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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林家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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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4:59
  第章 陈容的名节
  王弘望着陈容的马车,笑容浅浅,『下来吧。』
  陈容掀开车帘,清艳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时候的她,脸色有点发白,显然刚才的那一幕,让她余悸未平。
  王弘望着她,也不询问,便这般转过身去,长袖一甩,『进去吧。』
  众仆跟在他的身后向里面走去。陈容也在其中。
  她坐在书房靠角落处,低着头,一缕阳光透门而入,照在她前面的虚空中,浮尘在光线中起起落落,便如人生。陈容看着那道光,不知不觉中给看痴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挡在她的前面,也挡住了那道光线。
  陈容抬起头来。她对上了王弘温柔的双眼。
  他盯着她,慢慢地倾身向前,慢慢地伸出手指,抚向她白嫩的小脸。
  他的手指还没有到,属于他的体温便扑鼻而来,陈容垂下双眸,本能地想向后避开,却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只是,不知不觉中,她的胸口因屏住呼吸太久,而隐隐闷痛。
  他的手宛如春风般,拂到了她的脸上,修长白净的手指一沾既走,手指的主人含着笑,温柔地说道:『真是不小心啊,看,这头发都给粘在脸上了。』声线浅浅的,温柔而清澈,便如那流泉,便如那夜间的风,轻轻地一拂而过。
  他的手抽走了。
  一直屏着呼吸的陈容,暗暗吐出一浊气,这时刻,她内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放松的情绪。
  王弘移开榻,在她的对面坐下。他头也不抬,清声喝道:『备酒肉!这最后半日,我要与佳人一醉!』
  最后半日?陈容嗖地抬起头来。她定定地看向他,樱唇动了动。
  王弘没有看她,他拿起酒壶,动作优雅地给自己和她满上,这时刻,那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白净俊美的脸上,使得那浅浅的绒毛,那温柔的笑容,清楚可见。
  陈容垂下双眸。
  最后半日。是了,前世时,他是在明日城破时,被杀而亡!当时,鲜卑胡人们为了庆祝他的死亡,大犒三军。而前世的她,对王七郎这个人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印象,便是当时胡人破天荒地用黄金作棺,金缕玉衣,把他的尸骨隆重送回了建康。胡人的举动,惊动了整个天下。要知道,在汉族人心中,胡人是没有人性,是以人为食的。这样的畜类,对一个中原名士,对一个还没有及冠的少年,如此恭敬地,镇重地送归他的尸骨,那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在此后的十几年中,晋人们谈起王弘时,都是迷惑不解,而有关他的一切,也彻底成了不解之谜。
  这一世,她与他对面而坐,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他,为了那一日南阳府中,被救出时她所许出的承诺,她都不能让他死,她不允!
  就在陈容寻思之际,她的小手一暖。却是王弘端起酒杯,把它放在她的掌心。
  他的手没有移开。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地勾住她的中指,甚至,还在轻轻地摩挲着。
  随着他的动作,一种异常的酥软透体而入。陈容强忍着,没有收回手指。
  王弘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微敛,给他那俊逸无双,容光照人的脸,添了两个小小的弧形阴影。他专注地抚着她的手指,低低问道:『卿为何而来?』声音很轻,很淡,宛如一抹吹过天地的夜风。
  陈容抿着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了。
  王弘抬起头来,他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等着她的回答。
  半晌,陈容咽了咽口水,干涩地说道:『君不在,恐南阳王对我不利。』这时刻,她的内心涌出过十几种回答,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到头来,她给他的,是那个最冷漠最不讨人喜欢的理由。
  王弘低低笑了起来,他把她的中指勾起,轻轻包住,一边用自己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指尖,一边漫不经心地,极轻极温柔地说道:『为了摆脱南阳王,阿容甚至愿意赴这必死之局?』
  他的动作,很温柔很温柔,他的指尖有点粗,这般摩挲着,令得她的指尖直是颤抖着。这颤栗,一直颤到了心尖上。
  陈容咬了咬唇,压抑住心头涌出的异样,低声说道:『不一定是必死之局!』她说到这里,悄悄地抬眸,看向王弘。
  王弘俊美高远的脸上,神色淡淡,他似乎没有听到陈容语气中的笃定。只是一笑。慢慢地,他放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
  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陈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变得遥远飘渺了。刚才他还让她觉得,他们是如此贴近,可只是转眼,陈容便悚然发现,他还是那朵天上的白云,而她,依然是那片飘零的落叶!
  王弘站直身子,俯视着陈容,笑容淡淡而疏离,『阿容远道而来必是累了,先休息一会吧。』说罢,他大袖一甩,优雅转身,飘然离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阳光下的背影,陈容直过了许久许久,才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中应了一声,『是。』
  应过后,陈容慢慢坐下。直到现在,她的腿还是软的,她的心,也因为再次面对王弘,有点混乱。她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了。
  半个时辰后,陈容走出了书房。
  这时刻,城墙外面,胡人叫嚣声,战马的嘶鸣声,人语声混在一起,显得十分嘈杂。
  院落中除了几个面色惶惶的婢女,便只有尚叟了。
  陈容挥手招来一个婢女,说道:『给我拿一套你家郎君的衣裳。』
  那婢女也没有心思询问她原由,低头应了一声,便跑向寝房。
  不一会,一套淡青和一套雪白的衣袍,同时摆在了陈容面前。那婢女细声细气地说道:『这些都是七郎的旧衣裳。女郎想着哪一件?』
  陈容道:『淡青吧。』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陈容便不喜欢穿素色衣服。一来她穿不出那种纯粹洁净,二来,这是庶民的裳服,她不喜欢。
  拿过衣裳,见那婢女转身要走,陈容命今道:『给我梳妆。』说罢,她在铜镜前坐下。
  那婢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来到她身后,问道:『女郎要梳个什么发式?』
  『衣是男装,发式自然也是男子发式。对了,呆会你去跟众婢们说一下,便说,来的只有郎君,不曾有女郎!』
  婢女子了呆,问道:『为什么?』她一问出口,马上想到了原因,连忙应道:『是。』
  不一会,扮成了翩翩少年的陈容出现在铜镜之前。说实在的,陈容扮男装并不成功,她的五官过于明艳,身材又太好了,不管多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总有几分婀娜之姿。不过大战在即,她也没有必要在乎这些细节。
  陈容朝镜中的自己瞟了一眼,大步走出。
  她走出院落时,发现过道上人影稀疏,偏尔看到几个仆人,也是奔跑着,显得又急又乱。似乎整个城主府,最冷静最能保持平和的,还是王七郎的院落。
  走了一阵后,陈容看到了一个王府的仆役,连忙问道:『七郎何在?』
  那仆役来去匆匆,也没有细看问话的是谁,手一挥应道:『在城楼上。』
  『多谢。』
  陈容大步向城楼走去。
  不一会,她便看到了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的王七郎。
  这是很奇怪的事,明明他的身前身后都是人,明明城里城外都是喧嚣一片。可他站在那里,陈容便觉得天高云淡,唯有伊人独立。
  陈容走到了王七郎的身后。与看向天边的王七郎不同,陈容低头看向城下的胡人。
  这是南城门,下面的胡人密密麻麻,足有上万。上万胡人便蹲在城下,有的煮饭,有的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嘻笑。初看上去很乱,仔细一看,陈容马上发观,这些胡人队列整齐,衣甲在身,兵器更不曾离开左右。
  陈容盯了下面一阵后,突然说道:『七郎,我以为,此门藏有一线生机!』
  她突然出一声,直是惊醒了王弘。他转头看来。见是陈容,他双眼一亮,嘴角浅笑隐隐。歪着头,静静地盯视着她,王弘突然伸出手来,朝她一摆,『愿携卿手!』他说这话时,语调有点怪,表情有种异常,似是在做出某种承诺。
  陈容自是不可能伸出手。她朝他笑了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七郎,我们或可从南门脱围。』她转向城门下,右手一指,沉声说道:『七郎请看,左侧和右侧,还有位于中间和后方的胡人,是不是不一样?』
  她有听到回话声。陈容回过头来。
  王弘正侧着头,静静地望着她。
  夕阳下,陈容艳美的脸,给染上了一层金色,她的双眼是那么明亮,年轻的肌肤是那么的具有活力,便是那掩在宽大衣裳下的身姿,也有一种被压抑住的激情和生命力。
  王弘收回目光,也看向城下,道:『是有异常,阿容有何看法?』
  陈容正要回答,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个清朗的笑声,『七郎在啊?嗯,这位郎君是?』声音有点狐疑。
  陈容转过头去,对上这个中年文雅,意态悠闲的莫阳城主。
  纵使大战迫在眉睫,眼看就要城破人亡了,这个士大夫的脸上,也是笑容可掬,似乎他马上面临的不是生死大劫,而是一场宴会,一次诗会。
  陈容上前一步,便想回答。
  她还没有开口,王弘走到她身后,伸出手来。他便这般闲闲散散地,极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他啊,是我卿卿,今日前来,与我一道赴死。』
  陈容僵住了。她挂在脸上的笑容,刚要脱口说出的招呼,都给哽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弘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
  莫阳城主双眼一亮。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着,抚着长须,点头感慨道:『『貌若处子,姿容艳丽,有这样的卿卿,难怪风流名于天下的王七郎,也甘愿断袖了。』
  说到这里,莫阳城主望向城下的胡人,喃喃说道:『我不如七郎啊。这次黄泉路上,没有携手者。』
  他自顾自地感慨着,没有发现这时的陈容,表情呆滞,双腿发软,整个人都要昏倒了。
  就在陈容向后一软时,她的腰间一暖,却是王弘扶住了她。他温柔地扶着她,爱怜地把她置于怀中,薄唇贴着她的脸颊,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柔柔说道:『卿卿可是身有不适?』
  陈容没有力气回话。这时的她,痛苦地闭上双眼。
  说实话,这次她前来莫阳城,一是避祸,二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一战的始末!她相信只要把握得好,只要事情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走,她便可以带着王弘,带着孙衍逃出生天!所以,她坐在马车中不出来,她穿上男装,便是为将来着想,还想保住名节。还想着,功成后,全身而退。
  可此刻,王弘的手臂搭在她腰间,他胸膛贴着她后背,他的唇贴在她的脸颊。可怜的她,前一世自焚而死时,还是处子之身,还不曾与任何男人这般亲近过。这一世倒好,先是被他夺去了初吻,又被他这般置于怀中,左一句卿卿,右一句卿卿地叫着。这个男人,太也可恨。
  陈容暗暗咬了咬牙,她一睁眼,便对上莫阳城主望向自己和王弘那羡慕的眼神。当下,她咬牙切齿地动作,马上变成了羞涩的笑容。
  挤出一个笑容后,陈容低下头来。她拉向锁在她腰间的他的手。轻轻一扯,他的手臂纹丝不动。陈容咬了咬下,猛地一用力,他的手臂还是纹丝不动。陈容秀眉一蹙,狠狠一掐!
  『哎呦!』王弘吃痛出声。
  莫阳城主诧异地转头看向他,问道:『怎地?』
  王弘嘴角一扬,浅浅地,优雅地笑道:『无事,被蚂蚁咬了一口。』
  莫阳城主哈哈一笑,道:『七郎死都不怕,却怕蚂蚁?』
  王弘眉头一挑,悠然说道:『那蚂蚁咬人,专叮人的嫩肉,死死地咬,狠狠地叮,怎也不放,当然怕了。』他嘴里说着怕,可不管是表情,还是语调,都是一派悠然。
  莫阳城主哈哈一笑。
  这时,王弘低下头来。他浅浅一笑,温柔地含上陈容的耳垂,吮吸舔吻着,以一种溺毙人的口吻问道:『卿卿是怕死呢,还是怕那蚂蚁噬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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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5:10
  第七十七章 娈童
  他吐出的温热气息,暖暖地扑入陈容的耳洞,暖暖地泌入她的心尖,暖暖的,带着一种青草味,令得她全身绵软无力。
  陈容双脚发软,口中发苦,又羞又恼又恨又苦,见那莫阳城主长着走开,连忙吸了一口气,压下砰砰急跳的心脏,低声命令道:『放开我!』
  见他不应,陈容不得肘关节向后一捅,在令得他闷哼出声后,再次狠狠低叫道:『『放开我。』
  王弘伸手捂着肚子,微微眯起双眼盯了她一阵,然后,他拈起她一缕秀发,放在鼻前一嗅。
  他正要说话,城墙下,一阵鼓噪声冲天而起,盖住了所有的声音,同时,也带来一种死亡的气息。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握着她的小手,笑道:『我还以为,阿容不畏死亡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宛如春风般温柔,『休怕。』
  陈容一惊,迅速地挣开他,转过头去。
  只见城墙下,胡人们缓缓向两侧退去。
  潮水般退去的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脸戴面具的将军出现在道路的中间。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千人规模的悍卒,在他的两侧,是整整齐齐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地向他行着礼的上万士卒。
  刚才还叫嚷着,混乱着的胡人士卒,这时跪了一地,从陈容的角度望去,黑压压尽是人头。陈容不得心中一沉,她伸手按在胸口,只有这样,才能让那砰砰乱窜的心脏回到原处:此刻看来,这些胡人分明是万众一心啊!那个前世所谓的破绽,真的还在吗?
  这时,身边传来王弘清雅淡远的声音,『那将军便是慕容恪,他是鲜卑人的军神。』
  他说到这里,见陈容没有回答,不由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对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小嘴却紧紧氨基民一线的陈容.。城墙下,随着慕容恪右手一挥,众胡卒纷纷站起。
  这时,慕容恪抬起头,看向城墙上。
  面具下,他的双眼十分清亮。
  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有多少人,王弘总是能轻易地吸住所有的视线。慕容恪目光一转,便盯向了他。
  四目相对。
  在这时,陈容瞟到,王弘朝着城墙下的慕容恪,微微一笑。
  这一笑,很神秘,很诡异,与他以往总是超然的,温柔的笑容完全不同,其中似是夹杂着某种死气。
  慕容恪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王弘这表情,他只是仰着头,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衣带当风,飘然若仙的男子。
  好一会,慕容恪才收回视线,挥了挥手,如今众将低声交谈起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隔这么远,陈容等人根本无法听清。
  就在这时,王弘长袖一甩,唤道:『走罢。』
  说罢,他率先向城下走去。
  陈容犹豫了一下,还是紧步跟上。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努力记忆首前世时,听到的那些枝叶细节。
  直在她前面的王弘,一直都没有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鼓噪声,喧嚣声扑面而来。
  陈容抬起头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跟着他,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莫阳街中。此刻的莫阳街安静得出奇,就算有行人,也是脸色发行惶惶不安,来去匆匆。每一个巷道处,都有来回走动,维持秩序的士卒。
  陈容四下张望了一眼,转头看向王弘。
  王弘正走在她的前面。
  饶是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危机四伏之时,他颀长的身影,也得笔直笔直,那一身白衣,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超然世俗之外的清光。
  陈容望着他,樱唇动了动。
  就在这时,王弘转过头来。
  阳光下,他的目光清澈之极。他望着陈容,笑容浅浅,他说道:『这次见面后,阿容不得总是若有所思,不知所思者何?』
  陈容还没有开口,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还没有靠近,一个大叫声惊醒了陈容,那是一个清亮地叫声,『王七郎!』
  这是一个青年将军,他一冲而来,急急勒停奔马后,就在马背上朝着王弘双手一拱,朗声道:『孙衍找你呢。』
  他瞟向王弘身边的陈容,只是一眼,便皱眉苦笑起来,『也只有你们这些名士,才在这个生死关头,还有心思与娈童闲逛。』
  他这句话一吐出,王弘便听到身边传来急促的中老叶气声。
  他微微侧头。
  在他的身边,陈容涨红着小脸,双眼恨恨地瞪着那个青年将军,樱唇张了张,张了又张,最后却闭得更紧了。
  于是,王弘伸出手去。
  他伸出修长白净的中指,在陈容闭嘴的,粉嫩嫩的小嘴上轻轻按了按。
  做了这个动作,成功地令陈容僵在当地后,他转过身,朝着那青年将军笑道:『既如此,走罢。』
  说罢,他率先离去。
  那将军翻身下马,紧跟在他身后,说道:『慕容恪过来了。七郎,你说他会不会在今天晚上开始攻城?』
  前方,传来王弘清淡平和的声音,『今晚?不会。』
  声音无比笃定。
  那年青将军好奇地问道:『为何?』
  两人这么交谈着越去越远,越去越远。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了,陈容才恨恨的一跺脚,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喷嚏起来。不过她的声音又小又含糊,语不成句。
  气了一阵后,陈容转过身来。
  她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向城主府走去。
  刚刚进入府门,她便听到尚叟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女郎。』
  尚叟一脸忧虑,他望着陈容,道:『女郎,你刚才与王七郎。。。。。。』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城破在既,便是放纵,也只有这几日光景了。女郎要是喜欢他,就随意吧。
  陈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古板忠实的尚叟,固然向她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
  她气得小脸涨得通红,张嘴正要喝骂,陈容又闭紧嘴,大袖一甩,腰肢一扭,向府中急冲而去。
  刚刚冲出五步,陈容脚步一刹,嗖地转过头,对尚叟叫道:『叟,备上马车,我要去见过孙小将军。』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5:41
  第章 心同
  尚叟闻言,皱起了眉头,说道:『现在这个时候,孙将军肯定忙得抽不开身。女郎,不是人人都有王七郎这么好耐心的。』
  陈容眉头大皱,喝道:『少废话,快去准备。』
  尚叟见她语气坚决,心中一动,想到刚入城门时她的表现,便点了点头,应道:『是。』
  马车向孙衍所在的西街驶去。
  这时陈容已经知道,整个莫阳城,约有兵卒二万,再加上孙衍带来的二千人,再加上城中的百姓庶民,各大家族的护卫十数万众,说起来,总兵力比胡人还要多上不少。
  可是,对方却是军神慕容恪统兵!这个天下,若说兵力之壮,冉闵第一,第二便是慕容恪。这个因为俊美,常年戴着面具出现在战场上的将军,诡计多端,用兵如神。
  而莫阳城所有的二万士卒,真要上了战场,比孙衍的二千人还有所不如。到时各大家族所出的五六千私兵和护卫,与胡人还有一拼之力。
  陈容坐在马车中,一边整理着自己收集来的资料,一边还在寻索着前世的记忆。这种生死关头,她必须把前世听到的,世人说出的那些最关键的枝叶都想通想透。
  在陈容寻思之计,马车停了下来,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到了。』
  陈容应了一声,掀开了车帘。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北城门,孙衍那二千人,便驻扎在这里,他自己,也住在城楼之上。
  陈容跳下马车,向前大步走去。
  北城门上上下下,站着一个个不动如山的士卒。这些士卒甚至在看到艳丽多姿的美少年陈容时,连眼晴也没有抬一下。
  陈容拾阶而上。
  刚刚走上城墙,一阵苍凉的歌声便吹入她的耳中,『世无英雄,致使庶子称王,胡人猖獗,我汉人衣冠,白骨堆雪……』这歌声是从她身后传来。
  (注:世无英雄,致使庶子称王
  《晋书•阮籍传》:『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三国志•魏志•阮瑀传》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曰:『[阮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乃叹曰:‘时无英才,使竖子成名乎!’』
  这是竹林七贤之一阮籍对着楚汉争霸的古战场所发的一句感慨。但『竖子』到底是指谁,有争议。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说阮籍所生活的时代没有英雄,让那些小混混成名了。另一种是指楚汉争霸的项羽刘邦不入法眼,是竖子。)
  陈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乞丐,一边拖着伤腿向前走去,一边敲打着破陶碗清唱。他的歌声苍凉悠长,配上这簌簌寒风,顿时天地皆凉。
  陈容望着他,不由想道:这人居然识字呢,多半是南迁而来的没落士族,不但沦落到乞讨为生,现在连性命也不保了。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只是望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大步走去。
  不一会,她来到那城楼上,向一护卫双手一拱,问道:『孙小将军可在?』
  那护卫见她衣履鲜华,知道必是士族,当下恭敬回道:『孙小将军去见城主了。』
  陈容自是知道他去见城主了,当下她朗声说道:『我有要事,请容我入内等候。』
  那护卫盯了她一眼,道:『是。』
  陈容大步向里面走去。
  她刚刚踏入房门,便听到那护卫嘀咕出声,『这郎君,真类处子,连身段儿也似。可惜,如此人物,也要与我等丧命于此。』声音唏嘘。
  也许是因为朝不保夕,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美少年,普遍有一种珍爱和重视的心理。如这个护卫,他自己也是将要丧命于此,可他却只顾对陈容惋惜。
  陈容来到了堂房中。她选了一个靠西侧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有点暗,使得她的身形和五官也显模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一会,一个清亮中透着疲惫的少年声音传来,『这哪是什么群策群力?分明是人家城主的一言堂了。早知道莫阳城的士族如此齐心合力,我又何必带着兄弟们赴这趟浑水?』声音极为不满,正是孙衍。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叹道:『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慕容恪这围三放一的做法,孙子兵法上都言。可这莫阳城主倒好,非说什么将计就计,还说什么慕容恪这是虚虚实实之策。哎,便让他们向西门突围吧。』
  他说到这里,孙衍重重一哼,厌倦地说道:『这些士族,都比不上王家一仆!』
  『是啊,想那琅琊王氏多大的名头,可王七郎每次一开口,莫阳城主便给挡了回去。小将军,我看不如听从王七郎的,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
  就在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时,陈容双眼一亮。她双手一绞,信心大增。
  顿了顿,那声音又说道:『胡人这次来得太突然了,似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一样。』
  孙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那守门护卫大声说道:『禀孙将军,有一个美貌的小郎君找你,已在堂房中候了多时。』
  那护卫只是陈述事实,却忘记了,孙衍这人生得美貌,他最讨厌别人形容男人时,用上美貌几字。当下他重重一哼,喝道:『知道,退下吧。』
  就在这时,那个粗哑的声音嘿嘿一笑,道:『美貌少年?比之孙小将军如何?』
  他声音才起,孙衍便暴喝道:『闭上你他娘的臭嘴!』一边喝骂,他一边重重向前走来。
  紧接着,身着盔甲,一脸倦意的孙衍大步踏入,他一入门,便四处寻来。
  陈容看到他入内,连忙站起,双眼明亮地望着他。
  这时,孙衍也看到陈容了,他先是歪着头朝她盯来,才盯了一眼,他突然一惊,大手连挥,『出去出去!』
  被他这般毫不留情对待的那个青年将领也在打量着陈容。不管孙衍多么无礼,他是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歪着头,看向陈容,然后,又看向孙衍。看了半晌,他突然嘀咕道:『挺像一对可珍藏在内苑的璧玉。』
  这一次,他声音落下,孙衍已是大大一声暴喝,『来人!』
  『在!』两个护卫应声入内。
  孙衍朝那青年将领一指,喝道:『把这家伙给我赶出去!』
  两个护卫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是,便向那青年将领走来。
  那青年将领见他动真格了的,连连挥手,苦笑道:『好了好了,我出去就是,出去就是。』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去。饶是退到了门坎上,他还在向房中望来。他的表现非常可恶,朝着陈容望上一眼,便朝着孙衍望上一眼,然后长叹一声,再接着看向陈容,看向孙衍,再长叹一声……
  孙衍挥退了护卫后,几个箭步便冲到陈容面前。他伸手握着她的双手,颤声道:『阿容你怎么来了?』说到这里,他红着双眼,愤怒地低吼道:『陈氏阿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来的后果?』
  陈容望着关切之溢于言表的他,感动得抿紧了双唇。她仰头看向他,几乎是突然的,以一种果断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怎么才能脱围!』
  孙衍一怔。他伸手抚向陈容的额头,诧异地说道:『你这小女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陈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再次说道:『我知道如何带你们脱围!』
  孙衍歪着头,秀美无伦的脸上尽是狐疑,他忍不住又伸手按在陈容的额头上,见到她双眼明亮而坚定,便皱起了眉头,松开手,向后退出一步,坐在陈容对面的榻几上。坐下后,他拿起一樽酒一饮而尽,再盯向陈容,说道:『你再说一遍!』
  陈容慢慢地,优雅地下,双手扶在膝头,腰身挺得笔直,盯着他,果真重复道:『我知道如何突围。』不等孙衍回话,她沉声道:『至于我如何知道的,我不会说,也不想说出。孙衍,我只知道,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千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
  孙衍听到这里,几乎是突然地,他目不转晴地盯着陈容,道:『你这话,是王七郎说的吧?』
  陈容一呆。
  孙衍苦笑道:『刚才在殿上,王七郎再次慎重地提出这个意见。不过他没有说得这么具体,他只说今晚,大家集合所有兵力,从南城门突围,或有生存希望。可你知道吗,莫阳城的士族都听不进他的话,那莫阳城主更是话都不让他说完。阿容,在这种情况下,你把他的话重复,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低低说道:『他是这样说的?』
  孙衍瞪着她。
  陈容苦笑起来,她垂下双眸,任傍晚淡淡的夕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中尽是惋惜,『原来,他是没法啊……』
  孙衍瞪着她的表情,更是莫名其妙了。
  陈容收回心神,抬起头望着他,果断地说道:『他们不听是他们的事,我们自己走!便带着你的二千士卒,还有王家众仆,我们今晚从南门脱围!』
  孙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片刻后,他右手一挥,喝道:『来人,去把王七郎请来,告诉他,他有知音在此。』
  『是。』
  听到领命而去的脚步声,陈容满脸喜色。她长相艳丽,这么一笑,便如月季花瞬时盛放,动人得很。孙衍看着看着,秀美的脸上一红,他微微侧头,不再看向陈容。
  房中安静下来。
  直过了一会,孙衍才说道:『对了,听说过王家仆人入城时,轻车缓入,脸带笑容,极为雍容。阿容,你便是随他们入城的吧?』
  听他这语气,陈容在入城时大显身手的事,压根没有传出去。看来是王弘私下有授意。那个人啊,她真是永远看不透。
  陈容收回心神,点了点头,说道:『是。』顿了顿,她低声说道:『这主意,是我出的。我知道西城门可以入,也知道胡人不会对我们动手。』
  孙衍嗖地抬头盯着她。他低叫道:『是你出的主意?』
  陈容点了点头。
  孙衍明显愣住了。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在堂房中踱起步来。踱了几步后,他脚步一刹,转向陈容,眼眸中光亮大增,『原来阿容还是个知兵的!好!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么今晚,我们突围。』他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陈容见状,连忙叫道:『你不等王七郎了?』
  『等他做什么?我这就去找到莫阳城主,还有那些士族家长,告诉他们我的决定。奶奶的,他们不听就不听,王七郎这人神乎着,信他的踏实些。』一边说,他一边大步冲出,转眼脚步声便已远去。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陈容一脸笑容,这时刻的她,终于把心思放下来了。
  当时来莫阳城时,她还有些冲动。她一直在想,自己一个小小的女郎,说出去的话,多半没有任何人相信。为了取信他们,也为了显示自己可以相信,在入城时,她冒险一搏,向王家仆人出了那么一个主意。当时看来,效果是达到了,可她没有想到,王家仆人跟本就没有向外人宣扬她的功劳,而且,几次与王弘说话,他都爱理不理……这让她几乎绝望了。幸好幸好,她说的话与王弘的看法不谋而合!幸好幸好,孙衍愿意相信他们!
  陈容重重地坐回榻上,举起酒樽,仰头饮去。
  就在她仰着头,汩汩牛饮时,眼前突然一暗。陈容放下酒樽,顺手用袖拭了拭嘴,眼角向那里一瞟。便是这一膘,她粗鲁拭嘴的动作一僵。
  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正站在房门处。他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正饶有兴趣地望着陈容。这人,却是王七郎。
  腾地一下,陈容小脸涨得通红。
  她知道,整个南方,所有的名门士族,都对风度风仪非常注重,还有对子弟们进行专门培训的。一直以来,她在人前,总是时刻记得要表现得优雅些——这太重要了,时人相信,高贵是因为血统,是应该从骨子里显出来的。男人如果粗鲁,还可以说他是率性,是蔑视传统,是不在乎他人言论的,是名士行为,女人如果粗鲁,那只能证明她不配当一个士族。
  当然,陈容之所以这么重视,还是因为如前一世,因为这些举动,被女郎们和冉府的下人婢女姬妾的,讽刺得太多太多。那种上升到人品高度的讽刺,每时每刻,都与她的名字联在一起,令得她有了心理阴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粗鲁的真面目,被一个大士族撞见,而且,撞见她的人,还是那个谪仙般优雅完美的王弘!
  就在陈容愕愕而立,小脸涨得通红时,王弘提步向她走来。他走到离她仅有半臂远。然后,他微微倾身,凑近于她。
  阴暗的角落处,他的双眼明亮如星。如此呼吸可闻地望着她,王弘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优雅地帮她拭去嘴边的酒水,温柔说道:『真是不小心啊。』声音宛如春风般轻轻拂过。
  在他的抚触中,陈容慢慢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她垂下双眸,慢慢坐回榻几。
  这时,王弘也坐倒在榻几上。他举起几上的酒樽,仰头便是一通牛饮,然后,用袖子拭了拭嘴——每一个动作,都与陈容所做的一模一祥。可他那优雅是真正刻入骨子的,一模一样的动作,在他做来,便有了与别人完全不同的风流之姿。
  这种风流之姿,足可以让人自惭形秽,陈容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感激起来。他这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啊。
  王弘放下沾了酒渍的衣袖,抬眸盯向陈容,道:『孙衍不是说我有知音有此吗?怎么连他本人也不在此?』
  陈容听他这么一问,马上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情。她挺直腰被,吸了一口气后,望向王弘,『刚才我跟孙衍说了,今晚丑时起到黎明时,南城门的胡卒会被突然调出,剩下的只有三千士卒,而且这些士卒不是慕容恪的嫡系,并不同心。那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阴暗中,她的表情坚定,目光在对上王弘的目光时,却有点躲闪。她躲闪着把话说完,『孙衍在决定把你叫来后,已去找莫阳城主了。他说,如果他们不听,他便自己带着二千士卒自己脱围。』
  一口气说完,房中又恢复了安静。
  王弘望着她,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笑道:『原来孙衍所说的知音,是阿容你啊。』
  声音淡淡,陈容听不出他是赞赏,还是别的。
  他把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既如此,那就按你说的行动吧。』
  陈容大喜之余,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如此肯定的原由?』
  王弘侧头看向她,嘴角浅扬,似笑非笑的,『我问了,阿容便会说?』
  陈容大摇其头。
  王弘噗嗤一笑,道:『既如此,我为什么要问?』
  陈容呆了呆,也是一笑。她低下头来。
  这时,王弘清雅动听的声音传来,『阿容,你的脸又红了。』
  陈容垂着双眸,绞着双手,喃喃说道:『在你面前,我老是出丑。』
  『有吗?』
  『有。』陈容鼓起勇气看向他,双眼眨巴眨巴的,似是在期待着他的安慰。
  王弘没有安慰。他嘴角一扯,淡淡说道:『你已经注意了。』
  你已经注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她本来就是个粗鲁的人,已经很小心了吗?
  一时之间,陈容的小脸涨得更红了,她的樱唇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的她,没有注意到,同样坐在背光处的王弘,正懒洋洋地斜睨着她。
  好一会,陈容放下心思,暗暗恨道: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又不是个多嘴的人,会到处宣传我本性粗鲁。我,我又不要嫁给他,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这样一想,她的心情终于好些了。
  这时,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陈容望着好整以暇地饮着酒的王弘,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时间流逝。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时陈容真觉得,与王弘呆在一起,就算什么话也不说,那时间也很容易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那脚步声出现在台阶处,接着孙衍的命令声传来,『去转告兄弟们,埋锅造饭,准备行动。记着,声音小一点。』
  『是。』
  然后,孙衍冲入了堂房中。他直冲到陈容和王弘面前,伸手拿过放在陈容几上,她喝了大半的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酒杯放下,也没有注意陈容和王弘的表情,愤愤骂道:『这些莫阳城的士族,真是他娘的让人厌恶。呸!他们执意从西门突围,还不许我把自己的兵带去。奶奶的,还想我的人率先送死。』
  他一屁股到榻上,向王弘说道:『听他们说了一通话后,我实在不想说了。王弘,我没有知会他们我的决定。』他的声音中,隐隐有着不安。
  本来也是,这个时候,每一个举动都关系到全城人的性命。孙衍不知会便决定私自行动,对那些指望着他这二千精兵的莫阳城人来说,会是一种巨大的打击。所以,他望着王弘,等着他的决定。
  王弘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经决定,便行动罢。』
  孙衍大喜,他惊叫道:『你赞同?』
  王弘嘴角一扯,淡淡说道:『他们太一意孤行了。你如果告诉他们,你要自行突围,唯一的后果便是,他们把你强行囚禁起来,好控制你的士卒。』
  孙衍嗖地站了起来,低吼道:『他们敢!』才吼出声,他便记起现在非常时机,那莫阳城主看似风雅,可还真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想到这里,他果断地说道:『好,便不知会他们,我们自行突围。』一边说,他一边又向把陈容喝了一半的酒水伸去。
  他伸出的手却落了个空。
  却是王弘,他优雅地,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先他一步把陈容的酒杯拿来,然后,他把那酒杯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角落里,再持起酒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做起来自然之极,优雅之极。自然得孙衍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收回伸出的手,拿起王弘新樽的酒水喝了起来。
  而陈容,刚开始时是一怔,可她看着他自自然然的动作,那含着笑容,淡而平和,毫无异常的面容,便收起胡思乱想的心。
  第章 生天
  三人商议过后,便开始行动。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夜深了。
  几乎是夜色一降临,城主府中便是笙乐喧天,喘息不断。
  那些贵族门,不知道是因为对明日向西门突围不抱信心,还是想显示自己不在乎生死,在这个时候竟是疯狂地行欢纵乐着。
  陈容坐在马车中,双手相互绞动着,紧张地望着城主府的大门口。
  王弘一回来,便被莫阳城主强行拖了去,现在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在等着他出来,与孙衍一道会合。
  在陈容的期待中,一个颀长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望着那身影,陈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不一会,那人便出现在她的马车前。
  他双手扶着车辕,含着笑,望着傻呼呼的陈容,轻轻说道:『卿卿每次望我,都会痴了去,这可怎办是好?』
  声音真是体贴莫名。
  陈容艳丽的脸腾地一红,她收回目光,低声恼道:『谁看你看痴了?哼!』
  那人嘴角一扬,晒然笑了笑,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回。
  这人,正是王弘。
  这一次的他,换上了一袭黑袍。陈容从来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一种人,不管多华美的衣服,都只能是他的点缀,而不管多朴素的衣服,总能穿出风华。
  她看着一袭黑衣的王弘时,脑海中想起了一句俗语,『男人俏,一身皂。』可把黑衣穿出一身神秘温深邃,却又至纯至美,宛如千年黑玉的,非眼前这个男人莫属。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启动了。
  随着夜色渐深,莫阳街中安静之极。马车车轮滚动声发出的格支格支中,唱响着单调的,让人心慌意乱的旋律。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陈容一走下,便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士卒。这些士卒,全部身着盔甲,旁倚骏马,排成队列,面无表情。
  在他们的旁边,孙衍大步走出,迎了上来。
  他朝陈容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后,目光转向刚刚走下马车的王弘。望着王弘,孙衍皱眉说道:『有点不妥。从子时三刻起,这南门外的胡人似有增多。』
  『啊?』
  惊叫的是陈容,她低低说道:『不,不会吧?』
  声音慌乱。
  孙衍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王弘。
  王弘朝他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好。』
  王弘大袖一甩,提步向城墙上走去。
  为了今晚地行动,现在的南城门,已全部被孙衍的人控制了。
  陈容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向上走去。
  不一会三人便出现在城墙上。
  城墙上,隔个十来步才有一个火把,火把飘摇中,下面胡人的营帐,还是可以看清。
  确实有点不对劲。胡人的营帐中,不时有人大队人马进入,纵使星光暗淡,也可以看到那些人马激起的烟尘直冲天际。
  孙衍沉声道:『看这情形,与阿容所说的是恰恰相反啊。』
  王弘没有吱声。
  他只是微眯着双眼,静静地望着下面。
  这时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地回答。
  当然,也有人看向陈容,可他们在对上她苍白的小脸,惶急不安的 眼神时,却不免想到:终究只是一个妇人。
  安静,无比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弘突然一笑,道:『好一个慕容恪!』
  众人嗖嗖嗖,同时转头看向他。
  孙衍急急问道:『王七郎,你看出什么了?』
  王弘点了点头,他朝着前方一指,哧笑道:『不点灯火,没有鼓声,只是烟尘高举,似有人不断进入。这慕容恪,竟登上了虚张声势之策,看来阿容所言不虚,这据守南门的兵力被他临时抽调了大半,为了防止我们突围,他便使了这一招。』
  说到这里,他也不跟众人详细解释,大袖一挥,低喝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孙衍一呆,他盯向王弘。见他俊逸飘然的脸上,容色淡淡,镇定自若,心下一定,凛然就道:『好!』
  话音一落,他已急奔而出。
  他地行动十分迅速。
  几乎是丑时刚至,城主府中的笙乐声刚刚止息,一阵鼓声便从三面而来。
  东门,西门,北门三处,突然间鼓声大躁,灯火腾腾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南阳城中大哗。
  无数个惊慌的叫声,脚步声传来,无数个火把,灯笼燃起。
  就在众人纷纷冲出家门,急急询问发生了何事时,十几个骑士从每一个角落冲出,奔向南城门,他们一边急驰,一边嘶声大叫,『南门空虚,各位不想死的,便随着孙将军从南门突围!』
  嘶喊声远远传出,令得众人同时清醒过来。
  城主府中,急急冲出一个士族家长,他朝着一个骑士暴声喝道:『谁充他孙衍从南门突围的?回来,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那骑士如风如电,疾驰而过的身影。
  这时另一个士族家长急急叫道:『等一等,等一等,容我们收拾了行李一起突围。』
  同样,回答他的,也是一骑烟尘。
  南城门处。
  孙衍冷冷地望着那些嘶喊追来的士族们,娇美的脸上煞气毕露,他沉声说道:『我等他们一刻钟!』
  不管是他,还是陈容都知道,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莫阳城中所有的家庭,都已把马车备好,把行李装上,只准备着突围。一刻钟时间,如果他们愿意,完全可以跟上队伍。再说了,现在离天明还早着呢!
  陈容望着前方大叫大嚷,疯狂冲来的众士族,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她才走出五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到我马车上来。』
  陈容一怔,回过头去。
  她对上的,是一脸理所当然,笑容淡淡的王弘。
  陈容张了张嘴,就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哽在了咽中。因为她眼睛一瞟,便瞟到了脸色苍白,冷汗如注的尚叟——他这样子,可怎么驾车?
  灯火下,陈容朝王弘盈盈一福,走了过去,求道:『家仆老了,请允他坐车,郎君另行派人驾车吧。』
  王弘点了点头,随意地吩咐了句,看也不向陈容看上一眼,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陈容跟在他的身后,爬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急喝声传来,『孙衍,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想私自脱围?快下来,快给我下来!』
  急喝的,正是莫阳城主。这时的他,光着双脚,坦着肚腹,裤子也只是松松扎了一根腰带,头发凌乱,脸色铁青的,哪里还有半点平素的温文尔雅,气度雍容?
  孙衍见他来了,纵身跳上马前。他转过身,就在马背上朝着莫阳城主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孙衍惭愧。』
  他才说了几个字,王弘清润的声音已响亮地传出,『城主何不收拾行装,静观我等突围?若是我们凭着二千人便杀出重围,证明南门确实空虚,城主也可紧随其后。』
  他声音特别清晰,告别容易入耳。莫阳城主一怔,停下了脚步:『已到了这个地步了,只能按王弘所说的做了。』
  就在这时,孙衍暴喝一声,『打开城门,杀出去——』
  ‘杀’字一出口,他已长枪在手!
  两千士卒和王家死士们,都已兵器在手。
  『滋滋——』声中,铁门大开。
  一股夜风席卷而来。
  在孙衍的暴喝声中,众骑一冲而出。
  陈容坐在马车中,紧紧地抓着车辕,小脸苍白如纸,汗流如注,她闭紧双眼,一动不动地倾听着那马蹄奔跑声,那阵阵呼啸声,那车轮滚动声,还有嘶喊声,战鼓声,以及金铁交鸣声。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漫长,漫长得每一秒都是一个轮回。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么煎熬,煎熬得心被高高的揪起,随时会从嗓口跳出。
  『卟——』兵器入肉的声音传来,转眼间,一股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洒在车帘上,有几滴还喷了进来,洒到了陈容的脸上,身上。
  这只是开始。
  一声声惨叫撕破了夜空,一声声嘶喝变成了黑暗中的主调。
  渐渐的,陈容已是支持不住了,她双膝一软,缩成一团缩在马车角落里。
  时间还在流逝。
  喊杀声似是无穷无尽。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感觉到身边一暖。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缩成一团,滚入那人的怀抱中。她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蛋埋在他的胸怀,双腿缠着他的双腿。
  她把自己嵌入了那人身上。
  无边的黑暗和慌乱中,她只感觉到,这人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让人心安的气息。她如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抱着这个气息,抱着这个人,紧紧的,绝不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衍喘息着,嘶哑地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再冲出五百米,只要再冲出五百米。』
  他的声音,于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兴奋。
  一阵整齐的应诺声中,金铁交鸣再次响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衍兴奋的嘶叫道:『兄弟们,胡人没有援兵,他们没有援兵了。他们人马与我们相当啊。』
  他的声音中,含着无边的兴奋,无边的惊喜。
  狂喜的不止是他,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猛然嚎道:『兄弟们,杀了这些胡人,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四个字,应该是世上最动听的口号,一时之间,外面的嘶喝声都响亮了,金铁交鸣声又密麻了几分。
  在一阵急促的厮杀声后,四周安静了一点,传来的,只有急促的马蹄奔跑声,还有喘息声。
  这时,陈容听到头顶上,传来王弘依然清润动听的声音,『突围了?』
  回答他的,是驾车的巨汉,他粗哑地叫道:『过了胡人营帐了,再冲二里,便可以上官道。』
  他声音颤抖了一下,激动地说道:『郎君,如果没有遇到伏兵,我们就是突围成功了。』
  这时刻,孙衍的叫骂声传来,『奶奶的,那个莫阳城主简直愚蠢之极,这个时候还站在城墙上看什么热闹?我们都冲出来,他们可以接着冲啊,奶奶的,奶奶的,这蠢货!』
  叫骂了一阵后,孙衍嘶声嚎叫,『各位,再加把劲,冲上官道,我们就平安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答他的,是众人响亮而狂暴的应答声。
  马车又陷入疯狂的颠覆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一百年,似是一万年,马车慢了下来。
  一个疲惫的声音从天边飘来,『胡人没有追来,我们休整一下再起程。』
  『是。』
  应答声中,孙衍策马靠近王弘的马车,他嘶声说道:『王七郎,你出来一下,看看接下来怎么走。』
  一边说,他一边哗地一下,拉开了车帘。
  随着火光哗地洒入马车中,孙衍呆住了。
  他瞪着马车中,慢慢的,嘶哑地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于嘶哑中,有着气急败坏。
  回答他的,是好整以暇的王弘。纵使这般急驰,纵使脸上身上血液斑斑,他依然笑容浅浅,雍容得很。
  在孙衍的瞪视中,他左手搂着怀中佳人的细腰,右手抚养她的脸,淡淡一笑,首:『小姑子嘛,怕死而已。』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孙衍已纵身下马,一扑而来。他双手一扯,把八爪鱼一样的陈容从王弘的身上扯落,刚要大叫大嚷,想到了什么,却是压低声音,目光冰寒地瞪着王弘,冷冷说道:『王七郎,她还要嫁人的!』
  声音中,有着强行压抑的暴怒。
  王弘抬眸看向孙衍,望着他,他嘴角微扬,微笑道:『孙将军喜欢阿容?』
  孙衍秀美的脸腾地一红,他朝四周望了一眼,见到众人都在看向这边,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帘重新拉下,然后,他伸头进来,瞪着王弘,一字一句地说道:『王七郎,你别招惹她。听到没有,你不能娶她,便别招惹她!阿容这样的女郎,值得男人娶回家当妻子的。你这样做,会毁了她的,我了解她,她这人,一旦认真了,便会认死理,会对那男人生死以付,性命相托,你承担不了那个后果的!』
  面对着压抑着怒火的孙衍,王弘却是淡淡一笑,他修长白净的手,轻轻地抚上陈容的脸。这时的她,眼神涣散,脸白如纸,显然惊魂未定。
  媚公卿 第章 醋意
  王弘抚着陈容白嫩的小脸,微笑道:『听孙将军这口气,竟是对她知之甚深?』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道:『她想如何就如何,我想如何亦如何,孙将军不觉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孙衍大怒,右手成拳,便要向王弘的脸上挥去。
  就在这时,陈容动了动。孙衍一怔间,她已向外一仆,冲过孙衍,把头伸到马车外,双手趴到车辕处,朝着外面张着嘴,不住的干呕。
  一声又一声的呕吐中,陈容苍白如纸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她抬起头看向孙衍,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郁怒,只是颤声哭道:『尚叟呢,他在不在?他可还活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醒过神后,第一个问的,是一个下仆!
  孙衍还没有开口,王弘已是眼晴微眯,他收回一直放在她细腰上的手.把她重新抱到怀中后,极温柔极温柔地盯着她的双眼,然后说道:『尚叟大好。』
  在王弘回答她的时候,一个王家仆人大声应道:『小姑子,你那老仆早昏过去了,还有他的腿部被流矢所伤,流了点血。放心,死不了。』
  得到这个答案,陈容心神大定,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不一会,她睁开眼来。仰着头,便这般望着抱着自己,眼晴一直微眯着的王弘,望着一脸郁怒的孙衍,陈容灿烂一笑,喃喃说道:『你们都在,真好。』这句话一落,她像用掉了所有力气,眼晴也闭上了,手脚也软了,哪里还有半点精神?
  孙衍见状,重重一哼,他伸手扣着陈容的胳膊,朝王弘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后,把软趴趴的她拖下了马车。跌跌撞撞中,孙衍把陈容塞入了另一辆马车后,转身喝道:『可休息够了?动身吧。』
  众人连忙应是,策的策马,拿的拿兵器,那些把伤口包扎好的,能骑马的继续骑马,不能骑马的给扔上了马车。众人再次向南阳城方向冲去。
  在他们急急冲出时,莫阳城方向,还在不断传来喊杀声,嘶叫声。
  望着火把光越来越多的南城门,孙衍扁了扁嘴,暗暗想道:看来其它各门的胡人开始增援了,那些士族要是还犹豫不决,就会失去先机。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夜色中,莫阳城方向冲天的火光和喊杀成了主旋律,这种种声音把他们几千人的脚步声掩盖住了。
  急急的奔驰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亮了,众人离莫阳城方向已有百来里,已安全了。
  安全了。众人同时欢呼一声,开始翻身下马。就在他们跳下马背的同时,跨下极为神骏的坐骑,开始摇摇晃晃,有的甚至口吐白沫。必须休息了。
  陈容恢复精神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坐起身来,伸袖拭了拭粘巴巴的双眼,却发现袖上尽是斑斑鲜血。
  就在她望着那袖子发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女郎。』声音有气无力,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正是尚叟的声音。
  陈容抬起头来。
  尚叟爬到她面前,他颤声说道:『女郎,我们逃出来了。』声音一落,泪水横流。
  陈容白着脸,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嘶哑地说道:『我们逃出来了。他们,也逃出来了。』说着说着,她双眼大亮,神情也是大振,便直身坐起,伸手掀开车帘,朝外面望去。
  望着王弘的马车,马背上的孙衍,陈容颤声低语,『尚叟,我与他们有了共生死的情谊,以后,我的处境一定会好些。』
  尚更没有想到,她一醒过来,想的便是这个,当下咧嘴应道:『是。』看向她的眼种中,满满的都是感慨和心痛。
  孙衍一回头,便看到了把头伸出马车外的陈容。他纵马过来,来到她面前,他向她凑近些许,轻声说道:『方才我已警告他们了,他们都应了,不会乱说。阿容,你尽可放心。』
  陈容傻乎乎地望着他,奇道:『你说什么呀?』
  孙衍一噎,瞪了她一眼,闭紧嘴不想解释。他伸手向一个士卒挥了挥,喝道:『把竹筒拿来。』
  『是。』那士卒递来一个割下来的新鲜竹筒。
  孙衍把那竹筒塞到陈容手上,道:『把脸上的血抹一下。』说罢,他转身回返。
  刚刚策马奔出两步,他的身影便是一晃,回过头看向陈容,有心想说她些什么,想了想,最中还是住了嘴。
  竹筒里装满了清水,陈容把脸拭了拭,漱了口水,又把手拭干。
  她把竹筒送出时,一眼便看到一袭黑袍的王弘,正负着双手,施施然地走在荒原上。寒风扬起他的长发,拂过他俊美白净的脸。
  望着他那俊美的侧面,陈容不由想道:任何时候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正行走在青山碧水间,金马玉堂里。这人,总是那么气度高华,举止雍容,真是令人自惭形秽。
  她收回目光。就在这时,她突然记起一事,不由微微侧头,小小声地向尚叟问道:『叟,我方才,不是在王七郎的马车中吗?』
  尚叟应道:『嗯,是孙将军把女郎送回来的。』他的语气毫无异常。
  可这时的陈容,小脸已是白了又白,白了又白。直过了好一会,她突然低叫,『原来孙衍那话是这个意思。』她掀开车帘,向着孙衍走去。
  孙衍正与一个年青的将领说着话,见她走近,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告退。孙衍迎了上来。
  陈容在离他还有三步处盈盈一福,感激地说道:『方才多谢了。』
  孙衍秀美的脸一虎,他瞪着陈容半晌,突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王弘?』
  陈容呆怔间,他讥嘲地说道:『明明还是未嫁之身,却主动投怀送抱!陈氏阿容,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做他的小妾了?』
  陈容一凉,反射性地应道:『不。』
  这个字一出,孙衍那紧绷的脸才稍稍松了松,他瞪眼看着她,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不愿意,那就小心点。』他似是对陈容恼极,重重一哼,转身就走。
  陈容追出了一步,还是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她回头望向王弘所在的方向。这一回头,她顿时一僵。却是王弘双手抱胸,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也望着孙衍……这目光,不知为什么,让陈容的心中有点慌乱。
  就在这时,孙衍的高喝声传来,『吃完东西马上上路。』喝到这里,他一眼瞟到了眉来眼去的陈容和王弘两人,当下恼恨地一哼。
  他离陈容不远,这一哼声陈容听得分明,顿时她打了个寒颤.迅速地收回目光,低头走向马车。
  众人吃过干粮后再次起程。
  随着离莫阳城越来越远,众人已是越来越放松了。
  中午时,孙衍派出去探路的士卒回报了,说前方东西两条岔路,都看到了胡人的踪影,不过人数不多。
  既然人数不多,便不足为惧,队伍继续前行。
  傍晚了。孙衍选好扎营地点,便开始彻底地休整人马。
  陈容懒洋洋地倚马车车壁上,随着离莫阳城越来越远,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放松,不知为什么,这一放松,她却感觉到了无边的疲惫,整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手脚都是虚的。
  这个晚上,明月当空。
  被孙衍强行扯出的陈容,坐在一棵大树下。她懒洋洋地倚着榻,仰着头,望着天空上的明月。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
  陈容慢慢转头过去。
  她看到的,是侧对着她的王弘。他正端坐在荒原上,膝前摆着一张琴。月色中,他纤手的十指,在琴弦上舞动着,那俊逸无双的侧面,在银色的月辉中,同样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这时刻的他,宛如画中人,极远,极远……这样的他,明明近在身侧,却仿佛与她隔了一条河,隔了一道山。
  陈容看着看着,懒洋洋地侧身面对着他,目不转晴地欣赏起这副月色美男图来。
  他的琴声,在往日的空灵中,添了一份血醒之气,听着听着,陈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轮升在空中的血月,极艳丽,极空灵,极震撼。
  就在这时,她的腿被踢了一下。陈容诧异地抬起头来。她对上一脸恼怒的孙衍,望着这个秀美的少年,陈容眨了眨眼,问道:『怎地?』因为疲惫,她的声音中透着沙哑。
  孙衍一脸厌恶地瞪着她,朝左右望了一眼,低声说道:『你刚才看着王七郎,都流口水了。』
  『啊?』陈容大惊,她连忙抬袖在嘴边抹了一下,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她便是一僵,瞪着孙衍恼道:『你骗我。』
  孙衍甩了她一个白眼,施施然地在她身侧坐下。这时的他,早已脱下了盔甲,外面是一件蓝色的袍服。他坐在陈容面前,双手抱膝,仰望着天空一会后,突然问道:『阿容,你很喜欢王七郎?』他虽然没有看向陈容,却问得十分认真。
  陈容想了想,回道:『是。』顿了顿,她眨了眨眼.天真地笑道:『他那样的男人,天下的女郎都会喜欢吧?』
  孙衍回头盯向她。他的目光有点奇特,陈容看不懂。他盯了陈容一阵后,突然站起,转身便走,那脚步越冲越快。
  陈容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他,看到周围有好几双目光盯向自己,便了住了嘴。
  孙衍大步流星地冲出二十步时,一阵急促的奔马声传来。
  听到那奔马声,所有的喧嚣和笑语声都是一止。有性急的,更是转身便向停放坐骑的地方奔去——他们都是久经杀戮的,一听这马蹄声,便知有急事发生。
  孙衍也是脚步一顿,秀美的脸一沉。
  那骑马急急冲到他面前,翻身下马,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孙将军,前方百里外,出现了我们的人。他们说,冉将军与慕容恪的人遇上了。』他抬起头,朝着孙衍双手一拱,急急说道:『将军兵力太少,孙将军,我们去帮一帮将军吧。』
  这人声音一落,孙衍便果断应道:『好。』
  直到这时,王弘才一曲终了,他慢慢放下双手,抬头看向孙衍的方向,月色下,他的双眸极清极深邃,『慕容恪?他现在哪里?』
  那士卒大声应道:『在离此百里处,偏西方向有一个流山坳。』
  王弘转头盯向那士卒所说的方向处,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什么事原来如此?』询问他的,是那个与孙衍交好的年青将领,这个人,自从知道陈容是个女郎后,便老是一脸惋惜。
  王弘浅浅一笑,道:『原来,昨晚上南门兵力被调,却是慕容恪用来对付冉闵了。看来你家将军来得十分迅速啊,慕容恪措手不及,都来不及调用自己的嫡系了。』
  那年青将领一张四方脸,肤色棕黑,身材高大嗓门也大。他听王少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点着头,他极骄傲地说道:『听说这个慕容恪,一心想杀尽汉族中的英雄,特别是那些知晓军事的。不过他遇到我家将军,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又滔滔不绝地说道:『上一次,我家将军只领了二千人,便打退了他一万五千人。我说啊,这世上,就没有我家将军的对手!』
  他还意犹未尽时,孙衍已暴声喝道:『姓李的,你给我闭嘴,将军还等着我们救援呢。』
  那李姓青年一凛,连忙应道:『是。』他端起脸,转身向自己的属下奔去。
  在众人整理队伍时,孙衍策马来到王弘身侧,他居高临下地瞪着王弘,叫道:『姓王的,你是自行回南阳,还是与我们一道去见将军?』
  这个孙衍,从昨晚起,对上王弘时,便这么吆吆喝喝,一点也不客气了。
  王弘笑了笑,他目光扫向陈容,漫步向她走去。
  看到他的举动,孙衍汗毛倒竖,他尖声喝道:『站住。』一声喝出,见到四周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他压低声音,警惕地瞪着王弘,问道:『王七郎,你想干什么?』
  王弘望向张牙舞爪的孙衍,笑容浅浅,他朝着陈容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向他解释道:『没啥啊,我唤卿卿过来,看看她的意见如何。』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唤着‘卿卿’两字时,咬重了音。说完这句话后,王弘似笑非笑地瞟着孙衍,慢腾腾地说道:『孙小将军如此紧张,莫非,是看上了陈氏阿容,想自己娶她?』
  这话一出,孙衍僵在当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5:55
  第章 回南阳
  见他哑了,王弘微微一笑。
  这时,见到王弘招手的陈容,快步走来。她一走来,便看到孙衍脸色不好,她转过头,关切地望了他一眼,向王弘问道:『怎么啦?』
  王弘一笑,道:『孙将军要去救援冉闵,阿容你想不想一道同去?』
  陈容望着王弘,道:『愿与七郎一道。』
  王弘点了点头,他转头对上孙衍,双手一拱,清声道:『如此,先行别过了,他日再见,愿与孙君大醉一场。』
  孙衍哼了一声,朝他拱了拱手。
  他走到陈容的面前,低声道:『跟我来。』
  他领着陈容走出百步,侧过头朝着王弘的方向瞟了一眼后,转向陈容,蹙着秀眉,认真地说道:『阿容,王七郎那个家伙,风流自赏,很会讨女人欢心。你可不能糊涂了。』
  说到这里,他那墨黑墨黑,总是如狼一样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柔情,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按在陈容的肩膀上,盯着她,他低低说道:『你与我,是一样的人……我们玩不起的。』
  陈容感激地望着他,慢慢地,她朝着他盈盈一福,垂眸说道:『郎君说的话,阿容谨记。』
  以这种正式的口吻回应过他后,她仰起脸,眨动着大眼睛,调皮地一笑,道:『孙衍,如果有一天你的婚事能够自主了,而你又没有更喜欢的人,便娶了我可好?』她笑得天真,可那眼底,却多多少少有着认真。
  这种认真,是狼一样的认真,是孤寂了无数岁月,失望了无数岁月后,一个人对于温暖,对于伙伴,那发自灵魂的渴望和依赖。
  这种认真,孙衍却是不懂的。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低低说道:『不知做不做得到的事,我不想承诺。』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在陈容的双臂上轻轻按了按,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一别,又不知能不能再见了。阿容,你一定要坚强些,也要聪明些,一定不要被他人给骗了,毁了。』
  一句话说完,他转身便走。
  陈容转头,望着少年大步而去,望着少年翻身上马,望着二千人激起的烟尘,直入云霄,遮住了明月。
  就在她呆呆而立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这次的琴声,与刚才不同了,它充满着愁思,充满着离愁,它是一个君子,在送友人远行时,折下一根柳枝,相约明年再见。
  陈容转过头来。她对上了月光下,一袭黑衣,俊美的脸上如蒙了一层烟雾,抚着琴的王弘。她缓步向他走近。
  慢慢走到他身后时,一个婢女连忙拿出一副榻几放在王弘右侧略略后移处。
  陈容坐下。就着月光,她怔怔地望着王弘那俊美飘逸的侧面。
  慢慢的,他纤长的,舞动着的手指一缓。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陈容。月光下,他的双眸如星,这是真正的如星,极明亮,极清澈,极遥远……
  陈容仰头望着他。
  王弘嘴唇一扬,浅浅一笑,温柔的声线飘来,『阿容在看什么?』
  陈容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眼神迷茫,她轻轻回道:『君还在。』
  她居然给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三个字。她居然以这么迷茫,这么空洞的眼神,给了他这三个字。
  王弘眉头一挑,他放下琴,转身盯着陈容。
  就在这时,陈容打了一个激淋,她勉强一笑,站了起来,转身便想离开。
  就在这时,王弘清润动听的声音传来,『阿容?』
  陈容脚步一僵。
  他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后,在离她只有半臂远时停下,低着头,他温柔地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莫阳城!』语气极为坚定。
  陈容一怔。她喃喃说道:『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你的。』不等王弘再次询问,她已急急向前走去。
  望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王弘慢慢一笑。
  这时,那个中年贤士走了过来,他望着陈容的背影,转声说道:『郎君,这个陈氏阿容好生奇怪。她在与我们前来莫阳城的路上,一路上出谋划策,镇定从容,自信得很。便是说到从南门脱围时,她也是自信得很,连具体时辰和敌人的人数都一清二楚。可她真正面对战场时,却惊惊惶惶,与平常女郎毫无二样。郎君,你说这个陈氏阿容是怎么回事?』
  王弘摇了摇头,他望着陈容远去的背影,悠然一笑,低低说道:『是有趣……』
  不一会功夫,众人便倦极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再次起程。
  昨天,他们还有二千来人,现在便只剩下一百多个了,而且这一百多个中,还有三十来个伤号。只有这么多人,行进时便小心多了,一路上,王弘派出了几波探哨,事有异常便改道而行。
  终于,第三天时,南阳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望着那熟悉的城池,众人发出一件欢呼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王弘。』
  众人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们问时一怔。
  马车中,露出头来叫着王弘的,正是陈容,不过这时候的她已换上了一袭男子袍服,为了不起眼,她甚至还在脸上涂上了灰尘。
  在众人怔忡间,陈容策着马赶到王弘面前,她望着王弘,认真地说道:『七郎,马上就要到南阳城了,我有一事相求。』
  她的声音一落,王弘一便眯起了双眼。他盯着她,慢慢一笑,极温柔极温柔地说道:『卿卿如此打扮,是想告诉世人,陈氏阿容从来不曾去过莫阳城?更不曾随我王家仆人,伴我王弘左右?』
  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似是有点冷,直冷得陈容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为什么,明明理直气壮的事,陈容却突然觉得心虚了,她低下头,咬着唇喃喃说道:『我,我,还是未嫁之身。』
  说到这里,她似是有了力气,陈容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王弘,低低求道:『阿容与郎君之间,相距何止千里万里?郎君,陈容是不会做妾的。』
  她说到这里,把马鞭一抽,掉头便向自已的马车冲去。
  王弘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后,才懒洋洋地说道:『陈氏阿容的话,大伙可记得?』
  『记得。』
  听到众人整齐的应诺声,王弘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就按她说的做吧。』
  『是。』
  大伙刚刚应下,那中年贤士抬头盯了一眼笑容满面的陈容,不由摇着头,向王弘说道:『这,她都已经……这是一自欺欺人啊。』
  王弘一笑。
  第章 七郎断袖了,我们怎么办?
  王七郎的车队,出现在南阳城门外时,守城的士卒们惊呆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队长才走出城门,朝着下面喊话的王家仆人惊叫道:『可否容小人见王七郎一面?』
  他说话时,嗖嗖嗖,上百个脑袋都凑近来,眼睁睁地望着。
  王弘掀开了车帘。
  他微微一笑,清风朗月般唤道:『是我。』
  两个字一吐出,城墙上,暴发出一阵枉喜的大叫声,呐喊声。那小队长激动地叫道:『真是王七郎,真是王七郎!快快开门,快快开
  在他的大呼小叫中,沉重的铁门开始。滋滋一一,地打开。
  王弘的马车率先动了。
  可他的马车,在驶到陈容的马车旁时,突然停了停,众目睽睽之下,城墙上下众人枉喜期待的目光中,他朝着陈容温柔的,亲切地唤道:『卿卿,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不小。
  足够让城门附近的人都听到,就算听不到的.也可以看到他对车中人那温柔如水的表情。
  嗖嗖嗖,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陈容的马车。
  众人在看到马车上的陈府标志时,不由凑在一起,嗡嗡议论起来。
  没哼人知道,这时候,马车中的陈容,双手相互较成一团,她咬着唇,涨红着脸,对像是大病一场,还有点精神不振的尚叟低叫道:『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疲惫的尚叟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时,陈容朝外面王七所在的方向,充满杀气的瞪了一眼,转眼苦着脸,向着尚叟喃喃说道:『幸好不是叟驾的车,不然,我,我的名节是连渣儿也不剩了。』
  尚叟低哑地,疲惫地回道:『女郎都与七郎共生死了,就算只是做妾.也会被他尊重的。』
  语气中已有了赞同。
  陈容狠狠瞪了尚叟一眼,双手重重绞了两把,因为实在是生气,她又朝尚叟瞪了两眼,呼地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尚叟。
  这个时候,车队开始驶入城门。
  王弘的车队,平安无事地回到南阳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震惊了所有人,一时之间,街左街右,所有的行人都向这边跑来,便是开着店铺的,也把铺面关上蜂涌而来。至于那些住在大宅子中的,也急急打开大门,大声吼道:『王七郎回来啦,王七郎回来啦。』
  渐渐的,。王七郎回来啦,的话,响彻了大街小巷。
  开始时,陈容见到两侧那上百个围观的人时,心中还在想着:得找个机会,瞅个没人的时候离开王家车队。
  可是,只是一转眼功夫,围观的人由上百个变成数百个,又变成近千个了。
  两边的街道越来越是水泄不通,而且,四周还有脚步声不断传来
  陈容白着脸,她樱唇颤动了下,朝着尚叟叫道:『叟,我们走不掉,这可怎么办?』她声音已变,已急得要哭出来了。
  尚叟见她急了,也急了,他喃喃说道:『老奴下去看看。
  他刚淮备动身,陈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连摇头,『叟,不能去,这王家队伍中,只有你我是外人,你一去我就现形了,我的名节就真是一点也没有了。』
  尚叟见状,急急问道:『那女郎想怎么办?』
  就在他询问时,外面暴发了一阵女郎们的尖叫声,枉喜的呼声。陈容寻思了一下,转眼看到尚叟,忙压低声音朝外唤道:『拿一顶纱帽进来。』
  外面喧嚣震天,陈容的声音又不大,没有人听清。无奈何,她清咳一声,只好再叫一遍。
  好一会,一个仆人才靠近来,问道:『女,恩,郎君有何吩咐?』
  『拿一顶纱帽过米要面纱厚一点的,我老仆要用。』
  不一会,一顶纱帽塞到了陈容手中。
  陈容接过,顺手便给尚叟戴上,她一边戴,一边认真地叮嘱道:『叟,呆会不管有多少人,你一定要护着这帽子.不要让人看清了的长相。』
  尚叟低哑地应道:『女郎放心吧。』
  就在这时,几个女子的欢呼声混合着尖叫声传来,『不可能,王七郎怎么会有了卿卿?』
  『我不信,我不信!』
  『给我们看看。』
  『她是谁?对,给我们看看。』
  叫嚷声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面而来,也,向陈容的马车围来。
  陈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她急急地转向尚叟,胡乱说道:『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这时,王七郎那顾长俊美的身影,出现在陈容的马车外。
  虽然隔着车帘,可陈容对这个身影,已牢牢记在了心坎上,她咬着牙,恨恨地蹬着他,大眼中泪汪汪的咒骂道:『王七这个小人,他要真害得我嫁不了别人。我发誓,我一定要缠着他,我要让他的后院不得安生,让他这一生再也娶不了别的女人!』
  她的咒骂声很小,至少混在处处都是叫器,嘶喊,欢呼的声音中.实在太小。
  可是,她的声音一落,车帘外,便传来王七清润动听,温柔如水的
  声音,『卿卿这是骂谁啊?这么大的火气?』
  他的声音也很小。
  可是,与众人不同,王七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便是这么曹杂的环
  境,他那小小的声音,也淮确无误地送到了陈容的耳中。
  也是奇怪,陈容满脸愤怒,更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的,可这会他的声音一入耳,那怒火便消了一半,羞臊和一种隐约的期待,便不由自主地涌出心头。
  她狠狠压下那不该有的情绪,正淮备重重地回他一句,就在这时,一个女郎大声叫道:『王七郎,我们爱你慕你,光是望着你的身彩,便已心神俱醉。可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说你有了卿卿,我们不相信,你得让开,得让我们看看你的这个‘卿卿’!』最后两宇,已有咬牙切齿之势。
  这女郎显然是众女之首,她的声音一落,几十个少女齐刷刷叫道:『王七郎,你让我们见见你的卿卿!』
  一边说,她们一边再次冲了上来。
  这女人疯枉的力量,是很惊人的,转眼间,十几个王家仆人都在急
  声喝叫,可她们的前冲之势丝毫不减。
  马车中的陈容,这时正眼巴巴地望着王弘,虽然明知他不会,可她还是期待着,期待他能说一句什么话,现在这个时候,只有他开口了.这些女郎们才会散去。
  就在她眼巴巴地期待中,却听到王七郎微微一叹,竟是令着驭夫走开
  这还了得!
  他一走开,自己那是典型的羊入虎口啊。
  就在陈容急得满头大汗时,好几双小手.已攀上了她的车辕。
  没时间犹豫了。
  陈容牙一咬,伸手拿过放在旁边的,属于王七郎的男子袍服。然后,她把袍服朝头上身上一蒙,只留下双眼,瞄淮王七郎的方向,纵身
  一跳。
  于是,喧嚣震天中,她跳下了马丰。
  她这个举动,惊住了所有人,一时之间,王家仆人拦阻地动作也停了,众女郎前冲的姿势也停了,连正谁备离开的王七郎,也侧过头,愕愕地看着跳下了马车的她。
  就在他们怔忡愕然间,陈容一个箭步冲上,就这么当着众人,她纵身一跃,谁确地跳上了王弘的马丰。
  当着众人她向前一扑,滚到了王弘怀中后,陈容蒙着衣衫的手果断伸出,哗地一下午把车帘完全拉下。
  。。。。。。。。。。。。
  所有的声音都消夫了。
  便连那些急急前来的士大夫,连那些围观的少年们,也停止了议论喧嚣,呆呆地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郎的抽泣声打破了平静,『王七郎,天下这么多的女郎,你怎能学着那些人,也断袖了?』
  这声音一出,王弘呆住了。
  紧按着,又有几个女郎哭了,她们哑着嗓子,绝望地说道:『你唤一个男人为卿卿,你还把自已惯常穿的衣物给他穿。王七郎,你怎能如此?』
  『便是天下的男人都断袖,可那断神之人,也不应该是你王七郎啊。七郎都断釉了,我们怎么办?』这个声音,来自那个女郎中的领袖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悲了太绝望,完全说到众女的心坎上了。她这句话一出,哭声一片。
  外面,呜呜的哭泣声中,众女开始绝望地向后退去,退去。
  马车中,蒙着头和脸,窝在王弘怀中的陈容,这时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听到她的笑声,王弘低下头来。
  陈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不用看,也知道这个风流名于天下,崇拜者满天飞的谪仙七郎,定然郁闷得紧。
  因此,她一边咬着唇,一边格格笑道:『王弘王七郎.你现在是不是有一丁点后悔了?烦恼了?失落了?我早警告过你的.可你不听,现在得到了教训吧?』
  声音得意洋洋。
  果如她所料,王七郎一直僵直着身子,好久都没有反驳她的话。
  就在陈容得意之极时,王弘温柔中带着迷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容,我也只是叫了你一声卿卿。可你现在,人躺在我怀中,双手抱着我的腰。在战场屑杀时,你这样做,还可以说是身不由已,可你现
  在再这样,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成功的令陈容僵住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6:14
  第章 名士迎接进行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反正已经抱过一次了。。。。。。。。。。』
  这话一出,陈容便听到王七的哧笑声传来。
  这哧笑声,令得陈容那潜在心底的恼恨全部浮出。她右手一伸,准确地掐住他手臂内侧的嫩肉,狠狠一拧,咬牙切齿地低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刚才叫了那么一句<卿卿>,我何至如此?』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已有了哭音。
  低低的哭泣两句,见到王弘没有什么反应,陈容呼地一声拉开了蒙着头脸的衣袍。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了痛得俊脸扭曲,正无奈地瞅着她的王七郎。
  陈容第一次看到谪仙般的王七,露出这种表情来,不由心中一乐。
  这一乐令得她恼怒大消,羞意渐起。
  她慢慢地坐直身子,低着头,小小声地求道:『七郎,我是真不做妾的。』声音中已带有哭音。
  抽泣了两下,她以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喃喃说道:『你王七郎何等身份,真说起来,我阿容给你做妾,都还差一点点。  我———』
  说到这时,她重重咬了咬唇,痛下决心。
  当下,她果断地抬起头来,对上王七郎奇异凝视的目光,恨恨地一瞪,掐着他嫩肉的手指再次一拧,狠狠低喝道:『快想法子把我不知不觉地放下去!』
  这一下,王七郎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可他俊美的脸上,依然带笑,只是这笑容多少有点委屈,『好吧。』
  两字一出,陈容立马松手。就在她松手那一瞬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小脸腾地一红,直至颈项。
  王七郎歪着头,浅笑首望向这样的陈容,右手朝车后面一指,慢腾腾地说道:『这里面有婢女的裳服,你换好后,戴上面纱,找个机会下车吧。』
  陈容应了一声是,她爬到马车后面,一边打开车壁,她一边恨声说道:『马车中随身带有婢女的裳服,如此风流之人,为会么要扯上我?』声音中已有恨意。
  王弘却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闻言,他低叹一声,『怪不得世人都说,好人最难做。这裳服,是我为卿卿你准备的。』
  陈容一怔。
  她愣愣地回过头来。
  对上王弘的目光时,她双眼一瞪,低喝道:『缩回头去,不许看我。』
  王弘闻言一笑,果真回过头去。
  这时的女性衣袍,比男子的繁琐太多,就算是婢女的,也讲究一种优雅之美。陈容一边悉悉索索地换着衣裳,一边自我安慰着:王弘这样的人,美人见得多了,他才不会回头来看我换衣呢。
  想是这样想,她还是急得手都有点乱。
  过了好一会,陈容终于把中衣换上,只套外袍了,穿着穿着,她突然想道:这些衣袍还真的十分合身,他刚才都说了,它是为我备着的。。。。。。为什么要为我备衣裳?
  她想到这里,又气又恼,又恨又羞。
  好半晌,她才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忖道:定是那家伙在城门叫我卿卿时,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下,便把衣裳都放在马车上,只等我自投罗网了。
  这么一想,不知为什么,她更气了。
  不一会,把裳服穿戴整齐,头上戴着纱帽的陈容,终于转过身来,她朝着慢条斯理地品着酒水的王弘瞪了一眼,悄悄把车帘掀开一线。
  见到外面的人似乎少了一些,她低着头,便这般把车帘掀开,跳下了马车。
  这时马车正大行进,她这般跳下,整个人便是向前一冲,幸好她身手不错,连忙稳住。
  王七郎的马车,一直是众人关心的重点,此刻看到有人从中跳出,嗖嗖嗖,一时之间,好一些目光都转向了陈容。
  不过这些目光,在对上婢女打扮,戴着纱帽的陈容时,收了回去——贵族随身带着婢女,就算与他人淫乐时也留婢女在场,实是太寻常,寻常得像患得吃饭喝水一样。因此,连那些女郎们都只是瞟瞟陈容一眼,便不再理会。
  陈容心下松,她向后退出几步,几个箭步便冲上了一辆载着婢女们的马车。
  婢女们看到有人上车,同时一惊。待见到戴着纱帽的陈容,顿时瞪大了眼,朝着她上下打量着。
  陈容挑一处角落坐下,低声说道:『是我,不要出声。』众婢恍然大悟。
  这些经常服侍王七郎,跟着他走南闯北的婢女,只论外表和气质,那一个都不输给普通的士族女郎。而且她们人人识字懂礼,对于与自家郎君共过生死的陈容,她们从内心深处是敬重的。
  因此,她一开口,众婢马上安静下来,一个全恍若无事人一般,开始继续先前的活动。陈容暗暗纳罕,望着她们,她不由想着:光是他的这些婢女,便已胜过我了。。。。。。这想法一出,她刚刚升起的那点期待,又全部烟消云散。前一世,为了那个不属于她的郎君,她受尽白眼,耗尽芳华,这一世,她真不想再如此辛苦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鼓噪声。
  这一次的鼓噪声中,再次夹有女郎们的尖叫,陈容有点好奇,便掀开一角车帘,悄悄看去。
  这时的街道两侧,已是典型的人山人海。而且,随着各大家族家长的到来,王弘的车队不得不停下,与他们一一寒喧。
  此刻,令得众女鼓噪的,是桓九郎,庾志等名士,他们正驾着马车,施施然地挡在路中央。
  把王家众人的去路挡住后,陈容见过的中年文士率先跳下马车,
  他一反手,便从一婢女手中接过一只笛子。把笛子朝唇边一放,便吹奏起来。
  笛音刚响,抱着筝的桓九郎跳了下来,桓九郎的筝声飘荡间,庾志也下了马车,他右手一挥,二十个美貌的歌伎走下马车,扭着腰肢,便宜这般在大街当中,众目睽睽之下,跳起艳来。
  。。。。。。这是真正的艳舞,那些歌伎,人人衣裳单薄,随着她们的舞动,陈容都可以看到颤动的乳波,有一个婢女位于肚脐睛处的痣,也一目了然。
  随着这些歌伎一舞动,弹着筝的桓九郎比手一按,停下了动作。他侧过头,瞪着庾志,高声喝道:『庾子成,你这是什么意思?怎地突然弄一些骚物出来,平白地败了我的雅兴!』
  他不高兴地喝骂一出,庾志便伸手抚着自己短短的胡须,漫叹一声,说道:『本来,我是想献上一曲古音,以慰死里逃生的七郎的。可没有想到,王七郎他居然断袖了!有感于此,我伤心之下,只好召来家伎为他一舞。哎,只希望她们的舞蹈,可以唤回王七郎那颗大男人的雄心。』
  这话太也恶毒。这分明是取笑王弘断袖后,是睡在男人下面的那个。
  一时之间,惊愕的,忍笑的,议论的再起。
  呼地一声,王弘把车帘拉了开来。
  随着他这个动作做出,众人嗖嗖嗖,同时转过头来,睁大了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马车中。
  他的马车中,当然什么也没有。
  而且,众人更可以看出来,王弘衣履鲜明,乌发齐整,那里有纵过欲,乱过情的模样?
  迎上众人的目光,王弘浅浅一笑,他眯着双眼,盯着大步走来的庾志,喝道:『庾子成,你真真该死!』
  这话一出,庾志哈哈大笑。
  他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王弘的马车前。伸手把车帘完全掀开,他伸头朝里面瞅了瞅,还大力的吸了两下,叫道:『噫,怎地没有情欲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女人的体香?我说七郎了,你那个卿卿不会是女人假扮的吧?』
  听到庾志的大叫大嚷,陈容一惊,愕然想道:这人好灵的鼻子。
  话说庾志在大力地吸了几下后,用力地点了点头,转向众人说道:『马车中没有见到什么卿卿,看来传言有虚啊。』
  大声的感叹了两句后,他右手一挥,制止正扭着腰踢着腿,舞姿勾住了众男人眼珠的舞伎,『回去吧回去吧。』
  众女一停下动作,人群中,一个壮汉便大叫道:『庾子成,经过你的神鼻一嗅,当真判断那车中并无郎君?』
  这壮汉身量高大,声如洪钟,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珠子泛黄,那长相,正是时人所厌恶的那种粗鄙。
  可庾志对上这种人的询问,并没有白眼相待,他反而一乐,得意笑道:『神鼻?这词用得好,用得很不错。』他才说到这里,桓九郎在一侧冷冷哧笑,『我家的狗阿弄,也有一副神鼻。』
  哄笑声四面而来。
  庾志却是不恼,他脸色如常,径自嘻嘻笑道:『没有郎君,没有郎君。嘿嘿,看在王七郎历劫归来的份上,我的神鼻可以证明,马车中没有郎君,只有女郎。』
  这话说得比没说还糟,王弘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桓九郎则是噗哧一笑,那中年名士则长叹一声,转身便走,『走罢走罢,好好的一场乐事,全被庾子成给搅没了。』
  这话一出,人群于唏嘘遗憾声中,笑声大作。
  第章 回陈府了
  这时,整个车队和人群,都处于喧嚣混乱当中。陈容朝左右瞅了瞅,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一块,便跳下马车,两三下挤入人群中。
  她身手灵活,钻来钻去,轻轻松松出人群,向陈府所在的方向跑去。
  这时刻,所有的人流都在向王弘所在的方向涌去,陈容反其道而行之,走起来很容易,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南街。
  走到这里,整个世界安静下来了。
  望着这熟悉的街道,死里逃生的陈容,左顾右盼着,只觉得一切都那么的熟悉,那么美好。
  她走过几家属于自己,店门紧闭的店铺后,远远地便看到有一家店门大开的。这店面是买胭脂水粉的,到处都蒙有粉色沙曼,红木打成的柜台,漆的光亮的油漆纤尘不染的。
  陈容快步走入。
  守在店中的是一个高高瘦瘦,二十七八的青年仆人。他见到陈容上门,连忙迎上来,客气地笑道:『这位郎君&#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就在这时,陈容把纱帽一摘,露出了面容。
  青年仆人一呆,转眼惊喜地叫道:『女郎,女郎!』
  陈容望着他一笑,道:『是我,不用那么激动。』
  青年仆人用袖子拭了拭湿润的眼角,颤声说道:『我们日夜都担心着,莫阳城传来的消息,也一天比一天惨烈,奴实在是怕极了。』
  陈容却不耐烦了,她胡乱点着头,问道:『平妪呢?她现在可以露面了。』
  『是,是』青年仆人连忙说道:『奴去叫他来。』
  陈容挥了挥手。
  这个店铺面积不小,一进一出的两个房间。陈容走到里面,在里面唯一的一个塌上坐上来。
  坐下后,她一边喝着酒水,一边四下打量着。这店面打扫的相当精致干净,可是有点冷清,看来生意一般。
  就在她寻思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平妪冲了进来。她一看到陈容,眼眶便是一红,泪水汪汪地下来了。
  平妪以袖掩脸,见陈容站起来要抱自己,却退后一步都开了她。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陈容面前,呜呜哭泣起来。一边哭。她一边指责,『明知那莫阳城市死亡之地,女郎怎能说去就去?便是被那南阳王索取了去,好在也能活着,也能平安到老,女郎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说一句,便咽中一噎,又说一声,又泣不成声。陈容向她看去,见到只是这几天,他那乌黑的头发,两鬓竟染了霜。
  陈容心中感动,连忙扶着平妪的双臂,强行把她拉起。刚把平妪扶起,她一看到陈容的脸,又是一阵啕啕大哭。
  平妪这一哭,直哭了一刻钟,才在陈容不耐烦的劝告下住了嘴。
  两人挨着他坐下,陈容赶紧问道:『我离开后,陈府可有异常?』
  平妪掏出手帕拭去泪水,沙哑地说道:『异常倒是没有,只是听说,你伯父大发脾气,说你一个小姑子,出远门也不向家族说一声,还说你回去后要跪祠堂。便是你的那些姐姐们,也在宴会时,说过你或许是跟男人私奔了。不过你伯父派人查了你的财帛后,都说你没有拿起一分钱物,定然不是失踪。』
  陈容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牵着平妪的手,说道:『妪,随我回陈府吧。』
  平妪一惊,睁眼看她,『女郎,我是被赶出来的了。』
  陈容蹙了蹙眉,道:『无妨的,我便说这一路上你忠心为我,便又被我收了回来。』说到这里,她冷笑道:『大不了,我再当着所有人宣布,你的一切支出,由我个人承担,保证不费家族半粒米粮便是。』
  平妪低头寻思起她这话的可行性来。
  陈容哪里耐烦,她命令道:『妪,你那里有没有我的衣裳?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陈府了。』
  平妪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那天被赶出时,我为存个念想,把女郎在北方时常穿的旧衣裳拿了两套。我这就去拿来。』
  不一会功夫,平妪便拿了一套陈容的衣裳过来。
  陈容换上时,尚叟也驾着马车悄悄地赶了过来,当下,三人坐上马车,向陈府返回。
  陈府的大门处,婢仆们来来往往的一个个踮着脚,向北城门方向张望。叽叽喳喳声中,纷纷叫道:『不知王七郎会不会从此路经过?』『定然会的,看到没有,几位郎主都去迎接他了。』『不是说南阳王迎着王七郎,去了南阳府吗?』『定然没有去,如果去了,北门怎么还这么热闹?』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陈容向尚叟说道:『走侧门吧。』
  尚叟明白她的意思,当下驾着马车,向着一处偏远的,王七郎的车队绝对不会经过的侧门驶去。
  果然,那侧门出冷冷清清的,陈容地到来,只是惊动了几个门卫和府中护卫。
  当马车驶过陈微的院落里,那院落里冷冷清清,多半陈微也去看热闹了。
  陈容的院落里,仆人们因为主人不在,都无所事事的,突然看到陈容回来,一个个喜形于色,他们一窝蜂地涌上,围着她询问起来。
  陈容没有回答,她挥退众人,回到府中沐浴更衣,直在桶中泡了大半个时辰,她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换上一套浅绿的新衫。
  她走到院落时,隔壁陈微的院落里,已是笑闹声一片。
  平妪有点心神不定,见到陈容走来,连忙迎上去,不安地问道:『女郎,可要去见过郎主?』
  陈容蹙眉想了想,点头道:『也罢,迟早是躲不过的,便去见吧。』她想,现在王七郎平安归来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想来陈元和阮氏也不会太过惩治她。
  陈容刚刚转身,才都出几步,只听得陈微的惊呼声传来,『什么,阿容回来了?』
  她的叫声一起,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蜂拥而来,转眼,陈容的院门处,便探入了七八个黑压压的脑袋。
  这下陈氏的女郎们,刚约在一起见过王弘,刚刚回来,便听到陈容出来的消息,又是好奇又是吃惊,便齐刷刷地冲了进来。
  望着张望而来的众女,陈容福了福,叫道;『阿容见过各位姐姐。』不等陈苗问出口,她已垂着头,不安地说道:『我正准备向伯父请罪呢。』
  她的话音一落,陈茜便叫道:『一道去一道去。』
  陈微在后面叫道:『我父亲不在,他给王七郎接风洗尘了。』
  陈容依然低着头,恭敬地说道:『便是见过伯母也是一样。』
  陈茜不耐烦了,她冲了进来,叫道:『呆会再去吧。』一直冲到陈容面前,她才停下脚步。
  歪着头,朝着陈容打量半晌,陈茜突然问道:『阿容,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陈容明白她的意思是问,你怎么会与王七郎同一时间回来。
  当下,陈荣双眼明亮明亮的,她抬起头看向众女,急急地说道:『听说王七郎也在今天回来了?他是平安无事回来的?街上好热闹呢,你们也去欢迎他了吧?太好了。』
  她这语气,这表情真是开心又期待,隐隐中还有着不曾迎接王七郎的遗憾。众女见状,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刚才,她们听到陈容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消息时,第一想法便是,她为什么与王七郎同时回来?
  现在看他的表情,莫非是巧合?
  就在这时,陈容望着街道方向,声音低低,喃喃说道:『他在莫阳城那种地方,真是吃苦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话提醒了众女,是啊,莫阳城那可是死亡之地,陈容的脑子没有烧坏,她就算要私会情郎,也得趁着安全的时候去。看来此事当真是巧合。
  相同了这一点,众女又嘻嘻哈哈起来。
  陈微冲上来,她围着陈容转了一圈,笑道:『阿容,你瘦了呢,也黑了。看来,七郎如果有召,你的敖粉才行。』
  她说道这里,眼一转看到平妪,不由惊叫道:『你这老奴怎么还在?』
  话音一落,陈容不高兴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这一次在路上遇到流民,平妪挡在我的前面。幸好马车及时冲过去了,如果没有冲过去,我当真不知道她会发生什么事。阿微,她是一个对我又救命之恩的忠仆,因此我把她带来回来。』
  顿了顿,她抿紧唇,倔强的说道:『便是伯父要打要杀,我也要留下平妪。』
  陈微怔了怔,讷讷的说道:『她救你是忠义,你把她带回是知恩图报,父亲他不会不同意的。』声音有点不快,眼前这个阿容,明知道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肯定会由着她,居然还说什么『任打任杀』把父亲说的无情无义的。
  这般陈微扁着嘴时,陈苗转过头盯着陈容,突然诡异的一笑。
  她这一笑特别奇怪,众女先是一怔,转尔明白过来,当下,他们望着陈容,都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笑容。
  陈微也反应过来了,她以袖掩嘴,眯着眼睛,同情地说道:『阿容,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撑住。』
  她的声音一落,陈苗在一侧不屑地说道:『她?凭她的身份,人家七郎也只是玩玩,谈不上多喜欢的,阿微你叫她撑住,用辞不当。再说了,女人嘛,当有容人之量,便是真与人七郎私定终身了,听到这种事,应该欢喜才是。』
  在陈容愣愣的,迷惑中夹着不安的眼神中,众女叽叽喳喳笑了一阵后,又陈苗率先开了口,阿容,这一次你的七郎,带了一个‘卿卿’回来。则啧啧,你不知道,你的七郎叫他的卿卿,那个温柔多情啊,真是。』
  她连啧几声,看向陈容的眼神中,已经是同情。而且,语气中,多多少少由着一份对那不曾谋面的‘卿卿’的嫉妒。
  陈容还在呆着。
  她眨了眨眼,慢慢得低下头来。便这么低头片刻后,她退后一步背对着众女,低低说道:『谢各位姐姐相告,阿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
  声音低低,似乎语不成声。
  众女看向她的眼神中,嘲弄之色更浓了。
  陈茜走上一步,来到陈容身后说道:『阿容,你说的对,你是什么身份?人家王七郎是什么身份?真要说起来,只怕天下的人都要求你别玷污了人家的清名、』
  『是啊,阿容别伤心了,既然配不上,便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个声音比较温柔,是与陈苗同一父亲的一个庶女所说。
  陈微也在一侧低声安慰道:『阿容,别想了,他那人,不是你能想的。』
  说到这里,她展颜一笑,上前牵着陈容的手,安慰性地握了握。她望着陈容,暗暗想道:每一次恼了她,见她可怜,又忍不住要同情他。
  这时,陈容挣脱了她的手,她摇了摇头,青丝凌乱的间,苦涩一笑,向着众女一福,陈容垂头说道:『多谢姐姐们安慰,阿容真不伤心。』
  嘴里说着不伤心,可她一直低着头,耷拉着肩膀,整个人似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无精打采的。
  众女的眼神越发同情了。
  这时,陈容低头说道:『各位姐姐,阿容不告而别,累得长辈操心。既已归来,当去告罪才是。』
  说罢,她转过身,脚步不稳地向前走去。平妪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望着她那踉跄而去的背影,陈茜突然说道:『我们也去吧。阿微,你去跟你母亲说一声,阿容也是一个可怜人,叫你母亲先不要惩罚她。』
  她一句话说完,便对上原地不动,表情有点僵硬的陈微,不由喝道:『阿微,叫你呢,没有听到啊?』
  陈微苦巴巴一笑,应道:『是,是。』也转过身,跟上了陈容。
  不一会,陈容便出现在阮氏的院落外。
  这时刻,李氏正侍立在阮氏的身后,她眼尖,一下便看到陈容,当下声音一尖,道:『哟,这位贵客是谁呀?』
  这高亢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阮氏和众婢同时抬起头来看向陈容。
  李氏的柳叶眉,这时都快竖起来了,她带着阴笑,扭着腰肢上前一步,叫道:『哟,贵客来了,还不上塌?』
  她的声音一落,见陈容没有动,阮氏温厚中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怎么,一个小小的姑子,真不把你伯父的如夫人放在眼里?』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6:33
  第章 算盘
  陈容见阮氏动怒了,连忙上前几步,朝着她福了福,低着头应道:『不敢。』
  她慢慢地跪在地上,向着阮氏磕了一个头,再次说道:『伯母千万息怒,阿容刚才是走神了啊。』
  见到陈容屈膝,李氏用手帕掩着嘴,得意一笑!
  阮氏喝了一口奶丵子,瞟了玉紫一眼,慢吞吞地说道:『翅膀很硬嘛。』
  陈容一直低着头,任青丝挡着小脸上,她抿紧唇,清声说道:『平妪抚我育我十几年,情如亲人,身逢乱世,我实是不敢放任她独自寻亲。』
  她说到这里,也不等阮氏再开口,身子一伏,向阮氏拜倒,求道:『虽是如此,可阿容性急,也不知会长者就自行离去,累得伯母为阿容担忧。阿容有罪,愿意受罚。』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婢女在身后叫道:『既如此,主母给她十杖,让她长长记性。』这个婢女,正是上次被陈容用刀子骇怕了的那个,她记恨在心,便迫不及等地开了口。
  阮氏皱起了眉头,她头也不回,淡淡喝道:『谁让你开口的?』
  喝声一出,那婢女先是一怔,转眼她朝李氏求救地望去,见她不理自己,连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用手小小地抽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说道:『是奴糊涂,夫人勿罪,是奴糊涂,夫人勿罪!』
  阮氏没有理她,任由她这样抽着自己的耳光。那婢女直抽了十几下,阮氏才温和地开了口,『好了,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起来吧。』
  『是,是,谢夫人,谢夫人。』那婢女一边感激地应着,一边爬起身退到后面站好。
  阮氏的目光,再度转向了陈容。
  她盯着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陈容,望着她那窈窕之极,可以令得任何一个男人心动,所有女人都为之妒忌的身躯,眉头一蹙,一抹厌恶之色流露而出。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婢女在外面恭敬地说道:『夫人,几位小姑子求见了。』
  『谁?』问话的是李氏。
  那婢女恭敬地应道:『有七八人,是阿琪,阿茜和阿微等人。』
  阮氏抬起头来,她再次拿起奶丵子小小抿了一口,徐徐说道:『她们来干什么?』
  不等下人回答,陈茜的笑声已经传来,『啊,四叔母的院中好生富贵。』顿了顿,她惊喜地叫道:『这是什么?天呀,这么大株的珊瑚!还有这个,这个,姐姐快过来看,真是漂亮呢。』
  听着陈茜那极不礼貌的,大呼小叫的声音,阮氏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可她听着听着,那保养得白净得体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抹矜持中带着得意的笑容。
  陈茜笑着叫着,已冲了进来。
  在冲到陈容身边时,她停了下来,朝着阮氏福了福,与众女郎一齐叫了一声后,低头看向陈容,笑嘻嘻地说道:『四叔母,你就不要处罚阿容了,她刚刚才得知她的七郎有了卿卿,正伤心着呢。再一处罚,说不定她就不活了。』
  她一进院落,便是大呼小叫的,不管是阮氏,还是李氏,一直都强行忍受着。
  此刻听到她没大没小地说完,阮氏那白净矜持的脸上,已有点怒意了。
  不过她没有发作。
  在陈茜说完后,她沉吟起来。
  这时,陈茜朝身后的陈微瞪了一眼,示意她上前为陈容说情。可陈微因为她的生母是陈元最疼爱的小妾,一直不得嫡母阮氏的欢心,都有点怕她,哪里敢上前?刚才在院落外,她也是退缩着,任陈茜怎么扯也不肯开口的。
  几个女郎好奇地,期待的眼神中,阮氏朝她们瞟来。她在众女的脸上,没有看到不舍和几分同情,倒是看热闹的居多。
  看热闹?阮氏心中一动。于是,她沉吟着,抿了一口奶丵子,转过头看向李氏,吩咐道:『把阿容送到一个空屋子里,让她好好悔过自己的行为。至于其它的,等夫君回来再说吧。』
  只是关禁闭,这样的处罚便是不重。陈茜嘻嘻一笑,向阮氏道了谢,转向陈容挤了挤眼,凑近她低声说道:『倔阿容,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了。』
  陈容显然心神不定,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没有回话。
  陈容被带了下去。
  也许真是陈茜的话起了作用,关押她的房子,位于陈元所在的院落的一侧。
  望着这四面空空,除了一塌,便只有头顶上那个天窗的房间,陈容在塌上坐了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头顶的天窗上,出现了明月才有的漫天银光。远处的喧嚣声,也渐渐沸腾,笙乐声开始飘荡。
  今天王弘的归来,让太多的人感到意外了,那宴会一直举行到午夜。
  直过了子时,陈元的马车,才驶回府中。
  他刚进府,李氏便迎了上来,她一边温柔地帮他拭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轻声细语的,『夫主,阿容回来了。』
  陈元没有在意,他伸了一个懒腰,道:『什么阿容?』
  李氏白了他一眼,娇声说道:『便是那个平城来的阿容啊!与王七郎有牵扯的那个。』
  陈元伸懒腰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来,端正容长的脸上,露出一抹诧异,『她居然还敢回来? 』刚说到这里,他心神一动,连忙转身,盯着李氏问道:『她是今天回来的?你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与王七郎同时回南阳?』
  李氏轻声说道:『问了,她也不知道七郎会在今天回来,惊喜着呢。』说到这里,李氏掩嘴娇笑,朝陈元抛了一个娇嗔的白眼,『莫阳城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死亡之地,阿容一个小姑子,她有去那里的勇气吗?夫主这话不该问。』
  她的白眼,陈元极为受用,他哈哈一笑,伸手摸上李氏艳丽的脸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错。』
  这时的他,也不顾婢女在场,左手一伸,便伸进了李氏的衣襟中,他一边轻柔抚搓着那团乳肉,一边笑道:『听说王七郎这次带个卿卿回来了,有看到的人说,那卿卿是个丰姿绝世的美少年,不过我们都没有见到,也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说到这里,他一把扯下李氏的衣襟,在她的呻吟中低头咬上一侧红樱,含糊说道:『既然王七郎有了卿卿,那他对阿容,应该没有什么兴趣了。这几天我来运作一番,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子送了得了。』
  在李氏越来越亢奋,众婢越来越脸红耳赤中,陈元的声音中也充满了兴奋,『经过王七郎和南阳王这一弄,阿容的身价那是高得很,不管送给哪个贵人做妾,都是拿得出手的。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利用利用。』
  李氏抱着他的脑袋,呻吟道:『夫主所言极是。』
  陈容被关了一个晚上,饿了一个晚上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听到一个仆人叫道:『阿容,郎主来见你了。』
  陈元来了? 陈容一凛,她连忙站起。
  被锁得紧紧的房门咔嚓一声打了开来。
  五官端方,留着几络长须,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的陈元出现在房门口。
  陈容一迎上他,连忙福了福,低声叫道:『伯父。』
  陈元点了点头,目光由她的脸,转向她的身躯。
  他望着站在暗室中的陈容,暗暗想道:这个阿容,长相身材都是绝佳,世间女人,若是长得如她这般艳丽,未免有几分浮华之姿。她却没有,看她这神色这眼光,竟另有几分神秘深远,让看到的人,总有几分看不透的感觉。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引得南阳王还念念不忘,引得王七郎那样的风流丈夫,也愿意维护她。
  想到这里,他伸手抚向下颌的胡须,一脸满意。
  陈元的目光,又像评头品足,又像是思量着怎么把她卖一个好价钱。这让陈容十分恶心,她低垂着眉眼,再次福了福,叫道:『伯父。』声音略略提高,带了几分凛然。
  陈元收回心神,他走上一步,朝着木屋中望了一眼,转向陈容,慈祥地说道:『阿容啊,你这次不告而别,可让伯父担足了心啊。』
  他长叹一声,无力地摇着头,感慨连连,『阿容明明知道,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贱民,你却为了一个贱奴,不惜以身涉险。就算阿容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要在乎担忧你的亲人啊。伯父想到这事,便忧心得睡不着觉啊。』
  声音温柔敦厚中,充满着关怀。
  陈容被他感动了,她低着头,以袖掩脸,哽咽地说道:『父兄不在,阿容都以为无人牵挂,现在听到伯父这席话,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再次朝着陈元一福,恭敬地说道:『这种傻事,阿容以后不会再做了,伯父也可不为阿容担忧了。』
  语气诚挚,那表情那眼种,比陈元还动情。
  陈元似是呆了呆。他朝着陈容盯了一眼,温和地说道:『好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啊。阿容啊,你伯母把你关了一个晚上,你可会怨她?』
  陈容连忙摇头,急急说道:『阿容是因为不听话,才被伯母惩罚的,伯父千万不要怪罪于她。』
  陈元听到这话,抚着长须的动作一僵,好一会他才呵呵一笑,道:『阿容很明事理啊,好吧,伯父便不怪罪她。』
  这木屋太小太压抑,陈元站了这么一会,便有点胸闷气短的。他退到外面,对一个婢女叫道:『还不把阿容扶出来?』
  那婢女连声应是,快步走到木屋中,把陈容扶了出来。
  陈容一出来,便向陈元再次行了一礼,她低着头,声音弱弱地说道:『伯父,阿容有一事相求。』
  陈元慈祥地说道:『说罢。』
  陈容轻声说道:『这一次,阿容在送走那老仆平妪时,路中曾遇流民。』她说到这里,陈元一惊,连忙关切地问道:『可有出事?』
  陈容感激得以袖拭眼,连忙说道:『伯父不要担忧,没出事呢。当时平妪挡在阿容的前面,差一点被流民们从马车中扯下去了。幸好上天眷顾,我们主仆才得以平安得脱。』
  她盈盈蹲福着,眼巴巴地望向陈元,求道:『伯父,平妪对阿容情深意重,阿容实在不忍弃她而去。伯父,你让平妪跟在阿容身边吧,求求你了。』
  陈元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扶起。在走近时,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陈元一愣,转眼便明白了,这是属于陈容的处子幽香!
  他闻着这幽香,双眼大亮,很早以前,他便听说过,有的少女还是处子时,幽香醉人,他一直有听说,可玩过的女人中,愣是没有碰到过。真没有想到,眼前这阿容,还有这么一个优点。好,好,果然是一个极品女人!
  他扶着陈容的手不放,陈容暗暗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抽回双手。这时,陈元也反应过来了,他哈哈一笑,道:『好,好,阿容不错,很不错。』
  他大袖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那个平妪什么的,你既然不忍,那就继续续放在身边吧。那几个走了的仆人,你还有不舍的,也一并招回。阿容啊,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伯父说说!』
  陈容站在他面前,听着他口沫横飞地说话,已是一种煎熬。哪里还愿意与他继续废话?当下连忙感激地回道:『没,没有了。』
  『那好,阿容你若有所求,随时可以跟伯父说。』
  『是。』
  『去吧。』
  『是。』
  陈容一走,陈元也甩袖离去。
  走着走着,陈元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衣裙翩翩,身段优美之极的陈容,望着她那渐渐远去的背影,陈元突然想到她刚才表现出的温驯恭敬,不由向左右问道:『你们说,这个阿容是个什么人?』
  跟随他左右的仆人们一怔,相互看了一眼,讷讷着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陈元已收回目光,他喃喃说道:『管她有什么诡异,不过是个小姑子而已。』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
  这笑声,令得他左右的仆人们一愣,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糊涂。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6:47
  第章 陈元受辱
  陈容回到院落中。
  平妪一看到她走近,急急迎上,唤道:『女郎。』目光中忧心忡忡。
  陈容朝她点了点头,道:『无事了,郎主允你留在我的身边了。』
  这话一出,平妪欢喜之极,她连连说道:『郎主果然是个心善的,郎主果然是个心善的。』
  不知道哪部分有不能发的内容
  心善?陈容暗中冷笑一声,朝里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疲惫的说道:『给我烧水,我要沐浴了。』昨天被关在那屋子里,她睡没睡好,整个人一直处于紧绷中,急需要热水来舒解舒解。
  平妪连声应是,转身吩咐起另一个婢女来。
  等待的这一会功夫,陈容回到自己的房中,静静的坐在塌几上。
  转眼几天过去了。
  这几天,南阳城人最大的话题,还是王七郎的平安回来。
  听着四周的人不断的议论着王弘,陈容想起了陈元看她时,那古怪的笑容和态度,心下不安,便坐上马车,向街中驶去。
  至于上得街后,要不要找到王弘,请他帮自己说说话,陈容一时还没有办法决定。她主要是担心找王弘帮忙的结果是,自己被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送入他的后院……
  街道中,依然是人声鼎沸,欢呼声,笑谈声不绝于耳。
  陈容的马车,穿梭在这些笑语欢声中,听着这些人声,晒着暖洋洋的冬日,陈容直到现在,还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惊叫声传来:『那是什么?』
  陈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四周,已是惊呼声四起,有人颤抖叫道:『那是莫阳城,那是莫阳城!』
  莫阳城?
  陈容一凛,迅速转头看去。
  这一看,她也呆了。
  只见西北方向,十数柱黑烟滚滚冲入云霄。今天太阳晴好,蓝天白云中,这滚滚浓烟此起彼伏,煞是触目惊心。
  一阵惊叫后,几乎是突然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这年头,纵使少数没有见过战火的,多少也听过。他们都明白,会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胡人在纵火焚烧莫阳城!
  无比的安静中,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才,才跑出了十几户士族,千数百姓啊!』
  另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也暗哑的传来,『莫阳城主也没有得脱吧?』
  他们说到这里,再次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压低的歌声响起,『浓烟滚滚,白骨堆雪,河水滔滔,满塞残冠。孙刘何在?阿瞒何在?当年汉家英雄拼杀尽,今日胡儿焚祠堂!』
  歌声中,满满都是沉痛,都是绝望。
  那歌声一起,人群便是一静,转眼,呜咽声四起,转而,越来越多的人合了起来,『孙刘何在?阿瞒何在?当年汉家英雄拼杀尽,今日胡儿焚祠堂。』
  越来越响亮的歌声中,充满了众人对昔日英雄的渴望,期待,充满了对今日现状的无力,绝望……
  这歌声,听得陈容也红了眼眶,她咬着唇,低哑的对驭夫唤道:『走吧。』
  『是。』
  驭夫的声音中,亦满是哭腔。
  当马车驶动时,歌声又起,『前日洛阳,今日莫阳,明日南阳……』
  陈容才听了一句,便大声命令道:『驶快些。』声音沙哑之极。
  驭夫把马鞭一甩,吆喝声中,马车向前冲而去。
  转眼间,马车便把那绝望无助的歌声给抛到了身后。
  南阳城中,这时刻都变得安静之极,没有声音,不是呜咽,便是悲歌。每个人都在望着莫阳城冲天的浓烟处,有的甚至跪了下来,乞求苍天的相助。
  在这种情况下,陈容哪里还有心情闲逛,她令马车向陈府驶回。
  刚刚下得马车,一个婢女便急急走来,她一看到陈容,便欢喜的叫道:『陈容回来了?郎主找你呢。』
  陈元找我?
  陈容一凛,她停下脚步,盯着那婢女问道:『不知郎主找我是为了何事?』
  她的语气中,有一种异常的僵硬。
  那婢女诧异的望了她一眼,道:『说是今晚刘府举行夜宴,郎主要带你和阿微出席呢。』
  陈微也去?
  陈容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语气依然因为警惕,有点无礼,『还有谁?』
  那婢女收起笑容,道:『女郎还是快快洗沐,准备赴宴吧。』说罢,她身子一转,再不向陈容看上一眼,扭着腰就走。
  走了几步后,陈容听到她嘀咕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这个婢女,一看就是阮氏院落里的,所谓仆因主人贵,她们这样身份的婢女,看不起她一个小庶女,那是寻常事,陈容实在习惯了。因此,她听了这话,也只是盯了那婢女一眼,便急急向院落里走去。
  洗沐时,平妪一边给陈容梳理着秀发,一边说道:『女郎休要担心,你把老奴带回来,郎主都没有计较,那说明他对女郎上了心啊,今晚的宴会,定然是想让你与阿微她们一样,认识一些青年才俊。』
  陈容蹩着秀眉,没有回答。
  平妪见她还是不开心,目光一转,瞟到了她外露的肌肤。陈容骨骼细小,肉肉多,肌肤在水光中,于十分的丰润白嫩中晕红隐隐,妖媚的很。
  平妪望着望着,突然低叹一声,苦着脸说道:『女郎就是生得太妖了,若再瘦一些,苍白一些,定然更能得到郎君们的喜欢。』
  瘦一点,苍白一点,这种病弱的美,叫梨花之姿。若是五官精致,肌肤又苍白得近乎透明,再加上几分才情,便在建康,也会受到世人的追捧。比起那种女郎,陈容真是输在先天上。她这种长相身材,与高洁,超尘脱俗还真是挂不上钩。
  陈容没有理她,她从浴桶中站起,伸过丰腴白嫩的手臂,从平妪的手中接起那套淡蓝色,镶着紫色边纹的裳服穿上。
  这套裳服一套,陈容的艳丽中,便添了一份文静优雅。她赤足踏上木屐,一边拂了拂湿淋淋的长发,一边说道:『便是能得到郎君们的喜欢,我父兄不在,自己又是这个身份,一样没有人会正眼看我。』
  这话一出,平妪不由长吁短叹起来。
  陈容走到纱窗处,她望着那渐渐西沉的夕阳,轻声说道:『妪,若是孙小将军他,身份再低微一些,便与我一般样,可有多好?』
  平妪频频点头,又长吁短叹起来。
  陈容望着那华艳艳的夕阳光,望着那染透了半边白云的彤红,眼前不由浮现了王弘的影子。
  不过他的影像刚刚浮现,陈容便摇了摇头。至于冉闵的影子,她是断然不许它浮现!
  今晚大摆宴席的刘府,那身份着实不一般,他们是汉王室的嫡系,那骨子里的血脉,可以说是高贵得不能再高贵了。
  陈府的马车到达时,刘府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
  陈元率先走下马车,在婢女的扶持下,向前缓步踱去,在他的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陈微和陈容。
  这一次陈府来的女郎,便只有她们两个,郎主只有陈元一人。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陈微紧紧地握着陈容的手,她双眼明亮明亮的,娇美的脸上,红晕隐隐。
  陈容朝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问道:『阿微,你说你父亲叫我们两个前来,是何缘故?』
  陈微的指甲,深深插入她的掌心,她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进去后阿容不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中,陈元率先踏入殿中。
  两女见到四周的士族如流水般涌入,生怕走散,连忙不再交谈,紧跟而上。
  陈府在南阳城是一等一的大府,陈元一上前,便向左侧第二排的塌几走去。
  他刚刚走近,还没有坐下,一个刘府的仆人上前挡住了他,清声说道:『陈家郎主,你们的位置在这里。』
  他领着陈元,向左侧第四排位置走去。
  陈元不走了,他端方的脸一沉,怒道:『这是谁的意思?你家郎主么?』
  如这样的场合,虽然人流挤挤拥拥的,可每一个士族,都自觉的表现得雍容得体。此刻陈元这么沉着脸,虽然声音不大,却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从来贵族,脸面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他们朝着那排位望了一眼,同时明白过来。
  那刘府仆人约莫三十来岁,生得白净体面。他朝着沉怒的陈元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他这目光中,却多多少少有着轻视。
  本来,陈元还只是有着愤怒,此刻看到他那轻视的目光,那愤怒立马升级成大怒。
  在他涨红着脸,准备咆哮时,那仆人指着左侧第一排,慎而重之的施了一礼,笑道:『这位置,是给琅琊王七的。』
  陈元兀自盯着他。
  那仆人又指着第二排,道:『这位置,是给冉闵冉将军的。』
  他指着第三排,朗声道:『这位置,是给孙衍孙将军的。』
  说到这里,他斜睨向陈元,反问道:『郎主以为,这三人,谁应该在你之下?』
  陈元指着孙衍的位置,冷声道:『便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便也有资格居我陈府之上?』
  『是陈府郎主你陈元之上!』顿了顿,那仆人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他说道:『如果是陈公攘前来,他自是有资格坐在第三排。不过陈公攘是忠厚长者,也不至于与我这个下个争什么第三第四!』
  陈元大怒,他喝道:『你,你这贱奴!』
  那刘府仆人抬起头,广袖一甩,傲慢的说道:『我是贱奴,然而,我是刘府之奴。郎主要是想生气,还是回你陈府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陈元没有想到,刘府一个小小的仆人,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大怒,他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一些,便对上四周看热闹的,讥嘲的目光。
  陈元的脸更红了。
  这时,有几个声音飘入了他的耳中,『这个陈子术,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汲汲营营,奔波事务的庸碌之辈。听说他为了向南阳王求一个官职,都送了一个女儿给南阳王了。』
  『当真?看来是一个庸俗小人。』
  『小人倒不见得,不过伪君子倒是真的。』
  在这贵族满堂的时候,那些议论声轻飘飘而来,毫不客气的传入了陈元的耳中!
  听着听着,陈元的脸已经越涨越红。
  一旁的陈微,眼睁睁看到父亲被辱,她涨红着脸,含着眼泪向陈容连连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往日我父亲出席宴会,哪一次不是坐在第二排塌几?偏偏这一次被刘家如此轻待,被刘府一个仆人如此侮辱,还被众人嘲笑。』
  她牵着陈容的手,急急说道:『阿容,你说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她是真急了,眼眶红通通的,泪水都要滚下来了。如她这样的女郎,父母的名声地位,与她的婚嫁前途是直接挂钩的。众人侮辱她的父亲,也会对她的名声造成伤害。
  在急得泪水直流的陈微旁边,陈容也是一脸惊异,她感觉到,那刘府仆人也罢,那几个议论的人也罢,明显是针对陈元而来。莫非,这个陈元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那边的议论声,已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了陈元身上,那目光中,有嘲讽,有不屑,也有同情。
  陈元一张端方的脸,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是越涨越红,越涨越红。
  终于,他再也不堪受辱,广袖一挥,转身便向外面冲去。
  他一走,陈微便楞住了,好一会,她反应过来,急急松开陈容,也跑了出去。
  这一下,陈府的主人中,只有陈容一个庶支女郎了。
  陈容也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也跟着跑出去。
  她跑到广场上时,陈元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陈微的马车则刚刚驶出刘府。
  陈容上了马车,懒洋洋的唤道:『走罢。』
  驾车的尚叟身后一靠,悄悄问道:『女郎,出了什么事了?郎主他怎么满脸紫涨,恼羞成怒似的?』
  陈容低下头,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冷冷笑道:『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被暗算了。』
  她说到这里,轻轻一笑,眼中波光流转,『也不知那人是谁,我若得见,非得暗中感谢他一番不可。』
  尚叟呵呵一笑,也没有理会,驾着车便向大门外驶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7:23
  第章 搭线
  陈容三人刚刚离去,几辆马车地到来,便中止了所有的议论。
  大殿中,广场上,喧嚣声都止住了,众人同时回过头,恭敬地看向那几辆马车。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在众人的注目中,俊逸脱俗的王弘,施施然地走下马车。
  几乎是他一出现,人群中,便暴发了一阵小小地欢呼声,这些欢呼声中,绝大多数是少男少女所有。
  面对众人地欢呼,王弘只是微微一笑,他转过头,看向后面。
  他后面的一辆马车中,也走下了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生得一张清秀的脸孔,胡须短短,他的双眼特别明亮。
  看到这中年人下了马车,大殿中,一个士大夫哈哈大笑着迎了出来,远远的,他便朝着那中年人一辑,朗声道:『琅琊王仪驾到,刘府真是篷壁生辉啊。』
  那王仪闻言,转头盯向那士大夫,诧异地问道:『有七郎在,还不够你家的破墙壁发光吗?』
  这话一出,那士大夫不由一愣,转眼他敢笑几声。暗暗想到:早就听说过,这个王七郎的亲叔叔王仪,有张毒嘴,说起话来很难应对,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差。
  在他寻思际,那王仪也不用他招呼,广袖一甩,大步向殿中走去。
  不一会,王仪便站到了殿门口。
  他朝里面望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诧异地说道:『那个姓陈的小人呢?』
  听到了他话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王弘嘴角一挑,淡笑道:『陈元啊?好似先行离去了。』
  王仪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他怎么会先行离去?昨日时,那家伙还托人找到我,说要把一个女儿送给我。我当时便想着,七郎你死里逃生,也是需要一个女人来败败火,听说他那女儿是个骚媚的,便应了。没有想到,这小人却失信了。』
  他说着的时候,王弘笑了,他嘴角微扯,慢慢说道:『此事以后再也休提。』
  王仪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异常,点了点头,道:『听管事说,那小人连女儿也没有拿出来,边说着要与我们一道回健康,还要给他安排一个六聘职位。这种人,是不值得一提。』
  王弘眉头挑了挑,没有吭声。
  这时的陈元,哪里知道人家琅琊王氏来的掌权人之一的王仪,直接把它称为小人,还说他不值一提了?
  他坐在马车中,一张脸紫红紫红的,噗哧噗哧地喘着粗气。可马车刚使到陈府外面,他便悔了。
  他伸手掀着车帘,半天没有动作传来。
  直到陈薇怔了怔,也向后面看去。
  不一会,他便看到陈容的马车驶入府中,当下叫道:『父亲,他在那里。』
  陈元不耐烦地喝道:『我没瞎,看得到!你先回去吧。』
  陈微见他心情不好,连忙小小声的应道:『是。』
  陈容看到陈微的马车使远,而陈元的马车没动,不由有点纳闷。
  当他靠近时,陈元正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打量着她。
  此时正是夜间,天上一轮弯月,光线很暗,他这般目光诡异地盯着陈容大量,直让她打了一个寒寒颤。
  陈容低下头来,小心地唤道:『阿容。』
  『是。』
  在陈容小心的,询问的目光中,陈元沉吟了一会,却是大手一挥,道:『无事,你先回府吧。』
  『是。』
  陈容的马车,也迫不及待地向府中使回。
  昏暗的月光中,陈元望着陈容远去的马车,皱起了眉头。他瞪着陈容的马车时,表情有点懊恼:还真给大哥陈公攘说中了,现在的南阳城,是一日比一日靠不住。要过富贵日子,还是得回到健康。花了两天时间,好不容易搭上了琅琊王仪那条线,自己一气之下又没有把握好。只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子,要是她当初不曾当众说出,她弹凤求凰便是为了嫁王七郎,自己大可把她送给王七郎为妾。唉,弄到现在,有个王七郎卡在那里,自己要处置她总是没有底气。
  这一次,王仪为了迎回王弘,率领 大队私军,闯过胡人的包围入了南阳城。这消息对于南阳城的士族来说,还真是大好。
  陈元这人,脸皮还是很厚的,他虽然一怒之下冲回了陈府,那怒火,这个时候已经笑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在刘府受到了侮辱虽然难以忍受,可与身家性命来比,又算不得什么。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搭上琅琊王氏那条线,随他们的私军一道返回健康的好。陈元寻思中,他的马车驶向了院落中。
  刚刚胯下马车,陈元想到了刚才所听到的话,便又转身回到马车中,喝道:『去陈公攘的院落。』
  『是。』
  一天时间转眼过去了。
  刚到中午,陈容便听到,陈微的院落里,传来了一阵欢笑声,和一阵叽叽喳喳地说话声。
  声音随风入耳,陈容没有在意,转身返回。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陈微在院门外笑着叫道:『阿容,阿容。』
  听着她那欢快如小鸟的叫声,陈容暗暗纳罕,她开口应道:『在呢。』
  陈微冲入了她的院落中。
  她望着陈容,目光明亮之极,语气又轻又快,如鸟儿歌唱,『阿容阿容,刚才大伯父的人来了,他说啊,今天晚上,要带我们两个参加王氏的夜宴。』
  她的声音一落,便看到陈容歪着头望着自己,目光审视。不由撅起了嘴,跺脚恼道:『为什么这样看人家?』
  『不跟你说!』
  陈微丢下一句,扭着腰肢跑了出去。
  不一会,一阵欢快的歌声从陈微的院落里传出。
  陈容听着这歌声,心神一动:能让陈微如此欢快的,只有一人,只有一事。莫非,今天晚上陈公攘带我们赴王家之宴,会遇到冉闵,也会向他正式提起接亲之事?
  陈容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平妪走出院落,一眼便看到陈容呆杵在那里,木木的,也不知想些什么,便唤道:『女郎,女郎?』
  陈容回过头去。
  平妪关切地望着她,轻声说道:『女郎脸色不好,可是累了?』
  陈容摇了摇头,冲入了房中,她把房门重重一关,半天没有出来。
  转眼,傍晚到了。
  这时候,陈公攘也派了人来,通知她今天晚上参加王氏的夜宴,还要她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于是,陈容在婢女们地服侍下,洗沐更衣,此刻,他便坐在铜镜前,任由两个婢女摆弄着。
  一个婢女一边给她修着眉,一边笑道:『女郎肌肤白里透着红,太过健康,还是略略苍白些好。这粉可以敷厚一些。』
  另一个婢女轻应了声是。
  那个婢女又说道:『女郎的嘴唇丰润微翘,让男人看了想入非非,涂口脂时,尽量遮掩一下。』
  『是。』
  她又打量着陈容的身材,笑道:『女郎胸乳肥大,腰又太细,臀又太过圆翘,记得把胸束紧一些,腰也缠两层布帛。这样一来,那臀也会被衬得平实些。』说到这里,她瞟了一眼陈容,目光中有着轻蔑,说的话,却是笑笑的,『女郎休怪,我氏族小姑,自以清雅为美,女郎又不是个舞女,生得这般妖娆,实是不好』
  陈容看也不想他看上一眼。
  她抿着唇,广袖下,双手相互绞动着。
  这两个婢女,是阮氏派来给她打扮的,她们来时说了,今晚的宴会非常重要,陈公攘也非常重视,她们的任务,便是把她打扮得得体华丽,不输给健康城中的女郎。
  陈公攘和阮氏这般慎重其事,直让陈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坐在榻上,任由她们摆布的这一个时辰中,好几次都想破门而出,逃得远远的,可想一想,她又不能。
  前一世,她做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发现自己从新来过时,她发过誓,一定要换一种方式过活,一定要活得很好很好的。
  可这一刻,她的心,在两个婢女的抚弄中,时时都有崩坍地迹象。
  她一次又一次地绞着双手,她只能借由这个动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婢女的声音传来,『好了,女郎可以起来了。』
  陈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向铜镜中看去。
  这一看,她差点跳了起来。
  镜中的她,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直是白得刺眼。那嘴又被口脂涂得红红的,小小的,至于眉毛和额侧的头发,更是被精心修剪过。在她的太阳穴上,还贴着两片小小的花黄。
  这哪里还是她了?只怕王七郎和孙衍见到自己,都不认识了。
  陈容迷糊地忖道:健康城中的女郎,要都是这样地打扮,那,那还真是不合自己的眼光。转眼,她又忍着把脸洗净地冲动,看向镜中的自己,忍不住问道:『这,这是健康城流行的妆容?』语气中,尽是不敢置信。
  两婢见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蹙的蹙眉,摇的摇头,其中一婢回道:『女郎长相不好,敷了粉还是只见庸俗。』
  另一婢笑道:『还是可人的。行了,走吧走吧』
  第章 王弘赏她一盆清水
  陈容坐上马车时,天色已晚,陈公攘的马车已经上路。
  尚叟驱着车,跟在陈微的马车后面,缓缓驶出了陈府。
  这一天晚上,明月刚好,清风如水。陈容掀开车帘,望着街道中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些行人中,已有不少衣衫褴褛之人,这次孙衍从莫阳城突围时,举动太过突然,有许多士人,连行李都顾不上携带,便跟在后面匆匆跑出。
  来到南阳城后,在城中有家族的,还能混个三餐温饱,没有家族在南阳城的,那日子已过得相当拮据。
  在这样的世道,如陈容这种,能托庇于家族护佑之下的,少而又少。
  马车向王宅驶去。
  一来到王宅大门,便见屋檐下,树枝上,街道侧,到处都燃烧着火把,挂满着灯笼。
  大开的正门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个个盛装打扮的女郎,一辆辆熏着香的马车,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分繁花似锦之象。
  马车在广场上停了下来。
  陈微在婢女的扶持下,碎步向那笙乐传来处走去,她的脚步有点轻浮,双眼明亮得异常。
  陈容走到她身边时,陈微都没有注意,她只是眼睁睁地望着殿中,嘴唇紧紧抿着,那扶着婢女的小手,紧张得有点僵直。
  陈容望着她,慢慢收回目光。
  这时,陈公攘已在几个士大夫的簇拥下,大步跨入殿中。
  陈容快走几步,紧跟在他身后,向里面走去。
  一入大殿,所有人,包括陈容在内,那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主塌处。望着那个方向,陈容第一次明白蓬荜生辉的含义。明明灯火也就是那灯火,明明处处都是衣履风流的士人,可那个方向,却特别的明亮,它明亮得灼眼,明亮得让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去……那方向,有王弘。
  陈容收回目光,跟在陈公攘身后,在左侧第三排塌几上,那最靠角落的地方坐下。
  坐下后,她的目光,再次转向王弘。
  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时候看到,永远是那么清风朗月着,似乎这尘世间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陈容望着望着,目光有点失神。
  就在这时,淡淡笑着的王弘,抿了一口酒水,目光瞟向了陈公攘,也瞟向了她。
  他的目光在转到陈容身上时,明显怔了怔,慢慢的,他右手向后一挥。
  一个仆人快步走近,恭敬地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端一个装了清水的脸盆来。』
  『是。』
  不一会,那仆人便端着水盆,来到王弘身后。
  望着那仆人,王五郎好奇地笑道:『七郎这是要做什么?』
  王弘只是一笑。
  他慢条斯理地朝着陈容所在的方向指了指,淡淡说道:『送给那个女郎。』
  那仆人应道:『是。』
  他端着水盆,向陈容走去。
  要知道,王弘本是士人关注的重点,他虽然声音不大,动作也寻常,可无数双目光,还是向他,也向那端着水盆的仆人看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仆人端着水盆,大步走到陈容面前。他把水盆朝她一放,温和有礼地说道:『女郎,这是我家郎君所赏!』
  一言吐出,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陈容身上。
  刷地一下,陈容敷了厚厚白粉的脸上,嗖地一下变得紫红紫红。不过她脸上的粉实在太厚,那红色没有从脸上透出来,倒从她的颈项一直延伸到被衣襟遮挡的胸锁处。
  她抿着唇,好一会才低声回道:『多谢你家郎君。』这话仔细听,颇像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众人还在盯着她。
  这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王弘的意思。
  陈容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把小手伸入水盆中:看这情形,她不按照王弘的意思把事情做了,只怕大伙会一直这样盯着她不放。
  伸手入盆后,陈容掬了一把清水,拂向自己的脸蛋。
  她在这大殿中,在盛宴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奈地洗着脸时,陈公攘皱了皱眉,他向旁边问道:『这是谁给她化的妆?』声音依然温厚,不满之意却溢于言表。
  那仆人低声回道:『是陈元的妻子。』
  陈公攘轻哼一声。
  陈容在这里洗脸时,一侧的陈微,还有坐在角落里的十几个女郎,都有点坐立不安了。
  她们不时伸手抚向自己的脸,犹豫良久后,一个一个地悄悄离去。
  众女的这个变化,王五郎看在眼中,他四下顾盼了片刻,喃喃说道:『这一盆水,整个建康都要被影响了!』他的语气中,或多或少,含着酸意。
  这时的王五郎,在看向陈容时,目光依然复杂,不过没有以前那么火热。
  不一会,陈容把脸洗得一干二净。
  那仆人把水盆端起了。
  众人的目光,还是锁在她的脸上身上,殿中响起的私语声中,都是一些关于她的事迹。
  在这种种火热的目光中,陈容一直低着头,这时,另一个王家的仆人送来了一把熏了香的干净毛巾,陈容接过,把脸上的水滴拭去。再接着,一个婢女把一面铜镜摆在她的几上,她自己来到陈容身后,便在这大殿中,把她梳好的头发打散,梳理,直到她那秀发齐齐整整,清汤寡水地垂在肩膀上,众婢仆才退去。
  这期间,总共花了两刻钟——如此华宴之上,便为了她这妆容,足足耽搁了两刻钟!
  婢仆们一退,笙乐再起,一个个婢女端着酒肉,开始迤逦而入。
  而众人的目光,也终于从陈容身上移开了。
  直到这时,陈容才吁了一口长气,她睁大眼,恨恨地瞅向主榻上那个言笑晏晏的男人,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又是羞臊。
  酒肉上几时,众女郎也回来了,她们此时与陈容一样,脸上的妆容都洗得一干二净,头发也打散了,披在肩膀上。
  陈微也是。
  她伸出手,在脸上捂了捂,瞅着白里透红,洗过脸后更见润泽的陈容,有点妒忌地问道:『阿容,我的脸会不会太黄了?』
  陈容看向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没有,甚是清美。』陈微大喜,连忙昂起头,信心满满地打量着四周的女郎们。
  第章 再提婚事
  这时刻,王府的婢女们,开始忙着给女郎们挡上屏风。
  四面屏风一挡,陈容便是松了一口气,刚才众人目光灼灼,害得她很不自在。
  她低下头,拿起几上的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一边这般抿着,她一边瞪着屏风后,身影模糊的王弘。
  就在这时,殿门 喧嚣一片,众士人纷纷站起,便连王弘也站了起来,笑着迎出。
  陈容一怔间,旁边的陈微,低低的,欢喜地叫道:『啊,他来了。』因为紧张,她的声音直颤抖着。
  冉闵来了?
  陈容转过头看去。
  透过屏风,她只能看到那个大步而来的模糊身影,灯火飘摇中,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座山一般高大伟岸。
  在王弘地陪伴中,冉闵一边沉声说着话,一边大步向前走去。
  不一会,他便在陈容的前一排榻几上坐下。
  饶是冉闵已经坐下,众士族也还围着他不放,喧嚣声中,恭敬地示好中,陈公攘站了起来,他朝着冉闵深深一揖,朗声道:『南阳安危,系于将军。将军能够前来,我南阳众人,实在是欢喜啊。』
  陈公攘德高望重,他一开口,众人便是一静。
  在大伙地注视中,冉闵笑了笑,他的声音有点疲惫和沙哑,『公何必多言?』
  陈公攘哈哈一笑,道:『是,是,何必多言,何必多言?将军早就心中明了。』他广袖一甩,返回自己的榻几坐好。
  这时刻,陈微向着陈容一凑,低低地说道:『阿容,我的心跳得好快。』
  陈容盯着那个高大轩昂的男人,笑了笑,慢慢说道:『姐姐,慌乱没有哦那个的。』
  陈微轻应力一声,她喃喃说道:『可我就是慌着。他上次见我时,我表现不好,也不知他会不会再也不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陈容是无法回答的,她也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冉闵身侧,见跟在他身边的人中,并没有孙衍那秀美颀长的身影,心中有点失望。
  这时刻,有身份的贵族已来得差不多了。乐声中,婢女们开始穿花般入内,在众人的榻几上,摆好酒肉。
  在给陈容和陈微的榻几摆上酒肉时,围着她们的屏风,不可避免被移开。
  陈容刚刚抬头,便与陈微一道。迎上来冉闵扫来的目光。灯火通明中,他的目光如刀如电,只是一眼,陈微便下意识地一缩,小脸羞得通红。至于陈容,也被他的目光盯得一凛。
  转眼,屏风再次移上,男人也移开了视线。
  只见位置在主塌上的王弘,突然端着酒,大步走到冉闵旁边,他毫不客气的手一扬,说道:『备塌。』
  『是』
  一声应诺中,两个仆人搬着他的榻几,摆在了冉闵的对面。
  王弘坐下后,举起酒杯朝着他一晃,笑道:『这一次若不是有将军的二千人马,王弘已死在莫阳城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饮此杯。』
  说罢,他仰天一饮而尽。
  冉闵哈哈一笑,他端起几上的酒 ,也一饮而尽。
  把空酒杯朝着几上一覆,冉闵盯着王弘,突然问道:『却不知,那慕容恪为何一定要得到七郎的人头?』
  他的声音不小,一时之间,无数颗脑袋,嗖嗖嗖地转过来,原本喧闹的大殿,也是一静。每个人都在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王弘却是一笑,他淡淡地说道:『他心胸狭小,输不起而已。』
  这话一出,议论声四起。
  冉闵也诧异地问道:『输不起?你怎么会与他打过交道?』
  王弘笑而不答。
  见他不愿意回答,冉闵再次哈哈一笑,他给自己和王弘各斟了一杯酒,道:『来,再干一杯。』
  他们在这里喝着酒,主塌上的王仪,却是眉头微皱,他朝冉闵不屑地瞟了一眼,向左右问道:『七郎怎与这个两姓匹夫如此交好?』
  仆人们一怔,好一会,一直跟随着王弘的那中年士人,才轻声应道:『七郎为人,向来我行我素,公何必管得太多?』
  这句话有点不客气,王仪朝那中年士人瞪了一眼,见他虽然低着头,却毫不畏惧,不由哼了哼,道:『只是一个胡儿奴仆,七郎与他交好,没的有辱身份。』话是这样说,他的声音还是放低了不少,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冉闵听到他所说的话。
  这时刻,满殿的士族们,开始举着酒杯游走在大殿里。喧嚣热闹中,陈公攘却一直坐在自己的榻几上,。
  他前面的冉闵和王弘,这时已携手走出。
  在众人地招呼声中,陈公攘笑容可掬,却一直都没有向王仪走去。一个仆人凑到他身后,低低说道:『郎主,为什么不去跟王公说一说?』
  陈公攘与一个士族家长对饮料一杯后,温和回道:『说什么?』
  那仆人一怔,他朝着陈容的方向望了一眼,道:『昨晚时,郎主不是应力陈元的所求吗?此刻七郎不在,王仪身边无人,阿容那小姑子也来了,正好提一提啊。』
  陈公攘放下酒杯,他徐徐说道:『王索,你收了陈元多少粮栗?』
  那仆人王索一惊,转眼他慌乱了,支支吾吾一阵后,他轻声回道:『一匹绢。』
  陈公攘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你新娶了一房小妾,少了不花销也是正常。『
  他这话说的十分温和,可那王索已是汗流如注,他白着脸,颤声说道:『王索不敢,郎主,王索再也不敢了。』
  在他急急的,苦巴巴求饶的目光中,陈公攘依然温和着,他和和气气地说道:『刚才王七郎不是给阿容那小姑子送了盆清水吗?说明他把这小姑子视为囊中物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再提把阿容送给王仪,不说王仪不会收,便是那七郎,也会对我们陈府记恨在心。子术那人,目光短浅了,性格也急躁了,他的话,以后不要听了。』
  王索闻言,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是,郎主所说甚是。』
  这时,王仪已然站起下榻,他一走动,各家家住都围了上去。陈公攘也举起酒杯,走了过去。
  仆人王索望着他的背影,再次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表情依然惴惴。
  他们的对话,坐在角落里,还隔着几个榻几的陈容和陈微,都没有听到。
  陈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再次向陈容靠拢靠,望着她,不安地说道:『阿容,你说我待会见到冉将军,可与他说什么的好?』
  这时刻,她已把隔着自己和陈容的屏风移开,也把榻几向陈容移了移。
  陈容对着陈微求助的眼神,笑了笑,这笑容有点假。
  她垂下双眸,摇头说道:『我不知。』
  三字一出,陈微有点生气了,她急急说道:『你不是他知己么?怎会不知?』陈微的声音一落,陈容便盯向她,严肃地告诫道:『阿微,知己两字,可不是随便说出的。我与冉将军,男女有别,地位有差,怎么着也成不了知己。你这样说,不但于冉将军,便是于我,也是清名有损。』
  陈容的语气中,含着少有的认真和坚持,陈微不由一怔。转眼,她红了眼眶,抿着唇,恨恨地说道:『便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与他说话的。』说罢,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就在这时,陈公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阿微。』
  陈微一听,迅速地转过头去,应道:『在。』
  『随我来吧。』
  『是。』
  陈微应力一声,颤抖着站起,她刚把屏风移了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右手一伸,突然扯住了陈容的衣袖。
  她扯着陈容,眼巴巴地瞅着她,求道:『阿容,一道去。』
  这一次,陈容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应声站起。
  两女移开屏风,跟在了陈公攘身后。
  喧嚣中,人流如潮中,陈公攘踱着方步,慢慢向前走去。
  当走出殿门,来到台阶下,人流稀少的地方时,陈公攘摇了摇头,向陈微叹道:『这婚姻大事,本来是长者商议决定。你们小辈,见一见也是无妨。不过这冉闵性同草莽,又来去匆匆的,我做伯父的,也只能与他一道,没了礼数了。』
  在他说话时,陈微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双腿有点软,连忙扶着陈容,一边向前挪,她一边低如蚊蚋地应道:『是,一切由伯父决定。』
  陈公攘没有回头,听到她地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走了十几步,陈公攘脚步一转,向着左侧那排房屋走去。
  那房屋中,也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仆人们在对上陈公攘时,齐刷刷躬身行礼。
  陈公攘踱着方步,跨入一个堂房中。
  堂房中空空如也,陈微本来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一见这空房子,不由失望地吁了一口气。
  这口气有点大,陈公攘不由回头向她看来,他望了她一眼,徐徐说道:『一个士族女郎,当举止雍容,见事不乱才是。』
  这是教训了。
  陈微连忙福了福,低低应道:『是。』
  灯火中,一脸恭顺的她,眉眼间的期待和春意,依然掩也掩不住。
  陈公攘望着这样的陈微,不由皱了皱眉。
  他的眉头转眼舒展了,陈微便没有注意到这表情变化。
  陈公攘大步走到左侧首位的榻几,他缓缓坐下后,广袖一甩,道:『去请冉将军前来。』
  『是。』
  那仆人大步离去时,陈公攘又叹了一口气,在陈微不解的,紧张地注视中,他无力地说道:『如此荒唐,哪是娶妻?胡儿家奴出身的人,就是没个轻重。』
  对陈微来说,只要陈公攘没有悔意,她便满足了,当下她清吁一口气。
  这时,她一眼瞟到站在角落里的陈容,便叫道:『阿容,你且伴我身侧。』
  陈容轻应一声,向她走来。
  陈微的叫唤,引得陈公攘转过头来,他盯着陈容,突然说道:『你便是阿容?』
  『是。』
  陈容福了福。
  『上前来。』
  『是。』
  陈容碎步走近,在离陈公攘只有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她低着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任由陈公攘打量着。
  陈公攘盯她半响,温和地说道:『阿容啊。』
  『在。』
  陈公攘的目光和表情都十分慈祥,『你与王七郎,可已私定终身?』
  话音一落,陈容立马应道:『没有。』
  感觉到自己回答得太干脆冷情,陈容的脑袋都垂到了胸口了,她轻声说道:『七郎那样的男人,怎么会与阿容私定终身?』
  陈公攘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阿容,那伯父问你,他对你,可有过暗室之欺?』
  暗室之欺?那就是问王弘有没有占过她的便宜了。
  陈容的小脸嗖地一红,她不由想到了那一吻,还有那两次搂抱,不过她的口中,依然四恭顺而小心地回答着,『七郎乃端方君子,怎会欺人于暗室?』
  陈公攘听到她地回答,神色不改,只是笑了笑。
  他慢慢地再次问道:『那阿容你,可愿意服侍于他?』
  这话一出,陈微在一侧不由小小地惊叫出声,叫声一出,她便以袖掩嘴,只是双眼睁得滚圆,瞬也不瞬地盯着陈容,盯着陈公攘。
  陈容脸色不改,她只是低着头,回答的声音依然恭顺,『七郎虽好,阿容却是不做他人之妾的。』
  这个回答一出,陈微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五个长年跟随在陈公攘身侧的得力助手,这时也转过头,认真地盯向了陈容。
  陈公攘沉吟了一会,长叹一声,『你这孩子,恁地天真!』
  他摇了摇头,已失去了与陈容交谈的兴趣。刚刚挥手令她退下,门外传来一个晴朗的说话声,『郎主,冉将军到了。』
  陈公攘呵呵一笑,从榻上站起,道:『请他进来。』
  他声音一落,冉闵已大步跨入。
  就在他进来的那一刻,陈容向后退出一步,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这次的冉闵,明显比以前要瘦了些。可饶是清瘦着,他那俊美的,立体的五官,那明亮如刀锋的眼神,也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寒光。他一跨入,整个堂房的空气便似一空,一种威压伴随着森森杀戮之气逼人而来。
  陈容倒好,她知道这只是他无意识放出来的威压,前一世时,比这更可怕的气势她都经受过,也即没什么感觉。可站在她前面的陈微,俏脸已是一白,便是陈公攘和那几个仆人,也是气势被夺,虚了几分。
  以贵族自诩,连司马皇室也不放在眼中的晋人贵族,最是讨厌这种使自己显得拘束和胆怯的威压了,这一点,便是陈公攘也不例外。
  他皱了皱眉头,缓缓站起。
  似乎站起,他才找到那种足以与冉闵抗衡的底气,他表情恢复了雍容,笑道:『冉将军?请上榻。』
  不知不觉中,他的语气还是有着僵硬。
  冉闵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气氛有变,事实上,他沙场多年,看到他而脸不改色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他早习惯了。
  在陈公攘的招呼声中,他哈哈一笑,大步向前走去。
  长袖一甩,径自在陈公攘的对面榻几上坐好,冉闵伸手端起几上的酒壶,仰头牛饮一番后,举袖拭去嘴边的酒水,盯着陈公攘,笑道:『陈公此次见我,为了何事?』
  他如刀锋般的目光,瞟也不曾瞟向陈微,便似根本就不知道,这房中还有女郎。
  陈公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下后,才温言说道:『听说将军今晚又要离开南阳城了?』
  『陈公好灵通的消息,不错,前方战事繁忙,冉某实在脱不开身。』
  陈公攘笑了,他呵呵说道:『战事再是繁忙,身为大丈夫,也不能不要香火。冉将军,身逢乱世,我也顾不得那个虚礼乐。因不知道将军这一去何时能回,我想问问将军与我陈府联姻之事。』
  说罢,他右手一挥,道:『阿微,上前见过冉将军。』
  陈微颤声应力下,红着脸慢慢挪到了陈公攘身边,挪到了冉闵身前。
  冉闵朝她看了一眼。
  他点头道:『这个小姑,我见过。』
  陈公攘呵呵一笑,双手一拊,朗声说道:『将军马革裹尸,是个痛快人。阿微,你为冉将军奉上一杯茶,冉将军,这个便是阿微,她的父亲是陈元陈子术,她虽是一个庶女,可一直是放在陈子术的嫡妻身边娇养,陈子术没有嫡女,她的身份等同于嫡女。你若是愿意,便留在南阳几日,抽空完了婚事如何?』
  陈公攘朗朗说着话时,不断地皱着眉头,说话的语气,也不时的有点僵硬。没有办法,他实在觉得这不像是嫁女儿,倒像是送女儿给对方做妾。他平生见过的场面无数,还真没有见过这种儿戏的婚姻之事。
  陈公攘说完偶,一个仆人便端了一杯茶,放在了陈微身前的几上。陈微双手捧过,红着脸,脚步虚软地向冉闵走去。
  还没有见到他时,她的腿就是软的,心也慌乱得无以复加,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见到他的人,她直觉得自己像活过来了一样,虽然紧张着,可涌出心头的,更多是亢奋,是期待,是爱慕,是恨不得匍匐在他脚前的倾心相许。
  陈微来到冉闵身前,她姿态美妙地盈盈一福,手中茶杯捧过头顶。仰起头,她秀美的脸上因激动,而红艳艳的,她双眼明亮的,痴痴地望着他,轻声说道:『冉将军,请喝茶。』
  声音绵绵,眼神脉脉。
  第章 冉闵喜欢陈容的理由
  冉闵盯了小脸晕红,姿势美妙的陈微一眼。
  在他的目光中,陈微的眼中,波光流动,女儿嫁的羞喜之态,足可让世间任何一个男人软化。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期待着。
  在她地期待中,他没有伸出手来。
  慢慢的,陈微捧着茶杯的动作,已不可自抑地出现颤抖,你晕红的小脸,也渐渐转白。
  慢慢的,泪水如珠,涌上来眼睫毛,她望着他,那发白的小脸,那期待渴望爱慕的眼神,都显出一种精心准备过,妆点过的美。
  冉闵只是瞟了她一眼,便不为所动地抬起头来。
  他目光转向角落处,嘴角微扯,笑了笑,声音低沉地说道:『陈府中,不是还有一个阿容吗?』
  一眼吐出,陈公攘瞪大了眼,陈容侧转过头,眼神极明亮极复杂地盯向他。
  陈微的唇颤抖着,颤抖着,不过她跪福的姿势,依然美到了极点,动人到了极点。她咬着唇,一脸梨花般的脆弱,眼神中,却隐隐有着倔强:果然,这一幕还是发生了。不过这样也好,陈公攘在这里,他会给冉闵一个解释,陈容也在这里,她也会明白,不属于她的,就永远也不要轻举妄动。
  陈微虽然与陈容相识不久,可她就是觉得自己了解这个族妹,她总觉得,陈容这人,看起来直爽,做事却有点阴,自从发现冉闵对她感兴趣后,陈微就害怕这个身份低微,长相俗艳的妹子,会趁她不备,悄悄地爬上冉将军的床,令他答应娶她为妻。
  要知道,冉将军可能是这个世间优秀的男儿中唯一不在乎世人非议,而娶身份低微的妹子为妻的人。这种诱惑,太大了。
  她想,不管是冉将军,还是陈容,都是聪明人,对这种聪明人,把事情摆在明处,永远比遮遮掩掩要好。
  果然,陈公攘皱起来眉头,他转向冉闵,认真地解释道:『阿容啊?她是王七郎看中的人。』
  通常而言,这样一句解释,已经足矣。
  不过冉闵显然不为所动,他笑了笑,盯着黑暗中的 陈容,挥了挥手,道:『陈容,出来。』
  语声中,有着亲昵。
  四字一吐出,瞬时间,陈公攘眉头大皱,陈微的小脸,这下真的参白了。
  陈容慢慢走出。
  她一直低着头,不曾看向冉闵,也不曾看向陈公攘。
  她来到冉闵身前,朝他福利福。
  她一靠近他,冉闵便是右手一伸,扯向她的手臂。
  冉闵的手堪堪伸出,温厚长者如陈公攘,也忍不住恼喝出声,『冉将军,请注意言行!』
  这样的喝骂,已是很重很重。
  冉闵伸到半空的手,略顿了顿,他朝陈公攘盯了一眼,懒洋洋地垂了下来。
  他顺手捞起一个酒杯,浅抿了一口,道:『陈公何必紧张?王弘那里,我会跟他说说的,你陈府中,只有这个阿容还合我的眼。』
  语气是漫不经心。
  这时刻,陈微的脸,已白得像纸,她的唇在不知不觉中,已咬出血来。那跪福的姿势,也有点摇摇晃晃:冉闵与陈容没有见过几次面啊,他也不是那种把心放在儿女私情上的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次这么执着?
  不止是陈微,便是陈容,此时也是双脚虚软,心跳如鼓。如此近距离地靠近这个男人,那藏在灵魂深处的,种种复杂情绪一涌而出。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差一点脱口答应他:不为有爱,而是为了报复!
  幸好,已发过誓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活着的陈容,断然把心底涌出的那股恨意压下,也把这冲动的,可能毁了自己一生的想法压下。
  冉闵的认真,令得陈公攘收起恼怒,认真地寻思起来。
  他转向冉闵,问道:『以将军之才,怎会看上阿容这个女郎?』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冷意,看向陈容的目光中,也有了防备,『莫非,将军与阿容也私定终身?』
  他用了一个‘也’字。
  这个也自,虽是轻飘飘的,却在吐出时,令得冉闵的眉头,第一次蹙了蹙。
  他缓缓放下酒杯。
  抬起头,冉闵盯向陈容,见她低着头,一直没有看向自己,他长叹一声,说道:『我听孙衍说,阿容这个女郎,为了朋友之谊,竟以身涉险,不惜亲往莫阳城,也他们一道赴死。』
  一句话吐出,惊呼声四起。
  不管是陈微,还是众仆,这时都瞪大了眼,惊叫着,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容。
  便是陈公攘,也是嗖地转头,瞬也不瞬地盯向陈容。
  他们,都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
  陈容的心中,涌出一阵苦楚。她虽然交代过孙衍,也交代过王弘和王家众仆,可她没有想到,这事会从冉闵的口中传出!
  低着头的她,闭上了双眼,一种苦涩,占据着她的心田。这时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完了。
  这事既然传出,她便只能在孙衍,王弘,还有眼前这个有意娶她的冉闵中选一个了。以后,就算王弘愿意向世人证明,她是清白之身,也不会有别家的儿郎,会娶她为妻了。
  不回了。
  不管她前赴莫阳城的理由是什么,作为一个女郎,她的行为只有一个解释是世人愿意相信的:私奔于郎,与其赴死!
  冉闵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还是赞赏着,第一次用一种火热的眼神看一个女人,『陈公可知,冉某此生,注定马革裹尸。若是身边,有这么一个真性情,不惜以性命相付的女人伴着,便是死在万箭穿心之下,也是值了。』
  他望向陈容,低沉的,动容地说道:『平生最慕楚霸王,可惜,阿容却不愿做我的虞姬!』
  说到这里,他仰天长叹一声 ,广袖一甩,竟是看也不向陈公攘,陈微看上一眼,转身便走。
  直到冉闵大步离开,堂房中,还是一片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公攘温和的声音传来,『阿容,你过来。』
  陈容挪动脚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陈公攘盯着她,徐徐说道:『莫阳城之事,你说一说罢。』
  『是。』
  陈容朝他福了福,低低的,清脆地说道:『那一日,我听到莫阳城被围,孙小将军和王七郎,都深陷城中,九死难生。我,我心中悲痛难以自抑。于孙小将军,他与我逃难当中相识,情同兄妹,于王七郎,阿容陷于南阳王府,举钗准备自尽时,他带着五个歌妓,换出了
  我。』
  她说到这里,陈公攘明显动容了,他倾身向前,盯着陈容,徐徐问道:『在南阳王府时,你还准备自尽?』
  『是。』
  陈容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明亮地望着陈公攘,轻声说道:『那日被救出时,阿容便想着,终有一日,要还七郎救命之恩。可,阿容只是一个女子,哪有什么本事还这恩情?想来想去,也只有与恩人友人一道赴死,此心才安了。』
  陈公攘长叹一声。
  他挥了挥袖,道:『起来吧。』
  『是。』
  陈容站起身后,陈公攘第一次用正眼,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半响,她温言说道:『你一妇人,竟会为了恩义赴死。难能,难能啊。』
  他朝着右侧一指,语气中很慈和,『为阿容备上一塌。『
  『是。』
  一个仆人把榻几摆上。
  陈容向陈公攘福了福,慢慢退后,坐在了塌上。
  陈公攘转过头,看向陈微。
  这时的陈微,已是摇摇欲坠,她想了几十几百遍,都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陈公攘的目光中温和,见到陈微泫然欲泣,小脸上尽是绝望,他皱了皱眉,语气有点严厉,『阿微,你已对冉将军倾心相许了?』
  陈微摇晃着,小脸苍白着,半响,她呜咽出声,涩声回道:『是。』
  她双膝一软,向陈公攘跪倒在地,向前匍匐几步,她爬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袍,颤声说道:『伯父伯父,你们说过让冉将军娶我为妻的,可不能反悔啊。我,我若嫁不得他,宁愿小姑独处,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终有一天,我也要博得他回头看我一眼,再娶我为妻!』
  声音无比坚定,竟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她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倒像是威胁了。陈公攘脾气最好,这时也不高兴了。
  他站了起来,广袖一挥,大步向前走去,『少丢人现眼,回去回去。』
  回府的,只有陈容和陈微两个小姑子,至于陈公攘,自不能因为这种儿女小事,便乱来举止。他还会留在宴中,一直等到结束。
  在几个护卫地押送下,两女的马车,在黑暗的街道中,格之格之行驶着,。
  陈容望着旁边的马车,那里面,一直有呜咽声,那绝望的,伤心欲绝的抽泣声,让她的心,一时又是兴奋着,一时又有着物伤其类的叹息。
  幸好,街道中来往的马车很少,便有庶民往来,他们的目光,也不会引起众人的在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微哽咽的,充满恨苦的声音传来,『我恨你!』
  她这话,自是对陈容说的。
  陈容声音一冷,低声喝骂道:『陈微你搞清楚,我可没有招惹那冉将军,是他自己说要娶我的。』
  她的声音一落,陈微已尖声叫道:『定是你定是你。一定是你在平时见到他时,不停的献媚,还假笑着,还尽说他最喜欢听的话,还假装着脸红,你让他以为你喜欢他,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没有想到,两世为人,这个族姐还是这么了解自己啊。
  陈容心中冷笑一声,口里却毫不客气地说道:『冉将军如此英雄,倾慕他,看到他脸红的女郎多了去了。阿微,你搞清楚,现在的我,名声上已与王七郎扯到一块了,你要做的事,是令冉将军回心转意。在这个情况下,你记恨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她这话点醒来陈微。
  瞬时,马车中的呜咽声,抽泣声一顿。
  渐渐的,呜咽声转小。半响后,声音渐彻了些的陈微,低低说道:『你说得对。』
  这话很理智,陈容听到,不由冷笑一声。
  就在这时,陈微声音再次一提,恨恨的,充满怨毒地说道:『阿容,我平素对你不薄吧。如今你夺我心爱之人,这恨,我不会忘记的!』|声音斩钉截铁,宛如发誓。
  陈容冷笑出声,回道:『你越是这样,冉将军便越不会喜欢你。』
  陈微再次怔住了。
  这时,陈容已不像与她多说,便对车夫叫道:『驶快些。』
  『是。』
  其实不用她吩咐,自家的两个女郎,这般在街道上不顾颜面的争吵,这些仆人们心下不安,也不耐烦,早就加速了。
  马车很快便驶入了陈府。
  不过是陈微,还是陈容,都令马车直接驶入自己的院落后才下车。
  看到陈容下车,一直等着她的平妪连忙迎了上来,她大量着暗淡的灯笼光中,陈容的脸色,见它少见的凝重着,不由胆战心惊地问道:『女郎,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陈容大袖一甩,冲入房中。
  不一会,重重地关门声响起。
  陈容一直冲到寝房里,胡乱转悠起来。一边转,她一边恨恨地骂道:『孙衍你这个傻瓜,谁叫你多嘴的?』骂到则合理,她从墙壁上取下马鞭,在虚空中啪啪地甩打着,一边挥舞,她一边叫道:『抽你这个傻瓜,抽你这个傻瓜!』
  声音中,满是怒不可遏。
  这时的陈容,内心深处其实是明白的,孙衍向冉闵说这些话时,并不知道,冉闵那样的男人,会因此对她产生真正的好感。并做出提亲这种举止。
  便是她,也从来不知道,冉闵原来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她啊。
  想着想着,她挥鞭的动作慢了下来,不一会,陈容喘着气,慢慢退后几步,软倒在榻几上。
  她松下马鞭,低下头来。
  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陈容痛苦地想到:孙衍不能娶,王弘不可能娶,只有冉闵愿意娶她,可她万万不会嫁给他。她可怎么办?
  以前,她还想着,说不定在哪天便遇到一个与她一样身份低微的士子,然后嫁给他,过上平静而富足的生活。
  可眼下,这个梦,彻底破灭了!
  天啊,她可怎么办?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7:37
  第章 雪上加霜王七郎
  这一晚上,陈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睡梦中,她先是梦见自己被一辆马车给迎进了一个极豪华极气派的府第,王弘一袭新郎打扮,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不知为什么,在对上他那双眼睛,在对上满座宾客,和这慎而重之的迎娶之礼时,她的眼泪,不可自抑的流了满枕,直到从梦中醒来,她睁开双眼后哦,那泪水还在奔涌着,转眼便沁湿了被塌。
  折腾了好一会,陈容再次入睡。
  这一次,她见到了冉闵,她见到她站在大火中,穿着新郎装的冉闵向她疯狂的直冲而来,他抱着她冲出了火海。当他低头,对着奄奄一息的她时,竟是放声大哭,那泪水,溅在她慢慢闭上的双眼中。
  这两个梦,不管哪一个,都令她惊醒后久久无法入睡。
  天边还没有亮,陈容便从床上坐起,她慢慢走到纱窗处,望着东方天空上,那一颗冉冉升起的启明星出神。
  这时的天空,是如此的清新,如此的明媚,那是一种不管大地是多么满目苍夷,不管众生是多么痴苦的明媚。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妪的声音从外而传来,『女郎,起塌了?』
  陈容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平妪端着洗漱之物走了进来。她关切的望着陈容,轻声说道:『昨晚上,女郎数度惊醒,每每大叫大嚷,可是又做恶梦了?』
  她记得上一次,陈容连做一阵子恶梦后,无论行事还是性格,都变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因此,她的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不安。
  陈容摇了摇头,望着那爬上了屋顶的太阳,低声说道:『没事的。』
  平妪走到她身边,解下她的长发梳理着,望着这黑缎一样浓密的齐腰长发,平妪突然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女郎若不是长得这般妖媚,婚事定然容易些。』
  她抬起头,望着朝阳中,陈容那白腻中,透着晕红的艳美小脸,望着那双便是怒着,也眼波如秋般流转,媚意天生的大眼,望着她微撅的,似在期待男人亲吻的红唇,不由长叹一声,暗暗忖道:女郎这种样相,最是招那些中年权贵的喜爱,哎。
  她给陈容梳妆打扮时,一直都注意着,尽量掩盖她这种天生的媚态,尽量显得清雅些。
  就在平妪给陈容忙活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嗡嗡声。
  听着那些说话声,陈容突然蹩了蹩,轻声说道:『妪,今日不管谁来求见,便说我病了。』
  『是。』
  平妪这时也听到了,自家院落里来了不少客人,她连忙放下梳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陈茜高昂的声音传来,『不行,我便非要见过你家女郎。哼,这消息传得太离谱了,我要问她一问。』
  接着传来的,是陈三郎的声音,他的声音温和有力,『去告诉你家女郎,装病没用的,我做哥哥的亲自前来,她怎能不亲自迎接?』
  听着那一声一声咄咄逼人的问话,陈容对着走到门外,正准备向她禀告的平妪轻声说道:『妪,那你把他们请进来,我在屏风后回答他们。』
  『是。』
  平妪连忙搬来一个二丈长的屏风,把它挡在陈容的床榻前。
  脚步声中,陈茜嘻嘻笑道:『噫,莫非真是病了?』
  这时,另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姐姐勿恼,想阿容死里逃生,便是体质最好,也禁不住的。』
  这话有理,众人便不再在陈容有没有生病上纠缠。
  众人坐下后,陈三郎的声音率先传来,『阿容,你伯母令三哥来问你,你可真去了莫阳城?』
  陈容沉默了会,低低应道:『是。』
  『如此说来,前一阵,你并不是随你那贱仆去找什么亲人了?』
  陈容咬着唇,再次低声回道:『是。』
  这话一出,陈三郎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长叹一声,道:『这,三哥会如实告知你伯母的。』
  他转身离去后,陈茜嘻嘻笑道:『阿容,你当真去了莫阳城?』
  陈容的声音有点疲惫,『是。』
  『当真?没有骗我?我却是不信!』
  陈容听到这里,只能苦笑。
  见她不答,陈茜突然说道:『阿容,你真是不畏死,这一点,我不如你。』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阵沉默。
  安静中,陈琪问道:『阿容,听说,那冉将军不想要阿微,想要你?』
  陈容想了想,疲惫的回道:『婚姻之事,自有长者安排,这个阿容不想说。』
  陈茜格格一笑,乐道:『你少来了,这种瞎话,谁都会说。阿容,你挺行啊,谪仙般的王七郎,俊美无双的冉将军,居然都与你扯上了关系。说真的,我都羡慕起你来了。』
  陈茜这话一出,众女都嬉笑起来。
  正当寝房中热闹喧天时,一个高昂的叫声传来,『虞氏阿姿,求见陈容小姑。』
  虞姿?
  陈茜叫道:『噫,这虞姿不是一直自命清高,以才女自诩吗?她来见阿容干吗?』
  她的声音刚落,又是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刘氏阿茹,求见陈容小姑。』
  紧接着,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吴氏阿苏,求见陈容小姑。』
  『杨氏阿沁,求见陈容小姑。』
  ……
  此起彼伏的叫声传来,唱响了整个院落,也成功的令得屋中众人,都停止了说话。
  热闹中,平妪急急走出,她朝着众人一福,恭敬的应道:『承蒙各位女郎看重,亲自前来,可我家女郎昨晚偶感风寒,不能起塌相迎,奈何?』
  略略停顿片刻后,一个清高中带着优雅的声音传来,『阿容既然身有不适,自当好生休息。请妪转告于她,便说我等改日再来求见。』
  那声音传来后,马车滚动的声音传来,众女郎陆续离去。
  不一会,院落中再次恢复了清净。
  陈茜陈琪等女,齐刷刷的收回目光,盯向屏风后的陈容。
  沉默了会,陈茜妒忌的声音传来,『阿容,你名声大了。』
  陈容低弱的声音传来,『阿容羞愧。』
  陈琪站了起来,她姿容清逸,皮肤白净,眼神灵透,这样的长相,是时下士人们最喜欢的。
  她望着屏风后的陈容,罕见的温柔起来,这温柔,已与她平素与男人们相见时一般了,『敢去莫阳城赴死,不管原因如何,阿容,你不畏死的名声,却是响遍南阳城了。便是那些士人丈夫,也会感慨你的风骨吧?』
  她对陈容用上了‘风骨’两字。
  屏风后,陈容的双手,绞成了一团,她清艳的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是欢喜,还是苦涩的笑容来。
  重生后,她时时刻刻,都想为自己赢来一个‘风骨’的点评,可不管她做出多少,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的长相,世人都对她的出色视而不见。
  当然这很正常,便如冉闵,不管他救了多少晋人,不管他为南阳人挡了多少风雨,世人在背后,总因为他的姓氏,而存轻薄之意。
  现在,她终于得到这个评价了,纵使只是陈琪这个不起眼的女郎所给出的评价。可是,伴随这评价而来的,却是她的进退两难啊!
  众女郎在叽叽喳喳了一个时辰后,开始告辞离去。
  听着她们远去的脚步声,陈容躺回床榻上,摊开手脚一动不动,半晌,她突然大吼一声,『平妪!』
  平妪惊了,她急急跑来,连声问道:『女郎,女郎,怎么啦怎么啦?』
  回答她的,是陈容突然变得有气无力的声音,『无事无事,退去吧退去吧。』
  接下来,陈容的院落,彻底变得车水马龙,越来越多的女郎们前来探望。
  一一托病辞退后,临近傍晚时,床榻上的陈容,突然发现自己的院落,竟是一下子安静得不像话了。
  要知道,平素就算安静,可婢仆们的私语声,远处传来的笑声,还是不断飘来的。可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陈容先还不在意,慢慢的,她感觉到了不对劲,便从床榻上翻身坐起,张嘴便想把平妪叫来。
  她刚刚坐直,那声音刚涌到咽喉处,只听得平妪颤抖的,欢喜得无以复加的声音响起,『您,您竟亲自前来探望我家女郎?请,请,请。』
  一连迭的请字中,是平妪那语不成调的喜意。
  陈容闻言,连忙闭嘴,把声音压了下去。
  这时,一个熟悉的,清润动听的,宛如流泉般的音线,温柔地,缓缓地传来,『都起来吧。』
  只是四个字,只有四个字。
  可那声音一落,原本还安静得压抑的院落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人语声。
  夹在喧嚣中的,是一个悠然而来的脚步声。
  听着那径直向自己寝房走来的脚步声,陈容嗖地跳了下来,她右手一伸,按向了挂在墙壁上的马鞭。
  小手刚刚碰到鞭柄,一个低笑声从门口传来。
  这笑声,很温柔,很清润,很,有种令陈容动作僵直的戏谑。
  陈容只是顿了顿,便嗖地一下摘下马鞭,眯着双眼,回头看向那人。
  那个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白衣胜雪,令得满室生辉的美人,可不正是王弘?
  陈容朝王弘身后望了一眼,低喝出声,『把门关上!』
  语气很沉,已是命令。
  王弘闻言,嘴角不自禁地向上扬了扬,他广袖一挥,当真施施然的,从善如流地把房门给带上。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陈容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
  她右手一伸,倒提着马鞭,把鞭柄抵向了王弘的咽喉。
  恨恨地瞪着他,她明媚的大眼睛中有着湿意,『谁叫你来的?』
  低吼出这一句话,陈容都要哭了,她眨巴眨巴着眼,那泪水还是止不住后,她伸袖重重拭了一把,把自己的小脸擦得通红。然后她瞪着他,气苦地说道:『现在满城人都在盯着我,姓王的,你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你,你,你就是想让我嫁不出去!』
  王弘长叹一声。
  他伸出手,姿态高雅而雍容,这种雍容,直把陈容给镇住了。
  于是,他的食指,轻轻抹在陈容的脸上,把她的泪水温柔拭去时,她还一动不动着。
  他拭着她的泪,低叹道:『阿容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何我一入寝室,你便要我把房门关上?』
  他好不温柔地望着她,明澈高远的眼神中,这一刻全是怜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关上了门……这可如何是好?』
  嗖地一下,陈容的小脸,已闪电般的速度涨得紫红。
  她举着马鞭的小手,颤抖啊颤抖,不停地颤抖着。
  好一会,她把鞭柄向前一送,重重地抵着他的咽喉,恶狠狠地喝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她气得泪如雨下,胡乱拭了一把后,她压抑着怒火,低低咆哮,『你还那么顺从地把房门给关了?』
  好不无辜地望着她,轻轻地,极纯洁地说道:『可是,是阿容你要我关的啊!』
  声音要有多真诚便有多真诚。
  陈容气得一口血倒涌,她的手颤抖了好一会,终于支撑不住了,猛然向后退出一步,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广袖遮头,呜咽道:『你这混蛋,你这混蛋!』
  她实在太生气,语无伦次地骂来骂去,却只是这句话。
  温热的体息传来,接着,一双温柔的手臂,搂上了她。
  他把她搂在怀中,右手温柔地,轻轻地抚着她的秀发,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得醉人,『卿卿,关上房门,呜咽声声,你侬我侬……世人传了,必说我便是那个令你为之赴死的郎君啊。』
  顿了顿,他低着头,对着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的陈容温柔如水地说道:『看,我这次提醒你了。』
  清润如水的声线中,有着向她邀功讨好的语气。
  陈容僵直着,一动不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嗖地站了起来。在站起时,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用小脑袋把王弘重重地一撞。
  这一撞甚猛,直撞得王弘向后踉跄退出几步,砰地一声撞到了门板上。
  随着这砰地一声撞击传来,外面仅存的私语声也停止了。
  而这时,陈容已一个箭步冲到房门旁,她一边胡乱拭着泪水,一边伸手握上门柄,想把房门打开。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7:51
  第章 贵妾
  就在这时,王弘的声音悠悠传来,『卿卿,你一见我,便哭得这般伤心,若让他人瞅见……』
  话还没有说完,陈容开门的动作便僵住了。
  她慢慢的收回了手。这一点她刚才也思量到了,只是后来被王弘气糊涂了,忘记了。
  陈容转过身,盯向王弘。
  对上他可恶的笑容,陈容嗖的上前一步,把马鞭鞭柄再次抵上他的咽喉。
  这一次,她抵的有点紧,令得他不得不抬起头。
  陈容狠狠的瞪着他,压低声音命令道:『王弘,我命令你想个说辞,把你我的关系掰清!』
  见他脸上的笑容依然可恶,陈容再次把鞭柄向上顶了顶。转眼,那粗糙的金丝,便把他白净修美的喉结处划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随着一滴血珠沁了出来,陈容的心一软,手中的鞭柄,便向后移了移。
  王弘正瞅着她。
  正静静的瞅着她。
  那目光,有点奇异,陈容一对上,莫名的心虚起来。她垂下双眸,避开他的视线,嘟囔一句,『反正你又不可能娶我。』
  王弘悠悠一声长叹。
  长叹声中,他广袖一甩,缓步向外走去。
  转眼,他那白净的手,握上了门柄。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愣愣的望着他的陈容,四目相对,他那清澈之极,高远之极的眼眸中,露出一抹伤感。
  这伤感,很轻微,似有似无,可不知为什么,对上这样的眼神,陈容心中的愧疚达到了极点。她张了张红艳艳的小嘴,本能的想要安慰他,可话到了嘴边,却想着与他这般厮缠下去,自己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便嗖的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
  叹息声悠悠响起。
  寝殿中,一缕极温柔,极绵软,极伤感的音线响起,『原来,阿容并不爱我啊……』
  这声音中,带着一种穿越了亘古的寂寞和失落,似乎陈容并不爱他这个事实,令得他极痛心,极失落,极感伤。
  陈容明明知道身后这个男人聪明绝顶,也知道他早对自己的意图心思洞察分明。可这一刻,却还是低低的回道:『不,我动心了……可对你王七郎动心,会使我万劫不复!』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传来,转眼,那道颀长的,白永胜雪的身影,便离陈容越来越远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陈容嗖的一声转过头去,眼睁睁的望着他,望着他,望着望着,她的小嘴已抿成了一线!
  王弘一出门,挤了一院落的人,便同时转头,瞬也不瞬的望着他。
  一袭白袍的他,宛如风中玉树,笑得极高远,极清淡。
  他便这般含着笑,广袖一甩,施施然离去。
  转眼间,他坐上了马车,转眼间,他带着众仆离开了陈容的院落。
  陈容望向那筹拥着他马车离去的众人,总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当平妪向她急急走近时,突然听到陈容惊叫一声,咒骂道:『该死!他什么都没有说!我明明要他把关系掰清的!』
  平妪呆了呆,见到陈容小脸上泪迹俨然,连忙把房门关上,冲上前来。
  她执着陈容的双臂,小心的问道:『女郎,怎么啦?』
  陈容呆呆的转过头来,见到是平妪,她的小嘴越来越扁,突然的,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泣,陈容一边扑入平妪的怀中。她无助的抓着平妪的衣袖,喃喃说道:『妪,我不要喜欢他,我不要喜欢这个男人!』
  平妪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惊,连忙拍着她的背,问道:『女郎指的是王七?』
  陈容胡乱点着头,哽咽道:『是他是他,这个男人我一点也不懂,他又有那么高贵的身份,妪,我不要喜欢上他。』
  哽咽到这里,陈容啜泣声一止,她慢慢的离开平妪的怀抱,低着头,以衣袖拭去眼泪,陈容喃喃的说道:『妪,刚才我听到她说,‘原来,阿容并不爱我’,听到他那么叹息,胸口好生难受。』
  她伸手压在胸口上,瞪着大眼望着前方,低低说道:『孙衍说得对,我这样的人,爱不起,也输不起……我已输过一次了,这一次,我决不能再沉沦!』
  她的声音很低,含糊其辞的,平妪不由好奇的问道:『女郎说什么呀,我没有听清。』
  陈容自是不会解释,她低头走出几步,把马鞭挂上墙壁,坐在床榻上,愣愣的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砰砰』的撞门声传来,转眼间,一群人冲了进来。
  她们看到愣神的陈容,同时叽叽喳喳的说着,『阿容,王七郎为什么会来看你?』
  『阿容,你便是为了他而去莫阳城赴死的吗?』
  『阿容,我虽然也爱慕七郎,然而我不如你,我万万不愿为他赴死的。』
  ……
  此起彼伏,吵吵闹闹的声音,差点把屋顶也掀翻了。
  陈容抬头盯上这些女郎们,慢慢的低下头,伸手撑着额头。她闭上双眼,头痛的想道:他不但没有把我与他的关系掰清,我,我还把真话都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在众女的追问,好奇的目光中,陈容站了起来。
  她望向她们,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说道:『不,我不是为情赴死,我只是为了恩义。』
  她的声音堪堪一落,陈茜已哧声笑道:『少来了,你的脸上还有泪水呢。王七郎这么来一下,你都喜得失魂落魄的,还好意思说不上为了情。』
  另一个性格温柔的陈氏女郎轻声说道:『阿容此举,只怕连琅琊王氏也会惊动。也许王家人思来想去后,会愿意以娶妻之礼,迎娶陈容为贵妾呢。』
  这是陈容的身份,能享受到的最大的礼遇!
  因此,那女郎的此言一出,众女都静了静。
  半晌,陈琪喃喃说道:『以娶妻之礼迎之?』她望向林容,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一抹妒羡。
  毕竟,她自己虽是南阳陈氏的嫡女,可如果是她配王七,也只能为妾,也就最多是个贵妾。
  陈容对上了众女变得羡慕的眼神。
  她勉强一笑,低声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了恩义。』
  自然,这一句话,没有半个人听得进去。
  陈容暗叹一声,又说道:『琅琊王氏何等门第?我万万高攀不上的。』
  说到这里,她广袖一挥,喃喃说道:『姐姐们请出吧,阿容实是累了,想休息了。』
  她也不等众女反应过来,便这般和衣连鞋地倒在床塌上,侧身背对着她们。
  众女郎没有理会她的逐客,径自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才陆续离去。
  他们一走,外面马车已是川流不息,这一次,是各府女郎纷纷送上请帖,邀请她参加她们的冬日宴,诗会还有什么琴赛。
  陈容一律推拒。
  第二天清晨,她刚刚梳洗完,一个仆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容可在?郎主有召。』
  陈元要见?
  陈容嗖地站了起来,她反射性地按了按胸口,轻声回道:『稍后。』
  她转过身,冲到寝房中伸手便去摘马鞭。
  可手一按上鞭柄,她便是轻叹一声。慢慢地收回手,陈容从抽屉中掏出一把金钗出了门。
  一个从平城跟来的婢女见状,上前一福,『女郎?』
  她望着陈容,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要跟去。一大早,平妪便与尚叟一道,去处理那些店铺的事了。现在陈容的旁边,只有这个婢女。
  陈容摇了摇头,抿着唇,提步跟上了那仆人。
  现在冬寒渐深,太阳挂在天上,也透着一种湿寒。陈容望着四周落得光秃秃的树丛,暗暗忖道:再过两个月,又要进入春天了。
  在她四下张望时,那仆人朗声说道:『女郎,请进吧,郎主在里面呢。』
  陈容回过神来。
  她来的这地方,是阮氏的院落。
  陈容缓步踏入。
  李氏正站在台价上,她见到陈容入内,睁大眼盯了她一阵后,转头低低地说了一句。
  不一会,陈容走到了台阶下,她福了福,低头轻声说道:『阿容见过伯父,伯母。』
  回答她的是李氏,『阿容啊?进去吧。』
  『是。』
  陈容抬起头,吸了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堂房中,陈元正坐在主塌上,他的旁边坐着阮氏。
  陈容瞟了瞟,见四周除了仆人外,并没有陈微的身影。
  她收回目光,朝着陈元和阮氏福了福,低低地问了一声好。
  主塌上的陈元,一直盯着她在打量,见她施完礼,点了点头,朝右边的一个塌几指了指,温和地说道:『阿容啊,坐吧。』
  『谢伯父。』
  陈容温驯乖巧地再次一福,低头碎步走出,轻轻地坐在那塌上。
  陈元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咳一声,问道:『阿容,你去了莫阳城?
  陈容轻声应道:『是。』
  『把经过详细说来。』
  『是。』
  陈容低着头,把跟陈公攘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陈元便是冷笑一声。
  他没有开口,一旁的李氏已是尖声笑道:『真真可笑,你一个女郎,会为了什么恩义去赴死?你别把我们都当成傻子!』
  她瞪着陈容,声音高昂,命令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你马上给我说出来!』
  陈容离开塌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声音坚定地说道:『并无隐情。』
  李氏尖笑起来。
  在她的笑声中,阮氏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阿容,我们都是女人,你有什么事,何必对长辈都瞒着?
  陈容一怔,她抬头看向阮氏,诧异地问道:『瞒着?什么事我要瞒着?
  阮氏笑了笑,不等她开口,站在一侧的李氏已经尖笑道:『还有什么事?定是你已有了某个男人的孩子,左右都没有退路,索性与那人一道赴死。』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提,尖声问道:『是也不是?
  陈容一呆,转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没有看向李氏,而是转眸望着阮氏,轻轻说道:『阿容还是不是女儿家,很容易弄清啊。伯母若是不信,大可一查。』
  她一个女郎,竟然主动要求别人验身。
  阮氏怔忡间,李氏尖声说道:『真真不知羞耻!』
  这话一出,陈容差点失笑出声:她们可以肆意冤枉自己,却说自己用事实证明的想法是不知羞耻。
  这思路,还真是怪异。
  陈容没有理她,她依然用那种明澈的,理直气壮的眼神望着阮氏。
  阮氏转头看向了陈元。
  这时,陈元轻咳一声,他长叹道:『阿容,你一个女郎,竟有为情赴死的勇气,了不得啊。只是,』他声音一转,颇为语重声长地说道: 『此事你不但瞒着长者,还用假话来瞒骗我们。哎,要不是水落石出,伯父当真不知。陈容你说起谎言来,那是炉火纯青啊。』
  陈容垂下目光,等他说完后,她低低应道:『阿容惭愧。』
  嘴里说着惭愧,可那表情,哪里有什么惭愧的样子?陈元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再次长叹一声,倾身向前,盯着陈容,徐徐说道:『阿容,你痴慕于王七郎,还愿意为他赴死。这等情意,真是感天动地。』
  他咳了一声,抚着下颌长须,笑得好不慈爱,『伯父这一次叫阿容来,是想告诉你,我已派人向王府提亲了。』
  嗖地一下,陈容抬起头来。
  在她的盯视中,陈元笑得满脸春风,『幸好琅琊王氏的王仪也在南阳,伯父已请人把你的事情告知于他,令他们王家,便在南阳城中,以娶妻之礼迎你为贵妾。』
  他说到这里,看向陈容的眼神中,已是施恩般的得意,『阿容,以你的出身,能攀上琅琊王氏,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跟了王弘后,定会与他们一道回到建康。到了那时,你可要恪守妇道,温驯行事,不可惹恼了王府中人。不过你大可放心,到得那时,伯父我,还有你三哥,都是你的臂助。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
  他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喃喃说道:『王弘身边,尚无妻妾,你若是已经怀上了他的儿子,那可多好?那可是琅琊王七的长子啊!』
  他的眼神中尽是惋惜,似乎,陈容未婚先孕,被世人指责,在王府中再难抬起头来做人的事不值一提,似乎,她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他便会有了更多的,可以与琅琊王氏提要求摆条件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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