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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蓝艾草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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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1:30
☆、再遇
   
    第五十九?
   
    柳厚这一病,到了次年才好了些,虽已能在院里散步,房里读书,但他托病,倒还未上朝。?
   
    薛寒云已经离开了禁卫军,往京郊大营去任职,一月总有几日能轮休回家,平常便只能宿在营中。?
   
    他在家时,便与柳明月夫妻形影不离,只除了晚间歇息,闻妈妈在后面跟的紧,小两口只得分房而居,白日里,便在柳厚膝前尽孝。?
   
    又或者与一帮师兄弟们取乐玩耍,时而去罗老将军府上或者林先生的书斋走动,日子很是惬意。?
   
    柳明月成亲前后,京中百姓高官家办喜事的极多,都虑着武德帝的身子。哪知道自他将朝政放手之后,也不知道是不再思虑操劳过度,还是怎的,身子竟然渐渐的好了起来。?
   
    听得瑶华殿侍候的宫人们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武德帝如今这太上皇做的很是滋润,每日里早睡早起,在宫院里走动走动,饮食正常,又不近女色,上至皇太后下至太妃及原来宠幸过的各个宫人,皆不得近天颜,他的身子倒是日渐强健,比之前两年都还要好些。?
   
    只是,颇为挂念老臣。?
   
    司马策偶尔去请安的时候,他提起柳厚,司马策正虑着自己当初做的有些绝决,迫的皇父禅了位,寒了皇父之心,如今他大权在握,有心弥补一二,欲成全武德帝的臣子之心,便派了宫使轿辇,请了柳厚进宫与太上皇闲话,又特许柳明月随侍在旁。?
   
    柳厚如今身体还不甚好,整日生活在柳明月的眼皮子底下,稍喝一点子酒,或者贪吃几口炖的肥烂的肘子,都要被她念叨半天,只觉这丫头自他一病之后,骤然将唠叨的性子给激发了出来,都快念叨的他头疼了。?
   
    他与武德帝臣子一场,君臣相处很是融洽,碰上个肯赏识他的君王,做出的政绩更是有目共睹,半生也算不曾浪费,听得武德帝颇思念老臣,立时在柳明月的服侍之下,收拾停当,坐了宫中轿辇,与女儿往宫里去了。?
   
    说起瑶华殿,如今阖宫,也只数司马策一位有幸能进去向太上皇请安,连四王子司马康都不曾有这种荣幸。?
   
    内宫诸位太妃及皇太后听得太上皇召柳相进宫,皆伸长了脖子,只盼着能得些消息。?
   
    柳厚与柳明月到得瑶华殿大门前,便有内宦引着他们父女二人进去了。不防司马策今日也在,新年之际,离他登基的日子约莫还有半月,竟然见得他分外闲适,立在瑶华殿前一株梧桐下沉默不语。?
   
    父女两个见了司马策,只得上前行礼。?
   
    司马策生的高大俊美,又有一股皇室天生的尊贵之气,如今身着皇帝服饰,假若柳明月不是历经前生残事,定然会觉得这男儿俊美如神衹,哪怕一颦一笑,亦令得怀春少女心头激荡不已。?
   
    他上前来扶住了柳厚,很是亲切:“太傅的身子近日可好些了?朕还想着待得登基大典,必要太傅亲临呢。”?
   
    柳厚也知再推脱下去,恐惹新君不快,便是日后休养,新君的登基大典也要参加,因此便应了下来,又听得司马策道:“太上皇很是挂念太傅,太傅快进去让太上皇瞧瞧。”?
   
    当日殿中,柳厚生死不知,此后在宫内昏迷了五日,武德帝当日心灰意冷,后来听得死了两名老臣,对活着的老臣便有几分挂念。?
   
    武德帝见得柳厚父女,先问了问柳厚的身体,见得他走路极稳,只除了气色还未恢复过来,人倒极有精神,也很是为他高兴。?
   
    又问了几句柳明月成亲之事,目光慈爱,俨然祖父辈的老人,哪里是做过一辈子帝王的人。?
   
    见得他们君臣颇有畅想当年的架势,话题已经一路沿着柳厚年轻时候的殿试到后来的外放为官,柳明月便在小内宦的带领之下悄悄退了出来。?
   
    也许人老了,大多都有怀旧之心。?
   
    这两个多月她陪着老父,听他讲过去为官的每一次升迁,讲她的祖母及母亲,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默默的倾听,逆着时光之河,追随着老父的思绪,陪他走过那些值得追忆的旧日时光。?
   
    是到如今才觉得阿爹已经年老,不再无所不能。?
   
    至少,他不能与时间对抗。?
   
    有时候连薛寒云也会觉得,自家的小娇妻最近变的极为伤感。?
   
    柳明月抬头去瞧日光,如今还是冬日,纵是近午,这阳光打在身上也不甚热,正在出神,肩上却被人轻拍了一下:“小师妹——”她猛然转头,吓了一跳。?
   
    还以为司马策已经走了,她出来的时候还特意往那梧桐树下瞧了一眼,见得他不在,方长出了一口气,哪知道不过发呆片刻,他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陛下——”不自觉的进入戒备状态。?
   
    司马策瞧着她的眼神很是好奇,见得她这般退让,眸光奇异,良久方道:“你方才出来的时候,看了一下梧桐树下呢,是在瞧我走了没吗?”?
   
    柳明月心道:她出来的时候,他定然在什么地方偷窥,做了帝王却喜做这种偷窥之事,简直令人费解。又或者,做了天下之主,便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窥得臣下心中所思,好将一切尽在掌中??
   
    她从来不了解司马策,所熟知的那个他,大约是他最动人的面具之一。?
   
    “臣妇并未特别去瞧陛下,只是瞧着院中这梧桐年深日久,长的很好,比之臣妇院中那棵梧桐还要高大许多,便多瞧了两眼。”?
   
    锦梧院也种着两棵梧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种的,如今也是枝繁叶茂,慌忙之际,为了搪塞司马策,她便随口提起。?
   
    司马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如何滋味,他如今为帝,每至宫中哪一处,不论多千娇百媚的女子,或清高或娇娆,哪个不是百般逢迎?只恨不得能让他多驻足一刻。?
   
    偏自认识太傅这独女以来,她对他深深戒备。?
   
    不但戒备,但凡离的近了,她便找借口远远逃开。?
   
    他自问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何时得罪了这位小师妹,全然想不起来。?
   
    柳明月生的别样娇憨貌美,他也曾在远处瞧见过她笑起来的模样,眼神又清澈的仿佛不能藏及一点污垢,听说性子也很是天真,这样的女子,按说他见过了必是过目不忘的,怎的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何时将这位小师妹吓成了这般模样。?
   
    司马策近前两步,与柳明月相距不过一尺距离,他身形高健,纵柳明月个子在女子中不矮,也还是要仰起脸儿来瞧他。?
   
    “小师妹在怕朕?可是朕何时得罪了小师妹?”?
   
    司马策愈加好奇,他一反常态的打破砂锅。?
   
    哪知道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少女清澈的眸子里顿时蒙上了一阴影,又大大向后退了两步,几乎有些张口结舌,仿佛被人抓住了什么短处一般:“没……没有……陛下怎么会得罪了臣妇?”?
   
    “那就是你在怕朕?小师妹为何要怕朕?”他微微一笑,露出个能让后宫女人们移不开目光的笑容来,哪知道不笑还好,一笑之下小师妹更跟兔子似的,嗖一下便向后窜出了六七步,神情之中的戒备之色更重了。?
   
    司马策很是挫败。?
   
    这天晚上,司马策宿在沈琦叶寝殿里。?
   
    问及柳明月其人,沈琦叶思及她已经嫁人,倒不会构成什么威胁,便道:“月儿妹妹天性单纯热情,为人是有些天真……”否则怎么会与她成为闺中蜜友。?
   
    说起来是天真单纯,说白了便是不长脑子。?
   
    宫中的女人,大约都鄙视这种不长脑子的笨人。?
   
    只是柳明月实在会投胎,选了柳厚做爹,府里又没有后娘辖制,过的无忧无虑的让人嫉妒。?
   
    司马策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小师妹为何每每见到了他,便似见到鬼一般,一脸惊恐戒备之色。?
   
    而沈琦叶已经缠了上来,玉臂揽着他,娇声低语:“陛下许久都不曾来瞧臣妾,让臣妾好生想念……”不过就算司马策不来,她的父亲已经当上了户部尚书,手握着皇帝的钱袋子,也算得是心腹重臣,她如今在后宫,腰杆子也挺的笔直。?
   
    ——这个男人,给她的远远不止男女之情,还有家族的荣耀。?
   
    沈琦叶几乎觉得,随着司马策的登基,她曾经以为的早已经逝去爱情,又回来了。?
   
    原来滋润爱情的,有时候也可能是权势与富贵。?
   
    这一切,柳明月皆不得而知。?
   
    她随着老父回家,左思右想,只得出一个结论:司马策对前世一无所知,他大约是被太多女人奉承惯了,偶尔见到个不奉承还躲避的,让他感觉新鲜罢了。?
   
    这个结论颇为无语。?
   
    不过鉴于如今她已经嫁于了薛寒云为妻,倒不怕他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她遂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半个月之后,司马策的登基大典正式举行。?
   
    与此同时,柳明月的月信忽至,喜坏了闻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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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1:40
☆、圆满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宣和,各藩王携眷来朝,普天同庆。
  帝虽颁布旨意,大赦天下,但谋逆却不在此列。
  因此,楚王谋反一案之中,贵妃吴氏的娘家,及原来户部尚书胡家,皆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家产抄入国库,成年男子斩首示众,稚子与妇人皆流放三千里,另有依附若干官员,也有抄家斩首的,也有流放充军的,处罚不一,依罪行轻重而量刑。
  承宗帝这一番杀伐决断,带来朝堂上一番血雨腥风,另有空置官位若干,皆教他安排了自己旧年东宫心腹。此刻安插官员,比之当初太子监国名正言顺的多。
  柳厚自参加完新帝登基大典,虽告病在家,只道身子还未养好,但三不五时,便会召进宫中去议事。
  司马策倒不逼他日日上朝,只三日小朝会,七日大朝会必得参加,又下赐若干药补之物,以示恩典。
  新帝登基之时,京郊大营严命以待,待得新帝顺利登基,薛寒云得了半月的假期,途中便遇上了等在半道上的司马瑜。
  司马瑜来京多时,打听到了薛柳二人成亲的宅子,却听得家中老仆道主家夫妇皆住在相国府,他身份敏感,若公然与朝中大臣结交,况又是当朝丞相,怕引来司马策的忌惮,便日日让咸富守在京郊大营往相国府的必经酒楼里,总算教他等到了轮休的薛寒云。
  司马瑜虽生成了个万事随心的性子,但到底是蜀王教导长大,眼下到了天子脚下,该防备的便处处防备,倒也不再找人比武论文,又因其中有谢弘带领,跟着一帮公候府里的少年们,及各藩王世子在京中花天酒地,玩的花样更是举不胜数。
  薛寒云被咸富拉进酒楼,不多时,司马瑜便从楼上雅间下来了,一身的脂粉味儿呛人,脖颈领子之上,好几处印着脂红印子,直瞧的薛寒云大皱其眉:“殿下年纪尚幼,理应顾惜身子……”他自己如今还未经房事,这小子竟然已经在外花天酒地了……委实教他瞧不过眼。
  司马瑜见他嫌弃自己这一身脂粉味儿,遂故意往他身边蹭:“这么久不见,让我与薛兄好生亲香亲香……”硬挨着他坐了下来。
  咸富在旁偷笑,又怕薛寒云将司马瑜归类为纨绔一类,忙忙解释:“我家世子来京里,不比在别的地方……与那些小公爷小候爷们相聚,也不好见人就去比武,这些日子已经憋了一肚子燥火了……”
  这种没天没日的应酬,极不合司马瑜的脾性,他每每回到京中府邸,便暴躁不已。
  新帝如何,薛寒云肚里已有计量,听得咸富这话,见得司马瑜笑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却已知防备帝心,心中暗叹,皇室宗亲皆不好当,又道:“莫非谢弘在上面?”
  司马瑜惊奇:“你怎的知道?”
  薛寒云轻笑:“他最是胡闹,你且别跟着他学。”
  这小子虽然被罗老将军府上众位师兄师姐收拾过,三不五时还要在外面胭脂阵里走上一遭,如今来了这么多表兄弟们,他若极力招待起来,不知道得玩多少花样儿。
  薛寒云虽未参加过这些公候小爷们的宴席,却早有耳闻。
  司马瑜在他面前原是想装的老辣些的,这会见他一副平常之态,这才坐的离他远了些,皱着眉头一叠声要茶水,“这位谢表兄听说与薛兄师出同门?”
  他原想着与薛寒云同门的,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寻个机会好与谢弘比试比试,只是见谢弘那副纨绔作派,便先倒了胃口,还未提起过这事。
  薛寒云深知司马瑜这爱武成痴的性子,连忙劝他:“谢师弟拜师,乃是昭阳公主前去求了罗老将军的,老将军推脱不过,这才收了他……却不比别的师兄弟们,是自小就跟着老将军习武的……”
  司马瑜这才收起了欲同谢弘比武的念头,却又对旁人倍感兴趣:“薛兄那帮师兄弟们如何?”要是寻个机会比上一回才好。
  薛寒云知他天性好武,想了个主意,便道:“林先生住在京郊,又是当世大儒,与皇家王爷公主们也有几分交情,不如请蜀王带着世子去先生书斋跑上两趟,待我那帮师兄弟们有空了,便带了他们过去,偶遇之下,比试一二也是极为正常之事。”
  司马瑜连连道:“使得使得,这个主意极好。”
  二人正说着,已听得外面有人喧哗:“瑜表弟……瑜表弟……”小二在外面阻拦,都未曾拦住,谢弘已闯了进来:“可是表弟在这房里藏了什么美人不成,离席这半日还未回……”猛然抬头,瞧见薛寒云那张冰霜砌雪的面孔来,酒意顿散。
  ——他这是在师兄手底下吃的亏多了,学乖了。
  “薛……薛师兄……”
  谢弘这次是真恨自己这张嘴,无缘无故将薛师兄比作了美人……回头说不定又逃不了一顿好打。
  昭阳公主原本宠爱这幼子是出了名的,只是自第一次谢弘一脸青肿的从罗将军府上回来,她气急败坏要去寻罗老将军算帐,好生生一个孩儿送了去,回来却成了个猪头模样,这哪里是去学武?分明是上门讨打去了!
  哪知道向来敦厚好气性的驸马谢长安却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当初是你要将儿子送去学武,如今磕了碰了,便要上门去寻老将军的不是,当学武是喝酒取乐?不带回一身伤难道要带回一身脂粉香?”
  昭阳公主人虽跋扈,与驸马却多年夫妻,着实恩爱。
  谢长安人生的儒雅俊美,自与公主成亲,便一心一意,从不曾如宜安公主家的程驸马偷纳小星,在外蓄养美婢,又或者成安公主府上的周驸马,在公主府上没有机会拈花惹草,在外的风流帐却也不少。
  宜安公主与成安公主就算知道了,闹上一闹,或砸了外面的伶人馆,或将小星毒打一顿转卖,但京中唯独不缺美人,旧的去了仍有新的,晚香去了另有红玉,这种事情总是打杀不尽的。好歹这两位驸马也知机,不曾将外面的人带到府里来,进了府也是规规矩矩的,有时候这两位公主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为此,昭阳公主对谢驸马倒有原来的六七分敬重到了十分。
  她本是天之骄女,与驸马谢长安关起门来,却仍如寻常夫妻一般和乐。
  如今见得驸马发脾气,摸着谢弘脑门上的青紫,不由放声大哭:“哪个没天良的黑心种子,将我弘哥儿打成了这般模样?明明说好了去学武,哪有这样学武的道理?别武没学好,倒弄出一身伤病来。”
  谢长安早对谢弘看不顺眼,若不是碍于夫妻情义,每每要教训谢弘,都被昭阳公主拦着,他早将谢弘狠揍一顿了。如今在罗老将军府上挨了打,他反倒称意,恨不得拍手称快:“往日你总护着这孽障,纵的他无法无天。以后但凡他从将军府上带伤回来,一律不予追究!不然,说出去我还觉得丢人!”
  既然驸马如此坚持,况谢弘自己也不觉得什么。他进了将军府,见得众兄弟皆挨揍,不独他一个,有时候比试完了,大家都成了猪头,反生出一种同甘共苦的情绪来,对诸位师兄们倒并无怨言,寻常时候更喜欢往这帮师兄弟们面前凑。
  他是风流惯了的,与各公候府里的小爷们玩起来昏天黑地不着家,但每每归家,总有种空虚之感,有时候不由生出年华空掷之感。但与诸师兄们在一起,却并无这种感觉,只觉时间飞快,这些师兄们都为了前程奔忙,努力习武学文,不教年华虚度,他每每在侧,也是与有荣焉。
  后来众师兄弟们去了禁中任职,只米飞与他日常切磋,二人背后议论起来,都觉薛师兄可怕,手底下不留手招,哪位师兄弟犯他手上……只有挨揍的份!
  薛寒云冷哼一声,谢弘不由瑟缩,没话找话:“薛师兄何时与瑜表弟认识?”
  “自然是在秦楼楚馆里与世子殿下相识……”
  谢弘大喜,“原来薛师兄也……”忽然想起柳相家教素来严谨,他那帮师兄弟哪一个是逛过秦楼楚馆的?薛师兄这话分明是讥刺于他,谢弘顿时面上讪讪:“薛师兄说笑了!我这不是……这不是瞧着瑜表弟多年不曾来京,亲热的紧吗?”
  薛寒云唇边绽出一抹淡笑来:“我瞧着小师弟也是多日未见,亲热的紧,哪天去将军府与师兄切磋切磋?”
  谢弘顿时头都大了,连连讨饶:“薛师兄我错了!师兄我错了!”
  薛寒云轻瞟他一眼:“小师弟带着世子殿下出门来玩,原也没错,只是殿下年纪尚小,凡事也该注意分寸……”说着起身振衣而去了。
  谢弘大奇,紧追着司马瑜询问他们几时相识,“我这位薛师兄,最是面冷心冷,教训起师兄弟们来毫不手软,瑜表弟几时与他认识的?”
  司马瑜便道:“旧年出门,没了路费,蒙他夫人救助,赐银五百两,这才相识。”
  谢弘双掌合十,做个慈悲模样:“小师姐是菩萨心肠啊!怎的就嫁了薛师兄?!”好不懊恼的模样。
  二人再回到雅间,司马瑜便察觉出了谢弘待他的不同,不再伙同旁人灌他酒,更在席间酒桌之上颇为维护他,便有那些女子再来投怀送抱,也被他笑闹间逐走,“我家表弟还小,各位姐姐们可别吓着了他。”将诸女往别的世子怀里推。
  薛寒云却不知自己一番话倒教谢弘上了心,他已有半月未归家,思及家中小丫头,顿时心中暖暖。
  他虽在军营未归,但时不时便能接到柳明月派小吴管事送到营门口的衣食吃穿。只是年后众师兄弟除了米飞年纪尚小,进了羽林军,其余的年纪已大,皆从禁中出来,投身京郊大营历练,过得个一两年,恐怕便会奔赴边疆,与父辈并肩抗敌。
  众人吃住皆在营中,每常见了柳明月着人送去的吃食,俱都哄抢一空,她又是个吃货里的行家,口腹之欲最贪,送到营里的吃食也是色香味俱佳的,倒令一众师兄弟们羡慕不已。
  连贺绍思在某次轮休,前去向罗老爷子请安的时候,遇上了罗瑞婷,也不无幽怨道:“小师妹常送不少好吃的到营里给薛师兄打牙祭……”
  可惜罗瑞婷是个粗心的姑娘,况贺绍思也从来不是她着紧的人,订亲不过是奉罗老爷子之命而已,倒未听出来贺绍思话中的幽怨之意,只傻傻答他:“相国府里的厨子手艺高超,我去寻小师妹的时候也尝过几回。小师妹送到营里的吃食,想来薛师兄必不会吃独食……”你都吃过了还跑来跟我提,我这里又没有相国府的好吃食。
  贺绍思伸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傻丫头!”生成了个直肠子,完全不会拐弯儿。
  罗瑞婷待得他去的远了,才摸着自己的脸,只觉烫手。
  贺师兄明明温雅非常,如今竟然对她动手动脚起来……罗瑞婷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薛寒云离了酒楼,快马加鞭往家赶。进得家门,柳明月早已迎了出来,二人一碰面,她便嗅到了一股脂粉味儿,心下顿时一沉。
  早听得连生说薛寒云今日回来的早,哪知道不但回来晚了,身上还有脂粉味儿。
  薛寒云去牵她的小手,已被她避了开来,面上笑意早褪了下来,只盯着他身上猛瞧,似要在他身上瞧出一朵花来。
  “寒云哥哥回来的时候可是去了胭脂铺子?”
  薛寒云老实摇头,他一心顾着赶快回家,哪里会去什么胭脂铺子。
  哪知道他甫一摇头,小丫头面上便立刻阴云密布,率先转头走了。
  薛寒云全然不知自己几时惹的她生这好大一场气,犹要上前去追她,却被连生苦着脸扯住了衣角:“爷……少爷,您可是去楼子里了?”
  薛寒云抬手便给了他脑门上一巴掌,“瞎说什么?”他哪有那闲功夫?
  连生面色更苦:“我的好少爷,就算您去了楼子里,回来之前也要将身上的脂粉香给洗去吧?这下被大小姐给抓了个正着,怨不得她恼!”
  薛寒云抬袖在鼻端闻了闻,果然隐约有股呛人的胭脂味儿。果然怨不得她恼!
  他眉开眼笑追了上去,“月儿……月儿……”到得柳厚院门口,听说柳厚还未回来,想是被政事缠住,便直接往锦梧院奔去。
  柳明月原本满怀期待,只盼着他轮休回来,哪知道半路不知道哪里的女子截了道儿,身上一股胭脂味儿,此刻坐在卧房里生闷气,夏惠在旁劝解:“姑娘好歹听姑爷分辩一句吧?”
  柳明月狠捶床榻,“若教我查出了是谁与他……我必……我必……”到底如何,她其实心里也没谱。
  都是关心则乱,这才成婚不及半载,还未圆房,便有了这样的事,以后可如何是好?
  就算她信任薛寒云,可他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脂粉味儿却是瞒不了人的……教她如何肯闭着眼睛装傻,骗自己说都是她瞎想,完全没有的事?
  正坐着,便听得外面薛寒云一叠声叫着进了院子,恰撞上闻妈妈。
  闻妈妈自柳明月成亲,都感觉自己苍老了十多岁,每日紧盯着小两口,见得他们眉目之间情意绵绵,相见而不相亲,有时候她都要生出罪恶感来,好像她便是那拆散了鸳鸯的恶人一般。
  “恭喜姑爷,相爷已择了吉日为小姐行笄礼,笄礼当晚便可圆房。”
  薛寒云闻听此言,顿时心花怒放,进得卧房,见柳明月气恼交加,狠狠瞪着她,连忙将外袍脱下来扔至一旁衣架之上,便上前去揽柳明月。
  夏惠见此,早抿嘴一笑,悄悄退了出来,阖上了房门,只在外面守着,不教旁人闯了进来。
  柳明月被薛寒云死死搂在怀里,挣又挣不脱,顿时气急,拧又拧不动,他肩膊之上的肉堪比石头,极硬,砸两下反疼了自己的手,恨到极处,低头便咬……
  薛寒云见她犹如发怒的小兽一般,知她情动,心里眼里容不下他亲近旁的女子,心中益喜,面上笑意便含了几分戏谑:“可是为夫回来晚了,惹的娘子大怒?”
  “你还知道你回来晚了?!”柳明月咬了两口,他还未怎的,自己倒咬的牙根发酸。
  “路上碰见了蜀王世子,他被谢师弟拉着酒楼里应酬,见了我直往我身上蹭……这世子殿下才几岁,小小年纪没得被谢师弟教坏了,一身的脂粉味儿……”
  薛寒云皱眉,一副为了司马瑜忧心的模样,偷窥自家小娇妻神色,见她半信半疑:“真的?世子殿下进京了?”
  他连连点头:“带着咸富呢,约好了改日去先生书斋,与众师兄弟们比试一番。到时候你也跟我去玩,顺便也叮嘱一声咸富,别让谢师弟教坏了世子殿下。今日我都恨不得将世子殿下按到水盆里给好好洗洗他身上的脂粉味儿……”
  柳明月面上怒气渐消,低垂着脑袋,又悄悄将他袖子往上捋,偷瞧了一眼自己的成果,见得他左小臂上两个深深的牙印儿,忙将中衣袖子拉下来盖住了那处咬痕,愈加羞愧,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缝里去……
  错怪了他咬错了人什么的真丢脸!
  薛寒云瞧的有趣,不动声色道:“月儿可是太思念为夫了,恨不得将为夫含进口里?”见小丫头在他的打趣之下,愈加窘迫,他便紧揽着她,大笑起来。
  柳明月在他怀里便觉自己的无力,身子娇小,被他抱在怀里便如抱个孩子一般,全然不由自己,还能感觉得到他笑的胸膛都震动了起来……这厮分明就是在打趣她!
  不及她反驳,他便将她放倒在了床上,倾身压了过来,目中色-欲熏染,哑声道:“听说……过几日月儿便要行笄礼?”
  柳明月在他这样滚烫的眼神之下,又被男子覆在身下,只觉快要成一只煮熟的虾子,慌乱之中脱口而出:“我行笄礼关你什么事?”
  薛寒云闻听此语,又是一阵大笑,笑罢复低头,紧迫着她的眉目,低低道:“那娘子说说,你行了笄礼,到底与为夫有干系没?”说着漫不经心在她面上颊边亲吻,又伸手往她胸前去揉搓。
  柳明月被他这番揉搓,又羞又恼,反正他皮糙肉厚,索性在他再亲过来之时,咬住了他的唇,得意瞪他,一副你奈我何的小模样儿。
  薛寒云见她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但粉面绯绯,分明羞窘已极,顿时伏身在她胸前,笑声止也止不住的从她胸前飘了出来……
  二月初二,柳明月及笄。
  柳厚原想着不必大办,只邀请几位知已亲朋到场即可,哪知道当日,昭阳公主却带着一帮命妇们前来。
  万氏是亲舅母,被请了来做正宾,见得公主驾临,便退位让贤,由昭阳公主做了正宾。
  昭阳公主乃是承宗帝司马策的亲姑姑,不但深得太上皇宠爱,与今上也是姑侄感情深厚,在当朝极具影响力。
  众人见得昭阳公主亲至,况今上闻得柳厚爱女及笄,亦赐下钗冠,都道柳厚圣眷正隆。
  武德帝手底下旧臣心中原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见得新帝登基之后厚待柳厚,便将这样顾虑抛却,遂尽心办差,服侍新帝。
  柳明月这般体面隆重的笈礼,乃是京中官宦人家嫡女头一份,柳厚心中极为高兴。他独自教养女儿长大,如今见得她生的娇花一般,嫁得如意郎君,行了成人礼,可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及笄当夜,锦梧院张灯结彩,房内红烛高照,罗帐轻挽,一双鸳鸯交颈而卧。
  闻妈妈与众丫环早退避三舍,薛寒云久盼此刻,如今心愿得偿,拥着怀中琼肤暖玉般的身子,只恨亲香不够,觅得溪泉之处,初入之时,尚有锦屏阻隔,待得他用力之时,怀里人儿顿时疼的缩成了一团……
  他虽怜惜不已,到底少年人初尝情—事,待不良久,已忍耐不住,大动了起来……
  柳明月昏昏沉沉之际,只觉身如浮舟,洪涛扑面,不知今夕何夕……唯有抱紧了眼前男子,才不致有灭顶之祸。
  至此,薛柳二人亲事,夫妇和顺,大礼初成。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1:49
☆、闺乐

  罗帐之内,晓色渐至,由最初的混沌一片至光线渐淡,枕畔之人呼吸轻浅,薛寒云轻轻揽紧了怀里玉脂做成的人儿,长年习武的粗砺大掌渐次在冰肌玉肤之上移动,浑似满手脂膏,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昨晚他贪欢,想是累着了她,在他这般的抚摸之下,竟然还未醒,他满怀怜惜的亲了亲她汗涔涔的额头——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是要比一个人温暖太多,温暖到,即使身上都出了汗,还是舍不得分开。
  天色终于大亮,外面已有脚步声轻轻走动,薛寒云在怀中睡颜之上狠狠亲了一口,新生的胡茬扎的睡梦之中的人儿都皱起了眉头,嘟嚷:“姐姐别闹……”,黛眉轻蹙,还是个娇纵的小女孩儿,很难想象昨晚却娇媚的盛开在他的身下……
  薛寒云暗笑,大掌早沿着锦被之内的曲线玲珑抚摸了起来,待摸到桃源之境,许是昨晚创痛未愈,终于将怀中人儿弄醒,她睁开睡意朦胧的眸子,身子下意识扭动躲避那侵-犯了她的罪魁祸首,张口欲叱,却对上了一张放大的俊脸……
  “寒——”
  柳明月大惊之下,昨晚的一切顿时回到了脑海之中,她苦苦求饶,奈何薛寒云初尝此事,正是蜜蜂恋着花蕊的好时候,哪里能够忍得住,索性由着自己的性子,好生折腾了一番。
  她还能感觉得到紧贴着自己的男子强健光裸的肌肤,自己更被他紧拥在怀里,昨晚只顾着疼痛,如今大天白日,二人还紧贴在一处,她顿觉尴尬,伸手推他:“快起来……”
  薛寒云凑近了她,装傻:“娘子在叫谁快起来?”
  “……”柳明月瞪他。
  可惜后者经过昨晚的千锤百炼,面皮的厚度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见她至今不肯亲口承认,便作势要掀被子:“娘子既然不肯叫为夫,那不如为夫再来验证一下我们的夫妻关系……为夫还没在白天瞧见过娘子的身——子……”
  柳明月吓的猛然大叫:“夫君——”又急又气。
  “哎!”薛寒云答的很是干脆。
  他还未得意完,房门外便响起闻妈妈的声音:“姑娘姑爷可是醒来了?老奴要进来服侍了……”
  柳明月才醒,哪里猜得到门外奴仆已在守候,听得闻妈妈的声音,再瞧二人还光裸着身子,顿时窘到不行,她最不喜欢闺房鱼水之时有奴仆在侧,更恨薛寒云捉弄她,顿时一顿粉拳,将他压在床上一顿好揍……
  显然,结果不太妙。
  她那点力气,揍一个常年练武,耐摔耐打的少年郎,实在不够用。况且揍人的时机选的不太好,大清早在某些人气血最旺最易冲动的时候,某些人又毫无克制的念头,于是被他他压在身下,又狠入了一番,简直是最正常不过的结局。
  事后,她在床上哼哼几声,有气无力的拉过薛姓少年的胳膊,狠狠咬出一对牙印儿来,才觉得心里好过太多。
  薛姓少年被咬完了,笑意满面的凑到她耳边坏笑:“娘子,本来呢,昨晚闻妈妈她们都避开了,什么也没听到……不过方才,她们都站在门外,你呻——吟的声音真动听……”
  柳明月:“……”谁能告诉她,这个笑的无赖似的少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不是她那个面冷心热,端庄有礼的寒云哥哥啊啊啊啊!!!
  闻妈妈与夏惠进来侍候的时候,柳明月还将整个人蒙在被窝里,连脑袋也不例外。
  薛寒云早去了后面净房洗浴干净,穿戴整齐了,坐在檀木鼓凳之上等她。
  被闻妈妈与夏惠催的急了,她的声音便隔着锦被传了出来:“你们都退下,我自己来洗。”
  闻妈妈到底是个经事的老人,知她脸皮子薄,昨晚刚圆了房,薛寒云又是练武的,恐怕身上也有些不能见人之处,便都退了下去,瞟一眼不动如山,脸皮奇厚的薛寒云,心中暗笑。
  夏惠却是个未嫁的姑娘,听得小姐连她也不让服侍,略想一想,便脸儿红红退了出去。
  柳明月听得脚步声与关门声,连忙从被中探出头来,长出了一口气,猛瞥见薛寒云竟然坐在那里,拥被坐了起来,裹着被子跳下床去洗浴。
  紧连着卧房的净房里,方才闻妈妈已经指挥着丫头子们准备好了洗浴的热水,柳明月将自己整个儿都浸进了浴盆里,感觉到了体内的酸痛感渐缓,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不必旁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现下定然是嘴角含羞,面上带了蜜意——薛寒云虽然在房里无赖了些,到底只属于她一个人!
  待得二人收拾停当,准备去向柳厚请安,方才得知柳厚已经上朝去了。
  他的身子渐渐康复,新君初登大宝,虽提拔了许多东宫僚属,心腹旧臣,可到底内中无一人能比得过柳厚的精明才干,如今他尚要倚重这位太傅,待他自然无比恭敬。
  柳厚为官几十载,到底不是毛头小子,不可能因为新君当时为一已私利而不肯援手,置他与诸位重臣性命于不顾而记恨于他,罢朝辍工,远离仕途。
  相反,如今他在朝中,比之武德帝在位之时,更要兢兢业业许多。
  仿佛是透过那一夜承宗帝与楚王的对峙,让他骤然明白了这位新君的品性,后来的数月调养,更是将新君脾性琢磨参详许久,如何应对其人,他已大致有了几分把握。
  承宗帝初临大宝,前朝封赏官员心腹,后宫亦不例外。
  太子妃韦氏地位稳固,其父更是死在了承宗帝的眼皮子底下,于情于理,皇后非她莫属,因此圣旨下,封了她为后,众人一点也不奇怪。
  韦皇后之下,便是贵妃温青蓉。
  除了温太后是温青蓉的亲姑姑这一点,此次司马策登基,也全仰仗国舅温世友手里的兵权,因此登基之后,温青蓉便成了承宗帝后宫仅次于韦皇后之下的皇贵妃,地位超然。
  因着她的背景,连韦皇后如今也对她退避三舍。
  其余妃位空悬,尹素蕊与沈琦叶得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剩余宫中诸女,也有封美人的,也有封才人的,还有宝林彩女等等,皆是东宫旧人,地位并不高。
  这日柳厚从宫中回来之后,与女儿女婿共进晚膳,忍不住感叹一句:“亏得你们成亲早。”
  他这句话决非有感而发,柳明月早知司马策即位之初,便大肆选美,充入后宫。
  倒是薛寒云闻听此语,不觉皱眉:“难道圣上要选美?”视线不觉扫过正埋头进食的自家小娘子,心中顿时一松,顺手挟了一块菌子到她碗中。
  “今早接到的圣旨,朝中六品官以上的待嫁女子都不得婚配,待采选之后再行婚配。”
  皇帝例行选美,本来便是许多新帝登基巩固政权的一种合理手段。皇家从臣子家选女进宫,许多臣子也巴不得自家女儿能够得了圣人青眼,互惠互利,各取所需而已。
  但柳厚忧虑的全不止如此。
  “宫里进了许多娘娘主子们,恐怕原来的宫女们便不够使唤,恐怕民间也要从良家子里采选宫女……”
  柳明月咽下口里最后一口饭,顺口便道。
  柳厚与薛寒云两双眼睛皆瞧了过来,大是出乎意料。
  她向来不知民生疾苦,如何能想得到这些?
  柳明月不知二人诧异何事,疑惑道:“难道我说错了?”她前世在宫里住过,自然知道一位贵主儿要配的宫女太监的成例。但武德帝并不是个奢靡无度的皇帝,因此如今宫中宫女,人数并不多。
  柳厚所虑者,正是如此。
  从来宫中从民间良家子中采选宫女,遇上心底尚存一丝善意的官员还好些。若是遇上贪吝的采选官员,不知道得有多少平民百姓之家破产?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时人闻听得新帝爱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被送进宫中,韶华虚掷……
  不过这些事情,跟他的爱女毫无关系。
  柳厚安稳进膳,又回书房去忙,薛寒云则拥着柳明月欲回房再享闺趣。
  他是初尝情-yun的少年,这一天忍了又忍,对着可口的小娘子眼放绿光,直瞧的他们房里侍候的闻妈妈暗笑,丫环们除了端茶倒水,皆避了开去,由得他们夫妻俩在房里玩闹。
  柳明月想及昨晚情形,暗暗发愁,死活不情愿跟着他回去,本着拖得一刻是一刻的精神,硬要拉着他去散步消失。
  薛寒云无法,只得陪着她往后园子里去,边走边劝:“天晚了,夜里蚊子多,要是蜇了娘子,为夫好生心疼……”
  柳明月瞪他,“瞎说!这才几月份,哪里来的蚊子?”
  薛寒云趁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转身大步便往锦梧院而去:“你也知现在才二月,哪有什么景可儿可看?不如跟为夫回房去暖和些,可别冻坏了身子……”
  柳明月抬头无语望天……这种情形下,她哪里挣扎得开?
  真是后悔迟了几年学武,一点胜算的可能也无!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2:02
☆、63

  历朝历代,新帝登基之后广选美女以充后宫,乃是惯例。
  
  一般这种事情,总有邀宠献媚的臣子先上了折子,帝王纳谏,交由内宫处理。只是有的帝王选的多一些,有的帝王选的少一些。
  
  承宗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选美,限六品官员人家还未婚配的嫡女,万众瞩目,不知道扯动了多少官员的神经。至于那些已经经过官媒说合,早前订过亲的,则不在此列。
  
  君夺臣妇,传出去总归不算好听。
  
  万幸温毓欣跟着万氏回云乡之时,原京中太常寺秘书监冯大人为家中嫡子冯津求亲,早有官媒到了云乡,只因考虑到路途遥远,那冯家行事颇为周到,早已准备了文定之物,待得温昀允准,便为冯津与温毓欣订了亲。
  
  至于其余相好的姐妹,各有不同。
  
  米妍已在年初嫁入徐家。
  
  她的夫君徐焕是年前与温友年同科的二甲进士,家境一般,但胜在家中人口简单,只寡母带着位小叔子与小姑子。
  
  米飞之父米全现如今还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随罗行之之父罗延军戍守白水关,米飞又生来爱武不爱文,当初徐家向米家提亲,还是因为两家有旧谊,徐焕之父与米全原是发小,只是后来各自走的道路不同,徐焕之父当年考中进士,做官数年,病死在任上,徐家这才败落了。
  
  至于容慧,上有哥哥容庆未成亲,男子晚上两年也不着急。但皇家去年至今年风云起浮,女孩儿家早订亲总教人放心些。容太太与单太太乃从前闺中蜜友,容庆之父容谦更与单奕鸣之父单通是多年袍泽兄弟,官职不相上下,年初柳明月成亲不久之后,两家便为容慧与单奕鸣订了亲。
  
  唯有贺家一对双生姐妹,如今尚未觅得良婿,贺绍思之父贺禄今年才升了五品官,恰在选美之列,圣旨一下,一对姐妹花再行婚配,仓惶之间也寻不到好人家,不得不在家等待采选之日。
  
  柳明月自成亲之后,相府中大管事便逐次将家中事务交予她手中,如今正跟着闻妈妈学管家。
  
  她本就不是愚笨之辈,一经点拨便开窍。况相府人口实在简单,后宅不过日常琐事开支,来往人情礼仪皆有成例。算帐与她来说乃是小菜一碟,舒大家的高足,算起相府这些内帐,倒有些大材小用。
  
  她所缺者,只是不知百物价格。但身边有闻妈妈毕妈妈这些积年的老婆子,更有夏惠一干忠婢,如今处理起内宅事务来也算是有条有理,更教她揪出厨下两只蛀虫立威,可谓成果斐然。
  
  听得罗瑞婷传信过来,贺家两姐妹在采选名单之列,柳明月便颇为忧心,薛寒云半月假期已过,早往京郊大营而去,她唯有问柳厚,这种事情可有法子?
  
  柳厚听得是与她交好的小姐妹,遂笑道:“圣上年轻俊美,想来那些内官们选美之时,除了看家世,还有容貌声音形体之类,贺家俩小姐妹好像并不算很文静……”五品武官的女儿,能不能选上也不一定。
  
  后宫选美,并非全凭美貌,家世背景占了很大程度。
  
  柳明月搂着相爷的胳膊大赞:“阿爹真是好法子。”
  
  柳相摸摸她的脑袋,瞪一眼:“阿爹可什么也没说!”又绷不住笑了。
  
  他原还想着,女儿嫁人了,不但会离开他去外面住,恐怕也会渐渐长大端庄起来,说起来不是不惆怅的。哪知道这丫头与从前还是毫无二致,只除了……如今倒开始知道处理家事了,听老吴说处理的还不错。
  
  他索性招来小吴管事,吩咐他将相府所有产业的帐薄子都搬到锦梧院里去,以后这些事情全交给她打理,但凡有不懂之处,倒可以来问问他。
  
  这次换柳明月瞪着相爷了,一双妙目瞪的溜圆,满眼的不可置信:“阿爹这是想累死我啊?你可只有我一个闺女啊……”这些事情,她哪里管过?
  
  鲜少敢被人质疑的相国大人在自家闺女光洁如玉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若是阿爹手下官员敢如此推脱,早被贬官撤职了。”
  
  柳明月抱着一堆帐册怏怏而回,身后跟着的丫环们与小吴管事带着的小厮们皆抱着帐册尾随在后。

    改日她去罗家,见到被罗大夫人拘在家里学管家的罗瑞婷,顿时找到了知音。
  
  罗瑞婷比之柳明月,更是痛苦百倍。她从小便不爱读书习字,此刻却要对着家中陈年旧帐学习,看的一个脑袋两个大,数次向罗大夫人抗议,贺家人口简单,家业比之罗家数代将门积累起来的财富,根本不值一提,何必要学这些东西?
  
  罗延军贵为二品武将,罗大夫人也有二品诰命在身,偏罗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将孙女低嫁,贺绍思如今还只是个八品武官,其父也才只有五品,她心中本来便不甚满意这门亲事,便事事想着要压贺家一头,不独是嫁妆,更有规矩礼仪,及罗瑞婷的管家才干,定然要教贺太太高看一眼。
  
  她这点心思,罗瑞婷哪里知道?
  
  倒是柳明月如今身份不比往常,已作人妇,来了必然要向罗大夫人请安。请安完毕,听得罗瑞婷大吐苦水,罗大夫人板起脸来教训她:“阿娘难道会害你不成?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又唉声叹气,言语之间对这门亲事颇有微词。
  
  对于罗瑞婷来说,贺绍思只是一位熟悉的师兄,性情开朗,人又生的样貌堂堂,不能嫁得薛寒云,嫁了别人也无区别,嫁个熟悉的人,总是心安些,她又是个直肠直肚的,完全听不出自家阿娘对贺家门第低微略有不满。
  
  但柳明月却不同,她如今管家,又曾得万氏教导,还有闻妈妈毕妈妈这样世情阅尽的婆子从旁引导,听话听音,当下抿嘴一笑:“师母多虑了。贺师兄为人谦和仁厚,两位贺家妹妹又与师姐极为合的来,想来贺太太定然是位明理的长辈,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子女,师姐嫁过去,将来的日子定然过的快活。师父官居二品,按说师姐若是要嫁高门,便是宫妃王妃都够格了,只是……阿翁自有他的考量,就算当初楚王不曾有纳妃的信儿传出来,想来阿翁替师姐择婿,定然也是低嫁……”
  
  罗大夫人从前见柳明月一团孩子气,这才有半年光景,自她去了江北至回来成亲,还未曾细细端详过她,如今听得她说出这些话来,再细细瞧她神情,哪里还是旧日稚气的小丫头?分明已变做了个聪慧的小妇人。
  
  她本就不傻,只是爱女心切,一叶障目,想着让女儿嫁好,听得柳明月这委婉劝告,思及家公罗老将军,从来运筹帷幄,算无中遗策,便是再有几分不满,也暂时按下不提。
  
  过后她与罗行之谈起柳明月此语,倒是罗行之久在外行走,又受罗老爷子多年熏陶,反过来点醒其母:“阿娘不知,不管是小妹,还是我与阿兄的婚事,阿翁恐怕都不会与高门结亲。阿娘在外瞧着,哪家的姑娘性子开朗些的,门户不必过高,其母定要明理的,便可为我定下来。如今阿爹与二叔三叔在外皆掌兵,镇守一方,若是我们家再与高门结亲,恐惹的圣上忌讳,引来祸患……”
  
  罗大夫人大惊之下细想,果然正是此理,至此待贺家倒多了几分诚意,少了几分挑剔之心。便是前替罗瑞婷准备的嫁妆,也将贵重的压在箱底,虽疼女儿,到底不准备张扬,再压贺家一头。
  
  罗瑞婷并不知其母心中如何想。
  
  她这几日闲的发慌,邀了一众闺中姐妹去凤鸣山进香。说是进香,不过是寻个名头去散散心。先在凤鸣山玉佛寺下面的罗家别业里住一晚,此日一早再上山进香。
  
  罗大夫人经柳明月与罗行之的劝导,遂对女儿也宽泛了起来,不再禁着她棍棒刀枪,也不肯再逼着她看帐本,只闲时让她做些针线活儿,练练大字,祛祛燥气。
  
  罗瑞婷这次邀的还是旧日姐妹,只多了一个温毓欣。
  
  容慧与贺家姐妹及温毓欣皆在闺中,也算得自由身,柳明月虽嫁,到底相国府由得她作主,一早便带了夏惠春凤俩丫环,及闻妈妈出门,反是米妍接了贴子,还要征得婆母同意。
  
  她这位婆母,从来好强,又独自一人拉扯了三个孩子长大,很是严厉。米妍嫁过去之初,便开始立规矩,好在她是武将家出身,自小又练过的,身子较寻常官家千金要健壮许多,外面瞧不出来,但站个一日倒不在话下,因此婆母这些规矩在她眼里,倒真不算什么。
  
  况徐母还有一儿一女未娶未嫁,家中管家大权更不肯放手给儿媳妇,米妍倒乐的逍遥,只管着自己院子里一亩三分地。
  
  徐母见到罗瑞婷的贴子,本不愿儿媳妇出门,但米妍见得婆母面色不愉,便道:“罗大小姐乃是罗老爷子心尖尖上的,她请了儿媳去,儿媳若是不去,岂非扫了她的面子?”
  
  文官与武官虽属不同系统,但罗老爷子官职太大,徐焕如今还是庶吉士,到底不好得罪,徐母再不愿意,也得放行。
  
  徐焕的妹妹徐灵现年十二岁,对这位性格爽朗的大嫂子很是喜欢,听得她要出门,便想跟着出去,徐母想到米妍同行的,大约皆是武官之女,她平日便有些嫌弃米妍行事不够柔媚,又生恐她带坏了徐灵,自然不肯让徐灵跟着米妍出门。
  
  罗瑞婷柳明月等人在玉佛寺下面依寺而建的罗家别院里听得米妍所说,婆母生恐她教坏了小姑子,平日都将她看的紧紧的,更何况此刻怎会让她带着小姑子出门?
  
  俱是一副听到新鲜事的模样儿。
  
  她们这些女孩儿家,除了米妍,旁人尚未尝过婆婆的厉害,都是初次听闻。
  
  贺黛倩听得大笑:“难道武官家的女子会吃了你家小姑子不成?”又瞥见柳明月表姊妹俩也是一脸忍俊不禁,更是指着她俩排揎:“你俩个还傻乐?说起来你两个不是文官家的小姐?”
  
  柳明月叹气:“谁让我嫁了个武夫呢?自然也被归类到了武官家眷,这也怨不得米姐姐的婆母,你看自从我跟着罗师姐之后,粗鲁了好多,都被她教坏了……”倒招来罗瑞婷一顿揉搓。
  
  “这丫头打量着嫁了人,我就不敢动她了不成?”
  
  柳明月在罗瑞婷身子底下艰难的伸出手来:“欣表姐救命——”
  
  温毓欣偏又往远处挪了挪,紧挨着容慧坐了下来:“我是文官家的女儿,宜贞静,不宜嗔怒,更何况要动手动脚,不可不可!”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眼里却透着坏笑,直引的贺家姐妹俩与容慧米妍大笑。
  
  柳明月绝望的在罗瑞婷身子底下挣扎:“罗师姐你再欺负我,我要将给你添妆的东西减去一半了啊我可真减了啊?!”
  
  罗瑞婷见她死鸭子嘴硬,都已经全面溃败了,还要打趣她,更在她腰上痒痒肉上狠抓,“月丫头嘴巴最坏了!”
  
  柳明月都快哭了:“师姐师姐,我错了还不成吗?嘴巴坏……嘴巴坏心地好就行了嘛!师姐饶了月儿吧……好师姐……”
  
  “早讨饶不就完了吗?”罗瑞婷这才从容收手,招呼丫环来服侍她们整妆。
  
  其余众女顿时乐成了一团。
  
  末了米妍羡慕的瞅着柳明月叹气:“我瞧着月丫头嫁人以后,倒更活泼了。”她那位婆婆,刻板严厉,嫁人这么些日子,已拘的她身上都快冒出燥火来了。
  
  得亏徐焕性子敦厚,她进门之初便不动声色拿捏住了他,如今凡事他无有不依,便是原来他房里侍候的丫头,徐母提了几次,想让米妍作主给开了脸,收在徐焕房里,都被米妍拒绝。
  
  她倒并不曾跟徐母呛声,只陪笑道:“阿娘原是一片好心,想是我侍候不周,才要给夫君房里纳小?若真是如此,那儿媳倒不如下堂求去。”
  
  才成亲,也就她大胆,敢说出此话来。
  
  徐焕原就是个规矩的学子,只门心思钻石学问,但这新娶的娘子在房里鲜辣辣的性子,说笑之间极为爽利,闺房之间又不装腔作势,夫妻二人鱼-水合谐,性情互补,何尝愿意伤她的心?听得其母之意,再被米妍吹吹枕头风,在徐母面前也同声一气的拒绝。
  
  “儿如今才是庶吉士,还要潜心向学,阿娘若再往儿房里放人,是要儿恋着女色还是专心仕途?”
  
  徐母一切以儿子前程为要,听得徐焕此语,只得偃旗息鼓,却又不喜徐焕与米妍凡事共同进退,同气连枝,只得更加严苛的给米妍立规矩。
  
  众女听得她大授婆媳相处的经验,皆留神去听,说不得日后便有用得着的地方。
  
  婆媳相处之道,只除了柳明月及贺家姊妹待定,在座诸位恐怕都要经历。
  
  又说起贺家姐妹俩的前程,两人皆不情愿入宫。
  
  “宫里妃子皆出身高门,我们姐妹俩就算不存了争宠之心,恐怕也要被人践踏,又不向往宫中生活,何苦往那里面凑?”
  
  柳明月听得她们此语,反放下心来。
  
  “听说选宫妃都格外严格,病的弱的,有伤的或者体息容貌不好的,皆会被刷下来……”
  
  贺家姐妹心领神会,转眼间便神色雀跃了起来。
  
  次日一早,众女上山进香,方才各归各家。
  
  此后历经三月选妃,贺家姐妹俩果然先后落选。
  
  一个是病了,另一个也被传染,面上都生了痘,宫中当夜便忙忙送了出来。
  
  薛寒云回来之后听说此事,忍不住揪着小娘子粉润明媚的脸蛋儿:“小丫头出的坏主意?”
  
  柳明月一本正经辩解:“贺家姐妹明明生病了,怎的是我出的主意?”
  
  薛寒云将她搂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才道:“贺家在边关数年,回京才没几年,这种稀奇古怪能让人致病的法子多的是,你若提醒,她们定然会想到,此事阿爹也知道,想是上面也并不是非要贺家姐妹入宫不可。略有些问题,再使出银子在内宫打点一番,还怕不刷下来?”
  
  柳明月在他面上回亲一口,赞:“寒云哥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薛寒云板起脸来威吓她:“叫夫君!叫夫君!” 
  
  院子里的夏惠与闻妈妈等人听得柳明月惊恐尖叫,复又大笑,也不知道小夫妻俩在房里如何玩闹,想是极为和乐,倒都悄声笑了出来,各自退去,留他们小夫妻两一点空间。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2:58
☆、64

  当今皇后韦氏是位贤惠妇人,此次选美,共为承宗帝纳了十二位妇人。
  
  其中安国候府上大小姐傅锦云的幼妹傅锦心乃是一干女子之中地位最高的,封了淑妃。安国候傅家代代驻守西南边陲,到了武德帝手上,才移交了兵权,由罗老爷子次子罗延成接管西南兵权,举家迁往帝京。
  
  此次封妃,大约也有安抚老臣之意,况傅家如今只有几个小辈在罗延成手下,并未掌兵权,傅锦心就算做了皇妃,对皇权及后位也并无多大隐患。
  
  另有,新任的吏部尚书颜致的嫡次女颜媚封了昭容,她阿父与沈琦叶之父沈传地位品级相当,颜致又是承宗帝潜龙之时东宫旧属,只是沈琦叶与尹素蕊亦是东宫旧人,位份自然稍高于她。
  
  还有世代驻守西北的高家嫡小姐封了修仪,工部员外郎董云的女儿董明珠封了修容等等,位份皆低于沈琦叶与尹素蕊。
  
  本来,罗瑞婷若是未曾订亲,此次宫中纳妃,倒是极佳的人选。承宗帝将朝中地方边关所有官员家庭成员梳理一遍,唯有遗憾罗家一门三兄弟,只罗瑞婷一个嫡女。
  
  没过几日,又听得罗老将军为长孙罗善之及次孙罗行之订了亲事,皆是五品官员家的嫡女,罗善之的岳家姓樊,乃是从五品的太仆寺员外郎樊鸣之女樊璃,罗行之的岳家姓阮,乃是从五品上的虞部郎中阮建策之女阮宁,这两家都算不得权爵重臣,他方放下心来。
  
  二月里,前来朝贺新帝登基的各藩王皆回了封地,诸藩王世子却被承宗帝留了下来。
  
  他的口谕里只道:“……朕与诸位皇弟们常年未见,本是至亲骨肉,如今却生疏不少,不如诸位皇弟们留在京中,有时间也好多陪陪朕,朕秋狩也有个伴儿……”
  
  各藩王乃是武德帝的兄弟们,到了承宗帝这一辈,血脉原就远了一层,他如今在世的唯有四王司马康,武德帝早绝女色,想来再无有生下小兄弟的可能,认真论起来,他这话也说的过去。
  
  众藩王世子原就是王位继承者,都生的七窍玲珑的心肝,皇帝如此说,哪个还敢擅自回封地去?
  
  因此司马瑜送别了回芙蓉城的蜀王,便留在了京中王府,时不时跟着谢弘与诸世子四处寻欢作乐,早晚却闭门读书习武,勤练不辍。
  
  偶尔抽空去林清嘉书斋一趟,也是早私下与薛寒云约好了与他那帮师兄弟们比试一番。
  
  蜀王与林清嘉算是旧交,未离京之前便带着他去拜望了这位大儒,因此他去林清嘉书斋,原也不出奇。
  
  承宗帝厚待留京世子,生怕他们思念故土,常赐些美酒佳肴,丽姬宫女,蜀王府也不例外。
  
  司马瑜如今已经十四岁,尚未经人事,便将这些宫中赐下的美人们全安置在京中蜀王府,平日只让她们执役,洒扫烹茶之类,却不曾收入房中。
  
  旁的世子们皆已开窍,不管领会还是不曾领会承宗帝的圣意,倒是来者不拒,又到处夸赞新帝待诸藩仁厚,待他们这些堂兄弟们亲厚,倒令他们乐不思蜀了。
  
  此话传到承宗帝耳中,他心怀大畅,又听得沈昭仪宣了柳宜人,便吩咐宦官伏俊留意承香殿的动静。
  
  伏俊是承宗帝身边的老人了,自小陪着司马策长大,年纪与之相仿,最是懂他的心思,自他登基便被升为宫中的总管太监,如今正是他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忙遣了小太监去承香殿外瞧着。
  
  沈琦叶随司马策登基而进了大启后宫,住进了承香殿,其父又升了官职,其母进宫请安,道如今府中妾侍庶子女们再不敢对她稍有不敬,原本应该是喜事一桩,只是紧接着,宫中便进了十二位美人。
  
  她在宫中虽不能力压尹素蕊,但承恩次数却多过温青蓉,可惜待这十二位美人儿进宫之后,便分去了不少宠爱,令她嫉妒不已,惟有心中暗恨皇后太过贤良,又恨司马策喜新厌旧,却又不能表露出来,很是煎熬。
  
  柳明月乃是柳相独女,司马策做太子之时的太傅,圣上如今在政事上亦甚为倚重他,交好柳明月有益而无害。况她们从前便是闺中蜜友,因此待得她将承香殿内人事料理干净,将住进东西配殿的美人们弹压一番之后,这才召了柳明月前来叙旧。
  
  现如今的宫中局势如何,柳明月并不清楚,但宫中殿阁却极为熟悉。
  
  她当初入宫的时候,也在承香殿住过,彼时此处布置的富丽堂皇,不过东西殿里并未住进过别的美人儿。哪晓得沈琦叶住进来之后,这承香殿里东西配殿却都住了宫嫔。假若是她,恐怕也是夜难安枕,更何况沈琦叶……
  
  如今承香殿东西配殿分别住着颜媚与董明珠。
  
  柳明月并不认识颜媚,却与董明珠是旧识。董明珠之父董云当年得柳厚提携之恩,柳明月成亲之时,董太太钱氏还带着儿媳金氏前来,金氏还曾替柳明月前往薛家新宅铺床,两家素有交情。
  
  柳明月进得殿来,先向沈琦叶行了礼,见得她虽打扮的雍容华贵,眼睑下方却有浅淡的青印,便是脂粉也遮掩不住,心中暗道:恐怕新纳进宫的这十二位美人儿没少让沈琦叶伤神……
  
  沈琦叶大大方方受了她的礼,又亲自来扶她:“许久不见妹妹,妹妹倒同我客气。”
  
  她身后侍立着的贴身宫女姚黄轻道:“咱们家太太来宫里,也要向娘娘请安的。柳宜人最是知礼,知道宫规不可废,免得让旁人说嘴。又不是娘娘本意要与姐妹疏远。”
  
  她主仆两个一唱一和,沈琦叶又亲来搀扶柳明月,柳明月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笑意满满:“早知道娘娘高升,还未曾来向昭仪娘娘道贺!”
  
  沈琦叶从前攀附她,事事周全,如今登了高位,便非要她来拜上一拜,才能显出自己的高贵身份来。柳明月倒不介意拜她,只不知她巴巴宣了自己进宫,难道竟是为了炫耀如今地位不成?
  
  二人正拿些旧事寒喧,董明珠前来请安,见得柳明月,便相互见礼。
  
  韦皇后将董明珠与颜媚分到了承香殿,表面上看,沈琦叶与颜媚之父皆是司马策倚重的心腹重臣,沈颜二人定然站在同一阵线,但事实上,颜致与沈传品级相当,二人如今皆为尚书,颜致又是从前太子府詹事,是东宫百官之首,又是东宫僚属里司马策最为倚重之人,偏颜媚如今比沈琦叶位份低了一级,她心中不服,便不太将沈琦叶放在眼里,两三日不来请安也是正常。
  
  故二人私下争宠不断,针尖对麦芒,言来语去,颜媚偶尔来请次安,沈琦叶反要气恨三日。倒是三人之中品级最低的董明珠谨守本份,日日前来请安,恭顺谨慎,半步不错。
  
  董明珠坐得一刻,察颜观色,总觉得沈昭仪有话要同柳明月讲,便告罪离去。
  
  柳明月也极为好奇沈琦叶今日召她前来,不知何事。哪知道沈琦叶只忆旧情,又问候柳相身体,全然是一副好姐妹久别重逢的亲热场面。闭口不提今日为何召她前来,只等柳明月告辞出来,还不明白一大早便被莫名召进宫来的原委。
  
  沈琦叶既说是想她了,她便应着,且看此后这位昭仪娘娘还有何后招。  
  
  承香殿的小宦官一路引着她往外而行,半途却碰上了伏俊。
  
  伏俊这一世与柳明月并无交际,前世二人却打过无数交道,彼时他待她极为恭敬,又常为司马策辩护,安慰柳明月,只是如今想来,也不知真心假意。
  
  伏俊见了她,便支使承香殿里引路的小宦官离开:“正好咱家要出宫一趟,顺便引了柳宜人出宫,你个猴儿回殿里服侍你家娘娘去吧!”
  
  承香殿里的小宦官一溜烟跑了,柳明月行了半礼:“有劳公公了。”无人向她提起伏俊之名,她自装作不认识此人。
  
  伏俊引着她往前,她跟在伏俊身后走,暗中猜测这位承宗帝身边的第一红人今儿怎的有空来引她出宫?
  
  走着走着,她便觉出不对了。
  
  出宫的路她极为熟悉,但眼下伏俊却引了她往蓬莱池边而去。
  
  那里却是内宫园林之所,并非出宫的路。
  
  “这位……公公,这路好似不是出宫的路?怎的同来时不一样?”
  
  伏俊既引了她往蓬莱池而去,保不准便是司马策的主意,旁人想来也支使不动他这位大内总管。
  
  “咱家伏俊,柳宜人直呼咱家名字即可。有位贵人想见柳宜人,宜人且跟我来。”
  
  柳明月奉召入宫之时,身边丫环皆被挡在了宫门口,如今独身一个,她又不傻,只觉今日不妙,唯有提醒伏俊:“原来是圣上身边的伏大总管,我真是失礼,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常听阿父提起,道是伏公公对圣上忠心耿耿,是内宫里一等一的和善人……”
  
  她生的一双妙目,喜不自胜的瞧着伏俊的时候,倒教伏俊生出一种“疑似故人来”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对柳明月生出好感来。又听得柳相在家夸他,虽觉得柳明月这话乃是恭维之语,可是她的眼神真诚无伪,他倒宁愿相信柳相确曾说过此语。
  
  “宜人勿忧,咱家不会害了宜人的,只待宜人见过贵人之后,咱家便送宜人出宫。”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3:07
☆、65

    蓬莱阁里,明黄色的身影立在窗边,窗外是蓬莱池,水色天光,明晃晃灼人眼。
    柳明月随着伏俊跪了下来,向窗前那人请安,他摆手叫起,柳明月立起身来,伏俊已不见了人影,这个油滑的宦官!
    正是初春,有柔风入殿,眼前身影太过熟悉,她曾经有过惊惧避意,但不知道是近来的婚姻生活太甜蜜,薛寒云的宠爱疼惜令得她心中充满勇气,还是如今她再无进宫的可能,再见到司马策,倒不再怕他。
    男子久久不动,她便立在那里端详他的背影。
    司马策身姿高俊挺拨,气宇轩昂,身着四团龙袍,头戴翼善冠,腰系九龙玉带,白袜玄履,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忽尔转过身来,兴味一笑:“方才小师妹在想什么?”
    柳明月内心有翻白眼的冲动,她能说自己立在这里忽想起许多旧事,猜他无故召她前来,难道是闲极无聊吗?
    怎的她听说司马策初登大位,很是勤勉,常昼夜处理朝政。
    “没想什么,吹风。”
    蓬莱阁内所有窗户大开,极目去瞧,这殿阁四周的风景皆在眼前,但殿阁内也暖和不了多少。
    不过想到她是外命妇,虽大启妇人成婚之后,比之未出阁女子,相对来说拘束更要少上许多,宗室或者权爵之家的主妇还要出面待客,款待的不止女眷,还有主夫同僚同窗等男客,她与承宗帝见面,也不算太违例,倒心下略松。
    司马策轻笑出声:“小师妹率性,觉得这蓬莱阁风景可堪入目?”
    后宫女子各个想了法子的献媚讨好,便是皇后也从来都是温顺依从,就算温青蓉那炮仗性子,在司马策面前都乖的跟只小猫似的,满含仰慕,唯柳明月瞧着是个通透性子,每次见面,不是退避三舍便是直不笼通,全无讨好之意。唯其如此,才愈见其真性情。
    “四面透风,一池残梗,臣妇觉得六月菡萏初绽,芙蕖绿波,才是来此赏景的最佳时间。”
    司马策大约是政务缠身,压力太大,居然召了个外命妇来讨论蓬莱池边风景,柳明月总觉得,回头要问问自家老爹,最近这位新帝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顶好再让程太医私下给他进些补药之类,令他留连后宫,专注闺房之乐,少想些有的没的。
    司马策不觉笑出声来,缓缓踱了过来,在柳明月身前五步距离立定,瞧着她一双清透无惧,不卑不亢的眸子,忽摇头道:“真是奇怪,有时候朕觉得,小师妹瞧着朕的眼神很是熟悉……但一转眼却又离朕极远极远……”
    “圣上想多了。”柳明月反省自己几时对司马策露出过那种熟悉的眼神,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她却不知,二人前世一场夫妻,虽然极力忘却,但曾经痴爱过,总会有丝缕的痕迹留下来。
    就算如今不再爱他,但对司马策本人的言谈举止,甚直是蹙眉沉思,扬眉浅笑,都在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因此,她每次瞧着司马策的眼神,哪怕充满了惊惧戒备,也暗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
    司马策何等人物,自小学的是治国论策,结交打击的全是心怀谋略的政客,玩的是翻云覆雨的手腕,尤御妇一道,最是得心应手,内宫外朝,不知引的多少女子倾心爱慕,柳明月这种奇怪的眼神,又哪里逃得过他的鹰目?
    “是朕想多了吗?”司马策再逼近两步,在柳明月堪堪朝后退之时,伸臂揽住了她的纤腰。柔软的身子一经入怀,鼻端嗅到她身上幽香,不由便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
    “小师妹好香!”
    柳明月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司马策被刺身亡,或者他最好死在某位妃子的榻上,落得个风流恶名……反正他薄性,这些死法也足教她泄去心中愤恨……
    但她如今才知,自己是最懦弱的那种人,哪怕再恨,从来不曾想过,亲手报仇,令得他江山不稳,落得个凄凉下场。那种事情,大约需要很坚毅的性格,很强大的心灵,很缜密的思维与心计,才能完成罢?
    她太过贪图安逸,只图眼前甜蜜生活,能与老父及夫婿团圆安稳的过日子,而不肯去追究前尘旧恨……
    司马策低头,试图噙住面前粉润樱唇,却在下一刻只觉脚上一疼,怀里的人儿已经逃脱了禁锢。
    “圣上既然称臣妇为师妹,想来也知臣妇已经成亲,与圣上这般亲密,恐有违妇德!”
    退到几步开外的女子眸中燃烧着怒焰,亮的惊人,因着拒绝,司马策只觉心头一阵遗憾,他明明就要亲到了……
    “朕只是同小师妹开个玩笑,小师妹不必介怀!”
    她亮出爪子来,明晃晃的拒绝,倒令司马策不好再逼她,反出声安抚。
    大启王朝本就是北狄入主中原,祖上父亡子继,继承的不止是牛羊财产,还有除儿子生母之外的其余庶母,另有兄终弟继,与父亡子继同例。
    只是后来北狄夺得中原天下,为了教化中原民众,这才收敛起游牧民族的许多汉人不能接受的陋习,一切礼仪向着汉人学习。
    读汉书,习汉子,学汉话,官方文件也全是汉字,如今也算将本族旧习抛弃了十之□,皇室明面上更是彻底的汉化。
    只不过再往前数四代,大启的某位帝王看中了兄弟的媳妇,最后一场政变之后射死了兄弟,霸占了兄弟的妇人为妃,登大宝之后又将弟妇封为贵妃,且与这位贵妃育有二子一女,算是皇室一桩传世的风流公案。
    后辈隔着历史尘沙,追忆这位在大启历史上算得上贤明君王且有功绩的皇帝,这点微不足道的风流韵事,完全不能抹煞他的英明神武。
    司马策近来读史,畅想先祖马上英姿,不由浮想联翩,他又于女色上头从来不是拘束的性子,觉得有几分意动,也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
    天子富有四海,不止是这天下庶民百姓,四海疆域,还包括这疆域内的无数财富美人。
    柳明月,也在这疆域之内。
    “既然圣上宣臣妇前来,并无什么要紧的事,只是闲谈取乐,那么臣妇便告退了!”柳明月一击即中,危急关头狠狠踩了司马策一脚,在他吃痛之际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见得他并无发怒的迹像,便缓缓后退,意欲从容退去。
    “小师妹可是恼了?”
    司马策原本不过是安抚之语,寻常女子听得此语,定然要回一句“不曾”,哪知道柳明月却板着一张玉白小脸,黑而亮的眸子里满是愤然,诚实答他:“臣妇是恼了!”又质问他:“不知在圣上心中,臣妇是何等水性扬花的女子,竟然引的圣上做出此等行为?可是臣妇平日行事太过轻浮,才教圣上误会?”
    司马策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诚然,天子之吻,无论是否水性扬花的妇人,均要闭目承恩。最好是水性杨花,才能一遂他愿。然而他又不愿承认,自己意动的女子乃是水性杨花的妇人,这简直有辱他天子尊严……
    但瞧着面前女子一脸贞静的莹亮眸子,慷慨决绝,大有万死不惧天子之威的气势,他只觉可爱又可恨,恨不得揽在怀里好好亲热一番,却不得不由得她缓缓拜了下去,又起身退出,从容离去……
    司马策初登帝位的这一年春,终于领教了天子之威,也有折戟而归之时!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3:15
☆、66

    柳明月出了蓬莱阁,伏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遣了小宦官引柳明月出宫。
    她一路走,只觉眼前红墙黄瓦,恢宏殿阁似静静蹲伏在地的恶兽,脚下□烟柳,碧波轻荡,不过是迷惑人的点缀,稍不注意便会被这恶兽吞噬,脚步不觉间加快,恨不得立时出宫。
    伏俊遣来引路的宦官小六子原本在前引路,不知不觉便被她甩在了身后,恨不得一溜小跑才能追上去……
    及止远远瞧见了宫门,她才觉得走的太快,气息略促,怕夏惠瞧出异样,这才放缓了脚步。
    小六子送完了柳明月,回头便被召至御前。
    “柳宜人可有说什么?”
    司马策坐在案前,目光沉沉压了过来。
    这位新帝虽初登位,但大内这些小宦官们最是机灵,哪位主子好侍候哪一位不好侍候,心里门清。见得司马策凛冽眼神,心里打个哆嗦,跪着小心答话:“柳宜人……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一路走的飞快,奴才追了一路,看着她出了宫门,才返回来。”
    这是……归心似箭,恨不得未曾入宫?
    司马策玩味一笑,忽然间想到:若是当初纳了她在宫里,也不知道她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是不是也似各宫美人一般,争相邀宠?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期待那种场景……
    伏俊察颜观色,暗暗纳罕:圣上这是……有了别样心思?
    这日薛寒云并未轮值,柳明月回去的时候,柳厚尚在署衙未回,夏惠见得她脸色不好,服侍她卸了头上钗环并礼服,换了家常襦裙,拿了铺子里掌柜这月送来的帐簿子瞧,但夏惠瞧着,她久久未曾翻页……
    待得晚上柳厚回来,父女二人同坐用饭的时候,她面上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夏惠原本担心她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这会见得父女和乐,便疑惑自己多心。
    她这般忠心耿耿,为着柳明月着想,柳明月自然也有感觉。
    过得两日,瞅着旁人都出去了,她便私下悄悄儿问夏惠:“我跟姐姐要句实话儿,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闻妈妈人也好相处,瞧我面上她也会待你好,姐姐瞧着小吴管事可好?”
    夏惠这些日子瞧着自家姑娘成亲之后,与姑爷在一起面上笑容从未断过,她便有一种总算完成了太太遗愿,如释重负的感觉。柳明月再谈她的亲事,便不觉排斥。
    她是从外面卖进来的丫头,早不知家在哪里,能为她作主的唯有柳明月,当下红着脸垂头:“奴婢的事,但凭姑娘做主!”
    这是愿意了?
    柳明月这些日子心头压着大石,此刻也因为这事而添了几分愉悦。等夏惠出去了,便遣了跟前服侍的秋果去请闻妈妈。
    自她们小夫妻圆房之后,闻妈妈便从他们房里退出来,依旧管着府中原来的事情,只三不五时来请安,有时候会私下问问柳明月,月信可至,想是盼着她作胎。
    府里也就闻妈妈敢开口这样问,听得柳明月月信才完,便支使房里丫环去炖些汤汤水水给柳明月。
    今儿请了她来,闻妈妈进门便一脸喜色:“可是有好事了?”
    柳明月一笑:“可不是好事儿?!我记得小吴管事还未成亲,年纪也不小了吧?”
    闻妈妈原当她有了喜信儿,哪知道柳明月却提起了自己儿子的亲事,当下不由笑了:“难道姑娘是想为老奴儿子保媒不成?”
    柳明月道:“妈妈觉得,夏惠如何?”
    闻妈妈也在柳明月房里当了一段时日的差,冷眼瞧着,这几个丫头里面,夏惠倒真是柳明月的左膀右臂,她连一时半刻都离不了的,房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俱都依赖夏惠,况夏惠生的容貌不错,容长脸儿,杏核眼儿,皮肤莹白,手脚纤秀,原想着说不得这丫头有造化,被薛寒云纳在房里,将来生个一儿半女,也算是个有福的。
    哪知道这会猛不丁听到柳明月要将她配给自家儿子,不由愣神:“夏惠……云少爷……”
    柳明月何等样人,闻妈妈的想法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原是官宦人家的规矩,姑娘房里的大丫头,将来都是姑爷的人。她笑吟吟道:“夏惠姐姐是阿娘当年给我指定的人,这么多年照顾我十分尽心,我哪里舍得让她做小?总要替她谋一门好亲事,方不辜负这么些年她对我的好。妈妈觉得她可配得上小吴管事?”
    柳明月身边的大丫头,闻妈妈如何敢想?
    她正忧愁小吴管事眼界高,相国府别的二三等的丫头并不识字,容貌比之柳明月房里的丫头也逊了一筹。柳明月房里的丫头,除了秋果,其余三个容貌都好,也都略识些字,尤其夏惠是个拨尖儿的,小吴管事若能娶了她,真是桩极好的亲事!
    当下她便喜孜孜应承了下来,出得门来,正遇上进院子的夏惠,褪下腕上一只金镯子便要往夏惠腕子上套:“我瞧着姑娘穿戴的素了些,这镯子送了你戴着顽罢。”
    夏惠辨其神听其音,顿时脸儿红红,任由闻妈妈将镯子给她套了起来。
    当夜小吴管事当完差后,回到自家小院里,被闻妈妈揪过来将此事告之,又生怕他瞧不上夏惠,狠狠告诫:“这是姑娘大恩,不想让房里丫环给姑爷当妾,不然哪能便宜了你?夏惠不但长的出挑,还跟着姑娘读书识字,你若还看不上,我这便拒了小姐,让你打一辈子光棍好了……”
    小吴管事跟着柳厚,一早注意过柳明月身边的丫环,对夏惠尤其印象深刻,她笑起来温婉动人,待柳明月很是贴心,以前就算有一二分意动,也不敢说出口,如今听得闻妈妈所说,当下便露出个笑来:“儿的婚事听阿爹阿娘做主!”
    闻妈妈忖度其意,这是……早就中意夏惠了?
    既然两下里都愿意,柳明月便拿出内宅主子的手腕来,快刀斩断麻,一个月功夫便将夏惠嫁了出去。
    夏惠嫁了之后,仍回她房里当差,只是如今只能做个管事媳妇子,却不能做大丫环了。她房里如今有秋果春凤冬梅三个丫头,很有些不成样子,夏惠便提议,不如再买几个丫环回来。
    相国府买丫头,自有管事的出去寻可靠的人牙子。
    人牙子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带来的小丫头们从八岁到十四岁不等,柳明月挑了四个十一岁的小丫头,见其中一位十四岁的女孩子身量纤秀,眸子灵动,除了年纪大些不好□,旁的都好,便有些犹豫。
    那女孩儿见得柳明月犹豫,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求小姐卖了我……”
    那婆子进来的时候就说过,这女孩子只求卖身三年便会赎回去,并非买断。且她只是这婆子介绍来的,并非已经卖身给了这婆子。
    婆子也只经手赚个中间费。
    柳明月让人牙子带了这些女孩子退下,才问她:“你为何只卖身三年?”
    须知相国府卖奴才,便是签了死契的,哪里会有一签几年的说法?
    “求姑娘发发慈悲!我家在京郊,近日有宫中内使在各乡县采选宫女,有些人家的女儿不想送进宫,便花了钱买通了宫中内使,但我家去年阿爹大病一场,花了许多汤药钱,出不起这大笔银子,我又不想进宫去当宫女,这才想卖身为奴三年,待得三年之后,家中父兄必赎了我出去……”
    柳明月大为惊讶。
    她这些日子窝在府里,对宫中之事不闻不问,没料到韦皇后好快的手脚,宫内各位美人儿住进来才多久,居然就派了内使往民间去选宫女。虽然事情早在预料之中,选了美人服侍皇帝,必要从民间选宫女来侍候这些美人,但听得如此,也不免叹息。
    前世她天真懵懂,哪里懂得宫女的苦楚。如今不过将心比心,觉得宫中委实不是个好去处,而大启宫女放出来的并不多,好多平民女子入了宫,便是一生白头也难见爹娘,还要长年累月操持贱役,无怪民间听闻选宫女,宁可花了家中积蓄,也要卖通了内使,留下女儿。
    但凡疼女儿的爹娘,哪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在宫中空度年华?
    想来,就算嫁个乡野村夫,也比送进宫中强上许多。
    等到薛寒云从京郊大营回来,便见得房里新添了一个十四岁的大丫头,名唤金铃的,跟在夏惠身边学规矩。
    至于其余的四个小丫头们,便由毕妈妈闻妈妈各带了两个□,学些内宅规矩,待得学的差不多了,柳明月这里几个大丫头们都婚配了,便可调到她房里来使。
    柳明月原本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薛寒云说,可是见得他立在自己面前,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忽然之间觉得:前世是不是自己带累了薛寒云?
    纵然如今她嫁了薛寒云,尹素蕊嫁了司马策,许多事情都有了重大改变,但是大事情上,似乎并未改变。
    比如,楚王谋逆,武德帝禅位,司马策登基……
    她觉得恐慌,就好比头顶悬着一把长剑,不知道几时会掉下来,让她产生一种紧迫的感觉,恨不得能够想法子将司马策从皇位上拉下来,改变这一切!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3:24
☆、67

    年轻小夫妻经久不见,见了面自然要亲热一番。
    薛寒云最近在京郊大营历练,面皮黑了几分,人倒是愈加神彩飞扬,几欲将从前身上那些孤寒之气逼尽。
    柳明月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属于军队的。
    哪怕林先生再用费心巴力教导的学生,他再赞薛寒云如何天资聪颖,适合走科举一途,也不能抹煞薛寒云在军营里更如鱼得水的事实。
    薛寒云被她这般专注的眼神盯着,哪里还按捺得住,伸臂将媳妇儿捞进怀里便啃……大约在军营里待的久了些,行动间倒将往常儒雅放下几分,也粗蛮了不少。
    柳明月被他下巴上的胡茬扎的生疼,不住闪躲:“寒云哥哥……疼……”又想及蓬莱阁那一幕,反迎了上去,吻他的唇……
    薛寒云何时得过她这般热情对待?心中暗道:还是营里那些糙汉子们说的对,再端庄的媳妇儿离了丈夫太久,见面了也会热情几分……
    更别提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不但啃着媳妇儿柔润温唇,手里已经往下摸索了去……
    锦梧院的婆子丫环们都很是善解人意,一早在净房里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事毕,薛寒云将自家小娘子抱到净房浴桶里,自己也跨了进去,本来想洗洗就算了,结果……小夫妻俩充分领会到了禁-欲的恶果。
    薛寒云极为意外的发现,小娇妻这次出乎意料的热情,最后半吊在他的膀子上,只差晕过去了……肉皮儿被热水泡过之后,泛着珍珠粉色的润泽光芒,眉眼含波,红唇透着慵媚,乌发散在玉色的肩膊上,真正丽色无双……
    他拿了布巾子替她包了头发,又用袍子整个的将她包起来,抱回卧室,放在拨步床上,将罗帐从玉钩上解下来,自己也钻了进去,夫妻俩并头而卧。
    外面婆子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轻响,想来是去抬净房里洗浴过后的残水了,柳明月将脸整个的用被子遮住装睡:哪里还收拾得起来?大半桶热水都从桶里溢了出来,湿了半地……
    这些婆子哪个不是过来人?
    她只觉狂浪,没脸见人!
    “月儿也不热的慌?”薛寒云揭了她面上被子,将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肌肤相亲,二人之间无一点遮拦,他揽了她在怀,始觉心满意足。
    柳明月摸摸他的湿发:“也不怕做出病来。”裹了被子,拿了早备好的布巾子替他擦头发。
    薛寒云低笑:“哪那么容易做下病来?在营里训练的时候泥一身水一身,累极了也有直接倒在地上睡过去的时候,倒是你才要擦干了头发好歇会儿……”说着解下她头上布巾子来替她擦头发。
    柳明月听的心疼不已,边擦边埋怨:“再累,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你若身体不好,阿爹又上了年纪,我靠谁去?”说着不禁眼圈红了。
    薛寒云听了这话,心上本该一片熨贴,只是低头瞧见她裹着的被子散了开,露出胸前一片腻白肌肤,其上雪丘宛然,形状美好到令他几欲喷鼻血,纵尽力克制,面上神色也有了异样。
    柳明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瞧,顿时满腹伤感都被打散,连他的头发也不擦了,一手扯了被子护住胸前春光,另一粉拳在他身上狠捶:“去了军中,越发没脸没皮了……”做母老虎状:“说,你刚想什么呢?”
    可惜她面上红粉绯绯,潮色未褪,又裹着被子,方才体力耗尽,语声娇软气弱,不像在威吓倒像在大发娇嗔。
    薛寒云拉过她的手合在掌心轻轻一吻,老老实实答:“在想你……”
    ——她总不好再问想她什么吧?
    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拨步床四周的罗帐都放了下来,将外界光线隔绝,自成一个世界,面前的男子眉目坚毅,目光清正,是再好不过的良人,柳明月忽觉揪心。
    在她的心里,保护面前男子的心跟他保护自己的心一般无二!
    薛寒云并未察觉她心里的矛盾纠结,拭干了头发,两夫妻并头而卧,他忽语声兴奋,“最近圣上下令整顿军备,清查军需库,下旨督促各地勤练兵,还亲自往京郊大营劳军,不知道这两年会不会对西戎用兵……”
    大启王朝原是从北狄走出来的民族,入主中原之后,原来的大片牧场便被西戎占领,薛良当年就是死于西戎大军之手。能回白瓦关为薛良报仇并痛击西戎,是薛寒云毕生之志。
    西戎占领原北狄牧场之后,时不时会来骚扰大启边境。
    历代大启皇帝都知自己是北狄入主中原,游牧民族的铁蹄悍然踏进繁华如画的中原大地,若非靠着开国皇帝的铁血手腕,血洗四城,震慑了中原汉人,令得汉人朝廷的小皇帝吓的肝胆俱裂,哪里能得着这锦绣江山?
    经过两百年通婚,融和,大部分老百姓丰衣足食,过上了安定日子,便不再理会丹陛之上坐着哪位皇帝,但大启帝王不会忘记司马族是如何从马背上走到中原的,更担忧西戎重走司马一族的老路,打进中原来……
    柳明月清楚的知道,此后近十年,薛寒云都在白瓦关镇守,与西戎为战……
    他是心怀大志的男儿,更是忠君爱国的臣子,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预先吹吹枕头风。
    “寒云哥哥,我知你素有大志,可是假若碰上个昏君,视民如蝼蚁,你会如何?”
    “月儿觉得……今上会成为昏君,视民如蝼蚁?不会吧?!他虽冷血,置臣子性命于不顾,只为了登上帝位,不过近日陛下去京郊大营劳军,与士卒同吃同住三日,军中人人盛赞不已。”
    ——那人,本来就是做戏的高手。
    柳明月细细回想,至今不知道前世他对她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也就骗骗这些从不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军士,哄的他们为自己卖命而已!
    柳明月觉得,枕头风也不是那么容易吹的。
    “今上继位之初,罔顾老臣性命,才登基便大肆选美以充后宫,如今又在民间采选良家子做宫女,总觉得与太上皇他老人家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举动……”
    薛寒云摸摸她的脑袋:“月儿去了一趟宫里便深有感慨?其实细想一想,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身处高位,便是太上皇当年即位,听说也是三年一选,民间官宦人家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入宫。也就近十来年上了年纪,才不怎么往后宫纳美了。哪代帝王不是三千佳丽?”似怕她胡思乱想,又赶忙向她保证:“不过月儿放心,我只要月儿一个就好!”
    我的傻哥哥哟,你除了忠君爱国,保家卫土,可还有别的想头没?
    看他现在对司马策忠心耿耿,只差在脑门上贴个条子,上书忠君爱国,她就不忍心在他这么兴致飞扬的时候泼凉水……
    柳明月顿觉自己前路漫漫,还需努力不懈!
    到了晚间,柳厚回来,三人用过晚膳闲谈,柳厚又谈起一桩事。
    武德帝禅位之后,今上在朝中传了口谕,道太上皇为了江山辛苦了一辈子,为了让太上皇晚年生活过的愉快,他准备替太上皇依着皇城另建一座太极宫。
    如今已着了钦天监的去选址,工部核准预算,报了条陈,召集能工巧匠,设计出宫殿式样,便开始破土动工……
    武德帝一生勤俭,说起来近几年风调雨顺,他又励精图志,如今国库充盈,今上不止接了皇位,还接管了一个很富有的钱袋子……如今国库的银子要怎么花,还真是他说了算!
    况为武德帝建太极宫,臣子万民只会夸今上孝顺,而不会指责他什么……
    柳厚跟着武德帝治国,勤俭习惯了,如今未免觉得新帝太会花钱……年纪轻轻只会花钱不会存钱可真不是什么好现象……
    柳明月却担心柳厚劝谏司马策勒紧龙腰带勤俭持国,招来他的不满,遂委婉劝道:“说是有个富人家的公子哥儿,爹死了乍一接收家业,只觉家底丰厚,银钱花之不尽,于是大肆挥霍。这位富人家有位老仆,不光身家性命,便是一家老小俱都人依附这位公子哥儿生活,阿爹觉得这位老仆应该如何应对?”
    柳厚官场里打了一辈子滚,略一想便明白女儿用心,暗道这孩子自成亲之后果然长大了,居然知道忧心他在朝里的处境了,生怕他直谏惹的今上不愉,处境艰难,当下拈须感叹:“这老仆拿着仆人的月钱,无权管束主子,自然只能尽仆人该尽的责任,其余之事,竟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他本就在楚王谋逆当夜经历过一场生死,如今那忠君之心便淡了许多,况又换了新帝,不及武德帝君臣情厚,略懒怠些也是常理。
    薛寒云却正在年少气盛之时,又一心护国忠君,当下不能苟同。
    “这公子哥儿行动失当,做仆人的更应该苦苦劝说吧?日久见人心,想来这公子哥日后会明白这仆人一片忠心的。”
    柳明月:“……”忠君爱国这种情怀,真是家传啊!
    遥想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公爹当年带着一家老小举家殉国,这件事情在寒云哥哥的心里留下的烙印想来不是一般的深……
    也许,在他的心里,一直视公爹当年的举动为光明坦途,并且以这样的公爹为荣,以继承这样的家风为荣吧?
    她忽然之间想到一种可能:假如以后她随着薛寒云镇守边关,敌临城下,他会不会在突围无望,获救无望的情况下,情愿她与自己双双殉国?
    想到这种可能,她便觉得不寒而栗。
    爱情固然美好,但……夫妻三观不合真算不上一件美好的事情。
    柳明月今日初次认识到,恐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要不得不面对寒云哥哥与自己脑子里那种时不时窜上来的“逆君”的念头做斗争了!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3:32
☆、68

    柳明月真正的开始认识自己的夫君薛寒云,从头开始思量自己的婚姻,是从这次的谈话开始的。
    她原本便不再盲目相信爱情,就算薛寒云肯为了她舍去生命,她坚信此是一生良人,可彼是她娇颜如花,他年光正好,都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此后如何,尚未可知。
    一生这样漫长,真正需要夫妻为彼此奉献生命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琐碎的日常生活。
    这种日常生活,会不会消磨掉所有的热情,她不敢保证。
    就好比十年沉睡,一朝梦醒,她打量周围的世界,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罗二夫人特意从西南边陲赶了回来参加儿子的婚礼,柳明月如今是已婚妇人,自可在婚宴上抛头露面。她见得新房里新娘子樊璃娇俏美丽,但身边的两名陪嫁丫头亦容色不俗,瞧着新姑爷的眼神娇怯怯满含爱慕,她又如何不明白?
    罗善之被一伙师兄弟们灌的大醉,抬到了新房里,回程的路上,薛寒云在马车里一身酒气搂着柳明月坏笑:“大师兄这次恐怕连洞房都要耽搁了……”能够得报他成亲被灌酒之仇,他颇为满足。
    柳明月却想:罗家也有姨娘通房,只是庶生子女极少……想来过不了多久,这位新娶师嫂的陪嫁丫环便会成为罗师兄的房里人吧?
    这才是常态!
    她这种独占夫君的想法,也只有阿爹这种宽纵的长辈能教出来她这样的女儿。也只有寒云哥哥这样爱她至深的男子才能容忍。
    瞧,至少这一点上,寒云哥哥强过这世间大部分男儿!
    她将脑袋埋进他温暖的怀里,鼻端是少年熟悉的仿佛带着阳光味道的体息,还有耳边咚咚的心跳声……一切是这样的甜蜜,她实不该胡思乱想。
    罗家长孙的喜事既然未曾大办,次月,轮到罗行之,自然也不出格,只按罗善之的规格来办。
    彼时,贤惠的樊璃已经将自己身边的两名陪嫁丫环青芳青芸开了脸,替罗善之放在了房里。
    罗二夫人原本就是来参加儿子婚礼的,带来的丫环里也有两名容色出众的,做婆婆的尚未开口,樊璃便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连罗瑞婷也不无伤感的与柳明月倾诉:“小师妹,我要是出嫁了,是不是也要带陪嫁丫环替贺师兄收在房里?”
    她原本对自家阿娘当家主母的具体工作并不了解,只知她要掌管内院,可是自樊璃将陪嫁丫头给罗善之放在了房里,罗大夫人为了点醒自家的傻闺女,便轻描淡写的告诉她一项当家主母的工作:为丈夫纳小妇。
    远在白水关的罗瑞婷之父罗大将军如今身边跟着的两名侍妾便是罗大夫人亲自派了人送过去的……为了怕夫君在边关无人服侍……
    听说那两位姨娘如今都育有儿女,只是未曾送回京城,尚无荣幸得罗老爷子亲自教导。
    柳明月最见不得这唯一的师姐蔫头耷脑,自然要给她出主意。
    “师姐你真傻呀?这种事情,就算婆婆硬塞了人进来,你也要学米姐姐,想办法拒了。况且你是二品大将军嫡女,嫁了贺师兄,算是低嫁,只要你没打到婆婆院子里去,贺家便不能拿你怎么样。贺师兄要是有什么歪念头,你便在房里打的他不敢有,这才是我的好师姐嘛!”
    她心中默念:贺太太您一定要是宽厚大度的婆婆,不然……师姐狂暴起来其实很吓人的!
    但是,她宁愿师姐狂暴也不愿意师姐这副忧郁的模样,实在是……不得已啊!
    樊璃这位师嫂不比罗瑞婷,背景深厚,腰杆子又硬。
    樊璃之父乃是从五品的太仆寺员外郎,跟罗家的门第差了太多,她算是高嫁。罗二夫人又觉她高攀了罗行之,新婚第三日便开始给她立规矩,未闻恶言,态度却极是疏淡。
    樊璃进了罗家门之后,便战战兢兢,本来成亲当日柳明月见过她的,也是樊太太娇养在深闺的女儿,这才成亲一月,眼角便带了疲态。
    连她也忍不住在私下悄悄劝慰:“罗二伯母等到行之师兄成亲之后,想来便会重回西南边隆,阿嫂且再忍耐些日子……”
    樊璃感激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强作欢颜。
    罗瑞婷犹有余悸:“就算挡得住婆婆往我房里塞人,那要是像待大嫂子这般让我立规矩呢?”
    樊璃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身子娇弱,不比罗瑞婷与米妍等人耐摔打,站规矩天天站的腿肿脚疼,罗瑞婷亲眼瞧着她婚后的日子,几有退婚的打算。
    柳明月白她一眼:“师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站马步都不怕,在婆婆房里立规矩哪里难得倒你?实在不行你就当练功站桩了,谁还能耗得过你?”见罗瑞婷还是有些恐惧,想来是罗二夫人待媳妇的冷淡刺激到了她,她除了喜欢练功,别的针线女红管家理事统统不在行,连樊璃的一半技能都没有,婆婆如何能瞧着顺眼?
    “要是实在不想站,你就装晕吧!”柳明月拍拍她的肩,打量她红润的气色,盘算要是师姐装晕,不知道有几个人能相信……
    罗瑞婷将她压倒在榻上一顿折磨,挠痒痒挠的柳明月连气都喘不上来:“就会出馊主意!就我这样的身体,一年都难得病一回,装晕了会有人信吗?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53:41
☆、69

    罗二夫人母子分离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补偿心理,这几个月眼睛只盯着罗善之房里,一日数餐连夜食也要吩咐下来,生怕饿着了罗善之似的。
    罗瑞婷私下偷偷跟柳明月道:“瞧二婶那架势,大哥这么多年在家里,阿娘竟然饿着冷着他了,照顾的不周了,她如今回来,才这般着紧儿子……”
    柳明月大着胆子拧了一把她的脸蛋,只觉手感极为不错。近些日子罗大夫人加紧了功夫鼓捣大师姐这张皮子,如今摸在手里滑腻柔润非常,全然不像常在小校场练武的人。
    “师姐这是在替师娘抱不平?师娘都一笑置之,你何必多这嘴?万一传到罗二伯母耳里,就不好了。”
    罗瑞婷哪里肯吃亏,立马拧了回来。
    “我不过白抱怨两句。阿娘都不理的,只一笑置之。横竖这府里如今是阿娘当家。”
    如今柳明月倒真有点头疼来罗家了。
    以往罗家是最清静不过的地方,罗大夫人持家有道,家中又唯有罗瑞婷一个女孩儿,性格疏朗大气,极好相处。如今连着娶进门两房儿媳,又有个罗二夫人从边关回来,总是忍不住拿两房的儿媳妇比来比去……总能生出许多小矛盾来。
    若不是罗瑞婷强逼,道是她嫁期将至,每日被罗大夫人拘在院里不得出门,反正柳明月现在也闲,此时不来陪她这位待嫁师姐,也太不讲道义了。
    被道义相逼的柳明月不得不三五日便来罗家一趟,倒灌了一耳朵的消息。
    三月罗善之成亲,四月罗行之成亲,罗瑞婷的婚期便订在了六月。
    罗二夫人原定了罗行之成亲之后便要回西南边陲去,结果罗瑞婷婚期订了下来,罗家三爷罗延民的夫人如今身怀有孕,路途遥远,不能前来,三房只派了几名亲兵在年后便送了侄子侄女成亲的礼物回来,她这位唯一的婶娘更不能离去,便要待到罗瑞婷出嫁之后才能回去,连带着樊璃也还要忍耐一个多月。
    柳明月索性请了万氏与温毓欣来陪她,回柳家别业去避暑了。
    温毓欣虽然已经与冯家订了亲事,但温友思温友年皆未成亲,她便不必着急备嫁,只闲来做些成亲要用的针线。
    如今说起来,嫁出去的这些相好的姐妹们里面,最逍遥的倒要属柳明月了。
    罗瑞婷成亲那一日,罗家热闹非常。
    薛寒云与一帮师兄弟们皆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
    柳厚与罗老爷子素有交情,罗家办喜事,柳相自然是带着女儿女婿亲至。但他与贺家并无交情,只是同朝为官,贺绍思之父又一直在边关,文臣武将也无交集,更不必去贺家出席婚礼。
    柳明月与薛寒云与贺绍思有同门之谊,便打定了主意要从罗家陪着罗瑞婷到贺家去,全程观礼。
    再豪爽的女儿家,大约心中对嫁人心怀憧憬,当日的罗瑞婷很有些张惶失措,被喜娘按在妆台前鼓凳上绞面的时候,杀猪一般惨叫,倒吓的房里前来添妆的姐妹们都傻住了。
    米妍与柳明月都是过来人,先自捧腹大笑。
    特别是柳明月,亲眼见过罗瑞婷在小校场的英勇身姿,寻常受点伤蹭破点皮满不在乎,此刻却泪眼婆娑,端的可怜。
    米妍啧啧叹息:“真是没想到婷丫头也有这样娇滴滴的一天……你皮糙肉厚,按理说不会疼的呀……”
    除了贺家姐妹在家中等着迎接新嫂子,连未出嫁容慧与温毓欣也在场,她二人还算含蓄,只抿嘴笑。
    柳明月却不肯放过此大好机会,在她耳边低声煽风点火:“师姐这会就喊痛了……成亲之后,痛的时候多着呢,做人新娘子,可要乖乖忍着啊,千万不能将姐夫踢下床去……”
    她原是调侃罗瑞婷,哪知道一语成谶,罗瑞婷的洞房之夜果然过的精彩非常,很久之后师姐妹俩背人处说悄悄话谈起来,连罗瑞婷自己都要忍不住笑上一回,更何况柳明月,早已笑软在榻上。
    罗瑞婷待要像当常一样去欺负回来,还未挽起袖子,已被喜娘跟身边的丫环连连阻止:“还要上头梳妆,时间不够了……”
    罗瑞婷只能对着柳明月干瞪眼,并咬牙:“你给我等着!”
    柳明月满不在乎:“以后自有贺师兄来管你,我才不怕呢。”
    贺家官位不算高,况贺绍思之父还在边关驻守,来的宾客到底不如罗家多,只除了贺家平日来往人家,还有贺绍思一帮师兄弟,禁中曾一同做过羽林郎的同僚,如今军中同袍,便再无其他人。
    容慧与温毓欣从罗家直接归家去了,她们乃是未嫁女,只除了在闺中来送一送罗瑞婷,倒不好再跟到贺家去,反是米妍与柳明月是已嫁妇人,便大大方方结伴去贺家吃喜酒。
    贺太太今日妆扮的很是喜庆,贺家双胞胎姐妹们今日不宜露面,便在新房里陪着罗瑞婷,柳明月与米妍则被让到了席上,与一帮太太奶奶们坐着吃酒闲聊。
    前来参加贺家喜宴的,大多是年轻儿郎,今日都打着坏主意要将新郎官灌醉,不过贺绍思喝到一半便出溜到了桌子下面,被薛寒云他们抬到了新房里。
    等众人前脚出了门,房里丫环等人打了水来,罗瑞婷尽管笨手笨脚,还是服侍贺绍思擦干净手脸,丫环们都红着脸退了下去,她拿手指戳了戳贺绍思的脸颊,见他烂醉如泥,终于放松了下去,小声嘀咕:“幸好醉了!”
    不防横里伸出一臂,将她一把扯进了怀里。
    罗瑞婷一声惊呼,床上的少年双眸大睁,精神非常,哪里有醉意?
    他跳下床来,三两步去将门闩了,侧耳在窗边去听,除了前院宾客喧哗之声,新房门口静悄悄一片,这才回身,不防转身之时,便瞧见罗瑞婷被吓傻了一般,呆呆瞧着他:“你没醉?”
    贺绍思轻笑一声:“娘子也太小瞧为夫的酒量了,今晚如何能醉?”
    “可……可……可……”
    罗瑞婷话都说不利落了,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原本想说:我就盼着你酒醉来着……你酒醉了我也不必这么紧张了……
    忽听得房外使劲有人拍门:“贺师弟开门……开门咱们好好喝两杯去……”这是羽林郎里的一位关系极好的同僚。
    “贺师兄你居然装醉,快出来快出来……再不出来我们砸门了……”这样霸道的话,除了谢弘这小霸王,还有哪个?
    又听得米飞上窜下跳,恨不得橇窗:“贺师兄你别藏在里面不出来,我们听到了,你竟然敢装醉……我就说他在装醉嘛,酒量哪里就这样差了……”
    吵吵嚷嚷,乱成一气。
    被众师兄弟们这般吵架,贺绍思悄悄踱回来,拉着罗瑞婷的手,屏息坐在床边,感觉到她僵硬紧张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听得外面师兄弟们及贺绍思军中禁中同僚同袍们的嚷嚷,她甚直偷笑了出来。
    感觉就像极小的时候,与罗行之罗善之两位阿兄一起去做坏事,被家仆发现了,报到了罗老爷子那里,他们便藏到了罗家后园子里的假山洞里,听得外面仆人来回寻找走动的声音,偏又逮不到他们,那种愉悦的心情。
    她全然不曾觉察,不知道什么时候,贺绍思已经与她靠在了一处,两具年轻的身子紧紧的偎依着……呼吸与共。
    房门外面,众人拍了一阵门,见房里一对新人吓的声气都不敢出,皆大笑起来。
    沈家管事的匆忙从前院跑来,好说歹说,才哄的众少年郎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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