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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AA》末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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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8:08
039 不忍心

  王妃见她没精打采,只道是中毒的原因,终于没忍住问道:“他给你下的什么毒?有些什么症状?”
  “不知是什么毒,只是说每月初七子时七刻发作一回,发作时痛上一痛,仅此而已。”
  王妃松了口气:“如果只是痛上一痛,你师傅多少能有些办法,就算解不了,也能帮你减缓些疼痛,也不见得会有多难受忍。”
  无忧点了点头,也不解释,她是学医的人,自然知道剔骨之痛除非用大量的麻醉药,否则哪能缓减得了,不过这些话说出来,也是白白添加姨娘的烦恼,不如自己另想办法。
  “你得遭些罪了。”王妃看了无忧一阵,眼里多少透着些无奈:“不凡今天到城里办事,我叫他别回去了,今晚宿在你那里。”
  无忧微愕,避到婉城,还是避不开啊:“我去叫丫头收拾客房。”
  王妃奇了:“收拾客房做什么?”
  “我觉得还是跟他分房合适些。”无忧拈了枝花枝在手中把玩,一片一片的拔上面的树叶。
  “不凡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那个人滑得泥鳅,能惹着她什么?
  “那……”王妃越加不解。
  “年龄大了,不合适。”
  “我信得过不凡,他的为人,绝不会乱来。只要你不胡来,什么事也不会有。”王妃似笑非笑。
  一侧守着的丫头低头闷笑,见无忧眼风飘来,忙强忍着笑,神情有些怪模怪样。
  无忧哑然,兴宁这点年纪,就能活出这么个个性,确实是个人才。
  抬头见自己院子里丫头进来,等向王妃行过礼,才问道:“有什么事吗?”
  “番王的女儿,赵雅郡主求见。”
  无忧和王妃对看了一眼,
  知道这个人早晚会来寻自己,只是没想到竟这么直接来了府上。
  王妃眉头皱了皱:“也不知番王怎么想的,放着女儿出来乱来。”顿了下:“她好歹也是个郡主,不能怠慢了,你去看看。不过,如果她是冲着凤止的事来,你可不许胡来,凤止入府是势在必行。”
  无忧应了,吩咐丫头去接着,她自己随后回去。
  她带着千千,从另一条小路穿行回去,路上被一枝花枝勾了裙子,弯腰解了解,裙摆与花枝绞在一起,花枝又生了倒钩,一时间竟没能解开,又不敢硬扯。
  千千忙蹲下身帮她小心退出刺入裙料的花刺。
  “纥公子。”前方传来赵雅的声音。
  无忧裙子被勾着,不敢站直身影响千千手上动作,只能抬头,从花树缝隙中望去。
  果然见不凡正停了下来,往路边站了站,他身后不远处,赵雅被一群丫头拥着。
  无忧有些意外,不凡是常乐郡主夫郎的身份,而赵雅同是郡主,公然在这里叫住不凡,可以说是非常不合适,但她居然这么做了。
  她和千千的身影被花枝遮去,对面的人也没发现她们的存在。
  不凡神色淡然,也看不出对这事做何想法,只是平视向赵雅,微微一额首算是见过礼:“有事?”
  赵雅朝自己的丫头挥了挥手,将她们退下,见靖王府中的丫头没有退开之意,才开了口:“我有点事要问一问纥公子,你们先退一退。”
  不管她这么做失不失礼,但她终究是郡主,开了口,丫头也不能还这么杵着:“我们在前面等郡主。”
  赵雅点了点头,等丫头走开,才向前走出几步,在不凡面前方停下:“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合礼节?”
  “赵雅郡主有什么话,请问。”不凡双眸微垂,不答她的问题,摆出的态度却是再明白不过,这么做确实不合适。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不凡并不随意揣摩人心,赵雅郡主的心思,不凡不知,也不想知。”
  “你不是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们番人,没有你们这么礼数和顾忌,所以……”赵雅又向不凡靠近一步,微仰起头,看向不看她的眼:“凤止的事,我不会放弃。”
  “敬请尊便,如果没有别的事,不凡告辞。”不凡退开一步,略行了个礼,转身仍是慢慢前行。
  赵雅望着他的背影,脸色沉了沉:“就算他不答应做我的夫侍,也不能做常乐的,否则我宁肯毁了他。”
  不凡停下,回头过来,神色间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你这么做,不过是枉然。”
  “就算是枉然,我也不会放弃。”赵雅眼圈竟微微泛了红。
  不凡幽黑的眸子,仍没有一丝波澜,不再停留,继续前行。
  赵雅站在原地,眼角竟有泪光闪过。
  “赵雅这是图什么?难道是为了帮峻珩太子?不惜自己搭进去?而且这和纥公子有什么关系?”千千趴在花枝缝隙中看得眼也不转。
  “这得问赵雅。”无忧睨了千千一眼,赵雅岂能为了一个断袖太子,大老远的来嫁个神棍,只怕是另有所图,目光落在了漫步而行的不凡身上,微抿了唇。
  不凡走到分岔路口,眼角余光见无忧弯着腰,正看着蹲在地上折腾的一头汗的千千,想也没想,绕了过来。
  低头看了看,和声道:“让我来。”
  千千瞄了他一眼,自觉的退开。
  他自然的占了千千方才的位置,指尖捏了穿过裙料的那根花刺,小心的扳断。
  无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神色怡然,丝毫没将将与人私会的心虚,好奇心终是占了上风,将过去一直告诫自己的话丢在了脑后:“喂,你刚刚才做了错事,怎么跟没事一样?”
  “和赵雅搭话吗?那也算不上什么错事。”他头也不抬,接着掐另一根花刺。
  “你要约会女人,也该在府外啊,叫府里丫头看着,该怎么说。”
  他抬头起来,眼里带了微笑:“碰上了,说两句话,也算得上约会?”
  “其实……也不算了。”
  他又是一笑,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可是……你知道凤止的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我母亲的意思,那些话丫头听着,如果传到我娘那儿……你怕是会难做。”
  他仍垂着头,手上微顿:“你是在担心我?”
  无忧心里某根弦动了动,神情微滞,是关心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不凡的话音打断她的思绪,站了起来:“这条小路平时少人走动,花枝难免长得茂密些,穿这样的裙子,还是不走这条路的好。”
  无忧低头才发现,裙摆已从花枝上取下,正从他掌心中滑落,懵懵了点了点头,望进他的眼:“你今晚住这里?”
  “嗯。”他不避开她的视线。
  无忧无意识的又点了点头:“我叫人给你备房间吗?”
  “好。”他退开一步:“我买了你喜欢吃的水晶小笼包,叫千千送去厨房,叫他们蒸了给你吃。”
  无忧这时才看见他还带着一个小盒子,看包装正是婉城‘千香楼’的水晶小笼包。
  胸口莫名的有股暖流淌过,她还是宫里的常乐公主时,最爱的就是婉城‘千香楼’的水晶小笼包。不过那时候,这东西对她而言,完全是奢侈品,只有姨娘从婉城去京里看她,而且还得是冬天,东西不会轻易变质的季节,她才有幸吃上一次。
  正因为难得,这东西对她而言就更为向往,不时的盼着冬天,盼着姨娘能来看她。
  回来后,一直忙着应对更换了身份后的人际之事,这水晶小笼包的事却是一次也没想起过。
  多年来记忆犹新的美味,仿佛回到唇齿之间,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
  难道兴宁也喜欢这东西吗?
  突然间,无忧竟很想见见兴宁,她们有太多的相似,相似的甚至有些幻觉,自己和兴宁如同一体。
  不凡将小盒子递给千千:“我去王爷那边,陪王爷下两盘棋。”
  “好。”
  无忧看着他顺着小路走了下去,微风轻拂他白袍下摆,修长的背影平添出一些萧伤。
  回转身朝着前方望了望,花枝后露出她寝屋的檐上图腾。
  轻咬了唇,他分明是径直朝着她那里去的,因为她的一句话,才临时去了王爷那里,不着痕迹给她时间另外给他安排住处。
  再想方才姨娘所说的话,他留宿王府中,并没另外安置过,府中上下也是习惯了这样的,所以他过来,并没有另外的动静。
  这时突然向他提起另外安置,分明是挤兑和排斥于他。
  下人们看在眼里,背后不知如何的议论他。
  他处事得体的让人不会有任何一点难堪,可是他在做这些时,自己心里可有觉得难受,感到委屈?
  握了握袖中的手,分不清这具身体到底是兴宁的,还是自己的,不管是谁的,这身份是兴宁的却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自己不过是一个占人身份的外来人,怎么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将别人迫入难堪处境?
  无忧想到这里,蓦然回转身,朝不凡叫道:“别去的太久,别误了晚膳的时间,我等你一起吃水晶包子。”
  他停了下来,隔了片刻,才转过身来,一如既往的温雅柔和:“好,两局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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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8:19
040 周旋

  无忧见他答应,不知为何,竟长松了口气,笑了笑,转身绕出小道,朝着花厅方向走去。
  千千小心捧着装着水晶包子的小盒子:“我去厨房。”
  无忧“嗯”了一声:“叫他们小心点蒸,火候拿得合适些,别蒸破了皮,里面汤汁没了,味道可就差了许多。”人家好心买来,虽然是为了兴宁才买,但自己总算沾光得了口福,总要小心对付才好。
  千千应了,又问:“给公子安排哪间客房?”
  无忧站住:“你叫人在我房里加多床干净被子,一定要全新的。”
  望了望前方淌过的溪水,象泉水一样干净的人,怕是受不得人家用过的东西。
  和冥王能同一屋檐下十八年,与他又有何不可?
  想是这么想,但她六岁就跟着冥王,冥王对她而言,就如同家人,可是她怎么也没办法将不凡仅看成家人。
  舔了舔唇,耳根却微微的发热,瞅了杵在那儿的千千一眼:“还不快去?”
  千千怔了一怔,明白过来,跑着走开了。
  ···
  无忧迈进花厅,丫头们向她屈膝行礼,齐唤:“郡主。”
  赵雅正端了茶盅凑到嘴边,蓦然见了她,怔了怔,一脸迷惑:“你是常乐?”
  无忧慢慢踱到她旁边位置坐下,微微一笑:“听说你来了婉城,本该投贴相邀,只是一直琐事缠身,未能得空,实在是无忧怠慢了。”
  赵雅两眼只盯着无忧的脸,只等客套过场过了,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的脸?”
  无忧摸了摸脸:“以前就是这模样,只是出麻疹时结下一些结痂,最近才完全落去。”
  “这样啊。”赵雅失望之色难掩。
  无忧接过丫头递来的茶盅,双手握在掌中,低头吹茶叶,只当没看见她眼中之色。
  赵雅只道常乐臭名远扬,人长得又丑,哪知这一见,与传闻天地之别。
  之前的信心满满,刹时支离,坐了一阵,也不见无忧问她前来的目的,越加沉不住气,定了定神,握紧手中茶盅:“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无忧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退去厅堂中服侍的丫头,赵雅的丫头也跟着退了出去。
  左右无人,赵雅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你要招凤止入府?”
  无忧笑了笑,眼角微斜,睨看向赵雅:“为凤止的事而来?”
  “是。”赵雅看她比自己还小几岁,也不再绕圈子:“我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助我招了凤止。”
  “这件事,是我母亲的意思,我做不了主。”
  无忧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手中沉黄的茶水,如果赵雅昨天来找她,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答应,然这时……她倒不是非要招凤止入府,只是有些事,必须弄明白。
  巫仙凤止,冥王凤止,名字相同也罢了,竟连相貌都会相同,当真是巧合?
  可是如果不是巧合,冥王就是巫仙,又有更多的说不通。
  冥王是冥界的人,与她一起生活了十八年;而巫仙凤止却是神巫的徒弟,一直生活在这世上,这如何解释?
  与巫仙凤止见面时是下午阳光正强的时候,整整一个下午,却行动自如,并没有不适。
  如果换成不能多见阳光的冥王而言,早晒得如沙滩上的死鱼,动弹不得。
  再说冥王送她回来时,说的明明白白,再不能帮她,又如何出现在这里。
  然不管如何,她得弄明白这个神棍的来历,与冥王是否有所牵连,或许当真是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
  “那你的意思呢?”赵雅抬起头,直看向无忧。
  “嫁娶之事,均由父母做主,就连我现在的夫侍,均是皇上和爹娘的意思,岂能有我的什么意思?”无忧将这件事尽数推到家长身上,以后赵雅要为这件事纠缠也寻不到她的头上。
  “那你为何非要得凤止不可?”姨娘想她得凤止,是为了续命,那赵雅图的是什么?难不成也是想要凤止的那口阳气?
  “我们番人惯来崇拜奇人异士,你不会不知道巫仙凤止,是个了不得的秘术士,而且品性长相也与我登对,我爱慕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无忧不得不承认番人的性子直率许多,爱慕的话随意出口,脸也不红,与二十一世纪的小姑娘倒是有得一拼,然她看不出赵雅说到‘爱慕’二字时,神情中当真有爱慕之意。
  “这件事,我确实爱莫能助,让你白跑一趟。”如果她不知道姨娘非要凤止入府的原因,倒也乐得卖这个人情,然既然知道,还贸然不顾兴宁的性命,逆着姨娘的意思,那是自寻死路。
  按理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件事,也就该结了,不料赵雅竟突然一笑,放下茶盅:“如此看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如果没有凤止,你只能活到十五。”赵雅话出了口,眼定定的看着无忧,看她如何反应。
  “这么说,你来这一趟,并非是想我助你得凤止,而是来求证这个传闻的真假?”一个念头闪过,无忧赫然一惊,重新打量赵雅。
  “只是随口问问。”赵雅避开无忧的审视,揭了茶盅盖,慢慢的饮,好象刚才那句话当真只是无心的一句话。
  无忧看了她一阵,蓦然半真半戏谑的打趣:“你爱的是不凡?”
  赵雅的手一抖,茶水泼出,湿了手,扯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怎么可能?”
  无忧斜瞥了眼她手指上的水渍,淡淡一笑:“如果你喜欢他,更应该希望我招了凤止才对,如果凤止进了我府中,得了我的心,我自然就疏离不凡,对于喜欢他的人,应该是好事。”
  “但我想要的是凤止,而不是不凡。”赵雅眼里闪过一抹警惕。
  无忧不理会赵雅的反应,径直道:“不凡温文如玉,相貌如同人间仙人,非他人所能比,自是很讨姑娘们喜欢,你爱慕他,也不足为奇。再说他学识渊博,听说这三年在军中,给我的兄长如虎添翼,从而让峻珩太子捞了不少功勋。一心想扶持二皇子的番王定然十分不高兴。所以不凡这样的人,要么揽为己用,要么杀之。但我相信,按番王的想法,更想得他。只不过不凡是我的夫郎,又是我父王的亲信,得他杀他都不容易。”
  无忧第说一句,赵雅唇边的笑意就僵上一分,到了后来,那张娇美的面庞上已经紧紧崩住,无忧笑盈盈的瞅着她:“如果我死了,不凡不就自由了,你不就更有机可乘?杀他,得他,都容易许多,番王自然乐意你跑这一趟。”
  争夺凤止,表面看来是小儿女的情爱之争,背后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赵雅脸色一变,沉下脸,猛然站起身:
  “你胡说什么?不凡和你的兄长助着太子立下战功,不也是为了北齐的国泰民安。你父亲和我父亲同为北齐的王,我父亲也巴不得北齐好,岂能有你说的那意思。再说你我同为郡主,你口口声声说拿着一个夫侍来羞辱于我,难道这就是靖王府的待客之道?”
  她拿出礼数和身份说事,无忧也沉下脸,
  “你想必也听说过,我自小随着不凡长大,他对我而言是夫,也是兄长,我对他自是不同于别人。那日在街上见着姐姐那般对他,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我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你当真对他没那个意思,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无忧忙站了起来,亲自端了茶壶为赵雅斟了杯茶,茶是斟了,脸色却并不多好看。
  番人虽然男女之间虽然没有那么多礼节约束,但并不是不重身份地位,凤止怎么说也只是一个神棍,番王如果不是另有所图,岂能由着女儿这么胡来,然而毕竟只是她捕风捉影的一种直觉,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将方才的那一席话推到那日在街上撞见赵雅对不凡的暧昧举动上。
  赵雅微微一怔,重新打量她,果然眉眼间有些熟悉,再想那日洪凌和不凡的举动,暗自吃了一惊,“你……你就是那天那个小姑娘。”怎么就没想到是她。
  有那天的事在先,气焰顿时矮了下来,重新坐下:“你误会了,我在婉城认得的人实在有限,他算是一个,我寻他本是想请他助我招揽凤止的事。”
  “他同意了?”
  “他拒绝了。”
  无忧在她眼底深处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恼意,不经意的笑了笑。
  二人各怀心事的坐了一阵,也就散了。
  无忧踱出花厅,偏头看着一侧花枝,又垂头看向自己裙摆,唇角微勾,低念了声“不凡”二字,这个人当真注定不会平凡,兴宁得他为夫,可真是福气……
  如果子言尚在,会不会也如他对兴宁这般对她。
  唇边笑意慢慢淡褪,子言……你一定活着……
  抬头间,一袭白色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忙收敛纷乱的思绪,笑笑然的依花而立:“谁赢了?”
  “一胜一负。”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过她迎着晚霞,如春花般的笑脸,明媚的眸子后却有一抹还没去尽的残留失落:“方才在想什么,那么认真。”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8:30
041 另有居心

  无忧背了手,转过身,领先朝寝屋方向走:“赵雅是来确认,我是不是只能活到十五的那个传闻。”他这么聪明,自然能猜到赵雅前来的目的。
  “然后呢?”他跟随在她身后,慢慢走着。
  “她自然是得到了想知道的结果。”无忧回头朝他一笑:“看来这本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瞒着我一人,是吗?”
  “王妃也是为你好。”到了这时,他也不必再瞒她:“再然后呢?”
  “再然后……”无忧蓦然深看了他一眼,回头接着走自己的路:“再然后,也让她知道,我对与凤止的婚事也是势在必行。”
  “你做得很好。”他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行:“你能这样,王妃也可以放心了。”
  “那你呢?是否也可以安心了?”无忧只看前方,并不看他。
  “是。”他微垂着头,看着前方路中间躺着的一颗小石子。
  无忧唇边扯了个笑,抬脚踢飞那颗小石子。
  “无忧。”
  “嗯?”
  “你长大了。”
  “呃?”无忧侧了脸,抬头向他看去。
  他只是望着前方,微微笑了一笑,神色间却是淡淡的,不再说什么。
  无忧竟有片刻间的恍惚,他更象兴宁的兄长,而不是夫君。对兴宁更象一种责任,而不是夫妻之间的爱恋。
  他淡得如同清风中的那缕梅香,真不知什么样子的女子,才能得到他这么样一个人的真心。
  更不知兴宁对他,又是何种心思,如果存着的是男女之情,或许该是她的不幸。
  ···
  无忧含着水晶小笼包小心的咬了一口,任里面浓香的汤汁流入口中,惬意的眯上了眼,和记忆中一样的好吃。
  接连三个包子下了肚,才发现不凡只是含笑看着她吃,自己却并不动筷子。
  抓了他面前的筷子塞到他手中,又挟了一个小笼包到他碗中:“趁热,凉了可就没这么香了。”
  “你喜欢,就多吃些。”不凡仍看着她,并不动筷子,眼里柔意又深了一些。
  “你不陪我,我也不吃了。”无忧扁了嘴,放下筷子,固执的迫他一起享用。
  他平看着她,眼里笑意有一瞬的微滞,然那抹异样神情,只是一闪而逝,无忧想再看真些,他已垂下眼,去挟碗中水晶包,神色间看不出有丝毫异样,仿佛刚才的那一瞬变化,只是她的幻觉。
  无忧把与凤止相亲的事搞砸了,还没想到该怎么交待,看着他吃完那个水晶包,不见他再有说点什么的意思,索性闷了头吃自己的饭,打算将这事暂时含混过去。
  有不凡带来的水晶小笼包,这餐饭可以说是无忧回来后吃得最舒畅的一餐饭。
  如果按着她到二十一世纪的时间来算,怀念这水晶包子,已有十八年之久,又怎么舍得浪费掉一个。
  就她来说,只要这些包子,这一餐就已经足够,偏偏他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挑食,又迫着她每样菜都吃下一些。
  不知不觉中,竟比平日多吃了许多东西。
  塞下最后一个水晶小笼包,最终导致撑得一动也不想再动,舒服得想一头栽到里间大床上,就此美美的睡上一觉,托腮看着对面正放下碗筷的不凡,突然觉得需要充当兴宁的日子,有他共存并不象想象中那么糟糕……这是不是就叫做:吃人嘴短。
  无忧好不容易等到他唤了下人进来收拾残局,伸了个懒腰,正想往里间转,被他一把拽住:“出去走走。”
  “不去了,困了。”无忧打了个哈欠,来来去去的折腾了一天,又塞了一肚子的包子,实在困乏。
  “吃这么多,存了食可不好。”他不由分说的,拖着她往门外走。
  无忧挣了挣,没能挣脱,郁闷的瘪了嘴:“我的夫君都没你管的多。”
  他回头施施然的看来,笑了:“你哪个夫君。”
  无忧这才醒起失言,她只有一个驸马子言,而兴宁却有一堆的夫君,而眼前这位还是众夫君中的一位,忙更正道:“你听错了,我是说我娘都没你管的多。”
  他自然知道自己并没听错,却也不与她争辩:“王妃没我这么得闲罢了。”
  “你平时不是很忙的吗?”无忧被他直拽出了院子,塘风一吹,清清凉凉,疲意竟去了几分。
  “到了这里就是闲人一个。”他放开她的手,慢慢走在她身侧:“无忧。”
  “恩。”
  “后日婉城商会,有汗国的训兽班子前来,听说一路表演过来,很受人欢迎,你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和凤止一起去玩玩?”他转脸过来,轻睨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开,看向前方。
  “怎么感觉,你比我娘更想将他塞给我?”
  “王妃的意思,谁敢违?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说是奉命,倒更象是你巴不得快些将我打包处理。”
  他飞快的扫了她一眼,踌躇片刻,试着问道:“凤止……不合你的心意吗?”
  “凤止么……”无忧眼前浮过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对这么一张从六岁就看着,看了十八年,没一点变化的脸,能生出什么感觉?“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八年前。”
  八年前,无忧心里猛的一抽紧,“你怎么认识他的?”
  “那时我受了点伤……”
  无忧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怎么伤的?”
  “房子意外塌了,被房梁压的,怎么?”他的视线落在几乎掐进他手臂中的小手上。
  无忧眸子闪了一闪:“那后来呢?”
  “后来我义父将我送去神医那里,恰好南极巫神带着徒弟凤止前来山中小住,凤止充当药童,日日帮我熬煮汤药,大家都是小孩子,又年纪相仿,渐渐的也就有了话说,就这么认识了。”
  无忧心里腾起的那点希望刹时间灭得渣都不剩,不是被火烧伤,也不是姨娘所救啊,而且这个凤止那时还是孩子,并不是已然成年的半神半魔。
  低下头才看见自己紧箍着他的手臂,忙松开手:“原来你还有义父。”
  不凡笑了:“我为何不能有义父?”
  “也是。”无忧也笑,他又不是草木,有些人情关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再说如果不是有些特别的关系,也不能在兴宁这儿得了个二夫之位。
  “你义父是谁?”
  “他老人家本是归隐之人,又已离世,不提的好。”
  “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不防事。”他口中说不防,神色间却是微微一黯。
  无忧顺手折了枝柳条,沿路划着身侧水面,激起一道道水波:“这么说凤止一直在这世上,不曾离开?”
  不凡哑然失笑:“他好好的,能去哪里?”
  无忧一愕,才反应过来,在他们看来,只有死了才会去另一个世界,那就是阴间。
  象自己这样,死了却去到另一个世纪,由冥王抚养长大,再重新回来。
  无论电视里的鬼片,还是小说里的灵异故事,如果小孩死了,就会变成小鬼,变成小鬼后,便永远都只是小鬼。
  可是她死了,虽然没变成小鬼,却变成了活死人,而且还是个可以成长的活死人,由此可见,不管是电视里演的,还是书里写的那些东西,也是人幻想出来的,做不得事实依据。
  再就是明明在二十一世纪活了十八年,可是回来后,却只过了八年,仿佛二十一世纪和这里是并存的,只是二十一纪的日子比这里过得更快些。
  这些东西不管说给谁听,人家都会认为她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患了狂想症。
  “我的意思是说,他这些年一直跟在他师傅身边学本事,不曾去过别处吗?”
  “他自从随师傅探望神医那次回去后,第二次出山,便是三年前到府中接你那回。除此外,不曾听说过他出过山。”
  无忧用柳条打散塘中聚成堆的锦鲤,如此看来此凤止果然非颇凤止,对凤止已然失去了兴趣:“你真想让凤止入府?”
  他轻点了点头:“最近南朝又蠢蠢欲动,过些日子,怕是又有大仗要打,王爷的意思,仍叫我回军中。我希望不在府中的时候,有人能陪着你。我与他还算有些交情,对他多少有些了解,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又要去湘阳?”无忧搅动着塘水的柳枝蓦然停住,在二十一世纪时,虽然没奢望能再见子言,但以前的事,她却时常一件件翻出来反复品味,品得多了,便觉得子言和南朝有脱不去的关系,甚至怀疑过他会不会是北齐废后带回南朝途中遇害的某个儿子,但时间又对不上,齐后遇害时,他已经是她的驸马。
  “这倒未必,你最近才从山里出来,或许不知道湘阳割给了番王管辖,等番王的人到了,你哥哥们就会撤回婉城,所以湘阳是不必再去。”
  无忧冷笑,番王由赵雅任性胡为,前来婉城向凤止递交婚书,果然是另的居心:“番王不是扶持着二皇子,他们兵精马壮,退去南朝的进攻,正是大功一件。既然哥哥们都撤回来了,要打也该由番王去打,你踩这淌浑水做什么?”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8:39
042 一句戏言

  不凡笑了:“打胜仗并不是揽功绩的唯一办法,如果湘阳得以太平,他才是大功一件。城镇接替是最薄弱的时候,但正因为薄弱,所以会更加用心的防守。番王向齐皇请兵,加强对湘阳的守卫,齐皇为了得番人的民心,自然准奏。所以除了番外的人马外,齐皇命二皇子带三万精兵亲自前往湘阳,所以看似薄弱,其实更为难攻。南皇不傻,岂能会这时候去与番王硬碰硬。”
  “番王这么做,根本是把与南朝的战线往婉城引,婉城是商业重地,以前靠着湘阳固守,这一来……”无忧吃了一惊,这根本是番王借机会利用南皇兵马来削弱靖王的势力,从而提升自己。
  “王爷长年驻守婉城,要攻下婉城却也不容易,要不然齐皇也不敢轻易将湘阳给了番王,不过乱一阵子是在所难免。这些事本不该告诉你,不过你身为靖王府的郡主,知道些,万一有什么事,也有心理准备。”
  不凡看着无忧惊诧的模样,云淡风轻的笑了,好象这一场战争只不过是捉几个偷东西的小贼那么简单。
  “其实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王爷的意思,要我一同留守婉城,我也不能违,所以以后回府的时间怕是会少。”
  他以后少在府中,对无忧来说,是好事,然而想到郡主府中乱哄哄的一堆人,几句话不对,还惹了每月初七的剔骨之痛,又倍感头痛。
  在塘边立了一阵,夜幕降下,她才随他一起回走。
  无忧推开门,才发现不凡仍站在台阶下,并没跟上来,正侧了头望向一侧厢房,脸上不由的微微发烫:“丫头没空,所以没给你收拾厢房。”
  不凡扫了眼蹲在一角廊下逗猫儿的两个小丫头,丫头没空?
  似笑非笑的向无忧望来。
  无忧随着他收回视线,脸越加的烫,干咳了一声,“我叫丫头给你备水。”
  “不必了,我去隔壁。”他低声阻止。
  无忧一愣之后,窘得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出院子,感情之前对他的歉疚,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他本人对这些根本无所谓。
  抬腿迈进门槛,沉下脸:“真没给你另备房间,只加了床被子,你不乐意,睡台阶好了。”
  他眼角溢出一丝忍笑:“我只是去隔壁沐浴,这也不许,难道郡主是想与共浴?”
  无忧‘腾’的一下,脸上象着了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如墨画的眉眼,明明温文而雅,暖玉一般的人,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气人,比刚才更想一脚将他踹出去后再加一脚,将他有多远,踹多远,口中却是不肯示弱。
  “换洗衣衫都没有带,洗了也白洗,不洗也罢了,晚上睡地板。”
  “书房备有衣裳,是否可以免了地板之灾,分上半边床?”他明明是想笑的,却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无忧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面如涂血,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扭身往里急逃,门槛外的脚抬得低了些,勾得一个踉跄,不凡立在台阶之下,正要抢上来扶,她已先行稳住身形,逃窜开了。
  不凡终于没能忍下眼里的笑意,抬手以袖遮了唇,低低闷笑。
  笑意化开,却在唇边僵住,随后慢慢褪去,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对她说出这等没有分寸的玩笑话。
  这样的自己,让他感到陌生,漫吸了口气,眼里竟闪过一丝无措,垂下手,转身朝隔壁书房而去。
  无忧径直奔到里间,见床上果然多堆了床全新的被子,越加不自在,小声嘀咕:“今晚就要你睡地板。”抱了被子就要往地上掷。
  “真是可恶到了极点。”将被子举了半天,最终是丢回床上,冲外面嚷道:“备水。”
  沐浴出来,不凡已经在房中,手中捏了卷手册,斜依在一角的香妃榻上用心阅读,对她进来,也不搭理,浴后的眸子在烛光下,越加的沉黑,然神情淡漠,与方才判若两人。
  她为他备下的那床被子团成一团,靠在他身后。
  无忧见他看得入神,放轻脚步,自行上了床,侧身朝里而睡。
  直到这时,他的眼风方朝着她飘来,落在她的耳根处的一缕秀发上,那缕秀发下隐着小小的朱砂红痣,良久才视线才挪开重看向手中书卷,字迹入了眼,却上不了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忧赫然惊醒,朦胧中感到房中火烛已熄,香妃榻上一阵轻微翻覆,转过身睁眼看去,黑暗中能看见床幔已落,透过半透明的床幔,隐约看见香妃榻上睡卧的人影,而身边却是空空荡荡。
  无忧暗松了口气,虽然与他也算有过同床共枕的经历,但终究是不习惯与别人的夫郎共用一张床。
  第二天醒来,揭开床幔,向香妃榻上望去,已是人去榻空,就连昨夜给他备下的锦被也不见踪影。
  “纥公子五更天便已经离府。”千千凑了上来,递了衣裳给她,两眼在无忧脸上滴溜溜的乱转,嘴里分明还另外含着话,就等着无忧开口相问。
  无忧瞥了她一眼,这丫头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眉头蹙了蹙,什么也不问,伸手将手臂伸入千千撑开的衣裳,走向屏风后洗漱。
  千千跟在无忧身后,终究是没忍住,递了漱口水给无忧,又凑近些:“听说以前纥公子在府中留宿,虽然没另备厢房,却也是不与郡主同床,都是睡的那张软榻。”
  无忧微微一愣,感情昨天他说分半张床,根本就是玩笑之言,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倒让她有些意外,接过千千递来的水瓢,含水漱口。
  千千瞅着无忧耳根,后者的淡定让她更感到好奇:“以前郡主丑,纥公子不愿与丑女脸对脸的睡在一处,也是在情在理。可是现在郡主明明美过春花,连同为女人的我,每次看着,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纥公子却不为所动,仍睡那张榻,难道他也是不能人道,或者根本是好男不好女?”
  无忧险些将一口水喷了出去,耳边隐约响起,不凡低沉轻柔的声音……你知道我不嫌……
  阴森森的向千千睨去:“千千……”
  “在,奴婢在。”千千看着无忧的森森笑意忙住了嘴。
  “你为了多挣些八卦,填充你那所谓的野史,以后回去能多捞几个小钱,竟将我也绕进去,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奴……奴婢哪能有这意思……”千千吓得退开一步,双手乱摇,见无忧一瞪眼,忙改了口,闷闷道:“奴婢不敢了。”
  无忧也不追究:“我叫你打听的事,打听得如何了?”
  “全打听好了。”千千偷伸了伸舌头,这小姑娘分明是跟自己一同跌下来的,但无形中竟带着一股无形的慑人之气,好象天生就是郡主,公主一流。
  “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是收粪的,叫马蛋,每天穿街走巷,婉城的人,几乎没有不认得他。他爹娘死的早,没人张罗,加上人长得丑,三十岁也没能娶上媳妇,直到前不久,花楼一个跑堂的寻到他,说有个花娘年纪大了再接不上客,只要花上一百两银子,就能赎了她当老婆,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得那花娘点头。跑堂又说他与花娘情同姐弟,也想她找到个好归宿,所以看上了收粪的老实,如果收粪的有这个心,他就去牵这红线。收粪的自是认为天上掉了馅饼,二话不说,取了银子给跑堂的,还另给了五两银子做酬谢。当天下午跑堂的真领了那花娘来,没想到那女人嫌他臭,一夜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卷着钱跑了。收粪的慌了神,忙去找花楼寻跑堂的,才知道是那花娘怀了跑堂的种,照着规矩,两人都要受罚,但跑堂的愿意花五十两银子把花娘赎了,再接不上客的花娘,已经没有用处,有人肯赎,自然是一拍即合,让二人交了银子,收拾着打发出去了。收粪的听完,才知道自己受骗上当,如今落了个人财两空。他放下了话,除了杀人放火,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做,说是要挣钱将那两个狗男女挖出来。”
  “他现在人在哪儿?”无忧双眸闪了闪,那天和千千在那家花楼对面卖春gong,看见这个人臭哄哄的被人从花楼丢出来,却不肯走,在门外又蹦又跳的闹了许久,最后又被人按着打了一顿,才算灰溜溜的走了。
  当时千千还打趣这个人不洗洗就去叫姑娘,不被人丢出来才叫稀奇。
  无忧却另有看法,想着这里面另有文章,不过世间的是是非非太多,也无心理会,没想到竟派上用场。
  “就住在南城城角的那个小胡同里。”千千很佩服无忧能一边听收粪人的故事,一边用早膳,丝毫不影响食欲:“郡主打听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给他打打抱不平,助他寻到那对狗男女?”
  “确实有这个意思。”无忧放下筷子,吩咐千千收拾收拾,仍扮成村姑的模样,出府朝着南城城角的小胡同而去。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8:48
043 半夜交易

  天已黑尽,桃林里拢着靡靡薄雾,风拂过,树影轻摇,月光透过树梢,落下银光点点,转眼便又碎去了。
  无忧从头到脚包在黑色夜行服内,如猫儿般在夜色中穿行,直到进了桃树林中一棵大树下,才停了下来,背对着树杆刚刚站稳。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鬼魅般落在面前,与她贴身而立。
  无忧明知来人是谁,也明知他一定会来,但她刚刚站定,他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面前,仍不由自主惊的后退一步,后背抵了身后树杆,无处可退,才微蹙了秀眉,仰了头看向身前与夜色几乎融于一体的黑衣人。
  还没等她看清,他已欺身而上,手臂撑了她耳边树杆,于黑暗中锁了她的眼,埋头下来,一点点向她靠近,直到彼此只看得见对方的眼,再看不清别处,方停下,漫声道:“你很准时。”
  无忧的头竭力后仰,后脑在树杆上抵得发痛,却拉不开与他的距离,背光中看不清他眼中神色:“为了三百金珠,当然得准时些,钱带了吗?”
  “玉佩带了吗?”
  无忧将玉佩扣在手心中:“你先给钱。”
  他低笑一声,掏出一个钱袋,在她耳边晃了晃:“听见了吧,三百金珠,一个不少。”
  在无忧伸手去拿他手中钱袋之际,将手臂一抬,举高来,悬在她手够不到的地方:“玉呢?”
  无忧将手中玉佩在他眼前一晃,也不管他看没看清,又一把捏住。
  在金珠没到手之前,玉佩说什么也不能交到他手中,这个人身手实在太快,快得让她无法把握,如果他拿了玉佩立马走人,她根本奈何不了他。
  踮起脚,手追着他手中钱袋,没留意到随着她的动作,身体离他越加的近。
  仰着头,鼻尖几乎擦了他的面颊,温热的呼吸透过黑色面罩,轻拂着他的下巴。
  他面罩下的肌肤丝丝的痒,阵阵的热,象是有柔风从他心尖上搔过,在得知她是常乐身边的人时的嫌恶随之被抛之脑后。
  心脏刹时猛的提起,感到手中钱袋往下一沉,忙紧捏住袋口,阻止被她夺去:“如果常乐知道你偷了这玉佩出来换钱,会怎么对你?”
  “不知道。”无忧舔了舔微干的唇,兴宁应该更介意,她占用这个身份与不凡同床共枕:“或许剁成肉块?”
  “你胆子可真大,敢在她眼皮下干这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冒些险,怎么能得你这三百金珠。”无忧拽了拽钱袋,没能拽下来,又不敢硬抢,怕抢破了钱袋,金珠撒到地上,黑灯瞎火的,可就没得拾了。
  他‘哧’的一声笑:“你要这么钱做什么?”
  “与你无关。”无忧虽然看不清他的眼,却能感到他眸子里闪烁的光泽,想着他那夜的可恶举止,心里开始皱巴皱巴的,尽量退后些,与他能有多远,离多远,然被他囚在手臂中,又哪里拉得开距离,头皮开始发麻,只想快些结束这场交易:“给钱啊。”
  “玉佩,你还没给我呢。”他声音里带着戏谑。
  无忧将握在掌心里的玉佩往他手中一塞,在他分心看玉佩的时候,往上一跳,夺了钱袋,紧紧握住,防他再抢回去:“够不够三百金珠?”
  他撇了脸:“你不信,可以不要,金珠还我。”作势伸手要抢她手中钱袋。
  “我没说不要。”无忧将身体紧靠向身后树杆,压住藏向身后的钱袋,到手的钱,哪能再还他?
  他指腹在玉佩图纹上抚过,玉佩上还带着她的体温:“这玉是不是峻珩带来的那块。”
  一阵风吹开头顶树叶,月光透过拂开的树叶,落在他仅露出眼睛的黑色面罩上。
  在这一刹间,无忧看见他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你不信可以不要。”话是这么说,却将藏到身后的钱袋捏得更紧。
  他沉默了下来,无忧紧张的将钱袋捏了又捏,真怕他说不要了,这些金珠就得泡了汤,小声问道:“你是银狐?”
  “嗯,想捉拿我去换赏金?”他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
  “没……我没这个意思。”无忧已然感到,这块玉不是他想要的。
  在姨娘口中得知,他并不窃财,所以他成为天下最穷的大贼也可以理解,那么三百金珠对他而言不是小数。
  而这块玉,如果不是他所要的,也无法出手倒卖换成钱,更不可能拿出来用,也就是说他拿了三百金珠买了个没用的东西。
  虽然在做这笔交易前,他就料到有这风险,这笔买卖也是你情我愿,并非她诈骗,但真是这样的结果,无忧仍有些于心不忍:“那玉……真的是那块,我没骗你。”
  他点了点头,退开一步:“我信,你走吧。”
  无忧长松口气,向他摊开手掌:“笔,还我。”
  他哧的一声:“你可真吝啬得紧,才得了三百金珠,一支破笔也不肯落下。”
  “你把那支笔还我,我另给你买上十支八支。”
  无忧白了他一眼,那支笔如果是她的,有这三百金珠,就是再送他一百支也是无防,但那支笔是千千的,千千这几天正发疯的到处找,她本想着不过是支小炭笔,另买一支给她便是,千千却说那支笔对她很重要,说什么也不能丢。
  这几天看着千千着急,又不能说出这支笔被他拿了去,心里也不好受,只指望着今天见了他,将这笔要回去还她,了去这桩心事。
  “丢了。”他漫不经心的转身要走。
  无忧急了,拽住他的衣裳:“我知道你没丢的,那笔真的很重要,还我吧。”
  他转脸过来,就着月光,看着她闪烁的眸子里,尽是焦急,挑了眉,戏谑问道:“说说看,怎么个重要法?如果当真重要,没准我能给你寻回来。”
  无忧恨不得给他两巴掌:“那笔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情郎的?”他语调中的玩味更浓。
  无忧只求能拿回那笔,至于是什么理由却是不重要,眼巴巴的将他瞅着,点了点头,情郎就情郎吧,还来就好。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烦:“丢了。”
  无忧于斑斓月影中定定的看着他的眼,咬了咬唇,将心一定,把手中装着金珠的钱袋塞还到他怀中:“钱还你,这笔买卖,我不做了,把笔还我。”
  她不能为了这些钱,让千千搭上心爱之物。
  他微微一愣,立在原地,对上她焦急的眼:“那笔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无忧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珍惜的,如果那时子言给她留下点什么,她也一定会好好珍惜,可惜他什么也没给自己留下,她连想珍惜的东西都没有,每次思念他的时候,如果手中能攥着点什么,或许心里也会踏实些,可惜有的只是脑子中的那点飘忽记忆,这是她十几年来的遗憾。
  在她看着千千着急的时候,甚至有些羡慕,羡慕能有让她着急的东西。
  他凝视着她的眼,神色微黯,眼里戏谑尽去。
  随着他的沉默,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无忧却象是过了很长时间,长得让她几乎要沉不住气。
  直到他伸手入怀,掏了那只小炭笔出来,连着那袋金珠一起递还给她。
  她崩着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长吁了口气,先小心的将那支小炭笔握住,收入怀中,才伸手接过钱袋。
  他眸子残余的那点暖意也瞬间冷去,觉得吹在身上的风也是冷的,直冷进心坎,由里及外的冷。
  看着她转身离开,握着玉佩的手,攥成拳,用力一握,慢慢摊开手掌,掌中玉佩已化成粉沫随风散去。
  正要闪身离去,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哎呀’一声低呼,接着是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顿之下,调头朝声音传来处急跃而去。
  月光下隐约能看见前面不处远,有一个猎户用于捕捉猎物所挖的深坑,深坑中传来极沉的闷声呻吟。
  这林中没有猛兽,偶尔能见的也不过是些野鹿,山猪。
  对这一类猎物,猎户基本都会采用活捉的方式,所以所挖的陷阱大多较深,但坑下并无杀伤性的尖竹一类,掉下去的人,自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无防备下跌进去,是否会伤到手脚就很难说了。
  银狐不及多想,直扑过去,在坑边蹲下身查看。
  林中只得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月光,光线本来就暗,浅浅的铺过洞口,便已然无光,陷阱又深,根本无法看清坑内情景,细辩之下,只能隐约看见下面有黑影蠕动。
  “喂,你怎么样?”他连问了两声,坑下只传来低轻的痛苦呻吟。
  银狐暗惊,从她掠身上树,摘取手帕的身手看来,轻功不弱,就算不备之下跌入坑中,也能做出适当应急。
  这时竟伤成这般,难道是坑中被放置了捕兽夹一类的东西?
  如果是被捕兽夹一类的东西所伤,失血过多,难道有性命之忧,不敢再做耽搁。
  不知坑中布置,也不敢贸然跃下,一边朝下安慰道:“别怕,我马上下来救你。”一边后背贴了坑壁,攀滑下去。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9:00
044 报轻薄之仇

  他的身体只滑下了半个来人高,脚便着了地,越加心惊,急问道:“喂,丫头,伤到哪里?”
  这点高度对会功夫的人来说,是摔不到的,如此看来,她必是被异物所伤。
  坑中虽黑,但他是习惯了夜间行动的人,并不难分辨她的所在,脚不离地的向她挪靠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有火褶子吗?”
  等了一阵,不见她回答,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呻-吟,再不理不顾,伸手往她腿下试着摸去。
  “忍一忍,我会带你出去。”
  卷曲成一团的人向他靠过来。
  他怕她的脚卡在捕兽夹中,不敢随便动弹,由着她靠紧:“小心。”
  手握了她的脚踝,脚踝骨骼粗壮,并不见被什么东西夹着,慢慢摸下,是一双极大的脚。
  这脚踝,这双脚,实在让他难以与她那纤细的身体联想在一处。
  微怔间,她手臂缠来,抱了他的腰,跟着整个身子也向他压了过来,他本能的一偏头,粗重的呼吸落在他耳边。
  他的呼吸微微一紧,心脏猛的跳了一跳,方才的那点迷惑瞬间淡去一些:“别怕,让我看看伤到哪里。”
  扶了她的肩膀,入手更觉得不对劲,这肩膀厚实坚硬,与记忆中的纤柔细软全然不同,而且鼻息间随之有异臭袭来,与方才靠近她时似梅似菊的淡淡幽香,更是天地之别。
  愣了愣,再没有怀疑,怀中之人并非千千,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将他抱得更紧,黑呼呼的头额向他凑上来。
  他感到对方烫热的呼吸直喷向他的面罩,皱了眉头,将脸别开,手臂由揽变撑,将她推开些:“别乱动,我带你出去。”
  不管坑里人是不是千千,既然是落难的人,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那人对他的话,不但不听,反而收紧手臂,伸长脖子,脑袋使足了劲向他面庞凑来。
  他感到那人手劲大的出奇,顿时心惊,然那人虽然紧抱着他,却没有伤之他之意。
  一时间分不清是敌是友,也不敢贸然出手伤人,只是臂上用力,将那人竭力推开,低声喝问:“你做什么?如果没伤到,赶紧放手,我带你出去。”
  那人不答,只是想方设法的向他的脸庞靠近,然被他死死扣住,左拧右扭,也没能再靠近他丝毫,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声音如破锣撕破夜空,全无方才的虚弱痛呤:“别这么多废话,让我亲几口再谈出去的事。”
  银狐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鬼话。
  怒从心起,正要发作,赫然发觉破锣般的声音十分耳熟,一张丑脸在脑海中慢慢定型,迷乱中冷不丁竟被那人按倒。
  那人撑身而起,恰好面颊对了月光,嘟着厚嘴唇朝他亲来的丑陋脸庞与他脑海中的人形刹时重合,惊得即时瞪大眼,哪还顾得上对方有没有受伤,扳了对方肩膀,猛的一翻身,反扭着对方的手臂,将那人按趴在土坑里:“你疯了吗?”
  “我才没疯。”那人挣扎了一阵,反而被按得更实:“我的手,要断了,要断了,快放手。”
  “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儿做什么?”月辉撒下,银狐眼里凝着警惕的冷寒。
  那人又挣了挣,挣不脱丝毫,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才老实了下来:“不……不干什么,只是出来逛……逛逛。”
  “还不说实话。”银狐手上稍稍用力。
  那人手臂被反绞,嘴啃着泥,痛得鬼哭狼嚎:“手断了,手断了,你把我的手弄断了,我明天怎么收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婉城收粪的马蛋。
  “明天还想收粪就老实回话,否则我保证你再也摸不到你那辆粪车。”银狐的声音越加的森冷。
  马蛋觉得手臂象要断了一般的痛,又急又怕,忙道:“有人给了我十两银子,叫我在这儿等你。”
  “是谁叫你来的?”银狐抬头向坑外望了一眼,隐约猜到是谁,眼中恼意更盛。
  马蛋拿了人家钱财,也不好就这么把人家给卖了,闭了嘴,不肯答。
  “说。”银狐按着马蛋肩膀上的手,又是一压。
  马蛋痛得一声惨叫:“我说,我说,你轻点,轻点。”
  银狐将手轻开些:“想不遭罪,就老实回话。”
  “我说,我说。”马蛋哭丧着脸:“我不认得她,以前也从来没见过。”
  银狐冷哼了一声:“叫你来的人,长什么样子?”
  “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圆脸,细长眼,头上顶着两个小豆沙包,模样很是机灵,长得特别好看。”马蛋怕再吃苦头,唯恐自己描绘的不够清楚。
  银狐脸一沉,磨着牙低骂了一声:“该死。”
  马蛋以为说他该死,即时吓得瘫了,连声求饶:“大侠饶命,我不过得收了人家十两银子,可我啥也没做成。冤有头,债有主,真要杀要剐的,您也该找到那姑娘去啊。”
  “她叫你在这儿等我做什么?”
  “她……她……她……”马蛋她了半天,就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说。”
  马蛋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忙道:“她……她……她就叫我亲你……亲你的……你的嘴……说……说……说我亲到一下,就给我一个金珠……”
  银狐一愕之后,怒火即时冲了上来,烧得两额发痛,咬牙切齿道:“这该死的丫头。”
  就在这时,头顶树上传来一声女子轻笑。
  原来无忧事先前来林中探察过地势,发现了这处猎户用于捕捉山鹿的陷阱,便想出这个损计来捉弄银狐,报那日被他轻薄的仇。
  叫千千去给了马蛋十两银子,让他事先藏在坑中。
  马蛋收一个月的粪也最多能挣上二两不到的银子,人家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而且亲一亲就是一个金珠,他就是挣上一年也未必能挣上一个金珠。
  别说亲一个男人,就是亲猪,亲大便也愿意,只求能多亲上那人几口,多挣几个金珠,果然按时躲在了这土坑里。
  无忧和银狐分开后,便故意装做跌入坑中,然后爬上离陷阱最近的树梢等候。
  银狐果然中计前来。
  虽然树下陷阱太黑,看不清下面情景,但听声音动静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明知他是为救自己而来,仍没能忍住,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一笑之后知道露了身形,再躲不住,这时被银狐抓住,绝对有苦要吃。
  哪里还顾得上再看热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从树上跃下,一边朝出桃林的方向急奔,一边笑道:“马蛋,虽然你没亲到他,不过你抱了他那一阵,也算有功,送你一粒金珠做奖励,明天自会有人给你送去。”
  马蛋虽然听说有金珠得,但自己现在还在人家手中,哪里接话,闷着头不敢出声。
  银狐胸口燃着的怒火即时被煽得直冲上头顶,哪里还忍得住,冲坑外吼道:“别跑。”
  无忧头皮一阵发麻,逃得更快。
  银狐盛怒下扳着马蛋肩膀的手失了轻重,手下“咔嚓’一声轻响。
  他已然跃出土坑,坑中马蛋惨声哭叫:“我的手,我的手。”
  银狐心头一凌,醒起刚才那声轻响却是骷髅错位之声。
  马蛋家中本来就穷,又被人骗了钱财,他固然可恨,但也是受钱财的诱惑,这时将他伤在了这里,以后生计也成困难。
  银狐望着前方正跑远的黑影,眼中几乎喷了火,终是咬了咬牙重新反身跃入坑中,将马蛋提了上来,麻利的一手握了他的手臂,一手捏了他的肩膀,又是一声骨骼轻响。
  马蛋的惨叫声远远传开,又嘎然而止:“我的手……咦……我的手好了。”跪坐起来,朝着银狐一叠声的道谢:“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银狐厌烦的瞥了他一眼,不加以搭理,站起身,皱眉望向远处,只得一片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这一耽搁,无忧已去得没了踪影。
  重哼一声:“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回头瞪了眼坐在地上,搓着手上泥土的马蛋,正要离去。
  马蛋从地上爬起,拍着身上的土,低声嘀咕:“幸好今天收了粪没洗手换衣服,要不然可得白白浪费了那些水。”
  银狐刹时间觉得包裹在身边的空气全是臭哄哄的,不由的一阵干呕。被马蛋抱过的地方,更是阵阵发麻,难受得恨不得扒了那层皮去,胸腔里的怨气更是憋到极点,一跺脚,如鬼魅一般飘身上树,隐身在黑夜中,半眯了眼,回瞥向靖王府的方向:
  千千,你这该死的丫头,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
  无忧潜到靖王府附近,寻地方换下夜行服,才悄悄从大院西侧的小门进府,丢了一小块碎银给给她留门的老妈子。
  一来慑于她的身份,二来又有银子可得,老妈子对她出府一事,自然是守口如瓶。
  而以兴宁过去的恶名,在回院子的路上,遇上巡逻的护院,护院见是她,只道是她睡不着,出来寻乐子,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有人敢出来多事向她问话。
  所以她这趟进出靖王府是鬼不知,鬼不觉。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9:09
045 挤一晚

  无忧进了院子,打开从银狐那儿得来的钱袋,里面果然是满满的三百金珠,重新束好袋口,往空中一抛,在钱袋落下之际,又自接住,手中沉甸甸的,心满意足的笑了。
  子言,我一定会找到你……
  有了这一袋金珠做信息费,打探子言的消息,也能容易些。
  掏出千千的小炭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低头撇笑:“我们算是扯平了。”
  绕过花墙,夜色中见,本该在睡觉的千千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愣了愣:“千千,出了什么事了?”
  千千抬头见是她,喜笑颜开,起身向她迎来:“你终于回来了,纥公子回来了。”
  无忧心里‘砰’的一跳,压低了声音:“他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一盏茶功夫。”
  无忧松了口气,将手中小炭笔塞给千千。
  “郡主哪儿找到的?”
  “你掉院子里了,被一个小丫头捡了去,我恰好见她拿出来用,便给你要了回来。”
  “怪不得我一直寻不到呢,原来是被别人捡去了。”千千高兴得将小炭笔凑到嘴上亲了两下:“你可回来了。”
  无忧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如果他能给自己也留下点什么,该多好。
  步上台阶,正要推门,低头扫过自己身上衣裳,抬了手臂,到鼻下闻了闻,从桃林一路奔回来,没少出汗,退了下来,绕到隔壁备用的浴房,匆匆洗了个澡,换过衣裳。
  又将包着夜行服的小包裹藏好,才转回寝室。
  脑海里盘思着,如果他问她去了哪里,就说睡不着,去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的汗,回来听千千说他来了,怕他已经睡下,惊了他休息,便去隔壁洗了个澡。
  觉得这番说辞天衣无缝,推开房门,隔着雕花门框,看见一袭白色衣角从窗前飘起。
  明明想好了应对台词,马上要面对,仍有些紧张。
  那个人实在太过聪明,只要有一点风影,就能顺影捞鱼。
  步入里间,窗前矮几是点着灯,不凡一身白衣坐在几后,向她抬头望来,微微一笑:“回来了?”
  无忧盯着前方的温文面庞:“嗯。”了一声,等着他接着问话。
  他眼风扫过她滴水的发尾,起身取了块干巾回来,解了她头上发髻,为她抹拭方才沐浴时打湿的头发:“头湿了就不该捂着。”
  “不是听说你来了,急着过来吗?”无忧抬头,就着烛光看向他的眼。
  他只是淡淡的向她睨了一眼,继续握着软巾,拧她发上的水。
  无忧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这些本该丫头做的事,他做起来动作丝毫不显生疏。
  在她六岁前,每次洗了头,或者打湿了头发,子言也总是这么给她擦头。
  后来去了二十一世纪,就再没有人给她擦头,那时才六岁,为自己洗不干净头,理不顺打结的头发没少哭过,每每那时都会想起子言,但也只得个想。
  恍惚间竟又象回到了过去,直到他拿着软巾走开,将她送上床,吹熄了蜡烛,在对面的贵妃榻上躺下,才想起他对她什么也没问。
  这一夜,她听着对面榻上极轻微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
  起身蹭到贵妃榻前,就着月光看着他慢慢睁开眼,向她看来,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睡不着吗?”
  无忧‘嗯’了一声,挤上软榻,偎着他躺下,慢慢闭上眼,他真的好象子言。
  “无忧。”他往里让了让,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些。
  “嗯。”无忧并不睁眼,向他又偎得紧些。
  他将头偏开些,让月光撒到她面庞上,眼角似有光亮闪过。
  轻抿了唇,抬起手,手指抚上她的眼角,点点凉意在指尖化开:“怎么了?”
  “没什么。”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胸脯,空落落的心象有了一点着落:“就想跟你一起睡。”
  不凡犹豫了片刻,才伸臂过来,将她抱进怀中,下颚轻贴了她的后脑:“还是觉得很孤独,是吗?”
  无忧身体微僵,屏着呼吸没敢答,过了好一会儿,听不见他再说什么,慢慢睁开眼,望着前方黑暗,慢慢将气呼出。
  自从那场大火将她和子言分开,冥王为了她能在二十一世纪生存,将她交给了剧团。
  六岁的她除了上镜,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缩在角落里看着别人忙,没人有时间理会她,那时她真的很想子言,真的很孤独,后来渐渐的习惯了那份孤独,被孤独紧紧的包裹了十八年。
  这样的她孤独也就罢了,可是有父母宠着,众多夫侍陪着,而皇恩罩着的兴宁也会孤独就叫她难以理解。
  不过说难理解,却又极好理解。
  虽然她在宫里时,每次姨娘来看她,都让她觉得姨娘亲近得如同亲娘。
  到了这里,也时不时的与姨娘接触,能感到姨娘是宠她的,但在这宠爱的背后,反而隐隐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生疏。
  比方除非有事,或者她去看姨娘,才会有和姨娘小聚的日子。
  而姨娘从来没有主动到她这边来闲坐闲聊,也就是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过她过去在宫中,也从来不见母皇去看她,所以觉得或许母女之间便是如此。
  想到这些,不由的叹了口气,或许那时候,姨娘是觉得她可怜,才会特意去看望她,而兴宁是她的女儿,常在身边看见的,也就无需这些了。
  想是这么想,总有些失落,反而怀念以前姨娘带着好吃的,去宫里探望她的日子。
  揽在腰间的手臂并不多紧,却让她莫名的生出一种踏实感,后背的温暖却让她突然间觉得有片刻的依靠:“这世上有你想去珍惜的吗?”
  她竖着耳朵等待,可是身后静得只有他平和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就在她要放弃,闭上眼睡觉之际,传来他淡淡的声音:“没有。”
  “是吗?”无忧略略失望,闭上了眼:“没有想念的人,会越加的孤独。”
  不凡垂下眼睑,看着眼前轻拂的发丝:“那你的想念是什么?”
  无忧顿了顿,喉间象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过了会儿,笑了:“我也没有。”
  二人又沉默下来,良久,他才又再开口:“你自山里回来,身上为什么总是这么凉?”
  无忧身体一僵,死人当然凉,遇上特别时候,就算捂上两床被子,也不见得捂得热……不过这话却是不敢说出来,挪动身体离他远些:“风吹的……不过,我一点不冷。”为了表示自己当真不冷,还用手扇了两扇。
  他手臂收紧,将她搂了回去,在怀中抱得更实,下颚将她的头顶抵得更紧些:“睡吧。”
  无忧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想念,但这一夜,在他怀中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难得的是,居然发现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去。
  睁开眼,看着他仍闭着眼的面容,晨光透过窗格,碎碎的在他脸上撒了一层淡金。
  头发齐整,依然束着发,没因为睡了一夜而凌乱,只得耳边的柔顺发束落在枕边。
  墨发,白瓷枕,如同一道天然的水墨画。
  他的眉平直如裁,十分的整齐,整齐的寻不出多的一根杂眉,睫毛很长,鼻梁笔直,唇的曲线也是极好,虽然寻不出一点瑕疵,但无论哪里都没特别的出众,然就这么一张脸,却叫人看着好象能将人心也洗涤一空,任人怎么看都不会腻,越看越想看。
  伸了手去触他的眉,指尖却在离他的眉稍只差一线时停下,僵着没敢落下,手指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如果子言活着,会不会也是这么样一张脸。
  “醒了?”他浓密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无忧忙将手缩回来,心虚的垂下眼:“嗯,醒了。”
  等了一阵,不见他动弹,抬眼看去,见他正垂着眼将她看着,神色仍如往常的平和:“不起床吗?”
  “起。”
  “怎么不动?”
  “你压着我呢。”
  无忧视线下移,才发现自己还半压在他身上,慌得匆忙爬起身,理了理衣裳,滚下软榻:“我……我昨晚不是有意的……”
  说完,见他眼里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脸就红了,半夜爬到人家床上,说不是有意的,谁信?
  “昨晚,我一个人睡得冷,所以来跟你挤挤。”眼角扫过大床上散着的那堆被子,再看他身上半盖着的那床薄薄的毯子,这借口也着实破了些。
  果然见他虽然不反驳,眼角却是斜飞了起来,笑意更浓。
  无忧咬了唇,干巴巴的咳了声,解释等于掩饰,干脆使了横:“还不起来?”
  “手麻了。”他保持着姿势,慢慢转动手腕。
  无忧这才醒起自己在他手臂上枕了一夜,而他竟一夜没动过手臂。
  有些过意不去的坐到榻上,去帮他揉手臂:“手麻了怎么也不把手臂收回来。”
  “你难得睡这么熟。”他弯了弯手臂,转动了两下:“没事了,去洗脸吧。”
  无忧心里慢慢淌过一汪热流,同时又感到愧疚。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9:19
046 心念

  虽然他对兴宁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对兴宁是打心底的好。
  她开始感觉到,他对兴宁的这个好,并不一定是为了权和地位。
  或许当真如他所说,兴宁对他很重要。
  如果兴宁因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他会如何?
  或许该想办法打听一下兴宁的下落。
  然要寻到兴宁,只怕是要寻到冥王,然而要去哪里寻那个冥界的人,实在不得而知。
  开始后悔与他相处十八年,竟没想到分别的事,更没想到分别后要怎么与他联系。
  在车上,无忧得知这次回府竟是为了与峻珩正式见面,表面上不做什么表示,暗里却觉得兴宁这日子过的也真是无趣。
  家里弄了一堆八字不合的夫郎不说,长大了,不是神棍相亲,就是和所谓的正夫见面。
  照理说一个女人坐拥三夫六侍,而且个个人才出众是艳福,可是兴宁这些个夫郎,除去外貌,没一个正常,就说不得是祸是福了。
  而现在,自己却回来什么人不好当,偏当了兴宁。
  帮兴宁应付着这些破事,时运也实在背了些,
  最霉的还是来就得罪了曼珠,弄了个什么每月初七的剔骨之痛,现在只盼那毒在自己这具半死人的身体上不灵验。
  想到兴宁的夫郎没一个正常,不由的抬头望向依在车厢一角看书的不凡,不知这个算不算是一个正常的。
  不凡一身白衣,身体陷在靠枕上铺着的雪白狐狸毛里,指尖挟着的那缕墨黑的耳发和漆黑的眼眸就越加黑得纯净。
  他从上车就窝在了那里,除了他手中偶尔翻动的书页和眸子在光线中晃动的一丝淡淡流光,几乎感觉不到他是活物。
  无忧突然生出一些优越感,在他面前,自己更象个活人,想到这儿,还故意对着小铜镜,使劲转了转眼珠,来证明自己的想法。
  看着镜子中夸张的表情,觉得自己的想法确实不错,得知要见峻珩的烦闷心情好了几分。
  车中比较无聊,看来看去,视线便又落在了不凡身上,一点点看过,最后停在他轻挟着耳边那缕发束的手指上。
  他的手如凝玉所雕,只得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盖上泛着粉红的浅浅光晕,怎么看怎么干净的一个人落在了郡主府,不知算不算上天不长眼。
  “看出什么没有?”他眼皮不抬,慢慢开口。
  无忧以为他在专心看书,对自己的偷看并不知晓,这时象是做贼被人捉了个现场,心虚的脸上红了红,干笑道:“你的手真干净。”
  他保持着姿势不变,只是将挟着发束的手移到眼前,摊开来,看了一阵,轻轻一笑:“沾满血腥的手,何来干净。”
  将手握成拳,垂了下去,接着看他的书。
  无忧愣了,初初进府,便见他以墨梅为令,杀人的事这些日子已经淡去,这时重新浮了上来,看着他垂着眼睑,恬玉般的脸庞,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着下唇舔了舔,绕过矮几,挨着他身边坐下:“你对杀那些人,很介意吗?”
  “不介意。”他声音平和,没有一丝波澜,就好象他真的一点不介意。
  无忧仰头看着他美好的侧脸,微垂的眼静如止水,如果他真的一点不介意,又为何会觉得自己双手沾满血腥。
  他也不过十八九岁,没有强大的家庭背景,独自在这人吃人的社会生存下来,执管了府中事务这么多年,还要约束邪恶的兴宁,实在不容易。
  柔弱的外表下,要何等强硬的一颗心和铁打的手腕才能做到,这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但再剥心深处,他是否还这么强硬,无忧说不上来。
  无忧明明打着主意与他保持距离,能有多远就离多远,可是每次对着他,却又想对他知道的更多些,将他手中的书卷抽出来:“你昨夜为什么会那样问我?”
  他眼波终于向她飘来,问出的话却叫无忧险些咯了血:“我问了什么?”
  “就是……就是问我,是不是还感到孤独……”昨天夜里听他问着,只是浅浅一语就戳进了她的心里,这时反问出来,就觉得别扭,可能有些话真得讲究时宜。
  “我问过吗?”他嘴角微勾,眼里浮了丝戏谑。
  无忧顿时噎住,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就象一个男孩向那个女孩说了情绵绵的话来表白,当时女孩晕头转向中没想着一锤子将这事敲死,等清醒了想起来,反问男孩,人家却不认账了。
  虽然这个比喻用在他们之间,不太合适,但无忧觉得这种感觉却是极对的,就如她现在的心情。
  他们之间固然不是那么层关系,但昨天他的表现,确实象是象她表露了心迹。
  这时他却突然来个翻脸不认。
  无忧有些恼羞成怒的将书卷砸回到他身上:“你梦游吗?”
  他低头闷笑,她脸上越加崩不住,转身要撤。
  “当我什么也没问。”
  他握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去。
  她跌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窝在那方狐狸毛里。
  他低头看向她的眼,眸色有片刻的黯沉,忙将视线错开:“你别怪王妃,她疏远你,并非真心。”语调轻柔如三月暖阳。
  无忧窝在他身边不动,原来那些感觉并非无中生有,脸上怒意瞬间褪去,心里生出说不出的失落,悠悠问道:“你说人生下来,是不是就得被母亲疏离?直到死……”
  “无忧。”
  微凉的手掌贴上她的脸庞,将她的脸扳了过去,她抬眼,望进他黑不见底的眼,眼底深处有一抹平时难见的心疼。
  无忧一愣之后,迷失在那双幽黑的眸子里,呼吸不得。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锁着她的眼,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嫩如白如兰的脸颊:“别这么看王妃,她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无忧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慢慢凝了泪。
  自记事起,便没看过母亲一正眼看她,在她开始想知道世间许多事,开始对一些事情渴望的时候,给她的却是一杯毒酒,到死也没来看她一眼。
  母亲……什么才是母亲……
  他凝看着她的眼,指尖划去她眼里涌出的泪,轻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面颊轻蹭她的耳鬓:“无忧,开心些,你还有我。”
  无忧的头靠着他的肩膀,望着前方车壁,兴宁还有他,可是她的子言却在哪里。
  两滴泪自脸庞上滑下,在他雪白的衣裳上化开两个水晕,回望两世,她除了生来带着的那块死玉,便只有子言,可是子言……
  他温暖的手臂包裹着她,多年一直冰冷的身体,似乎感到了些暖意,明知他是兴宁的夫君,也明知不该,这怀抱竟让她贪婪的想能持续的久些。
  闭上眼,将脸埋进他肩窝,如果他是子言,该多好……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哪怕他手上沾满血腥,哪怕他淌血而过,那又有何防,只要他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等无忧心情平静些,不凡将她放开些,道:“我这几天办事,遇上件有趣的事,要不要听?”
  无忧在他怀里赖了这半天,也有些不好意思,见他有意拿话岔开,便配合的坐直身子,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来,一直叫人头痛的江洋大盗,终于落了网,居然是个波斯人。”
  无忧一听‘盗’字,便想到了银狐,虽然昨夜才见过银狐,落网的自然不会是他,心里仍是狠狠的揪了一下,用了心来听:“在婉城捉到的?”
  “在姜城,离婉城也不过个把时辰的路程,因为这案子是王妃督管的,所以审案时,王妃亲自前往姜城,那日恰好我在婉城办完事,也闲着,便被王妃叫着一同去听了这桩案子。
  不料那个大盗,不会说汉语,只得堂上的师爷懂一些波丝话,加上口风很硬,问他盗窃的财物藏在哪里,他硬是咬着不肯交待,那案子审起来,也叫人十分心烦。
  后来王妃不耐烦了,便叫师爷对他说:你再不说,就把你斩了。
  师爷照着王妃的话翻译了,大盗吓得不轻,嘀嘀咕咕的叫了一通,却不住摇头。师爷回禀说,大盗打死不肯招。
  王妃便叫人将大盗处决了。”
  “就这么结了?”
  “嗯,结了。”
  “没后来了?”无忧无语望天,这也太草率了。
  “当天晚上,许多穷困的百姓都分得了不少钱财。第二天,审那案子的知府前来寻王妃,说失了窃,失窃的钱财数量大的出奇,足有万金,偷窥的人是银狐。”
  “银狐?可是一个知府哪能有那多钱?”
  “这就是关键了,王妃也这么问知府,知府说是大盗盗去的钱财搜了出来。王妃奇了问:他不是不肯招吗?人都斩了,哪来的钱财?难道审案时你们有所藏私?结果顺藤摸瓜将知府和爷师办了。”
  “那个大盗到底死之前嚷的什么?”
  “盗去的钱财藏在知府的后院外的一个枯井里。”
  无忧倒抽了口气:“那知府和师爷真是胆大包天。”
  不凡淡笑了笑:“人为财亡嘛,不过他们心大了些,把别人也看低了些,运气也不够好。”
  无忧恍然所悟,向他靠近些:“你懂波斯语?”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9:29
047 交心

  “何以见得?”他向她睨来。
  “你就两个职务,一是我的夫,二是我爹的狗头军师。不懂波斯语,我娘拽你去听什么案子?肯定是你在堂上偷偷跟我娘说了他嚷的什么,所以我娘就由着他们把他斩了。”
  不凡低头笑了,不否认。
  “百姓得的那些钱财是枯井里藏的那万金?”
  他拾了书,开始看书。
  “那些分给百姓的钱财,怎么处理的,没追回吧?”无忧眼眸忽闪,那家伙是个侠盗啊,能一夜间偷万金,自己却穷得只有三个铜板,这个人也当真有些意思。
  “还能怎么处理,没证没据的,还能怎么追?不了了之了。”
  “那么多钱,你说他一夜间怎么搬的?”
  “我哪知道他怎么搬的,如果知道,我也能做做银狐了。”
  “我娘行啊。”无忧笑着抱了他的胳膊:“不过你可真狡猾,堂上不把人给办了,下来捣鼓人家。”轻咬了唇,怎么也掩不住笑,如果不这么办,在堂上拱了出来,那些钱也落不到百姓手中,姨娘这么做,不过是打了个时间仗,给银狐留了有机可乘的时间。
  不凡哑然失笑,放下手中书卷:“无忧,你说爱百姓的人,又怎么能不爱自己的女儿?”
  无忧眼角笑意慢慢褪去,在笑意完全褪去的瞬间又自化开,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睑,姨娘在她心目中比亲娘还亲,但这话她不能代兴宁说。
  不凡也不强求她做出什么表示,看向矮几上,无忧一直捣鼓着那张羊皮纸:“那轮椅是给宁墨的?”
  无忧点了点头,将这些天认真细写出来的轮椅图纸拿过来,递到他手中:“宁墨的那辆轮椅的轮子轴稍微出点问题,如果没有人跟着,就很容易失控,我给加了点东西,用铜把轴包一包,再橡胶羊皮做个刹车,这两条铁索和刹车连着,遇上紧急情况,只要用力绞紧,橡胶能把车轴卡住,轮椅也就给停下来。不过橡胶的形状和轮子一定要吻合,否则起不了作用。你看,能有好工匠做得了吗?”
  不凡看完,问道:“你怎么想到的?”
  “瞎想的。”无忧以前在医院,没少看轮椅,只不过这里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那些高科技材料罢了,不过原理却是一样:“你就说能不能做吧。”
  不凡取了个用皮革重重叠叠用金丝缝合得实实贴贴的块状东西出来,递于她看:“这个不是橡胶,但大致起到差不多的效果。
  无忧眸子一亮,他手中之物只需裁剪的形状合适,不用削橡胶那么高难度,而且皮革的磨擦力更大,比用橡胶效果更好,只是所用的材料成本高出许多,不过常乐府里可不愁这些钱:“你做的?”
  “寻人比划着做的。”
  “我们想到一块了,只是我用画的,你却已经动上手了。”无忧端详着手中缝合得十分细致的皮革块,对他不得不更加另眼相看。
  不凡看着无忧画的图型:“我虽然有这想法,也是寻思着试试看,远不如你想的完善。”
  无忧扬了扬眉稍,他是自个想,而她是有样照样的模仿,算下来,还是他更了得:“正好,这事就交给你了。不过这件事,你就说是你自己办的就行了,别让他知道我有参与。如果他知道我也插了一手,非得叫人把这轮椅烧了不可。”
  “还在为那把琴的事生气?”他轻睨了她两眼,将羊皮纸铺在矮几上,又改了两个细节地方。
  “我哪能跟他一般见识,不过被他烧了,还得重做,费力又费钱,何苦呢?你管家也挺辛苦的,不是给你节约银子吗?省点事吗?”无忧想着那缕琴声,眉头便是一蹙。
  “你和以前变化,真的很大。”他听着她口是心非的话,摇了摇头,又笑了一笑,继续看图纸。
  无忧象是被人踩了尾巴,吸了吸鼻子,将头扭开,算是将这话题给打住。
  揭了车帘,见离郡主府已近,整了衣裳,安份的坐了回去,毕竟门口人来人往的,下车时得保证衣裳整齐,省得又背后胡乱嚼耳根,说她在车上把不凡非礼了。
  不凡在外忙了几天,回到郡主府,便忙得不见人影。
  无忧自然又沦落为闲人一族。
  她那一堆夫郎中,唯一来寻她的,只有十一郎。
  与十一郎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半天,终是没抵住他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的可怜眼神,勉为其难的糊了个风筝,心不甘,情不愿的迈出了院子。
  也不知兴宁抽的什么疯,这哪里是招的夫郎,分明是领了个儿子来带。
  她小时候,每年一到四月,子言就会给她糊风筝,子言给她糊的风筝总是宫里第一个飞上天,也总是飞得最高的那个。
  可是在她五岁那年,风筝的线断了,她看着风筝飞远,哭了许久,因为在那时,她便下意识的将风筝当成子言,风筝的飞走,便如同他的离开。
  虽然子言重新给她糊了一个,但她却再也不肯将风筝放上天,只是挂在床头,能一直看着。
  就好象子言一直陪着她一般。
  后来一把火,把床头的风筝给烧了,也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虽然换了个地方,但每年四月,她也会给自己糊一个风筝挂在床头,十几年下来,虽然不知自己糊的风筝到底能不能飞上天,但从表面上看,非常的漂亮,至于款式上永远都是飞走的那个,连上面的画的图案都是一样。
  忐忑的看着风筝在十一郎手上放飞,跟在他身后,千叮万嘱,如果他敢把风筝放飞了,她便再不搭理他。
  第一次看着自己做的风筝在天上飘飞,无忧的心也随之腾起,心里存着一丝想念,盼一会儿风筝能安然收回,意喻着子言能顺利回到自己身边。
  不凡揉了揉涨痛的额头,翻开另一本厚厚的账薄,无意中侧头望见窗外在空中飞翔的风筝,那图案,那色彩……
  心中莫名的一紧,放下笔,起身踱到窗边,微仰了头,视线追着那个风筝,冷然的眸子渐渐浮上一抹温柔。
  无忧看着风筝一点点被回收,向自己一点点的靠近,整个心脏都揪得紧紧的,不住的对十一郎道:“慢点收,别崩断了线。”
  然事总与愿违,无论她再小心的护着,风筝仍是脱了线。
  无忧看着脱了线在天上飘飘荡荡,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有瞬间的黑,胸腔中象是生生的塞进一块巨石,压得无法透不过气,两额麻涨的什么也不能想。
  不祥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袭来,她摇了摇头,不该认命。
  丢下十一郎,提了裙子便向风筝跌落的方向赶去。
  在风筝断线的那一瞬,不凡面色微僵,抽身向书房外急走。
  风也算不得大,可是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中却硬是不肯掉下来,悠来荡去的直飞出郡主府才徐徐下落。
  无忧追着风筝一直出了府,看着风筝跌落下来,挂在了一棵大树上,闭上眼,长松了口气,总算是没丢。
  这么着,也算是寻到了。
  提着裙摆奔了过去,到了近前,却停了下来。
  风筝缠着的权枝上吊着一架由木板子做的简易秋千,秋千虽然只是普通的木板做成,却很新,日晒雨淋的,却连两侧的绳索都没损上一点,两边吊绳上各系了两个铃铛,只要风大些,铃铛就晃得叮当脆响。
  秋千旁边摆着个凉茶铺子,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正忙着收摊。
  无忧懵懵的走过去,摸了摸干净得几乎不沾什么灰尘的秋千,指尖触了绳索上的铃铛,眼眶有些发烫,险些落下泪来。
  刚埋好火的老妇人放下手中烧火棍,走了过来:“姑娘,您这是……”
  无忧赫然惊过神,退开一步,笑笑道:“没事,我是来拾风筝的。”
  老妇人见她衣着光鲜,不敢怠慢,又望了望头顶树杆上挂着的风筝,就算搭了凳子也够不着:“要不姑娘在这儿等等,我去唤个人帮你拿?”
  “不用了,我自己能拿。”爬爬树,对无忧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也不着取风筝,摇了摇铃铛,抬头看向吊着秋千的树枝,树枝系着绳索的地方结着老皮,陷下去不少:“大娘,这树枝怎么陷下去这么多啊,那两印好象专门给这秋千绳留的。”
  “那两迎是挂秋千挂出来的,这秋千都挂了十年了,这树枝都粗了几圈了,能不勒出两印子吗?”
  “可是这秋千明明是新的啊。”
  “三个月一换,头几天才换过,哪能不新吗?”
  无忧望向前方,不远处,零散着的七八户人家,视线绕回秋千上,耳边是铃铛的叮当轻响:“你们这儿的人,可真是有心,虽然秋千花不了几个钱,但这么多年,每三个月一换,光这份心思却极是难得。”
  “姑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吧?”老妇人一边收拾着摊子,看着无忧迷惑的眼光。
  无忧点了点头,皇家确实是大户。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9:37
048 宠幸惹祸

  老妇人笑了:“这就难怪了,我们普通百姓人家,弄个秋千给孩子们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大伙都忙着生计,秋千坏了。如果不是谁家孩子闹得厉害,非要不可,也没人去理会,谁家有心思为着个秋千三个月一换的转悠。”
  无忧微微一愣:“那这秋千。”
  “这秋千不是我们换的,每三个月,自有人来换,除了换秋千,每年还会给我们一些钱财,看着这秋千,不被人毁了,拆了。这秋千和着这些地啊,养着我们这七八户人家。”
  无忧听到这里,再望向那些房屋,有个别之处还有隐约有似曾见过的感觉,试着问道:“大娘,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一个斋堂?”
  “早没了,在建郡主府的时候,风水道人说这斋堂冲着郡主,就拆了。”
  “那以前住在斋堂的那些人呢?”无忧的心刹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以前斋堂的人早散了,我们这些个人,是从前面村牵过来给郡主府种些新鲜果蔬的。”
  “散了啊。。。。。。。”无忧的心越加的抽紧,就象落水的人,又不会游泳,突然有人丢了条救命的绳索过来,没等她抓组,便又慢慢的抽走,急问道:“那换秋千的人是什么人?”
  老妇人摇了摇头:“这不知道,以前也有人问过,人家不说,我们也不敢再问。不过肯定是有钱人家,不是有钱人家,谁会为个秋千,一年花上好几百两银子的养着。”
  “那他们为什么要养着这处秋千,这秋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秋千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说是他们家小姐喜欢这秋千,拿不准什么时候会来玩玩。”
  “那家小姐经常来吗?”
  “从来没见来过。”老妇人看看天色,无心再和无忧聊下去,和小女孩推了收拾妥当的板车:“我儿子和媳妇也快从地里回来了,我得回去给他们做饭。如果姑娘没事,我们就回去了。”
  “那这秋千,下次什么时候换?”
  “才换了没几天,过两个来月,肯定来换的,如果你要寻那家人,到时来守着,准能见着。”
  无忧也不好再扭着老妇人,只得点头谢过。
  等老妇人走开,望着那架秋千,轻抿了唇,低声自语:“子言,是你吗?是你换的秋千吗?”
  站了一会儿,怕人看着起疑,张望左右没人,撩起裙摆,麻利的爬上树,取下绕在树上的风筝,跃下树,吹去上面沾着的树皮渣子,有回头望了望那架秋千,才慢慢回走。
  没走出多远,便见不凡朝着这边而来,有些意外:“你去哪里了?”
  不凡在看见她的瞬间站住,暮光扫过她手中风筝,又朝他身后望了一眼,才出声问道:“怎么自己出来寻。”
  无忧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分明感觉他眼里有一抹惊讶一闪而过,把手中风筝反过来看看:“我看着它飞掉的,等叫到人,都不知它飞哪儿,没准寻不到了,倒不如自己出来寻。”
  他上前一步,手指捏了衣袖,给她拭额头的渗出的微汗:“不就一个风筝吗?寻不到,再做一个就是。你身体不大好,跑的那么急,又不叫一个人跟着,万一在外面犯了晕怎么办?”
  无忧微愣,兴宁身体娇弱成这摸样?跑几步都不行?当初她训练的时候,可是满山的跑,一跑就是一两小时,累得直想就地趴下,也不会有事。
  低头看着手中的风筝,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风筝,没了再做一个,可是对她而言,却在这风筝上存了另一层寓意:“我骑马射箭都没事。”
  他给她拭汗的手顿了顿,垂了下来,接过她手中风筝:“回吧。”
  无忧又回头望了眼那个秋千,一脸的迷惑:“你出来不是办什么事?”前面也就那几乎人家,再往前的村镇就离得远了,他既没骑马,又没驾车,靠着两条腿,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事可办
  。
  难不成,种菜,收菜的事,还得他亲力亲为?如果是那样,他不是太过空闲,就是想生生的把自己给忙死。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风筝:“出来走走。”声声无波澜,听不出一点情绪。
  无忧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这破理由放谁哪儿,也没人会信,偏寻不到话反驳。
  一路走回,也不见他再说一句话。
  无忧瞅了他半天,也没看明白,他的想去是好,还是不好。
  直到回了府,他将风筝还给她,只说了句还有事要忙,便衣摆带风的离开了。
  无忧捏着风筝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他,最后用这个院子里的男人,没一个正常的作为结论,将这事给结了。
  回到后花院,却见十一郎还呆在原处,愁苦着一张笑脸,心事重重的托了下巴坐在花坛上愣愣发呆。
  见她回来,雀跃的起身飞扑过来,立到她面前就开始脱衣服。
  无忧看重他解开小袍,露出圆滚滚的小身子,摸了摸脖子,方才追风筝跑了一阵出的汗也早干了,并不觉得热,迷惑道:“你脱衣衫做什么?”
  十一郎大眼里包着两包泪,委屈的瞅着她道:“如果惹了富人生气,只要。。。只要。。。”他歪着头想了半天,没想起那话是怎么说的,窘得小脸通红,干脆不说了,直接向无忧扑了过来。
  无忧吓得往后一退,踩到身后一颗小石子上,脚下一滑,向后坐倒,风筝脱手而出,十一郎一头栽进她怀里。
  无忧怕他摔着,忙将他抱住。
  “你在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厉喝,从身后披头而来,一只大手抓住往后飞出的风筝。
  高大的阴影当头罩下。
  无忧只觉得身上一轻,衣裳不整的十一郎被人从身上提开。
  暗嘘了口气,扭头看去。
  开心一手抓着风筝,一手提着十一郎,一张脸乌云滚滚,松碎的留海发梢随着他气得扭曲的脸轻轻颤动。
  瞪着无忧冷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十一郎红着脸,声音如猫儿叫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郡主要宠幸我呢,郡主舒服了,就不会再生气。”
  “啥?”无忧差点一口血喷了出去,这是谁教的鬼话,鸟鸟?
  “常乐,你太无耻了,他还是个孩子,你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对他做出这么龌龊的事。”开心摔掉风筝,顺手将十一郎也丢到一边立着,绕到她身前蹲下,迫视向她,眼前白玉兰花瓣一样莹白细嫩的脸蛋,是足以欺人骗俗的清纯面容。
  侧脸看着一旁敞胸露怀,委屈得耷拉着头的孩童。
  再看无忧,这张娇柔的面庞便让他倒足了胃口,嫌恶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切成碎片:“天下怎么有你这么恶心的女人?”
  无忧一身的热血刹时涌上的头顶,与眼前的人,大眼瞪小眼,杀人的心都有,脸色一沉,将他猛的推开,站起身,拽了杵在一边的十一郎就走。
  十一郎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自己撞了闯,小脸煞白,瞅无忧一眼,又瞅开心一眼,埋着头,一声不敢出,像个木偶娃娃般,被无忧怎么拽,怎么走。
  开心脸色愈加黑了下去,双手握了拳,飞快的绕到无忧身前,拦了他的去路:“这事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撞上了,就由不得你胡来。”
  无忧仰头瞪着他,脸上阴晴不定,手也是将拳头握了又握,牙咬了又咬,真恨不得能不再装柔弱,狠狠揍他一顿:“姓白的,我数三声,你不在我面前消失,今晚上你就等着给我暖床。”
  “你是在痴人说梦。”他‘哧’的一声,眉间碎发轻摇,不羁的俊颜带着满满的讥诮。
  “是不是痴人说梦,你尽管试试。”她现在占着兴宁的身份,那么这些男人就是她暂时的夫郎。
  这些日子她只求太太平平的过,可以安静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既然他们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用跟他们客气。
  兴宁没本事拿捏住他们,那她代兴宁来管教他们。
  他盯了她半响,眼里怒意化去,换上玩世不恭戏谑,晲了偷看着他们的十一郎一眼,低头凑到无忧耳边,将声音压的极低,吊儿郎当的道:“好啊,我就在你与太子大婚前,尝尝你的味道。”
  无忧磨牙,冷冷一笑,想拿大婚来威胁她,做梦。
  伸手攥了他胸前衣襟:“既然这样,也不用等晚上,你乖乖的给我滚回去洗干净了在床上等着。”
  他眼角微斜,视线带着厌恶扫过她身上宽大的衣裳,嘴角勾起,神态放荡不羁:“人虽然人恶心,脸蛋还是不错,就是不知这身衣裳下面的腰够不够细,身子骨够不够软?”
  无忧暂时压下火气,将他的衣襟放开:“等我处理了昔了了,就来寻你,你有种别跑。”
  “了了?”他一愣之后,飞快的睨了十一郎一眼,又回头望了望无忧要去的方向,挑起眉梢:“你这是要去了了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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