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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在上,我在下》 橘花散里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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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8:28
赌咒发誓

子不言母过。

安太妃将叶昭拖去旁边一通教训,用身边和谐家庭来大量举例,从开枝散叶讲到纳妾的必要性,再讲到女子德容言工的重要性和身为主母的肚子容量,又对她平时不贤惠的表现做了大量批评教育,说得叶昭不停点头称是。夏玉瑾眼睁睁地看着他刚刚好不容易打压下去的“贤惠大度”又开始冒头,叶昭有摇身变贤妇,听从婆婆教导,体贴相公,为他纳上七八个妾室通房的可能,真是急得眼都要冒火了。

忍无可忍之下,他单脚跳下床,硬拉着因说得口渴喝了三杯茶,还意犹未尽的母亲,连推带请地送出门外,笑得比哭还难看,哀求道:“这点小事哪能劳烦你老人家费心,我待会就狠狠教训她,让她弄清楚利害。”

安太妃为儿子出头反遭嫌弃,简直畏妻如畏虎,娶了媳妇忘了娘,心里难过,立刻掉了几滴眼泪。

夏玉瑾知道自家母亲多嘴,若是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明天就得满大街丢人,只好不停哀求:“放心,柳姑娘的事情我已有打算,你就先回去等好消息吧。”

安王妃对用叶昭做比较来提高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的地位是欢喜的,对男人好色纳妾是不欢喜的,对婆婆乱塞人是更不欢喜的,便悄悄帮着劝:“母亲,既然二弟这般保证,就先回去吧。要纳谁进门,毕竟是男人的房里事,将军再善妒也拦不着的,更何况对方是她表妹,若是二弟和对方木已成炊,她除了认命外,也下不得狠手。”

安太妃想想也是,再次叮嘱儿子:“若是那母老虎要发脾气,就回王府住几天。”

“好好好,娘说得什么都好。”夏玉瑾求神拜佛地把母亲和大嫂送出二门,然后回头看见叶昭正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琢磨“贤惠”,恨得想将她脑壳切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豆腐渣,怒气冲冲道,“过来!行军打仗见你那么了得,回家连个媳妇都做不好!真是欠教育!”

叶昭迟疑片刻,走过来接受教育。

夏玉瑾正要开口,对比一下两人身高,发现差不多,但气势却差了一大截,再次命令:“坐下!”

叶昭再迟疑片刻,坐下。

夏玉瑾知道她在夫妻相处方面毫无常识可言,需要狠狠教育,便顺了顺气,整了整思绪,戳着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满上京,哪有家里男人没动纳妾心思,做妻子就忙着往屋内塞人的道理?你脑子里到底知不知道‘醋’字怎么写的?”

叶昭赶紧端正态度,用汇报军情的口吻,严肃回答:“宫里太后曾说,要我贤惠点,克制脾气,不要对妾室吃醋。”

夏玉瑾敲着桌子问:“有贤惠到你这地步的吗?你是完全没把我这个做男人的放心上吧?还是你其实喜欢的就是女人?盘算着活活气死老子,再和表妹双宿双飞去?”

“不是,我对做兔儿爷没兴趣,”叶昭解释,“我只是想让惜音在南平郡王府的羽翼下,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一辈子。”

夏玉瑾在刚刚病好,胡作非为名声还没传出去时,家里成群的青梅竹马表姐表妹,想做他妻子的也不少,他可没有像叶昭那样混账乱来。于是抱着满肚子的不信,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教育:“什么馊主意!就算养她一辈子,你下面有把吗?不怕闺怨吗?”

叶昭摇头,“没有。”她想了想,又反问道,“你最近不是也没上家里妾室吗?似乎也没闺怨吧?”

夏玉瑾给她坦白得呛住了,想起那三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心里更添一把火,咆哮道:“别提那群混蛋!等老子闲下来,把她们统统踹出去!”

叶昭皱眉问:“你真忍心踹?”

杨氏十二岁被父母卖入门,小心翼翼服侍病入膏盲的他,安太妃还下令,若是夏玉瑾病死了,就让杨氏去家庙里青灯古佛,守寡终老。眉娘是家生子,全家老小都在安王府,萱儿是从外面买进来的绣娘,都被安太妃用别家不守本分的妾室的死因来敲打过,很是老实本分,虽有点小缺点,却没犯什么大错。而且妾通玩物,把她们踹出去,不知会遭遇什么下场。夏玉瑾念及病中服侍的情分,倒也下不得这般狠手,就算有些不喜,也搁家里好好养着,一时踌躇。

叶昭见他犹豫,试探再问:“你是喜新厌旧,想换新人吗?太后说过今年进宫的秀女,想赏个给你。”

夏玉瑾今年不到二十三,虽然有点纨绔的风流本性,但没到荤素不忌的色鬼程度,纳妾也是纳十四到十八岁,比自己小的姑娘。可是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情窦初开,没多少脑子,难得遇到个英俊潇洒、才华出众、武功高强、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出手豪阔、温柔体贴、护短包容的家伙,春心萌动起来哪管是男是女?就算是妖魔鬼怪,说不准也要跟着跑了。把她们搁在后院,万一又被媳妇迷住了怎么办?

夏玉瑾想起外表看似娇弱可爱,擅长演戏骗人,内心疯狂决绝的柳惜音,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这妾是绝对不能纳的,要是运气不好,来个更心狠手辣的,说不准入门后就折腾死他了。便赶紧吩咐叶昭:“你去和太后说我身体不行,不耐操劳,而……而且要专心读书,不要为美色分心,所以让她别赏了,要赏美人就把那幅《簪花仕女图》给我吧。”至于太后信不信,就随她吧。

叶昭有些迟疑:“你真不要妾?”

夏玉瑾挺直腰板,喝道:“不要!”

叶昭:“可是太妃说,别人家……”

夏玉瑾怒道:“老人家犯糊涂,她说她的,你学我这样左耳进右耳出,阳奉阴违,哄着不就是了!”

叶昭认识的大部分男人,都是吃着碗里想锅里的货色。

她出嫁前后,便被所有人千叮万嘱别随便拈酸吃醋,别拔刀砍狐狸精,大度些,大方些,拿出正室风度,这也是她这个女红持家样样不能的家伙,唯一有机会做到能让丈夫喜欢的事情了。自从与夏玉瑾成功和解后,她已心满意足,而且生性豪迈,见惯海阔天空,觉得嫉妒是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小心眼行为,压根儿不愿去想。所以她对夏玉瑾这番言语,觉得与其他男子的行为作风很是不同,心里空荡荡的,就像准备要突袭敌军的营地,却发现人去帐空,只留下几口烂锅般,急需调整战术。

夏玉瑾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训媳妇,从三从四德的遵守顺序到天地阴阳存在的必要性,再到表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骂得也喝了三杯茶润喉,狠狠咳嗽了好几声。

叶昭终于缓缓开口,幽幽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沉沉如潭水,她闷声问:“咱们都是痛快人,别玩扭扭捏捏这套,直接摊开说,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夏玉瑾见她爽快,也懒得藏着掖着了,“柳惜音绝对不能进门!家里有她没我!”他顿了顿,看见叶昭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心里有点毛毛的感觉,担心她还转别的念头,也觉得自己说得生硬过分了点,便横下心肠,怀柔道,“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以前的妾也算了,丢着就丢着,你现在对天发誓,只要老子不纳妾!你也不准转把妾带回家的念头!”

叶昭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提醒:“这样,你身边便只有我这个粗鲁的女人了。”

夏玉瑾虽然气有不平,也觉得情况不对,可是琢磨一下,若是为自家媳妇不够善妒的理由而休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反正叶昭不管他在外头玩,就算家里没妾室,他也能去摸摸美貌卖唱姑娘的小手,那些女子给钱的是大爷,总不会明目张胆迷上他媳妇来给他添堵,衡量利害得失,觉得划算,便拍板道:“成交!”

“这样你就会高兴吗?”叶昭迷惘地伸手,似乎想抚上他的发丝,却在离三寸的地方顿了顿,仿佛决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猛地收回手来,过了良久,斩钉截铁道,“好,我发誓。”然后她低下头,大步流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男人不纳妾,哪家女人不是高兴得半死?她倒给自己脸色看?!

夏玉瑾给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气得半死。

在外头守着的骨骰悄悄来报:“柳姑娘似乎给你做了燕窝送来,她是客人,不好赶出去,不让进门吧?”

“走!”夏玉瑾见媳妇没守着,母亲没陪着,当机立断,拿过拐杖,扶着他,往门外蹦去,“扭个脚算什么大事!跟爷喝茶听小曲去!”不留在这里憋屈了。

阴雨暂停,阳光穿过乌云的缝隙,暖洋洋地撒在秦河岸边屋檐上,晒得猫儿很惬意。

夏玉瑾低调地坐着小轿,憋着郁闷,看着窗外风景,慢悠悠地来到画舫附近,忽然大叫了一声“停”。探出头去,见末云居的马棚里有匹面相凶恶的白鼻子黑马,正在喷着气息,欺负旁边的小母马。

物似主人形。

这是秋老虎的马,从来不装模作样,撒谎骗人。

夏玉瑾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手掌,命人在附近停下轿,溜达进去,找他玩去,顺便打听点事情。

末云居内,秋老虎已将胡青灌得大醉,不停拍着他肩膀道:“那么多年的兄弟啊,你就发发好心,把我两个女儿娶回去吧!她们不出阁,我也不好讨老伴啊。”

“不好不好,”胡青趴在桌上,摇摇欲坠,神智里还留了丝清明,没让兄弟的诡计得逞,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问,“为何要女儿出……出阁才续娶?”

秋老虎摇着他道:“自古后娘多狠心,我家闺女哪里是能受委屈的?”

胡青拍桌问:“敢情我就是能受委屈的啊?”

秋老虎拍着胸脯道:“我保证她们不打你!”

胡青:“不要不要,你去找新科进士。”

秋老虎苦着脸道:“说了十七八个都不成,老子每天看着在文华路出出入入的进士们,真他娘的想重操旧业,去绑上两个,把生米做成熟饭,急得老子头发都白了。”

夏玉瑾差点笑出声来,可是看见讨厌的胡青,怕打扰他们两兄弟互诉衷情,便偷偷摸摸转身就想走。

胡青沉甸甸地继续趴桌上,秋老虎眼尖,看见夏玉瑾那张冠玉般的小白脸,病急乱投医,扑出去,拖着他往席间拉,一边拉一边倒酒讨好:“郡王爷啊,好歹你也是我们将军的夫君,帮个忙吧,借权势压压人,找两个人品好的读书人出来,进士最好,举子没问题,秀才也凑合,把我两女儿嫁出去吧,白送嫁妆都行。”

夏玉瑾想到那两个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女亲兵,连连摇头:“我媳妇还讲点理,你女儿是不讲理的,勿祸害了国家栋梁。”

秋老虎赔笑道:“哪叫祸害呢!到时候家里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那是天作之合啊!”

夏玉瑾想了想,顺水推舟,试探道:“反正她们那么崇拜将军,又跟了那么久,让她们嫁了将军得了。”

“知我者郡王也!”秋老虎用力拍了下桌子,雷霆之声,唬得旁人差点跳起来,然后他哭丧着脸道,“当初送她们去服侍将军,就是琢磨着将军人品好,长得好,打架厉害,又重情守义,若是嫁了她,真是祖上积福。没想到将军是女人啊!压根儿没法娶妻,我这准岳父的心都揉碎了。”他用大粗手,像西子捧心般,不停揉着比熊还壮的胸膛,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夏玉瑾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嗤笑问:“女人就不能嫁了吗?”

秋老虎的脸色更苦逼了:“女子再喜欢美人,也不会娶啊。”
夏玉瑾见他脑子迟钝,不明白自己想打听的事情,便稍微挑明一点:“你怎么知道叶昭不喜欢女人呢?怕是你女儿不够妩媚动人,楚楚可怜吧。”

秋老虎挠挠头,不解道:“郡王说什么傻话,将军怎会喜欢女人?以前请我们逛窑子时,腰细屁股大的美人儿满怀柔情,重金自赎,投怀送抱,甘愿做小,被她拒绝得那个狠啊,我们都替花魁娘子难受。私下是她禁欲修身,都不知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现在真相大白,她果然是有难言大隐!不如老子纯爷们!哈哈哈!”

夏玉瑾惊问:“什么花魁娘子?”东夏公主、痴情表妹、貌美花魁什么的,他媳妇的女人缘和风流帐太多了吧?

秋老虎回忆半晌,方道:“好像是前几年的事吧,那花魁娘子貌美如花,差点被蛮金人夺取,承蒙相救,芳心暗许,非君不嫁。纠缠了好久,最后想不开悲愤出家了,可惜了那娇滴滴的身段和大胸部啊。”

夏玉瑾依旧不信,低声嘟囔道:“如果不喜欢别的女人,那是只喜欢表妹了。”

胡青从酒桌上抬起头,醉眼迷茫问,“什么表妹?”过了一会,反应过来,“惜音真是好姑娘啊,可惜,可惜。”

夏玉瑾知道他和自己不对付,凑过去,不给他讽刺自己的机会,低声道道:“是不错,可惜我让叶昭将她送走了。”

“你让叶昭送走了?送走了?”胡青反反复复地念了几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军真可怜。”

夏玉瑾气得鼻子歪,指着自己包着白布的手脚道:“你先可怜可怜我好吧?!”

胡青自顾自道说:“以柳姑娘的痴情和刚烈,如此别后,怕是再无面目相见,真是可怜。”

夏玉瑾见他知道内幕,居然瞒了自己那么久,不满道:“再可怜也不过是区区表妹,就算以前有些情谊也是没奈何的,她是女儿身,如果真不喜欢女人的话,根本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虽有戏言在前,算不得负心寡义,莫非她是表姐不是表哥,在抗蛮金前线,为表妹报了大仇,多少恩情也算扯得差不多了吧?与其强求没奈何的事,还不如等下辈子再投个男胎,有什么好纠缠的?若是扯不清,不见便不见。”

胡青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算上堂表,郡王有多少兄弟姐妹?”

大秦开国上百年,皇室宗族众多,再加上外嫁女等等,夏玉瑾说得出名的表姐妹都有几十人,说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他板着手指数了许久,实在不好作答,虎着脸问:“你管我家家谱干什么?”

胡青再问:“将军有多少兄弟姐妹?”

夏玉瑾迟疑片刻,答不上来。

胡青答:“在漠北陪她长大的兄弟姐妹,没死没疯的就剩柳姑娘一个了!”

生于漠北,长于漠北。

漠北屠城死人超过八成,城楼毁于一旦,就算重建,也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陪着她长大的亲人几乎都死了,太爷爷痴呆了,大嫂嫁过来不过两三年,侄子在城破时出生不久,除了母亲的口述外,基本没什么印象。陪着她在漠北度过美好记忆,陪她度过最难熬时光的亲人,只有柳惜音。

胡青再次反问:“区区表妹?那是你表妹太多了!你拥有得太容易,而她能护在手心的东西已经太少了!愿意去关心她的人也太少了!”

一个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会痛。

一个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会寂寞。

一个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个人可以不会哭,不代表不会难受。

她太坚强,所有人都忘记她是个年仅十八岁就失去所有亲人,挑起重担,踏上送命征途的少女。她太强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勇敢无畏,没有弱点的战神将军。她太成熟,太顽强,将所有责任挑着肩上……

秋老虎看看争执的两人,感叹道:“刚刚开始打仗时,野火旁,大家说掏心话,问大家在战后,如果老天让自己活着,回去要做什么?有人说活着要回去娶媳妇,有人说活着要回去读书,有人说活着要活着回去买田做地主,有人说活着要回去抱抱儿子,有人说活着要去游山玩水逍遥一生,只有将军……将军说……”

胡青淡淡地补充:“若老天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赎一辈子的罪。”

夏玉瑾身子摇了摇,手中酒杯,在空中倾斜,轻轻落下,红色葡萄酒撒了一地。

所有造成的伤害,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失。

浪子回头金不换。

犯错容易,赎罪难,幸福太奢侈。

倾尽所有去努力。

她十八年里犯下的过错,要用一辈子来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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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8:39
刚烈决断

乌云蔽月,三两点细雨飘摇。

水榭旁,茂密梧桐树最高处,静静坐着道脊梁挺直的修长身影。

她面向北方,手里抱着最珍爱的宝剑,将它缓缓出鞘,古朴锐利的剑身倒影着树下灯火,看似流光溢彩,却显得如此冰冷寂寞。

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没有欢乐。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当看不清前路时,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剑身刻着的“昭”字,点横竖撇,笔笔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仿佛在传达着父亲的无尽期望。

叶忠,豪放粗狂的老将军,半个人生都在沙场上度过,言出必行,他咆哮起来整个房子都会摇,所有人都害怕躲闪。偏偏奈何不了自己叛逆女儿,总是拿着棍子或大刀追着她满屋子跑,暴躁地三番四次绑起来用皮鞭抽,逼她做回女孩子。

明明小时候,他曾将自己抱在膝上,说过那么多有趣的故事。

“南明朝太平公主亲率三千娘子军,挽长弓,骑胭脂马,石崖山截断金兵粮草,死后军礼下葬。”

“前朝秦玉女将军,文才武略,握兵符,练精兵,平播、援辽、平奢、勤王、抗蛮、讨逆,身前入麟阁,死后受封一品太傅,追谥‘忠贞’,受万世敬仰。”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注)

“女子也有凌云志,巾帼何曾输须眉?”

世间那么多奇女子,让人心生向往。

为何要逼着她磨灭梦想呢?

父亲啊父亲,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比所有哥哥更努力!

父亲啊父亲,请你别转开视线,我会比所有的男人更强!

幼小的期待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幻灭。

无论再努力,他想要的接班人不是女儿,是儿子。

忘了从何时开始,叶昭对轻视她的父亲恨之入骨,处处顶撞,处处对着干。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快快长大,远远离开,从此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做些了不起的事情,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

直到父亲死后,经过生死相博,九死一生,成熟后,她才渐渐读懂了他的心。

【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是生死关头的挣扎。】

【书中歌颂的奇女子,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生前饱受非议,死后才得以风光。】

【如果我有女儿,是让她放弃梦想,在平安的宅子里幸福一生,还是让她追求梦想,在残酷的战场上厮杀一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何处才是幸福?

父亲那把送不出的宝剑,送不出的忧心。

往事历历,想忘却忘不去,怨恨的记忆慢慢模糊,幸福的记忆渐渐清晰。鞭打痛骂早已忘却,只有父亲的豪爽笑声,母亲的笑语嫣然,祖父的表扬赞美,祖母的万般呵护,兄长的手足情谊,时时刻刻,犹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如果,能对大家好一点,听话一点,孝顺一点。

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在。

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不能再重来,至少要好好呵护身边还拥有的。

战场上处处是牺牲,留着是痛,割舍是痛,越拖越痛,终应决断。

叶昭闭上眼,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猛地睁开,将连日来的犹豫尽扫。

她收起宝剑,翻身下树,推开梧桐院院门。

柳惜音正和红莺商量,如何通过安太妃这条线,加强攻势,利用夏玉瑾母命不可违的弱点,达成目的,进入后院。忽见将军深夜造访,心里不由一喜,忙遣退丫鬟仆役,亲自迎上,低头玩着衣角,轻轻问:“阿昭,有什么事吗?”

叶昭拿出方沾满淡淡血迹的旧帕子,送回到她手上,直截了当道:“我欲送你回漠北,好好休养阵子,等流言过去,再择良人。”

柳惜音看着眼前帕子,呆住了,过了好久,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如碰到火红烙铁般迅速缩回手,拒绝接受,双眼一红,含泪问:“我愿做低伏小,绝不争宠夺爱,为何连个小小位置都不给我?”

叶昭道:“我绝不能让你做低伏小在后院生活。”

柳惜音叫道:“那是我愿意!”

叶昭止住了她的辩解,继续道:“我的表妹是九天翱翔的凤,是大漠并肩的鹰,有铮铮傲骨,永不妥协,从不低头。不是那种在后院争宠玩手段,吃醋斗心眼的女人!你不能自贬身价,委曲求全,这样的生活,我受不了,你受不了,夏玉瑾也受不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作罢。”

柳惜音摇头:“你骗人!”

叶昭道:“是的,如果我是男子,我定会娶你,如果漠北没有城破,我可能也会娶你。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结果,没有如果。”

柳惜音几乎揉碎了衣角,哭道:“你本可以不说,只要娶了我,再过继个儿子,谁能看得出你是女儿?”

叶昭缓缓摇头:“我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是不忠,我顶撞父母,殴打兄长,是不孝,我横行霸道,杀人如麻,是不仁,我胡作非为,辜负朋友,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尽力改过,还妄想错上加错,瞒天下一辈子吗?!”

柳惜音尖叫道:“你明明是爱上了夏玉瑾!所以才不要我!”

叶昭犹豫片刻,沉重道:“是。”

柳惜音哭问:“为什么?明明我比他更爱你!明明我比他付出的更多!明明你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倾尽所有努力都没有用?”

爱情中最残忍的事,是你千般万般对一个人好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以为木已成舟,却被陌生人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轻轻松松夺去她所有的心。

领地失陷得是那么快,让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她爱上的那个人,是那么的无辜,那么的单纯,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却怎么挣扎,怎么妥协,怎么哭求都没用。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幸福地牵起别人的手,从此白头偕老,留下你在原地哭泣。

柳惜音只恨不得哭瞎了眼睛,再也不要看见眼前这一切。

“不,”叶昭用手中帕子替她拭去眼角泪痕,轻轻地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他,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喜欢他了,只是没想过会嫁给他。”

柳惜音摇头:“我不信!”

叶昭:“是真的。”

柳惜音摇头:“我不信!”

叶昭轻叹:“我已负了你,就不能再负了他。马车已经准备好,你收拾完行李,明日就启程回去,静一段时间,再考虑其他。”

“你这混账!”相处多年,柳惜音知她铁石心肠,决定的事绝难更改。悲愤欲绝,气急攻心,差点吐出口血来,挥起右手,朝她的脸狠狠甩去,指间一枚金蛇戒指转动,吐出根黑色毒针,竟是要同归于尽。

叶昭不躲不避,站在原地,任凭处置。

毒针贴在她脸颊近处,却停了。

“不,我清楚你的性子,”柳惜音缓缓收回手,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每天梦里都在思念的脸,忽然夺过帕子,疯狂撕碎,然后大笑起来,恐怖的笑声回荡在梧桐院,听得人毛骨悚然,她咬牙切齿道,“打你是让你心安,杀你是让你解脱,解脱后你就会放下我!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不会嫁人。我要时时刻刻恨着你,提醒你,让你永永远远记住对我的伤害和痛苦,就像我对你的爱一样,一生一世在痛苦中折腾!我要做你幸福里横着的那根刺,让你至死也忘不了我!让爱与恨纠缠到永远!”

叶昭在灯火中静静地听着,再次伸手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认真地说:“好。”

大错已成,决定已下。

不管是好是坏,她愿接受一切结果。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8:51
卷二 大漠风云

水榭风波

柳惜音离开十天,倾盆大雨也下了十天。

叶昭的脸比老天更黑,军营练武场里可怜的木桩子们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几根。

南平郡王府内,无论猫、犬、鸡、人,甚至老鼠,但凡有点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见了将军绕路走,以免被那股说不清的恐怖气场吓得短命几年。

夏玉瑾自被胡青训斥过后,总觉得对不起媳妇,想做些什么。

于是,他躲在练武厅外,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看媳妇凶猛无比地咆哮着,快如闪电,急如飙风,一脚脚把练功用的铁人踹成扭曲的麻花,瘸腿烂头,个个不成人形。他吓得抖了抖,捧捧自己颤抖的小心肝,满肚子打好腹稿的甜言蜜语飞去九霄云外,手里捏着的白玉木兰花簪子礼物也被汗水湿透……有点脚软。

逼媳妇亲手赶走心尖尖上的表妹,惹得她非常非常不高兴。

怎么办?

他是不是有点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

可是想想柳惜音入门的可怕后果。

他还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好了……

夏玉瑾带着满脸苦逼,在情义的边缘彷徨着,徘徊着,就像迷途的羔羊。

“去!”叶昭在狠狠将最后一个铁人踢上半空,然后跃起,漂亮地翻了个身,凌空飞踢,准确地将它送入墙角的废铁堆里,看金属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重重地将地面青砖再次砸破,终于舒了口气,觉得气力还没发泄完,意犹未尽道,“铁人打起来还是没活人尽兴。”她擦把汗,回过头,见夏玉瑾站在门口,心念一动,便放柔声音,尽可能缓和地问,“ 有事?”

夏玉瑾盯着她,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

叶昭赶紧收起狰狞的表情,挤出个比杀人还恐怖的笑容来。

如何讨好媳妇?

狐朋狗友有丰富的经验。

最有效的一招是,先送她礼物,说甜言蜜语,然后在床上嘿咻嘿咻地好好表现,把她服侍尽兴了,就算天大的怨念都没有了。

夏玉瑾壮起纨绔的胆子,跑过去,拖起叶昭满是茧子的粗糙双手,狠狠摸了两把,然后用力往外拖。叶昭起初愣了下,没动。待他用力再拖第二次时,才醒悟过来,赶紧半推半就地跟着,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回到内院的水榭。正想问为什么,又被夏玉瑾按在长椅上,从怀里摸出把崭新的玳瑁犀角梳,解散头发,重新给她挽了个慵懒发髻,斜斜插上支羊脂白玉雕出别致木兰花图案的细簪子,吊着颗小小的珍珠,简单大方好看贵重,这是他在全上京贵妇人最喜欢的首饰店珍宝阁处挑了整整三个时辰,花了三百两银子,折腾得老板差点吐血的成果,只希望能给阳刚味太重的媳妇带来点温婉女人味,让他后面的甜言蜜语更容易说出口些。

结果……

叶昭不丑,发型不丑,簪子不丑。

就是配搭起来像威猛的老虎身上打了个蝴蝶络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夏玉瑾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有些无语。

叶昭伸手摸摸秀气的发簪,也不太适应,困惑问:“这玩意适合我?”

“好看!”夏玉瑾的良心在默默流泪,他深呼吸,定定心神,遣开看热闹的小丫头,抛开良心,默念几次草稿,努力赞美,“我最近发现阿昭……阿昭还是……挺……挺好看的。”

叶昭听见对方赞美自己,立刻回敬:“你更好看。”

“呸!老子是男人!好看个毛!”夏玉瑾好不容易酝酿的感情全没了,气得炸毛,刚骂了两句,想起初衷,又收回脾气,想了想,干脆赞美她身上唯一优点,“你的腿很漂亮。”

叶昭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分辨真伪,问:“你喜欢我的腿?”

夏玉瑾好不容易说出心里话,却给她的直白注视看红脸了,于是咬牙道:“是又怎样?”

“笨蛋,”话音未落,叶昭两条腿已欢快地搭到他身上,勾着他的腰,拉过来,死死缠住,“喜欢就早说啊,自家人客气什么?”

夏玉瑾没有准备,被用力拉扯,往前一扑,站不住脚,跌跌撞撞摔入她怀里。

叶昭缠着他的腰,捧着他的脸,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隔着布料,轻轻搓揉着,然后用双唇贴着他的鼻尖,暧昧道:“喜欢就摸,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明明是他来无耻的!怎能让媳妇专美于前?

夏玉瑾愤然出手,甩开膀子就干,狠狠把媳妇的大腿上从上到下摸了好几把,从大腿外侧一直摸到根部,正想解衣入港,忽然自己身下凉飚飚的,有点不对劲,赶紧提了把自己的裤腰带,回过神来:“干!你乱摸我的粮草库干什么?”

叶昭抬头问:“你不喜欢?”

夏玉瑾愤愤然:“当然不喜欢!”

“哦……”叶昭摸了两把手心越来越充裕的粮草库,轻揉库门,做出准确判断,“你兄弟喜欢。”

夏玉瑾对自家没出息的兄弟,爱恨交加……

叶昭继续勾搭他兄弟。

夏玉瑾赶紧抵抗住阵阵酥麻诱惑,咬着牙,狠下心肠,抓住她的手,喘着气,试图扳开指头,嘴里强硬道:“谁喜欢了?!”

肌肤间的接触带来被抚慰的短暂幸福。

叶昭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想做点什么让人痛快的事情,她看着白貂被欺负的表情,要挣逃的动作,莫名其妙产生了爽快的感觉,暂时冲走了心头上沉甸甸的难受。她眼见对方要逃离,岂容对方摆脱控制?当场手心一紧,牢牢握住兄弟弱点,阴森森地威胁:“人质在手,你敢逃?!不要命了吗?!”

就算兄弟受不住诱惑,通敌叛国,也是他嫡亲的好兄弟!

任何男人都不能放弃救援的对象啊!

“轻点!小心点!”夏玉瑾想起练武厅那群麻花糖,自知兄弟硬度不敌铁人,吓得大叫起来。唯恐她情绪不好,气力失控,酿成人伦惨剧。于是不敢再逃,乖乖站着,任凭蹂躏,颇有点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感觉。

叶昭见他听令,专心打理粮草库。

交缠越发深入。

水榭外,暴雨打在湖面、瓦砾、树枝上,发出阵阵巨响,掩住男女挣扎喘息的声音。

夏玉瑾单膝跪在长椅上,俯下身,上身的白蟒纹锦缎袍整整齐齐,撩到大腿,下身的亵裤却不知去了何方,在雨水的溅洒中,有些凉,有只很无耻的手,游走在里面,随意碰触,或者是摩擦,或者是轻刮,或者是挑逗,所过之处,仿佛被熔岩覆盖,被闪电贯穿,是难以形容的灼热快感。渐渐地,他漂亮的眼睛充满**的的光芒,雪白的牙齿强硬的忍耐下,不停颤抖碰撞,喘息着,偶尔从牙缝里并出几声弱不可闻的呻吟。

他说:“你这无耻的混球!还要不要脸的?哪有大白天在水榭宣淫的?”

叶昭吻上他的唇,双手加快速度,用更不要脸的举动做了回答。

夏玉瑾:“你再这样,我真恼了!”

叶昭停下动作,咬着耳朵,反问:“那……不做了?”

火炉上的水烧了个半开,欲仙欲死的巅峰未到,不上不下憋在那里,真他娘的难受。

夏玉瑾舍得,夏玉瑾的兄弟舍不得,于是在很努力地说服他暂时放下面子,一起叛国。

夏玉瑾偷偷回头,左右四顾,唯恐有隐藏在暗处的好事者看到这难堪的一幕。

叶昭痛快地打消了他的疑虑:“没人。”

夏玉瑾犹不放心。

叶昭:“雨声太大,听不见。”

夏玉瑾还是不放心。

叶昭:“我不说。”

夏玉瑾当场拍板:“继续!”

对付流氓就是要比对方更流氓。

夏玉瑾流氓地扑上来,拉扯衣服,要把媳妇剥得比自己光。

叶昭结实平板的上半身,他不感兴趣,便直接找准腰带的绳结位置,顺利扯松,然后抱着媳妇那双梦寐以求的雪白修长漂亮美腿,流着登徒子的口水,狠狠亲了几口,捧着小细腰,只见曲径通幽处,水帘花木深,立即带着最无畏的勇气,长驱直入,准备抢先入港。

即将抵达胜利的那一瞬。

天地忽然反转了。

是叶昭猛地又想起了海夫人的教导和丈夫的“喜好”,豪迈地翻了个身。轻轻巧巧地将他推坐在长椅上,安稳身形,对准目标,大刀阔斧地跨了上去,一坐到底。

“我干!”夏玉瑾来不及申辩,再次悲催了。

“不错,”叶昭动了两下,自言自语,“果然不痛了,海夫人诚不欺我。”

会痛还那么猛,不痛呢?

这婆娘凶残起来不是人。

夏玉瑾觉得自己的未来岌岌可危。

将军开始勇猛进攻,和初次征战的生涩和紧张不同,再战的过程中有和攻城破镇截然不同的快感,让她只想再要多点,再多点。让鼓点般的节奏,迅速起伏着。锦衣上的美丽蟒纹,沾染了靡靡水迹。与生俱来的控制**,在旋律的催动中,强烈爆发,深浅快慢,节奏起伏,她要带头冲锋陷阵,掌控战场的所有一切,不容许任何人违抗她的指挥和命令。

骨子里被压抑的残暴在蠢蠢欲动。

脑海里被控制的邪恶在缓缓生长。

这才是她用自制力隐藏起来的真正本性。

“混账!我要在上面做!”

“是很么?雨声太大了,我听不清。”

夏玉瑾的抗议与挣扎,被叶昭充耳不闻。他咆哮着,两只手的手腕却被抓得紧紧的,牢牢固定在长椅的椅背处。衣襟终于被扯开,露出截白皙漂亮的脖子,咽喉处在不停吞咽着,囚禁的感觉带来更极度的快感,和阵阵纠结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叶昭忽然停下动作,替他整了整衣襟和发梢:“还要吗?”

“要!快点!翻身,我要在上面!”温暖的结合处,他的**却还没有发泄出来,看着对方整齐衣冠下的□双腿,全身上下都是阵阵难受的憋屈,脑子里除了本能别无他物。此时此刻,只要能让他尽兴,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叶昭食髓知味,舔舔唇,坚持:“我要上面。”

夏玉瑾痛苦地扭扭腰,喘着气,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不作答。

叶昭动了一下,再次坚持:“我要上面。”

兄弟在人家手里,腰被按得死死的,想自己动都不行,夏玉瑾进退两难。

叶昭低下头,让漂亮的卷发缓缓垂在他腰间,眼珠子就想看着猎物般,半眯着,散发着狡猾的光芒,故意低沉地呻吟着,不停用言语挑逗。军营里男人逛上等青楼的有,逛下等窑子的也有,说起荤话来百无禁忌,叶昭扮作男人,为了合群,偶尔也会陪大家说几句荤笑话。尺度百无禁忌,毫无下限,有不少段子是夏玉瑾闻所未闻的,听得他身下越发威猛,越发想要,就是为了面子,拼命隐忍。

叶昭推推他,劝道:“别坚持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谁上谁下,怎么痛快怎么来就好。”

夏玉瑾怒道:“你懂个屁!老子最恨被人压!”

叶昭困惑:“我又不是真爷们,怎么压你了?春宫里又不是没这姿势。”

夏玉瑾反对:“不行,给人知道多丢脸啊。”

叶昭耸耸肩:“你不说谁知道?我是你正室,总不能把我们房事拿去到处说吧?”

夏玉瑾呆了一会,迟疑道:“人家会猜到。”

叶昭爽快道:“我告诉他们,你在家里威风八面,勇猛无敌,压得大将军起不了床好了。”

夏玉瑾:“放屁!”

他们对视片刻,都觉得很好笑。

对峙的气氛轻松了许多,两人总算想起是在行房,不是在争输赢。

夏玉瑾觉得前阵子让媳妇很不高兴,现在是来安慰她的,偶尔让让步也无妨。于是他很爷们地允了,决定先干完这票再研究下次反攻。叶昭得令,大喜,将练武没发泄完的气力用得淋漓尽致。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罩住水榭,掩盖所有的秘密。

叶昭保证守口如瓶。

夏玉瑾终于放松自己,兴奋起来,嗷嗷叫得很痛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9:01
水祸滔天

雨带来的,不止是美景,还有灾祸。

上京去漠北,山高路远,遥遥千里,快马加鞭来回也要月余,普通的客运及货运通常会经水路,先至江北的临河县镇,再换车马北上。

江北,岫水县县衙府邸,满脸皱纹的章县令正躺在第七房小妾的肚皮上,吃着水晶葡萄,让俏丽丫鬟替他捏着腿,锤着肩,听漂亮女先儿唱曲子,美滋滋地策划者未来。

他已在这小穷县城做父母官足足三年多,任期即将结束,可他有点舍不得离开这山高皇帝远,油水丰厚的好地方,幸好朝中有人撑腰,好好活动活动,如果升不了官,至少也要调去附近县城。

人生得意须尽欢。

美酒、美食、美女,逍遥一世,别无所求。

章县令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将手伸入佳人怀中,狠狠捏了把,引得她低声嗤恼,不由呵呵大笑,脑子里却想起昨天经过岫水县去古陀山,投宿驿站的那行官员女眷。听说是边关柳将军的侄女,年方二九,长得花容月貌,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上三分。听服侍她的驿站婆子们嚼舌根,说这位仙女般得姑娘,竟是要去去古陀山的妙莲庵出家为尼。

妙莲庵是贵族女子出家的地方,多半是丈夫死后,不受宠的妾室,或是犯了错的闺秀和太太,在那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那么年轻,那么美貌的人儿,为何如此命苦呢?

真是天妒红颜啊!

要不是美人儿背后的关系太硬,实在惹不起,他立刻抢回来当菩萨供起,抱着天天疼。

章县令想得口水都流了两滴,只恨没机会下手。

服侍他的白氏是个妙人儿,见他心猿意马,立即讨好道:“大爷,你想要柳姑娘也不难。”

章县令“呸”了她一口,若是几十年前刚中进士,风华正茂时也罢了,现在都五十好几的老头了,他再自恋也不会觉得娇滴滴的大美人会看上自己。

白氏笑道:“你不是还有个二十岁的庶子,长得英俊洒脱,才华出众,尚未婚配吗?他前阵子还中了秀才,和柳姑娘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料想柳姑娘要出家,也是被逼的,若是能得个俊俏郎君青睐,怎会不心动?”

“胡扯!”章县令狠狠训斥两句,心里却有些意动,他庶子的长相确实拿得出手,说话做事很讨人欢心,明面上风评甚佳,除了平生只好男风外,没什么大缺陷。柳姑娘无父无母,八成是教养不良,风流放荡,德性有亏,惹家门憎厌,所以让她出家赎罪。若让儿子出面勾搭,骗娶进门,待东窗事发,生米已成熟饭,美人儿独守空闺寂寞,做公公的去寂慰一二,也是情理所在啊。

章县令越想越美,仿佛美人儿已经到手,赶紧扑倒白氏泻火。

门外传来疯狂的嘶喊声:“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章县令怒极,光着身子从床上跳起来,推开丫鬟,和衣而出,狠狠踹了来人一脚,骂道:“什么不好了?你老爷好得很!”

被踹到的衙役姓李,是衙役里的小头头,他连滚带爬,顾不得疼痛,带着泥巴和雨水,梦游似地扑了回来,跪在地上,红着眼叫:“老爷,漠河决堤了!”

“什……什么?!”章县令惊呆了。

衙役语无伦次道:“天天都下大雨,漠河河水的水位一直再涨,前些日子巡视时报过,说大堤有缺口。老爷你在屋里忙,说不要紧,不会决堤的,今天漠河的大堤就崩了,河水冲进来,卷了好几个村庄,李庄、陈庄、莫庄、林庄……田都淹了,人……人都给卷走了,死了,全死了!

“死……死了?”章县令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面如死灰。

连日来的大雨,将快成熟的庄稼全毁了。

朝廷虽下了减税令,可该收的税赋还是少不了多少。

岫水县是交通要道,物质充裕些,也撑不住粮价飞涨,一日三变,周边城镇来的流民渐渐涌来,在街头晃荡,四处乞讨,治安有些混乱。

可是,这种无法预料的天灾,和就快离任的县太爷,有什么关系呢?

千里做官只为财。

他欢喜地上旨请求赈灾,准备再发笔横财。顺便让衙役们四处收税,务必要在他离开前把所有积欠的税款和罚金收足,部分上缴国库,让政绩完美,部分上缴私库,让钱包鼓鼓。

衙役们憋着一肚子气,冒着大雨,上山下乡,到处找钱。

李庄地势低洼,被淹得最严重,几乎颗粒无收,都靠存粮过日子,只等朝廷赈灾,哪里还有钱交人头税?村里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衙役们也挺不忍,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这样的年景,若是惹恼县太爷,丢了饭碗,哭啼的就是他们家媳妇闺女了,于是只好硬着心肠,骂骂咧咧地到处翻箱倒柜,抓鸡揍狗,好歹凑齐了大部分。

李老三被砸了院子后,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对着该天杀的章无德摇尾巴的走狗!你们生儿子没□!断子绝孙!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衙役听得大怒,正准备过去踹上两脚,让他老实点。

忽然脚下有微微震动,平地一声雷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吓得他往后跳了两步,紧张看向天空,心里念叨着:雷公要劈就劈章无德去,咱是无辜的……

兄弟们见他这副熊样,都笑话他没胆。

他总觉得不对劲,往周围多看了两眼。

乌黑的天空,压抑得像口棺材,漠河河水像发疯的巨龙直冲过来,喘息之间,便淹没田地,盖过他们的膝盖,掀翻了村口停着的牛车,将几百斤的老黄牛冲上半空,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天啊!是漠河决堤了!”

漫无边际的恐怖卷上每个人的心头,再也没有人哭泣、痛骂、训斥、嚣张,回过神来,母亲抱过孩子,父亲背起老人,丢下房子、财物,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疯狂往高处跑。

“妈妈!等等我!我跑不动!妈妈!”幼小孩子摔倒在地上,稚嫩的哭泣淹没在绝望的尖叫声中,然后永远消失在洪水里。“相公,你带着孩子跑,别回头。” 妇女扭伤了脚腕,疯狂冲着男人大喊,这是她今生今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比起水流移动的速度,人类奔跑的速度是那么的缓慢。

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救命!”

“救救我!”

“爸爸!妈妈!”

爬上房屋的,屋顶承受不住水流的冲击,很快塌陷,爬上大树的,和大树一起被淹没。无数的手在水中沉浮,挣扎,不知冲往何方。

村前爱俏的少女,垂垂老朽,健壮汉子,美貌少妇,乡里乡亲,姑嫂兄弟,有仇的,有亲的,统统已经不再重要,刚刚还在笑闹哭骂的鲜活人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良田、房屋、道路、桥梁、河流皆化作一片汪洋。

最后,所有的哭喊声都安静下来,只有天上的飞鸟,展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悲戚地啼鸣着失去的巢穴。

李衙役动作最快,幸运地抢到来时骑的马匹,丢下众人,疯狂地往山上跑去。当马匹被卷走时,他已到达较高的位置,抱住最高的大树,牢牢抱紧,憋住呼吸,待水流的力量过后,迅速爬到没被淹没的树尖,总算逃出生天,待水势缓和后,找了个飘过的木盆,冒险游回来报告。

十三个村庄被淹没,死亡六千四百人,一万七千人流离失所。

唯岫水县城及周边几个村庄地处较高,幸免于难。

“完了,全完了……”章县令仿佛老了二十岁,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抱着脑袋,哭得眼泪鼻涕全流出来。岫水县的大堤是他主持修建的,从中饱了不少私囊。前阵子衙役来报大堤有裂缝,他正忙着哄小妾开心,没留神听。怎料一时不察,竟闯出如此泼天大祸?

蒲师爷匆匆赶到,视察环境,急忙开设粥场,安抚灾民,然后回衙门见县令,扶起瘫软的他,果断道:“县老爷,别急。”

章县令仿佛看到救星似地抓住他,哭道:“那修大堤的银子你也有拿,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县老爷,你过虑了,”蒲师爷冷静道:“天下万物皆有极限,岫水县位于江边,地势不好,又连续下了两个月的雨,水位过高,任何大堤都无力回天,怎会是修建问题?”

章县令闻言,不嚎了,拍拍大腿道:“是啊!咱们这里水大,大堤也挡不住!可……可是裂缝……”

蒲师爷问:“谁知道大堤有裂缝?”

章县令:“去巡查的几个衙役。”

蒲师爷转转眼珠,再问:“衙役不是都被水冲走,殉职了吗?留下的那个李衙役也给吓疯了,疯子就爱说胡话,县老爷你应该好好给些银子,安慰一下,让他好好养病。”

“都是那群衙役怕担责任,说胡话,把本老爷也搅糊涂了,他们这群偷懒躲闲,玩忽职守的废物,什么时候报告过大堤有裂缝?简直荒谬!”章县令神色渐渐恢复了自信,所有的事情还在掌控之中。他在大堂上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问,“驿站情况怎么样?柳美……柳姑娘没事吗?”

蒲师爷微微摇头:“驿站也在低洼处,人全部冲走了,怕是凶多吉少。”

章县令叹息:“可惜了一个绝色佳人。”

蒲师爷问:“要报告柳将军和叶将军吗?听说叶将军外号是活阎王,如果她生气……”

章县令拂袖道:“荒唐!官员家眷来访,何曾轮到我县太爷亲自去接待?谁知道驿站来过什么柳姑娘杨姑娘的?就算来了,关我屁事啊?我好端端的正人君子,能去关心人家小姑娘吗?何况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准他们早走了,在其他县城遇到大水、山贼、流寇什么也是有的。怎知道一定是在我这里的出事?”

蒲师爷谨慎问:“县太爷的意思是?”

章县令不耐烦地挥手道:“现在到处都是灾情,衙役都死得差不多了,事务繁忙,我心堪忧,快快上报朝廷赈灾才是要紧事,别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哎呀,也不知道胡丞相的家人在城中有没有受惊,来人,备轿……”

蒲师爷会意,照办。

为官之道,便是瞒瞒瞒!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9:11
钦差大臣

无论江北水祸如何惨烈,对没亲眼见过的人来说,就好像戏里的故事,除有亲属在那边遇难的家庭伤心外,多数人也就是感叹几声倒霉。但连月大雨,庄稼歉收,水路中断,阻断南北交通,上京物价猛涨,就是和他们切身相关的事情了,乡间许多餐桌上出现了野菜叶和树皮,背井离乡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天子脚下,情况尚好,百姓除了痛骂奸商,日子凑合着也能过。

达官贵人家里,依旧歌舞升平。

最烦恼的,倒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

朝廷上,百官争议赈灾事宜。

谏官:“天灾当前,百姓流离失所,赈灾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没钱。”

兵部侍郎:“流寇叛乱,派军征讨,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没钱。”

工部员外郎:“重修大堤,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没钱。”

金銮宝殿,吵得就像菜市场。

皇上看看桌面上一叠叠请求拨款赈灾,安置灾民、商人哄抬物价、流寇作乱的奏折,再看看户部尚书“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淡定表情,心都碎了。

别人做皇帝,他做皇帝,祖先都不知道去哪里打马吊,忘记庇佑了。

先是蛮金作乱,凶悍野蛮,打得差点亡国,好不容易熬过难关,国库里已空得连老鼠都不想呆了,没等休养生息完,又来个水灾,处处都要钱,闹得他吃不下睡不着,只恨不得把一个子儿扳成两半花。

宫殿不修了,后宫的衣服首饰省点,地方财政抽调点,户部的铁牙缝里抠出点,总算凑出赈灾款。

可是,派谁去赈灾呢?

面对肥肉,大家红着眼,争先恐后,个个忠孝节义俱全。

皇上也知道自己拨下去的钱款,经过层层关节,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部分。他有心严厉追查,可自古以来,千里做官只为财,当年太祖出身平寒,对贪污恨之入骨,用剥皮填草的酷刑,还是治标不治本,何况现在建国多年,生活安逸,豪门大族里姻亲关系盘根错节,朝廷上下官官相护。若不在贪污上睁只眼闭只眼,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如今财政艰难,拨出的赈灾款项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正常赈灾都不够,实在是没银子喂蛀虫。

蛀虫们办事有能力,但喂不饱就不出力,得找个人监督着办。

江北官商勾结严重,处理起来容易得罪人。

派去监督的官员必须绝对信得过,还要身份高,不爱钱,才顶得住权贵们的威逼利诱。

天下有那么完美的人选吗?

皇帝想抠门,左思右想,名单排了不少,统统觉得不够妥帖,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天气放晴,烦闷之下,他去后花园散心,忽闻前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听得他更加胸闷,正想过去训斥,却见有个富贵闲人,带的是黄金碧玉,穿的是绫罗绸缎,嘴角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蹲在花丛中,手里拿着块肥羊肉,正在勾引他最疼爱的西番哈巴狗打滚,惹得旁边宫女太监哈哈直笑。

夏玉瑾:“来,打个滚,天天给你肉吃。”

“汪汪!”

夏玉瑾:“乖,滚得好,爷给你用黄金打个狗牌。”

“汪汪!”

皇上重重地咳了声:“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汪汪!”

夏玉瑾赶紧丢下小狗,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站去旁边,垂拉着脑袋,不敢多嘴。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9:22
满朝文武忙得要死,皇帝太子都熬出了黑眼圈,他居然有闲心在后花园玩狗?

皇上黑着脸走过去,近看他充足睡眠养出来的白嫩皮肤,心里更添愤恨,正要开口训斥,忽然心念一动,转了十七八个弯的主意,又换了副和蔼可亲的面孔,感叹道:“最近巡察院的事情不忙吧?看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吧?休养得不错,脸色红润了不少,看起来快活的啊?和媳妇相处得也挺好吧?”

“不忙不忙,和媳妇挺好的。”夏玉瑾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两声。

这些日子来,他坐镇巡察院,给底下官吏们撑腰,骂得过公主,揍得了宗室。让老杨头狐假虎威,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收拾得上京纨绔不敢闹事,恶棍不敢乱来,明面上的治安好了不少,让言官们的控诉也少了**成。

大好成绩面前,偷懒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废物利用得那么好,皇上越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看夏玉瑾也顺眼了不少,表扬道:“你做起官来还挺像样,为民办了实事。这大秦江山的安定,也有你一份功劳。你父亲在天之灵看见你那么有出息,心里定会宽慰的。”

夏玉瑾第一次给他夸,全身骨头都飘飘然的,兴高采烈地谦虚道:“皇伯父过奖了,不过是教训群没出息的小流氓,算得上什么大事?!”

“立了功劳,总该赏的,”皇上敲了下扇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走近两步,笑眯眯地问,“最近缺钱花吗?缺钱一定要告诉皇伯父,太后心疼孙子,怕你受苦,想赏你个万儿八千的,千万别客气。”

伯父是皇帝,奶奶是太后,母亲是太妃,哥哥是皇商,媳妇是将军,家里双份进项,没有败家嗜好,没有大堆妾室儿孙要养,夏玉瑾是富贵乡里泡出来的蜜糖人,这辈子缺啥都没缺过钱,根本没将这点赏银放心上,拖着他死皮赖脸道:“听说江北水灾,国库也不富裕,赏钱就算了,捐给灾民吧。皇伯父,你把内库里那幅《上京游春图》借我回家玩几天吧?或者给我媳妇几天假,让我那个,你懂的……早生贵子嘛。”

“喜欢那张画,晚点让牛公公给你送去就是,”皇上笑得更开心了,“你好歹也是我最疼爱的亲侄子,老是穿绿色官袍,站在兄弟里也不像话,不如给你升个官?顺便放你媳妇几天假,让你们出去好好逛逛,游山玩水,散散心?”

夏玉瑾大喜:“真的?!”

“金口玉言,还能有假?”皇上摸着胡子,慈祥地看着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明媚阳光下,夏玉瑾给他看得抖了抖……

总觉得伯父的脸好像又变成黄鼠狼了。

皇上迅速回去,写张任命书,盖个大印,往南平郡王府一送,钦差的人选就这样定了。


漠北飞鹰


赈灾要做什么?

“没什么难的,”黄鼠狼拍着侄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吩咐:“不过就是去户部领钱,跑路,发发安民公告、等粮食运到后,督促手下给粮舍粥,闲着没事就去乡镇溜达两圈,和平民百姓喝喝茶,聊聊天,看看有没有官员瞒报灾情,最后买点土特产回家,让师爷给你写个事后报告的折子,就算傻子都做得来,”他说到这里,稍稍停了停,润润喉,加重语气道,“只要钱粮到位,赈灾能解决就好,其他的事……你随便玩,轻松玩,不要有太多负担。”

夏玉瑾出生至今从未离开过上京,对外面大千世界渴望已久,如今难得机会,能光明正大地让母亲放他出门玩,哪里顾得上赈灾是什么?于是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换成任务,然后欢天喜地地冲回家,指挥下人打包行李,做足一边干活一边吃喝玩乐的准备。

黄鼠狼为了不亡国,选了批职位较低,有赈灾经验或能力出众的官员给他做副手,并连发数道圣旨给江北各州县衙门,公布减免赋税、调粟平粜、转移灾民、抚恤安置、劝奖社会助赈等临时法令。

被选中的官员,对这个不靠谱的上司,都暗暗叫苦。

唯一的好处是他不会争功,不要赏赐,不会嫉妒贤能,只要事情办妥当,就会如实上报,让皇上论功行赏。

皇上给叶昭放了两个月的假,美其名曰是她结婚半年多,肚子还没动静,回去调养调养,早日给南平郡王府开枝散叶,却没有将她加入赈灾钦差的名单,只私下召进宫,吩咐了些话。叶昭回来后,亲点两百虎狼骑,带上秋华秋水姐妹花,以随行女眷的身份,低调加入了赈灾队伍,眉娘祖籍江北,性格又贪玩,便磨了叶昭许久,终于得到随行贴身服侍的机会,乐不可支。

夏玉瑾嗤之以鼻:“天下哪有带媳妇出巡的钦差?皇伯父到底在想什么?”

叶昭在兵器库里挑挑拣拣,选择出门的武器,听见他感叹,便漫不经心答道:“皇上说,哪有武官去赈灾的道理?反正你风流在外,出巡带个媳妇算什么?太后也说大好时光要珍惜,争取回来让她等着抱曾孙。”

夏玉瑾喷了。

叶昭随手将百余斤的宣花板斧在空中抛起丈许,然后轻松接住,引旁边丫鬟拍掌叫好。

夏玉瑾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好大……

焦头烂额地准备了两天,从棉被到夜壶,东西装了五大车,再加上随行官员、仆役和护卫共三百人的赈灾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奔江北。

东夏,呼尔特斯大草原,贝尔湖畔,有望不到边际的牛羊和牧民帐篷,彩云片片,映在蔚蓝的湖面上,化作绚丽七彩,纯洁的像天上女神降临人间。

忽然,一声虎啸直冲云天,回荡在草原上空,久久不散,惊坏了羔羊,吓倒了牛群。金顶大帐侧,铁栏杆铸成的兽笼里,身形巨大的斑斓猛虎正弓着腰,露出尖锐的獠牙,双眼喷着愤怒的火苗,死死瞪着笼中赤手空拳的高大男人。

许多穿着破烂的孩子围在兽栏外面,兴奋紧张地看里面的一切,小拳头都握得紧紧的,高声叫嚷:

“伊诺皇子!打翻那个畜生!”

“皇子!加把劲!”

“咱们东夏的勇士!才不会输给老虎!”

“好咧!看我的!”伊诺皇子黝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将上衣解开,把两根袖子塞入腰带,露出上半身钢浇铁铸般的结实肌肉,对老虎勾勾手指,继续挑逗着它的怒火,“孬种!再来!”

老虎压低身子,狂吼一声,再次跃起,全身千百斤力气集中在利爪上,死死抓向伊诺的肩膀,想将他推倒在地,进行撕咬。

伊诺皇子大吼一声,抓住老虎的两只前爪,竟是在和它角力。

一人一虎摇晃几下,竟是老虎渐渐不支,节节败退,它赶紧将后肢跃起,狠狠踹向对方。

“来得好!”伊诺皇子忽然使了个摔跤技,翻身背抱起猛虎,高高举起,狠狠往地上摔去,重重撞向兽栏。

老虎给撞得头晕目眩,站起来摇晃两步,倒在栏杆角落,喘着粗气,再也起不来了。

“好!”

孩子们疯狂地拍掌喝彩,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崇拜。

有个大胆的孩子从缝隙钻入兽栏,跑去老虎身边,英勇无畏地要踹上两脚。

“你这小子,”伊诺皇子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抱起放在肩膀上,大笑道,“想打老虎还要等几年呢。”

孩子涨红着脸,不服气叫道:“少看不起人!我也是东夏的勇士!”

“是,”伊诺皇子笑得更开心了,将他放下,揉着脑袋道,“你们都是最棒的小勇士。”

孩子害羞地低下头,转身跑了

侍卫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皇子,南边的鸟儿传来了讯息。”

伊诺皇子整装,哄走孩童,步入金顶大帐。

没过多久,有个身材瘦小,长相普通的中原人,穿着牧民装饰,低着脑袋,走了进来,从衣服夹缝里取出张细长的薄白绸,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江北水患,粮草不足,国库空虚,南平郡王奉命赈灾,有机可趁。待国内大乱后,请皇子里应外合,攻下嘉兴关,夺黑山十八州。”

东夏众将跃跃欲试,只恨不得立刻带兵南下,直捣上京,瓜分江山。

唯伊诺皇子沉思不语。

中原来的密探再道:“主上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伊诺皇子轻轻摇头:“时机未到。”

东夏大将军帖木斯急问:“还缺什么?”

伊诺皇子慢慢将白绸揉成一团。他眼前再次出现那道披银甲骑白马的年轻身影,刚决果断,勇敢无畏的战士,在满天彩霞中策马冲来。当映入眼帘的瞬间,天地的光彩都为她所夺。她比雪山的莲花还美丽,比草原的星星还耀眼,让他再也挪不开视线,忘了行动,直至被长枪挑伤了肩头,才从梦中惊醒,败退而去。

永生永世忘不了。

一夕晚霞,一生夙敌。

想再见,再见又如何?

不如不见。

很多年后,方知原来她是女子。

斗酒百升,大醉一场,捏碎金杯,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

天下最勇敢的女子。

天下最特别的女子。

天下唯一能与他并肩的女子。

天上诸神,为何将她生在那羔羊的国度?与羔羊为偶?

若让她潇洒驰骋在东夏的土地上,他定解金刀相赠,邀把酒言欢,共追风一生。

可惜啊可惜……

神灵让这匹声名赫赫的凶悍母狼,成为守护大秦的最牢固壁垒

只要是阻拦东夏前进步伐的障碍,不管是什么,都要撕成碎片。

伊诺皇子深呼吸一口气,坚定道:“欲夺大秦,先灭叶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9:33
命犯桃花



出行前,黄鼠狼千叮万嘱,一路上不要任性使小性子,驿站简陋,不要给地方官府添麻烦,可以住到舒服的客栈去。

出发五天后,前行车队抵到江南,夏玉瑾渐渐回过味来。

黄鼠狼连一文的路费都没给,别人当差有油水,他当差不但要干活,还要自己掏腰包吃饭住客栈,甚至还包了随行的官员开销?

夏玉瑾拍案而起:“太可恨了!”

眉娘给吓得拿筷子手一抖,把要夹給叶昭的红烧肉掉落地面,她悄悄看了眼郡王的脸色,立刻将功赎罪,重新夹了块肥腻腻的大肉放去他碗里。

夏玉瑾愤慨道:“皇伯父居然没给我办案经费!”

秋华自顾自地往嘴里扒饭:“国库穷,没办法,这醋烧鱼不错。”

秋水笑眯眯地挽起袖子,给将军夹了块醋烧鱼肚子肉,慢悠悠道:“南平郡王高风亮节,全大秦贴俸禄干活的是只有你一个了。”

夏玉瑾满肚子牢骚,不敢回去找黄鼠狼要钱,只好吃下闷亏,双眼滴溜溜地转,四周乱看美景,补偿受伤的小心肝。

自古江南美女多。

虽不如上京佳丽的国色天香,却有水样温柔在骨子里。

见惯了华贵美人,看看乡野美女,也是情趣。

这边客栈旁酒肆的老板娘身段娇小,面若芙蓉,倒酒的时候露出截莲藕般的玉臂,上面晃着两个绞丝银镯子,真让人恨不得摸上两把,中等。那边卖花的小媳妇媚眼如丝,腰细屁股大,走起来扭啊扭,头上的细银簪上的桃花坠轻轻晃,真是风骚动人,中上等。刚经过的那个俏寡妇,胸部丰满,容貌俊俏,难以言喻的感觉,中等……

夏玉瑾一边专心致志地看,一边在心里悄悄给美人评等级。

“哟——不写情诗不写词,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嘹亮山歌隔水传来,歌声软糯,绵音悠长。

黄昏余韵中,窗的那边摇来几只小舟,舟上站着数个采莲少女,嬉闹玩耍着,贫穷的装束掩不去青春娇艳的面孔,唱歌的少女更是鹤立鸡群的美,杏眼含情,皓齿如雪,乌发似云,鬓边簪着朵茉莉花,穿简陋的蓝色碎花土布裙,收得窄窄的腰身,衬出高挑的身段,惹河边儿郎纷纷翘首相看。

夏玉瑾看得呆了,恨不得吹几声口哨来调戏小美人。

眉娘轻轻捅捅他:“郡王爷……将军在看……”

夏玉瑾想起媳妇在旁边,心头一惊,自觉不妥,赶紧收回纨绔视线,端正态度,将面部表情调整成正人君子,然后温柔看向媳妇,想背几句义正词严的柳下惠语录。

他不看尚好,这一眼,差点被气疯。

干!他媳妇看美人看得比他还专心致志!还好色!眼睛都快粘到人家小姑娘身上去了!
夏玉瑾输人不输阵,继续把小美人往死里看。

门外铜铃被风吹响,青色马车徐徐停在路边,有个穿着华丽,长相俊美的少爷带着个清秀随从,在护院的陪同下,走到店门,稍稍皱眉,含笑对随从们道:“荒山野店,只好将就了。”

店小二赶紧跑去门口,抹着脑袋上的汗珠,为难地对他们解释。“客官,不好意思,今天饭馆给京城来的大爷包下了。”

随从愠怒:“到底是谁?好大的架子?我们章少爷……”

店小二道:“听说是去江北贩米的商人,出手大方,带着好多车马,别说本店,就连隔壁饭馆和隔壁隔壁的饭馆都包下了,要吃饭得等等,或者几位爷先去小摊吃碗馄饨?”

由于开口说自己是郡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个个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地方官员也争相来巴结钦差,夏玉瑾又不耐烦和官员打交道,烦不胜烦,想着戏中微服私访,为民除害的故事似乎很威风,便隐了身份,改了衣衫。

他在市井中混惯,骗人演戏样样精通,擅长模仿,又没有皇家架子,装成要去江北贩粮的大商人,丝毫不露破绽。叶昭见他玩得欢喜,顺其意,将侍卫扮成保镖,让随行官员装作管事,车夫与仆役照旧,车队里除了夏玉瑾的私人物品外,还有临时调去江北救急的三十车粮食,乍眼看去,也难识破真相。

“咱们少爷身娇肉贵,若不是路上坏了车轮,耽误时辰,哪里看得上你这肮脏破店?!”随从见区区商人,占了那么多的地方,心有不忿,还想争论。

章少爷站在旁边,慢悠悠摇着扇子,笑道:“算了,这里不是江北,要与人为善,莫相争。”

随从不甘心地嘀咕:“若这里是江北,非要打死这狗奴才……”

夏玉瑾听见门口吵闹,好奇看去,视线正与章少爷对个正着,见是个家境略好的普通青年,长相精神,斯文秀气,并不惹人讨厌,倒是旁边的漂亮随从气得脸色发红,知道是自己包饭馆害人家没饭吃发脾气,心里莫名觉得很爽,便邪恶坏笑了下,转回头去。

美人一笑桃花生。

章少爷手中扇子落地,愣愣地看着他。瘦削身材罩着宽大的白儒衫,腰间佩着块绿玉佩,微风吹过,几缕乱了的青丝被微微吹起,拂过吹弹可破的细腻皮肤,拂过精致漂亮的五官,长长睫毛下那双比星星还明亮的双眸,含着笑意,微微弯了弯,衬着窗外碧波万顷,满湖荷花,将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美人都比作了地上尘土。

扭头那瞬间的含情秋波,更是勾得人心猿意马。

只是不知……

章少爷快步迎上,走到夏玉瑾身边,压着蠢蠢欲动的心思,用生平最温和的笑容,低声下气恳求:“在下姓章,是个秀才,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夏玉瑾想了想,回礼道:“姓玉。”

章少爷:“玉公子,我们主仆没赶上饭时,镇上又没什么能吃的好饭馆,腹中饥饿,实在难熬。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结个善缘,让我们在旁边搭张桌子?”

只要给足面子,夏玉瑾是很好说话的人,他见对方软言相求,便拿捏着商人心态,带着笑容,拱手客气了几句,然后指着旁边唯一一张没坐满的桌子,请他们主仆过去。

章少爷被他笑得心脏狂跳,赶紧坐去旁边,细细观察。

玉公子身边做了个插金带银的小娘子,似乎是他的夫人或妾室,正怯生生地试图讨好他,却被极度厌恶地甩开。还有两个浓眉大眼,顶多只能用过得去来形容的丫头,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却专心致志地粘在旁边冷酷英俊的“男子”身上,不停斗嘴,气氛暧昧,最后还……还悄悄握住了那“男子”的手,用力捏了两把,低声道:“今晚你给我放老实点。”

“男子”宠溺地点了点头:“嗯。”

原来这玉公子也是同道中人啊!

章少爷大喜,只恨不得立刻勾搭到手,好好亲热亲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9:45
与君同行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侍卫仆役们很疲惫,就连每天趴车上睡觉的夏玉瑾,屁股也痛得撑不住了,于是决定在这座美丽的江南小镇休息一晚,重整队伍,待次日清晨再出发。

接近三百人的队伍太过庞大,大部分随行人员的住宿都要自行搭帐篷解决,并轮流看守粮食。唯夏玉瑾怀念床的滋味,带着媳妇、通房、官员、随身仆人们去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里居住。

章少爷打听到情况,先下手为强,立即让人去客栈里,掏银子和店小二确认玉公子的房间,然后连哄带骗,付了十倍价钱,和住在他隔壁的丝绸商人调了房间。

薄木板墙壁那头,隐约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章少爷知是玉公子与他“男人”回屋,迅速在床铺上翻了几个滚,将耳朵贴在板壁上,认真偷听。

“混账!”玉公子在低吼,欲拒还迎的声音甚是勾人,“你不是在锤骨吗?碰的是哪里?!”

不知是桌子还是椅子被碰倒了,跌落地上,重重地响了声,然后安静了一会。

“男人”挑逗道:“这里?”

玉公子闷哼了声:“无耻!”

“男人”笑道:“你第一天发现我无耻?”

玉公子拍案而起:“老子就喜欢你无耻!来战!”

接着是重物倒在床上的声音,小物件落地的声音。

玉公子:“靠!你又想在上面!次次都是,给点面子好不好?!让我上一回!”

“男人”粗鲁打断:“啰嗦!旅途劳累,你还浪费体力?想明天起不了床让大家看笑话吗?这等粗活让我做就好。”

“慢点,你个混蛋,不知道爷在腰酸骨痛吗?”玉公子似乎承欢不住,低呼一声,轻轻求饶。

“最近锻炼不足,那么点就受不?”对方却变本加厉的加速,“上次在书房不是更激烈吗?”

玉公子:“闭嘴!”

压抑着的低吟声传来,带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春色无边,玉公子的“男人”很听话地闭嘴了,似乎在埋头狠干,只剩下玉公子在喘息和微微呻吟,还有床铺的剧烈摇动声。

……

玉公子真是尤物啊。

章少爷死劲地听,拼命地听,仿佛已看见墙壁那头的景色,听见身体相接的激烈碰撞声。觉得浑身都冒起邪火,赶紧拖过清俊随从发泄,他满脑子都想着玉公子的模样,蛮力狂发,干起活来毫不怜香惜玉,直干得随从鬼哭狼嚎,连连求饶。

“叫你不听话!叫你惹起爷的火!”

“少爷!我再不敢了!”

“欠教训!”

“少爷,好痛!饶了我吧!”

……

夏玉瑾好奇:“嗤嗤,隔壁哭得那么惨,他在揍人吗?”

叶昭不在意:“大概吧。”

夏玉瑾很专业地点头:“那跋扈的奴才确实欠教训!免得奴大欺主。”

叶昭漫不经心地附和:“嗯,不老实的家伙揍几顿就老实了。”

过了不知多久,夜深人静,精疲力尽,两下无语。

次日,百鸟啼鸣,夏玉瑾神清气爽地走出院门,伸了两个懒腰,想起昨夜新鲜刺激的旅途激情,很是惬意,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早啊。”章少爷推开房门,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温和地搭讪,“你们运着那么多粮食,是去江北吧?”

夏玉瑾喜好交结朋友,从不讨厌和陌生人说话,便笑眯眯地随口答,“是啊,父亲说现在运粮食去江北,有利可图,让我别天天在家鬼混,出门历练一番。”说到这里,他有点郁闷,碎碎念道,“这趟生意,赚了算是他的,亏了……大概从我零花钱里扣……那老狐狸真不是东西,明知道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做生意,还那么狠!”

章少爷看着那张不解世事的美丽面孔,越看越欢喜,哈哈大笑:“现在江北粮价飞涨,一日三变,已经高出数十倍了,你只要能将粮食平安带去,直接卖给当地粮商,绝对是万无一失的暴利。”

夏玉瑾听出话中藏锋,困惑问:“平安带去?莫非一路不太平?”

章少爷叹息道:“水患过后,多有流寇作乱,凶恶残忍,到处抢劫钱粮,万一遇上,说不准要将小命交代。我原本在松山书院念书,等待两年后的春闱,不应涉险回去。奈何家父身处江北岫水县做县令,那里受灾最严重,情况凶险,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才派人来赈灾,许多人都逃了。他趁现在还没有大乱,让我赶紧回去将家人接走,自己留下来坚守。”

夏玉瑾点头:“这么说来,章县令是个好官?”

章少爷想起父亲的敛财术,心里也有些自豪,含笑点头道:“他的努力被上头看在眼里,原本打算晋升,可惜天不从人愿,离任前竟爆发那么大的水灾,他都快急疯了。”

章县令是个好官?

夏玉瑾想起岫水县在受灾最严重的名单上,好感顿生,安慰道:“漠河经常发大水,虽然这般凶猛的确实少见,但毕竟是天灾,不是人为的过错。只要章县令认真勘察灾情,妥善处理,上头看在眼里,说不准还得连升几级呢。”

“承你贵言了。”章少爷拱手谢道,“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夏玉瑾豪爽道:“说!”

章少爷道:“你要去江北贩粮,我也要回岫水县,也算同路。我势单力薄,担心路上流寇,见你的车队人强马壮,希望能跟着一起走,有个照应。”

夏玉瑾有些犹豫:“我要去江北州府贩粮,怕是不经岫水。”

“不过绕一两天道罢了,”章少爷大力鼓吹,“江北州府虽好,但岫水受灾最严重,粮价飞升也是最厉害的,而且我父亲在那里做官,你可以住在县衙门,不必担心人身安全,我在当地也有许多好朋友,认识不少粮商,可以帮忙穿针引线,让你的粮食轻松卖出个好价钱,剩下的时间再去江北州府游山玩水,岂不更好?”

夏玉瑾想起要微服私访的任务,越是受灾严重的地方越应该跑,去岫水见见这个清正廉明的章县令也不错,若真是个好官,万万不能被埋没了,应该上报朝廷,好好嘉奖,以作江北官场表率,于是应了下来。

章少爷大喜过望,咽了下口水。

强龙不压地头蛇,若肥肉到了自己的地盘,官兵镇压着,还怕他跑得脱?

原本就是同路货色,没什么节操可言。

若能你情我愿勾搭成功是最好。

若是不行,硬上几场,他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也没法子到处嚷嚷。
齐声痛骂


全上京都知道,夏玉瑾极恶男风,他平时脾气好,没皇室架子,怎么冲撞都没大事,但犯了这片逆鳞,是绝对要倒血霉的。那个把他误认为是花魁想赎身的海客,不但被断绝了所有生意线路,还被活活打断了腿。后来又有几个没眼色的想勾搭他,结果毒打的毒打,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自此,再没男人敢在他面前透露出一丝半点有龙阳之好的意思。

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他的防范意识也没那么敏感了。

所以他对章少爷的诡异心思并未察觉,答应得很爽快。

叶昭女扮男装多年,残暴凶狠,就算有男人敢对她起色心也没色胆靠近,所以她这方面的防范意识更差,听说章少爷要跟随同行,改道岫水的时候,只觉得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既不会武功,又不像江湖人,铁定翻不出什么浪花,便随口应了。

其余人皆以上司命令为准。

于是,车队走到江北边境的时候,拐了个弯,往岫水而去。

章少爷活到二十岁,第一次真正动了心,对玉公子越看越欢喜,甘愿把以前的所有相好统统丢下,不娶妻妾,只盼着能和他两情相悦,长长久久,又唯恐他半路反悔跑掉,不去自家老巢。于是路上百般讨好,再没看别的男人一眼。行为举止皆正人君子,不但极尽温柔,还出手大方,博得众人交口称赞。

夏玉瑾被人奉承惯了。

对他的巴结讨好,也没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只觉得路上有熟悉的人讲解风景名胜,古迹文化是桩美事,很快就和他称兄道弟起来,感情突飞猛进,聊得不亦乐哉。

章少爷得势,顺便把有威胁的几个“情敌”都仔细观察了一次。

眉娘是通房婢妾出身,却是王府的家生子,安太妃身边长大的贴身侍女。虽然有点小虚荣的坏毛病,可大体的行为举止,接人待客都极妥当,人长得貌美,性子温柔,聪明能干,比普通的官家千金更加优秀。由于她在车队里深居简出,不轻易抛头露面,难得出来几次,也是管夏玉瑾叫“我家大爷”,这个称呼在许多地方有相公的意思。章少爷便自行猜测她是夏玉瑾的妻子,而好男风的男人娶来的妻子都是可怜人,白占着个名头,夜夜独守空闺,不值得放在心上。

秋华秋水动不动就给玉少爷脸色看,估摸只是保镖下人,直接排除。

叶昭带来的侍卫都是虎狼骑的精英,大多在漠北打过仗,见惯大将军的纯爷们气派,和战场上的凶残气势。就算憋出满身鸡皮疙瘩,也没办法对着那张男人脸叫“夫人”,就连夏玉瑾这做丈夫的,也无法轻易开口喊出“媳妇”两个字来。隐瞒身份的时候,就随便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柳昭。于是大家“老大”“花头子”等等乱叫一通,硬是把叶昭叫成了的江湖上开镖局的老大哥。

唯玉公子对她“阿昭”“阿昭”,叫得温柔亲密。

章少爷嫉妒得几乎咬碎了牙。

觉得那家伙不过是个下三滥的江湖混混,除了脸长得俊些,身手好些,一无是处。

路过龙山石窟的时候,悬崖绝壁上,苏大家亲笔留下的石刻墨宝珍迹,斗大的“望阳峰读书台”几个字,她硬是能读成“望汤将赞书一”,没文化得简直令人发指,玉公子好心指正了她的错误,她居然还面不改色地说:“这字写得太潦草!”

大家都无语了,几个管事暗自窃笑。

秋华附和:“对!字写那么差!应该拖来直接打死!”

秋水接上:“什么狗屁大家,三岁小孩都不如!”

没文化真可怕。

玉公子都快泪流满面了。

章少爷对他报以深深的同情。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相识的,但是这等牛嚼牡丹的粗鲁货色,简直是糟蹋了美人。

章少爷安慰地轻拍夏玉瑾的肩膀,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让人心跳,正想开口吟上几句诗词,说说历史故事,展示才华,压倒花昭那粗人。

夏玉瑾已经黑着脸,拖媳妇回房,教育她苏大家在文坛的重要性去了。奈何叶昭只有在武学和无耻方面天赋最高,教育和反教育之下,主题很快不知偏去何方,两人蹲在车厢里久久没出来,只有点细微的诡异声音……

莫非,花昭受宠的原因是床上功夫好?干得玉公子欲仙欲死,离不了她?

章少爷眼睁睁地等着心上人去和别人行鱼水之欢,难受得就像被剐了无数刀,他表面淡定地喝着香茶,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了岫水县,一定要给玉公子的流氓前相好插赃嫁祸,安个杀人抢劫的罪名,拖去大狱,吩咐狱卒将她偷偷打死或阉割,方消心头之恨。于是悄悄地派了随从,快马加鞭,提前去岫水县安排此事。

随着越来越深入江北水灾地区,四处逃难的灾民越来越多。衣衫褴褛,肮脏难看,面黄肌瘦的他们看着路上华丽的马车和高大肥马,纷纷咽着口水,跌跌撞撞地跟着马车跑,或上前乞讨,或求他们买下自己。又有许多人贩子,在灾民中挑挑拣拣,选出美貌伶俐或聪明强壮的孩子,将来不知送往何方。

哪里都好……

饥饿把人逼向绝路。

肚皮都不吃饱,能活一个算一个。

就算孩子落入青楼妓院,也比全家一起饿死强。

“大爷,我很便宜!什么都会做!给一斗米就行!”

“爷!买我只要半斗米就够了!”

“这闺女又俊又听话,虽然年纪小了些,但稍微养养就是个美人,换两个窝头就好。”

“姐姐,求求你买了我吧!我娘就要饿死了!”

井底之蛙,初见世面。

这是夏玉瑾有生以来都没见过,甚至没想象过的惨烈情景。面对伸过来的肮脏手掌,充满绝望的眼睛,空气中散发着的阵阵恶臭,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半步。有些害怕,有些慌乱,更多的不知所措。他想施米,又怕不够分,反破坏了全局计划,可是灾民们又迫切需要米粮救命。

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坚持最初的目的。

夏玉瑾思前想后,狠下心肠,顾全大局,摇手道:“这米,是要送去岫水县的……我……我是个商人……”

立刻,一颗石头丢了过来。

叶昭伸手接住,狠狠看向丢石头的孩子,孩子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不知是谁带头开骂:

“奸商!”

“黑心肠烂肚子的家伙,赚钱买棺材!不得好死!”

“哄抬物价的混蛋!生儿子没□!”

“老天会降道雷收了你们!”

夏玉瑾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混乱情景,他终于发现,原来赈灾不是件轻松好玩的旅行,而是条艰难、可怕的荆棘路,略有差池,就是无数大秦子民的性命。

轻松的心情渐渐沉下去。

肩上的担子慢慢重起来。

岫水县,到了。

他必须好好思考,自己能做些什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09:55
古旧茶杯

赈灾钦差不日抵达江北,大批灾民涌入城中。

章县令在焦头烂额中,为防钦差心血来潮到岫水县参观,他不但要派人悄悄将偷工减料的堤坝修缮掩饰,隐藏家中大批含辛茹苦才赚到的金银珠宝,又要重拳出击,将试图告御状的刁民打的打,关的关,杀的关,以儆效尤。

上京与江北消息不通,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岫水县中流言四起。

南平郡王是怕事偷懒、贪婪好色、心肠毒辣的皇室纨绔,他位高权重,在上京包养了七八十个娈童姬妾,来江北赈灾只为求财,顺便收罗江北美人,根本不在乎蝼蚁小民的死活,谣言越传越烈,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有鼻子有眼睛的故事,唬得百姓们心惊胆战,纷纷打听御史抵达时间,齐齐放下告状的心思,快点将未嫁女儿和俊秀儿子藏起来,莫让好色郡王看见了。

夏玉瑾一行人,放下游玩心思,快马加鞭赶到岫水县。

却见百业萧条,大半商铺都已关门,有许多人在粮铺门口,争吵着要买粮食。店老板却红着眼睛,不停高声大喊:“交通断了,外面不运粮来,库存不足,今天只卖三斗粮!多了没有!价高者得!”

粗糙米面卖出难以置信的天价。

就连不在乎物价的夏玉瑾,也给震撼了:“江北百姓那么有钱?”

叶昭淡淡道:“卖房卖地,卖儿卖女,自然有钱,买的是命不是米。”

夏玉瑾:“房子和地都没了,灾后怎么办?”

叶昭道:“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活一时是一时,哪里顾得来那么多?”

夏玉瑾嗤嗤称奇。

秋华在旁边忍不住插口道:“还好啦,现在还有树皮草根吃,卖了房子也能买点粮食等救灾,当今圣上又仁德爱民,比我老家当年的灾荒强得多。那时先是水灾,接着两年大旱,树皮草根都吃光了,只好吃人,我邻居家的姐姐就被卖去屠户吃了。我们姐妹年幼,父亲又有武功,他摸去大户人家,抢了点粮食,带着我们一块儿逃荒。母亲身体不好,出发前夜,为了给大家省些粮食,便自杀了。”

秋水叹息:“那时逃荒也不知逃去哪里,父亲也不会手艺活。活不下去只好上山做强盗了,提着脑袋过日子,朝不保夕,幸好遇到蛮金入侵,将军收编,才得以在战场上闯出条活路来。”

先帝贤宗,喜好奢华,听信小人,性喜猜疑,滥杀忠臣,宠爱嫔妃,不理朝政,许多地方民不聊生,留下个乱七八糟的烂摊子。今上胸怀大志,生就仁厚心肠,对朝廷的混乱痛心疾首,碍于孝道,无法对自己父亲说什么,只能立誓将来要做明君。他上任后软禁了弄权的吕太妃,设圈套诛奸臣,然后奖励耕作,减免税赋,开源节流,安抚流民,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奈何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了,被蛮金钻了空子,以虎狼之势,大举入侵,这时才发现朝中厉害的将军们,死的死,老的老,嫩的嫩,还有一群拍马钻营上来的不靠谱家伙,能用的所剩无几,新秀还没来得及选拔,待镇守边关的叶老将军一死,就给打得差点亡国。

好不容易出了个百年一遇的军事天才,还是女的,社论压力极大。

所以,黄鼠狼每天都想挠墙,也是情有可原的。

夏玉瑾为伯父默哀了半柱香时间。

等待中,章少爷急匆匆地骑马赶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宛若三月春风,跑到近处,他缓了脚步,不好意思地说:“父亲正在忙于赈灾,无法前来接待,还请原谅。”

夏玉瑾心里对章县令的评价,又上了几个台阶:“赈灾是好事,路上灾民确实可怜,反正现在的粮价高涨,随便卖卖也能赚不少利润,料想不会挨父亲的骂。不如我也舍些米粮,熬点薄粥,施舍一二?”

章少爷越发觉得玉公子不解世事,幼稚得可爱,他笑嘻嘻答:“行善积德,也是好事,如果你想做,我便替你安排个粥棚,只是别施舍太多,免得影响了粮铺生意。”
夏玉瑾不解问:“粮铺不是没粮食吗?”

章少爷笑道,“粮食还是有的,但商人逐利……”他顿了顿,琢磨玉公子初次经商,心地善良,于是改口道,“粮食不够全部人食用,全部拿出来卖,大家会以为这家店铺有很多粮食,万一哄抢起来,死伤无数,不好抵挡。”

“原来如此,”夏玉瑾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他又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道,“我拿两车米施粥,做点善事,不至于被灾民抢劫吧?”

章少爷哈哈大笑:“放心吧,这是岫水县,那些灾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县令公子的好友啊!”

夏玉瑾笑得越发好看:“幸好认识了你。”

章少爷笑得越发温柔:“幸好认识了你。”

他领着夏玉瑾等人来到章县令金屋藏娇的别院,将众人分散安置,将他的米粮暂时运往官库保管。夏玉瑾在这座小巧美丽的院子里慢悠悠逛了两圈,摸着镂花窗格,扫了眼院外假山,随手拎起个老旧茶杯,看了两眼,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章少爷知他家里极度富裕,住惯了繁华上京。原本这个院子里也有精致的摆设和家具,奈何父亲憎恨儿子好男风的行为,吝啬地说这个关节眼上,不要做任何惹人注目的事,硬是把珍贵家具和字画统统收走,藏在库房,只留下些破烂玩意,如何能入玉少爷的眼?若是被当成乡下穷小子,岂不是会被嫌弃?章少爷又恼又恨,只好讪讪笑道:“现在非常时刻,父亲要与百姓同甘共苦,不好张扬摆现,这是很久没用的别院,打扫紧急,家具简陋些,切勿在意。”

夏玉瑾放下手中茶杯,打了个眼色,他带来的下人仆役们立刻将自带的生活用品取出,件件精致,纱帘帐幔,金碗银筷,将简朴的屋子铺设成华贵的府邸,然后笑道:“出门在外,不要太挑剔,我家世代从商,不缺钱,只讨厌黑心肠的官吏,最佩服爱民如子的清官。”

章少爷对上京巨商的富贵看得目不暇接,羡慕不已,然后见他高兴,松了口气,立即顺着说:“是啊,我父亲就是太清廉,从不贪污受贿,导致生活清贫,为百姓受点苦算什么?”

夏玉瑾笑道:“是啊,你父亲是个好官。时间不早了,我想安歇,明日再与你商议施粥之事。”

章少爷连声应好,依依不舍离去。

叶昭见他走远了,上前问:“你笑成这样,打什么鬼主意?”

夏玉瑾挑眉:“你怎知我在打主意?”

叶昭淡定道:“知夫莫若妻,你全身上下我哪里不清楚?”

夏玉瑾给呛了下,斥道:“无耻!”

“你想歪了。”叶昭很无耻地站旁边不动。

夏玉瑾懒得和她纠缠,再次拿起桌上的旧茶杯,“汝窑的雨过天晴杯子,前朝古物,价值百金,虽然在咱们家不值什么,在外却很难入手,不是清廉官员用得起的玩意。”然后指指窗外假山,“那块石头看似不起眼,却来自西山,是文人雅士院子里极为风雅的玩物。块头那么大,运输艰难,咱们郡王府有块更大的,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听说运的时候,要在冬天动用无数民夫劳力,冰上拖行,一路遇水搭桥,遇山开路,好不容易抵达上京,却因巷道狭小进不去,便买下邻居十几间屋子,统统拆毁,故价比黄金。就算岫水和西山近些,价钱也不便宜。你说这章县令为何那么有钱?买得起那么好的院子?”

叶昭耸耸肩,半开玩笑反问:“他家有钱?”

“正经点!”夏玉瑾皱眉,“现在想起,章少爷的言谈举止也有些奇怪,这事不简单。”

叶昭正色道:“若查出贪污受贿,直接亮出身份,摘了乌纱送京查办便是。”

“急什么?那章县令知道隐藏财富,做好表面功夫,也算个聪明人,留下的证据不会太多,老子堂堂赈灾御史,摘个区区芝麻官的小乌纱,罢个官打个板子,多没意思?”夏玉瑾靠在椅子上,玩着手中茶杯,嘴角露出抹狠辣笑容,“既然他想玩,老子就陪他玩,好好玩,玩大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9 20:10:05
四处调查

夏玉瑾带来协助管事的官员有五个,为首的姓海,原是翰林院修撰,,一肚子学问,因不会说话,不擅长拍马屁,性格又刚正耿直,经常得罪人,所以先帝在位其间,混到六十多岁还混不上去。今上看中他胆大勤奋,升做吏部六品主事。跟着夏玉瑾这个史上最不靠谱的钦差出使,也不怕他会跟着乱七八糟的主子欺上瞒下,胡作非为。

海主事难得有露脸晋升的机会,正要摩拳擦掌,报效皇恩,大干一场。

他听见赈灾钦差召唤时,立即叫齐手下们,小跑步来到正院,兴奋地等待命令,恨不得立刻就冲去发粮放米,解救灾民与水火,为自己前途铺路。

叶昭坐在花厅内,擦着剑,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好像一尊佛似的。

夏玉瑾还在把玩那只漂亮的汝窑杯子,示意众人坐下,头也不抬问:“一路旅途劳累了吧?”

大家都很有干劲地齐声道:“为君分忧,这点累算不得什么。”

“笨蛋!泡茶以泉水为上,没有泉水就用井水,院子里没有井就出去找,才出来几天,一个个就变成呆子了吗?”夏玉瑾将杯子递给愁眉苦脸服侍的小厮,轻轻扫了眼正坐的众人,安慰,“这些日子苦了大家。”

赈灾还要享受?

大家表面恭敬,心里都在暗暗腹诽这个乱七八糟的主子。

夏玉瑾却说出更石破天惊的话,“岫水的歌馆茶肆,花街柳巷还开门吗?”

赈灾还想着找姑娘玩?

海主事都快老泪纵横了:“郡王,这里的姑娘比咱们上京差多了,回去再嫖……不,再欣赏吧。”

夏玉瑾面若冰霜,敲击着桌子不言语,似乎很不高兴。

跟着海主事的年轻笔帖式,没有上司的迂腐,比较机灵,会拍马钻营,立即拱手道,“自古江北出美人,听说这里的下人说,莺啼胡同里的馆子有不错的姑娘,价钱也便宜,若是郡王有性致……”然后他见海主事正凶神恶煞地瞪自己,心里一个激灵,讪讪笑道,“不少新来姑娘都是附近的灾民,没饭吃,被父母卖进去,很可怜的。”

“开门就好,”夏玉瑾大喜,拍板吩咐道,“你们这几天好好去逛逛,要去最具盛名,最高等的青楼!”

他不但自己要找姑娘玩,还要带着所有手下一起找姑娘玩?

海主事连哭都没眼泪了,赶紧跪下磕头,拼死规劝:“郡王!这等昏庸之举万万不可!望你念及皇恩和江北百姓啊!”

“你在想什么呢?”夏玉瑾给他磕得莫名其妙,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被卖去青楼的都是受灾最严重最贫穷地方的女子,现在还逛得起上等青楼的也是岫水有钱家里的蠢货败家子,”说到这里,他奸诈地笑了两声,很有经验道,“男人一起逛窑子的时候,感情最容易沟通,而且谁都想不到钦差会去窑子鬼混,有心人千防万防也防不到那里去,你们装客人去和姑娘们谈谈心,和有钱纨绔套套近乎,调查一下岫水县的灾情真相、粮食储备和章县令往日的所作所为,越详细越好。”

海主事和众笔贴面对他的奇思妙想,宛若雷击,个个张口结舌。

夏玉瑾安慰他们:“放心去吧,责任统统推我身上,天大事我替你们扛着。”

海主事过了好久,醒悟过来,结结巴巴问:“你……你不去?”

夏玉瑾站起,负手忧郁道:“我现在的角色是善良可爱有钱正直的商人儿子,不方便去青楼鬼混,由于主子无知,你们这群扮演管家的,要奴大欺主,上下其手一点才像话!去青楼鬼混正合适。何况……何况将军说为了人身安全,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叶昭那不要脸的混球,进青楼叫姑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到时无论是他媳妇勾搭花姑娘,还是花姑娘勾搭他媳妇……这种人伦惨事,他统统不想看!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有人扛罪名的前提下,众官员终于欢快地同意去花街柳巷打听情报,就连百般不愿的海主事,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临出门前,夏玉瑾好心叮嘱:“出手要大方些!钱不够找我要!海主事啊,机会难得,你要老当益壮啊!多叫几个!”

海主事一个踉跄,差点磕死在门槛上。

夏玉瑾优哉游哉地继续喝新泡的香茶,欣赏窗外假山,打了几个哈欠。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骨骰和蟋蟀兴致勃勃地从外面跑回来了,两人围在主子身边,较着劲儿赛忠心能干。

骨骰:“院子里果然被主人叮嘱过了,那些下人都不敢说主子坏话。无论怎么打听,都说章少爷是个怜贫惜老的好人,不过我看他们的神色都不以为然。不过他表面功夫做得确实不错,坏事大概做得隐蔽,在外头的名声也不太差。”

蟋蟀得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打听到个苦主,传闻他孩子被章少爷逼奸不成,悬梁自尽了。后来给了大笔银子,封口就没再说什么了,可惜了好好一个读书人。”

夏玉瑾漫不经心地听着,嘲讽道:“我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会错的。”

骨骰赶紧凑过去道:“那是,满上京谁不知大爷你一双眼睛最毒辣,看古玩看字画看人统统万无一失,那个‘脏’少爷还想在你面前演戏,简直不自量力。”

蟋蟀拍马屁功夫不如他,在旁边干瞪眼。

叶昭在长长的沉默中开口了:“读书人?”

夏玉瑾也回味来:“读书的不是男人吗?”

蟋蟀见状,抢着表现:“是啊!是个俊秀的少年。”

夏玉瑾:“少年?”

蟋蟀笑道:“章少爷只好男色的事情,不是秘密,岫水县人人皆知。”

夏玉瑾呆呆地问:“他一路上对我百般讨好,是……”

蟋蟀果断:“肯定不安好心!哎唷——为何踹我?”

骨骰踹完他后,不停安慰:“咱们爷长得英俊神武,半点都不像兔儿爷,他的眼睛肯定是斜了,看错了,呵呵,爷不要迁怒啊,和我们没关系……”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夏玉瑾的敏感心灵受到强烈打击,他咬牙切齿道:“姓章的,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要……”

话未说完,重重一声巨响。

木桌连同上面的汝窑茶杯统统被拳头砸得粉碎。

叶昭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堪比锅底,杀气四溢,危机四伏,看得人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她一字一句地低吼:“格老子!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也敢动老子的男人?!他最好从现在开始忏悔不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骨骰、蟋蟀齐齐打了个寒颤。

纵使立场不同,也不自觉为章少爷掬一把同情之泪。

夏玉瑾则郁闷地思考:为何他媳妇对女人勾搭他不生气,却对男人勾搭他生气呢?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有些问题,还是别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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