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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林家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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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1:45
  第五十七章 名士吟
  陈容没有理会两婢女越来越同情的目光,她只是专注地扎着孔明灯,并一盏又一盏地把它放到天空上。
  整整一个晚上,时辰都在陈容做灯,放灯中渡过。
  一直做到子时,当她倦极入睡时,那年青的婢女推了推打着眈的同伴,低声说道:『这个阿容,也是一个可怜人。』声音中,隐隐有着属于青春的惆怅。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一大早,一阵笙乐声便透窗而入,在树林中婉转飘扬。陈容慢慢睁开眼,望向纱窗外。
  纱窗外的天空,很暗,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她撑着腰坐直,拥着被子望着外面的天空出神。
  这时,那年青的婢女唤道:『女郎,可要洗漱?』她的声音,明显比昨天要温和,看向陈容的目光,也隐隐有着同情。
  陈容摇了摇头,没有看她。
  年青的婢女盯着怔忡中的陈容看了一阵,突然说道:『女郎,王爷虽喜新厌旧,又有把旧人送给属下的喜好,可终究能锦衣玉食,能活着的。』她说到这里,突然一哑,突然记起,眼前这个阿容,可不是穷人的女儿,她是大家族里的,早就享有这种庇护。
  阿容抬起头来。
  清晨中,她那张没有梳洗的小脸,也是白净清爽得惊人,她望着那婢女,低低说道:『多谢。』
  年青的婢女低下头来,她讷讷地说道:『不用。』说罢,匆匆退了出去。
  渐渐的,那飘转的笙乐中,添了箫音,箫音空远缠绵,与笙音相互缠绕,带着一种春天才有的感伤。
  陈容低下双眼,嘀咕道:『一大早的,便有这笙乐,这南阳王府中,还真是一派歌舞升平。』
  她穿上木履,哒哒哒地走到纱窗处。
  ‘吱呀’一声,她把纱窗推了开来。这窗门一开,二个美人的脑袋便与陈容对了个正着。
  六双眼睛一遇,那二个美人急急转身。当她们转过一片光秃秃的桃树林时,陈容听到一美人说道:『新进了美人,王爷竟不来相伴?怪哉。』
  另一个美人说道:『刚问了,说是这美人还是个客卿呢。嘻嘻,美人客卿,多少年了,王爷这招也只用过五次呢。』
  陈容吸了一口气,命令道:『拿水来。』
  『是。』
  两婢同时应了一声,迤逦而入,她们的手中捧着水盆,毛巾,还有洗漱用的青盐等。
  在两女安静地给她洗漱,梳理头发时,陈容问道:『王府中,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年长的婢女一边帮她把头发梳了个流云髻,一边说道:『除主院外,后院和东西出两院,女郎都可以去。』
  陈容应了一声。她注意到,这婢女梳发的技术极为高明,那流云髻摇摇晃晃的,透着一种慵懒的美,上面没有半个钗子等饰物,还颇见风流之态。
  陈容紧了紧袖中,她早料到这一点,已把自己的钗子收好了。
  这时,两女工作完毕,陈容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那年青的婢女望着她长裙大袖,腰身细细的背影,歪着头喃喃说道:『这女郎,身段太妖,怪不得王爷怎么也要弄她到手。』
  陈容走到院落里时,举目望去,小路上,庭院前,处处都有华服少女。
  可是,这时刻,她的脚步却是一顿。
  在陈容站着的时候,好十几双目光都在向她看来。对上这些目光,陈容突然想道:『我在南阳王府住得越久,越是有损清白。我若与这些女人打交道,纵是可以知道一些什么事,可是,人最怕的便是流言,要是她们把我无意中说出的某句话添点增点,那可如何是好?算了,还是回去吧。』
  想到这里,她举步迈回。
  一回房,陈容便命令道:『把院门关上。』
  两婢不解地看向她。
  陈容盯着她们,再次命令道:『关上院门,不管谁来,需经过我的同意才可开门。听到没?』
  两婢相互看了一眼,应道:『是。』
  院门一关,陈容便命令两女把琴搬到院落里。然后,她弹了起来。
  她弹奏的,是前世时,她嫁给冉闵后,无意中听到一个名士奏的曲,那曲名叫『名士吟』。
  这『名士吟』,曲音清高悠远,颇为傲岸自许。因琴音曲折婉转中见华丽,合了陈容心意,她便一直记得。
  娓娓而来的琴声,慢慢地混在笙音箫音中,慢慢的,染在阴沉的乌云中。
  这里的美人,不管哪一个,就算不会弹琴,听都是听惯了的。陈容这首‘名士吟’一出,正好奇地对着她那紧闭的门户指指点点的少女们,渐渐安静下来。
  她们初初一听,马上发现这曲子竟是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新曲,而且颇为雅致动听。
  渐渐的,随着琴音渐高,笙音和箫音给停了下来。
  渐渐的,整个西院,只有这清高的,孤独傲岸的琴音,在阴云下飘荡。
  一个华服少女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喃喃说道:『竟是如此清高。』
  另一个长相温婉如水的少女垂下眉眼,轻声说道:『却是一个耿介的,这样的女郎,王爷也给弄进来?看来她命不久矣。』
  站在她们身后,一个三十来岁,妖媚的华服妇人冷笑道:『清高又如何?耿介又如何?那是王爷还没有睡她,等她上过王爷的床后,她就不会弹这种琴音了。』
  她们却不知道,陈容弹这样的曲子,便是想让每个人都知道,她还是王府的客卿,还不曾被南阳王亲近。
  议论声中,琴声飘荡中,夜色渐渐降临。
  就在用晚餐时,外面狂风大作,卷得树叶翻飞,枝条拍打,屋顶呜呜作响。
  陈容放下筷子,望着外面的天空,低低说道:『今晚会下雨罢?』
  那年青的婢女见她语带失望,不由笑道:『女郎可是还想放灯?』
  陈容点了点头,『恩。』
  难得见她这么和善,那年青的婢女叹了一声,劝道:『女郎,你就不要想他了。』
  陈容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外面的狂风渐渐止息。陈容放下碗筷,走到院落中,仰望着乌云渐散的天空,喜道:『星星出来了。』
  她转过头,双眼明亮,『去准备吧,今晚我要放它十几盏。』
  第五十八章 射下那灯
  两婢同情地望着她,应道:『是。』
  不一会,一大堆竹条蜡烛之物,便摆在了陈容面前。
  陈容没有一点形像地坐在塌上,开始专心地扎着孔明灯。
  夜色,越来越深了。
  天空中,繁星点点,银河璀璨,随着时间流逝,一只又一只的孔明灯飘上天空。
  陈容松开手,望着手心的孔明灯冉冉升起,暗红的蜡烛光中,纱纸上,男人淡淡微笑的脸,带着一种让她不敢注目的遥远。
  城墙上。
  看着那个缓缓走近的中年将领,众士卒同时低头行礼,『见过将军。』
  中年将领点了点头。
  他望着前方黑暗的荒野,纵使只有点点星光,都可以看到荒野上黑黑的一片。那些印痕,是焚烧树林所致。
  这是洛阳城破后,中年将领所做的第一件事。
  他静静地站在城头,对着天边望了一阵后,突然说道:『想当年,孙仲谋诸葛孔明,也是这般遥望天际,静等对方来攻吧?』
  声音中,带着一种怡然自得。
  他身后的士卒们没有回应,眼前这位将军本是文士,随时随刻都会发出一串他们听也听不懂地感慨。
  这时,中年将领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向木头一般的士卒们,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智者多寂寞!』
  说罢,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他眼睛瞟到一物,清喝出声,『那是什么?』
  众士卒连忙转头看去,一人笑应道:『是孔明灯呢,昨晚上,这天空中便飘了不少,没有想到今晚还要多。』
  中年将领眉头大皱。
  这时,一阵风吹来,随着那风,一盏孔明灯向中年将领飞来。
  中年将领盯了它一眼,突然脸色大变,急喝道:『射下它!』
  见到众士卒傻呼呼地站在那里,一脸迷糊地望着自己,中年将领沉声喝道:『那上面的字,是胡人的文字!』
  胡人的文字?
  这可不是小事。
  众士卒一凛,几乎是同时的,两个年青的士卒取出背负的弓,对着天空弯弓搭箭。
  ‘嗖——’
  箭去如流星!
  转眼间,一盏孔明灯射落在地。
  可是,它刚落到地上,那蜡烛一歪,糊灯的纱便开始燃烧,不等士卒跑下城墙,它已只剩下几张黑黑的竹条。
  中年将领这时已暴喝道:『射下,全部射下!』
  『是!』
  整齐的应诺声响起,十几个士卒弯弓搭箭,射向天空。
  那中年将领望着一支支射空的长箭,大喝一声,『拿我的弓箭来!』
  『是!』
  不一会功夫,他的亲兵已把一只漆成黑色的华丽巨弓和三支箭送到了他的手中。
  中年将领弯弓搭箭。
  这时刻,因孔明灯飞得太高,众士卒射之不及,他们停下动作,回头看向首领。
  ‘嗖——’‘嗖——’‘嗖——’
  三箭接连射出,宛如流星在夜空中划过。
  第一支箭嗖地一声,打那孔明灯射了个对穿。
  就在灯中的蜡烛一歪时,第二支箭已经射到,‘滋——’地一声,把那燃烧的蜡烛芯射灭。
  紧接着,第三支箭射到,这支箭射向另外一支孔明灯,只是一箭,便把那灯芯射灭,转眼间,两只孔明灯飘向地面。
  看到这一幕,众士卒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他们回过头来,一脸敬佩地望着自家首领。
  中年将领挺了挺胸脯,沉喝道:『捡上来!』
  『是!』『是!』
  两个士卒跑下城墙,朝落在地上的孔明灯冲去。
  不一会功夫,两只孔明灯便摆到了中年将领面前。
  中年将领把两只摆在一起,皱眉说道:『是一样的。』
  他捡起一只,朝着那人像盯了又盯,喃喃说道:『这是何人?』
  自是没有人回答。
  他把那孔明灯转过来,看向写着字的那一副。盯着那缠花一样的胡文,中年将领站了起来,喝道:『把所有的孔明灯都射下来!』
  『是。』
  『询问四周,看看它最初是从何处飘出!』
  『是!』
  『去请来虞公,他精通胡文,定得识得这些字。』
  『是。』
  在他一个接一个的命令发出时,几乎是突然的,一个士卒指着南阳王府的上空,叫道:『是那,孔明灯是从那里飞出来的。』
  中年将领转过头去。
  他望着那层层叠叠的屋梁飞檐,低低说道:『南阳王府?』
  他手一摆,喝道:『密切注意。』
  『是!』
  这时的陈容,并不知道她的孔明灯已被人射下,她还在不知疲惫地做着孔明灯,一只又一只。
  年青婢女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女郎,可累了?休息一会吧。』
  陈容抬头看向她。
  她对上了年青婢女那满是同情的目光。陈容一笑,她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不累。』声音已有点沙哑。
  她,确实是急了,这已是第二晚了。
  她那一天的表现,或许只能保得她今晚无事。可明晚呢?后晚呢?
  这时,那年青婢女说道:『女郎,我们来帮你做吧。』
  陈容双眼一亮,大点其头,『好,好。多谢。』
  年青婢女摇了摇头,『女郎客气了。』她看向那年长的婢女。
  可那婢女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愿。年青的婢女便自个蹲下来。
  见有人帮手,陈容晃了晃酸胀不已的手臂,向后坐倒。
  这时,天空中飘来一缕极幽怨极缠绵的箫音。伴随着箫音的,还有美人的歌声,那年青的婢女见到陈容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小楼,眨也不眨,不由说道:『听说今天晚上,河东崔氏送来了一个美人,王爷正在宠幸呢。』
  她盯着陈容,见她脸色有点苍白,不由安慰道:『若是那美人得了王爷心思,也许王爷会忘记女郎你的。』她的声音有点虚,而且,她还有话没有说出:凡是王爷忘记的美人,他的属下们都会掂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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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2:21
  第五十九章 赴宴
  虞公已经请到。
  他瞪着那孔明灯上的胡文良久,没有吱声。
  中年将领皱起了眉头,问道:『虞公,这字,写的是什么?』
  虞公抬头看向他,指着上面的字,道:『这是王字,这是弘字。』
  中年将领失声叫道:『王弘?竟是王弘?』
  虞公点了点头,道:『后面这两字,是阿容。也是一个人的名字。文将军,这上面合起来是四个字,王弘,阿容。两个都是名字。』
  文将军呆了呆,他喃喃说道:『王七郎?居然牵扯到了王七郎?』
  他的脸色变了变,半晌后,他朝着虞公深深一揖,问道:『公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虞公翻了一个白眼,道:『这有何难?把这孔明灯交给王七郎便是。』
  他见到文将军有点迟疑,不由晒道:『又王七郎的为人,必会坦然处之。』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王七郎并不在南阳城中。将军需过个两日才能见到他。』
  文将军点了点头,哈哈一笑,道:『既然这孔明灯上提到了王七郎,必与胡人无关。那就等两日再说吧。』他笑得爽郎,语气中终有两分不确定。
  虞公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朝他一揖,便告辞离去。
  南阳府中。
  又是一晚过去了。
  这一晚,陈容放了一夜的孔明灯,最后倦极入睡时,梦中除了孔明灯,便是她笔下那张男人的脸在闪耀。
  一大早,陈容是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的。
  在两婢地服侍下,陈容梳洗后,便开始她白日的例行工作,弹奏《名士吟》。幸好琴声最是耐听,不然她一日一日地这般弹奏,她受得了,两婢和四周的美人们已受不了。
  转眼到了下午了。
  陈容弹琴弹得累了,回到塌上小寝了一会,就在这时,年青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可醒了?王爷派人来了,说请女郎赴宴!』
  腾地一声,梦睡中的陈容被惊醒过来,她坐了个笔直,盯着房门,她沉声问道:『赴宴?』
  年青婢女应道:『是,说是要女郎梳洗好,一个半时辰后,赴府中之宴。』
  陈容慢慢的,慢慢地伸袖,在拭去流到了眼睛上的汗水后,她眨了眨眼,低声应道:『准备汤水吧。』
  那婢女迟疑一会,应道:『是。』
  便是在南阳王府,也不是处处都有浴殿,再说,以陈容的身份,也享受不到。
  当下,两婢便忙着烧水,然后把热水装满大木桶。
  纱幔之后,桶中的热水雾气腾腾中,陈容就着那荡漾的水波,望着自己破碎的面容。
  两婢站在她左右,见她迟疑,也没有催促。
  直过了一会,陈容张开双臂,轻声道:『宽衣。』
  『是。』
  洗沐,梳发,随便拿上一套华服穿上,陈容做完这一切后,一个半时辰也差不多过去了。
  主院处,笙乐伴随着美人的歌声飘荡而来,隔得这么远,她甚至可以闻到随风飘来的脂粉香。
  陈容脚步一提,道:『走罢。』
  两婢相互看了一眼,那年青的婢女低下头,朝着她福了福,道:『女郎,请放下钗子吧。』
  陈容盯了她们一眼,冷冷一笑,也不回答,只是喝道:『走罢。』
  说罢,她大袖一甩,转身走出。
  两婢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呆后,那年青的婢女低声问道:『怎办是好?』
  年长地摇了摇头,道:『装作不知,我们跟上去吧。』
  『好。』
  这时,已到了傍晚了。
  西边的天边红灿灿的,一缕又一缕的棉花云给染得红透鲜艳。陈容望着那天空,脚步已由一开始的僵硬,变得从容。
  这时刻,赴宴的美人儿还真不少。可是每一个美人在看到陈容时,都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朝着她张望。
  这时的陈容,已被两婢刻意打扮过,她本来身材极好,衣裳又显肤色又合身,整个人可以说是艳光四射,把周围的人都给比了下去。
  面对着众女惊艳的目光,陈容大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直紧得掌心中那根钗子,刺得皮肤生痛。
  陈容踏出了西院。
  走在通往主院的林荫道上,胭脂粉混合着丝竹音,飘荡着一种盛世才有的繁华。陈容望着一个又一个,川流不息的美人,突然涌出一种思绪:这样的南阳王,真值得冉闵他们拼命保护么?
  这念头只是一瞬,转眼间她便想到了一旦南阳城破,这城中所有人的下场,便连忙把心中的厌恶挥去。
  从西院到主院,也不过是几百步的距离,饶是陈容不坐车,饶是她的步履再慢,在半个时辰后,她已到了。
  站在院落外,望着那明明阳光灿烂,便已灯火通明的主殿,陈容吸了一口气,大步踏入。
  南阳王府与别的府第不同,在这里,每一个美人,不管她有没有身份,只要入宴,便是从正门而入。
  陈容踏入殿中时,她的前面,是迤逦而前,宛如百花齐放的各色美人,在她的身后,亦是胭脂飘香,云髻呈姿的各色美人。
  而在殿前,南阳王和他的十几个属下,正坐在主塌上,一边品着酒,一边眯着眼睛。就着音乐,欣赏着这种美人翩跹而来的胜景。
  第六十章 注目
  陈容走了几步,见自己处于群花当中,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心神一动。
  她脚步稍慢,若无其事地向后退出几步。
  这时,群芳荟萃,真没有人注意到她地退出,再加上她此时刚刚入殿,不过五步便来到了殿门口。
  陈容退了出去。
  一直侯在殿外的两婢同时一惊,她们急急地跑到她身后,伸手便要扯她的衣袖。
  这时,陈容低喝道:『把我的琴抱来。』
  说这话时,她没有回头,脸上含笑。
  两婢相互看了一眼,那年青年的婢女皱眉喝道:『女郎,休得胡闹!』语气中已有不耐烦。
  那年长的婢女也冷着脸,厌烦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女郎用得着琴么?』
  陈容慢慢回头。
  她盯了两婢一眼。
  两婢对上她的目光,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
  这时,陈容却是提起脚步,插入众美人当中,再次摇曳生姿的向前走去。
  两婢见状,齐齐松了一口气。
  陈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可容千人的大殿中,除了大批的乐师乐伎,便是她们这些各色美人。而坐在主塌方向的男人,只有十几个,看那样子,都是平素很得南阳王喜欢的下属。
  陈容细细地观察着,袖底下的双手,绞动得很厉害。
  这时,排在陈容前面的美人们,已各自找好位置坐下。
  美人们的位置,与众男人完全不同。它是一块块形如凳子的玉石。这些晶莹剔透的玉石,每一块都价值不菲,可它硬是雕琢成凳子,树在那里,容美人们安坐。
  这种安坐,是不可能完全坐实的。于是,为了保全这些玉石,也为了彰显自己的美丽,每一个美人都只是半边臀部靠在玉石上,挺直腰身。
  陈容也坐上了一块这样的玉石。
  她刚刚坐下,便听到南阳王喝道:『打开大门。』
  『是!』
  四个朗应声同时传出,只见四个美少年走了出来,他们来到殿门处,‘吱呀——’声中,把东西两侧的殿门同时打开。
  瞬时,一阵过堂风卷着寒流,呼呼而来。这风在卷得殿中的蜡烛光飘摇闪耀时,也掀起了美人们长长的裙摆,令得它们如荷叶一样飘散而来。一时之间,几十上百个各色美人,几十上百种各色衣裙,在风中摇曳而开,胭脂香飘,此景如画!
  南阳王哈哈大笑起来,他拍着双手,向左右乐道:『诸位,此间之乐,便是神仙也不换也。』
  众男人跟着他哄笑起来。
  哄笑声中,那许姓幕僚眯着一双色眼,朝着这些美人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不一会,他朝殿中指了几下,道:『王爷,纵使佳人如云,也有五个美人,便如那群星拱卫下的明月,绿叶中的红花,一眼望去,便无法移眼。』
  南阳王也眯起肿泡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所指的方向,不一会,他的目光落到了陈容身上。
  望着这个微微低头,却胸乳高耸,坐在玉石上的美臀,圆翘饱满,腰细不盈一握,身段最为妖治的美人,南阳王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哑着嗓子说道:『不错,真是不错。』
  他朝着陈容一指,道:『美人儿,过来一下。』
  嗖嗖嗖,数十双目光同时看向陈容。
  陈容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迎上南阳王的双眼。
  南阳王显然没有想到是她,他先是瞪大双眼,转而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姑子?卿卿今晚容光甚美,甚得本王欢喜。过来,过来。』
  语气轻慢,笑容猥琐,已是把陈容当成了他后院诸女。
  陈容慢慢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慢慢的,慢慢地挺直腰身,向着南阳王走来。
  大开的殿堂中,凉风嗖嗖吹过,吹得她的衣裙如莲花般盛开,越发衬得她的腰细得一折可断。
  南阳王的双眼,已粘在她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了。
  陈容眉目间,带着一种宁静,大袖底下,她的右手动了动,转眼,那根金钗已落回了掌心中!
  南阳王眯着双眼,欣赏着她摇曳而来的身姿,向左右笑道:『这小姑子,当真如凌波而步,罗袜生尘。』
  他双眼转向陈容的足下,伸手抚着下颌的花白短须,眯着双眼说道:『下一次,本王便叫她赤着足行走在碎玉铺就的小路上,定然是左右摇曳,如风中月季。』
  他这话一出,坐在左右的下属齐刷刷赞道:『王爷文采不凡,出口便是华章。』
  『左右摇曳,如风中月季,此句一出,便是左思的《三都赋》也有不如。』
  『正是正是,如此华美的辞藻,便是曹子建的《洛阳赋》也是黯然失色矣。』
  一大堆的赞美歌颂中,南阳王显得很享受,他昂起头,陶醉地抚着短须,摇头晃脑着。
  喧嚣笑闹声中,‘蹬蹬蹬’,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护卫走到殿前十步处,双手一拱,朗声道:『王爷,文将军求见。』
  南阳王眉头大皱,他右手一挥,喝道:『不见,不见。真是的,这个当口他来求见什么?晦气!』
  那护卫朗声应道:『是。』转身便走。
  护卫一走,那许姓幕僚转向停步不前的阿容,道:『咦,你这小姑子站在那里干什么?快快近前。』
  南阳王也转过头看向她,眯着双眼笑道:『美人儿不必害怕,本王平生有二好,其中第一好,便是凡是美人,必珍之重之,如待美玉。哈哈。』他的笑声一起,众人也跟着大笑出声。
  笑声中,陈容慢慢地抬起头来,她脚步一提,竟是向乐伎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陈容堪堪跨出一步,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朗声叫道:『禀,孙衍孙将军求见!』
  第六十一章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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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衍来了?
  陈容大喜,她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双眼巴巴地看向殿门处。
  南阳王皱起眉头,道:『他来干什么?』
  一个幕僚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南阳王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命令道:『告诉孙将军,本王没有空闲,有事明日再说。』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已是冷喝,『今天晚上,谁来了本王也不想理。』
  外面那护卫朗声应道:『是。』声音一落,脚步声已远去。
  陈容呆呆地望着殿门处,嘴一抿,转头看向南阳王。
  那许姓幕僚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嘿嘿一笑,冲她说道:『美人儿何必苦着一张脸?如此岁月,行乐当及时!』他的双眼,粘乎乎地放在陈容的胸上,腿间。
  陈容垂下双眸,也不等南阳王再催促,大步一提,便走向那些乐伎处。
  南阳王奇道:『美人儿,你这是要干吗?』
  陈容自是不答。
  她堪堪走到众伎面前,突然的,外面一阵喧嚣声起。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孙小将军执意要入,已带兵硬闯而来!』
  『什么?』
  南阳王大怒,他脸一沉,喝道:『这孙衍好大的胆子!他把本王当作什么了?把本王的府第当成什么了?』
  一幕僚在旁不安地说道:『莫非,孙小将军前来,是想行刺客之事?』
  这话说得很弱智,就算是陈容也知道,刺客之道,贵乎出其不意,哪有这种硬闯的?再说了,他南阳王还真没有那个价值!
  可惜,南阳王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脸一白,急急喝道:『赶走他,全部去,去赶走他。』
  『是!』
  凛然地应答声中,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离开了院落。
  这时,陈容的脸已雪白一片。她咬着唇,绝望地想道:看来,是没有法子了。
  经过这么几波,南阳王脸色已是很不好,他喘着粗气,转头瞟到陈容,不由怒喝道:『你这妇人,令你过来,你去那里做什么?再如此,休怪本王不怜香惜玉了!』
  怒喝声中,嗖嗖嗖几声响,转眼间,大殿四角,站出了几个手持长枪的护卫,他们冷冷地盯着陈容,其中一人找枪尖一抬,那寒森森的光芒,已斜斜指向陈容。
  陈容脸色更白了。
  四周的喧嚣笑闹丝竹声,此刻也是一静。
  连南阳王身后的幕僚下属,都低下了头,不吱一声。
  南阳王青着脸,喘息着,他伸手在塌几上重重一拍,怒吼道:『这世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妈的,连孙衍这种乳臭末干的小家伙,也敢闯我的府门?来人,来人!』
  『在!』
  南阳王站了起来,朝外一指,喝道:『把那孙衍和他的……』一句话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已是弱了下来。
  手指颤抖中,南阳王呼地一声转向殿中,他瞪着一双浑浊的肿泡眼,朝着众人恶狠狠地盯来。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人都是低着头,有的美人,还浑身颤抖不已。
  南阳王的目光瞟到了陈容。
  他盯着站在乐伎前面的陈容,渐渐的,那浑浊的老眼中,一抹难以言状的暴戾迸射而出。他喘了一口气,嘶喝道:『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本王看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你竟敢一而再的拂逆本王,呸!既如此,本王留你何用?』
  他手一挥,制止面露惊惶不舍,张口欲言的许姓幕僚,暴喝道:『奶奶的,你们这些腌脏货,一天到晚在本王面前说要克制,说要顾及清议人心。呸,弄得本王连玩个女人也这般不痛快。』
  说到这里,他右手一扬,指着颤抖不已的陈容,『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杀……』
  刚刚说到这里,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同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叫道:『禀王爷,琅琊王七求见。』
  『琅琊王七?』
  南阳王慢慢转头问道。
  『是。』
  这时刻,南阳王的手还伸在空中,他慢慢地垂下来,皱眉说道:『他来干什么?』
  那人响亮地回道:『属下不知。』
  南阳王慢慢地退后一步,坐在塌上,他伸出手,持起那酒樽,慢慢地抿了一口。
  做出这些动作后,他那暴怒扭曲的脸色明显缓和多了,南阳王把酒樽放下,声音已是温和得很,『王七却是个妙人,他来了,那就见吧。』
  『是。』
  随着那人领命而去,殿中响起了一阵压抑地吁气声。
  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陈容双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直到这里,她才发现额头上的冷汗,已浸入眼中,引得双眼刺痛无比!
  她低下头,慢慢地松开右手手掌。就在她的手心一松的时候,几滴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衣袖溅到地板上……因为太过紧张,那金钗已刺入她的掌心!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几乎是突然间,陈容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殿门口,心情明显好转的南阳王更是频频大呼,『快开门,快开门。』
  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陈容悄悄向后退出几步,不经意间,她已是混到了众美人当中。此时的她没有注意到,那许姓幕僚看到她地动作,点了点头。
  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瞬时,满天清辉映入人眼。
  清辉的尽头,是一个白衣翩翩,飘然而来的身影。
  饶是隔得这么远,那个身影,也带着一种让所有人都能放松的闲适,优雅,和宽容……
  南阳王站起身来,大步迎出,哈哈笑道:『七郎来了?甚好甚好。』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朝着那白衣胜雪的身影瞅了几眼,道:『噫,七郎怎地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前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异几分取笑。
  第六十二章 出来了
  殿外,传来王弘有点沙哑的清笑声,『刚刚归来,便听到王爷府中百美争艳,一时心痒,率伴前来。』他这时已走到了殿门处。站在门口,王弘双眸一转,瞟向殿中众美。感觉到他的目光,少女们媚眼连抛,笑靥争辉。王弘含着笑,他的双眼,在星光下清澈之极。
  陈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他。
  这时的陈容,站在众乐伎之前,很是显目,王弘一眼便瞟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陈容眼睛湿润了。
  王弘深深地盯了她一转,转头对上南阳王。
  这时,南阳王也在看着他,他浑浊的肿泡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不知不觉中,南阳王帘一沉,慢慢说道:『只怕七郎前来,只是为了那百美中的一人吧?』
  王弘哈哈一笑。他也不回答,只是朝后一挥手,命令道:『都下来吧。』
  这话一出,众人才发现,王弘的身后,还停着数辆马车。随着他声音一落,车帘同时掀开。这车帘一掀,便是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众人转眼看去,这一看,所有的男人都是双眼一亮。只见那五辆马车中,竟是坐着五个盛装美人。
  南阳王双眼大亮,他诧异地笑道:『噫,七郎也有此好?』
  王弘一哂,坦然说道:『美人者,可以赏心悦目,可以寄语烦恼,弘也是男人,怎会不喜?』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大袖一甩,悠然说道:『下来吧,让王爷见一见我琅琊王氏的佳人。』
  声音一落,五女同时应道:『是。』她们走下了马车。
  南阳王的双眼瞬也不瞬地锁在五个美人的身上,见到光线太暗,他双手一拍,急叫道:『快快,掌灯掌灯!』
  『是。』奔跑声中,院落里灯火大作,照得天地间宛如白昼。
  五个美人的身姿,清楚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灯光一亮,南阳王便眯起了双眼,他啧啧有声,他一边目不暇接地打量,一边叹道:『美,果然是美。哎,我南阳城,终是比不上建康啊。』
  与他一样感慨不已的,还有他的属下,这些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五个美人,一个个目眩神迷,心神俱醉。
  在王弘长袖翩翩而入时,那五个美人也扭着腰肢,娉娉婷婷地步入殿中。
  陈容目光一转,也给看呆了去。
  这五个美人,无论哪一个,姿色还略逊她一畴。可不知为什么,这五人站在一起,竟如春兰秋菊,冬梅夏莲齐聚一堂,让人有一种目不暇接,阅尽众花的错觉。
  就在一众男人看得痴痴呆呆时,白衣翩翩的王弘,已走到了殿前。他径直向陈容走来。
  望着他微笑的面容,陈容微微低头,盈盈一福,声音有点涩地说道:『阿容见过七郎。』
  王弘一笑,他温柔地看着陈容,道:『听闻鲜卑众胡有进攻南郡之意,女郎是个聪慧,料事如神的,我这次回来,还准备到陈府求见于你,向你问策呢。没有想到王爷竟先一步请来了女郎。』
  他的声音并不轻,再加上他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群的中心,因此,他这番话,包括南阳王和许姓幕僚在内,都听得分明。
  慢慢地,南阳王的目光从五个美人身上移开,转向了陈容,也看向了王弘。
  王弘转过头来。他对上南阳王有点阴沉的目光,只是一笑,长袖便这么一甩,大大方方地走向主殿中心,在南阳王的左侧榻几上坐下。坐下后,他自顾自地持起酒斟,仰头牛饮了一大口后,他朝着陈容晃了晃酒樽,笑道:『阿容,何必杵在那里?过来坐罢。』只是一句话,已把她摆在了客人的位置上。
  嗖嗖嗖,一殿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盯向了南阳王。
  南阳王一张肥大的肉饼脸,此时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在护卫的扶持下,坐回了自己的榻位。
  陈容动了,她嘴角含笑,长袖飘摇,脚步转盈地走到王弘的身后坐下。就在她的臀部碰到榻几的那一瞬间,她双脚一软,差点重重地倒在榻上。幸好,她及时伸手,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几。
  大殿中很安静,每个人的目光,都在悄悄地瞟向南阳王,瞟向王弘和陈容。
  王弘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双手一合,道:『拿琴来!』
  王七郎的琴声,那可是闻名天下的。随着他清喝出声,殿中众人双眼一亮。
  一个乐伎连忙抱起一把七弦琴,小碎步跑到王弘面前,她朝他一福后,双手捧着琴,恭而敬之地举到他眼前。
  王弘伸手接过,修长白净的手指一勾一拨,在令得琴弦发出一阵悠扬的音符后,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瞟向南阳王,『王爷可知,近年建康流行一支舞,叫‘蹁跹玉人行’,它是由五个各具风情,却一般高矮的美人赤着玉足,穿着薄纱,随着琴声而舞,今日一赏如何?』
  自他进殿后,南阳王每每看到他,目光都有点意味深长。此刻,他抚着短须,点了点头,道:『光是王七郎的琴,便已独步天下,何况还有美人舞?好,赏赏!』
  王弘微微领首,他手指一抹一扫,瞬时,一阵悠扬灵动的琴声在殿中飘然响起。
  就在他那琴声飘出时,那五个曼步而来的美人,同时脚尖一点,旋转开来。
  ……
  突然的,琴声如鼓,声声相撞,急促而紧!
  在这琴声中,五个美人同时腰肢一扭,玉足轻甩!随着她们的动作,只见『砰砰砰砰』,十声清脆的敲击声打在节奏里,十只美人的鞋子,齐刷刷地甩向南阳王,就在他身后的护卫急急站起时,那十只鞋子已整整齐齐地落在南阳王脚前一步处,一字排开,摆出两朵五瓣梅花状。
  南阳王大乐,他双手一合,大笑出声。
  随着他这笑声一出,陈容闭上了双眼,她慢慢把掌心的金钗顺回袖袋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大殿中,节奏轻灵多变的琴声还在流淌,伴随着这琴声的,是五个美人细腰扭动,玉腿分踢,妙处若隐若现,极其魅惑的舞姿。
  慢慢的,琴声转缓。慢慢的,五个美人旋转着靠向了南阳王。她们长袖甩动,秋波连抛;她们巧笑嫣然,玉足纤纤。
  南阳王看着看着,不由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便依了你吧。』他伸手搂过一个美人,低头在她的扬唇浅笑的腮帮上重重亲了一口,转头看向王弘,突然说道:『原来七郎对陈氏这个小小的庶女,也是有情的。』
  王孙笑了笑,他把酒杯放下,站起身来,朝着南阳王一揖而起后,向陈容说道:『走罢。』说罢,他转身就走。竟是二话不说。
  陈容低着头,连忙跟上。
  不一会,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殿门处。
  坐在南阳王身后的一个幕僚,望着他们的背影,抚着长须叹道:『果然是琅琊王七,真真名士风度!』
  这时,那许姓幕僚率先向南阳王祝道:『恭喜王爷,得到了五位美人。』他色眯眯地打量着那五个香汗淋淋的少女,道:『这肯定是琅琊王氏特意培养出来的,这风情这韵味,已不是我南阳舞伎能有。』
  南阳王点了点头,他右手伸入怀中美人的胸乳处,揉了两把后,满足地说道:『外表看起来似是闺秀,或丰润雍容或冷傲淡然,骨子里却骚媚入骨。琅琊王氏这训女的本事,还真是了得。』
  许姓幕僚却盯着陈容远去的背影,叹道:『这陈氏阿容,也是个可人的。』
  南阳王低头吻住怀中美人的小嘴,含糊回道:『以后再说吧,他王七郎不会在南阳久呆的。』
  陈容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弘身后。星光下,她静静地望着他,眼波闪动,久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王弘脚步一顿。他微微侧头,打量着陈容。
  对上他的目光,陈容小嘴一抿,不由自主地说道:『我,我不曾被玷污!』
  一言吐出,王弘呆了呆。
  陈容自己也是呆若木鸡,她愕愕地张着小嘴,似是不相信这样的话,是自己说出的。嗖地一下,陈容脸红至颈,她低着头,讷讷半晌,才嘟囔道:『我,我,我……』她‘我’了半晌,才发现那白衣翩翩的身影已然去远。望着星辉下,他那颀长清远的身姿,陈容呆了呆,好一会才急步跟上。
  王弘已来到了他的马车前。他扶着车辕片刻,突然说道:『他人问起,便说你与我同在南阳王府小住。』说完,他把车帘一掀,钻了进去。
  陈容低着头,好一会才轻声应道:『是。』她也爬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驶动了。『格支格支』马车车轮节律的滚动声传来,不一会,陈容听到了铁门‘滋滋——’移动的声音传来。
  她,出了南阳王府了。她,终于逃出生天了。陈容的左手,紧紧绞着右手,她的唇抿成一线,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然满眶。她睁大眼,任由泪水滚下脸颊。她悄悄掀开一角车帘,让那刺骨的寒风吹干自己脸上的泪迹。可是,那泪水如溪,不管那风怎么吹,也吹不尽。悄悄地,陈容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把泪水拭去。
  突然间,王弘如清泉般悦耳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哭了?』
  陈容一惊,她连忙用袖子拭去眼泪,轻声回道:『没有。』
  王弘低低一笑。
  听到他的笑声,陈容恼火了,她恶狠狠地问道:『你笑什么?』
  王弘低笑道:『我曾经以为,陈氏阿容心如深潭。』
  陈容一怔,好半晌,她终于说道:『这一次,幸好有你……你的救命之恩,陈容此生必报!』
  王弘一怔。好一会,他吃惊的声音传来,『救命之恩?你已准备自尽了?』
  陈容不答。
  马车移动的声音传来,只听得‘呼’的一声,她的车帘一掀而开,星辉下,王弘那张俊美的,气质神秘高远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他紧紧地盯着陈容。他直视的目光有点灼人,陈容微微侧头,避了开来。
  王弘盯着她,低低地问道:『那南阳王,便这般难以忍受?』
  黑暗中,陈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淡淡地说道:『那种男人,当然无法忍受。』
  王弘双眸晶亮,眼波底,有着翻涌的波澜,『你不怕死?』
  陈容垂下双眸,『怕,但有些事,比死还可怕。』
  王弘盯着她,盯着她。半晌,他轻声说道:『幸好我来得及时。』说罢,他嗖的一声把车帘拉下。
  随着车帘一放,陈容便转过头,看向群星淡淡的光芒中,男人颀长的身影。
  一下子,气氛变得沉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弘低低问道:『陈氏阿容。』
  『是。』
  他顿了顿,道:『你当真喜欢我?』
  陈容呆了呆,她嘴唇蠕动了一下,慢慢地回道:『如你这样的男人,有几个女儿不喜欢?』
  王弘再也没有说话。
  车轮滚动声中,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了陈府了。』
  竟是这么快?陈容从失神中惊醒,她连忙掀开了车帘。
  这时,对面的马车中,传来王弘的低语声,『回去吧,记得有人问起,思量了再回话。』
  陈容低应一声,跳下了马车。她转过身,朝着陈府的大门走去。走着走着,陈容脚步一顿。她慢慢转过身来。黑暗中,她的双眼幽亮幽亮。她盯着那辆马车,盯着马车中那隐隐约约的人影。突然间,陈容一个箭步冲向那马车,她哗的一声掀开车帘,与王弘静静盯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陈容望着他。她抿紧的唇颤抖着,颤抖着,好一会,她突然退后一步,朝着他深深一揖,颤声道:『今日之恩,陈容铭记于心。』顿了顿,她抬头看向飘摇的灯笼光中,那个隐约的俊美面孔。她眨了眨湿润的眼,慢慢地扬唇一笑。这一笑,却甚是灿烂。在王弘有点诧异的眼神中,陈容灿烂一笑,望着他说道:『王七郎,如果你不是琅琊王氏的,我非得缠着你,让你娶了我不可。』说到这里,她自顾自地格格一笑,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堪堪走出五步,她的身后,传来王弘优雅温柔的声音,『陈氏阿容。』
  陈容脚步一顿,身子一扭,急急地回头看向他,目光中,闪耀着连她自己也不曾懂的期待。
  王弘注视着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咧嘴一笑,慢悠悠地说道:『记住,你欠了我五个一流歌伎。』说罢,他放下车帘,清喝一声,『走吧。』
  马车远去。
  第章 王七郎的‘好意’?
  陈容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良久,转身走向陈府大门。
  刚刚走了几步,巷道中,一个黑影闪了出来。
  陈容一惊,正要尖叫,那黑影朝她双手一拱,道:『可是陈氏阿容?孙将军令我在此相待。』
  孙衍?陈容心中一定,问道:『他在哪里?』
  『孙将军砍了两个南阳王送来的幕僚后,便听从王七郎的劝告,搬到城外去了。』顿了顿,那黑影说道:『孙将军不放心女郎,令小人一路相送,现在女郎回到府中,小人也可告辞了。』说罢,他再次朝着阿容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当他的身影消失在巷道中时,陈容注意到,另有几个黑影与他会合,与他一道离开。
  陈容见那人去远,四周又恢复了那种让人害怕的寂静,连忙朝着大门跑去。
  她刚刚冲到大门口,只听得‘吱呀’一声,铁门大开,两个精悍的门卫朝她行了一礼,齐声说道:『女郎回来了。』
  陈容点了点头,知道这些人定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早就等在门后了。她急急地冲入院落,朝着自己的小院子跑去。
  夜太深了,整个陈府中,除了一些稀疏的灯笼光飘摇点缀,俱是一片虫鸣声。
  陈容脚下加快,飞一般地冲向自己的院落。来到院落外,她一拳头捶下去,大叫道:『尚叟,平妪,我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在这般寂静的时候,她响亮的大叫声传荡开来,她自己的院落里还没有动静,隔壁陈微的院落里已亮起了蜡烛。
  陈容连忙住嘴,只是用力地拍打着大门。
  一阵脚步声传来。大门后,传来平妪有点紧张的询问声,『谁?』
  陈容道:『是我。』
  她的声音一出,平妪的声音便沙哑了,她颤声说道:『是女郎?』
  『是我。』
  ‘吱呀’一声,大门打了开来。平妪和尚叟举着灯笼,站在门后,激动地望着陈容。在对上她一脸的神清气爽时,两人的眼眶同时一红。
  平妪急急上前一步,颤抖着手抚向她的脸,叫道:『女郎,女郎,真是你回来了?』
  『是我。』陈容的声音也有点沙哑。这几日呆在南阳王府中,她每天都在想着他们,对她来说,眼前这两人,已是比父兄还要亲近的人了。
  平妪伸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扯着她的衣袖,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
  院落门关上时,陈微的院落里,已点起了四五支灯笼。
  陈容朝那里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向平妪问道:『妪,那一天你……』
  她还没有问完,平妪已哽咽着说道:『那一天女郎你刚走,我就被郎主派来的人看住了,尚叟也是,我们都被看住了。他们只许我们在院落里活动,尚叟几次想半夜里爬墙出去,都被他们抓了回来。』
  陈容的脸一沉。她冷冷地说道:『是陈元的人把你们看住了?现在呢?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像是一个时辰前。』平妪见陈容脸色难看,连忙扯着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女郎,郎主是你的族伯。这世间,孝道是万善之首,你千万不要乱说话。』
  陈容点了点头,压下恨意,低声道:『我知道的。』两世为人,她当然知道孝字是多么的重要。有很多出身一般的士大夫,最初被人关注看重,都是因为孝顺。而不孝的名声,则可以毁掉任何一个人!
  一直站在后面,关注地望着陈容的尚叟说道:『女郎脸色苍白,定是没有休息得好,时辰不早了,有事还是明日再说吧。』他望向隔壁陈微那越来越明亮的院落。
  陈容和平妪明白他的意思,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一夜在陈容的辗转反侧中过去了。
  二天一大早,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听到院落外喧哗一片。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时钻入她的耳中,『阿容怎么还没有醒来?』『你这老东西,怎么还杵在那里,快去叫你家女郎起榻啊!来了这么多贵客,她这主人怎可如此无礼?』
  陈容听到这里,拥被坐起,开口叫道:『帮我梳洗。』
  叫声一出,外面的吵闹声安静下来。
  平妪和另一个婢女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平妪一边给她梳理着头发,一边压低声音,不满地说道:『一个一个,就没有怀着好意的。』说到这里,她担忧地望着陈容,欲言又止。
  不一会,梳洗一净后,平妪扯着转身离去的陈容,关切地说道:『女郎女郎,这个时候,一定要想好了才开口啊。』
  陈容点了点头。陈容跨出了房门。
  她一出现,陈微陈茜等少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双眼发亮地盯着她,一脸的好奇和同情。
  陈容一笑,她朝着众女一福后,在主榻上坐下,说道:『姐姐们来得好早。』
  陈茜嘻嘻笑道:『也不早啊,太阳早就出来了。』她身子一倾,关切地望着陈容,道:『阿容怎地半晚从南阳王府回来?这两日两夜。可不好受吧?』语气听起来是关切,可带着一种恶意的猜测。
  陈容笑了笑,她从婢女的手中接过酒水,轻抿一口后,她垂下双眸,有点羞涩,也有点骄傲地说道:『与我一样,被南阳王当成客卿请入府中的,还有王七郎呢。昨日事了后,也是王七郎送我回来的。』
  『骗人!』喝叫的正是陈茜,她嘲笑道:『王七郎明明昨日才回南阳呢。』
  『是吗?』陈容一笑,一副不想与她争辩的模样,『以后姐姐见到王七郎,不妨问他一问。』
  陈茜冷笑一声,正要讽刺她两句,突然的,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众女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院落中,正缓缓驶入三辆马车。马车旁,是两个身形悍勇的护卫,他们跳下坐骑,朝着房间双手一拱,大声叫道:『陈氏阿容可在?』
  陈容站了起来,应道:『在。』她急急走出。
  两护卫看到她出面,再次向她拱了拱手,朝着那三辆马车说道:『昨晚女郎回得太仓促了,一路上你所置办的衣物都给撂下了。七郎令我等送回。』
  一句话说出,不只是陈茜陈微,便是陈容,也是呆若木鸡了。
  另一个护卫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他上前一步,双手捧起置于陈容面前,低头恭敬地说道:『这是我家七郎所送,以后女郎有了事,可凭着它出入南阳城的王氏府第和琅琊王氏府第。』
  陈容浑浑噩噩地接过了玉佩。
  两个护卫退下,他们见到马车中的木箱已被搬下,挥了挥手,喝令驭夫驾车动身,不一会,这些人的身影便从陈容的院落中消失了。
  众女还在浑浑噩噩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茜嗖地转身盯向陈容,叫道:『陈容,你当真与王七郎走得这般近了?你,你是不是与他私定了终身?』
  陈微等女也齐刷刷地转头盯着陈容,等着她的回答。
  陈容哪里回答得了?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半晌才讷讷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她低下头,朝众女一福,胡乱说道:『姐姐们尽管安坐,阿容还有些事,马上过来。』说罢,她身子一扭,急匆匆地跑回房间,竟是逃之夭夭。
  在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平妪连忙追向陈蓉。
  寝房中,陈容双手扶着床榻的辕木,一动不动的。从背后看来,她咬着唇,一张小脸又红又白。
  平妪呆呆地望着自家女郎,过了好一会才吃吃地问道:『女郎,你不是说,不会做任何人的妾吗,怎么你又与王七郎他?』
  平妪的声音一落,陈蓉突然右手大袖一拂,把床榻上的玉枕重重摔落在地,她喘息着,气呼呼地叫道:『好你个王七郎,你,你竟敢如此坏我名节?』
  她刚叫道这里,声音一哑。竟是想到,自己在南阳府中呆了二天二夜,不管找怎么找借口,那名节已是败坏了,说起来,名节败坏在王七郎的手里,总比败在南阳王的手中要好!
  只是只是……
  陈容咬牙切齿了一阵,突然对平妪恨恨地说道:『妪,那王七郎别看长得像个神仙似的,他就是个小人!』
  平妪眨了眨眼,傻乎乎地望着又羞又怒的陈容。
  涨红着脸的陈容,朝地上狠狠地一跺脚,又气呼呼地说道:『亏他昨晚上,要我对着他人便说与他在一起时,我还很感激他的温柔体贴呢,还有还有,他走都要走了,还要交待一遍,要我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众人的疑问。我当时脑子都给吓糊涂了,喜糊涂了,都没注意到其中的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跺脚,小脸红通通的,丰满的胸部剧烈起伏着。
  她刚才对陈茜等人说,自己是以客卿的身份被请入南阳王府中,王七郎也在那里时,还曾指望着,他替自己辩一辩。以他的身份,不管什么话,只要说出来,众人就会相信。只要他说陈氏阿容是清白的,世人就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现在倒好,他不但不替自己辩解,反而还送那么几车东西,还送这么一个鬼玉佩。这,这不是告诉所有的人,自己与他有暧昧吗?
  他明明知道,他是琅琊王七,自己是平城陈氏的小庶女,两人一个如天上的白云,一个是地下忍忍践踏的污泥。他,他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嫁他又配不上,又不能嫁别人,这,这人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突然间,愤怒中的陈容一僵,她白嫩丰腴的小手抚着红唇,清艳的脸孔如染了晚霞,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是太红了,都要滴出血来了。
  第章 俗,不俗
  陈容正在生着闷气时,尚叟叫道:『女郎,郎主来了。』
  陈元来了?几乎是反射性的,陈容的手按上了挂在墙上的马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在鞭柄上的手狠狠紧了紧,毅然放开,转身朝外走去,『请郎主稍侯,我马上就来。』
  『是。』
  陈容走到堂房门口时,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陈容听得分明,那声音是来自陈元和陈微父女俩的。
  她脚步一顿,再起步时,放重了声音。
  房中地说笑声一止。陈元抬起头来,他严肃地盯着出现在房门处的陈容,挥了挥手,温和地说道:『阿容,过来这里坐。』
  陈容向他福了福,应道:『是。』她慢步走到陈元所指的位置,也就是他对面坐下。
  陈元见她坐下,放下酒杯,认真地盯着她,严肃地说道:『阿容,听说今晨,王弘王七郎给你送来了衣物和玉佩?』
  陈容低眉敛目,温驯地应道:『是。』
  『哦?』陈元问道:『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顿了顿,他见陈容不答,皱紧眉头,严厉地说道:『阿容,你可是一个未嫁的女郎。这般与一个男人走得太近,对你的名节大有伤害。』
  陈容依然低着头,宽宽的衣袖底下,她的右手紧握成拳。刚才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挥拳而出的冲动,幸好被强行压住了。
  陈元见她还是不答,表情转缓,他长叹一声,颇为语重声长地说道:『就算南阳王接你入府,那也是见你料事如神,于你的名声,是没有妨碍的。哎,你与王七郎走得太近了。』他摇了摇头,一脸惋惜,『以你的身份,又不可能嫁给他,而做他的妾,未免可惜了你。』
  陈容闻言,暗暗冷笑一声,想道:是因为他的行为,打破了你的如意算盘吧?我给他做妾是可错了,可给别人做妾,那都是刚刚好!
  陈元见她一问三不应,整个人如木头一样,又摇了摇头。他挥了挥手,道:『既然阿容你有王七郎的玉佩,以后能多到王府走动走动,顺便也可把王七郎约到府中来说说话。』他说到这里,眉头大皱,喝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陈容低声应道:『是。』
  陈元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转身便朝外面走去。走着走着,他的脚步一止,回头看向陈容。他对上的,还是那个低眉敛目,无比老实的陈容。陈元收回目光,大步离去。
  他一走,陈微连忙站起,跟了出去。
  陈元出了陈容的院落后,心中依然烦躁,便挥退马车,这般步行着。
  转了小半个时辰,他来到一处花园中,听到里面传来的笑语声,陈元的脸上堆出一个笑容。远远的,他便朝那个坐在凉亭中间,正寒风中垂钓的中年文士叫道:『大哥。』
  这中年文士,正是陈公攘。
  陈公攘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看来,一见到是陈元,便是脸一沉,移开了目光。
  陈元见状,脸上大是无光,他有点难堪地朝左右奴婢望了一眼,挤出一个笑容挨近陈攘。
  陈公攘盯着湖面,突然问道:『又去见阿容了?这次准备把她献拾谁了?』
  陈元大窘,他陪着笑脸,讷讷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这小女子也是到了适嫁的年龄,父兄又不在,我替她多考虑一些也是应当。』
  陈公攘沉着脸,道:『这种话,就不必跟我说了。』
  陈元连忙应是,他望着显得很不高兴的陈公攘,忍不住说道:『大哥,你又何必为一个小小的姑子,生兄弟的气呢?』见陈公攘白眼也不给自己一个,他嘟囔道:『便是那王七吧,也不过是俗人一个,如此时机,竟然随身带着五个歌伎到处跑。上午时我听众人说起这事,都大摇其头呢。都说琅琊王七也是个庸夫俗子,居然做出送美人给南阳王这种事来,真是盛名之下,其实不符。』陈元的语气中,颇有些轻慢。
  陈公攘慢慢地抬起头来。这一次,他如陈元所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轻蔑地瞟着陈元,陈公攘慢慢说道:『那五个美人,不是王七的。』
  『哦?』陈元也不在意他的白眼,好奇地问道:『听说那五个美人极是不凡,便是南阳王得了,也视如珍宝的。这样的美人不是王七的,又能是谁的?』
  『琅琊王氏不是又来了几个人吗?这是他的族叔王子石的。』说到这里,陈攘不由一乐,笑了起来,『说起这事来,还真是好笑呢。昨晚上王七匆匆忙忙回来后,便冲回王家。那时王子石正应我等之约,一道游湖去了。王七倒好,居然二话不说,便把王子石珍而藏之的五个歌伎给带走了。王子石回来问起,才知道他把这五个美人送给南阳王,当时王子石气得破口大骂,拉着王七的手就要他赔。哈哈哈。』
  陈元一怔,他挤出一个笑容,跟着嘿嘿两声,讷讷地说道:『原来,那五个美人并不是王七的啊。』声音中充满了失望。
  陈公攘转头看向他。他看向陈元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失望。长叹一声,陈公攘一脸意兴索然,他挥了挥手,喝道:『退下吧退下吧,看到你就烦闷。』
  这话一出,陈元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他重重一哼,长袖一毛,转身就走。
  陈元刚刚走出七八步,陈公攘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为了你那破事,你赔了一个女儿不算,还想赔上阿容。阿容也就是一个小姑子,赔了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你明明知道,王七郎、孙小将军都看重她啊,你这一次,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人得罪了,南阳王也没有讨好到。』说到这里,陈公攘的声音一低,『也不知胡人何时进攻南阳城,你那差事便是谋到了,也算不得什么。』
  这些话,陈元都不爱听。洛阳城与南阳城,那是离得相当的远,他就不相信以南阳王的武力,还挡不住区区胡奴!再说,就算南阳王危险了,不是还有建康吗?许幕僚可是承诺过他,在建康帮他经营一下的。想到这里,陈元脚步越走越快,转眼便把唠叨不已的陈公攘抛在身后。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2:46
  第章 冉闵和陈容
  王七郎送来礼物,与陈容在南阳王府住了两天两夜的消息,同时流传开来。几乎是突然间,陈容发现自己庭前车水马龙,求见的,看热闹的女郎们,川流不息。
  这是陈容回到陈府的第三天。
  她听着堂房中传来的嘻笑声,朝着平妪使了一个眼色,悄悄地向后退出。整整陪着这些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了,陈容实是厌烦了这些没休没止的询问,和总是意有所指的话语。
  平妪见她开溜,悄悄点了点头。
  陈容来到后门处,身子一闪,便步到了树丛当中。
  天空上白日当空,照在人身上暖暖的,陈容望了望,脚步一折,想回到寝房拿出马鞭悄悄甩一甩。
  就在这时,围墙外面传来一个文雅的声音,『听说城外出现了胡人的踪迹。』
  一阵沉默后,陈术的声音传来,『冉将军也在路上了,说是午时可到。』声音中,隐有忧虑。
  冉闵回来了?陈容冷笑了一下,转身返回。
  她刚刚跨出两步,几乎是突然的,她身子一僵,整个人不能动了。冉闵回来了?在这个时候?不对,不对,有事情不对。……她狠狠打了一个激灵,是有事,记起来了,他这一次回来,会发生一件大事。
  想到这里,陈容嗖地冲到房中,她从寝房中摘下马鞭,转身冲出。
  就在她风风火火地冲出时,陈茜的叫声传来,『阿容,阿容,你这是到哪里去?』
  陈微也叫道:『噫,阿容,你手中怎么会有马鞭?这,这可是那喜粗鲁男人们喜欢的。』
  陈容没答,她脚下开溜,整个人如箭一般一冲而出,转眼便只给众女留下一抹灰尘。
  众女顿时傻了。
  陈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舍旁,对一个奴仆喝道:『载我出北门!』
  那奴仆很久没有见过他家女郎这般慌慌张张过,双手一拱,道:『是。』拿过一辆套好的马车,跳上了驭夫的位置。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喝道:『驶快一些。』
  『是。』
  『再快一些。』
  『是。』
  ……
  在她的连声催促中,陈容的马车加快速度,也不管门卫的再三询问,便这般冲出了陈府大门。
  南阳街中,比前两日冷清多了,街上没有什么行人,连乘着马车出游的士族子弟也不可见。
  在这种情况下,马车很顺利地到了北门。
  马车一停,驭夫的声音传来,『女郎。』声音有点不确定。
  陈容掀开了车帘。
  只见城门处,两排二十人的士卒,全副武装,手持长戟地守在那里。再一抬头,顶上的城墙处,十几个长袍大袖,高冠博带的中年士人出现在视野中。只是一眼,陈容便发观这些人中,有虞公,有张公迁,也有她陈府的陈公攘,都是南阳城中影响很大的士族族长。
  陈容收回目光,道:『继续前进。』
  那奴仆望着她,见她表情坚定,『驾……』一声长喝,驱着马车再次向前。
  这时刻,陈容已把马车车帘全部掀开,把自己和马车里的东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士卒们的眼前。
  众卒朝她盯了一眼,一一收起长戟。
  不一会,马车出了北城门。
  刚刚跨出,陈容便听到一人嘀咕道:『这小姑子,居然在这时机郊游。』
  那士卒的声音,引起了驭夫的不安,他回头唤道:『女郎,我们还是……』
  陈容打断他的话,果断地说道:『继续向前。』
  『是。』
  马车驶出城门的范围,上了官道。
  官道上,显得很荒凉,两边一望无际,都是枯草成堆的荒原。荒原上,时不时地可以看到几幢小小的茅草屋。便在路旁,也有几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恶臭味扑鼻而来的流民。
  看到这情景,驭夫叫道:『女郎。』
  『不要开口。』陈容压低的声音传来,『你娶着车向前直冲,如有流民阻拦,不管是谁,辗过去便是。』这时的她,已经把车帘拉起来了。
  驭夫迟疑地应了一声,驱着马车向前急冲。
  越是向前走,两侧的茅草屋和流民越来越多,陈容甚至看到,有一些十几岁的少年,正用手挖地上的草根吃。道路两侧,流民也是越来越多,有的十几二十个聚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取暖。这些人,在看到陈容这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前来时,双眼大亮。一声干嘎刺耳的命令中,二个三四岁的孩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走到了官道中央。
  驭夫看着前方道路中央的孩子,驱车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起来。
  马车里的陈容问道:『怎地慢了?』
  驭夫不安的声音传来,『女郎,是两个孩子,有一个还是女娃,他们挡在路中央。』
  陈容脸一沉,命今道:『马上高喝,令他们退下,同时马车不可减速!』
  『是。』驭夫马鞭一甩,高喝道:『退下,退下去!都给我退下去!』
  他的喝声一声比一声严厉,可那站在道路中央的两个孩子,却摇摇晃晃着一动不动。甚至,在他的喝声中,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还站了起来,也站到了两个孩子的身后。
  驭夫的大喝声中,已有点急了,他嘶声叫道:『叫你们退下,听到没有?』
  陈容一听,轻轻地掀开一角。她朝前方官道,聚集成堆,足有七八十个的流民们望了一眼,在他们的身后,她还看到了十来具孩子的骸骨。这些骸骨一干二净,像是每一根肉丝都被舔尽,骨头都被煮了又煮之后,才有的干净。然后,陈容又朝前方拦路的三人望了一眼。她拉下车帘,狠狠喝道:『全速撞上去!』
  驭夫大惊,急道:『可是女郎,他们是孩子!』
  『不想死,就全速撞上去!』陈容的声音中有着见惯了生死的狠煞,事实上,前一世伴在冉闵身边时,她还真是看惯了杀人。见到驭夫不回答自己,陈容暴喝道:『撞上去!我命令你撞上去!』
  半晌,驭夫才咬牙回道:『是。』声音一落,他扯着脖子,涨红着脸暴喝道:『让开,听到没有?不让开我就撞过来了!驾……』
  马蹄的的,车轮滚滚,陈容见车速不曾降下,心下一定。
  马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站在官道中央的二个孩子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半点闪避的意思也没有。
  而在他们旁边,一个瞪着铜铃眼的大汉,正在惊叫,『快快停车,快快停车。』
  在他的身后,是另一个面目秀丽的少妇的哭叫声,『快停车,快快停车啊。你们这些天杀的士族!』
  这两人旁边,是眼神木然,表情呆怔地看着这一幕的众流民。
  马车卷起的烟尘冲天而起,陈容的命令声随既而来,『别理他们,撞上去!』
  『是。』驭夫高高地应了一声,他右手一甩马鞭,闭上双眼暴喝道:『驾……』
  马车一撞而过!只听得『砰砰砰……』三声肉体被重重撞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马车一歪,慢了下来。
  十几个欢呼声传来,众流民向着马车一拥而近。
  驭夫连忙睁开双眼,他驱车技术还是很高明的,只是几个急喝,车厢终于平稳了。
  马车一冲而过,把众流民甩到了身后,也把那鲜血淋淋,重伤在地的三具生命丢在了身后。
  那驭夫回头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差点呕吐出声。
  只见那个铜铃眼的大汉手持一把尖刀走到三个伤员面前。手起刀落间,三个正在挣扎扭动的伤员便一动不动了。
  在大汉的旁边,那个秀丽的少妇正在指挥着几个流民用陶盆装着三人流下的鲜血。
  驭夫干呕了两声后,忍不住对陈容说道:『女郎,幸好你聪慧。』
  陈容没有回答。
  马车这般冲了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高举的烟尘。烟尘中,一面写着‘闵’字的旗帜若隐若现的。
  陈容见状,命令道:『停下来吧。』
  『是。』马车驶到道路旁边,缓缓停下。
  陈容掀开两侧的车帘。
  转眼间,那烟尘已逼近而来。
  就在这时,陈容把车门打开,向外探望着。
  旗帜下,那个一身黑色盔甲,俊美冷酷的男人,在听到身边之人的低语后,转头向陈容望来。
  他右手一挥,只有二百人的队列停了下来。
  冉闵驱着马向陈容靠近,不一会,他勒停火红龙马,看向陈容。望着她,他双手一拱,客气地说道:『这一次孙衍筹粮,幸得女郎相助,冉闵感激不尽。』
  陈容盯着他。在对上他那含着笑容的黑眸时,陈容低下头来,微微欠身,道:『请将军过来,我有话说。』
  冉闵踢了踢马腹,来到她身侧。
  他靠得如此近,近得她都可以闻到他那熟悉的体息。
  陈容抬起头来,她朝他身后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将军可是回南阳城?』
  『是。』冉闵诧异地挑了挑眉,突然问道:『女郎只身出城,是为了找我?』
  陈容点了点头。
  冉闵严肃起来,他朝她双手一拱,『请讲。』
  陈容垂下双眸,道:『将军这次前来,是不是带了几个曾是士族出身的偏将幕僚?』
  冉闵盯着她,不满地说道:『这种事,孙衍也与你这个妇人说来?』
  陈容嗖地抬头盯着他。她盯着他,沉声说道:『我这个妇人,在这种时候冒险前来,只是想与将军说一句话。如今的南阳城,处处都有传言。很多士族都相信,将军是想替石虎取了南阳城的。可是,也有一些士族并不相信,他们知道,将军是深恨胡人的。呆会,将军入城时,便有不少士族前来迎接,如果在这个时候,将军身边的人出其不意,刺杀了那几个德高望重的士族族长,将军到时又该如何?』
  陈容抬起小下巴,瞪着冉闵的脸,恨恨地说道:『哼,你以为我想前来啊?若不是无意中听到一些私语,感觉到事有不妙,我才懒得前来呢。』
  她说到这里,右手嗖的一声,把那马鞭握在手中,向驭夫喝道:『走!』
  驭夫应了一声,马车驶动。
  就在这时,冉闵右手一伸,嗖地握住了陈容的手腕。他盯着她,沉声道:『一起走。』
  双眼一瞟,他看到了她那马车厢与马身上的鲜血,瞬时,冉闵咧嘴一笑,煞是耀眼,『为了见我,你一个小小的女郎都敢狠下心杀人了?』
  陈容重重一哼,左手连甩,想甩脱他的掌握。
  可她刚一动,冉闵却握得更紧了。
  如此近距离地望着她,他向她凑近少许,低低嘱咐道:『别闹了,我就去问一问,处理好了,一道同行。』
  说话之际,那温热的气息吹入她的耳洞,引得陈容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转眼间,她已小脸绯红,呼吸紊乱。
  冉闵先是挑了挑眉,然后他细细地盯着她打量起来。突然的,他低声呢喃,『今日方知,你这小姑子美艳惑人。』
  一句话刚落,陈容已低低吼道:『闭嘴!』她把手中的马鞭扬了扬,恶狠狠地说道:『这种话,以后不许你说!不然休怪我鞭下无情!』
  冉闵先是一怔,转眼大笑起来。哈哈笑声中,他马头一掉,返身队到中。
  他端坐在马背上,双眼如电,冷冷地在众人身上盯过。片刻后,冉闵长戟一指,喝道:『你,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出来!』
  被他指中的五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犹豫了一下,慢腾腾地站了出来。
  嗖的一声,冉闵长戟一探,指住了站在中间的那人的咽喉!
  戟尖寒气入骨,逼人而来。那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颤声道:『将军,将军这是何意?』
  冉闵俊脸沉寒,他暴喝一声,『说!石虎令你前来,是何用意?』
  一句话吐出,便是‘扑通’一声跪地声传来。却是站在右侧第四的那个士族人,不知为什么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冉闵见状,双眼一睁,一抹暴戾的寒光迸射而出:果然有问题!
  他右手轻抬,手中长戟向前一送。
  瞬时,那被长戟指着的士人再也挺不住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叫道:『别,别杀我,我说,我说……是陛下,陛下说了,将军的心全在汉族人这边,这样不好,他要我们随着将军入城时,顺手杀几个德高望重的士族首脑。』
  果然如陈氏阿容所说的一样,她一个小小的姑子,从哪里听到这么精准的秘密?不由自主的,冉闵头一转,朝陈容盯去。
  他看到的,是个侧面对着他,小脸清艳动人,腰细不盈一握的佳人。
  冉闵收回目光,盯着那士人,沉沉说道:『南阳王呢?陛下不要你们也顺手杀了他?』
  那士人连连摇头,伏在地上急急说道:『不,不,陛下说了,南阳王就算了,有那昏愦的老儿在,南阳不足惧。』
  冉闵收回长戟,喝道:『李为。』
  『在!』
  『把他们拖下去,询问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同伙,问完后由你处置吧。』
  『是!』一个瘦长身形,气质阴冷的中年人策马出列,手一挥,便使着手下把那个大呼小叫着求饶的士人拖了下去。
  冉闵策着马转向陈容。望着依然侧面对着自己的陈容,他低沉一笑,道:『别看了,那方向只有青山什么的,没有美男!』
  陈容哼了一声,回头看向他。这时,冉闺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冉闵皱着眉头,很是认真地问道:『小姑子,我真没有得罪过你?』
  陈容回答得迅速,『没有。』
  『当真?』
  『自是当真。』陈容给了他一个白眼,忍不住说道:『此间事了,我们走罢。』说罢,右手放在车帘上,便想把它拉下。
  就在这时,冉闵的手闪电般地伸出,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腕。他握着她的手腕后,向下一移,竟是把她的整只小手都包在手掌中。
  他暖暖的大手,便这般包着她的小手。嗖地一下,陈容脸红至颈,她抬眼看着他,看着他,目光中,除了惊慌,竟还有些泪光。
  冉闵大奇,他策马再向她靠近。这一下,他与她之间,只隔了数寸,两人吐出的呼吸之气,都相互缠绕着。
  冉闵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精美的小脸,薄唇有意无意间,触了触她绯红的小脸。
  随着他的唇这么一碰,陈容几乎是吓傻了,她张着小嘴,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看她那表情,原本是想控诉的,可眨巴眨巴着,却只有了汹涌的泪意和委屈。
  冉闵一直目不转晴地盯着她,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见状,他浓眉挑了挑,俊美无瑕的脸孔上,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浅笑。他薄唇一扬,声音低哑地说道:『陈氏阿容,我向陈府求娶你吧。』
  『不!』陈容几乎是尖叫出声。她双手齐出,胡乱地推着他的胸膛,道:『你离我远一些。』
  冉闵没有动。他任由她推着他,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温柔地在她的脸上,拭了一滴泪水。低着眸光,他盯着手指尖上的那泪水,竟是薄唇一凑,把它吞入腹中。
  这动作,这动作……陈容傻了,她愕愕地张着嫣红的小嘴,傻呼呼地看着他的动作。
  冉闵把她的泪水抿入唇内后,浓眉一挑,道:『有点咸。』他抬头盯着陈容,问道:『你真没有见过我?』
  『我说了没有!』
  听到陈容的低吼声,冉闵哑声一笑。他竟这般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粗糙的手指在陈容的脸上温柔地移动,一下又一下,他慢慢地拭去她脸上所有的泪水,然后,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鼻尖,低低地说道:『真不要我娶你?』
  第章 被轻薄了
  听到陈容的低吼声,冉闵哑声一笑。他竟这般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她的脸。
  粗糙的手指在陈容的脸上温柔地移动,一下有以下,他慢慢地拭去她脸上所有的泪水,然后,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鼻尖,低低地说道:『真不要我娶你?』
  这个熟悉的男人,这般靠近她,以这种温柔的,诱惑的,多情的语气,跟她说着这样的话。
  瞬时,陈容的眼眶又红了。
  她咽中一哽,嘟着小嘴恨恨地叫道:『当然不要你娶!』
  『当真?』
  他吐出的温热气息,暖暖地拂着她的毛孔,渗入她的体息。
  陈容很想瞪着他,大声喝骂他,指责他这种轻薄良家妇女的无礼行为。奈何她只要对上他的眼睛,那眼泪便有点控制不住。
  当下,她低着头,双手齐出,用力地撑着他的胸膛,把他重重朝外推去。因为用力过猛,她的小脸都涨得通红通红。
  冉闵微微侧头,嘴角含笑,饶有兴趣地望着辛苦抗拒着自己的佳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几乎是突然的,他呼地一声坐直了身子。
  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陈容正在用尽吃奶的利器把他推开,哪曾料到他来这一手?推出的力道落了个空,整个人向前一扑,向着马车下摔去。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铁臂搂住了她的细腰,冉闵竟是这么一提,把他提着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他搂紧她,脸贴着她的脸,温柔地责怪道:『怎的这般不小心?看,要不是我身手敏捷,你已经摔下去了。这么美貌的小姑子给摔个灰头土脸的,那可多丑?』
  他的声音当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举止是要多体贴有多体贴。
  不知不觉中,那二百多名士卒,已发出一阵压低的笑声。
  陈容被他这般搂在马背上,气得整个人都噎住了。她颤抖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急地说道:『快放开我,放开我~』
  『当真放开?』
  『废话!』
  『好,听你的。』冉闵呵呵一笑,双手一松。
  只是他的双手在松开的那一瞬间,他右脚不动声色的,在马腹上轻轻一踢。
  瞬时,火龙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
  而这时,陈容刚刚得到自由,正挣扎着向地上跳去。这马突然人立,她一个收势不及,整个人向地上一歪,扑通一声摔落在地,滚了个狗吃屎!
  想陈容出来时,也是衣冠修洁,华服花颜,这般在黄土地上一滚,整个人便成了一只灰猴子了。
  陈容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么脸朝下的一摔,刚刚坐直,便对上二百多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一转眼,又对上冉闵端坐在马背上,那戏谑调皮的注视。
  瞬时,一种羞恼和郁恨同时涌出心头。她扁了扁嘴,水汪汪的双眼恨恨地瞪着冉闵,瞪着瞪着,她的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竟是『哇哇』地大哭起来。才哭了一声,她便以袖掩脸,小脑袋藏在袖底下哽咽着。
  那种压抑着愤恨委屈的哽咽声,听起来还挺让人心酸的。
  冉闵长叹一声,跳下马背。
  他把她一把捞起,搂到怀中,强行把她挡着脸的袖子拉开,冉闵一边帮她拭着脸上的泥灰,一边叹道:『连人都敢杀,摔一跤就哭得这般伤心?真是个小姑子。』
  他胡乱拭了两把,右臂把她一喽,再次举到了自己的火龙马上。
  陈容急急扭动,她瞪着红红的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叫道:『我坐自己的马车。』叫出这句话后,她身子一扭一挣,便滑下了马背。
  一下马背,陈容便冲到了自己的马车内,呼地一声把车帘拉下。冉闵看着她那一连串的,快如闪电动如脱兔的动作,哑然一笑,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只见嗖的一声,车帘重新掀开,陈容举起马鞭,把鞭柄抵着他的咽喉,恶狠狠地吼道:『姓冉的,你再敢不老实,小心我废了你!』
  喝声既响且厉,倒是威风十足。
  只是这个时候,她脸上泪痕犹在,泥土也在,整个人宛如一只小花猫。
  这样的形象,再配上她张牙舞爪的动作,又想到她这般指着的,是他们英武神勇,天下无双的冉天王,不知不觉中,众士卒哄堂大笑起来。
  陈容一怔,她慢慢回过头去。
  当她对上那二百士卒时,众卒的笑声是更加响亮了。而陈容,在呆了呆后,小脸上的怒色烟消,换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羞躁。她连忙身子一缩,闪到了马车中,紧接着,白嫩的小手一伸,把车帘给重新拉了下来。
  冉闵也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纵身跃上火龙马,右手一挥,喝道:『走吧。』
  烟尘再起。
  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中,冉闵策马靠近陈容,轻笑道:『小姑子,你给我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便嫁给我了吧。』
  陈容闷声闷气地低喝道:『休想。』
  这话一出,众士卒再次哈哈大笑。
  冉闵呵呵一乐,道:『不逗你了。』
  他策着马来到队列前,收起笑容,沉声问道:『可有同伴?』
  那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李为站了出来,拱手回道:『还有两个同伙,通过询问,几人所说一致。』
  冉闵点了点头,『都杀了吧。』
  李为犹豫了一下,问道:『将军,何不把这些人绑缚起来,交给南阳城的士族?这样一来,他们便不会再对将军指指点点了。』
  冉闵脸一沉,冷冷地说道:『我堂堂丈夫,何必在意小人言论?再说,真交了,他们又有别的说辞了。』
  李为想了想,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行进了大半个时辰后,南阳城已然在望。
  这时,马车中,传来陈容冷漠的声音,『冉将军,南阳城到了,请容许阿容先行离去。』
  冉闵一怔,他转过头,盯着车帘晃动下,那模糊的人影。半响,他哑然笑道:『就算恼我,小姑子也不必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马车里,传来陈容的重哼声。
  冉闵大乐,他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那你走罢。』
  马车中,陈容也不道谢,想着驭夫喝道:『驶快一些。』
  『是。』
  可怜的驭夫,一直被自家女郎与冉闵的亲密行为给惊呆着,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他呆呆地应了一声,驱着马车向前冲去。
  冉闵望着陈容远去的马车,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陈容的马车冲得飞快,卷起一抹烟尘,在离城门还有二里时,她令驭夫在一个水塘边停下。直把马车和马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马车才再次启动。
  她的马车刚刚启动,南方的小道上,烟尘滚滚,却是数千人疾驰而来。陈容一眼便看到那烟尘的中央处,飘着两面旗帜,其中一面写着‘闵’,另一面写着‘孙’字,正是孙衍带着队伍,前来迎接冉闵了。
  陈容知道,按规定,孙衍的这支千人队不会跟着冉闵进城。他也只是在城门处迎一迎,把事情跟冉闵汇报一下后,便会带着队伍,再次回到南城门外营帐处。
  陈容望着那个‘孙’字旗,咬着唇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叫停马车……她还真不好意思,当着孙衍的面,再见冉闵那个王八蛋!
  片刻后,马车驶到了南阳城门外。
  这时,城门内外,都站着不少士族的大人物。这些人或两两对卖,或树下抚琴,或令歌妓便在城门边唱歌跳舞。至于陈家的家长陈公攘,正站在城门的中央处,侧着头,与虞公说说笑笑的。
  陈容望着长袍大袖,三络长须,气质宽厚的陈公攘,暗暗想道:这一次,他不会被刺吧?
  前一世,陈公攘便是在这次事故中死去,经过一番争夺后,最终由陈元来主管南阳陈家的一切事务。没有了陈公攘管制的陈元,行事非常跋扈自私,陈容简直不敢想象,这一世,如果还由陈元来管理整个南阳陈家,她会有什么后果。
  陈容把车帘掀开,在陈公攘有点诧异的目光中,驶入了南阳城中。
  陈容的马车直接驶入陈府,驶入她自己的院落里。
  一入院落,平妪和尚叟便迎了出来,同时迎出的,还由陈茜陈琪和陈微等女郎。这些人在对上灰头土脸,华服上泥污处处的陈容时,齐刷刷一怔。陈微等女更是瞪大了眼,吃吃笑了起来。
  陈容也不理,她朝着众人胡乱一福,便二话不说地冲入后院,开始清洗起来。
  陈茜望着陈容逃之夭夭的身影,转头对驭夫叫道:『喂,你家女郎这是怎么了?』
  那驭夫低头一礼,回道:『奴驱车不稳,令得女郎摔了一跤。』
  陈茜吃吃一笑,道:『她还真是倒霉,幸好没有别的士族子弟看到,不然就笑话大了。』
  驭夫没答,他驱着马车向后院赶去。
  陈容这一清洗,便用了近一个时辰。当她出来时,陈微等女已经离去。
  她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走向堂房。
  就在此时,平妪和尚叟等人围了上来。
  陈容一抬头,便对上喜形于色的奴仆们。平妪更是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臂,欢喜地说道:『女郎女郎,听青工说,冉将军向你求娶了?』
  尚叟也在一侧笑呵呵地问道:『女郎,冉将军可是真正的大丈夫,你在平城时,每每听到这人的名字,都要赞赏一番的。现在能嫁给他,可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我家女郎是个有福气的。』
  陈容苦着脸。
  她还没有回答,突然的,平妪也苦起脸来,『只是,王七郎这里,这,这可如何是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3:09
  第章 磨刀霍霍向狼去
  求粉红票啊,大伙要把媚公卿顶到新书榜第一才好呢,呵呵,我最是贪心了。
  ??
  陈容蹙着眉,不高兴地喝道:『这件事,以后谁也不许提。』
  众仆一怔。
  陈容瞪向那个驾车的青工,怒道:『以后不许再说了,记着,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青工还是有点怕她的,闻言连忙讷讷称是。倒是平妪在一侧急急地问道:『为什么?只有冉将军不像别的士族把出身看的这么重,他可是能娶你为妻的啊。错过了他,你怎么办?』
  陈容红着眼,倔强地扁着嘴,狠狠地回道:『便是一生不嫁,我也不会嫁给这个人。』
  说罢,她转身向房中冲去。
  尚叟在她身后叫道:  『女郎,家族可不会让你不嫁啊。当别人的小妾,远不如当冉将军的妻子的。』
  回答尚叟的,是房门被重重带上的关门声。
  陈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到得下午时,她听到外面街道中,传来了一阵阵地欢笑声。
  她听了一阵后,忍不住站在门后,喊道:『妪。』
  过了好一会,平妪的声音急急传来,『在呢在呢,女郎,什么事啊?』
  陈容侧着头望着纱窗外,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看着她长大的平妪,一下便听出了她那奔涌的好奇,当下她哭笑不得地说道:『女郎想知道,为什么不出去看一看。』
  里面的陈容没有吭声。
  平妪只好说道:『是这样的,冉将军仅带着二百士卒,便来到了南阳城了。大伙都很高兴,都觉得他带了这么点人便来了,那是真心想保护南阳城的。』
  陈容‘恩’了一声。
  平妪见她又安静了。不由凑上前来,小心地问道:『女郎,你都没有吃早餐呢,现在都下午了。饿不饿,要不要出来?』
  陈容没有回答。
  平妪嘟囔起来,『也不知是跟谁赌气呢,竟然连饭也不吃,真是的,女郎越活越小了。』
  这一次,平妪的话音刚落,房门砰地一声给打了开了,陈容像一阵风一般急卷而出,而她的手中,寒光闪闪!
  平妪骇了一跳,急叫道:『女郎,你要做什么?』
  陈容头也不回地冲入后院,叫道:『磨刀去!』
  平妪呆住了,她傻乎乎地望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刚才,她还以为女郎要跟人拼命呢。转眼,她又摇了摇头,真是越来越不明白女郎在想什么了。
  转眼,一天过去了。
  到的傍晚时,陈容蹲在院落里的水井旁,一次又一次地对着水中的自己说道:『不许哭了!听到没有?下次见到他,无论如何不许再哭!』一边说,她一边用力地瞪大眼,直看到水中的自己,真的没有半分泪光,真的显得凶巴巴的,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奴仆的声音,『女郎,孙小将军来了。』
  什么,孙衍来了?
  陈容大喜,她连忙冲了过去。冲出几步,她才记起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把短刀,便把它甩手扔下。
  陈容冲到院门处时,灿烂的夕阳光下,那个一身金色盔甲的俊美白嫩的少年,正大步跨来。
  两人对了个正着。
  瞬时,两人齐齐地露齿一笑。
  孙衍朝着她上下打量后,白嫩的脸上露出一抹恼意,他恨恨地说道:『阿容,我没能帮你杀了那个老匹夫。』
  他的眼神中尽是歉意。整个南阳城,都在流传着陈容在南阳王府呆了两天两夜的事。外面的人不是说她被南阳王睡了,便是说她被王七郎睡了。总之,她的名节算是糟蹋得差不多了。
  陈容连连摇头,她苦笑道:『你已经尽力了。』
  她感激地看着这个少年,为了自己的事,他差点与南阳王直接干上,这世间,如他一样对自己这般好的人,还真是不多。
  孙衍伸手在腰间长剑上重重一拍,大步走来,『那老家伙太可恨了,奶奶的,要不是考虑到胡人会进攻南阳,我已跟他撕破脸了。』
  他冲到树下的石几旁,伸手拿起一樽陈容刚刚喝过的酒水,仰头便是一饮而尽。陈容刚要提醒,看到他已经喝完,便又闭上了嘴。
  孙衍在榻上坐下,朝着旁边拍了拍,向陈容叫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说话啊。』
  陈容连忙提步跑近。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陈容望着他,关切地问道:『你不是给搬到城外去了吗?怎么又进城了?』
  孙衍一边自顾自地倒酒,一边捡起一块糕点扔到嘴里,他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士卒还在城外,只我进来了。』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胡乱吞下后,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好不好?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见到文将军,他竟然说你放出了孔明灯,灯上还有胡文写了你和王弘的名字。当时我一听到你在南阳王府中,便吓了一跳,马上想到你有危险了,不然也不会用放孔明灯,写胡文的方式来惊动别人。』
  他说到这里,把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瞪着陈容,怒道:『你为什么要写王弘的名字?为什么不写我的名字?奶奶的,就算我救不了你,我也一样可以去找王弘那小子来救你!』
  陈容望着眼前这少年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
  孙衍对上她的笑容,也想到了自己这话颇有强词夺理之处,不由怏怏地低下了头。
  陈容早就想跟他说起这件事了,见他提起,便清咳一声,娓娓说来。
  她一说完,孙衍便是脸一沉,朝着石几上一拍,低声咆哮道:『没有想到陈元是这种人!』
  他抬起头,一脸担忧,『你的父兄什么时候能来南阳?要么,我想办法把你送到建康去吧。落在这家伙的底下,你迟早会出事。』
  建康的父兄?
  陈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孙衍瞪着她,见她闷闷不乐,想起一事,刚张嘴,便又是苦笑道:『你的名节算是毁在了南阳王和王弘的手里了。不然,我也可以不经过家族,先娶了你的。』
  陈容低头不语,她自是明白孙衍的意思,这个少年虽然放荡不羁,可他终是江东孙家的嫡系,便是没有父兄在旁边,他也不能因自己的婚事给家族抹黑,给祖先抹黑。他要娶名节被毁的自己,还真的需要做出什么事,博得家族同意才行。
  陈容想到这点,心中不由地又对王七郎恼怒起来。
  她嘟起嘴,恨恨地说道:『便没有一个好的!』
  孙衍给听迷糊了,他瞪着她,道:『我可是堂堂丈夫。』说完后,他又补充道:『冉将军也是!』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娇软的女子声音,『阿容在吗?姐姐来看你了。』
  是陈微的声音。
  是她来了?
  陈容一听,马上对着孙衍说道:『阿衍,你先回去罢。我这些姐姐妹妹的最是多事了。』
  孙衍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转身便走。
  他刚刚跨出院门,陈微便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突然遇到孙衍,陈微呆了呆,她妒忌地朝后面的陈容望了一眼,转向孙衍插秧般地一福,娇嫩嫩地唤道:『见过孙将军。』
  孙衍哼了一声,大袖一甩,理也不理她便跨门而去。
  受到这种冷遇,陈微呆了呆,她回头望着孙衍大步离去的背影,慢慢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不过一会,陈微便挤出一个笑容,她转头对上陈容,清脆地叫道:『阿容。』
  陈容朝她一礼,笑道:『姐姐来了,请上坐。』
  陈微点了点头,一边向她走来,一边说道:『孙小将军又来找阿容了?他可真是个有心的。』说到这里,她恶意的补充道:『孙将军可知道阿容你再南阳王府住过?』
  陈容听到这里,小脸不由一沉。
  陈微话一出口,便有点悔了,见到她沉着脸,连忙陪笑道:『是姐姐不是,姐姐不该说这个的。』
  陈容低下头,接受她的致歉,『我知道姐姐没有恶意,结界师贵客,请坐吧。』
  陈微就在孙衍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上。
  她伸手把着那酒樽,细白的手指抚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说话。
  陈容见状,有点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好似有点腼腆,便故意不问。
  好一会,陈微才低低地说道:『阿容。』
  『恩。』
  陈容的语气有点漫不经心。
  陈微没有注意到,她显然心乱如麻,不停地摩挲着樽沿,她咬了咬下唇,终于问道:『那个,你上次说,冉将军不喜欢不爽快的女人,此话当真?』
  果然是为了他而来。
  陈容冷笑一声,随意地应道:『当真。』
  陈微抬起头来。
  她的小脸绯红,双眼明亮,整个人透着一种喜悦和兴奋和隐忧。她嘴唇动了动,急急地说道:『阿容,你可知道,冉将军又回南阳城了。』
  陈容点了点头,回道:『刚听仆人说了。』
  陈容的声音一落,陈微已是容光焕发,她快乐地说道:『是啊是啊,整个南阳城的人都在说他呢,便是闭门不出的仆人们,也都知道他的名字呢。这回啊,他只带着二百士卒便回来了。陈公攘说,这便足以证明,冉将军是真心护着我们汉族人,是真心想保护南阳城的。』
  说到这里,她咬着下唇,含着羞涩地笑,绞着衣角说道:『父亲说,要再次宴请冉将军。他还说,会在宴中,要冉将军正式娶了我呢。』(未完待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3:23
  第章 资产
  陈微说到这里,见陈容垂眸不语,不由倾身向前,绞着双手紧张地说道:『父亲说了,上一次冉将军在见我了后,有了悔意,要我这一次好好表现一下。阿容,你说过的,冉将军喜欢爽利的人。还有呢,他还喜欢什么?』
  这时的陈微,似乎已经忘记了,上次为了这件事,她还甩了陈容一个耳光的。
  陈容抬头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细声说道:『我也不知。』
  『你一定知道。』陈微的声音有点急,她伸出双手握着陈容的手,摇了摇,嘻嘻笑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陈容却还是摇头。
  陈微有点不高兴了,她呼地站了起来,怒道:『是不是上次的事得罪了你,你故意不想说?』
  陈容暗中冷笑一声:我便是故意不想说!难道,我还欠了你的不成?
  陈微见她低头不语,脸色有点漠然,更是大恼,她狠狠一跺脚,叫道:『陈氏阿容,你怎么是这种怪脾气?哼,怪不得姐姐妹妹们都不喜欢你了。』
  就在陈微这句话脱口而出时,陈容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她提起长长的裙套,转身便向房中冲去。不一会,寝房门被带上的声音重重响起。
  陈微大恼,她朝着寝房门尖叫道:『陈氏阿容,你当真没有一点尊卑怪!怪不得惹人厌烦。哼,你还没有嫁人呢,我去叫父亲把你随便扔给一个老头子算了。』
  说罢,她转身冲向外面。
  一直冲到院落门口,陈微都有点诧异,怎么陈容还没有追上来,难道她就不怕吗?
  对陈微来说,她一直觉得陈容应该讨好她的,不说自己身份比她高贵,便是自己的父亲管着她,她都应该小心地巴着自己。
  诧异了一阵后,陈微的脚步一顿,她突然记起来了,是了,陈容已被王七郎看中,怪不得怪不得了。哼,她还真是想得好啊,呆会我就跟父亲说,要他拖下去,别把阿容送给王七郎,便让她与她的心上人这样分离着。
  想到这里陈微脚步一转,直接朝主院方向冲去。
  早在两女争持时,平妪等人便看在眼中,不过他们也只是干瞪眼,却无能为力,自家女郎的性格他们是熟悉的,对她的要求可不能太高,毕竟她现在比起在平城时已经收敛文静太多了。
  安静了一会后,尚叟走到陈容的房门前,说道:『女郎,田地已买好了。』
  『当真?』
  陈容大喜,她呼地一声把房门拉开,双眼放光地望着尚叟,连连问道,『买了多少?』
  尚叟朝她双手一拱,道:『整个南阳城中人心惶惶,大伙都想甩了田地离开此地。那地便宜着呢。平素里,那些帛布的,只可以购田百亩,这一次足足购了六七百亩,而且都是良田善地。不止是田地,便是那些雇农也一并留下了,他们说,只要主家给他们一碗稀粥喝,便是没日没夜的干,也是愿意的。
  奴见这些人也是可靠的,便都应了下来。至于规矩则按以前的不动,毕竟我们是挂在冉将军的名下,若是太苛刻可就给他添黑了。』
  陈容点了点头,挥手道:『这些就不必跟我说了,叟自做决定吧。』
  她望着外面,想道:六七百亩良田?想来族姐陈微的陪嫁,也只有这么多吧?这一次,自己总算有些资产了。
  想了想陈容低声吩咐,『叟,趁这两日,把粮票拿出七车,去换一些铺面,也记得冉将军的名下。记着要南街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要大伙当着外人,便统一说,我用七车粮票换了书简。』她这次带来的书简中有一些是父亲珍藏的秘本,正可拿出来充充数。
  尚叟担忧地望着她,叹道:『女郎,若是你父兄突然来信,令你前去建康,这些可找不到好买家啊。』
  陈容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担忧,去办吧。『
  望着尚叟离去的背影,陈容沉思了一会,跑到房中,拿起马鞭冲到后院耍了起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这时刻,随着冉闵的回来,整个南阳城都热闹起来。各大家族不停地举行夜宴,请他为上宾。
  这些人中,有很多并不相信冉闵完全站在汉族人这一边。可他们是想,万一冉闵真地进攻南阳城,也许他看在自己对他这么客气的份上,会放自自己一马呢?
  第三天,陈容的院落里,再次坐满了各房的女郎们。
  这些女郎们说起来也奇怪,她们看不起陈容,与她说话时,总不免连讽带刺。可是她们又喜欢来她的院落里。如陈微陈琪陈茜这三个性格相似的女郎更是,似乎挺享受与陈容说话时那种直白不需拐弯抹角地痛快。
  这一日,她们又坐到了陈容的院落中。
  陈茜吃了一口糕点后,皱了皱眉头,向陈容说道:『你不是有的是粮和财帛吗?怎么连些蔗糖都舍不得,这糕点一点也不甜。』
  陈容闻言,笑了笑,有意无意间,她朝平妪看了一眼。
  平妪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在一侧笑了起来,『这个二姑子就不知道了,我家女郎啊,用七车粮票换了些珍本绝本书简呢。
  现在家里的存粮只有四五车了。』
  这话一出,众女的低语声同时一止。她们抬头看着陈容,那目光中,又是好笑又是说不出地惋惜。
  可是,偏编没有一人能说什么。在这种时候,用珍贵至极的粮票换书简那是何等风雅之事,何等高洁之举?
  众女愕愕中,陈容低下头来,她微敛右袖,举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杯后,是她忍俊不禁的笑容。
  好半晌,陈微说道:『阿容,你做这样的事怎么不经过我父亲?』声音有点急。众女齐刷刷看向陈微。
  陈微一怔,马上明白自已失态了。不管怎么样,陈容是另一支族的,她对自己的财产还是有着绝对的处理权的。陈微这话一说,便似她们父女都在算计陈容的财产似的。
  陈微讷讷一笑,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是,是这个时候,粮票何等珍贵,我替阿容心痛罢了。』
  她这话一出,陈茜哧笑出声,道:『阿微,你俗了。『
  陈茜的姐姐陈琪慢条斯理地讽刺道:『阿微本是俗物。』
  这话一出,陈微都要哭了。她红着眼眶,嘴唇抿得紧紧的,眼前这两位姐姐,可都是嫡女,她哪里敢对她们无礼?
  陈容低下头来,她再次以袖遮脸,饮了一小口酒,挡住了脸上的舒畅痛快。
  这次回来后,她听到平妪说,陈元派来管制他们的人,到仓库去过几次。当时她就知道了陈元还在算计她的粮。
  果然如此。
  陈微红着双眼,泫然欲泣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氏阿容可在?『
  众女一怔,平妪连忙应道:『在呢。』
  那声音道:『我是王家的人。』
  王家?平妪急急走出,对着院门外的人一福,道:『请吩咐。』
  那人捧上一份做工精美的请贴,笑道:『明日午时,阳水之滨,湖山之侧,众君泛舟而游。如此时机,怎能无美相伴?听闻陈氏阿容得了王七郎的玉佩,请卿抱琴而,以助雅兴。』
  平妪接过请贴,望着那大步离去的王家仆人好一会,才傻傻地转过头看向陈容。
  这时刻众女都在看向陈容。
  陈茜率先笑了起来,她以袖掩嘴,格格说道:『阿容,你的七郎想你了。』
  她的话中带着酸意。这请贴可不简单,它明显是出自士大夫之手。能出现在那样的风雅宴会上,本身便是一种荣耀。
  与陈茜一样,庭中的女郎们都对陈容露出了妒忌之色。
  这时,陈微在一侧突然说道:『阿容跟了王七郎,也不过是做妾的。她有什么资格当七郎是她的?』
  陈微抬起下巴,鄙夷地盯了陈容一眼,向陈茜说道:『姐姐这话,失了尊卑主次。』
  陈茜知道,她这是在报复自已刚才骂她是‘俗了’,她有心想反讽两句,但是陈微的话又说得很有道理,只得怏怏住嘴。
  就在这时,陈容站了起来,她朝着众女一福,低声道:『阿容身体不适,告退了。』
  说罢,她急匆匆向寝房中跑去。
  望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陈微叫道:『阿容伤心了?何必呢,以你的身份,能许给王七郎为妾,也是抬举了啊。』她说到这里急急以袖掩嘴,心中为自己的直白刻薄有点悔意,可是,望着陈容那只能逃遁的背影,却又涌出一抹痛快。
  陈容钻入了寝房中。
  她从墙上摘下马鞭,在虚空中‘啪啪’两下,恨恨地说道:『真恨不得撕了她们的嘴!』
  骂出一句后,她气恨稍平。无力地退到塌上坐下,陈容怔怔地出起神来:明日午时,阳水之滨,抱琴而去?那么说,我要见到王弘了?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别的名士。
  想到王七郎,她小手握成拳头,暗暗发誓:见到他后,非要他把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收回不可。
  第章 套近乎
  下午时,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婢女声音,『阿容可在?』
  平妪迎上去,笑道:『在呢。』
  一个十八九岁,圆圆脸,大眼睛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虽然做婢女打扮,可一身淡紫罗衣,笑容矜持,看起来比一般的女郎还要像女郎些。
  这婢女朝着平妪望了一眼,瞟向寝房中,笑道:『我家主母阮氏有请阿容。』
  阮氏?陈元的嫡妻?
  陈容一凛,她连忙站起来,在房中应道:『请稍侯,陈容马上来。』
  那婢女一笑,应道:『是。』
  不一会,陈容便换了一套她在平城时穿过的旧裳裙,出现在台阶处。
  那婢女见她出来,再次福了福,向后退出一步,示意她先行。
  陈容提步向前走去。
  在她的身后,那婢女领着两个小婢女,娉娉婷婷地走着。她地动作,透着一种矜持和培养多年才有的礼数。而这些,来自北方,父兄疏于管教的陈容,是不懂的。
  陈容朝她望了一眼,刚把脚步放慢,学着她那般碎步而行。转眼便想道,自己又用不着巴结阮氏的,再则,就算她想巴结,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邯郸学步的?
  想到这里,她索性放开脚步,快步而行。
  几个婢女见她步履生风,呆了呆后,连忙提速。
  当陈容来到阮氏所在的院落里,三个婢女都有点气喘吁吁了。
  来到院落外,那婢女喘了一口气,朝陈容强笑道:『小娘子稍侯,容我禀过主母。』
  陈容点了点头,侧过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不一会,那婢女的声音传来,『阿容,进来吧。』
  『是。』
  陈容应了一声,快步跨入院落。
  那婢女站在台阶上,她含着矜持的笑容望着陈容,见她走近,微微躬身,道:『主母在里面侯着呢。』
  『是。』
  陈容越过她,直直地走入堂房中。
  这堂房装饰得富丽堂房,最先映入陈容眼帘的,是一座高达三尺的珊瑚。这珊瑚,不管是光泽还是完整度,都不比她在平城时砸碎的那
  个要差……如此贵重之物,被这般随随便便地摆在红木几上。
  陈容把目光从珊瑚身上收回,朝着堂房正中,精美的玉石屏风之侧,安坐在塌几上的妇人盈盈一福,唤道:『伯母。』
  这妇人四十几岁,肌肤丰润,脸上没有丝毫皱纹,一张容长脸上,挂着疏淡的笑容。
  在这个妇人的身后,站着一个陈容见过的少妇,这少妇二十七人岁,正是她刚来那日拆穿她装病的。陈容知道,这少妇是陈元的妾,
  不过她是阮氏身边人,自身又精明能干,深受陈元宠爱,虽是妾,却比一般的妾地位高多了。
  阮氏微笑地看着陈容,朝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方手轻指,『坐罢。』
  『是。』
  陈容走到那塌几处,大大方方地坐下……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率性和粗鲁。不知不觉中,阮氏蹙起了柳叶眉。
  望着自坐下后,便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陈容,阮氏温和地开口了,『阿容,伯母数日前刚刚抵达南阳城,一回来便忙于诸事,疏忽了
  你,你可有怪责?』
  陈容闻言,连忙欠身回道:『不敢。』
  阮氏慢慢一笑,『阿容父兄不在,我便是你的母亲,不必拘礼。』
  陈容应道:『是。』
  阮氏收回目光,脸上笑容稍减,轻言细语地说道:『阿容,你还有一个月,便满十五了吧?』
  难不成她叫自己前来,是为了婚事?陈容心中格登一下。
  她再次欠了欠身,答道:『是,伯母好记忆。』
  阮氏低叹一声,道:『都快十五岁的小娘子了,哎。』
  她的语气中,有着陈容听不懂的责备。
  对陈容来说,既然听不懂,就当没有听到。当下,她依然低收顺目,却是面无愧色。
  阮氏的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了。
  她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人乳,徐徐问道:『阿容那一院,如今是谁管事?』
  站在她身后的少妇上前一步,欠了欠身,恭敬地回道:『小姑字身家丰厚,向管事要求一切供应,自己承担。』
  阮氏蹙眉道:『这可不行。』她放下杯子,道:『我和她伯父既已接手过来,岂能如此放任于她?』
  她目光转向陈容,温言说道:『我只有阿微一个女儿,便再多一个,也是喜事。阿容,以后你的吃穿用度,全部照着阿微的份例,可
  好?』
  陈容低眉敛目的,闻言她犹豫了一下,道:『禀伯母,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郎主说府中少粮,要求裁减奴仆。可我那些奴仆,都是看
  着我长大的,阿容不愿裁了他们,便向郎主要求自行承担一应支出。』
  她顿了顿,笑了笑,十分直接地问道:『如果伯母不会裁减我的奴仆,阿容一切愿意。』
  一直蹙着眉头的阮氏,闻言暗暗摇了摇头。
  等陈容说完,她轻叹道:『我真是有罪啊,阿微也罢,阿容也罢,都是举止粗疏,说话也。。。。。。哎。』
  按道理,她一个长辈如此责怪自己,陈容应该站起来向她请罪。可陈容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怎么的,竟还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阮氏的柳叶眉蹙得更深了。
  她转眼看向那少妇。
  少妇上前一步,在她身后低低地说道:『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样子,王七郎才会看重于她。』
  阮氏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
  她再次看向陈容时,那笑容己真诚多了。
  举起人奶再次饮了一口,阮氏笑道:『阿容果真如你伯父所言,是个率真可爱的。
  陈元说她率真可爱?陈容差点失笑出声。
  阮氏似是不想与她久呆了,当下声音微提,轻言细语的语调,快速了二分,『阿容啊。』
  『你已十五岁了,也不小了,以后嫁了人,还是得多加注意的。』
  她抬起头,向外面唤道:『弄儿,去把三郎叫来。』
  『是。』
  在陈容的纳闷中,不一会功夫,一个略带沙哑的青年男子声音从外面传来,『母亲我我?』
  阮氏一听他的声音,便是笑逐颜开的,她慈爱地唤道:『三郎,进来吧。』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应声入内。
  他陡然看到陈容,不由一怔。
  不过他很快便收回目光,朝着阮氏施了一礼,恭敬地唤道:『儿子见过母亲。』
  『我儿过来坐罢。』
  『是。』
  落坐后,青年的目光转向陈容,问道:『母亲,她是?』
  『她呀,便是阿容。』
  『什么?』
  青年一惊,他好奇地盯着陈容,道:『便是那个弹奏凤求凰的阿容?』
  阮氏拍了拍他的手,责怪道:『休要如此说你妹妹。』
  她含着笑,向陈容说道:『阿容,这是你三哥,以后,你也阿微一样,把他当亲哥哥吧。』
  陈容依然低眉敛目地应道:『是。』
  她站了起来,朝着青年福了福,温驯地说道:『见过三哥。』
  陈三郎还在盯着她上下打量,闻言站了起来,还了一礼,笑道:『阿容不必多礼。』
  阮氏满意地一笑,温言唤道:『阿容啊,你三哥啊,可是个多才多艺的,你以后要与他多多亲近。至于那些举止粗疏言语无状的。还是
  少走动的好。』她可能是看到陈容着实迟钝,这话已说得很直白了。
  她说得这么直白,陈容还是听不懂。
  她愕愕地抬起头来,迷糊地望着阮氏,道:『举出粗疏言语无状的?谁呀?』
  在陈容的记忆中,除了她自己,她还真的不知道有哪个人,当得起这样地评价。
  阮氏盯着她迷糊的样字,眸中闪过一抹不耐烦。
  而坐在她身边的陈三郎,这时终于发现陈容的长相颇为诱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打量不休。
  在有点难堪的气氛中,那少妇站了出来,甜笑道:『好了好了,阿容,你伯母累了,我送你出去吧。』
  陈容差点吁出一口长气,她连忙站起,应道:『是。』
  少妇扭着腰肢,走在陈容的前面。
  来到台阶上时,少妇凑近陈容,压低声音说道:『阿容,带到你府中来的那几个,我们平素是不屑的。哼,就算她们身份上是嫡女,可
  看那修养那样貌,又哪里比得上阿容你?』
  至此,陈容才恍然大悟:原来阮氏说的是陈茜和陈琪啊,不对,陈微也是与自己走得近的。阮氏的话中应该包括她。
  少妇见到陈容终于明白了,笑容不再那么僵硬,她朝着房中瞟了一眼,又向陈容说道:『明日里,那王七郎是不是约了你游湖?』
  陈容怔怔地点了点头。
  少妇见她还是不明白,笑容一僵,她无力地压低声音,说道:『明日,就让你三哥送你去游湖吧。』
  陈容再次恍然大悟。
  她朝着少妇福了福,恭教的,干脆地应道:『是。』
  少妇满意地点了点头,亲切地说道:『回去吧。』
  『是。』
  少妇目送着陈容远去的衰影,大摇其头。
  那婢女走到她身后,忍笑道:『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迟钝的女郎。』
  少妇点了点头,叹道:『谁叫人家眼那王七看重她呢?你也知道,在建康,王家的声威,连皇室都不能相比!哎,三郎若是能得到王
  七郎一字之赞,对他的这次建康之行,是大有好处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3:37
  第章 性情
  那婢女走到她身后,忍笑道:『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迟钝的女郎。』
  少妇点了点头,叹道:『谁叫人家琅琊王七看重她呢?你也知道,在建康,王家的声威,连皇室都不能相比!哎,三郎若是能得到王七郎一字之赞,对他的这次建康之行,是大有好处啊。』
  第二天,还没有到中午,陈三郎的马车已出现在院落外。一仆人站在拱门处叫道:『阿容,得动身了。』
  陈容在里面清脆地应了一声,抱着琴走了出来。
  当她走出拱门时,赫然发现隔壁的陈微伸出头来,正朝着她与陈三郎的马车好奇地张望而来。陈微显然对陈三郎有点畏惧,目光躲躲闪闪的。
  陈容走近时,陈三郎掀开车帘,瞟向她手中的七弦琴,当下他皱了皱眉头,道:『这琴如此普通,没的让人看轻了陈家。』
  说到这里,他探身从车厢里拿出一把做工精美,还装饰着珍珠美玉的七弦琴递给陈容,笑道:『幸好三哥我早有准备,阿容用这个吧。』
  琴递给她时,他的大手有意无意地在陈容白嫩丰腴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陈容低眉敛目,她抱着自己的琴退后一步,浅笑道:『三哥过虑了,我这琴,七郎也见过的。『
  陈三郎一怔,这才记起陈容可是当着众人对王七郎弹奏过凤求凰的,他摇了摇头,嘀咕道:『罢了,便依你的吧。』
  他把琴放回,双眼瞟了一眼陈容高_耸的胸脯,含笑道:『阿容,与你三哥同坐一辆马车吧,这样也可以让外人知道我们兄妹情深。』
  陈容摇了摇头,她含笑道:『多谢三哥,可阿容的马车已经备好。』她转过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只是无意中一瞟,陈容便发现倚在门后探头探脑的陈微,在看向她和陈三郎的眼神中,有着小小的妒忌。
  陈容收回目光,提着裙套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着陈府大门驶去。
  陈三郎掀开车帘,对着马车中的陈容笑道:『听说阿容与王七郎在路上便相识了?还颇得他地着重?』
  车帘后,传来陈容清亮中透着媚意的嗓音,这种天生的嗓音与她的身形长相一样,在时人眼中是‘骚媚入骨’的。陈三郎眯着眼享受地听着陈容回答道:『王七郎宽宏雅量,阿容与只是与他说过两次话而已。』
  陈三郎应了一声,道:『天下士族望王家,王家谪仙有七郎。以妹妹的身份,能结识七郎这样的人,并得他地看重,实是幸运之至。』
  陈容听得出来,陈三郎想说的是,以她的身份,就算嫁给王七郎做妾也是高攀了。何况她还得到了王七郎的看重,就算是做妾,也是一个被为重的妾。
  她垂下双眸,暗中冷笑一声,却顺从地应道:『三哥所说甚是。』陈三郎盯着车帘后陈容绰约美妙的身影,心中有点痒痒,这个阿容论身形论长相,他这些年来接触的歌伎舞伎一个都比不上。更何况她比起那些身份低贱的女子,还多了一种士族女子的贵气和从容风度。说起来眼前这个妹妹着实是一个尤物,可惜是自己的妹子,真是可惜。
  好半晌,他有点惋惜地收回目光,记起了自己的大事,便笑着说道:『阿容见了七郎,可得向他引荐为兄。』
  陈容温柔地应道:『这是当然。』
  车轮滚滚中,两辆马车出了陈府,驶入了南阳城中。
  南阳城中,人声鼎沸中带着一种躁动,陈容掀开车帘一看,街道上,与前世时一样变得冷清得多,特别是那些店铺,很多都关了门。
  在陈容若有所思时,她的身边一暖,却是陈三郎示意马车靠近后向她倾身靠近。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只隔了一臂远的陈容,苍白的脸笑得很热情,『妹妹在看什么?』说着说着,他朝着陈容深深一嗅,嘻笑道:『妹妹真是香啊,不知佩的是哪家做的香囊?』
  陈容悄悄地避远了些,敛眉顺目地回道:『三哥说笑了。』
  她缩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陈三郎看到她远离自己,长叹一声,吟诵道:『繁华转眼成空啊。女人这一生,便如那开得艳丽的春花,最美最动人,也只有几十日的光景。哎在这种今日不知明日的世道,为什么不能及时行乐呢?妹妹你说是吧?』
  他温柔地望着陈容。
  马车车帘晃动下是陈容沉寂的面容,她淡淡一笑,回道:『花开花落终有时,这是天地常理。有一些花总是带着痴劲的,它的盛开,只是为了某一人,某一天。』
  这却是婉拒了。
  陈三郎收起笑容,道:『某一天?妹妹还在指望着嫁给七郎为妻?』声音中忍俊不禁。
  陈容垂眉敛目的,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扯下了车帘。她的动作缓慢中,透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落寞。
  陈三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她拉下车帘时,突然说道:『王七郎也是个有艳福的。『
  陈容没有回话。
  马车颠覆中,很快来到了南阳城东侧的阳水湖边。
  湖中,十数只小船点缀其中,冬日的阳光下,那荡漾的湖水一圈又一圈的散开。
  小船中,琴声飘然而来,那琴声空灵清澈,仿佛来自天籁。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掀开车帘,叫道:『来的可是陈氏阿容?』
  马车里,传来陈容清媚的声音,『是。』
  『甚好甚好。』
  那少年哈哈一笑,右手一摆。
  嗖嗖嗖,五辆马车一字排开,它们结结实实地挡在陈容的去路上。高大宽敞的马车,完全隔绝了陈容看向湖水的目光。
  陈容一怔间,那少年叫道,『陈氏阿容,且弹奏一曲,若是琴声合了我意,你自可入内。哼哼若是不合我意,那对不起了,今天你是见不到你的七郎了。』
  居然来了这么一下。
  陈容哑然失笑。
  她掀开车帘,望着那一字排开的马车,笑道:『好。』
  说罢,她伸手拿过琴,右手一抹,琴声悠然飘开。
  她的琴声如她的人一样,于多变中透着一种华丽,以指法繁复取胜。
  几乎是突然的,那琴声刚悠扬飘出,却是戛然而止。
  就在那少年怔了一下,待要开口时,陈容格格笑道:『君可是桓氏阿林?世人都说,桓九郎有过目不忘之能,妾不才,请九郎把我刚才所奏的琴曲接下去。若是接得动听也就罢,若是接得不好,那对不起了,陈容还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少年苦笑道:『你这小姑子明知道我不擅于琴。罢了罢了。』
  他手一挥,那五辆马车移了开来。
  陈容与少年对了个正着。
  对上陈容,桓九郎眉头一皱,道:『怎地是个俗物女郎?』
  陈容大恼,她瞪着他,冷笑道:『原来是个病弱郎君。』这个桓九郎五官虽然清秀,却是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桓九郎呆了呆,他瞪着她,大声叫道:『你这女郎,眉骨高耸,眼含煞气,怎配得上王弘王七郎?』
  几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陈容已抬起头,眯着双眼盯着桓九郎叫道,『我一支系庶女,身卑位贱,动作不由人。若不带煞,岂不由人践踏?你这病夫揭人之短,太也可恨!』与时下的士人女郎说话不同,陈容的语气中,真真带着煞气。
  她大叫出声时,陈三郎大惊,他急急喝叫道:『阿容,注意点!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桓府九郎,是桓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得很!不许你这么无礼!』
  就在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
  却见河边上,不如何时划来几叶扁舟。那个拊掌大笑的,正是瘐志和另一个青年名士。
  笑声中,瘐志乐道:『好好,说得太好了,这个病夫就是喜欢揭人之短,着实恼人。』
  他的声音刚落,那个青年笑道:『噫,陈氏阿容的马车里,还放着鞭子呢。那鞭子怎地挂着,干嘛不取下来一鞭挥过去。也别抽得太重,抽死了桓府难免要闹,我说阿容你就打他个半死不活,让他卧床半载吧。』
  这两人的取笑声,使得陈容算点不好意思,她转过头看向他们,在对上两人身后的王弘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她脸红了红,侧过头去。
  这时,桓九郎伸手抚着自个儿的咽喉,向着王弘苦笑道:『被你这妇人一瞪,我这冷汗直冒,咽中发痛,几有垂死之感。』
  瘐志大乐,他大声叫道:『好好好!平素里那些女郎见到你这病夫,个个都是解语花,难得有一妇人令你胆寒。好,好好。』
  在志的大叫声中,王弘一笑,日光下,他的目光晶莹剔透,极清极深,『她可是压住了性子的。』语气温柔平和中透着肯定。
  陈容嗖地转过头来望着王弘。
  桓九郎哇哇大叫,连声道:『这般粗鲁的妇人,七郎你也要?』
  王七郎还没有回话,坐在扁舟后方的那个抚着琴的中年文士,慢慢按下双手,长叹一声,说道:『正如这小姑子所说,她身卑位贱,动作不由人。若不带煞,便会由人践踏。七郎这小姑字如我辈一样,也是个性情中人,虽是煞气重点,但可以调教嘛。』
  他用一本正轻的语气,说着这种戏谑的话,瞬时,又是一阵笑声附合声响起。
  那中年文士说到这里,眼光瞟向站在陈容左侧的陈三郎,眉头一皱,长袖一甩,道:『何方来的庸物,走吧走吧,别杵在这里败人之兴。』
  这话简直不给人留一点情面。
  陈三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喝叫了一句,便被这些人看轻。顿时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他哑了哑,勉强一笑,朝着那中年文士一揖,辩道:『谢君过矣。』
  姓谢的中年文士没有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向陈三郎望上一眼。
  陈三郎僵了僵转头看向陈容。
  而这时,陈容回过头来她朝他福了福,轻声说道:『三哥,你先回吧。』
  陈三郎见她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搭理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连忙应道:『好,好,我回去,我回去。』
  陈三郎一走,桓九郎便是一声长叹,『小姑子虽是个妙人,终究不得不俗!』
  陈容头也不回,淡淡答道:『居人屋檐之下,俗礼不得不为,只要性情是真,又何必过多计较?『
  这回答咄咄逼人而来。桓九郎一怔,转眼大笑。
  陈容听到他的笑声,心中一安,知道自己过了第一关。眼前这些人,都是影响颇大的名士。对他们来说,人世间只有一种人值得尊重,那就是真性情的。就算你是真小人,也远比那虚伪的君子可敬。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3:50
  第章 他叫她卿卿
  王弘走上两步,向陈容伸出右手。
  他颀长的身形随着波涛起伏而起伏,日光下,晶莹明澈高远的双眼,正含着笑,温柔地盯着她。
  陈容对上这样的眼神,不知怎的,心跳慌得漏了一拍,她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暗暗想道:这家伙长得太俊,对女人又有手段,我得避开他的目光才能与他谈事。
  她还在沉思时,王弘修长白净的大手已握上了她肉肉的小手。
  两手相握,陈容的小手又颤抖了一下,反射性地想抽回。
  就在这时,王弘右手一紧,阻止了她地回抽。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扯,牵着她到了扁舟上。
  可是,到了扁舟上,他依然没有放开陈容,反而这般牵着她,向舟头走去。
  陈容停步不动。
  她低着头,双颊绯红,低低叫道:『松开。』
  语气中带着几分武装起来的强硬。
  王弘转过头来,他双眼微眯地盯着她,温柔笑道:『卿卿在与谁说话?这么硬的口气?』
  陈容脸更红了,她咬着唇,狠狠地说道:『我还是未嫁之身。』
  『哦。』王弘点了点头,他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继续牵着她向前走,『这个我知道。』一副你说了句废话的表情。
  陈容朝四下瞟了一眼,这一瞟,她顿时大躁,只见七八个名士都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和王弘,竟是个个都在看戏一般。
  陈容羞得脑袋都埋到胸口了,她连忙提步,任由王弘牵着,走到了舟头上。
  舟头上,用铁丝牢牢地拴着两副塌几。塌几上摆着酒和肉,还有琴。
  王弘在塌上坐着,右手轻抬,朝对面一指:『坐吧。』
  陈容顺从地坐了下来。两人一坐下,舟尾的巨汉手一撑,扁舟如剑,轻荡而出。
  随着轻舟激荡而出,陈容不由晃了晃:她来自北方,虽然喜欢甩鞭骑马的,却是个十足的旱鸭子。这般水波荡漾,舟身起伏的一晃,她的眼前有点花,腿也有点软了。
  陈容收回目光,双手握上酒杯,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滚滚波涛。
  这时,她的对面传来王弘温柔的声音:『卿卿方才好似有话要跟我说?』他的声音一落,轻舟驶入一个漩涡中,猛地一转,陈容慌乱地欠身,双手伸手扶着一东西,清艳的小脸已有点发白了。
  好一会,舟身终于平稳了,陈容吁了一口长气,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所按之处甚为温热。
  她转过头来。
  这一看,她小脸瞬时火红火红。原来她稳稳扶着的,是王弘的手臂。这其实不算什么,重点是她身子前倾,整个人一副标准的投怀送抱的姿势。
  此时此刻,王弘的酒杯已转到了左手上,他伸出右手任由陈容扶着,嘴角微扬,笑容浅浅。
  就是陈容红着脸向他看去时,王弘眉头一挑,极温柔地说道:『你晕船?若不,到我怀中来吧。』
  『不。』
  陈容立马低叫出声,她急急地收回双手,反正已让眼前这人看出了自己的胆怯了,她干脆双手紧扣着舟排。
  这下,她终于稳了,陈容心神大定。
  她心神一定,又向左右瞟去。见到众人都在打量着四周湖景,满目青山,便松了一口气,转向了王弘。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男人,陈容发现王弘不但五官十分俊逸,脸上还蒙着一层淡淡荧光。再加上他的双眼极其清澈高远,让人一见气为之夺,神为之移。
  看着看着,他赫然发现,与这个男人相处这么久了,她直到这时才看清他的五官,才敢直视他,才不会被他的容光灼得目光游离。
  就在陈容盯着他不放时,一个少年尖而清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这女郎看王七郎时,目灼灼似贼也。』正是桓九郎的声音。
  一语吐出,众人哄堂大笑,陈容羞愧不已。
  庾志乐得一边拍着自个儿大腿,一边哇哇叫道:『小姑子何必如此?七郎已是你的七郎,你大可目灼灼似家贼。』
  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陈容的小脸涨得更红了。
  她迅速地低下头去,还用大袖掩着脸。转眼,她又急急抬起头来。
  只是,这么一来,她睁大水汪汪,含着媚意的双眼,牢牢盯着那湖水荡漾处,愣是不敢看向王弘。
  桓九郎看她如此,怪笑道:『小姑子羞了。我说小姑子,整个建康见到七郎,都是如狼似虎的,你不过是目光如贼,大可不必羞惭。』
  陈容一听也是,不管是平城还是南阳,女郎们对上美男子时,那可都是围而破之,睹而赏之的。她用得着害羞吗。』
  于是她下巴一抬,再次勇敢地看向王七郎。
  目光一抬,她对上了王七郎忍着笑意的嘴角。他从巨汉手中接过酒杯,也不顾扁舟飘荡,稳稳地饮了一口后,低笑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阿容果然悦我。』
  陈容一愣,差点反射性喝出:『胡说』两字,幸好她嘴一张时,看到王弘淡淡瞟来,却微沉的眸光时,赶紧闭上。
  陈容低下头来,她吸了一口气,勇敢地说道:『七郎,那个,那个,你别叫我卿卿了。』
  『哦,为何?』
  王弘好奇地望着她。
  陈容小脸一苦,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喃喃地说道:『被郎君这么一叫,阿容还怎么嫁得出去?』她吸了一口气,求道:『阿容虽然卑贱,却是断断不会为妾的。郎君收回你说过的话吧。』
  王七郎瞟了她一眼,端起一杯酒放到她的左手上,温柔一笑,『不收。』
  语气果断之极。
  陈容瞪着他,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可,可我怎么办?』
  王弘一晒,露出雪白的牙齿淡淡地说道:『不怎么办。你就这样安慰自己,以后在王七郎面前多多温柔,多多表现,也许这家伙会娶你为妻。』
  这话一出,陈容彻底愣住了。
  这是庾志大叫道:『七郎,注意了!』
  王弘站了起来,转过头去。随着他白衣翩翩地这么当风而立,陈容才发现,所有的扁舟已在湖中央围成了一圈。首位上站着的是庾志。他樽好一杯酒,把那就被朝湖面上一放。
  酒杯甚轻,稳稳地立在湖水当中。这时,庾志右手轻轻一划,随着几圈涟漪划起,那酒杯荡漾着,慢慢转向了桓九郎和王弘的方向。
  酒杯一走,庾志叫道:『还是老规矩,酒杯到了谁的面前,那个人不是吟诗,便是弹琴弄筝。』
  他目光瞟向傻愣愣的陈容,怪笑道:『七郎,你也可以叫你的凶恶卿卿抚琴代替。』
  说道这里,他呵呵大笑。
  这时的陈容,还是呆呆傻傻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把目光转向王弘。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望着这个背风而立,宛如云阁中人的王七郎,陈容苦着脸,叹道:『完了,完了。』
  声音已是悲嚎。
  王弘嘴角一挑,正在这时,那酒杯已荡到了他和桓九郎之间。
  王弘从船夫手中接过竹竿,轻轻一划,把酒杯划到自己的面前,他伸手捞过,然后塞到陈容的手中,道:『该你了。』
  陈容终于回过神来,她眨巴眨巴地望着王弘,奇道:『不是酒杯自行荡到谁的面前便是谁吗?为什么你要把它捞起来给我?』
  王弘一笑,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桓九郎便不客气地说道:『那还用问吗?你的七郎想欣赏美人风中抚琴的飘然之态。』
  陈容并不傻,马上明白了。
  正如桓九郎所说,王七郎是不想她老念着那件事,扰了他的雅兴,他要她放开心怀,与他共赏湖山一色。
  想到这里,陈容一笑,道:『好。』
  这一笑,极为明亮。
  那巨汉捧着她的七弦琴递了过来。
  陈容接过,坐了下来。
  就在他坐下的同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舟上。
  瞬时,她的小脸白了白,刚才心念着自己的事,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晕着船呢。
  她的小手一暖。
  却是王弘探身过来,抱过她的琴。
  随着他右手一拨,一阵悠扬高远的琴声飘出时,他淡淡说道:『唱一曲吧。』
  话音一落,琴声如潮,汹涌而来。
  这琴音汹涌澎湃中,透着几分世间奔波之苦,可这苦楚中,偏有一种高远,似是一个局外人,站在红尘之外,望着这纷纷扰扰。
  陈容嘴一张,清唱起来:『今日繁华今日酒,明日风波明日舟。问君何处有仙山,君曰,仙山无,俗人处处,你眼前这个,心肠特狠。』
  不得不说,陈容的嗓音极好,于清亮中透着媚意,微微沙哑中有着二分缠绵。这曲子被她顺口唱来,竟于咸淡中尽显奢华。
  只是,这曲子?
  众名士面面相觑,都傻乎乎地望着陈容。
  白衣胜雪,玉树琼楼般的王七郎,弹着弹着,双手一按,琴声嘎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
  他睨着陈容,问道:『世间有这种俚曲?』
  陈容瞪着他,道:『本来没有的,君一弹琴,它就出来了。』
  这小曲,简直就是口水句,不押韵,不合律,没有深意,在这满湖大家面前,真是拿不出手,低浅地向小孩子们胡乱涂鸦而成。可它也有优点,它的优点就是口水,浅显的有趣的口水。
  它是陈容临时写的。
  众人怔忡过后,桓九郎率先笑了起来,『七郎,看来你的这个妇人怨念颇深。』
  庾志也是嘎嘎直笑,『是啊,是啊,七郎,你做了什么事恼了佳人,被人家说成‘俗人一个’,还说你‘心肠特狠’?』
  那中年文士也笑道:『原来小姑子前来,是诉苦来着。好好好,难得有此妙事,小姑子尽管说来,你放心,便是把王七砍成八块,也要如了 你小姑子的心愿。』
  一个一个,语带戏虐,都站到了陈容这一边。
  王弘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一脸得意地陈容。
  嘴角慢慢一弯,王七郎转过头去,他朝着众人睨了一眼,慢条斯理说道:『此,卿卿我我之句也,你们凑什么热闹?』
  他说,这是他和陈容之间打情骂俏的话。。。。
  陈容瞬时哑了。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
  扁了扁嘴,陈容低低地哼哼,『郎君坏我名节,小心我赖着你不放,逼着你娶我为妻。』
  说道这里,她的语气添了几分狠气,『还有你家族里安排的那些女郎小姑子的,我也见一个赶一个。哼哼,你莫以为我不敢。』
  回答她的,是王七郎似笑非笑地一睨,不得不说,眼前人神采飘然,皎如玉树,这般一笑一睨,真是令人目眩神迷。因此,陈容又呆住了。
  当他醒过来时,王七已把酒杯斟满酒,袖子一甩,把它顺着胡波送出老远。
  醒过来后,陈容望着他临风而立的身姿暗叹一声,决定把烦恼事压后再说。
  这时,酒杯已转到那中年名士面前。便在风波当中,水浪之中,轻舟飘荡之时,他令奴仆拿来一卷宣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挥洒起来。
  陈容望着他握得稳稳的笔端,好整以暇的气质,心中暗暗折服。
  不一会,一副笔黑淋漓的行书出现在众人眼前。
  名士们纷纷道好时,那酒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次都荡向了王弘。每每荡到,王弘便是大袖一卷,把它送走。
  庾志哇哇大叫,恼道:『王七郎,你敢不守规矩?』
  王弘斜眼睨向他,道:『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
  这话说得,恁地任性。
  名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桓九郎率先叫道:『好,好好,正是如此,我想守时,就是规矩。哈哈哈。』
  满座大笑中,只有陈容,她眨巴眨巴着眼,诧异地望着王弘,想到:他居然说什么,‘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王七郎,还真是敢说阿。
  本来,她心情郁郁,难有敞开胸怀的时候。可与这些人在一起,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就是放松了,就是快乐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满脸笑容,目光明润。
  王弘无意中朝她一瞟,嘴角一扬,信手捞起湖中的酒杯,仰头一饮。随着他右手一划一拨,一缕幽扬清远的琴声在湖水之间流荡着,飘入白云当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4:17
  第章 有时候,可以狠着来
  现在毕竟是冬日,太阳就算暖暖的,那风吹来时,也是遍身生寒。
  众人游玩了大半个时辰后,已有点禁不住了。于是在酒转一轮之后,体质最弱的桓九郎便提到回去。
  轻舟回荡,众人络续坐上马车。
  陈容的马车走了两步后,她令驭夫停下,反过头去,看向王弘等人。
  这些名士,无一不是才华高绝,气质出众。要是前世,她别说是与这些人呆在一起,便是远远地看到,也别道而行——那种自形惭秽,是难以言状的。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站在王弘身后吧,陈容竟是感觉不到众名士咄咄逼人的傲气。不但感觉不到,她甚至觉得与他们相处时,整个人都放松了,时间也过得飞快。
  就在她望着王弘寻思之际,正与庾志等人交谈着的王弘转过头来。他望着陈容,嘴角一扬,右手轻挥,『阿容不必恋恋不舍,你先行回去,若是想我,随时可到王府来。』
  他的一句话刚刚说完,便看到陈容的小脸嗖地涨然得通红,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也有火焰在沸腾。
  王七郎见状,眉头一扒,奇道:『卿卿如此望我,可有不尽之意?』
  陈容小嘴一咬,一个‘屁’字差点脱口而出。
  而这时,庾志等人已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们的笑声中,陈容转头向驭夫叫道:『我们走。』
  三个字一吐,笑声更响了。
  王弘却是不笑,他静静地目送着陈容急急逃离的身影,直到那激起的灰尘挡住了视野,才懒懒地转过头来。
  陈容的马车是直接驶入院落中的。
  她小脸晕红地走下马车,抬头一看,秀眉微蹙,唤道:『平妪?』
  平妪没有出现。
  陈容脸色凝重了些,她大步踏入台阶,叫道:『有人没,出来一下。』
  直叫了五六下,尚叟才从后院急急走出。他脸上身上都是灰尘,看来刚刚还在忙碌着。
  陈容望着他,问道:『人呢?今日怎地这般安静?』
  尚叟没有回答,而是朝左右看了一眼,急急走到陈容的身前低声道:『入房再说吧。』
  陈容一惊,点了点头,与尚叟一道走入堂房。
  尚叟朝外面看了一眼,轻轻把门掩上,才转头对上陈容,苦巴着脸说道:『方才郎主的如夫人李氏过来了,她说,女郎既已归于郎主名下,自当受夫人管制,一切饮食起居,与阿微那小姑子相同。她还说,女郎年幼,她愿替女郎保管粮粟。因此,她令人把仓库中的四车多粮粟都搬走了,还强行遣走了五个仆人,平妪也遣走之列。』顿一顿,他低声说道:『平妪五人,老奴把他们安置在刚买下来的店铺中。众仆去送了,应该快回来了。』说这些话时,尚叟一直担忧地望着陈容,生怕她如往日一样,不管不顾地大发脾气。
  不过,直到他把话说完,陈容都很平静。在尚叟诧异的目光中,陈容低下头来,寻思了一会后,她轻声说道:『那被裁走的五人,你去安排一下,便放在买下的店铺中。对了,那七车粮粟可都换成了店铺?』
  尚叟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地说道:『换了换了,还是女郎想事周到啊,不然,现在那七车粮,也被如夫人给搬走了。是这样,各家人心惶惶,那些店铺只要是用粮换,便比往岁便宜甚多。那七车粮,在平素只能换下三个店面的,可老奴这次足足换了十二家。南街那里只有十家店铺出售,老奴已全部买下,另外还在主街也买了二家店铺。』
  陈容点了点头,她沉着脸,低低说道:『这事不要声张,你去交待他们一下,便说,若是陈氏的人见到了问起,便说那店铺是冉将军置下的。』
  『是。』
  『去吧。』
  尚史应声就走,走了两步,他迟疑地回过头来,小声问道:『女郎,平妪她,这些年了,你都习惯了她的服侍,现在她不在,女郎你?』
  陈容沉着脸,挥了挥手,道:『这个我自有主张,退下吧。』
  『是。』
  望着尚叟离去的背影,陈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没有想到,阮氏和李氏竟然这么狠,她们丈夫陈元虽然是个小人,可他多少还顾及别人的说法。这两人倒好,大大方方地把她的粮粟全部拿走,把她的忠仆遣散!幸好陈术给她的那一车布帛属于女孩家的小钱,不然的话,她现在吃穿住用,都要受制于人了。
  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功夫,阮氏和李氏便下这样的狠手了?陈容百思不解着。她在房中转悠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必是因为陈三郎!必是两人把陈三郎被名士们冷遇嘲讽的帐,算到她头上了!看来,看到自己身卑无依,有人想骑在头上拉屎了!
  陈容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性格冲动,一直以来,她都让自己忍耐着,每逢遇到会出现冲突的场面,都避开着。难道说,现在是避无可进了?
  陈容又踱了几步,冷冷一笑,看来,真不能让那些人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了!
  想到这里,她把短刀放入袖中,向外走去。
  不一会,陈容便扭着细腰,娉娉婷婷地出现在阮氏的院落外。
  站在拱门处,她朝着一个婢女盈盈一福,低声细语地说道:『不知夫人在否?阿容求见。』
  那婢女先走一怔。
  这时,另一个婢女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瞬时,那婢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点了点头,还以一礼,『是阿容啊,进去吧。』
  『多谢。』陈容温柔地道了谢,脸上含笑,姿态曼妙地向里面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台阶下。朝着里面略略一福,陈容清声唤道:『阿容求见夫人。』
  一个清柔明亮的声音传来,『是阿容啊,进来吧。』
  『是。』陈容提步入内。
  端坐在堂房中的,却只有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李氏,在李氏的左右还站着四个婢女。
  李氏低着头,正在喝着什么,见到陈容走来,她把那杯子慢慢放在几上,笑道:『阿容来了,坐吧坐吧。』
  『是。』陈容在右侧一榻上坐下。她抬头瞅向里面,好奇地问道:『夫人不在么?』
  李氏嘴角含笑,语调轻快,『姐姐不在,阿容有事便跟我说吧。』
  『是。』陈容低眉敛目的,她声音清脆地说道:『阿容刚才听到老仆说,夫人下令了,说我的待遇与姐姐阿微相同。阿容闻言,不胜感激,特意前来道谢。』
  李氏端起杯子,朝着里面吹了一口气,再小小地抿了一口,看也不看陈容一眼,道:『阿容却是个知礼的。夫人是大家出身,不喜被他人闲话,阿容你虽是另一支系,夫主既然接手过来,便与阿微一样,也是夫人的女儿——她这样做,着实是体贴阿容,阿容既然心存感激,那就还是个晓事的。』语气半阴半阳,一段话竟含有多重意思。
  不过陈容没有心,也不愿意去细思。李氏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是天真地一笑,然后,慢慢地,她右手一甩。
  嗖的一声,一抹寒光透袖而会出,森森刺目。
  几女一惊,不约而同地低叫出声。
  李氏瞪大了双眼,她眉头一蹙,压下涌出了咽喉的惊呼,喝道:『阿容,这是什么东西?你,如此地方,你拿一把刀出来,想做什么?』
  陈容闻言,好不天真地格格一笑,双眼都弯了起来,『如夫人休要害怕,这不过是一把小刀,刚才阿容与七郎,桓九郎他们相会时,也把刀拿出来耍了哦,他们还觉得很好玩呢。』陈容说到这里,把手中寒光森森的刀突然朝空中一抛!
  刀锋飞到半空时,一缕阳光映射其上,瞬时寒光森森,四射而出。
  几女再次惊呼出声。
  这个时代,虽是乱世,可士族以文弱为美,有的士族少年听到马叫声都大惊失色,尿湿了裤子,何况陈容手中玩耍的还是一把真正的刀?
  就在她一抛一甩,刀光森森间,几女虽然强自镇定,可个个脸色发白,表情惶惶。
  陈容私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几女害怕了,她一边格格直笑,一边站了起来。陈容斜睨向李氏,嘴角含笑,眼中带煞地说道:『如夫人,我那四车粟呢?阿容心善,想把它拿出来分给那五个被赶走的奴仆,夫人意下如何?』她一边走,一边把刀一抛一甩着,一句话说完,整个人与李氏只有三步之遥!
  就在李氏眉头一竖,准备叫人入内时,陈容拿着刀的动作微微一斜。便是这个动作,令得阳光折射其上,瞬时,一道刺目的森森光芒闪电般地射入了李氏的眼中。
  李氏大惧,一屁股坐趴在榻上,情不自禁地尖叫出声。
  随着她一尖叫,嗖嗖嗖,几个婢女和护卫一冲而入。他们冲入房中,傻乎乎地望着瘫坐在榻上的李氏,又望向刀已入袖,正施施然地走回自己榻几的陈容,怔了半晌,叫道:『如夫人,出了什么事?』
  李氏颤抖着,伸手指着陈容,叫道:『她,她,她……』‘她’了半天,却没有后文出来。说起来,陈容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做,只是耍了耍刀而已。
  李氏望着怔忡地望着自己的众仆,又看向陈容,心下暗恨,她尖声叫了起来,说道:『阿容,你好大的胆子,便没有尊卑上下了么?』
  她的尖叫声堪堪吐出,陈容已歪着头,眨巴着大眼天真地看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如夫人,阿容什么事也没有做啊。』
  在令得李氏一呆后,陈容扬起嘴角,慢慢嘟囔道:『方才七郎还说,为免我难做,想帮一帮三哥呢。』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李氏刚好可以模糊听到。
  李氏连忙收敛心神,向陈容问道:『你说什么?』
  陈容不答。
  李氏瞟见满堂的仆人,挥了挥手,喝道:『没事没事,都退下吧,退下吧。』
  『是。』众人依次退出。堂房中再次安静下来。
  见到他们退下,陈容扁了扁嘴,有点委屈,也有点不解地说道:『不过是耍耍刀子,刚才在七郎面前阿容这样玩,他还哈哈大笑呢,还伸手过来拿呢。怎么如夫人这般胆小,都吓成这样子了?』
  李氏一听,顿时气结。她伸手抚着胸口,低喝道:『你,你……』喘了几声,她决定把这件事稍后再计较,便向陈容倾了倾,问道:『阿容,你刚才说你三哥怎么了?』
  陈容眨了眨眼,反问道:『如大人,我那四车粟呢?我那些仆人跟我一路南迁而来,几经生死。既然家族愿意承担我的费用,我那些粟粮便想给了他们,也免得他们沦落无依。』
  李氏蹙起了眉头,脸一沉,道:『阿容,四车粟粮何等珍贵,你太小了,还是让我替你保管吧。什么给仆人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她的声音刚刚落地,陈容已嗖地站了起来,尖叫道:『为什么?他们一路护我重我,以衣衣我。如夫人,难道你想让世人指责我陈氏阿容无情无义?不行,那四车粟必须给我。』她显然太过愤怒,尖叫声中,藏在衣袖中的尖刀再次露了出来,寒森森地晃人双眼。
  李氏实在是怕了这刀了,也怕了拿着刀,行事完全不按规拒来的陈容,更怕她此时此刻,那眼眸中流露出的疯狂和煞气了。在陈容那刀再次反射着阳光,刺入她的眼中时。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叫道:『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急急喝道:『来人啊,把陈容这疯姑子请出去。』
  在几个仆人一冲而入时,陈容收刀入袖,朝着李氏匆匆一礼,哼哼道:『不用请了,我自己出去。』
  她身子一转,朝着那冲进来的仆人叫道:『走,跟我装粮去。』
  几个仆人一怔,看向了李氏。
  李氏惊魂未定,她伸手按在胸口,脸色苍白,连连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依她依她。』
  几仆闻言,施了一礼,跟在陈容身后向外走去。
  直到陈容走出老远,一个婢女才回过神来,她恨恨地叫道:『这个阿容,竟敢对长者如此无礼?她的眼中还有尊卑上下吗?』婢女转过头,朝着李氏大声说道:『如夫人,可不能这样放过了她。不行,一定要处罚她!』
  李氏还是一脸苍白之色,她咬着唇,半晌才说道:『怎么处罚?她是在长者面前亮了刀,可她一来只是耍耍,人还站在几步开外,不曾用刀指着我们,世人说起,只会说我们自己胆小如鼠。再说,真要计较,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为了给仆人争粮,这是义!』顿了顿,她无力地说道:『最最重要的是,名声上,她是王七的人,就算是夫主也不敢不给王七面子。整个南阳城的人,都知道她识大体,讲情义。我们说出的话,有没有人相信,还是个问题。她越说越是无力。
  好半晌,另一个婢女颤声说道:『这个陈氏阿容,就是个疯子。』
  这话一出,几女都频频点头,她们望着陈容远去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想道:她就是个疯子,以后还是离远一些的好——孙子兵法中说:‘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又有一句俗语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刚才的陈容,那舞动的刀锋,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煞和狠劲,给她们的感觉便是那个又横又不要命的,自是远离为妙。
  第章 风云起时有风华
  于是乎,陈容领着四车栗,在陈微等人好奇的目光中,安安静静地回到了院落里。
  一入院落,她便把尚叟叫来,指着那四车栗,清声说道:『叟,世道无常,你们随我多年,岂能没有资产傍身?这四车栗,你去交给平妪,由她处置吧。』
  说到这里,她朝尚叟眨了眨眼。
  尚叟马上明白了,双手一拱,响亮地应道:『是。』
  他转向那些送罢平妪等人,刚刚归来的奴仆,道:『大伙快过来,把粮食重新装车,天色不早了,得抓紧时间把它们送出去。』
  『是。』
  粮栗一搬下马车,属于李氏的四辆马车便转身返回。
  他们刚走,陈微和陈茜好奇地走到陈容身后,问道:『阿容,你又在弄什么鬼?』
  陈容只是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陈茜大为不满,她瞪着陈容,喝道:『阿容,你越发没有规矩了。』
  陈容一笑,她回过头来,朝着两女福了福,道:『姐姐们,是真没有什么。』
  陈茜一噎,瞪了她一眼。面对她满脸的不高兴,陈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直没有解释。
  众人都退去后,夜雾已经降临,南阳城中灯火通明。
  陈容坐在院落里,自顾自地弹奏着七弦琴,尚叟站在身后,倾听着那悠扬中见华丽的琴声。
  好一会,琴声稍止,尚里走近来,问道:『老奴从女郎的琴声中听到悠闲。』他这几个月中天天听陈容弹琴,居然也听得出其中三味了。他的脸上有着忧色,顿了顿,他开口问道:『女郎,那栗,夫人怎么会同意还给你?』
  陈容眉头一挑,道:『只有那李氏在,我吓了吓她,她便把粮给我了。』
  尚叟大惊,连声说道:『李氏还是女郎的长辈呢,女郎怎么能吓她?要是她记恨于心,百般相害,可如何是好?』陈容右手食指在琴弦上抚过,在发出一连串清脆如流泉的乐音后,道:『如果我不去要那栗,他们便会放过我?会对我友善些,会不害我?』
  尚叟一怔,摇了摇头,叹道:『不会。』
  陈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顾及这些那些的?』
  尚叟沉默半晌,喃喃说道:『老奴心中还是不安。』
  陈容不答。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隔壁陈微的院落中,已是笑声阵阵。
  望着那灯火通明的院落,听着那嘻笑的人声,尚叟望向陈容,长叹一声,道:『要是女郎与父兄在一起,可有多好?』
  回答他的,是那越转越急的琴声。
  这一夜,主院灯火通明,笙乐隐隐,不过与陈容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
  现在入冬也有一阵了,可这天气,依然是晴得灼人,众人心中都有点担忧了。如果又是一个暖冬,只怕明年收成更不好了。
  一大早,陈容便穿上昨日刚刚送来的绿色冰纨做成,镶有黄色边纹的裳裙。陈容的五官艳丽,肌肤丰润,穿上这身衣服后,整个人浮艳少减,另添了一种沉静清雅之气,让她最是喜欢。
  打扮一新,又戴上纱帽后,陈容坐上马车,准备出门看望平妪等人。
  马车驶上南阳城中时,陈容发现,街道中众人三五成群,都在窃窃私语什么,一个个脸有忧色。
  尚叟侧过头,向着马车中的陈容低声说道:『女郎,多半出大事了。』
  他的声音一落,便听到前方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少年的长叹声,『洛阳已险,建康难回,奈何奈何?』
  他的叹息声一落,一个压低的哭声传来。
  听着那哽咽声,众人纷纷露出同情的目光。
  尚叟停下马车,向一个大家族奴仆打扮的中年胖子问道:『兄台,出了什么事?』
  这人显然是个管事,他朝陈容的马车望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鄙夷,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尚叟,『今日得到音迅,那些离开南阳城,回去建康的家族,遇到众胡,全部被杀!』
  尚叟大惊,他急急说道,『全部被杀?难道说,胡人早狸伏在路上了?』
  胖子管事点了点头,道:『众人是这么说的。』他长叹一声,『我家郎主把田地店铺贱卖,便是想着回到建康。现在听到这消息,哎,哎。。。。。』他摇着头,无精打采地走远了。
  尚叟也是长吁短叹一会,突然想起一事,他转向陈容,低声说道:『女郎,莫非你已料中?』不然,为什么她会要求他一个月内,把田地什么地买到手?
  马车中,传来陈容淡淡的声音,『我又不是仙人,怎能料事如神?只是碰巧而巳。』
  尚叟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马车向南街方向驶去。
  尚叟一边走,一边指着路旁的店铺,道:『女郎,这一家也是你的了。它原本售卖的是粮食,买时仓库已空,早就关门了。还有这一家,它原本是饭馆,也已关门。对了,女郎,昨天那四车粮栗,老奴交给平妪时。平妪说了,她留下三车给女郎,剩下那一车,应该可以使三家店铺开张了,那三家店铺,维持她们五人的生计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陈容不感兴趣,她随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陈容透过车帘缝,好奇地张望而去。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个由六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那走在最前面的马车漆成金色,宽大豪华。
  在这车队的外面,有十来辆马车围着。那些围着的人谄媚的笑着,正对着那漆成金色的马车极恭敬地说着话。
  陈容才望了一眼,便急急说道:『退一边,退一边去。』
  『是。』
  尚叟连忙驶着马车靠向街边。
  陈容朝左方望了望,又叫道:『那里哨个巷道,退到那里去。』
  『是。』
  幸好尚叟驾驶马车的技术炉火纯青了,他长鞭连连甩动,几个巧妙地挪移,便把马车退入黑暗的巷道中。
  一入巷道,陈容才松了一口气。
  她悄悄地掀开车帘,朝外望去。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金色马车掀开一角,肥胖不堪的南阳王正倨傲地点着头,说着什么。在他的身边,是唯唯诺诺的各大士族,陈容一着,陈术赫然也在其中。
  突然的,陈容脸色一变,暗暗想道:不好,各大家族无法离开南阳城,只好竭尽全力地讨好南阳王啊。
  尚叟伸长脖子望着这一幕,好奇地说道:『怪了,这些人怎地不到南阳王府拜见,却在这街道中凑什么热闹?』
  陈容嘴一扯,淡淡说道:『那是因为,众人都知道,南阳王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大伙,南阳城中他最大!』
  她说到这里,低声道:『看来一时半刻他们还不会走,我们回去吧。』
  『是。』
  马车返回时,陈容拉下车帘。
  她坐在马车中,一边绞着双手,一边寻思着。
  马车驶出南街时,陈容听到旁边的马车中,传来一个压抑的哭音,『为什么?我都已许给了刘郎了,为什么还要参加南阳王府的宴会?』
  这年轻女郎的声音刚落,一个中年妇女低低说道,『这有什么办法,郎主把家中珍藏多年的司马迁的手书都送去了,可那许幕僚说了,王爷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郎主也是没法。』
  那年轻女郎尖声低叫,『便一时回不去建康也不要紧啊,保护我们的不是冉将军吗?为什么要去讨好那个老色鬼?』
  中年妇人声音苦涩,『女郎有所不知啊,便在方才,南阳王向各大家族传令,说胡人不日南下,为了南阳城的安全,他不得不派一些家族驻于城外。』
  这话一出,那年轻女郎的哭声一止,她惊呼道:『驻于城外?』
  中年妇人道:『是啊,要不然,郎主何至如此?现在不止是郎主,各大家族都把自己漂亮的女儿送过去,以求南阳王改变主意呢。』
  马车格支格支声中,那对话越去越远。
  这时,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声音中很是不安。
  马车中,陈容双手不停地绞着,不一会,她突然问道:『叟,停一下,去问问冉将军现在哪个府第。』
  尚叟应道:『是。』
  不一会,尚叟跳上马车,道:『女郎,他在桓府。』
  『前去桓府。』
  『是。』
  桓府便位于南街中,为了避开南阳王的车队,尚叟直绕了一个大圈,花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驶到桓府一处侧门外。
  马车一停下,尚叟便向门卫走去。
  马车中的陈容,掀开一角车帘,她的眼睛虽是看着尚叟,可眼神茫然。
  好一会,尚叟过来了,他驱着马车,从侧门驶入桓府。
  一入桓府,便是一阵望乐声绵绵而来。
  只是与平常的笙乐声不同的是,这乐声中,含着一种异常铿锵的筝声。
  陈容正侧耳倾听时,突然的,一阵叫好声轰然而来。叫好声刚刚止息,便是一阵强而有力的鼓声传来。
  马车外,尚叟说道:『女郎,那门卫说了,冉将军正在校场打鼓呢。他还说,现在各大家族来找冉将军的,都被拒之门外。不过小姑子嘛,自是例外。』
  陈容恩了一声。
  不一会,马车便驶到了广场外。
  还没有靠近,陈容便闻到脂粉香扑鼻而来。在她怔忡的时候,尚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怎地这么多的女郎?』
  陈容连忙掀开了车帘。
  这一瞅,她也是一惊,只见广场的四周,一片粉红黛绿,赫然都是一些少女,这人数,少说也有五六十。
  此时此刻,这些少女目不转睛地,都在望着广场中央。
  陈容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
  只是一眼,她便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站在广场中央的,正是冉闵,此时此刻,他赤着胳膊,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红色丝带绑住,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不得不说,兵戎多年的冉闵,有着一副完美的好身材,他那微微汗湿的肌理,白净之余,在阳光下略显棕褐。那宽肩细腰长腿的模样,仿佛鹤立鸡群,一下子便把四周还敷着粉的士族少年给比了下去。便是那气质出众的桓九郎,也给比了下去。
  此时的他,双腿微分,正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鼓。在他的旁边,桓九郎据席而坐,前方摆着一面筝,左手轻按,方手连拔。
  两人配合极好,筝声轻转悠扬间,鼓声隐隐,筝声铿锵流畅间,鼓声沉沉。让人一听,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时的诗葛亮,便这般坐在大开的,空无一人的城头上弹着琴,他的下面,是司马懿的千军万马。
  筝声悠扬,空灵,无悲无喜,仿佛是一个局外人,站在云端上,俯视历史的尘埃。鼓声沉痛,铿锵有力,仿佛那个百战余生的将军,站在累累白骨前,为苍生一哭!
  这一超然,一沉痛,合在一起,竟有了一种极致的美感。
  这是一种陈容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一种超越了她认知的音乐。
  她沉于琴技,可以说也是个知音的人,可此时此刻,涌在她心灵中的,只有震撼!她竟是突然发现,自己那华丽的,技巧繁复的琴声,在这种大悲大隐的乐音中,显得太渺小,太肤浅。
  肤浅的不止是陈容,随着冉闵地击打,他那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舞动着一种极至的,阳刚的美,这种美,足以与昔年稽康打铁,临刑时奏广陵散的美相媲。
  因此,每每那鼓声等音告一段落,众女郎便同时尖叫出声,美目涟涟的,都粘在冉闵的身躯上,俊美无畴的脸庞上。而冉闵始终头也不抬,似乎没有注意到众女爱慕的眼神。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陈容地到来。
  陈容掀开车帘,侧耳倾听着这美妙至极,需要机缘巧合,需要福至心灵才能合奏出的乐音,久久久久,她闭上了双眼,紧紧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筝音戛然而止,随既,冉闵仰头哈哈一笑,双手把鼓槌远远一扔,大叫道:『痛快,痛快!』
  他豪气干云的大笑声还没有止息,众女郎已是此起彼伏的尖叫着,向他和桓九郎冲了过去。
  转眼间,两人便被淹没有粉红熏绿的脂粉香中。
  这时,陈容收回目光,低低地说道:『回吧。』尚叟听了,点了点头,驱车返回:看这情形,冉将军是没空接待小小的,不值一提的自家女郎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4:33
  第章 同赴
  马车一出桓府,陈容便对尚叟说道:『去南城门。』
  尚叟知道她想去找孙小将军,马上应道:『是。』驱着马车向南城门驶去。
  马车穿过人心惶惶,议论纷纷的人流,很快便来到了南城门处。
  望着那几个守在城门处的士卒,尚叟说道:『女郎,先由老奴问问情况吧。』
  陈容轻应一声。
  不一会,尚叟急急跑回,他一脸忧色,不安地说道:『女郎,老奴听说,孙小将军的队伍于已经开拔了,不在南城门外营地。』
  半晌,马车中的陈容才应道:『知道了,回去吧。』
  『是。』
  尚叟跳上马车,他一边吆喝,一边说道:『女郎休要担忧,你现在不是王七郎看中的人吗?不会有人动你的。』
  陈容轻应一声,低低说道:『我只是,想更稳妥一些。』
  尚叟闻言,长叹一声。以前在平城时他还不觉得,自到了南阳城外,他才发现,自家郎主郎君不在,女郎一个弱质女流,实在太不容易了。
  马车驶回了陈府。
  陈府中虽然也吵闹着,却比起外面安静太多。陈容的马车一路驶过,所有人都对她直接无视。
  当她的马车驶过陈微的院落里,那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平常不断的女子嘻笑声。
  陈容皱了皱眉头,任由马车驶回院落。
  院落中,一切如常,仿佛外面的风波也罢,是非也罢,都与它无关。
  一天转眼过去了。
  第二天,陈容叫了尚叟出去打探,听说南迁而来的各大家族都要参加南阳王府举行的宴会,陈府也派人参加了,不过没有异常。
  转眼,第三天过去了。
  刚过中午,负责打探消息的尚叟便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他脸色有点不好,见到陈容,人还没有站稳,便急急地说道:『女郎,打听到了,鲜卑人的铁骑说是巳到了莫阳城。前天,孙小将军,还有王七郎等人便已赶去莫阳城了。』
  莫阳城位于南阳城西北面,位于南阳城与洛阳之间的交道要道上,虽是一座中型城池,却是兵家必争之地。
  尚叟白着脸,顿了顿,继续说道:『听说孙小将军和王七郎刚刚赶到莫阳城,莫阳城便被鲜卑人四万铁骑所围。』他声音颤抖起来,『四万鲜卑铁骑,除非冉将军率亲兵自至,否则无人能敌。可老奴又听人说,北方告急,冉将军于前天便趁夜离去。』
  尚叟接过陈容递去的茶水,胡乱咽了一口,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伙都说,莫阳城破,孙小将军和王七郎死于城中,那是无法避免的事。他们还说,只等莫阳城一破,下一个便轮到了我们南阳城了。如今城中人心惶惶。』
  尚叟说到这里,见到陈容秀眉微蹙,怔怔出神,不由叫道:『女郎,女郎?』
  直叫了五六声,陈容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尚叟,低声说道:『王七郎和孙小将军都到莫阳城去了?』
  『是。』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人还没有进来,陈微的叫声已经传到 ,『阿容,阿容。』
  她急冲进来,理也不理向她施着礼的尚叟等仆,朝着陈容大声说道:『阿容,听说王七郎去了莫阳城了,生死未卜呢。』
  她说到这里,见陈容的脸上前无惊异之色,不由奇道:『你知道了?』
  陈容点了点头。
  陈微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双手,叹道:『不要担心了,我父亲说了,王七郎一看就是贵不可言的,他不会有危险的。』
  陈容低着头,说道:『多谢。』说罢,她抽出了双手。
  陈微朝着一个仆人挥了挥手,道:『快把塌几摆到院落里来,真是的,平妪不在,你们一个个的,没有半点礼数。』
  就在她大大咧咧地吩咐着时,陈容朝她一福,低头说道:『见谅,我需告退一会。』她也不等陈微说话,转身便向后院跑去。
  陈微怔了怔,望着她的背影,低叹一声,转身就走。
  陈容在后院转了两个时辰后,陈容坐上马车,对着尚叟说道:『走走吧。』
  『是。』
  马车驶动,向街中走去。
  街道中,明显已乱成一团,许多士族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驾着马车冲来冲去,每过一条巷道,便可以听到一片似歌似泣的乐音。
  几乎是转眼间,整个南阳城中,已陷入恐慌的海洋。
  陈容坐在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秀眉微蹙,怔怔地出着神。
  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从旁边传来,『阿容?』
  陈容转过头去。
  她对上一双贼亮的眼睛。这眼睛的主人,正是陈三郎。他正对着陈容上下打量,目光中,有着一抹异于上次的火热。
  就在马车中,陈容向陈三郎盈盈一福,唤道:『三哥。』
  她行礼的时候,陈三郎的眼睛,粘到了她的细腰和圆翘的臀部上。
  他挥了挥手,驭夫开始驱着马车,向陈容靠近。
  陈三郎伸出头来,他望着陈容,叹道:『阿容,听说王七郎已死在莫阳城了。』声音无比笃定。
  陈容脸一白,强笑道:『应该还不曾,不是说胡人才把莫阳城围上吗?』
  『是吗?』陈三郎干笑两声。
  他望着陈容,感慨地说道:『鲜卑胡人慕容恪,可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哎,既然是他围上了莫阳城,那莫阳城是凶多吉少了。』
  说到这里,他低低的,温柔地叹道:『幸好阿容是个有福气的,还没有许给王七郎。』顿了顿,他自顾自地摇着头,感慨连连,『可惜,阿容的名节已毁在他手上了。不然,为兄运作一下,阿容你还是可以找一个丈夫嫁了的。现在嘛。。。。哎。』
  他更加凑过来,目光盯向陈容那高耸的胸脯,道:『阿容,要不要为兄帮你运作一番?』
  陈容向后避了避,低头说道:『岂有他生死未卜,我便谈婚论嫁的?』
  陈三郎闻言,长声嗟叹起来。
  这时,陈容向他一礼,道:『三哥,阿容告退了。』
  『且慢且慢。』
  陈三郎急急叫住她,他令得马车再向陈容靠近少许,伸头凑向她,压低声音说道:『阿容,有一事,你听过没?』
  陈容回眸看向他,这一回头,眼波流转,媚意天生,直让陈三郎失了魂。
  『三哥,什么事?三哥,三哥?』
  陈容喊了几声,陈三郎才反应过来,他定了定神,朝四周着了一眼,再次向陈容凑近,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啊,知道了王七郎难逃一死后,有人向南阳王提到了阿容你呢。』
  他盯着陈容,慢腾腾地说道:『阿容你是知道的,三哥交游甚广,在南阳王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他神秘的一笑,转头喝向驭夫,『走罢。』
  『是。』
  直到马车驶出老远,陈三郎才回过头来看向陈容,对上她低着头,苍白着小脸的模样,他满意地咧嘴一笑。
  陈三郎走后,尚叟回过头来,忧心忡忡地唤道:『女郎?』
  陈容抬起头来。
  她对着尚叟摇了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尚叟苦着脸,无力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陈容的语气突然变得清亮起来,『叟,去王府。』
  尚叟嗖地回过头来看向陈容,奇道:『去王府?』他转眼想到什么,连忙叫道:『女郎,你还是未嫁之身,这一去王府,众人传言起来,会更难听的。』
  陈容坚决说道:『去吧,一切我自有主张。』
  尚叟见她主意已决,只得驱着马车向王府方向驶去。
  马车驶动了,他还是不死心,又说道:『女郎,你可是未嫁的女郎啊,三郎虽说南阳王不死心,可那消息并没有得到确实。你这般去了王府,有所谓‘娉则为妻奔为妾’,自古以来,私奔的女郎最是为世人看轻,你以后,还怎么活啊?』
  尚叟的声音中带着悲泣。
  好半晌,马车中,依然传来陈容坚决的声音,『不必说了,去王府吧。』
  尚叟至此死心,他长吁短叹着,驱着马车慢慢地向王府驶去。
  不一会,陈容的马车来到了王府侧门处。
  陈容朝犹豫不决的尚叟瞪了一眼,他才苦着脸跳下马车,向门房走去。
  门房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瘦小汉子,他朝陈容的马车盯了几眼,向尚叟喝道:『郎主有令,此乃非常之时,凡有求见者,当持请贴,从正门而入。』说罢,他不耐烦地向尚叟连连挥手。
  这时,陈容伸出头去,她从怀中掏出王弘给她的玉佩,道:『是七郎允我来的。』
  门房呆了呆,他小跑过来,凑过头盯了那玉佩几眼,突然怪声叫道:『你是陈氏阿容?』
  陈容应道:『是。』
  门房朝她上下打量着,嘀咕道:『倒是艳丽骚媚,怪不得了。』说到这里,他皱眉道:『女郎不
  知么,七郎不在府中。』
  陈容垂下双眸,道:『我想见见七郎带来的众仆。』
  那门房点了点头,连连挥手,『进去吧进去吧,七郎平素住在南院。』
  侧门大开,马车向里面驶去。
  陈容没有理会那门房还在打量的,又是轻视又是好奇的目光,径自抬着头,打量着王府的布置。
  而那玉佩,已被她重新收回袖中。
  当马车驶出几十步后,陈容伸手把纱帽戴正,把裳服理了理。
  马车径直向南院驶去。
  不一会,马车到了,尚叟刚把它在拱门处停下,一个二十五六岁,长得高大壮实的汉子走了出来,他朝着马车上下打量一眼,喝道:『来者何人?』
  尚叟跳了下来,恭敬地说道:『我家女郎。。
  不等他说完,那汉子已连连挥手,不耐烦地喝叫起来,『这个时节,来什么女郎?七郎不在!』
  就在这时,马车中陈容清媚的声音传来,『妾是陈氏阿容,』她掀开车帘,纵身跳下,一边向那壮汉走去,一边拿出玉佩晃了晃,『这是七郎交给妾的玉佩。』
  那壮汉朝玉佩盯了一眼,施上一礼,道:『见过女郎。』
  他向后退出一步,把陈容迎入院落。
  陈容一入院落,便发现树木林立,假山处处的庭院中,停着十来辆马车,马车的旁边,是全副盔甲的一百仆役。
  这些仆役个个身形悍勇,他们在见到陈容走来时,不由一怔。
  这时,跟在陈容后面的壮汉解释道:『女郎,我们刚刚准备好,正要出门呢。』
  却不料,陈容点了点头,竟然说道:『我知。』
  她停下脚步,朝着众仆盈盈一福,低头敛襟,清声说道:『妾此次前来,便是想与诸位一道同往莫阳城。』
  话一吐出,尚叟已在后面叫道:『女郎?』
  声音惊慌莫名。
  陈容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蹲福的姿势,眉目微敛间,带着一抹坚决。
  众仆面面相觑之余,同时看向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
  那文士盯着陈容,问道:『陈氏阿容?』
  『是。』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说道:『你可知莫阳城巳被胡人围住,此次前去,凶多吉少?』他朝后面一指,冷笑道:『这些人,都是我王家死士。此次前去,不敢求生!女郎你呢?』
  陈容低敛眉目,平静地说道:『阿容平生有两友,一为孙小将军,一为七郎,现在,他两人都在莫阳城中。』顿了顿,她又说道:『上一次,阿容便对七郎说过,他于阿容有救命之恩,若有机会,愿还报于他。』
  她的声音一落,那文士便沉声道:『你当真不悔?』
  『不悔。』
  『好,好好!』
  那文士双眼大亮,他便在马车中,向陈容深深一揖,道:『没有想到,女郎还是一个节义之妇!请!』
  陈容点了点头,向他身后的马车走去。
  这时,尚叟叫道:『女郎,由老驭载你前去。』
  陈容回过头来,她对上了尚叟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坚持,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叟现在回去,把我的家物和行李装车,与我们在北城门相会。』
  尚叟苦着脸应道:『是。』
  陈容见到尚叟驱车离去,转身便向其中一辆空马车走去。
  那文士一直盯着她,见状问道:『阿容竟如此匆匆?』
  陈容应道:『阿容在府中,便猜测到众君会有此举,恐怕来得迟了,便不及备带行李。』
  那文士大惊,道:『这也被女郎料中了?果然如七郎所说,女郎极是不凡。请,请请。』
  在他连声说请中,陈容福了福,坐上了马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5:04:47
  第章 敌军当前,自闲庭胜步
  王家众仆出现在南阳城中时,不时有士族出来相送。他们看着身形彪悍的百来勇士,一个个指指点点的。女郎们则是垂着泪,驱着马车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直相送到城门处。
  幸好,陈容坐的是王家的马车,没有人注意到她一个女郎混在其中。
  到了城门时,还有一些女郎和士族在相送,陈容透过车帘缝朝外看去,见到尚叟的马车停在远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悄松了一口气。
  送出两百米后,众人停下脚步,目送着勇士们离去。直到马蹄踏起的烟尘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女郎们压抑的哭声,还在一路相送。
  尚叟看到众人驶近,连忙驱车过来,唤道:『女郎?』
  陈容应了一声,走下马车。
  她一上马车,尚叟便低声说道:『女郎,我跟他们交待了,说是众人问起,便道平妪要到西明城寻找亲人,你不放心,定要驱车相送,要数月才能回。我也跟平妪说了,要她这阵子闭门不出,任何人不见。』
  陈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啊。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尚叟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当下,她低低地应道:『我知。』
  这时,一个壮汉大喝道:『走罢走罢,不要再耽搁了。』他声音一落,马鞭便是挥得呼呼作响。
  随着他这一走,众人也连连吆喝起来。他们这是担心莫阳城被全部围死,救援不急啊。
  尚叟连忙驱车跟上。
  接下来,便是不息不停地赶路。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陈容这个女郎,居然体质极好,她坐累了便骑马,骑累了又坐车,半句怨言也没有,没有给他们添一点麻烦。光是这一点,便把绝大多数士族子弟比下去了,众仆在心中暗暗感慨。
  如此走了一天,又走了大半夜后,那文士望着挂在天空正中的明月,喝道:『休息一下。』
  『是。』
  车队一停,众仆便驱着马车,把它们摆成圆形挡在外围,骑马的众人和陈容的马车则放在中间,开始睡觉——为了节省时间,大伙要么睡在马车中,要么倚着马身坐着休息,没有扎营。
  那文士安排好一切后,转头看向陈容的马车。望着车帘晃荡间,安静之极的陈容,他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女郎,明日午时便可以到达莫阳城了。』
  陈容点了点头,她清声问道:『不知君子准备从哪个城门入内?』
  那文士怔了怔,道:『自然是南城门。』
  南阳城位于莫阳城的东南方,从南城门入内,那是顺理成章。
  『不可!』马车中,陈容的声音清亮果断,她脆声说道:『胡人也是知晓军事的,他们必然会在南门处布下重兵,以防阻我南阳城来的援兵。便是北门也有不妥,我以为,可从西门而入。』
  那文士怔住了,他与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拱手问道:『女郎以为西门可入?』
  『是。』陈容回答得极果断。
  那文士皱眉说道:『容我们商议一下。』他向后退去。
  不一会,那文士走了过来,向陈容说道:『女郎所言甚是有理,我们明日便走西侧城门吧。』
  陈容应了一声,语气中,并没有意见被人采纳后的欣喜。
  那文士盯着那晃荡的车帘,暗暗忖道:这个女郎,年纪小小,却有勇有谋,从容淡定,郎君果然有眼光!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出发了。
  打定了主意从西门而入后,众人便开始绕道而行。
  随着午时将近,行进变得越来越难,不时有胡人士卒出现在附近。每每这个时候,众人便屏住呼吸,在马脚和车轮上包上布条,悄然而行。
  中午了。莫阳城高大的,坑坑洼洼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纵使隔得这么远,众人也可以看到城墙上人影绰绰。
  中年文士站在马背上,眺望了一阵后,向马车中的陈容皱眉说道:『西门布有胡卒。』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依然是四平八稳,无悲无喜,『无妨的,围城的是鲜卑名将慕容恪,他这是在围三放一,想逼着莫阳城中的人从西门逃出。这里布下的胡卒,只会是虚张声势,我们要是入内,他们不会阻拦。』
  陈容这话一出,众人已是面面相觑。她简单的一段话中,包含了太多的军事知识。这个小小的女郎,竟是洞若观火,把这些谋略说得理所当然。
  呆了呆,中年文士问道:『女郎怎么知道的?』
  陈容似是一怔。好一会,她清声说道:『君子何不派一个知晓军事的人看看西城门的布置?』
  中年文士向一个瘦小的汉子点了点头。
  那汉子,嗖的一声,猫腰消失在灌木丛中。
  那中年文士再次转向陈容,又问道:『我们一路从西而来,都不见到胡人伏兵,他们如果真是把莫阳城中的人从西门逼出,为什么不布置一下?』
  马车中,陈容沉默了一会。半晌,她清声说道:『慕容恪的布置,要是连我们都看出来了,他也成不了名将。』居然以这种笃定闲适的语气,给了这么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中年文士这下完全怔住了。他想了想,决定等那瘦小汉子回来再说。
  二刻钟不到,那瘦小汉子回来了。他朝着中年文士双手一拱,道:『西城门外,烟尘不起,千数胡卒或尘或谈,表情闲淡,可以一试!』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咬牙道:『好!便走西城门!』
  他的命令一下,众人开始整理行装,拿出武器。
  中年文士盯了一眼陈容,指出几个壮汉,令他们护在她的马车左右。
  众人出发了。他们这一动,便如脱免,在一个壮汉的高喝声中,众人一字排开,刀枪在手,直冲而出。
  西城门外是一大片平地,他们这百数人急急冲出时,马蹄踏出的轰隆声,惊得胡人们纷纷回头。
  就在这时,陈容突然叫道:『君子。』
  那中年文士这时已看不透陈容了,听到她开口,连忙策马靠近,大声叫道:『女郎有何吩咐?』
  马车中,陈容悠然说道:『我们只有百数人,对上千数胡人精骑,无异于螳臂当车。反正打不过,何必紧张?不如像平时一样,自自然然,轻轻松松地走过去!』
  陈容这话,大有名士味道!那中年文士双眼大亮,连声叫道:『有理!有理。』他右手一挥,向众人喝道:『大伙收起兵器,停止吆喝,便如平素郊游时。』
  这命令一出,众人都是呆了呆。好一会,他们才乱七八糟地收起兵器,拉停急冲而去的奔马。
  随着他们走近,西城门外,嗡嗡声越来越大。刚才还慌忙站起,急急奔向坐骑的胡人们,这时都安静下来,他们一个一个地掉转头,傻呼呼地看向前方。不止是他们,便是城墙上的众人,也在一阵喧嚣之后安静下来,傻呼呼地看向下面。
  在他们的前方,那宽阔的城门外,百数个身形精悍,做仆人打扮的壮汉,策的策马,驱的驱车,闲闲散散地,悠悠然然地走了过来。他们的动作,舒缓轻松,他们前进的车轮,连灰尘都没有激起。这些人,哪里是在向城门冲杀?分明是闲庭胜步。
  千多胡人呆呆怔怔时,城墙上的汉族人越来起越多,越来越多。
  中年文士策马走在陈容的马车旁,他目不转晴地盯着那些胡人,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道:『女郎,他们没有拿起兵器。』
  另一个紧随着马车的壮汉,一边警惕地四下察看,一边问道:『陈家小姑子,这些胡人连马都没有骑上,兵器也不曾拿,他们真的不会趁机掩杀我们?』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含糊地传来。
  不过,这两人只是因为心神不定,忍不住想与她说说话,至于她回不回答,已是不重要。
  两队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彼此的面目,都可以清楚看到了。到得这时,常年跟在王弘身边,已练就了一身气度的王家众仆,已放了开来。他们索性收回眼神,一边谈笑着,一边策着马,闲闲散散地向前走去。
  两队人,只有二百步了。一般而言,如果是马上掩杀,这个距离,双方便要开始做准备了。可是,不管是胡人,还是王家众人,竟似僵了一般,胡人们傻傻地看着这些谈笑风生的王家仆人们,而王家仆人们,则连正眼也不向他们望一眼。
  一百步了!到得这时,胡人还是乱七八糟地杵在那里,不曾上马,不曾拿枪。
  八十步了!胡人还是傻呼呼地看着他们。
  五十步!
  三十步!这时刻,彼此的面容,表情,眼神,都已一目了然。望着脸上只有好奇惊愕之色,却无杀气,也没有拿起武器的胡人们,王家众人同时在心中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二十步了!双方说的话,都可以清楚听到了。
  十步了。走在前面的人,已与敌人擦肩而过了。
  就在这时!胡人队到中,一人越队而出!这人身穿将袍,颏下三缕长须,不管是打扮还是形像,都像极了汉族文士。
  这文士大步走出,他朝着王家众人深深一揖,好奇地说道:『敢问诸位,出自哪一个名门显宦?』
  中年文士就在马车上,朝他还以一礼,朗声道:『琅琊王府。』
  那胡人长叹一声,道:『琅琊王府啊?果然盛名无右。』他拱了拱手,向后退去。
  这时,众人已经与胡人们擦肩而过,这时,王府众人也终于知道了,正如阿容那小姑子所说,胡人并不想拦阻他们。
  车队施施然,缓缓然地越过了胡人阵列,来到了城门之下。
  当他们出现在城门下百步处时,‘滋滋——’,铁铸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慢慢打开。
  一队晋人出现在城门后。这些人在看到王府众人时,同时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来。
  不等他们开口,一阵大笑声传出,笑声中,一个皮肤白净,五官端方的中年文士,踱着方步缓步走出。他一边走,一边向旁边那人笑道:『王七啊王七,直到今日,我才算服了你了!』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俊美飘逸,容光摄人的少年郎君,可不正是王弘?
  此时的王弘,嘴角微扬,似是带笑,只是他那极清澈极高远的双眸中,闪耀着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他大步走出。
  看到他走来,王府众人连忙翻身下马,走下马车,齐刷刷一礼,同时叫道:『郎君。』
  王弘点了点头,他转过头,看向尚叟,看向陈容的马车。
  为了名声着想,陈容并没有下车,也没有掀开车帘,让众人看到,她是一个女郎。
  王弘深深地凝视了马车中的陈容一眼,朝着众仆点了点头,道:『进去吧。』
  『是。』
  众仆在百数个士族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进了莫阳城。
  随着城门‘滋滋——’地关上,王府众仆同时松了一口气,有的甚至双腿一软。
  王弘朝他们瞟了一眼,又瞟向马车中的陈容,然后收回了视线。
  王府众人在松了一口气后,便同时激动起来——做为一个卑贱的仆役,他们竟被百数士族围拥着,慎而重之地迎进了城!这种风光,直是闻所未闻!他们强行压抑着欢喜和激动,端起脸,在莫阳城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中,缓缓进入了城主府。
  他们来到王弘所住的西院时,那中年端方的文士停下脚步,再次朝着他们,也朝着王弘深深一揖,他朗朗笑道:『七郎,死虽可惧,然有了你,有了这些义士相伴,我无畏矣。』
  他直起身,又朝着王府众仆团团一揖,叹道:『若能不死,诸君风采,必定传遍天下。』
  说到这里,他大叹一声,道:『王弘啊王弘,连仆人都是如此风范,我直不知道你这个主人,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他长袖一甩,招呼着众人一一退去。
  他们一退,王弘便转过头来,他朝着众仆盯了一眼,把他们的神色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后,转过头来,看向了马车中的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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