忙碌,而薄靳言和简瑶的身影,就隐约出现在其中。

    男人一直噙着笑,看着看着,忽然就没了笑意。

    “砰——”一声,酒瓶被他砸在地上。他霍然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走向了内室。

    穿过几层屋门,到了最里的房间。这是别墅的密室。他推开厚重的金属门,哼着歌走了进去。

    这是个阴暗的房间,一个年轻男人,手脚都绑着锁链,被束缚在铁栏杆之后。他原本蹲在地上,英俊的脸空洞凝滞。看到男人走进来,他瞬间就变了脸色。

    过了一会儿。

    刀锋一寸寸划入被困男人的皮肉中,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全都被厚达数寸的墙壁隔绝,传不到外间。

    而正在施虐的男人,却似乎因为他的反应而高兴起来,一刀一刀,划得轻盈又愉快。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被困的男人哀嚎着,“求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人脸色却倏的一变,狠狠一刀下去,切断了他一根手指。

    被困男人瞬间发出接连的惨叫。

    那人将刀一丢,语气格外凝重的告诉他:“不要弄错了,我只有一个朋友。”他又抬起头,似乎思索了几秒钟,自言自语般道:“可惜的是,他现在还不肯来我身边。”

    他微微一笑:“不过快了。毁了他,他就会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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