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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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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3:36
061  哗然大波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的微妙而且惊讶。
  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随后又缓缓坐了下去,道:“汪小姐,一定是你看错了,现在天色黑了——”
  汪小姐一个劲儿地摇头道:“不,没有,我没看错,不信你们问我的丫头,她也看见了!”
  丫头的脸色也是发青,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小姐说的没错,奴婢也瞧见了,在梅花树上吊着,舌头都吐出来了,好吓人啊!”
  大夫人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知怎么,她总感觉,这件事和那个正在低头喝茶的贱丫头,有一种割不断的联系。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道:“一定是你看错了!来人,扶着汪小姐回座位上去。”
  汪小姐还要多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汪夫人的脸色,顿时不敢言语了,回到座位上,却还是一副心神未定的模样。旁边立刻有小姐们来向她询问当时的情况,她刚想要说什么,汪夫人猛地咳嗽了一声,汪小姐立刻不敢言语了。
  李未央看了对面还一无所知,正在向五皇子敬酒的李敏峰,微微勾起了唇畔。
  李萧然的脸色不太好看,大夫人连忙道:“天色黑,许是汪小姐一时看错了也有的,我立刻就派人去看看。”
  李萧然点点头,就要丢开这件事。突然看见兵部尚书夫人王氏站了起来,面色不复刚才的端庄,满面惊慌道:“我的苏儿不见了!”
  众人都是一愣,兵部尚书府刘夫人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儿子,爱如珠宝一般,到哪里都是带着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大夫人连忙安抚道:“刘夫人,你别着急,我马上派人去找。”
  刘夫人刚要点头,三夫人露出迟疑的表情:“天色黑了,小孩子到处乱跑肯定是很危险的,刚才汪小姐说梅花树下出了事……先去那里看看吧。”
  大夫人横了三夫人一眼,安抚道:“不要危言耸听,小孩子贪玩而已,一会儿就找回来了。”
  刘夫人哪里还肯听她的,面色已经失去了镇定:“不,我要亲自去找!”说着推开旁边的丫头们,率先站了起来。
  兵部尚书一看,顿时有点面子上下不来,虽然怕得罪了丞相,可是到底心疼唯一的骨肉,也跟着站起来告罪,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这么一搅合,宴会哪里还进行的下去。
  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道:“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是啊是啊,刘大人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要是没了可是大事啊!”
  “丞相大人,我们也去看看!”
  李萧然见众人都这样说,不得已点点头道:“如此,大家便一起去吧。”
  大夫人心里着急,赶紧向一旁的林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行一步,立刻去梅树下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抢在众人面前处理了那具突如其来的尸体。可是林妈妈走到门口,却赶上大家都在往外走,一时被堵在门口,进出不得。
  李未央将一切看在眼睛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七皇子拓跋玉恰好看到了这一丝笑容,不由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头。这个三小姐,真是古怪的很啊。
  “七弟,不去看看热闹吗?”拓跋真突然打断了他的注目。
  拓跋玉回过头,淡淡一笑,道:“自然是要去看的,三皇兄先请。”
  而五皇子,早已追随李长乐而去,根本不在自己位置上了。
  所有人先后到了花园,刘夫人因为之前三夫人的提醒,没命地向梅花树下跑过去,湖边有一株梅花开的特别旺盛,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来。她大步走在第一个,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大家夫人的规矩,一心只想着要找自己的儿子。
  等走到梅花树下,立刻看见一个人影挂在树上晃晃荡荡,刘夫人吓得倒退一步,仔细一看,却见那影子长长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儿子!
  众人接连奔过来,都看到了这具尸体,却听到一个丫头惊呼一声:“是紫烟!是紫烟啊!”
  白芷扑了过去,抱住那尸体,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下来:“紫烟,你怎么了!紫烟,你到底怎么了啊!”
  快步走过来的李敏峰,见到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紫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李未央冷冷道:“把人放下来。”
  自然有粗使妈妈赶紧上去把人放下来,一摸鼻息,早已死透了。看着紫烟一张青白的脸,白芷的眼泪控制不住,越流越多。
  李敏峰握紧了拳头,眼睛都是赤红的:“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他明明吩咐那些人将紫烟处置了,再将尸体悄悄送出府去,怎么会挂在梅花树上!
  刚才还眉眼平顺的李未央冷冷望着他:“大哥,好端端的一个丫头,你向我讨要了她,我便给了你,现在还没过几天,怎么就死了!”
  李敏峰一愣,随即压不住脸上的怒色:“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就在这时,李敏德皱起了眉头,道:“大哥,三姐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安平县主,你自己却还未有功名,论礼,你见到三姐都要行礼,三姐大度不和你计较,怎么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李敏峰眉心隐隐跳动,却碍于众人在场,只得压下心头这口气。
  李萧然看到这一幕,面色极为难看,他冷声斥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面色晦暗不定,慢慢道:“老爷,紫烟这丫头今儿一天都不见人影,我还以为她是告假回去探亲了。”
  李未央淡淡望着李敏峰道:“大哥,紫烟是你的妾,她若是要告假,怎么会不提前说一声。”
  大夫人冷冷道:“未央,你这孩子糊涂了,紫烟不过是个丫头,哪里是什么妾。”
  未娶妻而先纳妾,这绝非大家族的做法,也是对新媳妇的不尊重。大夫人目前正在为大少爷物色最好的妻子人选,若是让人家知道大少爷早已有了妾,岂不是让人觉得丞相府教子不严。
  李未央微微一笑:“是不是,大哥心里有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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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3:46
062  伤风败俗

  那次事后,大夫人本将紫烟关了起来要发卖出去,谁知紫烟不知怎的偷偷跑出来,借机会缠着李敏峰不放,威胁他若是赶她走就要把一切抖出去,闹腾的很厉害。
  大夫人皱眉:“好好一场宴会,竟然被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给搅合了,来人,将她带下去。”
  立刻有人七手八脚去抬紫烟,白芷紧紧抓住紫烟的袖子,两边一拉扯,竟是将紫烟的衣服撕裂了一半儿,大夫人怒喝:“还不快拉开她!”
  白芷突然失声道:“你们看!”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话语看过去,却看到紫烟白皙的锁骨和手臂上,满满都是青紫的伤痕,一看便知道是凌虐的痕迹。
  李长乐迅速地瞄了一眼,猛地转头,震得耳上的红宝石镶金坠跳了两跳,冷声道:“定是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当真是秽乱!”
  一副大家闺秀,冰清玉洁的模样。
  五皇子连忙讨好道:“大小姐千万别看这些肮脏东西,免得污了眼睛!”
  三夫人缓缓道:“既然这丫头已经给了大少爷,就该由你处置,可这样,未免也太……”
  她的意思很清楚,虽然紫烟是个丫头,也不该这样虐待她,更别提这累累的伤痕,世家大族的公子应当端方有礼,做出这种事……
  李未央悠悠叹息了一句,仿佛很是不忍的样子,“大哥,我不是要怪罪你,但紫烟是跟着我从平城来的,乖巧听话懂事,你这样逼死了她,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大夫人微眯了双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弯钩的弧度,正色道:“峰儿平日里事务繁忙,怎么会留意到一个丫头的动向。在李家的婢女们必得自身检点才能安心侍主,紫烟这个丫头必然是和小厮通奸又惹出事情来怕被我们责怪,这才一死了之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哦,是么?”
  李敏峰当然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紫烟一味缠着要自己抬举她做姨娘,偏偏自己还未娶亲,怎么会要这样一个丫头呢?所以他狠下心肠,吩咐身边人将这丫头强行绑了,或杀或卖,必然是那几个人动了色心,悄悄将紫烟给办了,问题的关键是,本该是被送出府的尸体,怎么会在大厅广众之下出现呢?!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搞鬼!想到这里,他面红耳赤,蜷紧手指,报以冷笑:“紫烟的死,我是真的不知情。”
  大夫人厉声道:“快抬下去!”
  下人们便开始七手八脚地搬运尸体。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将尸体拖走的时候,只听啪嗒一声,从紫烟的怀中掉出了一样物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大哥,这是你随身携带的荷包,现在被这丫头弄脏了,还要么?”
  一个丫头莫名其妙上吊自杀,身上横七竖八都是凌虐的伤痕,怀里还掉出了大少爷身上的荷包……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禁变了。
  这位李家大少爷,品德实在是太败坏了!伤风败俗不说,竟然还有这种嗜好!这种人,谁还敢将好女儿嫁给他,他将来怎么配出将入相,入朝为官,简直是将李丞相的脸都丢尽了!
  李萧然铁青着脸色,压抑着数不清的怒气,他死死地盯着李敏峰,仿佛下一刻就要勃然大怒。
  下人将紫烟抬走了,众人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心里都是暗潮汹涌,看着李敏峰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古怪,隐隐还透着一种恐惧。
  这时候,刘夫人突然惊呼一声:“苏儿!”众人就看见,一名婢女带着才八岁的刘少爷一路过来,刘夫人猛地扑过去,将小男孩搂在怀里,宝贝心肝儿地叫着。
  “怎么回事?”李萧然皱眉问道。
  婢女行礼,道:“奴婢在后头看见刘少爷,他是到处找如厕的地方,这才迷路了——”
  众人都笑起来,只是经过刚才这件事,他们笑得都有些言不由衷。宴会到了这地步,怎么还进行的下去,众人讪讪敬了酒,便都离去了。
  李家人站在门口送客,大夫人几人都是强颜欢笑,只有李未央笑容如常。拓跋玉经过她身边时,微微一笑,轻声道:“干得好。”
  李未央面容平静,恍若未闻,庄重行礼:“送七殿下。”
  她知道,今天不管是拓跋真还是拓跋玉,谁都不会相信李敏峰是个那样糊涂的人,但不相信又怎样,流言猛于虎,明天这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李家大公子是如何的言行败坏,道德沦丧。
  从今天开始,不论是李敏峰的仕途还是婚姻,都彻底断送了。
  这是他上一次,构陷自己的回礼。
  没有外人后,李萧然猛地扇了李敏峰一个耳光,力气之大,竟然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一颗牙齿都打掉了,满口都是血。
  大夫人连忙上去拉住他:“老爷,难道你看不出,今天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构陷的吗?”
  李萧然可不管什么构陷不构陷的,他只知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没了面子,李家百年清誉,全都断送在了李敏峰的手上,不由怒声道:“构陷!谁构陷他,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他真的清白无辜,好端端的非要跟妹妹身边的丫头勾搭,他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大夫人涕泪不禁落下:“老爷,他是咱们的长子啊,你怎么能不相信他——”
  “相信他?我双眼都瞧见了!什么时候丢人不好,非要在大家都在的时候做出这种事,简直是伤风败俗!”李萧然又重重踢了李敏峰一脚。
  李敏峰却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盯着李未央:“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唆使那丫头——”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委屈道:“父亲,大哥什么都怪在我身上。”
  李萧然本就在火头上,指着李敏峰道:“来人,将大公子关进祠堂,思过百日!”
  大夫人脸色一下子变的死白死白的,她一下子回头,盯着李未央,眼神凶狠地像是要把她吃掉,李未央却微微一笑,越过一直站在原地说不出话的李长乐:“大姐,我累了,要先行回房,让一让吧。”
  李长乐看向李未央的眼神,仿佛看见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3:55
063  囚禁成灾

  李未央走出了大厅,缓缓舒了一口气。白芷正在外头等着,见到李未央出来,急忙迎了上来:“小姐。”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见她眼角犹自有闪烁的泪光,不由叹息了一声,道:“你还在为紫烟难过?”
  白芷擦了擦眼泪,道:“小姐,奴婢和紫烟是一起进府的,自然情分与别人不同。虽然她是自作自受,可是看她死的那么惨,奴婢心中实在是……”
  李未央点了点头,当三夫人派人告诉她,大少爷处置了紫烟,那些人还将她折磨致死的时候,她立刻想到了这个主意。她太了解李萧然了,当有人严重威胁到他的声誉和官位,什么都没的商量!
  李未央的目光掠过周围,突然皱起眉头:“敏德和三夫人回去了吗?”
  白芷愣了愣,随即道:“三夫人是回去了,三少爷却没见到。”
  从宴会开始,这孩子就有点怪怪的,李未央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道:“跟着我去找找吧。”
  一路寻回去,最后在寂静的花园里,凉亭的台阶上,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李未央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三姐。”李敏德坐在台阶上,低声道。
  月亮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嘴唇看起来有点隐约的发白。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李未央伸手去拉他,才刚触到他的身子便被冰冷的温度骇到,忙吩咐白芷去取自己的披风过来。
  白芷转身飞奔而去,凉亭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敏德头也不抬,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三姐,今天这件事,是你和我母亲一起做的吧。”
  李未央一怔,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房一直明里暗里惦记着三房的财产,之前三夫人身体不好,也是大夫人动过手脚,现在三夫人将这一切还回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敏德毕竟还是个孩子,他能理解吗?
  “敏德,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赶紧回去,别着凉了。”她又去拉他。
  他还是不肯动,只拧着眉道,“我想在这呆一会。”
  “你今天晚上究竟怎么了?”李未央的面容染上一层薄怒,“究竟回不回去!”
  “不回去!”李敏德突然大声地道,李未央的视线越来越冰冷。她不是无缘无故发善心的,若非这段时间跟李敏德建立了良好的互动,她才不会管他是要在这里冻死还是什么的。
  “好,你不走,那我走了。”李未央转身。
  身后传来一句不情不愿的低语,“你有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李未央突然回头,盯着李敏德,心道这孩子人不大,心思倒挺多。
  “我们不是瞒着你,只不过这种栽赃陷害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好。”更不该让你一个小孩子搀和进来。
  “你就是只把我当成小孩子。”李敏德皱眉。
  你不是孩子是什么!李未央不由头痛,“以后我们尽量——”
  李敏德突然提起头,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直到李未央莫名心虚为止。好吧,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希望好好的一个少年掺和到这些恶心的事情里来,再者说,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反咬一口。
  不管是三夫人还是自己,都不会拿敏德去冒险的。
  “不要闹别扭,起来吧。”李未央眨巴眨巴眼睛,认真说道。
  “我没闹别扭。”李敏德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嫩嫩的脸却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显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李未央失笑,道:“你不是说要我把你当成大人看吗?这样像是个大人做的事么?”
  他不吭声了。李未央伸出手去拉他。
  李敏德闷不吭声的甩开她的手,李未央暗自腹诽,你这小孩实在太不可爱了!
  李敏德猛地站起来,可惜才刚一迈步,他突然哗啦啦倒下了。
  “腿僵了吧。”李未央一把拉住他,顺利挽回颓势,随后无奈的吁口气,“三少爷,你是要我陪着你在这儿吹冷风吗?”
  李敏德鼓着脸,很是不高兴的模样。
  “你怀里揣了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李未央怀疑。
  “没什么……”
  她狐疑地一看他,“真的没什么?”
  他抱住胸:“……只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比不上太子送的珍贵。”
  李未央一怔:“你——也准备了礼物给我吗?”
  李敏德面上浮现出一丝红云,隔了好久才软软地“嗯”了声。
  李未央心头微微有点震动,心中百味杂陈,酸软了起来。
  她看得出来,敏德是一个早熟而孤独的孩子,比大人还要聪慧的举止甚至敏感,让人情不自禁的有几分怜爱。
  李敏德慢慢腾腾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来。
  李未央:“……”
  这个看起来长得像是兔子一样的娃娃,呃……
  “像不像你?”李敏德讨好地看着她。
  李未央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只能说:“恩,很像,你亲手做的吗?”
  “恩!”李敏德开怀的笑起来,弯着嘴角,眉目舒展,眼睛也倒映着漫天灿烂的星光,星海落在他眼中,李未央觉得眼睛都要被这笑容晃得花了。
  “做的真漂亮。”李未央捧起他的礼物,仔细瞧了瞧,做工虽然很生涩,但每一个线条和边角都很圆润,看得出是下了一番苦工,“敏德对我太好了。”
  李敏德笑了笑,李未央却突然看见了他蜷缩的手指,她皱眉,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指尖摸到了细碎粗糙的伤痕,“弄伤了手指?”
  李敏德藏了手:“没有!”
  明明是弄伤了手,却还不承认。
  李未央的眸色深沉如夜,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她眸底沉下一片暗影,最终她只是灿然一笑:“我会好好保管这个礼物的。”
  正所谓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一起事件在传过多数人之口后,必定会被添油加醋宣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那天的宴会又集中了不少的上流贵胄和女眷,他们最喜欢道人是非、论人长短。很快,整个京都都知道了李丞相学成归来的长公子竟然是一个未成婚先纳妾的风流公子,还不知怎的将那丫头弄死了。大夫人想了各种法子去压制流言,可这种流言往往是越传越烈,好事之徒四处传说,更有添油加醋,让这桩趣闻平添风流,满城议论纷纷,不一而足。最后演变成的版本是,李家大公子逼奸了一个小丫头,这丫头在李丞相的宴会上当庭撞死以求清白,尤其可怕的是,这版本传到了宫中,让原本有意让李敏峰入朝为官的皇帝听了勃然大怒,不但搁置了那道请旨的折子,还把上折子的拓跋真给骂了一顿。
  一向低调内敛的三皇子,本以为上折子给皇帝,既可以送个大人情给李丞相,又为自己暗中增添了一条臂膀,将来用得上的地方很多,却没想到最终落了这么个下场,算得上是他多年来难得的失策了。
  大夫人带着李长乐来到祠堂,看望被关押了十天的李敏峰。
  李敏峰正坐在桌子前面发呆,他面色萎顿,眼下青白,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这些天来,他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学富五车、游览四海,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丫头,在她的手上吃了大亏呢?
  他不能置信,自己接二连三地被李未央设计,甚至被她耍的团团转,那些雄才大略、那些治国之策,在这个小丫头的眼睛里,什么也不是。
  “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李长乐几乎失语。
  李敏峰一看到大夫人,立刻扑了上去:“母亲,快救我出去,我再也受不了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4:05
064  阴险毒辣

  李长乐皱起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十天来,我们都想尽了法子,父亲却一定要关足你一个月。”
  “怎么可能!”李敏峰大声冷笑一声,“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光虽然锋利,但也含着深深的不安,就像一片马上就要落下的叶子在不停地颤抖。
  李长乐道:“大哥,父亲实在是气坏了,最近人人都在议论那天的事情,父亲向来重视声誉,你闹的太过分了。”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都要告诉你,那全部是谎话!明明已经是一具尸体,怎么还能自己跑到梅树下挂起来!是李未央这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我很快就能收拾她!”
  他抓住李长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副潇洒贵公子的模样,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李长乐整个人都呆了,她觉得异常害怕,李敏峰这副样子,让她想起濒临灭亡时的野兽,他已经失去冷静和沉着了。
  大夫人冲上去,狠狠给了李敏峰一个耳光:“你给我脑子清醒点!若是你这样冲动,只会中了李未央的诡计,她现在一定躲在暗处,看咱们倒霉,看咱们发疯!”
  李敏峰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大夫人看了半晌,忽然露出非常羞恼的神色,枉费他是个男人,自诩为安邦定国之才,到了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长于后宅的妇人心性坚定。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惭愧和心虚的神情,颓然松了手。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大夫人竟露出了苍老之态,不仅鬓边出现了银丝,眼角和额头更是现出了皱纹,里面含满了不安。
  原来,母亲也并非不担忧的,他再次感到震动,小小的一个李未央,真的能将母亲逼迫到这个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那张脸在脑海中浮现,李敏峰眼中暴出了灼人的火星,甚至还有杀意。接着目光便迅速黯淡,嘴边浮起一丝无奈而又愤恨的笑:“母亲,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
  大夫人冷冷地道:“我一直都叮嘱过你们,李未央这个小贱人邪的很,要么不动,要么就要一击必杀。可是你们两个,却都不肯听我的!”她看到了李敏峰眼睛里的杀意,不由叹了口气,“也罢,都是我对你们太娇惯了,一帆风顺的日子过的太久,让你们都不能承受风浪。”
  “可她竟然把我害的这么惨!”李敏峰怒道,神情就像一头受伤的野狼。要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大才,略施小计就能将李未央收拾了,可没想到被收拾掉的人是自己。
  大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却看得人不寒而栗:“这时候,你闹着要出去,只会让你父亲越发厌倦你,更何况,现在整个京都都在议论这件事,你出去的话,不过自取其辱,还不如在这里好好想想,究竟自己错在哪里?!”
  李敏峰的神情,露出一丝疑惑。
  李长乐冷冷地道:“大哥,你的心肠太软,若是你一早将紫烟处置了,也就不会有这回事了。”
  李敏峰有一点羞恼,是,他的确是对紫烟有了一点兴趣,可这也轮不到李长乐这个妹妹来教训自己。
  大夫人瞪了李长乐一眼:“还不是你挑唆你大哥,让他好好一个男子掺合到这些事情里来了!”
  李长乐面色一白,在大夫人严厉的目光下几乎无所遁形:“母亲,若是咱们都被李未央压倒了,对大哥也没什么好处。”
  “你们啊!要教训李未央,只能慢慢等机会,她如今已是安平县主了,轻易不能动!”大夫人冷淡地道。
  “母亲你总是说要等时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李长乐皱眉。
  大夫人唇边却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很快。”
  李敏峰和李长乐的脸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大夫人看了李敏峰一眼:“你静心思过,我自然会想方设法让你早点出来。至于长乐你,最近不要和那个贱人起冲突,母亲很快就会让她彻底从咱们眼前消失!”
  从祠堂里出来,李长乐忍不住问道:“母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大夫人神秘地笑笑,并不言语。
  李长乐对于将李未央置诸死地这件事有莫大的兴趣,道:“要不要女儿帮忙?”
  大夫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好好打扮就行了。”
  李长乐的面色一红,道:“女儿平日里已经很精心了。”
  大夫人笑道:“不管李未央做县主也好,做公主也罢,有一样东西,是她拍马也追不上你的。你可发现,那天宴会上有多少王孙公子在看着你,尤其是那五皇子,昨日你父亲对我说,五皇子有意向你求亲。”
  李长乐皱起了眉头:“父亲答应了?”
  大夫人摇了摇头,道:“五皇子的母亲梅贵妃多年来都很受宠爱,所以五皇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你父亲说了,最有机会登上大位的,一个是如今的太子,一个则是陛下最心爱的七皇子。至于五皇子么,火候还差一点——”
  言下之意,他们是早已将宝压在了太子或者七皇子身上了……李长乐有点失望,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三皇子拓跋真英俊的面容。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要好好打扮,好好抓住机会,明白了吗?”
  自从大夫人去祠堂见过李敏峰,又对李长乐再三告诫之后,李未央发现,不但祠堂再也没有关于大少爷不吃饭的事情传来,李长乐也面色如常,显得安分了很多。而且,再次见到这位大小姐,她比以前更注意打扮了。李未央隐约猜到,一是大夫人预备对付自己,二是这位大姐,只怕是要利用自己的美貌作为武器,做点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出来。
  一个月后,李敏峰被放出了祠堂,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对李未央的怨恨,没有半点端倪,可是平静的表象下,总有激流汹涌。
  灾民的暴乱很快过去,慢慢的,大历恢复了平静。可是这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每逢灾祸之后,都会有疫病流行。尤其是个别地方的灾民,因为恐惧这种疫病,干脆将疫人、马、牛、羊埋到土地中,这样的举动却无意中感染了水源,更多人染上了疫病。皇帝派出了大批的医官治疗灾区的疫病,那边的情势很快得到了控制,但由于后期不少外派的官员回京,这疫病又随归师传回京都,普通百姓平日里坚持劳作,得了官府派人分发的药物,倒也好的很快,可苦了一群达官贵人,这些人平日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旦生病就很难康复,朝中竟然接连死了三四位大臣,一时引得上上下下震动不已,人人自危。
  李丞相为此焦头烂额,成日成夜睡不好觉。
  大夫人看在眼中,慢慢觉得,机会到了。
  当夜,李萧然辗转反侧,始终都睡不着,就在这时候,大夫人突然满头冷汗地坐了起来。
  李萧然一愣,却看到大夫人一副惊慌不安的模样,不由追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面色恍惚,仿佛有点忐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李萧然有点不耐烦,道:“究竟怎么了!”借着烛光,李萧然才注意到一向面庞圆润的大夫人面孔瘦地脱了形,下颌尖尖,仿佛能扎人,眼下青黑一片阴影,突然就有了点焦虑。
  大夫人的手死死握住,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我做了个噩梦,好可怕啊老爷!”
  不过是噩梦罢了,李萧然又躺回去,显然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大夫人心中气恼,却强压下一口气,道:“我忽然梦见有无数个木头人,手里拿着木棒,从四面八方向老爷你打过去——”
  李萧然一听,马上脸色一变,很严肃地说:“你这是什么梦!”
  大夫人一副为难的模样,半天后,试探着道:“这梦是不是有什么预兆……”
  李萧然没说话,心中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那一年夏天发生了大旱灾。京都的方士和巫师,以邪道来迷惑百姓,其中一些人甚至祸乱后宫,教给嫔妃们巫蛊之术,后宫的嫔妃们相互嫉妒,相互怒骂,相互揭发,诬告对方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陛下一怒之下命令全城搜捕,在后宫嫔妃的居所里,百姓家中都搜出不少用于巫蛊的器具。宫女嫔妃在严刑拷打中招供,承认自己迷信鬼神,施用巫蛊之术来诅咒皇上和别的宫女嫔妃,这事还连累了一批无辜大臣,一次性死了几百人。所以陛下有严令,一旦发现城中有施行巫蛊之术者,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处死或者流放。如今大夫人这个梦境,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
  李萧然这样一想,又自然想到最近城中疫病的流行,自然而然就睡不着了。大夫人梦到这个木头人,还是砍向自己,难不成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了吗?这个猜想让他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半夜的时候,窗户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李未央一下子惊醒了。
  白芷立刻察看了一下,连忙道:“小姐,不过是风吹开了窗子,没事的,奴婢关上了。”
  李未央额头上不知为何出了些冷汗,她轻轻擦了,然后重新躺下来,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灾难马上就要到来的——不祥的预感……
  这一夜,风雨欲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4:21
065   计中有计

    第二天一早,李长乐来向大夫人请安,见到她面色不错,眉梢眼角隐隐露出一点喜色,不由道:“母亲,有什么好事吗?”
    大夫人笑了笑,目光注视着李长乐美丽动人的眼睛:“当然,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李长乐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她猜得到,母亲是要解决掉李未央这个小贱人了,她笑着道:“母亲,我已经安排了几个人,密切注意李未央的一举一动……”
    “不,现在不可以打草惊蛇,这个死丫头太过警惕,要知道,人贵在精而不在多。”
    “可是——”李长乐很想亲手教训李未央。
    大夫人却淡淡道:“你看着我怎么做的就行了。”她不预备将全盘计划告诉李长乐,以前是不想她沾染太多血腥的事情免得弄脏了手,现在则是不希望她分心。“你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太子殿下或是七皇子喜欢你。”
    李长乐皱眉:“你们整天将太子殿下挂在嘴巴上,大哥说过他就是个蠢材,还有那个七皇子,年纪也不过跟我差不多,不过仗着陛下的宠爱才站稳脚跟,大哥还说,反倒是三皇子与一般皇家子弟不一样,行事有君子之风。”
    大夫人听地直摇头:“你大哥的话你也信,他也就是书读的太多了,完全不了解形势。不管三皇子怎么厉害,他是比不上太子和七皇子的。”
    李长乐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拓跋真英俊的面容一直在她的头脑里萦绕不去,她心中,着实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和冷淡的七皇子,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大夫人神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三皇子看起来彬彬有礼,我听说他对你特别殷勤,打听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千里迢迢送过来,可我总觉得,也许他是另有所图的。说不定,是想要借着控制你,达到控制你父亲的目的。”
    不得不说,大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跟着李丞相呆久了,也颇有点眼力了。她的女儿,若是嫁给身世显赫的皇子,名正言顺登上后位多好,为什么要走一条冒险的路呢?
    李长乐平日养尊处优,早已吃腻了家中大厨做的那些菜,拓跋真知道以后,悄悄通过李敏峰送了一位厨子来,这厨子的拿手好戏江山桂花千层糕,一层层,又薄又嫩,洁白晶莹如玉,软而不糯,甜而不腻,让李长乐爱不释手,原本对拓跋真只有一分心思,现在也变成三分了。李长乐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母亲想得太多了,三皇子也许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只怕是你不够有脑子——论身世,拓跋真的生母出身低微,比之太子七皇子差了许多,可是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到如今陛下信任他,皇后也待他很好,看起来他是一心一意为太子着想的……说不定是另有图谋。”
    李长乐心里一跳:“若他果真另有所图,那有一天若是他做了皇帝……”
    大夫人冷笑一声,道:“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也敢痴心妄想。他心机再深又怎样,抵不过出身低贱、母族无人。若他有七皇子这样的母族,你父亲倒可能会支持他,但偏偏他只是——”随后大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凝眸瞪着李长乐,“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说到底,李萧然隐约猜到拓跋真的野心,却不愿意支持和纵容他的野心,更不会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李长乐轻轻“啊”了一声,脸上不由一红,嗔道:“谁说的,只是大哥在我面前反复夸奖他,这才……”
    大夫人轻嗤道:“你大哥跟他一块儿游学,感情自然要好,但很多事情看的太浅显了。原本你父亲属意让你大哥多与太子和七皇子接触,他不愿意,让他了解了解五皇子,他也不愿意,当我们不知道,他是觉得那些人身边早有母族势力,纵然登基了也没他什么功劳,所以想要另辟蹊径。却不想想一个势单力孤的拓跋真怎么可能突破重围,你可别信他少年轻狂的那一套。”
    李长乐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一团影子越来越明晰,口中却轻声道:“是,我知道了,母亲。”
    大夫人眸中如蕴微光,显得变幻莫测,声音沉稳道,“放心吧,母亲给你找的夫婿,定然是天下无双,至尊至贵的。”
    紫烟死后,李未央身边只剩下白芷和墨竹两个较为亲近的丫头,刚开始众人都以为她会从其他人里面提两个大丫头上来,谁知道等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半点动静。尽管丫头妈妈们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因为房中事情多,墨竹请示了李未央之后,特意挑了沁芳、红螺两个二等丫头到屋子里伺候茶水和跑腿。沁芳因为原本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伺候过,又格外聪明伶俐,所以墨竹一直着意盯着她,生怕她是大夫人派来的探子。而红螺则因为是账房刘管事的女儿,只等年纪到了便放出去嫁人的,跟这院子里的主子并无什么干系,所以并没有被特别放在心上,再加上红螺稳重踏实,话又不多,渐渐的赢得了信任,在屋子里的走动也多了起来。
    这天晚上,是白芷和红螺当差。
    李未央睡前口渴,便喊人递茶,白芷很喜欢红螺这个不多话却很能干的丫头,便有意让她到主子跟前多露脸,将来放出去的时候主子也能多给点恩典,所以便让她上去给小姐递茶。
    红螺低下头,李未央不知不觉便看向她的手臂。不看不要紧,一看李未央便从她的手腕处发现了一处怪异。
    红螺平日里很朴素,除了常例应戴的首饰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穿戴,可是今天她的手腕上却带了个玉镯子。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把玉镯子深深地藏进袖子里,若非李未央靠得近,那玉镯子绝对不会被外人看见。
    李未央曾经见识过无数珍宝,自然认出这镯子不是凡品。通体全是翠绿,看不到一丝的瑕疵,在晚上散发出盈盈的幽光。
    她记得,墨竹曾经说过,红螺的父亲是账房的一个小管事,家里还有两个兄长,都等着娶亲,便将红螺许了人,希望可以多拿点彩礼来周转。这样的家庭,会给女儿买这样珍贵的玉镯子吗?
    李未央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变化,照常躺下,翻了个身,听着红螺轻手轻脚地退下去,眼睛却睁开了。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或许,是她未来的夫家送的?
    大清早,李未央醒来后,看见红螺的时候表情还是很正常,随后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将墨竹和白芷叫来询问,墨竹回道:“红螺的娘刚开始说给她许了人家,后来不知怎的,婚事又吹了,所以他爹求了管家,还让红螺在院子里呆着。”
    白芷因为紫烟的事情却显得很警惕:“小姐,是不是怀疑红螺……”
    李未央摇了摇头,只是一个贵重的玉镯子,能说明什么呢?
    可是,红螺的月例银子少,又很少有机会出李家,而自己的屋子里并没有少东西,这镯子不是偷的,那又是从何而来?
    李未央道:“你们只装着不知道,若是她没有问题最好,若是有问题,务必人赃并获。”
    说实话,她不希望院子里再出第二个紫烟,但这世上事事皆是如此,你越不想让它发生,它越可能是真的。
    和行迹外漏的紫烟相比,红螺是在李家长大的,行事更稳重敏锐,可以说是个聪明的丫头。可越是聪明,越容易因为过度自信而疏忽,若是她没有戴着那玉镯子,李未央也不会发现。但这世上的女人,只要看到贵重美丽的首饰,哪怕是把它藏在衣服,也要戴一戴找找感觉。红螺毕竟是个女人,她不能忍受美丽的首饰只能眼睁睁看着的痛苦,所以她冒了一回险。
    事后,红螺仔细回忆那一晚的神情,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没敢带过那镯子,伺候李未央也愈发尽心尽力了。
    三天后,白芷来禀报道:“小姐,奴婢一直悄悄盯着她,可她行事谨慎,从不与外人接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
    李未央点头,道:“或许是她已经有所察觉了。”
    白芷吃了一惊,很有些担忧道:“会不会是奴婢不够小心疏漏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再狡猾的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来的,再等等看吧。”
    李未央说的没错,红螺又等了三天,始终没看到小姐露出什么异样,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终于开始行动。
    当天晚上,白芷和一个负责在外面守夜的妈妈在院子里捉住了鬼鬼祟祟的红螺,白芷吩咐人将她堵了嘴巴,亲自押送到李未央的跟前。
    李未央看了一眼红螺瑟瑟发抖的样子,却笑了:“怎么这么害怕?”
    白芷上前,一把拉开了红螺嘴巴里的布条,红螺立刻道:“小姐,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
    李未央见她故意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淡淡一笑,道:“我对你也不薄,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红螺紧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额头上却有冷汗不断的流下来。
    李未央知道红螺不比没有斗争经验的紫烟,紫烟因为刚从平城上来,看多了那些外头流传的戏文,多少还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可是红螺却是李家的家生子,她应当知道的很清楚,后宅的争斗奴婢们掺和进去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断然不会因为一点诱惑便自断前程,大夫人一定是拿住了红螺的某个把柄,软硬兼施。
    想到这里,李未央的声音温柔起来:“红螺,你今年不过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我常叹惜,叹惜红颜薄命,更叹惜我们是女子,一旦有行差踏错就是耽误的一辈子。所以身为女子更应该珍惜自己。红螺,不要只顾眼前,要想想漫长的一生啊!”
    红螺震惊地望着李未央,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如木雕一般。
    李未央叹了口气,白芷道:“红螺,小姐给你坦白的机会,是在抬举你,刚才我分明看见你在那边埋什么,已经派人去挖了,你不如老老实实说出来,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红螺的脸色变幻莫测,看着李未央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睛,一时沉默。
    李未央慢慢道:“红螺,你为人谨慎,办事利落,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前两日白芷还向我提起,要升了你做一等丫头,可你究竟为什么要自毁长城呢?若是我倒了,你是我的丫头,将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吗?”
    红螺低下头,良久,都不说一个字。
    李未央知道她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也不催促,屋子里只听到静静的沙漏,一点一滴在流逝。
    红螺早已经满身是汗,最终她开口的时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奴婢错了,小姐,给奴婢指一条生路吧。”
    李未央示意白芷,白芷会意,去一旁取了一个小匣子出来,白芷将匣子塞进红螺的怀里。匣子里,是五百两的银票,红螺一下子震惊了。
    李未央问道:“这些银两若是不够解决你的难题,随时都可以向我说。”
    红螺捧着匣子,突然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猛地一把擦掉了眼泪,道:“三小姐,是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奴婢也没有法子,三年前奴婢的娘生了病,爹没法子,从帐上偷了一百两银子给娘看病,后来大夫人捉住了他的把柄,说是要将他送官法办,爹爹年纪大了,又有腿病,奴婢实在是被逼得急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这些,与李未央猜测也差不多,她叹了口气,道:“红螺,我不为难你,你拿着匣子,带着你爹爹一起离开这里吧,千万不要再被大夫人找到了。”
    白芷顿时皱眉:“小姐,你怎么能放她离开呢?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李未央摆了摆手,表示心意已定。
    红螺没想到李未央会这样对待她,眼泪顿时不停的流下来,她谢了恩,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走不动了一样停住,整个人几乎僵直地站在门面前,脊背都在微微颤抖,随后她猛地回头,扑倒在李未央的脚下,哭泣道:“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若是就这样走了,一辈子都会不安心的,大夫人吩咐奴婢,在小姐的院子里埋小木人,一共埋了七个……”
    七个?李未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大夫人还真是了不起,这么看得起自己,一埋就埋七个。
    白芷心里一阵恐惧,若是今天红螺抵死不说,或者就这么走了,就算挖出了一个,剩余的六个也会将小姐置诸死地。她不由得冷汗满头,自己实在是太疏忽了,小姐也是,怎么能放红螺走呢?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李未央,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李未央是看准了红螺的性格和软肋,认准她会自己坦诚一切,白芷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咋舌,小姐的心思也太复杂了,她半点都看不通透。
    “奴婢知道这肯定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遭报应的,但却不敢违逆大夫人的意思。为了怕其他人发现,我就每天半夜里才行动,这七个娃娃除了藏在树下,还有东南西北每个墙脚各一个,一个在小姐的床下,最后一个……”
    红螺的面色一点点的涨红,最终才道:“最后一个,被奴婢藏在了房后的草丛里。”
    李未央微笑,大夫人一出接一出的,就等着置她于死地呢!要不是发现的早,恐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木人?那就是巫蛊之术了。
    她问红螺:“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吗?”
    红螺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李未央点点头,道:“那从今天起,你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红螺一震,抬头道:“小姐,您还留着奴婢?”
    李未央笑了笑:“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不会赶你走,待你一如往昔。”
    她敢于收留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并非过度自信,而是捏住了对方最大的软肋。红螺这个人,还是有一丝良知的。
    白芷带着红螺下去,墨竹小心翼翼道:“小姐,您看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去禀报老夫人?”
    墨竹是老夫人赐给自己的,会说出这话并不奇怪。
    李未央摇摇头,淡淡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不要惊动她为好,你说呢?”
    墨竹咬了咬唇,最终下定了决心:“是,奴婢一切都听小姐的。”
    她既然跟定了小姐,将来一辈子都要伺候小姐,真正掌握她生死大权的人是小姐,其他的,再也顾不得许多。
    “找一找红螺说的小木人。”李未央吩咐道。
    “是,奴婢悄悄地丢掉。”墨竹从善如流道。
    “不,全都留着,再把我娘院子里的容儿叫来。”李未央微笑着回答。
    墨竹一愣,容儿?那不就是当初曾经假传七姨娘消息引李未央去后花园见高进的那个丫头?
    不一会儿,容儿便战战兢兢地来了,一看到李未央便跪下了。
    经过上次那件事,她以为三小姐绝不会放过她,谁知一切都风平浪静,就在她大呼万幸的时候,李未央却召见了她。
    “容儿,跟着七姨娘,是不是觉得委屈了。”李未央面上含笑,从容问道。
    容儿脸色微微一变,俯首道:“奴婢粗笨,七姨娘宽宏,能跟着她,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大小姐给你的恩惠不小吧?要不然你怎么敢用七姨娘的名义约了我出去呢?”
    容儿一听,趴在地上,声音也发抖了,“奴婢……奴婢……”
    李未央的声音陡地森冷,道:“你总不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了吧!”
    容儿见李未央容色清冷,声音严厉,吓得面如土色,只动也不敢动。半晌才哭泣道:“奴婢……奴婢对七姨娘一片忠心,实在是不知道什么……什么违逆主子的事情。”
    不过是看着画眉已经被处置了,想要来个死无对证罢了。李未央微笑,道:“让你说,你不说,待会儿不让你说的时候,说了也晚了。”
    容儿虽然害怕,却壮着胆子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何事。”
    李未央突然将茶杯打翻在地,盯着地上的碎瓷片道:“跪上去。”
    容儿咬着牙在茶杯摔碎的瓷片上跪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眼泪立时涌上她眼眶。
    “敢于出卖主子,自然要担着惩罚。”墨竹冷冷道,她一点儿也不同情容儿,若是当初李未央真的被她陷害,现在早已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这样一个奴婢,死不足惜!
    李未央淡淡道:“给容儿倒杯茶吧。”
    容儿一愣,三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竹会意,低头取了一只空茶杯放进容儿的手心里,“拿着,洒出一滴来,就再也别爬起来了。”
    容儿手心捧着茶杯,实在是害怕极了。
    墨竹提来一壶滚开的水,缓缓倒进杯子里。
    容儿实在搞不清李未央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滚烫的开水在茶杯里一下子就热了,越来越烫手。容儿咬着牙,感到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痛,额头顿时渗出一片细汗,她坚持着,硬是熬过来了。没想墨竹将空杯中的热水倒了,从壶里又倒了满满一杯滚开的水让她抓住。这会儿杯子本身是热的,而且倒了满满一杯,没过一会儿她便觉得烫手的很,手臂连同整个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烫吗?”过了一会儿,李未央淡淡地问。
    “不,不烫……”容儿一连声地回答。
    “那好,不烫就换一只杯子。”李未央道。
    墨竹去了,不一会儿带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只烧红的铜杯。
    容儿跪在地下,只觉得浑身哆嗦,前心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这时她已经不知道是膝盖疼痛还是手指上的的痛,哪儿比哪儿疼得更厉害,只是瓷杯况且如此,若是烧红的铜杯,手上一定会皮开肉绽的!
    容儿哭诉道:“小姐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李未央沉声道:“是谁命你传了纸条。”
    容儿抖了一下,眼泪蓄满了,猛烈地磕头认错:“是……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檀香。在奴婢去伺候七姨娘的前一日,檀香叫了奴婢去,赏了奴婢不少金银,逼着奴婢答应为大小姐当差。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三小姐原谅!求三小姐原谅!”
    早说不就完了吗?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容儿,你可愿意将功折罪?”
    经过刚才那一场,容儿深深觉得三小姐十分可怕,她恐惧地看着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奴婢……奴婢一定将功折罪。”
    一切安排妥当,墨竹悄声道:“小姐要办事,奴婢们去就可以,让她去,未免闯出祸事来……”
    李未央轻薄的笑了笑,眼睛在此刻亮得惊人:“纵然是你们去,也要对方肯信才是。”
    墨竹杏眼圆睁,“万一容儿再走漏消息呢?”
    李未央的手指轻轻的在茶杯上敲了一声,随后淡淡道:“她上一次没有成功,早已是弃子,如今把柄又在我的手中,若要背叛——”随后,她轻轻勾起唇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还有一件事,奴婢一直不明白。”墨竹犹豫。“当初小姐怎么会知道容儿是假借姨娘的名义呢?”
    李未央看着沉沉的天色,眸子里深不见底:“亲生母亲对儿女莫不是爱如珍宝,那天下着大雨,指条中却说定要约我出去见面,这不是亲娘会做的事情。”
    墨竹一下子明白过来,道:“小姐真是细心。”
    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还不学乖,被人害死也是活该,李未央的笑容里,有一瞬间的冷凝。
    当夜,四姨娘连夜而来,敲开了李未央的屋子。
    白芷开了门,四姨娘穿着素淡的月白袄裙,穿着绯红鸳鸯绣鞋,走动之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女子的娇媚,她冲着李未央温温柔柔地福了下去:“给县主请安。”
    只一句话,李未央就笑了起来。四姨娘,是这个家里少有的明白人。她淡淡道:“不知姨娘什么事?这样急着要见我?”
    四姨娘的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眼神更是有些飘忽,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未央身上,破釜沉舟地道:“县主,我今日半夜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李未央沉默片刻,道:“有什么话,姨娘不妨直说就是。”
    四姨娘点头,吩咐身边的心腹道:“把那丫头带进来。”
    一个丫头踉踉跄跄地被推了进来,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满面尘土,发髻散乱,只跪着浑身发抖,正是容儿没错。
    李未央冷冷看她一眼,道:“怎么是你?”
    容儿低下了头,瑟瑟发抖的模样。
    “四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未央扬起眉头。
    四姨娘笑了笑,道:“县主,这丫头,你还认得吧。她是七姨娘身边的容儿。”
    李未央淡淡看了四姨娘一眼,表情似笑非笑:“这大半夜的,姨娘是什么意思?”
    四姨娘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道:“这丫头半夜鬼鬼祟祟到我院子里去埋了东西,却不巧被我的丫头发现了,你猜猜她埋了什么东西?”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容儿,你半夜不睡觉,跑到四姨娘院子里干什么去了?”
    容儿头越发低了,心中暗自腹诽,三小姐演技真是好,不是你让我去的么?但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眼泪不断往下掉。
    四姨娘突然有些厌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了,她翘起唇角:“这丫头埋了这个。”说着,她将一个小木头人丢在李未央的脚底下,上面赫然写着一串数字,李未央捡起来一看,正是李萧然的生辰八字。
    李未央冷冷看了一眼,然后抬起眼睛望向容儿:“你好大的胆子!”
    容儿抖抖索索说不出话来,四姨娘冷笑一声,道:“县主,你就别装了,这还不是你亲娘做的好事,她这是想要借着巫蛊之术来冤枉我呢!”
    李未央似乎吃了一惊,随后却笑了:“七姨娘什么个性,李家恐怕没有人不知道,她若是有这份心机手段,不至于让我流落在外头这许多年,自己也不会被驱逐到南院去。更何况,她原本就不受宠,若是因为嫉妒要谋害谁,也该去大夫人的院子或者六姨娘的院子才是,您说是不是?四姨娘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六姨娘王豆蔻,生得容貌秀丽,风姿绰约,多才多艺,近来隐隐有越过四姨娘的势头,这话一说出来,四姨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也许是县主你所为呢?”四姨娘冷冷道。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姨娘若是这么想,那背后让容儿来埋这小木人的人,就该更高兴了。你请回吧,送客。”李未央站了起来。
    “县主,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刚刚不过是和你玩笑罢了……”四姨娘的语气别有所指:“我虽然蠢钝,却也知道若是县主或者七姨娘所为,绝对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去做这种事,这必然是栽赃嫁祸。”她的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锞子:“我知道,背后必定有人指使,那人就是想要看着咱们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她叹息了一声,深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透出一丝狡黠:“若是我真的相信是你们派这丫头去的,那我今天晚上也不会在这里了。”
    四姨娘聪明是聪明,可最喜欢的是自作聪明,经过长久的观察,李未央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和秉性。四姨娘多年来一直压着七姨娘,对她的软弱性格非常了解,料定她不敢这么做,自然会想到别处去,李未央要的就是这个!
    七姨娘笑眯眯的,实际上她也有眼线,当然知道容儿和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檀香是同乡,前一段日子走的也很近,最近一段时间却突然疏远了,所以……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李未央望着她,慢慢道:“背后那人是谁,什么目的,四姨娘既然已经一清二楚,又何必来问我呢?”
    四姨娘曼声道:“县主细想想,其实那人的目的可不光是陷害我,只怕将我置于死地之后,她会立刻顺藤摸瓜查到容儿身上,再将七姨娘拉下水,最后还会将脏水泼到你的身上。到时候她会说,是你怨恨生母不得宠,又曾经因为五小姐的事情与我结怨,才会用蛊毒之术谋害我们母女三人。”
    四姨娘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白芷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看到李未央一本正经、仿佛渐渐相信了四姨娘所言的话一般的模样,又竭力忍住了。
    李未央的声音里透着凉森森的寒意,道:“四姨娘既然什么都明白,又预备怎么办?”
    四姨娘凄惶道:“既然别人要害咱们,咱们怎么能坐以待毙,我是个没主意的妇人,如今只能靠着三小姐想个主意了。”
    李未央看着四姨娘,突然淡淡笑了笑,道:“姨娘既然来了,还应从长计议才是。”
    四姨娘脸上绽开一丝甜蜜的笑容,道:“县主,只怕人家不肯给咱们从长计议的时间呢,太过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果断。”四姨娘说完,看了容儿一眼,“这丫头……索性让七姨娘以玩忽职守惩治了。”
    这就是想要容儿的命,借机会灭口了。
    李未央看着容儿惊恐的表情,淡淡道:“未免打草惊蛇,暂时动她不得,我自有让她闭嘴的法子,你放心吧。”
    四姨娘点头,道:“县主心中可有了主意?”
    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太突然,我还要琢磨琢磨,容我先想想,明日就给姨娘答复。”
    四姨娘心满意足地走了,第二日,如约而至……
    两日后,李长乐如常按着往日的时辰来双月阁看望李常喜,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正端着一个绿地粉彩青玉小盅刚刚走出来。
    李长乐好奇,不由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五妹吃的什么?”
    那丫头吓了一跳,一时手竟然有些抖了,看着李长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正好四姨娘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这情形低声斥责道:“死丫头,怎么冲撞了大小姐,还不下去!”
    小丫头赶紧下去了,李长乐挑了挑眉,道:“姨娘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瞧么?”
    四姨娘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赔笑道:“大小姐,这是百花芙蓉露,我千方百计托人找来的方子,听说祛疤美肤最好。这也是为了治五小姐脸上的伤痕,不值钱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李长乐笑了笑,知道四姨娘不好对付,只是笑道:“姨娘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说着,便和四姨娘一起进了屋子。
    李常喜正在揽镜自照,李长乐道:“五妹?”
    李常喜掉过头来,刚刚上了粉,伤疤看起来也就不那么明显了。她露出笑容道:“大姐来了,快请坐吧。”
    李长乐笑道:“我有话对妹妹说。”随后回头对着四姨娘道,“姨娘回去吧。”
    四姨娘似乎踟蹰了很久,磨磨蹭蹭不想走,生怕李常喜说漏了嘴一般。李长乐看在眼睛里,越发觉得好奇起来。
    李常喜一无所知,道:“姨娘,还有什么事吗?”
    四姨娘瞪了她一眼,扭着身子离开了。
    李长乐仔细打量李常喜脸上的伤痕,道:“妹妹脸上似乎好多了。”
    李常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其实并没有多少好转,可总比前些日子那般狰狞要好多了:“多亏了姨娘找来——”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四姨娘关照的话,立刻住了嘴,笑道,“刚才姐姐有什么要说的吗?”
    人就是这样,你越是隐瞒,她越是想要知道。李长乐皱了皱眉,道:“妹妹,你就不要瞒着我了,刚才我都看到了,那个小盅里面的东西——”
    李常喜露出吃惊的表情,有点局促不安,道:“大姐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以后就没这好东西吃了!”
    李长乐一怔,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可不会相信四姨娘说的什么百花芙蓉露,若真如此,用得着那么神秘吗?
    李常喜犹豫了半天,直到李长乐佯装发怒,她才吞吞吐吐地道:“是紫河车。”
    李长乐完完全全呆住了,失声道:“这种东西……你……你……”
    李常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猛地跪倒在地,道:“大姐,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啊,我脸上的疤痕已经越来越淡了,再吃三副,大概就会好了……求你千万别告诉人——”
    李长乐一双晶莹的美目在李常喜的脸上游移不定,想到母亲说过,这丫头留着还有用,终究咬了咬唇,道:“起来吧。”
    李常喜战战兢兢道:“大姐,你原谅我么?”
    李长乐叹了口气,道:“还不快起来!”
    李常喜这才赶紧爬起来,笑容满面道:“大姐,你不知道,这东西听起来恶心,长期服用不但肤色晶莹细腻,还能保持青春……听说后宫里的娘娘们都用它来养颜美容呢!”
    李长乐听得面色一红,道:“不许瞎说!”
    李常喜咬牙,道:“大姐若是不信,你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长乐愣住,不自觉地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能碰那东西!”随后,她快速站了起来,道:“这件事情,不许再提了!”
    李常喜看着她快步走了出去,不由皱紧了眉头。不一会儿,四姨娘便走了进来,道:“被你大姐发现了吗?”
    李常喜哭丧着脸道:“都是你啦娘,平日里都是夜里才吃的,今天非要我下午就吃,可不就被她瞧见了吗?害得我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蒙混过去。”
    四姨娘笑了笑,道:“发现了才好。”
    李常喜疑惑地看着四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多问,你大姐爱惜容貌如同性命,她一定会再来的。”四姨娘笃定地说道。李未央说过,抓住李长乐的软肋,就能够出奇制胜,如今看来,果真不错。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4:36
066  坑死你丫

    李长乐回到自己的院子,悄悄吩咐了檀香出去打听,檀香直到晚上才回来,李长乐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檀香道:“奴婢特地去找了七八位大夫,都一一确认过了,紫河车的确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而且宫中的娘娘们也吃着,五小姐的话,想来是不会有差错的。”
    李长乐原本在书中也是看过的,可是这东西血腥,她总觉得怪恶心的,现在看到李常喜用来美容,她当然也按捺不住了。
    当天晚上,李长乐便悄悄去了双月楼。李常喜正坐在美人榻上,一个大丫头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托盘上一个精巧的小盅,李常喜习以为常一般地打开盖子,用心地吃起来。
    李长乐一进门,便闻到一种异香。
    这香气里面还带着一种血腥味,李长乐本能地掩住鼻子,不过她马上觉得这个动作太突然了,便笑着捋了捋鬓发,笑道:“妹妹这就吃上了吗?”
    李常喜一看到李长乐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
    “闻着怪香的,真的有效吗?”李长乐控制不住这样问道。
    李常喜嫣然一笑:“大姐,不瞒你说,比那些人参雪莲的都管用。我现在就靠着这个,指望能治好脸上的伤疤。”
    “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作用……”李长乐十分谨慎。
    “怎么会不好,若是不好,哪儿还有那么多人敢吃这个?要知道它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还要碰巧赶上有人家生产,寻常大夫都是弄不到的,和黄金一个价。”
    李长乐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听见李常喜笑道:“大姐要不要带回去一点试试看?”
    李长乐迟疑地看着那青花瓷的小盅,最后,还是受不了越变越美的诱惑,终究点了头。
    三日后的一个夜里,大夫人身边的林妈妈带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妈妈突然进了李未央的院子。
    李未央早已换了寝衣,正在用梳子将头发理顺,就听见外面的白芷道:“林妈妈,这么晚了,不知夫人请我们小姐过去干什么?”
    李未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起唇角,大夫人果然是心急啊,想现在就下手除去自己吗?墨竹轻声道:“小姐,是不是先为您梳妆?”
    李未央点点头,墨竹便轻手轻脚地帮她重新将头发梳理好,又换了衣裳。
    林妈妈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些事情哪里是咱们下人多嘴的,大夫人的吩咐,我可是传到了,请三小姐快跟奴婢走吧。”
    虽说李未央封了个二品的县主,可大夫人是她的嫡母,又是一品,林妈妈虽然态度很恭敬,可实际上并没有把李未央放在眼里,说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白芷想要发怒,可是想到小姐的吩咐,笑道,“那请林妈妈稍候片刻,小姐马上就起来梳妆。”
    林妈妈道:“那是自然的,奴婢等着就是。”
    李未央慢腾腾地收拾好了,吩咐白芷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妈妈今夜不许睡了,都守在院子里等着,白芷猜到要等什么,便垂着眼睛应下了,李未央自己带着墨竹施施然离去。
    见面的地方却不是在大夫人的院子,而是在正厅。出人意料的,除了外放的二老爷之外,老夫人、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全都在,众人之中,以一身灿烂浅紫衣裙的李长乐最为引人注目,这大半夜的爬起来,她的颜色非但没有受损,反倒面色润泽若桃花,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引得旁边的二小姐李常茹频频注目。
    李未央向众人行了礼,目光坦然地落在大夫人的身上。
    大夫人端坐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间也只是用一只红宝石簪子别住,并没有其它的饰物,显得端庄大方。她目光在李未央的脸转了一圈,笑笑:“先去旁边坐下吧。”
    二夫人终于沉不住气了,道:“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大半夜的,还让不人休息了!”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上了一分责问的意思。
    李萧然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大夫人淡淡笑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李家着想,因为我待会儿要说的这件事,事关李家每一个人,不得不谨慎。二弟妹若是不愿意听,回去就是了,少了你一个,也不会耽误事儿的。”
    什么还没有说,一开口便给二夫人扣了个大帽子,二夫人哼了一声儿:“既然来了当然要听完再走,大嫂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一听大夫人的话,李未央便听出她的心思了,只不过装作一无所觉,将对面李长乐投过来的眼神当作空气。
    老夫人不耐烦道:“好了,到底有什么话,说清楚就是!”
    大夫人赔笑道:“老夫人,若非事情紧急,我也不会惊动您,事情是这样的,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噩梦连连,我心中着急,便请了京都最出名的法师回来看,他算出咱们宅子里有邪气作祟。”
    老夫人冷笑一声:“邪气?哪里来的邪气?”
    大夫人面色冷凝,目光颇有压力地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一圈,道:“这个——就要请老夫人准许,在各个院子里搜查一下了。”
    老夫人的眉头深深皱起来,眼睛在烛光下发出冷寂的淡光:“这叫什么话,深更半夜的你是要搜查?”
    大夫人淡淡道:“正是如此。”
    老夫人的眉头变成了深深的川字,刚要说话,却听见李萧然蹙眉道:“老夫人,最近我的确是身体不适,恐怕家中有小人作祟,一定要彻查清楚。”
    老夫人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人心惶惶,家宅不安?”
    李萧然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他看着老夫人,诚恳道:“儿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实在是寝食难安。”
    大夫人笑道:“只是搜一搜,以防万一。便是真的有什么不妥,也好及时处置。”
    李未央头还是垂得低低的,连发丝都没有颤一下,就好像大夫人说的话完全和自己无关。
    二夫人笑了,很冷:“什么?大嫂你打算连我们的屋子一起搜查吗?”
    大夫人淡淡道:“难道二弟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让人知道吗?”
    二夫人身子气得发抖:“大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紧紧的盯着大夫人的眼睛:“大半夜起来就是为了羞辱我们的么。”
    大夫人冷冷的一笑:“二弟妹,我只是说,不允许搜查的人,必定是心中有鬼的。”
    二夫人几乎要跳起来:“你明明就是——”李常茹悄悄拉了一下二夫人的袖子,提醒道:“娘。”
    二夫人一怔,随即看到老夫人和李萧然都在看着自己,她一下子不说话了。气呼呼地坐下来,道:“要搜查就搜吧,可若是什么都搜不出来,怎么办?”
    大夫人淡淡道:“既然法师都说了有脏东西,那自然不会是假的。”
    三夫人突然道:“那么大嫂准备让谁去搜查?”
    大夫人笑道:“自然会有安排。”
    二夫人冷笑:“大嫂,若是你手底下的人去搜查,只怕不妥当吧。”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李未央开了口,道:“我相信母亲此举出于一片好意,既然如此,不如各房都派一个管事参与,这样不就公平了吗?”
    这样一来,并不是只有大房的人,对于二夫人来说,显而易见是好了许多。再加上有这么多人在,大夫人也不能随便动手脚。
    大夫人像是看透了李未央的意思,冷笑一声,心道这个贱人还不知道自己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在做垂死挣扎。
    老夫人道:“那就快一点吧,时辰不早了。”
    大夫人点头,做了个手势,林妈妈立刻带着人去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吩咐身边最信任的管事跟着。老夫人想了想,道:“罗妈妈,你也跟去看看。”
    “是。”
    李未央垂下眼睛,这么多人都在,谁也占不到便宜,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突然,有一只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李未央倏地又睁开眼,看见李敏德站在她面前。
    李敏德眸色深沉,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他眸底沉下一片暗影,脸上的关切却是真实的。
    “三姐,你是不是身体不适?怎么面色这么的苍白?”
    李未央浅浅带了笑容:“我没事,只是大半夜的被拉起来,有点困。”
    “嗯。”李敏德的语音偃息在她含笑的眸中。
    李长乐冷淡的眼神望着他们,她真不明白,不管自己对李敏德多么和颜悦色,他都冷冰冰的,怎么在李未央面前这样乖顺温柔,简直像是个小猫儿似的。
    旁边的李敏峰也望见了这一幕,冷冷地笑了一下。李未央,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温存一刻吧。
    大厅里所有人都在,然而每个人都没什么心情说话,默默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偶尔只能听见李敏德轻轻和李未央的耳语,剩下就只有老夫人手里的念珠声。
    过了足足两个时辰,搜查的人回来了,领头的却不是林妈妈,而是最后一个去的罗妈妈。
    罗妈妈拍了拍手,道:“东西都拿上来吧。”
    大夫人的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丫头们便捧着手里的托盘,送进了大厅,托盘下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藏了不少东西。
    大夫人轻轻的笑出了声儿:“都搜到了什么?”
    罗妈妈看了大夫人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即道:“回禀大夫人,各人的院子里都很干净,只是发现了大小姐的小厨房里有些奇怪的东西。”
    李长乐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她想到紫河车被发现了,但很快,她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美容养颜的东西而已,虽然说出去有点不好听,但还不至于是什么大罪过。只是她同时又有点奇怪,母亲大张旗鼓要搜查,她还以为会在李未央的院子里搜查出什么来呢,怎么什么都没找到呢?
    大夫人十分震惊,道:“什么?”
    罗妈妈揭开了托盘,里头是一堆看起来颜色很古怪的如同肉一样的东西,看得李常茹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脏东西?”
    李长乐皱眉,也怪自己贪心,将李常喜那里的紫河车全都搜罗来了,这些是还没有做成元宵的,看起来有些恶心。
    她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说,大夫人却已经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紫河车。”不过是美容养颜的东西,就是血腥了点,长乐也太胆大了,这东西都敢吃。随后,她笑着对罗妈妈道:“除了这个,在别人的房里,就什么都没有搜查到吗?”
    她明明让人埋下了七个小木人,不会一个都搜查不到吧?
    罗妈妈道:“连院子里都找了,什么都没有。”
    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罗妈妈顿了顿,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道:“这紫河车里面,还有些别的——”
    老夫人皱眉:“什么?”
    罗妈妈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看的大夫人,道:“回禀老夫人,是菟。”
    “菟?”李萧然堂堂丞相,哪里见过这种长在田间地头上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李未央慢慢勾起唇畔,李常喜的脸上却露出惊讶的神情,这是怎么回事?
    罗妈妈上去,利落地扯开了那团肉,众人便看到其中一靛青色,李萧然皱眉,道:“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种毒草,地里的庄稼一旦被它附上,就会颗粒无收,所以被称为菟。”罗妈妈的脸色有点阴沉,她在内宅大院呆的久了,什么肮脏东西都见过,本以为李家是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的……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李萧然面露疑惑,“有什么用处?”
    李长乐连忙道:“这紫河车是五妹送给我的——”
    李常喜见情形不对,不由道:“大姐,我可没在紫河车里放这东西……”
    李长乐瞪了她一眼,李常喜的确没有放,可自己嫌弃紫河车的味道太腥,便悄悄找了宋大夫,他说只要开了去腥的药草放在里面就没问题,所以她实在道:“不过是宋大夫建议我放了一些除腥味的药草。”
    “父亲,菟可不是药草,而是害人的毒草,我在平城的时候听过一首民谣,十年干旱九年洪,我家盛饭还用桶,一朝田里长了菟,全家只能吃泥土!你说这菟,是不是很毒很厉害?”李未央突然道。
    李萧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毒草的破坏力,比洪水猛兽还厉害?”
    李未央点头,道:“比洪水猛兽要厉害得多,所以民间的百姓都很厌恶这东西,而且,它也没有除腥的功用,所以,大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大夫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她脸色一沉:“未央,你不要信口雌黄!”
    “你住口!”李萧然呵斥道,随后他皱了皱眉,“长乐,你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弄进府里来?”
    “我……我……我真的是听了那宋大夫的话要去除紫河车的腥味,又哪里知道什么用途?”李长乐美目中有了一丝惊慌。
    “大姐,上次你不是果断地说过,自己读过医术,那你怎么会不知道,菟是害人的,而不是什么去腥的药草呢?”李敏德的声音请冷冷的,在大厅里面响起。
    李敏峰皱眉:“三弟,世间药草千百种,你大姐也不可能什么都认识!是非曲直,找宋大夫来就是!”
    宋大夫是专门为李家看病的大夫,在李家足足呆了三十年,他的话,自然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李萧然立刻派人去请宋大夫,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宋大夫身体不适,告病回乡了。
    从始至终冷眼旁观、一言不发的四姨娘冷笑,宋大夫替李家看病,每次都是收诊金,这次三小姐出手大方,一次性就给了两千两黄金,不要说这辈子,下辈子都够用了,这老头自然会告病还乡了。
    三小姐这一次,实在是太狠了。
    李敏德乌黑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大伯父,请其他大夫也是一样的。”
    这时候,老夫人开了口,道:“就请我的大夫来。”
    老夫人用的是沈大夫,沈家从她小时候开始,就一直照顾她的日常饮食和生活,到如今这位沈大夫,已经传了两代了。沈大夫匆忙赶来,李萧然吩咐人将菟拿给他看,他皱眉。
    李萧然道:“这个可能去除腥味?”
    沈大夫理所当然地摇头:“菟是毒草,说要去腥味,实在是闻所未闻。”
    李未央唇畔划过一丝冷笑,脸上的神情却透露出十分的惊讶:“这怎么会,大姐干嘛要将毒草藏在紫河车里面?”
    沈大夫皱眉,嘴巴动了动,似乎很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那还用说吗?既然不是用来去除腥味,就是怕被人发现,才特意藏起来的!毕竟,谁会想到菟就在紫河车里呢?”李敏德素白的脸,乌黑的眼,笑容一起,就如有了极致灵动的轮廓。
    “就是啊,毒药怎么可能治病呢!要说毒,其实菟比砒霜还毒,很显然,菟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救人的,既然不可能救人,那……”李未央眨巴眨巴眼睛,话之说了一半儿。
    “李未央,你疯了不成!空口胡说什么!”李敏峰恼怒地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道:“大哥何必这样紧张呢?难道你不知道,菟为厌胜之术,是陛下曾经明令禁止的东西吗?”
    李萧然一怔,反倒突然醒悟过来,菟用于巫蛊,轻则家宅不宁,时有损伤或惹上官非;重则患上恶疾、遇上灾劫、孩童夭折,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家破人亡,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大女儿。
    “长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善良懂事的大女儿,最近接二连三地犯错,现在甚至还搞什么巫蛊之术,这一旦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错啊!
    她是疯了不成!
    三夫人叹了口气,道:“是啊长乐,你父亲之前责罚你,也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情,怎么能就此怨恨诅咒他呢?这哪里还像是一个女儿所为?”
    李长乐一下子变得无比惊悸,惊呼道:“父亲,不是我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李敏峰知道事关重大,立刻跑到李萧然身前跪下:“父亲,妹妹不会做出这种事啊,她善良大方,是您最宠爱的女儿啊,难道你不相信她吗?”
    李萧然紧紧盯着李长乐的面容,还是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柔弱,一样令人无法转移视线的眉眼,可不知怎么的,越看越让人觉得可怕,越看越让人心惊。她可以因为妒忌未央得宠就陷害她,又不惜夺走别人的主张想要名扬天下,为了巩固美貌不惜吃紫河车这种恶心的东西,还藏了菟暗中施行巫蛊之术来谋害自己,这样的女儿,真的是他记忆力那个聪明善良,柔弱无比的孩子吗?
    这时候的李萧然,已经全然忘记,是自己一步步纵容她,甚至暗中默许她做了这一切,才使得她变得如今这样心胸狭窄,恶毒自私,以为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都应该是属于她的,而丝毫也不在乎地将所有人都践踏在脚下!
    李长乐面色涌上一阵血红,她竭力为自己辩解:“父亲,女儿没有,女儿怎么会用巫蛊之术来谋害您呢?女儿怎么会做这种事!”
    在混乱之中,她拼命要抓住一个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地,她指着李常喜,失声道:“是你!是你诬陷我!你诬陷我!紫河车是你给我的!”
    李常喜的脸上出现的错愕,随后忍不住委屈道:“父亲,女儿脸上有伤,大夫说紫河车可以养颜美容,修复疤痕,才给女儿开了这服药,谁知大姐偶然见了,非说也要吃,这东西可不是寻常能见到的,女儿本还舍不得让给她,可是大姐非要拿走,女儿不得已才忍痛割爱,可女儿送过去的时候,紫河车里面根本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菟啊!”
    四姨娘擦了擦眼泪,道:“五小姐,快别说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啊!”
    这话是真的,四姨娘的计划并没有告诉李常喜,送过去的紫河车里面也并没有菟,这样说来,问题就是出在那位宋大夫身上!
    李长乐顾不得再指责李常喜,膝行到李萧然面前,凄声道:“父亲!不是五妹妹就是那宋大夫,他明知道菟是害人的东西,还将它推荐给女儿,这是构陷啊!一定是有心人在背后谋害女儿!宋大夫一定是被收买了!”
    大夫人也赶紧到儿女的身旁跪下,泪水盈盈道:“老爷,长乐是咱们的长女,她个性温柔,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用什么巫蛊之术,分明是有人在害她啊!”说着,她利箭一般的眼神射向李未央。
    在她看来,四姨娘没有那个胆子来害大小姐,宋正是这府里多年的大夫,想要收买他必定要下血本,现在丞相府里最财大气粗又憎恨自己母女的,除了李未央还有谁!亏得她还以为今日就是李未央的死期,却没想到根本被人家算计了!
    这个小贱人!大夫人手里的帕子都要捏碎了,脸上的神情却越发的哀婉。
    李敏峰仰头道:“父亲,只要找到宋正,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这出戏,李未央竟是看得津津有味,最后又是扬唇那么淡淡一笑,似嘲讽似愉悦更似是置身事外。
    看着结发妻子不顾在众人面前的颜面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李萧然的面上有一瞬间的犹豫。
    李敏德眨了眨眼睛,“大伯父。”他的面孔带着难以描述的灵秀,此刻眼睛有点点坏心眼,又有点点稚气。——任凭谁也无法对这样的孩子生气,而且还是这么漂亮又这么懂事的一个孩子,李敏德接着道,“大伯父,宋正如今已经不在京都,天下那么大,咱们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怎么找?大哥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吧!”
    李敏峰勃然大怒,道:“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眼看就要握紧了拳头向李敏德扑过来。
    李敏德露出吓了一跳的神情,眼睛里却难掩嘲讽:“大哥,你这是在恐吓我吗?在大伯父面前,难道都不能说句公道话?”
    李未央握了握敏德的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希望,把无辜的敏德也牵连进来。
    二夫人拿帕子掩住唇边的丝丝冷笑:“这大半夜的,没查到别人倒是把自己女儿查出来的,大嫂,你可要秉公办理才是。”
    大夫人怒地回头道:“长乐才不是那种丧德败行的孩子,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李未央淡淡道:“母亲,这可是众目睽睽,抵赖不掉的,你纵然怜惜大姐,也不该这样袒护,反倒是平日,若你肯劝一劝她,她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要知道,用巫蛊之术来诅咒父亲,一则是大不孝,二则,陛下严令禁止巫蛊之术,下令凡是有人施行此道,轻则流放,重则处死,大姐一个人就罢了,难道要连累整个李家吗?”
    三夫人无声地笑了笑,道:“是啊,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事情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看李家的笑话?”
    李长乐心慌手抖,强自镇定,道:“父亲,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啊!”
    大夫人心中恨毒了这些人,面色却带了一丝凄惶,苦苦哀求:“老爷,千万不要冤枉了无辜的长乐啊!”
    老夫人紧紧皱着眉头,突然伸手,一把将桌上的杯碗扫落于地,哐啷哐啷,瓷器尽碎。她早觉得李长乐过分美貌,说不定是个祸害,却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当下气的面色青白,嘴唇发紫,罗妈妈连忙上去为她拍胸脯。
    众人从未看过她如此模样,都吓了一大跳。
    李未央见状,回身从丫头手中重新倒过一杯茶,奉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您千万别着急,一切要从长计议才是!”
    老夫人摆摆手,强行顺过一口气,道:“不行,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此事必须早作决断!”
    老夫人的声音铿锵有力,面色也是无比的坚定,李萧然听得浑身一震。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朝堂上的事情他可以杀伐决断,可是到了家里,跪着的是他的发妻,嫡子和最宠爱的女儿,若是可以他真不想处罚李长乐,但想到她竟然用了最恶毒的法子来诅咒自己,心中就一阵阵的恐惧。
    李未央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父亲,你若是不舍得,叫人将那些脏东西毁去就是了,只是要仔细些,以后别再让人把那些带进来。”
    这话的意思是,你要小心点,别再被人给诅咒了。
    李萧然的眼神立刻冰冷起来,是啊,李长乐竟然敢诅咒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斥责了她几句,这样心思歹毒的丫头,还是自己那个聪明懂事的女儿吗?根本是个蛇蝎美人!
    李未央一动不动的站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睫毛一点一点的扬起,露出里面的瞳仁,深如墨玉:“对了大姐,那紫河车血淋淋的,不啻于吃活人的肉,五妹妹吃是迫不得已,为了治病,你好端端的,仅仅为了养颜,以后可千万别再碰了。”
    李萧然面色彻底变得冷酷,紫河车是什么东西,那血淋淋的模样看的自己都要转过脸去,这丫头竟然将其当成养颜美容的圣品,心思何其可怕!
    李敏德看着李未央,从始至终看着她,他的眼睛那般明亮,像琉璃下的灯光,泓然一点,便可照亮人间。
    他知道,今天这一切,幕后策划的人就是他可爱的三姐姐,可那又如何呢?这个世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任人刀俎,不如亲手执刀!
    李萧然迫视着李长乐,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却可以捅破了天。万一被陛下得知,那么整个李家都要受到牵连,李长乐,值不值得李家为她冒险呢?因为上次赈灾的事情,长乐在皇族、世家大族,尤其在百姓中的口碑都一落千丈,甚至隐隐有人在暗地里说她是红颜祸水,这样的女儿,将来还能登上皇后之位吗?谁会支持她呢?李萧然觉得,十多年来的信心第一次彻底被摧垮了。
    李长乐,她的人生,已经完了。李未央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之前的一步一步,就是为了让她完蛋的更快一点。
    李长乐毕竟太年轻,她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是面无人色地盯着李萧然,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她,又会做出什么决定。李敏峰则快速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去请求外祖家的帮助,可是外祖父和舅舅都镇守边疆,远水解不了近渴!
    大夫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比起儿女们要镇定了许多,虽然面上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实际上却紧张地转动着自己的头脑,想着万全之策。
    老夫人的口气很淡然,但她的眉眼之间,却隐隐有一股戾气:“先帝爷在的时候,前丞相贺平父子、杨宁公主、诸邑公主还有大将军周德不都是因为巫蛊罪被诛的吗?凡是扯上巫蛊的,肯定是死路一条。现在在长乐这里找到了这种脏东西,也说不清是到底是别人陷害她,还是她自己弄来了这些东西,不管是哪一样,若是传扬出去,对李家都是大大不利,你应当早作决断才是。”
    听了这句话,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萧然下定了决心,冷冷道:“长乐,你太令我失望了。从今天起,你就去普济庵吧,对外面的人,我会说,是你染了时疫,要去养病。”
    普济庵,那是——庵堂啊!父亲这是疯了不成,李长乐失控道:“父亲,你是让我剃了头发去做尼姑?!”
    她不敢置信,完完全全不敢相信,李萧然竟然会无情到这个地步。
    李萧然别过脸,不看她。
    二夫人笑道:“大小姐,这是你父亲对你网开一面,让你闭门思过呢!”
    闭门思过?闭门思过不是在自己的院子就是在李家祠堂,父亲送自己去庵堂啊,而且并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期限,一个弄不好,父亲就是让自己一辈子都在里头呆着!
    她猛地爬到李萧然的脚下,死死抓住他的靴子,凄厉道:“父亲,不要!不要让女儿去那种鬼地方!女儿是冤枉的!女儿是冤枉的啊!”
    李萧然看着她,如莲花一般美丽绝伦的面容,目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伸出手,仿佛要抚摸她的头发。
    李未央冷冷望着这一幕,从入府开始,这对母女就对她步步陷害,若是自己被她们害的赶出府或者丢了性命,只怕李萧然看都不会看一眼吧。现在,他却还是舍不得。
    只是……李长乐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过错,李萧然也非得狠下心肠不可!她默默地看着,清亮的目光里划过一丝冷冷的星芒。
    果然,李萧然伸出的手,最后握成了拳头,冷冷道:“你去吧。”
    李敏峰急切地站起来,眼睛里一片赤红,道:“父亲,你糊涂了不成,怎么能听信谗言将妹妹赶到那种地方去!”
    老夫人的目光冷冷地在李敏峰的身上扫过,对于这个孙子,她一向是真心疼爱的,可是他,太过愚钝了,接二连三地和他母亲一样忤逆自己,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个不成体统的东西!
    她心底叹息了一声,道:“长乐,你父亲也是为了让你好好思过,不要再说了,来人,扶着大小姐回去收拾东西!”
    大夫人面色冷凝,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道:“老夫人,总该容我和女儿告别吧。”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好吧,”李萧然看大夫人哀求地恳切,就答应了,略微想了一下,又吩咐旁边的人道,“今日负责搜查的人,除了亲信之外,一律——”
    李未央远远听着,垂下了眼睛,李萧然这是要将知道内情的奴婢们都除掉,而这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李家的主子们,谁会舍弃自己的富贵将事情捅出去呢,可奴婢们不一样,他们随时可能出卖主子。而沈大夫,只怕将来也难逃一劫。
    大夫人将李长乐扶起来,她装作为她整理头发,眼神却是急切的。
    “母亲……”李长乐又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长乐……”大夫人紧紧地抱住她,“这次你父亲是生了气,可他还是疼爱你的,以后一定会接你回来,你要记得,千万用心思过……”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咽着道,“我早就和说过,凡事要小心谨慎,不该给那些贱人谋算你的机会,谁知你还是太过善良,才会受今天这般苦……”
    李未央冷冷一笑,大夫人还真是不忘最后坑自己一把。
    李长乐趴在大夫人肩头,绝望地哭了起来,她心里对李未央等人恨到了极点,可是面上却不敢再表露出来,又对李萧然的决定彻底失望,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若是父亲再听信了老夫人或者李未央的话,不让自己回来,那她的一辈子可就全完了。更何况,在京都这种地方,若是自己不露面,别人会很快将自己遗忘,就算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又有什么用呢?简直是倒霉透了!
    这件事情,一定和李未央有关!她在心里一刻不停地咒骂着,若是此刻手里有刀子,只怕她会立刻选择和李未央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候,大夫人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在李长乐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到李未央投过来冷凝的目光,又扬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这异样从何而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4:50
067  命悬一线

    李长乐听完大夫人的话以后目光徒然而变,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李萧然一眼,然后起身缓缓道:“女儿明白了。”
    随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步步走到李萧然面前,盈盈然跪倒:“女儿叩谢父亲养育之恩,今后不能承欢膝下,请父亲多保重。”
    李萧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终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走吧。”
    这样的罪过,如果再不处罚,以后还不知李家要乱成什么模样。
    李长乐起身,遥遥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随后,她头一扬,快步走出去,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李长乐突然猛地驻足,回首道:“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是绝不会承认的!愿以一死,还自己清白。”说完,便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整个大厅里,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幸得不远处的李敏峰身手倒是极快,在最后关头一把抱住,因此李长乐虽撞在了柱子上,但只是晕了过去。
    大夫人作出快要跌倒的模样,跌跌撞撞扑了过去:“我的女儿啊!”
    老夫人惊呼一声,恐慌之下,几乎没晕过去。
    李未央淡淡一笑,表情看不出是欢愉还是嘲讽,就那样不可捉摸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她就算没听到大夫人和李长乐说了什么,现在也真切地看到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李长乐这么一撞,的确是撞的恰到好处。
    以死明鉴啊,怎么不等出去之后再撞呢?偏偏要在这时候?!
    李萧然脸色勃然变了,快步走上去查看了李长乐的伤口,吩咐道:“沈大夫,你快来看看!”
    沈大夫连忙背着药箱过来,仔细查看了李长乐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道:“小姐只是一时昏了过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李敏峰一双眼睛却是精锐逼人,闻言便朗声道:“父亲,你看到了吧,妹妹这是以死明鉴啊,她明明是受了委屈才会如此啊。”
    李萧然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二夫人冷笑一声,“大小姐果然肆意妄为,这一撞可真是撞的好啊!”
    大夫人泣不成声淡淡道:“二弟妹,长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
    李敏峰勾起唇角,笑了笑,“二婶,以死明鉴弄不好可是要命的,长乐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换诸于在座各位,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三夫人叹息一声:“于情于理,大小姐都不该如此,这样,岂不是在质疑老夫人和大伯的决定?”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大夫人一怔,随后哭的仿佛心都碎了,她看着李萧然道:“老爷,我嫁给你二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长乐是我最心爱的女儿,也是你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她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冤枉,你看她,满头都是血,她是最重视容貌的,若是就此破了相,可比要了她的命还严重,她如何会用这种手段来胁迫老爷,分明是受尽了苦楚啊!”
    沈大夫也查看了一下李长乐的伤口,点头道:“额头上的确是有可能留下疤痕。”
    大夫人当然知道容貌重要,可是现在若是让李长乐被送去庵堂,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她?谁都不会要一个因为不明原因被家族抛弃的女孩子!她的一辈子就毁了啊!
    李萧然终究是不忍心,道:“罢了,先送她下去养伤吧。”
    李敏德内心不忿,上前一步刚想开口,李未央朝他摇了摇头,于是他不得已,强行站住了。
    李长乐进来的时候是走进来的,出去的时候是被人抬着出去的,气息奄奄,头上还血流不止。李萧然长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甩袖离去。说到底,让他相信李长乐竟然诅咒自己,他是不信的,可是亲眼所见,又由不得他不信。
    四姨娘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一句言论,当看到李长乐留下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她的视线在空中和李未央对视了一眼,随后她淡淡笑了笑,和李常喜、李常笑一起离开了。
    李未央亲自送了老夫人回去,回到自己的院子,却看到李敏德在走廊下等着她,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姐,这回你太冒险了。”李敏德一开口,便是这句话。
    李未央这才抬起眼睛,回视着他,声音轻柔:“敏德。”
    李敏德不由心里有点难受,三姐好狡猾,明明知道她用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话,他一点都没有抵抗力,所以,偏偏要用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好让他不能开口责怪她冒险,责怪她事先不告诉他。真狡猾,三姐,真是好狡猾……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原本的些微闷闷的感觉,不被信任的感觉,随着她轻柔地叫着他的名字,那些情绪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再也不能对她生气……
    知道他会不满自己事先没有告知,李未央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道:“敏峰,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走漏风声。最关键的是,太冒险了。”
    李敏德皱了皱眉,道:“你是说——四姨娘随时可能倒戈相向?”
    李未央笑了笑,同时为他的敏感与聪慧所惊讶:“是,因为四姨娘虽然配合了这个计划,我却一直不确定她将自己的女儿牵连进来的原因,所以——我也在随时提防她倒戈一击。现在看来,倒是我多想了。”
    李敏德笑了笑,道:“刚才母亲对我说,她得到的消息是,大夫人和大伯父说起过,要将四姐姐许配给五殿下,然后五姐姐许给荣国公的三公子。”
    李未央不由惊讶,李常笑会被嫁给五皇子的事情,前世就已经发生过了,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嫁过去也只能是个侧妃。至于前世的李常喜,是嫁给徐茂公的次子,可是如今——一个已经毁掉了容貌的庶出女儿,大夫人为什么突然想要将她嫁给荣国公嫡出的小儿子呢?这可能吗?这两门亲事,虽然必定对大夫人有利可图,但对四姨娘来说,也不算坏吧。
    “荣国公的三公子程林,出身高贵,文采风流,荣国公又是百年富贵的人家,表面上看,这婚事是挑剔不出什么的,所以大伯父已经在考虑了。”
    “表面上看?难道说……”李未央皱起眉头。
    “三姐,你如今是县主了,你的婚事将来陛下必定会许婚,所以大夫人不能轻易插手,可其他人么,自然任由她搓圆捏扁了。你想想看,若是这荣国公的三公子没有问题,四姨娘何必上窜下跳的呢?我的母亲也曾经怀疑过,悄悄打听了,才知道这程家公子喜欢听戏,还带了一个戏子进府,宠爱的什么似的,不但日日听戏,而且夜夜同床共枕,最后惹怒了荣国公,命人悄悄将那戏子打死了,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原来是这样,这种秘闻,自己到底是不知道的。荣国公家三公子的事情,对男人来说不过是少年风流,一笑置之,父亲也必定不会将此事过分放在心里。若说李常喜现在还是花容月貌,父亲可能还会考虑一下三公子的荒诞不经,可看看李常喜如今这个模样,谁还会理会这些呢?他只会考虑这桩婚事能带来多大的利益。但是对于四姨娘来说,荣华富贵那都是虚的,女儿的幸福才最最重要,这荣国公府三公子行事如此荒唐,婚后还不定怎么胡作非为,她定会想法子破坏了这门婚事。
    “大伯母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她提议的婚事,大伯父自然暂时不会提了,就算提了,老夫人也不会高兴的,表面上看四姨娘今天得罪了大夫人,可却都是为了四姐五姐她们好啊。”李敏德轻声说着。
    李未央陷入了沉默。的确,四姨娘为了阻挠这婚事,竟然不惜和大夫人为敌,看似愚蠢,却出自一片爱女之心。
    李敏德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上一暖的同时,一颗心好像也跟着暖和了起来,他忍不住道:“只怕今后,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李未央诚实道:“大夫人城府极深,阴险恶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之于我,确有深仇大恨,我要复仇,无可厚非。可我不希望把你也牵连进来,所以从今往后,不要和我走的太近,更不能像今天这样处处与大夫人为敌,听懂了没有,敏德?”
    听了这话,李敏德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李未央见他这个样子,只得把话说的更明白了些:“这么说吧,她于你并无直接利害关系,你若真的要帮我,在暗处就好。”
    李敏德轻侧了下头,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漂浮在水上的浮萍,十分的浮躁。他当然知道大夫人不是好惹的,即便是三夫人也不敢与其硬碰硬,可是当他听到李未央这样说的时候,他很愤怒,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什么而郁闷,也许是大夫人,也许是三姐,更也许,是自己。
    为什么三姐要这样心事重重?
    为什么她这样算计来算计去,对谁都没有真心?
    他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李未央此刻像他解释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他,把他当成重要的人,而是因为,她觉得暗处的帮助将来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三姐,因为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你才对我这样好吗?”是不是一旦有一天,当她和他不再同一阵线时,她就不会对他笑,也不会理睬他了呢?
    李未央一愣。
    这个少年,是不是太敏感了?敏感的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我是个傻瓜……”李敏德低低道。他不该说这些话的,让三姐不高兴。
    李未央微微一笑,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不,我不是因为咱们在一条船上才对你说这些话,恰恰相反,我很喜欢敏德,所以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李敏德抬起眼睛,“所以,这样的我,是不是太弱小,会给你带来麻烦?”
    李未央顿了顿,摇了摇头:“不会。”
    李敏德漆黑的眼睛望不见底:“三姐直到此刻还要安慰我吗?”
    “我说的是事实。”李未央凝视着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有一天,会比我更聪明,会成为三夫人和我的依靠。我没有弟弟,你就和我的亲弟弟是一样的。”李未央说到这里,凝眸一笑。
    走廊下红色灯笼高高挂着,李未央的眼睛那般明亮,令人没办法转移目光。
    李敏德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三姐,你真的那么恨大姐他们吗?其实母亲最近和我提起过,她想要回临川去看望外祖母他们,若是在那里开心,就买了宅子安顿下来,再也不回来了,到时候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你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李未央目光一片冰凉,她也想过好日子,可是让她离开这里,就等于要放弃报仇。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她的双腿被斩断的时候,那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画面,那因为她而惨死的宫人所发出的惨烈屈辱悲痛绝望的声音,她全都记得,而今生,大夫人母女从来没想过要放过她。就算她肯放手,对方也不会任由她去过逍遥日子!
    李未央吸了口气,斩钉截铁道,“我不能原谅她们,所以,我绝对不会走!”
    李敏德吃了一惊,抬起沉沉的睫毛,道:“三姐?”
    李未央的眼睛眨了眨,眼底有一种深沉的情绪划开了,让她变得更温柔的同时,也莫名的忧伤了起来,“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将敏德的手抓出了一道血痕,立刻松了手。
    李未央猛地转身,仰头望向远处的天空,淡淡道,“宽容这种东西,我根本拥有不起,也不想拥有!”
    她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消失。
    李敏德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恐惧从脚底升起来——这样的三姐,好像他怎样都捉不住,捉摸不透,把握不了!他竟然没有片刻的了解她,她的心底,一定隐藏着很多说不出口的秘密!
    于是,李敏德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胳膊。
    微微惊讶的回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刹那间,李未央的面容浮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敏德强忍下难过,逼自己注视着李未央,扬唇一笑:“如果三姐不走,那么,我永远也不会走,在这里陪着你。”他的语调,一声比一声轻,但一声比一声坚定。
    李未央微微地动容,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一道尖叫声音响起。
    一个丫头从不远处飞奔而来,一路撞到了不少人,她的脸上满是惊慌,急匆匆扑倒在李敏德的面前:“不好了,不好了三少爷,三夫人刚才……刚才突然晕倒了!”
    三夫人晕倒了?李未央一怔,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浮起很不好的预感。
    三夫人被确诊,感染了时疫。
    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亲自去看望了两回,还特地请了名医诊治,想着让三夫人早点好起来。李敏德也是日日夜夜守候在母亲的身边,李未央怕他也染了病,几次三番赶他去休息,可他都坚持不肯离开。
    李未央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希望三夫人能够尽快好起来。
    一路穿过朴素的青砖灰瓦,李未央的面色始终都沉沉的。虽然大夫一再说,三夫人的病情有了起色,可是马上就是年关了,若三夫人的病情真的好转,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能出门呢?
    屋子里,所有的窗户上全挂着厚厚的窗帘,户外的阳光艰难地爬在窗帘上,由那些边边角角的缝隙中钻进来,屋里显得一片昏沉。不远处的窗下,放着一架古琴,只是上面落了许多灰尘,显然好久没人碰了。
    见到李未央来了,李敏德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面色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十分的苍白,漆黑的眼睛里,竟然不知何时,带了点绝望的神情。
    李未央一愣,突然心里觉得很不安。
    看到李未央到了,一旁的丫头立刻将黑漆钿镙床的青色罗帐用银勺勺起,三夫人躺在那儿,李未央一眼便发现她已经瘦得脱了形。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身子偏得像一片树叶,一阵风就能将她从那张大得惊人的床上吹走。
    三婶竟然病的这样重!
    李未央心里的不安,在不断的扩大。
    原本还好端端的,怎么会感染了时疫!李未央忍住心头的酸涩,快步走了过去:“三婶。”
    从三夫人生病以后,她就不怎么见人了,除了李敏德和老夫人,大夫人等人来探病,都是被挡在门外的。
    丫头低声对两眼微闭的三夫人说:“夫人,三小姐来了。”
    三夫人睁开眼睛,看见李未央,竟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她对一旁的丫头点点头,让人扶着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未央。”
    “一切还好吗?”三夫人这样问道。
    李未央当然知道她问什么,笑道:“大姐的额头虽然伤势不重,可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姐当时撞得猛了,不知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三夫人淡淡一笑,道:“这样,他们也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三夫人看得透彻,现在大夫人处处战战兢兢,听说父亲连一次都没去看过李长乐,甚至连李敏峰都疏远了。想也知道,四姨娘的枕头风一定很厉害,父亲原本就多疑,现在说不定怀疑那巫蛊之术是真的,后悔没处置了李长乐。这件事情,表面看李长乐是好端端留在了李家,但这样死乞白赖地留下,她的父亲心中的地位早已一落千丈了,日子绝对不会好过的。
    “你还好吧?”三夫人望着她。
    “托您的福,未央还好。”
    “托我的福?”三夫人轻轻一笑,笑容中略微带了点苦涩,“我自身难保,哪有福字可言?我倒是想要一直帮你,看大夫人倒下,可惜的是……”
    “三婶对我,已经帮了很多,您只要安心养病就好。”
    “我知道你聪明能干,如今又是县主了,大夫人拿捏不了你的婚事,也轻易动不得你,真是万幸啊。”三夫人说着,仿佛是在安慰她,“只是听我一句劝,将来想法子找个好姻缘,离那群狼远远的……人一辈子,就这些意思了,你说是不是?”
    李未央看着三夫人,不忍心拂她的意,道:“三婶说的话,未央都记下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三夫人说的话,隐隐有交代后事的意思。
    可是……怎么会,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
    三夫人斜倚在床头,任何人见到她最先想到的一定是一朵枯萎的花。她的脸色十分灰败,原本丰润秀美的双颊消瘦的厉害,眼睛却是亮的惊人,李未央心中,有一点恐惧。若是三夫人有什么不测……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李敏德身上,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夫人,该吃药了。”旁边的丫头端了药来。
    三夫人淡淡地望了一眼那药碗,摇了摇头,李未央见她脸色苍白,说话时不时停下喘着气,怕她累了,想要劝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三夫人却尽可能压低声音,“外边有人问起你我的病,你怎么说?”
    “我就说三婶病快好了。”李未央想了想,才回答说。
    “不,你就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李未央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三夫人为什么要这样说。
    三夫人却看着李敏德,幽幽叹了一口气。李未央恍然大悟,难道三夫人是怕她有什么不测,那些人会对敏德做什么吗?
    的确,敏德根本不是李家的骨肉,若是唯一疼爱他的养母一死,他在李家的日子一定会特别难过,如今——已经有很多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来了。
    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你看我不是挺好的?”三夫人一边说,一边突然从床上坐起,两只手撑着床面勉强站了起来。“我觉得,也许很快就会好了。”她微笑着,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软,要不是未央上前扶得快,准会摔在地下。
    李敏德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别过脸,不敢看自己的养母。
    李未央这时候才明白,三夫人的身体,恐怕真的病得很厉害。她原来身子就一直都不好,时疫又不是一般的病症……该怎么办呢?李未央的头脑急速地转动着,她竭力想要回忆当初是怎样处理灾区的时疫的,可是——终究一无所获。她只知道,当年那场疾病,死的人远远超过灾害本身带来的死亡,而大夫们却束手无策。
    她扶着三夫人在床边坐下,三夫人的眼睛四下寻找着什么。
    “母亲,你是想找琴吗?”李敏德轻声的问道。
    他此刻的神情,成熟的让人觉得陌生,完全不像是个十岁的少年。
    李未央为他觉得难过,为什么一个孩子要承受这么多不该他承受的东西呢?若是真的失去了唯一疼爱他的养母,敏德以后该怎么办?
    三夫人点点头,李敏德突然从李未央手中接过母亲的手,扶着她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在琴边坐下。
    三夫人抬起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李未央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三夫人低下头,专心地弹琴,弹的是一只非常缠绵的曲子。李未央曾经听过,三夫人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弹奏这支曲子,听说,那是当年三叔为她谱的曲子,李未央轻轻叹了口气,三婶的心中,从来都没忘记过自己早逝的丈夫吧。
    三夫人的琴曲非常缠绵且哀婉,如歌如诉……
    就在一个瞬间,琴弦突然断了,三夫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突然笑了起来,她低声道:“当年,我也有过一个做母亲的机会。”
    李敏德一震,垂下了头,从李未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晶莹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了。
    “未央,这些话原本我不打算对人说,可是现在看来,不说的话,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因为我恨大夫人,可我为什么恨她,你一定不知道吧。大夫人为人表面仁慈大度,骨子里却专横跋扈,一向不被老夫人喜欢,当年大伯曾经外放过一段时日,二房又是庶出,那时候李家是交给我当家的,后来大伯回到京都,升任丞相,我便主动交出了掌家的权力,谁知大夫人竟以为我故作姿态,竟然动了手脚害得我小产,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三爷原本体弱,又心地善良,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始终耿耿于怀,却因顾忌大伯,不忍心怪责他们,最后郁郁而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她?”三夫人望着她身边的李未央,突然莫名地笑起来,此刻她心怀痛苦,还是追悔当年的过于轻信,或者是心中的恨意至今未消?谁也说不清。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李未央看着,心中不由得替她难过。三夫人想要让位,对方却不肯相信,非要自己夺走才放心。常人或许难以理解,但李未央却明白,大夫人这个人,是不能容许任何人任何事超出她的掌控的。
    三夫人笑着笑着,突然一口痰堵在她喉咙里,禁不住咳起来,李未央慌忙替她轻轻拍着后背,李敏德也紧张地走过来。
    三夫人在一旁丫头捧过来的痰盂里吐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我以为还能多过些年。”三夫人一边喘气一边对李未央说,“现在看来,日子不多了……”
    前生,三夫人是在李敏德出了意外不久后去世的,现在敏德明明得救了,她却意外染上时疫,难道一切都是不能改变的吗?李未央握紧了拳头,脸上带着宽慰的笑:“不不,不会的,三婶儿一定长命百岁。”
    三夫人豁达地摇摇头:“算了。”她看了看李未央,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隐隐的火焰,三夫人心中苦笑,这孩子,或许对大夫人还是充满着恨意的。想起她自己刚刚嫁进李家,想起自己的夫君和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个离去了,想到这儿,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慨。对于大夫人,她心里总有那么一股怨气难以抚平,这才是她一直帮助李未央的真正原因。
    但在她病重的此刻,什么事都磨平了,什么恩呀怨呀,似乎越来越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有一件事,她还放不下。
    三夫人紧紧握住李未央的手:“三婶帮你这么多,只求你一件事。”
    李未央看着三夫人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此刻慢慢扬起了一丝恳切的哀求,李未央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帮我照顾敏德。”没了母亲的照拂,又不是李家的亲生骨肉,这孩子以后的日子一定非常难熬,李未央可以想象。
    但是——答应这样一个请求,意味着从此之后李未央除了七姨娘之外,还要将另一个人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李敏德就变成了她的责任……李未央有一瞬间的犹豫,可是想到三夫人长期以来对她的帮助,她实在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李敏德的头深深低着,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究竟有多么的悲伤。
    李未央长久的没有说话,三夫人猛地握紧了她的手,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敏德,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一定能护他周全,可我会尽到最大的努力。”她这样回答。
    三夫人笑了笑,道:“谢谢你。”
    晚上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未央始终一言不发,白芷和墨竹看了,心中都有点不安,她们虽然不知道三夫人病情如何,可看小姐这个样子,恐怕是不太好了。
    三夫人在李家,是小姐重要的朋友,这一点,她们知道的很清楚,若是她有什么不测,对小姐决计不是好事。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一片寂静里只听到水珠落下的声音,李未央睡不着,慵懒的靠在床前,淡淡阖着双目。
    窗扉处传出细微的声响,带着些许怕人知道的谨慎。
    李未央微微倾身,想了想,披了外衣站起来,走到床边,透过窗户,她看到有个人影站在外面,李未央心头一动。
    下意识地推开了窗户。
    “敏德?”李未央轻声道。
    黑暗中,那人的背影有瞬间的僵硬,片刻后,才磨蹭着慢慢转过身。
    透过廊下微弱的烛光,李未央看到敏德俊秀的脸孔慢慢抬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红了一圈。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了?”
    李敏德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对他招了招手,李敏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李未央眼睛眨了眨道:“你是要我叫人来请你进屋子么?还是你准备让人发现你半夜溜到我房间里来?”
    虽然是堂姐弟,虽然这孩子年纪小,但传出去还是不好听的,李敏德显然也知道这一点,立刻乖乖地爬了进来。
    李未央看到地上多了一圈的水渍,再看李敏德湿了一片的衣摆,只觉得头痛。
    而她不知道的是,李敏德的视线在她穿的单薄的身上转了一圈,只觉得耳根处燥了起来,脸也跟着微微泛红,忙低下头。
    在李未央的理念里,这家伙就是个小孩子,压根没有半点妨碍的,当然想不到这一点了。
    李未央帮着他把衣服拧干,道:“为什么不打把伞,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啊,还是想要让三婶担心你?”
    “我睡不着!”李敏德皱眉。
    李未央没能忽略他身体的僵硬,便盯着他看了半天。
    李敏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注视,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刹那,他听到她说话,“我送你回去!”
    李敏德一愣,随即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悲伤的色彩。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他,随即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她拉住他的手,他却触电般的躲开了。
    “我能再待一会儿吗?”他开口,薄唇一开一合,有些紧张的看她。
    李未央还未反应过来,李敏德的脸色已经隐隐变得苍白,仿佛知道自己逾矩了一般。
    李未央的动作顿住了,她乌黑的眼睛落在李敏德的身上,有一瞬间的凝住。就在他以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时候,李未央却突然觉得这样局促不安的少年很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
    黑色的发丝,带来一种柔软的感觉。
    李敏德突然抓住她的手,抬起漆黑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温柔,眼神诚恳还带着哀求,“等雨停了我就回去,好不好?”
    他的手心热热的,心跳似乎都能传递过来,李未央一时在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到了最后还是一一压了下来,笑道,“好,就等雨停。”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容可爱。
    “敏德,我走以后,三婶还好吧?”李未央一边让他脱掉湿衣服,一边用被子将他裹起来。
    谁曾想他那张白豆腐一般嫩嫩的脸,一下子露出些微怨恨的神情,手指微微颤抖,“我不知道母亲还能活多久,她,她那么努力的保护我,我却帮不了她……”少年柔软的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双眼,让李未央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三夫人的病是越病越重,竟没有片刻有起色。各色的珍奇药品不知吃了多少下去,竟全如杯水入江,丝毫没有反应。今天晚上,三夫人的神思竟也恍惚起来,李敏德跟她说话,她也已经毫无反应。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才偷偷跑了出来。
    李未央沉默许久,才犹豫着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一下又一下的摸着,少年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显是在拼命压抑着哀痛。
    李未央很担心他的将来,这个李府,表面上花团锦簇,人心热络,实际上却是个冷酷残忍的地方。她也知道,三夫人若是有个万一,三房再无人能支撑局面,老夫人那边虽然一向对三夫人照顾有加,可那也是看在幼子早逝,觉得对不起寡媳罢了,对于李敏峰这个半路捡来的孙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爱怜之情。至于大夫人和二夫人,或是与三夫人怨恨已深,或是早已觊觎三房的产业和三夫人的财富,对这个三少爷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自己虽然答应了照顾他,可是长久以来,大夫人之所以一直为自己所挫败,不过是因为自己可以豁出性命去拼,但若是要护着一个孩子,必定举步维艰。这种情形下,敏德以后,该怎么办呢?
    “是大夫人……”李敏德清澈的眼睛,不知不觉染上了怨恨,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鲜艳的血珠涌了出来,“若不是她,母亲也不会染上时疫……”
    李未央吃了一惊,隐约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敏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敏德的声音哽咽起来,将头埋在手掌里,低哑悲愤,李未央从他的语气中,第一次听到的不是少年固有的稚嫩和怯弱,而是感受到了森冷的恨意:“半个月前,母亲在拜佛回来的路上,救下了一个年轻女人,给了她粮食和水,那女人对母亲千恩万谢,可是后来母亲才知道,她是从疫区来的。刚开始,我们都没有多想,可是后来母亲生病了,我回想整件事,才觉得不对,那条路是官员女眷上山拜佛的通道,寻常的百姓就算是逃难,不往繁华的城镇走,为什么要去偏僻的山上?一路遇到无数的马车,她都一直默不吭声,为什么会突然倒在母亲的马车前?明明是给了水给了粮食,为什么她非要当面致谢?还送了一串佛珠给母亲说是谢礼,虽然母亲没有收下,可她毕竟碰到了那东西……”
    李未央不免为他说的事情吃惊,难道说三夫人突然染病,和大夫人真的有关联?敏德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她的眼睛不自觉落在他的手上,突然睁大了眼睛,猛地上前拉开他紧握的拳头,却发现掌心处已经被他自己掐的血肉模糊,李未央低声道:“你疯了不成!”
    “我从小就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只是被母亲从佛寺门口捡回来的,她发现我的时候,我身上除了那玉佩什么都没有。为了让别人不怀疑我的身份,母亲想方设法为我安排了一户人家,然后正式收养我,给了我一个家,虽然这家里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喜欢我可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如果连母亲都没了,我该怎么办……”他低声地说着。
    苍天无情,上天要夺走他仅有的幸福,这个李家并不是什么安逸的避风港,这里的每一个人是如此的可怕,表面上笑得温柔可亲,背后却血腥和恶心的让人想吐。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肯放过她……”少年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哽咽渐渐转为一阵能彻人寒骨的冰冷,他低垂着头,眼中的清澈变得幽深黑暗,像是最华贵的宝石,只是比夜更黑,黑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李未央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充满怨恨的孩子。
    被亲生父母抛弃,还面临着失去养母的绝境……李未央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瞧见前生,自己也惴惴不安地站在李府门口,不知道能不能讨得父亲和嫡母的欢心,有一条生路可走。同敏德一样,她也想有人关心,有人疼爱,而不是步步为营,充满恨意。
    她不希望,眼前这个少年,变得和她一样。
    李未央叹息了一声,轻叹着扳起他的脸,果然看到少年眼中溢出的泪,心微微一抽,她却冲他温柔的笑,“不要哭,有我在!”
    李敏德握住她的手,紧紧地贴在颊边,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5:06
068  狭路相逢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未央扬眉:“谁?”
    “小姐,奴婢是墨竹。”墨竹低声道,声音里的焦急让李未央有一种说不出的坏预感。
    “进来!”
    墨竹一进门看见李敏德,露出略微吃惊的神情,随即红着眼睛道:“小姐,三夫人……三夫人不行了……”
    李未央心中一痛,随即下意识地看向他,这个少年此刻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异样,仿佛听到的不是养母病危的讯息,而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可是他的手,却在剧烈的颤抖着,眼睛里跳动的,分明是难以掩饰的伤痛。
    他还是个孩子……李未央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李敏德看向她,随即笑了笑,道:“我要立刻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李未央叹了口气,轻声道。
    三夫人的房间里,一根纤细的红丝线从厚厚的帏帐中伸出来,老夫人特地请来了太医悬丝诊脉。老太医白须已经过胸,眼睛微闭,嘴唇在默默念着,似乎在心里默念着什么东西。虽然白天李未央已经看过三夫人的病容,但是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感到深深的心悸。原本柔美的三夫人,现在枯瘦得像个单薄的影子,躺在重重的锦被里,呼吸十分的急促,仿佛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要断了。
    老夫人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焦急地看着太医。大夫人和二夫人等人则在旁边站着。老夫人失去了一个儿子,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儿媳妇也要走了,想来格外令人难过。三夫人亲近的婢女们都有了哭的冲动,但现在谁也不敢哭。因为三夫人毕竟还没有死。现在哭了,等于咒她死。
    大夫人神色如常,但李未央还能看出她现在真实的情绪。她像怕被人发现心中的隐秘一样别过脸,肩膀在微微的颤动。她现在一定很焦急,一定很兴奋,但是,是在盼着三夫人早点死!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地漫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深重的恨意。
    大夫人一看到李敏德,便皱眉道:“你母亲病的这样重,你怎么能乱跑呢?”
    众人望着李敏德,便都露出莫测的表情。
    他却看也不看其他人,走向了床边。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他的心越发变得深不见底,想起三夫人以前那丰腴的,永远带着温柔的神情,焕发着光彩,恍惚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母亲。但这份恍惚很快就消散了,接着便是心如刀割。
    “母亲,孩儿来了。”李敏德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呼唤。三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她的眼睛已没有了前几日的浑浊,不仅清明闪亮,甚至还有几分清醒。
    李未央在一旁看着,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未央!”忽然听见三夫人声音微弱,唤她过去。李未央走进帏帐,三夫人忽然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又瘦又凉,李未央微微一震,然而片刻后就感到从她手心里传来了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低头看她的脸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光芒。那是一种绝望,甚至还是恳求。
    “未央。”她嘶哑着嗓子,声音也颤抖着:“你是个重诺的孩子……”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那目光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露出一丝怜悯和慈爱的苦笑,声若游丝。
    李未央望着她,郑重点了点头,道:“我对天发誓,答应过你的事情,绝无反悔。”
    三夫人最后望了李敏德一眼,笑了笑,手就从李未央的手腕上滑了下来,无力地滑到了锦被上。
    老夫人闭目,默默流泪,被压抑了很久的丫头妈妈们终于可以大放悲声。李未央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并不是她不够哀伤,而是她哭不出来。她的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塞着,呼吸都觉得困难。除了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的哀伤外,她还感到心中一块很重要的东西塌陷了。她的精神仿佛失去了支柱。她现在才发现,三夫人对她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个盟友那么简单。
    大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格外伤心地擦着眼泪,却掩不住嘴角微微翘起,她正哭得畅快,忽然感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侧目一看,发现李敏德正愤怒地盯着她。眼中除了愤怒还有深深的仇恨。
    大夫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这个孩子知晓了,她冷冷一笑,毫不在意地把头一偏,继续用帕子装模作样的擦眼泪。虽然她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心底却感到一阵浓浓的心悸,因此又感到了几分焦躁:事情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怎么会被一个孩子知道的?真是说不尽的麻烦!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四处走动,三夫人的死讯,一下子惊醒了所有的人。
    三夫人生前简朴,葬礼老夫人也遵照她的意思没有太过铺张,因此治丧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她毕竟身份放在那儿,京都的达官贵人纷纷上门来吊唁,大夫人出面主持丧事,一切办的井井有条,体体面面,人人皆说她贤德大方,处事公道,却不知道她才是害死三夫人的幕后元凶。
    怀疑此事的人,不过是李未央和李敏德而已。事后,李未央特意派人去调查了半个月前的那件事,只是时过境迁,能够得到的仅仅是只言片语,想也知道,大夫人既然敢做,定然是将所有证据都湮灭了。
    李未央觉得愧疚,若非三夫人一力帮助自己,大夫人也许不会那么快动手。现在,她很清楚,大夫人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只是李未央不比三夫人,前世的经历让她对那些暗地里害人的手段门儿清,再加上平日里蓄意提防,大夫人一时找不到机会下手罢了。
    因为三夫人的过世,接下来的过年,大家也都兴趣缺缺,脸上见不到多少喜色。再加上大小姐因为上次的事情不被老爷待见,整日里只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大夫人心中郁闷,拿着错处重惩了不少的丫头。
    随着天灾过去,陛下平定了灾区的暴乱,安抚了民心,杀了好一批贪官,年关一过,来往李家的人开始多起来,李丞相的手里握着续任的权力,于是乎他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拓跋真在太子的暗示下,亲自到李家走了一趟,却没想到碰到了五皇子拓跋睿的轿子。
    拓跋真脸上浮起一层淡笑:“五弟今日怎么有空上这儿来?”
    拓跋睿的目光在拓跋真的脸上走了一圈,儒雅地笑了:“三哥,你是为太子走的,我是为李家大小姐走的,咱们可不是一路来的。”
    为了李长乐?看来五皇子也在打李家这位大小姐的主意。拓跋真暗忖,经过上次那件事,连同太子与他两个人都被皇帝好一顿骂,可以算是被李未央坑了一把,而且李长乐闹出那么大的祸事,弄的人尽皆知,如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对她可都没什么好感,若非她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在,只怕早就被人拉出去游街了,自己对于求娶的事情早已产生了犹豫,这位五皇子还上赶着往上撞,可见是真的被美色迷倒了心窍。
    拓跋真冷笑一声,什么都比不上帝位重要:“五弟,请。”
    两人相携着进去,一路被人引入花园,大公子李敏峰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道:“今日二位居然都来了,真是难得。”
    他和拓跋真交换了一个眼神,拓跋真笑道:“可不是,实在是太巧了。”
    李敏峰微笑道:“不光是你们二位,今日还有其他客人,请随我来。”
    花园里有座亭子,安置了厚厚的毡垫,摆上两个大熏炉,炭烧的红红的,亭子里里,高进闭着眼躺在摇椅上,手里举着一只桃子,吃的嘎吱嘎吱响。
    高敏一身华服地坐着,她眉眼细长,肤若凝脂,宽阔的额头显得极为秀丽,一看到拓跋真,她的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好过于殷勤,便笑着走上去行礼。回头看到高进还在摇椅上躺着,立刻提醒道:“二哥!”
    高进一瞧,两位皇子都走了过来,他倒也不曾畏惧,笑嘻嘻地下来行礼,手上还抓着没啃完的桃子。
    五皇子虽然应了礼,眼睛早已飞到凉亭一角的女子身上去了。
    李长乐一袭素净的白袍,长长的眉毛仿佛远山凝聚而成,柔情似水的眼睛,花瓣一样的嘴唇……就这样乍然呈现在了眼前。五皇子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数不尽的蕴藉风流,道不完的艳羡惊绝,全因着这一女子的样貌姿态,被拨起撩动,他下意识地道:“多日不见,大小姐清瘦了许多。”
    李长乐轻轻一震,睫毛上就沾了露水,欲说还休的模样仿佛受尽委屈。
    李敏峰将众人重新在凉亭里安排了位次,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家中出了个妖女,害的妹妹受尽冤屈,我们也是寝食难安,真叫人难过啊。”
    五皇子拓跋睿皱眉:“你说的妖女是——”
    拓跋真垂下眼睛喝茶,仿佛没有听见。
    高敏冷哼一声道:“还不是那个小贱——”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太过露骨,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那个李未央。”
    拓跋睿挑眉:“你说的是安平县主?”
    一旁啃桃子的高进嗤笑一声,道:“什么安平县主,就是个乳臭未干靠着三言两语就敢妄议朝政的小丫头。”上次被打伤,足足在家里躺了两个月,他心里,一直对李未央有一点忌惮,又有一点怨恨。
    被他们说的勾起了旧事,拓跋真看了一眼李长乐,不禁摇了摇头,美貌有余,头脑不足,看来求娶一事,还要从长计议。
    李敏峰叹气道:“现在有了这个祸害,老夫人越发不理睬我们,连父亲最近都生了气,见都不肯见妹妹,害的她整日里以泪洗面,怎么能不瘦呢?”
    五皇子看着美人受累,当下道:“这件事情怎么能怪罪大小姐,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把好好的策略都给办砸了。”
    李长乐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悄声道:“大哥,何必在两位殿下面前暴露家丑,妹妹再跋扈,那也是自家人,她是年纪小不懂事……”
    五皇子叹息道:“安平县主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礼数,委屈大小姐了,你放心,我会让母妃向太后和陛下为你说说好话,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你就是。”
    李长乐美丽的眼睛楚楚动人地望了一眼五皇子,随即迅速垂下眼睛,道:“多谢五殿下。”
    就在这时候,专心啃桃子的高进突然冷哼一声道:“瞧瞧,这是谁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不远处湖水冷冷,对岸红梅盛开,与雪地相称,令人望之失神。就看见一个素服少年正从梅林中走出来,俊秀的容颜格外耀目。
    “这个小杂种怎么还留在李家?”高进带着几分讶异问道。
    “哼,这小子,如今奇怪的很……”李敏峰冷笑一声,道,“三婶死后,他就成了我那三妹妹的跟屁虫,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照我说,父亲就不该再留下这么个东西,跟咱们李家半点干系都没有,哪里还能继承三叔的遗志呢?”
    “大哥,三弟毕竟是上了族谱的。”李长乐淡淡提醒道。
    李敏峰从小就不喜欢这个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少年,冷笑道:“上了族谱除名又有什么不行,咱们家可不能收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平白乱了血统。”
    拓跋真微微一笑:“有安平县主护着,只怕李兄要赶他走,没那么容易吧。”
    高进嘿嘿一笑:“逼的他惹祸,不是很容易吗?”
    李长乐淡淡一笑,道:“我可听不懂表哥在说什么。”
    高进的笑容带了一丝诡秘:“你很快就懂了。”说着,他随着椅子摇摇摆摆,将吃了半个的桃子随手抛出去,远远砸在李敏德的头上,“喂,你,过来!”
    桃子砸在李敏德的身上,又咕噜噜的滚到地下。李敏德漂亮的白袍上,一下子滚落了一道脏污的印子。
    他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凉亭里的人。
    “哎,把那桃子捡起来吃了……”高进在摇椅上摇晃,“这在如今可是稀罕物,赏你尝尝鲜……”
    周围的丫头妈妈们都低下头,掩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
    李敏德看着那桃子,低下头,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光亮,随后湮灭不见。
    他答应过母亲,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忍耐。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留在李家。
    伸手从地下捡起已经砸的稀烂的桃子,李敏德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他仿佛察觉不到那桃子很脏,用手擦了擦,张口咬上去。
    众人都吃了一惊,包括三皇子拓跋真,他眯起眼睛,这个孩子到底是年纪小不懂的这是侮辱,还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好不好吃啊?”高进在惊愕过后,露出得意的笑容,高声问道。
    “好吃,谢谢表哥。”李敏德长长的额发遮住晶亮的眼睛,随后他迅速抬起头,露出温顺的笑。
    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形,瘦瘦小小一道。
    有人在惊讶的抽气,有人啊了一声又被人很快捂住了嘴巴……“三少爷真的吃下去了!”“哎呀,好脏哦!”“真是下三滥,连这种东西都吃!”“不过是一条流浪狗嘛,主子没了,自然要向别人摇尾巴!”
    “小姐——”白芷担心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这样羞辱一个少年。三少爷一向心高气傲,他能忍受这种耻辱吗?
    李未央远远看着,皱起了眉头,当她看到李敏德的表现,怔了一会儿,然后,心头升起浓浓怜惜。
    站在那里的少年虽然还是一般的俊俏,却显得越发消瘦,亦早不复当初的骄傲。
    敏德……
    一下子失去了唯一的庇护,失去了在李家立足的根本。他无处可去,不得不对那些欺辱他的人露出笑容。
    一颗耀眼的明珠,因为世俗的残酷,蒙了尘灰,磨了锋芒。
    高敏哼了一声,说道:“你在李家长大接受过礼义廉耻的教育……呸,竟然做出这么低贱的事情,太丢脸了!”
    “哈,不过是一条狗而已。”高进大笑一声,跳下来,三步两步到了李敏德面前,居高临下的仰着下巴睨他,满脸的鄙夷与挑衅。
    李敏德的表情,十分的平静。
    高进故意要惹怒他,冷笑道:“怎么?我说的你不服气么?”
    高敏扑哧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
    拓跋真淡淡一笑,这个少年,还真是有意思。
    李未央远远看着,眼睛里有一丝酸涩,她忍不住想:敏德现在在想什么?当他用这样的姿态面对一群欺负他、羞辱他、折辱他的人面前,究竟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
    不知为什么,她会为这个少年的境遇如此难过。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一个少年这样承受屈辱?为什么要将他的骄傲粉碎的如此干净彻底?这么鲜血淋漓的一种痛苦,连她一个旁观者都承受不了,更何况一个少年。
    然而李敏德忽然笑了,漆黑的眼睛原本看上去像一潭死水,而今笑容一起,就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他眉毛一扬,眸光流转的悠悠道:“我当然……是服气的。”
    高进愕然,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李敏德恭声道:“表哥做的都是对的,我无话可说。”
    高进摸了摸鼻子,突然有点悻悻然,又盯了他几眼,“你可不要玩什么花样。”
    李敏德忍不住将自己袖子里的手又轻轻握紧了些,脸上的笑容却一如往常:“表哥,我是个身份低贱的人,完全不能和你相比,怎么敢和你玩花样呢。”
    高进见他这样,冷笑一声,突然夺过一旁丫头手中的酒壶,兜头就往李敏德的头上洒下去。
    酒水一下子打湿了少年的头发,他的眼睛也仿佛浸润了酒水,变得无限冷漠,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高进不屑,索性高高举起酒壶就向李敏德的头上砸过去。
    周围的人都露出不忍目睹的神情,李长乐勾起了嘴角。
    拓跋真始终低着头喝茶,一言不发,这是李家的争斗,与他无关。
    “住手!”突然,高进的手被人架住了。
    高进大怒:“李未央,你好大的胆子!”
    “表哥,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要对三弟做什么?”李未央的声线清润,仿若朗朗的风,带着难以描述的一种轻柔,可说出的字,却又显得冷冰冰的。
    高进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李未央淡淡道:“老夫人说要请三弟去荷香院一趟,表哥有什么不满吗?”
    高进面色一僵,随即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被痛打了一顿之后,他从骨子里畏惧李未央,今天若不是这么多人在这里,恐怕他的腿肚子都要打软。
    高敏突然走了过来,此时冷冷逼视着李未央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和我二哥说话。”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笑道:“敢问敏表姐,你二哥是何品级?”
    高敏一怔,高进是个浪荡子,哪里有什么品级,那一边,李敏峰兄妹的神情却变了,李长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发,上次为了留下来,不得已采取了激烈的手段,因此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疤痕,每次看到李未央,都在提醒她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也更加愤恨,她淡淡道:“表姐,三妹的意思是,她堂堂一个安平县主,表哥没资格在她面前说话。”
    这话一说,便显得李未央嚣张跋扈了,五皇子皱起眉头,道:“不过一个区区二品的安平县主,竟然这么说话!”
    五皇子拓跋睿看到李长乐眼睛就发直,李未央也不指望他说出什么好话,听到这里不过微微一笑:“五殿下,怎么您觉得二品太低了吗?哎呀,其实未央对陛下的赏赐已经很满足了呢,压根没奢望过一品,不论品级,这都是陛下亲自册封的,您说是不是。”
    拓跋睿果然不悦,“李未央,你不要得寸进尺。”
    “五殿下说未央得寸进尺,我真是惶恐呢。”李未央悠然道,漆黑的眼睛里流动着些微的讽刺。
    拓跋睿,你真是被李长乐迷得忘了皇宫的大门往哪儿开,就算安平县主再不值钱,那也是皇帝亲自册封的,天下由一个官员子女一下子被封为县主的,恐怕仅她一人,皇帝的威严,纵然是皇子,也容不得他僭越。
    果然,拓跋真咳嗽了一声:“五弟,安平县主说得对,她的县主之位是父皇亲自册封的,高公子的确不该在她面前大呼小叫的。”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声音越发低沉了:“五弟一时莽撞,还请县主不要怪罪。”
    “您说哪里的话。”李未央笑道,“我哪敢怪罪皇子殿下呢。”
    “高公子刚才,不过是和三公子开个玩笑。”拓跋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而高进直觉的叫道:“我才不是开玩笑!”
    拓跋真轻轻一哼。
    高进缩了缩脖子,却又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有点难堪:“三殿下,这丫头——”
    居然还不知道进退!拓跋真沉下脸,轻叱道:“闭嘴。”
    高进吓得顿住了,高敏看着李未央的眼神越发的嫉恨。
    李未央却只是笑着望向一旁的李长乐,果然见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
    拓跋真如今觉得,李未央的聪明伶俐非同一般,只可惜,到底是个庶出的,在李丞相心中的分量,永远也没办法越过李长乐去。他看着不远处的李敏德,眼睛里带了三分嘲讽:“三公子,高公子不过是照顾你才给了你一个桃子,你不会介意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受害者李敏德。然而他站在原地,负手垂头,碎乱的留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因此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作为当事人的他,在听见这样颠倒黑白的话以后,又是什么感觉?
    李未央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如果可以,她会打碎拓跋真那张俊美的脸。
    原来,人真的可以下贱到这种地步。
    李敏德一直没有说话,许久,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越发乌沉。
    他道:“是,是我的错,跟高进表哥没有关系。”
    他的脸上,带着足以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语气很轻很轻:“三姐,别生气。”
    拓跋真一笑过后,恢复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县主将人带走吧。”
    回应他的,却是李未央眉头微皱的沉默,以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像是——悲伤……
    李未央她,竟然为了自己感到悲伤。李敏德心头大震,豁然间,觉得原本充溢在胸口的憎恨与愤怒,竟然奇迹般的抚平了。
    李未央轻声道:“敏德,咱们走吧。”
    李长乐冷眼瞧着,突然对着高敏眨了眨眼睛,高敏立刻会意过来,不着痕迹地推了高进一把。
    在下一刻,高进踩住了李敏德的衣服下摆。
    李未央突然回头,看见了这一幕。
    贵族们自持身份,尤其在女眷面前,通常都是很有礼貌,可是却也不乏像高进这样下流猥琐的人,而且身份还不低!她总算明白伯昌侯为何会不喜欢这个儿子了,这人太令人厌恶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
    李未央的声音因愤怒而压的很低,却异常坚定,“表哥还有什么话说!”她五官清秀,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十分温顺可亲,可是此刻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母狮子,眉间带着三分阴狠,盯着高进,盯紧他,宛如一条蛇盯住了猎物。
    高进有一瞬间的恐惧,可是他想到美若天仙的大表妹许诺事后将身边的漂亮丫头送他一个,立刻就胆大起来了。
    “我赏给他的桃子,还没吃完!”高进冷笑着说。
    李未央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目光犀利的就像一把刀,高进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你!”
    “啧啧啧,表哥,这么害怕做什么……”李未央说着,伸出手,竟将地上的桃子捡了起来,一把塞进了高进的嘴巴里,巧笑倩兮道,“这么好的桃子你怎么给三弟了呢,自己留着吃吧。”
    高进没有防备,一下子吃进了脏兮兮的桃子,立刻呸地一声全都吐在地上,大叫起来:“李未央,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
    李未央笑了笑,目光在凉亭里逡巡一周:“表哥,陛下可是夸奖过我恭顺有礼,端庄高贵呢,你该不会是质疑陛下吧?唉,当着两位殿下的面你都敢这么说,是当面侵犯皇家的威严啊!”
    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高进暴怒,却不敢打李未央,猛地上前就要去拖李敏德出来,李未央突然挡在他跟前,高进没能碰到李敏德,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李未央的头发,一根簪子脱开头发,只听“咚”的一声,掉进了湖里。
    高进哈哈大笑起来。
    李未央却不理他,走了几步,盯着湖面。
    高进道:“三表妹,我可不是故意的啊,哎呀,这么好的簪子,真是可惜了。你这么紧张,难道是谁送你的定情信物?我看也不值什么钱,以后表哥送你个更好的就是了。”
    李未央挑高了眉头。
    高进大笑:“怎么?你就这么心疼玉簪子?那就跳下去捞啊。听说你是乡下长大的,又懂得水性,没准还真能重新找回来呢,哈哈哈哈……”
    他算准了她不会去捞,因此扬声大笑。然而笑到一半,突然停止,面色骤变——
    众人还看不清李未央是怎么动作的,只看到她猛地扇了高进一个巴掌,高进一个趔趄,竟然被打得整个人向后跌倒,瘫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凉亭里原本看热闹的人们,同时都站了起来。高敏尖叫起来:“李未央,你这个疯子!”随后她快速冲过去,上上下下查看高进:“二哥,你有没有事?”
    高进被打掉了一颗牙,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此刻正目瞪口呆的,还没回过神。
    李敏峰快步走过来,大声道:“未央,你太放肆了!就算你是县主,也没有随便打人的道理!”
    三皇子拓跋真冷淡地望着李未央,心里觉得她的确是过分了。五皇子拓跋睿则直接开口指责:“李未央,我一定会禀报父皇,让他知道你的恶行!”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了一点淡淡的残酷:“五殿下,那你别忘了告诉陛下,他赐给我的礼物——那只八宝玉簪刚才被表哥丢下湖里去了,竟敢损毁御赐之物,不知道陛下会不会从轻发落呢?”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随即李长乐脱口道:“那真是陛下赐给你的?”
    李未央向她走了一步,晃了晃满头的珠花,又晃了晃手上的玉镯子玉戒指:“是啊,这些都是陛下赐给我的。”
    “你疯了吗,这些御赐之物怎么能随便带出来乱晃!”高敏不敢置信。
    李未央撇了撇嘴,道:“陛下亲赐的,我自然是戴上才能放心啊!谁知道表哥那么大胆,居然连御赐之物都敢损毁,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呢,哎呀,这回连我们都要被表哥连累了,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留下全尸——”
    高进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扑到桥上,望着湖面上未尽的涟漪,彻彻底底的被吓到了。
    玉簪!
    陛下钦赐的!
    损毁御赐之物要诛灭九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李长乐眼珠子一转,刚要说话,就听见李未央自言自语道:“大姐,这御赐之物是我保管的,如今出了事呢,我也跑不掉,杀头是难免的了,我是不要紧,可惜了你花容月貌,这回也要跟我一起杀头了。”
    李长乐原本想要诬陷李未央自己丢了簪子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她美丽的面孔一阵青色一阵白色,牙齿都开始打颤。
    “凭什么!凭什么你丢了东西要别人陪葬!”高敏的声音极为尖锐。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想啊,谁让损毁御赐之物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呢?不要说是我跑不掉,大姐跑不掉,所有人都得一起死啊!对了五殿下,你去向陛下告状的时候,别忘了把罪名都推在我身上,这样也许陛下从轻发落,原本要判大姐凌迟处死的,会改判毒酒一杯呢?”
    说完,她笑嘻嘻地望着拓跋睿。此刻她发如黑云,面如冰雪,过分窈窕的身躯分明随时都会被吹走,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强硬。
    拓拔睿完全失语,他哪里想到,李未央竟然是这么一个刁钻厉害的女子,尤其是,她还不要命。
    “当初太子少师王大人,不小心打碎了先帝赐他的一只玉环,先帝暴怒,可是将他杀了,还不顾文武百官的求情,彻底将王家九族诛灭,两位殿下,未央没记错吧。”
    李未央微笑着问道。
    当初王勇被杀,固然有旁的原因,但最直接的导火线,确实是因为御赐之物被损坏一事……
    拓跋真看着李未央,眼底仿佛也泛起了幽幽涟漪,湖面上的风,同样拂过他的长发和长袍,脸上平时一直带着笑容,这一次,他不笑了。
    李敏德看着李未央站在自己面前,用她的力量保护他,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眸深处化开了,又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凝结。
    他不动,不笑,不说话。
    只是一直一直看着。
    李长乐突然醒悟了一个事实,自己身在李家,长在李家,受惠于家族,纵然将来出嫁,也要依赖李家的声名和父亲的权势,可是李未央,她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些,更甚于,她好像希望李家人全部下地狱。所以,哪怕损毁御赐之物这么严重的罪名,她也能毫不在乎地说出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李未央,从头到尾就什么都不在乎,她是个不怕死、不要命的人!
    李长乐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你——”高敏立刻就要冲上去给李未央一巴掌。
    李未央却笑得很不怀好意,晃了晃手上的玉器:“表姐,你可小心着点!”
    高敏投鼠忌器,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一双眼睛气的通红。
    李未央一定是故意的,她故意把皇帝赐的东西全都带在身上,谁要是不小心碰坏了一点儿,那就是损毁御赐之物,杀头的罪名!
    李敏峰回过味来,赶紧道:“三妹,你别生气,我马上让人去把玉簪子捞起来,这池水里有淤泥,想必不会摔坏的,一定找到还给你。”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大哥,我要表哥下去捞。”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高进变了脸色。高敏满面怒容,杏眼圆睁:“李未央,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只许你们欺负别人么,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李未央清冷冷的眸子盯着眼前的高进:“表哥,我可是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若是不愿意么——”
    她笑嘻嘻地望向五皇子,“殿下还是进宫去禀报陛下吧。”
    “你——”高进面色灰白,几乎说不出话来,终究吐出一口气,“好,我去捞。”
    他说完,卷起衣裳,真的跳进了湖水里。
    高敏的拳头捏的死紧:“二哥,你别理她,快上来——”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怎么,敏表姐也要下去陪着?”
    高敏顿时噤声,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地看着李未央,随后她猛地跺了脚,扭头道:“三殿下,您看怎么办?”
    拓跋真暗地里摇头,李未央咄咄逼人,偏偏句句在理,叫人说不出别的来,他慢慢摇了摇头。
    李长乐眼睛里泪光闪闪:“三殿下,表哥真是太可怜了,天气这样冷,万一——”
    李未央扬眉冷笑:“大姐,快派人去帮着表哥捞玉簪吧,天黑之前,一定要把玉簪捞起来。否则——”
    她不再说话,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落在李长乐的身上。
    水里的高进,满脸的恐惧,拼了命地在水里找那个玉簪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对李敏德道:“走吧,老夫人还在等着咱们呢。”她拉着李敏德走了两步,回头嫣然一笑,道,“记得找到以后,把簪子送过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5:20
069  当庭献艺

    出了花园,李敏德突然站住了:“三姐,你不该为我冒这么大险,御赐之物不是好玩的。”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芷却突然开口道:“那根簪子不是陛下御赐的,小姐是吓唬他们呢。”
    李敏德牵起嘴角,笑了笑。
    李未央瞧着他,只是淡淡地道:“敏德,今天这种事情,你不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李敏德垂下眼睛:“以后不会了。”
    李未央奇怪,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说不会被那些人欺负,还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忍辱求全。
    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白芷道:“小姐,三殿下出来了。”
    一回头,果真看见两名婢女在前面引路,年轻男子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地缓缓走过来,的确是刚刚还在凉亭里的拓跋真无疑——这是要走了。
    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眯起,拓跋真身上的那件华贵貂皮,是皇帝赐下来的,整个大历朝不超过五件,看来,如今这位出身不高的皇子已经不露声色地进入了权力的中心了。
    见他一路走过来,白芷等婢女连忙低头躬身,让开了路,拓跋真却在李未央的面前停下了。
    “县主……”他侧头看着李未央,淡淡道,“今天是把我们当猴子耍了吧。”
    白芷等人吓得说不出话来,李敏德握紧了拳头。
    “还真是胆大妄为。”拓跋真叹息一声说道。
    “是啊,我胆子一向是很大的。”李未央面色出人意料地平静。
    前世里她一直爱慕着自己的丈夫,体恤他出身卑微却努力不懈的决心,在那时的她眼里这人是无可挑剔的夫君,是天地一样高大的依赖,这一世,眼前的人依旧没有变,他依旧刚毅果断,心性坚韧,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谋,无可否认的是人中之龙。若是可以,这一世李未央是不想和此人有任何交集的,因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他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会玩弄别人与手掌之上。这样的人,你永远猜不对他要的到底是什么,更不会知道他对你到底真心还是假意。
    二人四目相对,几乎一瞬间,仿佛有寒芒交际而过。
    “不知道三公子可否移步,”拓跋真收回目光,含笑说道。
    李敏德望着李未央,她点头,李敏德瞳孔紧缩,随后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空间。
    “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李未央扬眉。
    “雪中赏红梅,真是一番好景致……”拓跋真并不回答,微笑着望向远处。
    “三殿下还真是有闲情逸致……”李未央笑了笑。
    拓跋真向后摆摆手,婢女们都向后退去,就连白芷,都不得已退出了走廊。
    “我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看看你头脑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罢了。”拓跋真的微笑带了一丝冷淡。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未央问道。
    拓跋真哈哈大笑,笑声清凉,惊飞不远处雪地觅食的鸟雀:“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三小姐果真伶牙俐齿,怎么也能脱身,高进今天跳进刺骨的湖水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你心肠之狠,真是让人佩服之极。”
    这次轮到李未央笑了。
    李未央的笑容比红梅还要灿烂:“这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其实你现在完全没必要这样做……”拓跋真停了笑,突然正色道。
    李未央扬眉:“哦,愿闻其详。”
    “看你行事作为,像是完全不顾及李家,你这日子过得多好,而且将来还会更好,但你要知道,若没了李家,你李未央什么也不是,所以下一次……”拓跋真理所当然地说。
    话没说完,就被李未央突然打断。
    “殿下,这里也没别人,你不用讲大道理。”李未央笑了笑,“更何况,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吗?”
    “李未央,为了泄愤,把自己搭上,值得吗?”拓跋真突然问道:“或许这些人是践踏过你的尊严,但人性就是如此,逢高踩低,有时间怨恨别人,还不如花时间,早点站到让他们无法企及的地方去,让他们永远只能仰视你……”不知不觉的,拓跋真的话中意味变了,有一瞬间,李未央几乎以为他不是在说她,而是在说他自己。
    因为拓跋真出身低贱,所以他一直被其他人看不起。正因为如此,他的野心潜藏的比寻常人更深,他不是不仇恨的,只不过,他将仇恨化为向上的动力,一步步地往上爬,从一个被人奚落的皇子变成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看来,他正在试图用这套理论来劝说李未央,不,或者说是让李未央站到他那边去。
    “未央,现在的你已经得到寻常人难以得到的名誉地位,父皇和太后都待你青眼有加,你已经做到这样了,那为什么非要画蛇添足?”
    他一步步诱导着,李未央望着他,突然笑了笑。
    “殿下,你突然对我这么有耐心……”她抬起头看向他,“真让我受宠若惊。那么,依你看,我又该怎么做呢?”
    拓跋真英俊的面孔染上一层轻松的神色,他以为李未央已经被说动了,或者说,他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若我是你,就会想方设法和众人交好,借着机会往上爬,让陛下和太后越来越喜欢你、宠爱你,将来谋求更高更好的前程。未央,若是你愿意,我还可以请求父皇,让你变成我的侧妃——”
    侧妃?
    哈哈哈哈,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她。李未央冷冷地笑了,前世今生都一样,这个男人前生为了争取李萧然的支持和蒋家的兵权才来求娶李长乐,谁知被塞了个庶女顶包,他明明非常不满却若无其事,利用自己和李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并成功获得皇帝的青睐、一步步构陷其他皇子最后成功登位,登位后为了一雪前耻,毫不犹豫将自己打入冷宫封了李长乐为皇后。而现在,他却来向自己求亲。这个男人,行为模式看起来是矛盾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的一切不过是按照一个逻辑,谁对他有利,谁对他有利用价值,谁就能留在他的身边。
    侧妃?她可没兴趣再做一次踏脚石,拓跋真骨子里是看不起自己庶出的身份的,他原本打算求娶的,是李家的掌上明珠,倾国倾城的李长乐。
    拓跋真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怜惜温柔的神情:“从古至今,男人得到权势的方法多种多样,女子却只能依附夫君。你知道,我的出身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和你是同病相怜,我也有恨的人,可是我并没有像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四处树敌。你若是相信我,我至少可以帮助你。”
    “三殿下,你有没有挨过打。”
    拓跋真微微一怔。
    “你有没有饿到去猪圈里和猪抢吃的?”
    “你有没有被人骑在地上,像狗一样到处爬,就因为别人缺玩具了……”
    “三殿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恨,什么叫痛苦?”
    李未央突然耻笑了一声。
    拓跋真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说你知道恨的滋味?你有什么可怨恨的?你锦衣华服、前呼后拥,所谓的委屈,不过是身份不够高,被别人白眼或者说了几句羞辱的话罢了,我们不是一类人。”李未央冷冷一笑,“我已经说过,永远也不会是一类人。所以这些话,三殿下,可以不必再说了。”
    冥顽不灵,拓跋真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机会他给过她了,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他才不会和她在寒风里说这么久。拓跋真红润而富有棱角的唇边弯出了一丝冷酷的微笑道:“即便如此,那便随你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上忽然带了少许异样的神情,更是在最后一句话上加了重音。
    说完,他甩袖大步离去,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不远处,李敏德一直看着这一幕,他紧紧握起了拳头。若非为他,三姐何须与这些人来往,分明是与虎谋皮。
    他眼里出现了一种冰封般锐利的光芒,仿佛一柄雪亮的寒刀。
    那个世界,不是他能进去的,至少现在的他不行,纵然有未央也不行,这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三姐身边有太多的人,虽然知道她与那个人之间的关系与情爱无关,但那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他无法掌控的联系,若是三姐真的不在意拓跋真,为什么她总是对他流露出淡淡的厌恶和憎恨呢……
    他低下头,或许是他自己太自私了,三姐和自己并无血缘的牵绊,除了对三夫人的承诺,她没有必要这样护着他,为他担心。可是他——竟然偏执自私的想将李未央的关心和眼神完全占有。
    从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他这样担心,挡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只是三姐的世界,实在是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闲杂人等,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李未央心中,只有他一个人。
    自从花园一事后,李长乐等人碰到李未央,无一不是绕着走,生怕不小心碰掉了她头上的钗环,碰坏了她手上的玉镯戒指,那模样,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李未央看在眼里,并不在意,她知道,真正要对自己动手的大夫人,现在还没有动静呢。
    春节过了不久,就是三月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宴会是最多的,各家各户都发来了帖子。老夫人斟酌了很久,终于决定带着李未央出去见人。
    老夫人平日里不出门,能请得动她的帖子,必定是来自皇家的,这一次的邀请,是来自于陛下的永宁公主。说起这位永宁公主,是皇帝一位地位低下的惠嫔所生,惠嫔因为难产而亡,永宁公主便被带到皇后那里交给她抚养,皇后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便认真地抚养大了永宁公主,说起来,这位公主比太子还要大四岁。等她到了十五岁,皇帝便命令礼部替她择婿。但是因为前朝发生过驸马反叛的事情,所以本朝公主出嫁,有一条规矩是要遵守的,就是驸马将来不可以入朝为官,而所谓的驸马也不过是做一个领干俸的虚职。再加上公主是金枝玉叶,不小心磕着碰着谁都担待不起,这样一来,真正的世家大族、衣冠世胄,有文武双全的好儿子的,谁都不愿与皇家结亲。可皇帝看中了谁,谁就得做驸马,不是你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
    等到了永宁公主的时候,皇宫里刚透了消息出来,所有豪门贵族之家立刻找一切法子给自家适龄的儿子娶了妻子,尤其是当时的应国公周家,一下子四个儿子全都订下了婚事,这让原本预备从周家挑一个出来的皇帝大为光火。皇后亲自把周国公夫人招进宫去,硬生生逼着她挑出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来婚配。应国公府不敢违抗,又实在舍不得自己一房四个文武双全的儿子,便阳奉阴违地举荐了应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子周明昌为驸马。皇帝召见了周明昌,见他果然一表人才很是满意,便又派了当时身边最宠幸的太监总管去调查这位周公子,这个太监总管却是个贪心的人,在收受了巨额贿赂之后,他自然好一阵吹捧。
    永宁公主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本来是件好事,可是这个周明昌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好,他从小就心胸狭窄,又患有痨病,因为当上驸马,仕途无望,本就郁卒得很,又被家中堂兄弟们嘲讽了一番,更是雪上加霜。婚礼上,情绪激动又劳累过度的周明昌就当众吐了血。婚后不久,永平公主发现了真相,大为恼怒,周明昌做贼心虚,更是一病不起,成婚不过半年,就此一命归西了。事已至此,一切就都瞒不住了,皇帝将应国公府全部发配流放,杀了收贿赂的太监,重新修建了公主府,让永平公主居住。
    高贵的公主流着皇帝的血脉,虽然不用为臣子驸马殉节,但是也无心再嫁人,只能守着富丽堂皇却冷冰冰的公主府度日。时间一长,她自然觉得无聊烦闷,便经常在公主府里举办宴会,招待京都里的贵族们,聊以排遣寂寞。
    马车里,老夫人叙叙地说着这些旧事,李未央表面上认真地听着,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已飞出去了很远。
    旁人知道的,不过是表面。皇家,永远不会做愚蠢的事情。当初应国公因为是先帝的开国功臣,再加上他四个儿子都占据了朝中重职,其中一个还握着两万兵权,渐渐地就开始嚣张跋扈起来,对皇帝也没那么恭敬和忠诚了,皇帝要除掉周家,偏偏等了两年都等不到好的理由,有什么理由比得上欺君罔上更名正言顺呢?永宁公主,或许只是皇家的一个棋子。因为这桩婚姻,她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但这样一来,她为皇家做的贡献,也算是很大了。
    “永平公主真是可怜啊,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老夫人摇头叹息。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知道其实永平公主和前驸马十分恩爱,驸马虽然身体不好,但诗文风流,琴棋书画皆十分精通,更加上性情温柔敦厚,与公主是一对形影不离的伉俪。那些所谓的什么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后来驸马的死,李未央当年曾经听皇后偶然失言,其实并非是痨病……
    “是啊,公主真是太可怜了。”李未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老夫人的话。
    “正因为如此,陛下如今才这样厚待公主啊,前两天又把农业寺的五千亩低田给公主做了别院,待会儿你去了,可要好好和公主说话,让她喜欢你,能成为公主府的常客,你才能被其他人所接受。”
    李未央点头,心里想到的却是别的事。
    “老夫人,这次的帖子——”
    老夫人慢慢笑了:“你大姐正在思过,自然是不能带她来的。”
    李未央也笑了,美丽的眸子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李长乐因为救灾五策的事情受到太多的非议,现在最需要在各大场合露面,在众人面前洗刷不好的印象。今天公主宴会,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大夫人怎么肯错过这样珍贵的机会。
    她们母女绝对不会甘心被人阻拦,所以,老夫人恐怕失算了。
    李敏德静静望着她们,一直没有说话。今天老夫人本不想带他来,可是三姐却说,三夫人去世之后,他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请求老夫人带他出来散散心,可是他却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三姐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李家。
    难道说,他已经柔弱到一切都需要三姐保护的地步了吗?李敏德垂下长长的睫毛,眸色复杂。也许,他该让三姐知道,他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弱小,有的时候他隐忍,不过是不想锋芒太露。
    公主府坐落于京都之南,占地约百亩,李未央乘着马车一路进去,掀开车帘,只看到一路上林木葱茏,花草繁茂,楼阁参差,亭台掩映,公主府里,仿佛容纳了整个春天。
    在第一道园门前,马车终于停下,李未央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然而,一眼便看见大夫人的马车。而本该在家中静思己过的李长乐,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大夫人的身边,与旁边的贵妇人寒暄。
    老夫人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果然来了!李未央缩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竭力不让自己流露出太多兴奋的情绪,轻轻托了托老夫人的手臂,老夫人才反应过来,瞬间黑了脸:“长乐不是还生着病吗,怎么跑出来了。”
    李未央笑了笑:“大姐此行,必然是得到父亲允许的。”
    老夫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李萧然行事谨慎,聪明稳妥,偏偏对这个女儿过于宠爱,本朝男女之防不大,更何况这种场合,往往是贵族男女之间变相的相亲宴,照这样子看,那件事——他还没有彻底死心。
    李长乐注意到了什么,抬眸向这边望过来,正好与李未央的眼神对视。
    阳光淡淡的照在李未央身上,依旧是素衣胜雪,宛转蛾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冷清。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是这副没所谓的模样,却偏偏心思奇巧,手段毒辣,李长乐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脸上却绽放了春花般的笑容:“三妹。”
    李未央笑了笑:“大姐。”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真是不知羞耻。”
    李长乐的脸色顿变,笑容像张面具,从额头裂出一道缝隙,最后扩延到全部,哐啷碎开。
    她没想到,经过巫蛊一事,老夫人竟然对她憎恶到了这个地步。
    老夫人望着她陡变的神情,冷冷一笑,却也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大夫人等人跟在自己身后。既然来了,就不能当众赶回去,只是,心里极为不痛快罢了。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老夫人虽然如今很不喜欢长乐,可她们毕竟都是李家的人,在众人面前,老夫人是不会给她们难堪的。当即向李长乐微笑了一下,道:“进去吧。”
    李长乐欢喜起来,轻移莲步跟在大夫人的身边,当然,一路上还是引来无数人侧目。李长乐的艳名早就传遍皇室民间,不少人也曾见过她,但每见她一次,都会如初见时那样惊若天人。如今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便把整个花园都照亮了。只是人们却也同时注意到了李丞相的三小姐李未央,她以一介庶女的身份被皇帝册封为安平县主,就是一件足够令人惊奇的事情了,如今丞相府的老夫人又将她特地带来这样的宴会,重视她的意味不说也很明显。
    魏国夫人和高敏早已到了,看见大夫人连忙过来打招呼,对李未央却是完全的视而不见。李未央也不在意,目光投向整个宴席。这次的宴席正是摆放在露天的花园里,花园里的鲜花一簇簇,一枝枝,艳态娇姿,繁花丽色,仿若胭脂万点,占尽春风。花园的中间铺了块极大的地毯,毯上绣着芙蓉图腾和祥云花纹,除了北首的主席之外,东西各放数张客席,显然是留给客人们坐的。再看西边的客席上坐满了贵夫人和小姐们,东边的客席上,竟然顺序坐着三皇子拓跋真,五皇子拓跋睿,七皇子拓跋玉,还有一个刚满十一岁的八皇子拓跋聪。
    拓跋真坐在东边第一个客席上,一袭青色绣锦华服,面容英挺,极为引人注目。而拓跋玉则坐在东边第三个客席之上,戴着高高的玉冠,穿一袭缕有银丝的白袍,白袍散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令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光芒耀眼。两个人的座位离得不远,不时笑谈几句,看他们仿佛民间的好兄弟一样,笑着坐在一起饮酒交谈,李未央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拓跋真的目光,突然投递了过来,一眼看见艳光夺目的李长乐,随后,不自觉地落在了一身颜色素淡蓝裙的李未央身上。
    丞相府的三夫人刚刚去世,虽然是婶母,出于尊重,李长乐也不该穿这么鲜艳的衣服,相比之下,李未央就要聪明谨慎的多。说真的,拓跋真如今,对李长乐十分的失望。锋芒太露不够聪明,更加不够隐忍,这样的女人,真的配站在自己的身边吗?她对自己的帮助又能有多大呢?
    而旁边的五皇子在看见李长乐的时候,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原先他心里盘算的是,找机会向母妃禀明自己的心意,然后让父皇将李长乐赐给自己。可是母妃却告诉他,父皇最近对李长乐恼火的很,这个时候不适合提这些,所以他才必须勉强按捺住。
    拓跋玉也注意到了李未央,原先在他的眼里,这个小丫头是个很聪明的人,却也狡黠,如同狐狸一般。可是此刻看到她妆容整齐,面带微笑,更显得鬓发如墨,肌肤似玉,和寻常的大家闺秀无异,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在乡间撒泼害人的小丫头,与她根本不是一个人。
    李未央站在老夫人身边,睫毛低垂,在脸上投递下一片阴影,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与高调而张扬的李长乐相比,她显得十分温柔可亲,而且平易近人。
    “三姐,我去男宾席。”李敏德远远看了一眼,见到自己的堂兄李敏峰早已经到了,正在和人寒暄,尽管他十分厌恶这个人,却也知道自己必须和他坐在一起。
    李未央对着他笑了笑,道:“去吧。”
    不把敏德一个人留在李家,不光光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让他少一点时间胡思乱想。
    正想到这里,只听婢女远远道:“永宁公主驾到——”
    李未央顿时微笑起来,转头望去,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一个女子在婢女们的拥簇下袅袅而来。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别着十对对插彩云簪,仪容端丽,衣着豪奢,正是永宁公主。可是李未央却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永宁公主如今不过双十年纪,却显得十分憔悴。本该红润紧绷的脸孔在浓重的胭脂下显现出了一点灰白,皮肤也浮肿松弛,眉梢眼角竟然都是疲惫厌倦。当然最糟糕的还是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头上挖了两个洞,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转动几下,简直不像个活人。虽然满头珠翠,遍体绫罗,仍然无法掩饰身上的颓败之气,给人的感觉简直像是毫无生气的感觉。
    跟李未央印象里的公主,是一模一样的。
    永宁公主由身旁一位高挑秀丽的女官搀扶着,入了席,在座的几位皇子纷纷站起来行礼,这位皇姐,一向是父皇母后的心头痛,对她最是爱重有加的,他们谁都不敢怠慢。
    李未央看着公主微笑着向大家点头,心中却为她难过。这场宴会,压根不是她要举办的吧,只怕是出自皇帝皇后的示意,他们利用了这个女儿,心中存着无比的愧疚,所以想要从别的方式上给予她足够的尊荣,每过三月必定举办一场宴会,好让人知道永宁公主被厚待被尊重,可是这样一来,却无疑是在永宁的心里再捅上一刀。
    宴会如常举行。
    酒至半酣的时候,永宁公主道:“今日的宴会,多谢各位的赏光,父皇早前赐给我一位乐师,琴艺高超,就请她为大家奏上一曲吧。”
    这时候,众人就看见一个少女一身粉衣,肤白胜雪,款款地走上来,她恭敬地朝贵人们施了一礼,就开始低头弹奏。她的琴音十分的美妙,像游龙一样缓缓流出,蜿蜒盘旋,仿佛变成了缭绕旋转的音符,舞了一圈之后又缓缓浸入大家的身体,让人没办法不动容……
    曲子结束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回味刚才,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皇姐的这位乐师,的确是琴技高超啊!”拓跋真抚掌称赞道。
    永平公主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一丝冷淡。
    天真的八皇子拓跋真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皇姐,让她再弹奏一曲吧!”
    永平公主点了点头,乐师把手指移到琴边,顿时又有美妙的琴声缓缓流出。这次的琴声非常的婉转、温柔,变幻成叫人无法捉摸的情丝,在空中轻盈流转,若有若无,却又牢牢地勾住每个人的耳朵,在他们的心上轻抚缓触。
    李未央注意到,从始至终,永平公主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甚至于,她连一丝轻松喜悦的神情都没有。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
    拓跋睿勾起唇畔,道:“今日春光正好,在座的小姐们都精通乐器,不如请她们为大家演奏一二?”
    永平公主神情淡淡的:“是么,不知诸位小姐们可否愿意?”
    在座的名门千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当然很不好,但是这种场合——那就是变相的相亲宴会啊,不要说各大豪门的公子,就连皇子们都在座,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那就是跃上枝头了,更何况,这种千载难逢的扬名机会,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
    只有李未央,看着笑容中带了一丝恶意的拓跋睿,淡淡笑了笑。这位五皇子啊,这么做自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他是看准了李长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定会大放异彩,借机会在公主和众人面前扭转颓败的形象,而自己则是在乡间长大,于这些大家闺秀的技艺上十分逊色,更不能随便拿出来,否则就是贻笑大方了。要知道,这些千金小姐的技艺都是刻苦学习多年了,自己到京都不过短短数月,又怎么可能一跃千里呢?
    这话——其实是没错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未央都不精通这些。也许就是这样,才会被拓跋真所厌弃吧,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拓跋玉看着这一幕,唇畔勾起一丝有趣味的笑容,他也看得出来,这回拓跋睿摆明是要让这位新上任的县主难堪,就不知道这个少女要如何应对了。
    远处的李敏德望着,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明明没有招惹他们,他们却还是前仆后继地来找麻烦。
    五皇子拓跋睿对着李长乐讨好的笑了笑,李长乐回报以略带感激的微笑,拓拔睿立刻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英明。
    李长乐当然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的,今天母亲本来就是让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的,她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而李未央,今天注定要成为众人的笑话,堂堂的一个县主,竟然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才艺,真真是丢人现眼!想到这里,她的微笑显得更加得意。
    魏国夫人的女儿高敏吹了一曲笛子,礼部侍郎的千金王小姐美妙的洞箫引来了蝴蝶,吏部尚书闺秀李小姐的水袖舞让人目不转睛,周将军的孙女一袭剑舞英姿飒爽,接连几场表演下来,各有千秋、平分光华,往日这些小姐们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这样的机会当真是千载难逢,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光彩照人的李长乐身上:“轮到丞相府的大小姐了,请。”
    李长乐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拓跋真,却发现他一脸温柔地望着自己,顿时心头一动,不自觉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小女献丑了。”
    众人不禁好奇,十八般武器都被表演过了,不知道这位美貌过人的李小姐,又有什么独特之处。
    李长乐拍了拍手,一旁的婢女送上来一架被红色丝绸蒙着的物件。
    众人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用红色的丝绸蒙着呢?
    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寻常那些小姐们表演的东西,长乐又怎么会看得上!
    李未央看着看着,突然低下头,掩住了唇畔不怀好意的笑容。大姐,这一回,可是你自寻死路哟。
    李长乐轻移莲步,十指纤纤,亲自掀开了红绸,露出里面的东西。
    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一个样子和箜篌很相似,然而却又有所不同的乐器呈现在他们面前。这琴以核桃木薄板制成,琴箱下端镶有蝴蝶形骨饰。角形曲木上端为凸螺旋形琴首,琴弦一端拴于下方横木的弦钮上,另一端系于曲形的背部。张有13弦,均为直径相同的丝弦,在角形曲木两侧雕刻有对称的凤凰、云头和花卉纹饰,看起来古朴而华美。
    “这是箜篌吗?”高敏惊讶地挑高了眉头。
    李长乐笑了笑,道:“不,这是凤头篌,是从遥远的西域传过来的。”
    一片惊叹中,唯独永宁公主的面色微微发白,一旁的女官欲言又止地望着李长乐,似乎想要提醒她什么,然而,李长乐却沉浸在马上就要大出风头的喜悦中,什么都觉察不到。
    李未央唇畔的那丝微笑,李敏德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顺势落在那个乐器上,心中一瞬间明亮起来。
    李长乐坐下,左手托置,右手弹了一下弦。乐器立刻发出一声浑厚深沉的低音,犹如古琴的鸣响。随后她纤细的五指飞快的拨弄琴弦,泉水般圆润的琴音飞泻而出,琴音婉转低沉,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素白的手指渐渐转快,那明亮清脆的高音,好像古筝在“歌唱”,有时又发出流水淙淙的瑶琴音响。
    众人只觉得,凤头篌的声音好像是从透明的水上发出的,连水面也在微微的震动,清亮、浮泛、飘忽。
    五皇子赞叹道:“这乐器当真难得,与古筝相比更清越空灵,溶溶如荷塘绿水之夜,泠泠似雪山清泉之声啊!”他越听越是陶醉,情绪似乎更加饱满,眉毛不经意地一动一动,眼睛也在闪闪发亮,伸出一指轻轻地在几上无声地打着拍子,忽然拿出一根玉箫,和着凤头篌吹了起来。
    李未央捧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却看到对面拓跋玉投来的饶有兴趣的目光,便对他微微一笑。
    拓跋真认真听着李长乐的曲子,只觉得两种乐器相和之后音色达到了完美,两道声音婉转纠缠,相依相偎,恍惚间融为一体,化作一个娉婷漫舞的仙子,在每个人的心头翩翩舞过,让人如履仙境,如登琼台。李长乐轻轻吟唱起来:
    一曲当年曾惜缘弱水岸,两地相思非无凰醉花前
    三剪桃花随流水空流转,四时不见五更深滴漏断
    六月风过脉脉却轻寒,七弦难弹绿绮琴心难变
    八行谁书长相思勿相见,九重远山十里亭月不满
    明镜应缺皎若云间月落华年,朱弦未断五色凌素青玉案间
    朝露夜晞几连环也从中折断,芳时曾歇今日偷把旧日换
    她的歌喉婉转动听,唱的又是时下流行的曲子,美人美曲美乐,这场面的确是很震撼。
    大夫人得意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从今天开始,李长乐即将洗刷恶名,重新获得大家的称赞。而李未央么,当然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然而一旁的拓跋玉却大为好奇,不知道李未央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奇异的笑容。他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位正在出风头的李长乐,恐怕要倒大霉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19 20:46:11
070  大出风头

    一曲终了,大家仍陶醉地微昂着头出神,仿佛那美妙的音乐还在他们的耳边回荡。李长乐微笑着站起来向大家行礼,大家终于缓过劲来,顿时啧啧赞叹起来,向她投去了惊羡和崇拜的目光。
    李长乐笑道:“还要多谢五殿下的箫曲相和。”
    拓跋睿看着李长乐,面上泛起一丝陶醉的神情:“我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二位不必谦虚,这样的乐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我们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
    “是啊是啊,这凤头篌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而李小姐的歌声唯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才可以勉强比拟,简直是太美妙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甚至席上有几位年轻公子还打算吟诗赋词来赞美李长乐,李长乐微笑着望向李未央,眼睛里尽是得意的神情。普通的琴棋诗画,寻常的大家千金都会,没什么稀奇的,这半个月来,她费尽苦心向入府唱戏的匠人林姑学习凤头篌,为了练习废寝忘食,就是为了在这种场合一鸣惊人!
    李未央和李长乐对视的瞬间,唇畔浮现起一个可爱的笑容。
    李长乐没看到预期中的气急败坏和自惭形秽,不由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冷不防永宁公主的声音像一柄乌黑冰冷的刀子一样戳进了这欢乐的气氛:“我当是谁,原来是日前才被皇上宽恕的李丞相之女,有罪之女不闭门思过,竟然到处招摇往来,不知检点!”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永宁公主虽然经历丧夫之痛,但性格一向都算温和,从未听过她这样严苛地说话。
    永宁冷哼一声:“李家大小姐如此善于弹奏,练习的时日肯定不少吧。把全部的时间用在这里,没有时间学义理体民情,难怪出的主意把国家和百姓都给祸害了。”
    众人吓得鸦雀无声,李长乐则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脸“刷”的一下绿了。
    五皇子见佳人受委屈,连忙道:“李小姐不过是闺阁千金,能够为天下百姓计实在难得,父皇已经答应不怪罪了。”
    永安公主冷笑一声:“父皇本就宽和,原谅了她也不代表她真正无辜,李小姐年纪小不懂规矩也就罢了,怎的李夫人也不教会她礼义廉耻。”
    李萧然身为丞相,大夫人走到哪里都是光彩无限,她还从来不曾受到过这样的羞辱,顿时哑然,几乎说不出话来。
    拓跋睿不满:“皇姐,唱歌弹曲而已,怎的关乎礼义廉耻!”
    永宁公主的眼睛里涌现出一丝怨愤:“什么长相思,勿相忘!这等淫词艳曲,她堂堂一个丞相千金居然也敢唱!分明招蜂引蝶,不顾廉耻!”
    李长乐连忙道:“公主,这曲子只是借景而已,刚才其他几位小姐一展歌喉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曲子……”
    永宁的目光越发冷酷:“你竟敢与我狡辩!”
    李长乐委屈的要死,刚才唱曲子的严小姐也吓得噤声,她刚刚分明唱了一首“花开堪折直须折”的曲子,本朝虽有男女大防,但在这样当众的场合却是不避嫌的,当初永宁公主的四妹柔馨公主还曾特地写了一首情诗给未来的驸马表示求爱之意。若是按照公主的说法,岂不是也变成了淫词艳曲?严小姐偷偷瞧了一眼公主,却发现她的怒气只是针对李长乐,不免诧异。
    李长乐叫苦不迭:“不敢。”
    大夫人连忙道:“长乐不是有心冒犯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拓跋玉叹息了一声,李长乐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他的母亲张德妃曾经向他提起,永宁公主与驸马感情十分要好,他们二人曾经听闻一名匠人弹奏西域的一种名叫凤头篌的乐器,十分喜爱,亲自召见了那名匠人并且向她学习弹奏的技艺,可是驸马死后,公主触景生情,不但砸碎了府内的十八把凤头篌,甚至再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乐器了。只是这件事乃是宫中的秘闻,晓得这件事情的人也不过两三个,谁都不敢外传,谁知今天李长乐竟然当众弹奏这种乐器,岂不是等于用刀子去捅永宁公主的心?
    拓跋玉的眼睛在李长乐的脸上转了一圈,突然笑了。这位名动京都的大美人定然是不晓得内幕的,可是——他将眼神投向李未央的方向,他总觉得,李未央肯定知道点什么,或者,这一切都是在她的策划之中。
    老夫人看到公主变脸,虽然觉得公主这番话有点过分,但也没有打算替李长乐说话——便站起来呵斥道:“听见公主的话没有!还不下去!”
    李长乐气得要发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会惹怒公主,刚才还好好的——大夫人见状,暗暗叫苦,连忙离座将她拉了回来。
    永宁公主冰冷的眼神落在李长乐的身上,如影随形。
    五皇子拓跋睿想要为李长乐说话,可是看到皇姐隐含着怨愤的目光,又觉得不能再雪上加霜,便讪讪地低下了头。
    李敏峰心急如焚地看着,几乎要冲出去为自己的妹妹辩解,却终究没那个胆子。
    李敏德想笑,却只是勾起一个浅笑,他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三姐给了那匠人一百两黄金,故意让她在李长乐的面前露一手,三姐算准了李长乐必定会向那人学习琴艺,等以后在公开场合大出风头,反正永宁公主出席的宴会很多,这把火留下了,总有一天会烧到李长乐身上。不过——三姐又是怎么知道,公主的秘密呢?
    出了这种事,再没有人敢夸奖李长乐一句,先是惹恼了皇帝,再是激怒了公主,这个绝色佳人的美好前途,算是玩完了。试想,谁敢娶一个得罪皇家的女子呢?纵然她有雄厚的背景,出众的美貌,但是娶了她,说不定皇帝什么时候想起她的过错,连娶了她的人家都一起跟着倒霉。
    大夫人几乎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情究竟错在哪里,明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长乐猛地回头,像是毒蛇一样盯着李未央,她直觉这件事情一定和李未央有关,一定是的!可是究竟有什么关联,她自己也不晓得!
    李未央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不怪大夫人母女恼恨,永宁公主的夫妻之乐,怎么会告诉外人呢?不要说他们这些外人,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而她能够知道,还要多亏拓跋真。他总是挖空心思打探每一个人的秘密好加以利用,正是拜他所赐,李未央才能得知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拓跋真看到这一场景,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这个李长乐啊,真是倒霉透顶,居然会选了凤头篌,这可是皇姐心头的伤疤,她居然也敢去碰,真是不要命了!当然这时候,他还没有联想到李未央身上去。
    场面一时僵持下来,永宁公主气急败坏之后,看到这情况,不由皱起眉头。
    拓跋睿微笑道:“皇姐,还有一位小姐没有表演。”他打定主意,既然大小姐受了申斥,索性把李未央也拉下水!
    大夫人冷冷地望着李未央:“是啊,未央也该为大家表演一番才是。”
    刚才公主才被惹怒了,现在谁还敢上去触霉头!众人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李未央。
    老夫人眉头皱紧了,未央虽然聪明,可是早有诸位千金珠玉在前,她又能拿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呢?再加上公主现在已经很不高兴了,若是——她开口道:“公主,未央从小在乡间长大,琴棋诗画的确是不擅长的,只恐污了您的眼睛。”
    永宁公主刚才严厉斥责了李家的大小姐,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对老夫人有点歉意,毕竟老夫人德高望重,她刚才那样疾言厉色,多少是有些不顾老夫人的颜面,当下道:“不碍事,没有人会怪责她的,让她也给大家表演一下吧。”
    永宁想的很好,虽然听说李未央是在平城长大,可那里也有教养的嬷嬷,寻常千金小姐也总要学点东西,总不至于什么都不会吧,她哪里想得到,李未央当时莫说是学琴棋书画,就连饭都吃不饱呢?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站起身道:“未央领命。”
    琴棋书画都是需要从小培养,在座的千金小姐们无一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前生的李未央就因为这方面的欠缺,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只是当初她起步太晚,再去学习琴技和书法,都很难学有所长,所以她另辟蹊径去学习舞蹈,嫁给拓跋真的三年内,她为了让他开心,真的去学了不少的舞步。当然——与从小学习舞蹈的那些千金小姐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毕竟她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迅速弥补上空缺的的那么多年。
    所以,不能走寻常路,必须得取巧,李未央微笑起来。
    永宁公主看着李未央,只觉得这个少女的眼睛和别的女孩极不一样,像是月下幽艳的井水,极清而深,眼底却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横亘在那里,让人摸不清。
    “我还需要向您借两样东西,请公主允诺。”李未央的声音很轻很庄重,一本正经的模样。
    永宁公主点点头,道:“去吧。”
    女官听了公主的吩咐,便跟着李未央下去准备。走过回廊,直到众人都看不到了,李未央才轻笑道:“请姑姑为我准备几样东西。”
    女官听了她的话,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却还是赶紧吩咐人去做了。
    宴会上
    高敏冷笑一声:“哼,故弄玄虚,不过是跳舞而已,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长乐铁青着脸,现在她恨不得撕碎李未央,早已迫不及待地等着李未央出来献丑了。
    拓跋真举起酒杯,道:“七弟,来,我敬你一杯。”
    拓跋玉微笑:“多谢。”
    一旁的五皇子一直坐在那里,充满同情地看着面色发白的李长乐,连八皇子和他说话都没有听见。顽皮的八皇子见兄长不理睬他,早已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找人去玩耍,眼睛一瞥看到和他年纪相仿的李敏德,连忙跑过去和他说话。可是不论他说什么,李敏德都是一副恭敬却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他大为气恼。
    一转眼,又看到李敏德容貌漂亮的过了分,八皇子盯着他看了半天,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个女孩子吧。”
    李敏德淡淡垂下眼睛:“八殿下,敏德是男子。”
    八皇子鼓起脸,满脸怀疑。
    这时候,众人的面前,下人们抬来了四面高大的白色绢纸屏风,魏国夫人笑道:“这弄的是什么玄虚,不是说跳舞吗?这是要当众作画?”
    永宁公主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好奇。
    众人也议论纷纷起来。
    李未央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换了公主府准备好的洁白舞衣,进入了屏风之中,屏风过于高大,众人只能看见一道窈窕纤细的影子,却完全看不见李未央的面容了,他们不由得更加好奇。
    整个花园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
    乐起,用的是最寻常的清平调,李未央云袖破空一掷,不慌不忙,带着节奏感缓缓的舞起,随后双手拿住衣襟,缓缓一甩,身子旋转过去,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一阵风吹起,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拂过她的鬓,落上她的袖,又随着奏乐旋律漫成芳香的云海无边。在花瓣雨中,她的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裙衣飘飞,秀发飘洒,接着一连串精美的舞姿展现出来,头发上的簪子碰出清脆的响声,过后不久,人跳向空中,衣袖飘动,双足旋转得更疾,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此时已是霞光最绚烂的时辰,与地上的花园相映生辉。微风来了,吹动各色花锦,活色生香,摇曳翩翩,众人没办法看到她的脸,只看到那窈窕纤细的影子,如同天上的霞被剪碎了,落到人地上,影印在屏风之上。
    众人看得都愣住了,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跳舞的方式。平日里看得太清楚,反倒觉得平平,但是这样只见一道美丽的影子,映在四面屏风之上,却显得身姿妖娆、令人浮想联翩。
    公主笑了:“倒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李长乐轻轻嗤笑一声,哼,李未央真是会取巧,知道自己舞蹈平平,便用影子舞的方式来表现,用新奇冲淡舞姿的平庸。
    就在这时候,八皇子突然跳了起来,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惊呼道:“你们看!”
    众人凝神望去,却看到正面的那道雪白的屏风上突然多了一个点,随后,闪出三乍开的花儿,伴着阵阵伴奏的乐曲声,跟在后边的朵朵小花便一发而不可挡。最令人惊奇的是,随着李未央的手腕转动,原本绘出的花苞,就像从熟睡中苏醒过来了似的,徐徐地向外伸张,开大了,开圆了……这样一个开花的全过程,可以在人注视之下,迅速完成。
    仿若天上的云朵起舞;仿若霜露滴凝成泪珠;
    仿若飞鸟跃出高大树林;仿若脱兔逃离坚固牢穴。
    李未央的舞蹈轻灵、轻扬、轻盈,随着她的舞动,大朵、小朵,单瓣、复瓣,各种各样的花朵一齐在雪白的屏风上开放。花丛中,屏风后的人影还在翩然起舞。乐曲越是加快,屏风上开出的花儿愈是炽热,愈加浓丽,愈加热情,愈加旺盛。
    八皇子慢慢站了起来,小脸兴奋的通红,猛烈地拍起巴掌来:“好看好看!这个最好看!哎呀,比刚才的那些劳什子好看多了!”
    众人皆是惊叹不已,为这奇迹般的场景说不出话来。舞蹈并非绝世无双,画画的技巧也未必多高超,但一边舞蹈一边画画,最难得就是两者的配合,每一个舞步都配合着一朵水墨花的盛开,每一个节奏都和绘画结合的那样天衣无缝,鲜花盛开,花丛起舞,李未央,这是多灵巧的心思!
    永宁公主看的目不转睛,最后突然笑起来,她轻轻点头,道:“这个孩子,的确很聪明。”
    舞曲罢,四面屏风上全都画上了盛开的鲜花,跟这满园的鲜花胜景相得益彰,李未央轻轻喘了一口气,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袖底早已被墨汁染黑,可是她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笑嘻嘻地上去给公主行礼。
    永宁公主微笑,道:“你能有这份心思很好,怪不得父皇也很喜欢你。这是什么舞?”
    李未央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回禀公主,这是水墨舞。”
    水墨舞,永宁公主点头:“倒也恰如其分。”说着,她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女官捧了一个托盘过去,李未央接过,却是一个装满珠宝的锦囊,李未央满面笑容地谢了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看到李长乐满脸怨毒地望着她,李未央毫不在意,冲她甜甜一笑,径直坐下了。
    五皇子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三皇子拓跋真却笑了,他就知道李未央一定不会让人失望,她这个人,的确是比李长乐要聪明的多了。论舞蹈,李未央及不上吏部尚书家的李小姐,论书法,她比不上京都才女薛凝烟,既然不能力拼,便只能智取,今天的这场表演,将原本普通的舞蹈和绘画都结合在一起,用新奇十分的法子表现出来,当然会给人极端震撼的感觉,远远超过刚才的李长乐,李未央算是一举成名了!
    拓跋玉继续和旁边的人推杯换盏,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
    大夫人啪嗒一声,右手尾指的指甲断了半截,这轻微的声音,谁都没有察觉到,因为此刻,大夫人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仿佛与有荣焉一般,接受着旁边夫人们的恭喜。
    “哎呀,你们家这位县主,不但人生的可爱,又聪明,舞跳得好,书法也很好,这等奇巧的舞,我们还从未见过呢!”
    “是啊是啊,多亏了李夫人教导有方!”
    “真了不起啊,小小年纪,半点都不怯场,这一出舞真让人开了眼界!”
    大夫人的脸都要笑僵了,袖子里的手心掐出了血痕,李未央,这个小贱人,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从这天开始,京都开始流行一种在屏风后起舞的新技艺,后来更有宫中妃子为讨好皇帝,全身涂满艳丽的油彩,不着寸缕地在屏风后翩然起舞,引来皇帝厚宠,宫中尚且如此,民间就更是铺天盖地地流传开来,后来竟发展成有水井处必有水墨舞,李未央的名字,也随着水墨舞的传播,很快传遍了大历朝的每一个角落。当然,这都是后话,是这个时候的李未央没有想到的,她不过是想要顺利度过眼前这个场面,让所有人都深深记得,李未央绝不是没有才华,不过是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罢了。
    少女们都显露了自己的才艺,便有人站起来道:“公主殿下,不能光是小姐们表演吧。”
    永宁公主也知道,很多人来参加这个宴会都是为了择婿或者挑选媳妇,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所以她笑着道:“五弟,听说父皇新赐给你一道炫弓,可否拿出来一观?”
    拓跋睿刚才就觉得李长乐太可怜了,此刻巴不得为她解围,让别人不再注意到她,所以干脆站起来道:“一个人射箭未免太无趣,不如举办一场比赛,可是皇姐,你要我们比赛,可有什么彩头吗?”
    永宁公主笑了,吩咐一旁的女官取来一面巧夺天工的铜镜,四周都镶嵌着耀眼的红色宝石:“这面镜子,是母后三日前赐给我的,若是今天你赢了,便拿去吧。”
    五皇子面上露出喜色,有这面铜镜,他正好可以送给李长乐,这样一来,也可以缓解她的尴尬,是一个极大的安慰。他思及此,向李长乐微微一笑,随后道:“那好,取我的弓来。”
    这话说出来,其他公子们都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试一试。
    寻常这样的宴会,都会有一些射箭和投壶之类的游戏,所以弓箭和靶子早已备好了。
    三皇子拓跋真微笑着望向拓跋玉,道:“七弟有没有兴趣一试?”
    此刻已经点燃了烛火,拓跋玉浑身沐浴在明亮却又柔和的光线里,轻轻挑起眉毛,淡淡一笑道:“三皇兄邀请,怎敢不从?”
    侍卫们很快便准备好了箭靶,每个箭靶都距离有十米的距离,十道加起来,足足有一百米,公主慢慢道:“今天就比比看,谁能射的更远、更准。”
    李敏峰刚才因为李长乐丢了脸,正要找回场子,当下笑着接过弓箭,嗖的一箭,正中第五道靶的红心,众人拍手叫好!其他的公子们纷纷下场,只是接连四五个人,谁都没办法突破第六道箭靶。
    拓跋睿自信地一笑,接过自己的耀弓,这弓箭足足有半人多高,弓身涂以黑漆,上面雕刻着象牙和宝石,极为炫目,拓跋睿用力展臂,嗖的一箭,第七道靶,正中红心。
    李未央微微一笑,要说起来,儒雅的五皇子,其实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可惜,他对李长乐中毒太深了,却不晓得红粉骷髅的道理,早晚有一天要死在美人手里。在这一点上,她比较佩服拓跋真,一生都没有被任何人影响过,一路顺着目标前进,坚韧不拔的很。
    五皇子微笑着把弓箭递给拓跋真:“三皇兄,请。”他有自信,拓跋真不可能超过自己,因为平日里,三皇兄的箭术只是平平。
    女眷们不无担心,七嘴八舌道:“哎呀,三皇子的箭术怎么样?平日里很少见他射箭呢!”
    “恐怕不如五殿下吧……听说五殿下的箭术,是皇帝亲自教导的呢!”
    “我也听说过,五殿下的箭术是百步穿杨!”
    拓跋真在接过弓箭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未央的方向,若是往日——他一定会将这样出风头的机会让给拓跋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锋芒毕露的小丫头面前,他不想输。
    高敏紧张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轻轻推了李长乐一把:“长乐,你说三皇子能赢吗?”
    李长乐心情一直没缓过来,听了这话却没回答。
    李未央勾起了唇畔,她很了解拓跋真,他的箭术,根本一直就强过拓跋睿,只不过他不愿意太早暴露锋芒,所以谁也不知道罢了。今天若是不出所料,他一定会输。一味躲躲藏藏,不敢光明正大的赢一场,这种男人,自己怎么会以为他是个值得依靠的良人呢?李未央的眼睛里,不由自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拓跋真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瞬间被李未央嘲讽的笑容刺痛了。他突然意识到了李未央的想法,她笃定自己会输,这个丫头!拓跋真微微一笑,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满月,未待众人叫好,只听一声嗖响,流星直射,白羽扬起闪亮的弧光,笔直地射入了第十道箭靶,正中红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唯独李未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永宁公主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这位三弟的武艺只是平平……想到这里,她的笑容变得奇异:“三弟的箭术,真是令人惊讶。七弟,轮到你了。”
    拓跋玉站起身,接过一旁的弓箭,和其他人华丽的弓箭比起来,他的弓箭十分的平常,没有任何装饰,他微笑着,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仿佛他不是来射箭,只是来做个样子的,可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他轻轻一拉,那箭极为轻巧地射入了第十道箭靶。
    永宁公主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片刻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惊叹声。
    “两位皇子竟然同时射入第十道箭靶,真是难得啊!”
    “是啊,实在是太难得了!”
    “太了不起了!”
    一片惊叹声中,李未央笑了笑,这两个人永远都是势均力敌,只是——拓跋玉的心性远远不及拓跋真那样残忍,所以才会惨败,输了皇位。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五皇子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本来是想要自己出风头,却被其他两个人抢了先。只是,拓跋真从未展现过箭术,拓跋玉也一直在外游学,他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箭术了,为何从来不曾让他知晓呢?他的心中对这两个人,同时起了深重的的警惕之心,尤其是拓跋真,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将对方看成是太子的跟班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永宁公主笑道:“不行,这箭靶太大,换别的吧。”她的目光在场中逡巡了一圈,发现李未央不知何时已经低了头,正自顾自地在吃苹果,不由得笑了出来,“就以苹果为靶子,来人。”
    立刻有侍卫上去,在距离更远的树上分别用彩带系起了五只苹果,每棵树的距离,足足有三十米。
    众人发出惊叹:“这怎么可能啊,实在是太远了!”
    “这题出的好刁,怎么也不可能射中的吧!”
    “是啊是啊,今天风大,苹果都晃来晃去的,根本没办法瞄准啊。”
    在一片嗡嗡的低谈声里,拓跋真朗声一笑,喝道:“取我的弓来!”
    他手臂一长,接过弓,嗖嗖嗖嗖嗖,五下连发,众人还没看清他的第一箭怎么射出去的,他已经射出了第五箭,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到那五只箭,齐刷刷各自带下了一只小小的苹果。
    侍卫跑过去,将苹果捧过来,永宁公主一看,见到每个苹果上面都是一个光滑的箭头,苹果的其他部位,却没有丝毫破损。
    高敏惊叹道:“天啊,真是太快了,感觉跟做梦似的,眼睛才一眨,就射完了!”
    “三殿下的箭术,实在是神乎其技,我从未见过。”李长乐的眼睛里隐隐闪现光芒,不由自主道。
    旁边的小姐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没想到三殿下的箭术真的这么好!”“对啊,平日里他从来没展现过呢!”
    就连魏国夫人,都忍不住对大夫人道:“三殿下真令人刮目相看。”
    大夫人冷冷望着,低声道:“哼,我看未必。他一直藏着这么好的箭术,只怕是别有用心吧!”说到底,她一直不喜欢出身低贱的三皇子,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觉得不好。可是旁边的李长乐,却一扫刚才的颓废之色,水眸盈盈放光。
    李未央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咬苹果。
    就在这时,拓跋真转身对拓跋玉笑道:“七弟,轮到你了。”
    苹果上的箭犹在眼前,拓跋玉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笑道:“三哥果然是好箭法。”
    拓跋玉拿起弓箭,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支箭瞬间飞到了第一个苹果前,噗的刺入,正当众人的心为之一紧时,就突然停住了。然后就听啪的一声,整个苹果突然炸开,一束冰冷的箭头飞速向前疾驰而去,冲向第二个苹果,又是一声炸裂,飞箭继续往前,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不消片刻,五个苹果全部四分五裂,变成了碎末。
    这等景象谁曾看过,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场内静寂一片,甚至连鼓掌欢呼都忘了。
    拓跋玉笑道:“我献丑了。”
    拓跋真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他突然拍了拍手掌:“果然精彩!”众人一下子被他提醒了,纷纷欢呼起来。
    “七殿下好厉害!”“是啊,居然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箭术!”“七殿下就是不一样!”
    李未央顿住了动作,不禁抬起眼睛凝望着那个轻袍缓带、面如冠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有点好奇,有点探究,然后,默默的生出期待。拓跋玉啊,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希望你再接再厉,狠狠扇拓跋真一个耳光才好!
    李敏德远远望着这一幕,突然轻轻笑了笑。八皇子仔细瞧着李敏德,见他一袭淡紫色春衫,袖口上的滚金边又为这身装束平添了几分贵气。明明年纪那么小,却分明眼如春水,即使是在太液池里也看不到这样灿烂的春波。他只是那么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满眼的花朵便暗淡下来,成了他画中的背景。一个男孩子长成这样,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了。八皇子看得有点发痴……旁边的五皇子道:“兰儿,你可这么盯着别人看,小心别露了馅儿,要是让父皇知道你偷偷穿着八弟的衣裳冒充他出来玩,非气坏不可。”
    八皇子拓跋聪和九公主是一对孪生兄妹,两人生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九公主眉心一点红痣,只是一般人都没办法区分。谁会想到,坐在这里的调皮少年,分明是一个可爱的少女呢?香兰公主不理会五皇子,只是盯着李敏德看,却瞧见他的目光一直望向李未央的方向,不由有点泄气,转念一想,却又高兴起来。李敏德和他堂姐感情那么好,自己若是和李未央做朋友,不就可以经常见到李敏德了吗?
    五皇子看了李长乐一眼,突然泛起一丝笑容,道:“我去看看七弟的箭,究竟射程多远。”说着,他快步走了出去,然后一直走到最远的苹果所在的那棵树,作势看了一番,随后大声道:“果然是五个苹果都碎了。”
    他像是不服气一样,道:“若单轮射程远近,我应当不会输给七弟。”说着,他举起弓箭,竟然猛地射出了一箭。
    方向,赫然是女宾的坐席。女眷们惊呼一声,全都跳了起来,却看到那支箭笔直飞向李未央。
    在这一刻,全场寂静!李敏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瞬间几乎停止!
    然而,那长箭从她耳旁划过,然后叮的一声,射进了一旁的大树,发出颤音。
    李未央笑着望向五皇子,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
    拓拔睿没想到李未央竟然没有躲避,一时之间,脸色也有点微微发白。他并没有想要杀死对方的意思,不过是要吓唬一下这个刁钻的小丫头,却没想到人家坐在位置上静静地望着自己,根本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这样一来,就显得自己不但莽撞,更加无礼——
    永宁公主勃然大怒:“睿儿,你这是干什么!”
    拓跋真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就在拓拔睿举起弓箭的瞬间,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直到看到李未央平安无事,他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特的感受,可是他却知道,李未央这个人,似乎不知不觉的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在他的兴趣还没有消失之前,李未央当然得活的好好的。至少,他要让她看见,拒绝他的接近,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五弟,你也太莽撞了,怎么能胡乱射箭呢?吓着了安平县主,还不快赔罪!”
    他向拓拔睿使了个眼色,拓拔睿会意,连忙上去道:“我只是想要试试看能射出多远,县主不要怪罪。”
    李未央笑了笑,镇定从容道:“五殿下眼神不好,这也没什么。只是我离公主座位不远,伤了我没关系,要是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拓拔睿的脸色变得铁青,自己本来想要将李未央吓得屁滚尿流当众失态,没曾想到反倒被她教训了。尤其是李未央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跳梁小丑!
    这个孩子,没有风度不说,连半点分寸都没有……公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是啊,要是刚才这箭射偏了,自己岂不是也要受伤,不由沉下脸道:“睿儿,你的箭术当真是父皇教导的吗?他看到你这么胡来,真是要失望了。”
    拓拔睿知道公主很得陛下欢心,吓了一跳,连忙请罪道:“皇姐恕罪,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莽撞了。”
    永宁公主面色冷冷的,就听到一旁有人打圆场道:“哎呀,这样一来,射的最远的人岂不是五皇子了!”
    众人望去,的确,五皇子这一箭,足足射出两百米,若说起射程远近,五皇子的确是可以拔得头筹。
    这时候,另外有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大声道:“且慢!”
    众人侧头一看,纷纷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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