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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AA》末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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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6:18
029 无赖中的无赖

  开心一把接了荷包,眉开眼笑,转到床边:“既然是借,少是借,多也是借,帮我凑凑,三百金珠。”
  惜了了嘴角一抽,一时间怎么就忘了他是个打蛇随棍上的家伙,眼露迷惑:“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跟一个女人做笔交易。”开心眉头一皱即松。
  “三百金珠,可以包下多少花场女子。”惜了了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听说今夜春晚楼的花魁,初夜可是冲着黄金三千两去的。”开心看着惜了了的眼神透着不可思议,不知他怎么会想到花场上去。
  “你……你还当真是迷上了花场女子,金珠还我,让你爹吊死算了,好过以后被你气死。”惜了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瞬间转红,伸手去抢开心手中一抛一落的金线荷包。
  “你想什么呢?三百金珠买人家脚趾头?就算我想买,包她初夜的那位,还未必肯让我立在床尾分她一个脚趾,外带观一回现场chun宫。”开心挑高了眉梢,一把抓了抛起的荷包,塞入怀中,不容惜了了抢去。
  “你不是买……买……”惜了了瞟了大眼圆睁的十一郎一眼,把话头掐住,凑到开心耳边压低声音道:“人家姑娘的初夜。”
  “你给我黄金三千两,我就去春晚楼。”开心咧着嘴懒洋洋的笑了,向身前的人摊出手掌,接着也压低声音,拉长了声调道:“买了她的初夜回来,让你尝尝鲜……你出钱,我跑腿,也算没让你白借我三百金珠……”
  他话没说完,惜了了已然一脚向他踹了过去,一张脸象煮熟的大虾,颤抖着手指着他:“谁……谁要借你三百金珠了?谁又要你跑这门子的破腿?”
  “不借也行,反正我是约好了人家到时间交钱,到时我交不出来,就直接把她领来这里,说那东西本是你要的,因为资金紧张,一时半会儿凑不上钱,所以你愿意以身相许。以了了美人的美颜,她一定求之不得。”说完,不忘屈指一勾惜了了的下巴:“如何,了了美人?”
  “你敢!”惜了了气得浑身乱颤,打开他的手,挥掌向他劈去。
  开心闷笑着闪身跳开,朝门外跃去:“就算你想,她还不见得肯。”那黑衣女子凶悍无赖的模样在脑海里闪过,唇边好象游浮上她唇上的幽香,眼里戏笑略敛,怎么偏偏是小恶魔身边的人。
  “你到底拿这么多钱做什么?”
  开心不答,朝他笑了笑:“代我送十一郎回去。”
  “你到底去哪里?”惜了了嘴角又是一抽。
  “自然是回家把我爹从梁上取下来。”话刚落,见惜了了又抛了个荷包过来,顺手接着,沉甸甸的竟是半袋子金珠,嘿嘿一笑:“谢了,过些日子还你。”
  惜了了望着他离开,才长松了口气,睨向十一郎,眼线落在他的圆嘟嘟的小嘴上,顿时觉得自己唇上被无忧磕破皮的那块阵阵发麻,又不自在起来,浑身象长了毛一样难受。
  十一郎人虽然小,却识得脸色,也不再多嘴惹事,乖巧的拽着惜了了的衣袖回了自己院子。
  惜了了本想将他放下就走,但转念一想,蹲下身,平视着十一郎,正色道:“我不知那个千千是什么人,不过你以后少与她来往,她说的那些浑话更是听也不能听。”
  十一郎顺服的点了点头,在惜了了正要起身之际,突然飞扑上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才转身跑走了。
  惜了了脑袋‘嗡’的一下飞出满天的星星,这小子亲过那恶女人,居然又来亲他……
  整个人往后坐倒,跌趴在地上,一阵干呕。
  ···
  无忧这一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睡得舒服,一个赤shen裸ti,穿着黄色小三角的家伙从天而降,直趴压在她身上,手脚并用的缠了她。
  “无忧,我好想你,我们就快见面了,我们终于快成为夫妻了,我们终于可以爱爱了。”那家伙将嘴嘟成猪嘴,向她的唇凑上来。
  无忧记忆中,冥王说过她本来就是死人,是不能轮回转世的,再死上一死,只能做野鬼,如果她不幸二次死亡,只能嫁给他当鬼妻。
  两眼瞬间大睁,我的姨啊……不要当野鬼,不要嫁他,不要他嫁我,如果跟他成了夫妻,难道变成了野鬼还要跟另一只野鬼爱爱……天哪……这怎么爱得了……
  恐惧中猛的一推已经凑到嘴边上的猪嘴,用力往床下一滚。
  痛得‘哎哟’一声,翻身坐起,眼前一片漆黑,哪有什么冥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长吁了口气,爬上床,重新躺下,还好只是梦。
  和那家伙相处十八年,简直是个噩梦。
  第二天清晨,正端着碗稀饭,千千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大新闻,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无忧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接着喝稀饭。
  “都说牡丹花来踢郡主的馆是因为峻珩太子。”
  无忧一听是与峻珩有关,而且还是那朵牡丹花,就失了兴趣,捏着豆沙包一点点的啃,盘算着时间,是不是该回婉城收金珠,不过想着昨夜那人的恶行,心里就别扭的慌。
  千千不理她爱听不爱听,自行在一边唠叨开了:“其实她并不是冲着峻珩太子来的,而是冲着巫仙凤止来的。”
  “凤止又是什么人?”无忧瞟了眼满脸兴奋的千千。
  “是南极神巫的关门徒弟。”
  “南极神巫又是什么人?”
  “活神仙啊。”千千诧异无忧居然不知这么个人。
  “我只在神仙谱上看过南极战神,可没见过什么南极神巫。”无忧虽然没分清自己现在借着兴宁的身体,到底算是活人,还是死人,但对凡世间这些装神弄鬼的人,并不多感兴趣。
  “南极神巫就相当于人间的活神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是巫术界的高人,只是隐居多年,世人再不曾见过。”
  “怕是死了。”无忧将碗中剩下的稀饭喝掉,这些装神弄鬼的人,要么骗够了钱财,换个身份,过上妻妾环绕的日子;要么就是骗人的时候被人识穿,引起公愤,被群殴而死,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这个身份都是没了,所以一概而论……死了……
  “哪能,是他老人家遇上了今生唯一看上的一个徒弟,所以带了徒弟归隐山林,一心教徒弟去了,他那徒弟最近才技成出山,牡丹花就是冲着他的这个徒弟凤止去的。”
  “冲着他去?难道是想去给他当老婆不成?”无忧撇了撇嘴角,对牡丹花实在提不起兴趣,关心的还是能不能拿到那三百金珠,三百金珠,在她还没摸清生财之道之前,能起不小的作用。
  “你太神了,一猜就中,牡丹花昨天向凤止道长递了求婚书。”
  无忧微微一愣,确信自己没听错,千千介绍凤止时,前面确实有‘巫仙’二字,什么仙也好,神也罢,其实都只是一个巫人,神贯。
  无语的望了回千千,这世上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凤止……这个名字……隐隐耳熟……
  无忧微偏了头,思寻着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一个久远的被她几乎完全忘记的话音仿佛在耳边响起:“无忧,我是来带你离开的,我叫凤止,是冥王。”
  无忧手中端着的碗,‘咣当’的一声翻跌在桌上。
  八年前的往事,翻卷上来,灼红了她的眼。
  那时她只得六岁,立在屋中,看着子言坐倒在冰冷的地上,双臂紧抱着与一个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迷茫的回头:“要去哪里?”
  “去另一个世纪,你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好。”立在身后的男子,长发过膝,无风自动,如神仙一般。
  “子言哥哥一起去吗?”
  “就你一个人去。”
  “我不去,我要和子言哥哥一起。”
  这时窗外突然燃起弥天大火,片刻间已经卷到窗口,浓烟火苗向他们直扑而来。
  “子言哥哥,起火了。”
  无忧向只是紧抱着小女孩,对袭来的大火全然不为所动的子言扑去。
  手腕一紧,已被那个叫凤止的冥王抓住:“他听不见的。”
  窗棂也开始起火,而子言只是抬头望了眼窗外通红的火焰,又垂头看着怀中紧抱着的小人儿,脸上象平时一样淡淡的,没有表情,只有眼里凝着一团无法化去的痛楚。
  无忧见他没有逃开的意思,心急如焚,她又被人拉拽住,无法靠近子言,将他推出这间即将着火的屋子,又急又怒,声嘶力竭的哭喊,挣扎。
  向子言伸着手,抵死的哭着,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怀中人儿雪白如瓷的可爱小脸,眼角都没向她抬一抬,扯着袖子拭去怀中小人儿嘴角渗出的血丝,柔声道:“无忧,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要你孤单。你以前总怨我不爱说话,不愿给你讲故事,我现在把会的都讲一遍给你听,可好?”
  无忧听了,越加用力哭喊:“我不要听故事,我不要听故事。”换成平时她是极愿听他讲故事的,但这时她只想他离开这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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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6:26
030 向神棍递婚书

  子言对她的哭喊全然无觉,当真用他极低,极柔的声音,慢慢的讲起了故事。
  无忧越加急得没了办法,扭着身子与拽着她的那个人拉扯,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然而只得六岁的她,能有什么力气,被那人拽着飘出窗口。
  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院落被浓烟淹没,火苗不时的从浓烟中窜出,连救火的人都不见几个。
  身体被拖拽着越飘越远,泪眼朦胧中看见姨娘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后来她知道,自己在那一世中,已经死去,子言抱着的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其实就是服下毒酒的她,冥王带走的不过是自己的那缕魂魄。
  至于自己后来的身体,仍是她以前的身体,只是不知冥王用的什么办法,将她从大火中弄出来,弄出来的时候已然被烧得不成样子,不过受他之托的那位大巫师当真高明,竟将她面目全非的身体完全复原。
  因而她这具身体看上去与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实质上她并算不上是一个正常的活人,或者用可以正常生活的死人来形容更为恰当。
  也正因为这样,她的体温永远比常人低,在某些时候,体温会低得如同死人一般,而且没有呼吸。
  这样的情况据冥王所说,是因为缺少阳气造成,只要补上阳气,也就自然回转。
  反之,如果补不上阳气,她也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这种特殊情况,她也只遇到过一两次,一次是在她十五岁,另一次是在她十七岁的时候。
  不过当时对她而言就象是睡了一觉,每次醒了都看见冥王趴在她床边打瞌睡。
  她问过冥王,这阳气怎么个补法,冥王总是吱吱唔唔,含含糊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大概意思就是这两次发作都是恰好是正午,一天当中阳气最旺的时候,所以随便捣鼓捣鼓就行了。
  至于怎么捣鼓的终是没能弄明白,估计是把她丢到太阳底下暴晒,因为怕她打他,所以才不敢明说。
  成年以后,医大学生的功课本来就比普通大学繁忙,放学后又有永远到不了头的各种训练,让她没有时间去象别的女生一样接触男人,去恋爱。
  但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她的体温。
  在这个浮燥,又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只是一起赏赏花,观观月,慢慢培养感觉的社会,男女一块大多直奔主题,在床上直接找感觉。
  她怕与别人躺在一张床上睡着的时候,万一遇上那种特别的情况,一身冰冷如铁,又没气出,人家多半会以为身边躺了个死人。
  遇上个胆小的,吓走了也没什么。
  大不了晕在那儿,等冥王来再将她捣鼓捣鼓,也就完了事。
  就怕遇上个重感情,又舍得破费钱财的,好心给她收收尸,送送火葬场,可就麻烦大了,所以虚长到二十四,还是孑然一身。
  按理子言该被烧死在那场大火中,但没亲眼看见他死去,总是心有不甘,存着一念想头,或许他得以逃生,又或许如自己一般,用另一种方式存活在这世上。
  向冥王问过,回去偷她的身体的时候可有看见子言。
  冥王将手一摊,说当时只顾着尽快将她的尸体偷出,并没留意其他。
  无忧离开时,明明看着子言是抱着她的,冥王要偷她的尸体,就得在他怀中把她挖出来,如何能没留意到?
  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问得急了,冥王便跟她摆出轮回之道,说她是已死的人,不该再过问前世之事。
  再被她逼得急了,就吓她说,如果再问就将她送去孟婆那儿,灌她两大碗孟婆汤,让她将子言并着其他往事一起忘得干干净净。
  无忧固然想知道子言是生是死,但他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不能再见的。
  而与子言一起四年的记忆,对她而言甚过她的性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最终是屈服在冥王的鬼威之下,口中再不提‘子言’二字。
  冥王看着这模样的她,心反而软了下来,去买了许多冥纸来,堆到她面前:“我真不知他是生是死,不过那情形,你也看见了,多半是活不了的,去给他烧点纸吧。”
  还只得六岁的她,瞟了那堆冥纸一眼,连手指都没去碰一下,抱着膝盖缩到床角怔怔出神,她不承认他已经死去,往后的十八年,她的忌日,都会朝着她认为西越皇宫所在的方向,望上一夜,但没为他烧过一张纸。
  冥王没带过孩子,第一次知道小孩子会这么让人头痛:“你们一起不过短短四年,何必如此。”
  她抬眼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从她知道世事起,便身在无人问津的冷宫中,身边只有一个他。
  姨娘固然疼爱她,但姨娘那时肩负着西越与别国间的外交,又终是嫁了的人,嫁的还是北齐的靖王,平日也是西越住住,北齐住住,并不能时时在京中照看着她。
  一旦遇上姨娘不在京中,宫女经常一两天才给他们送一次饭,而且送来的饭菜常常是馊得吃不得。
  她饿了,偷偷去采果子,打野兔烤给她填肚子的只有他,如果运气不好,打到的山鸡太小,他就会自己饿着,却逼着她将小山鸡吃光。
  小时候长个子太快,头一年的衣裳,第二年便再也穿不上,天气转了凉许久,都不见送新的冬衣来,他就会把自己的衣裳收拾着给她穿,而他自己却仍穿着夏天的单衣。
  在她面前,他总说不冷。背转身,他认为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就会偷偷搓着胳膊驱寒。
  她摔了,他从来不扶她,叫她自己站起来。那时她委屈,她哭,但后来大了才明白,他是不要她娇气。
  在别人看来短短的四年,对被冷落在深宫中的他们是何等难熬,没有他,她早就夭折在宫中。
  冥王,一个冥界的能活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怪物,如何懂得这些……
  “郡主,你怎么了?”千千推了推她。
  “呃,没事。”无忧的思绪被千千唤醒,呼出口气,垂下长睫,掩去泛潮的眼。
  后来她虽然知道自己死了,但仍恼冥王将她和子言分开,没能让她和子言死在一块,所以许久都不曾搭理过他,于是他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叫过,以至于到后来连他的名字也忘掉了,对她而言,冥王就是他的名字加身份。
  或许子言的生死,寻个机会问问姨娘,能最快的得到结果,但她一直没问出口,因为她害怕连心里存着的那一念想头,都没了。
  后来无忧想向平阳公主打探的念头被一件事扼杀在腹中,这是后话。
  “郡主,你说牡丹花为什么想要嫁凤止?”
  “那个凤止家世如何?”无忧虽然对牡丹花不感兴趣,但也想借着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八卦散去心里的郁积。
  “听说只是一家农户的儿子。”
  “长相如何?”无忧接着问。
  “没听见传言美或丑,怕是平凡。”千千茫然摇头。
  “那她就是纯属个人特殊嗜好。”无忧翻了个白眼,身为番王的女儿,婚姻岂能自己随便做主,要嫁的大多是皇家子嗣,或者名门贵族。
  她这么私自递了婚书,纯粹是自娱自乐,如果那个叫凤止的神棍愿意陪着她玩一玩,那么不久以后便很可能再玩一场棒打鸳鸯的游戏。
  “可是我听说,她向凤止递婚书是因为郡主也向凤止递了婚书……其实我来是想问郡主……为什么要向凤止递婚书……”
  无忧一怔,指了自己的鼻子:“我向那巫棍递了婚书?”
  千千点头。
  “我何时……”无忧简直听见了天下最荒谬的事。
  一声轻咳从门口传来打断无忧的话。
  千千身子一僵,忙让了开去。
  一袭干净得象不沾丝毫尘埃的白袍从千千挪开的身影后露出,直印入无忧眼中,那双静看着她的眼,却是如同春光和旭,给原本清冷的清晨,添了几分暖意。
  无忧与他已见过几次,再见他已经没有初时的慌乱,加上这些天来对他的了解,知道这个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清早的往她这儿来,必然有事。
  不过不用她多问,对方也会表明来意,于是撑了头等着他开口。
  不凡也不急着道明来意,目光先扫过桌上碗碟,见筷子弃在了一边,知无忧已然用完早膳,才不急不缓的开口:“王妃请郡主过去一趟。”
  姨娘来寻她,只消差个大丫头过来就可以,何需劳烦他亲跑一趟?
  无忧不言,只是静静的与他对视。
  他目光平和,也不回避:“王妃在等。”
  无忧收回视线,接了丫头递上来的湿巾抹了手,起身迈出门槛,从他身边走过,向前漫步而行。
  他仍是在她右手边落后半步,不紧不慢的跟着,直到出了‘暮言轩’才开了口:“无忧……她还好吗?”
  “如果你不相信我是无忧,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只是一种习惯?”无忧回望向他,嘲讽之意不掩。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6:35
031 越界

  “因为你跟她长得一样。”
  不凡径直望进无忧的眼,过去的无忧性情固然糟糕,行事诡异,然心思并不难猜,她的那双眼总有股化不去的阴霾。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眼里的那股无法抹去阴霾,见到他时,总垂着眼睑,毁去容颜后,便越加的不正脸对他。
  而眼前这位,不管她丑也好,绝色也罢,都能全然无所谓的对他想看就看。
  明明是一心千百窍,这双眼却是纯粹的黑,纯清亮泽,就算是晦暗的心情,对着这双眼,都情不自禁的明朗起来。
  晨光透过树梢,又在这双眼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异常的炫目。
  无忧唇边嘲讽之意渐渐退去,自己不过是占人身份的死活人,有什么资格来嘲笑他的为人处事,生存之道。
  收回视线,背着手,低头看着前方石子路面,朝前走去。
  风拂开她耳边发缕,露出耳后那颗小小的红痣。
  他垂眸下来,忍着不伸手去轻拭那颗红痣:“那婚书是王妃令我代你递的。”
  无忧正用力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蓦然听见这句话,险些被吸进去的空气呛死,扶了身边小树咳得面红耳赤。
  等缓了气,才斜睨向身边静看着她,全无表情的人:“叫你递,你就递?是我娘的话不能违,还是你不想违?”
  “有何区别?”
  “本质区别没有,不过有些有些个体差异。”
  “呃?”
  “怎么说呢?”无忧搔了搔头:“这么说吧……如果是不能违,我觉得委屈了你,被迫迎多个新人进来分去你该得到的……”无忧比划着手,不知该用什么词合适,比划了半天,一个词出了口:“宠爱?”
  话出了口,自己都不觉得合适,这个人需要故意去向人讨宠?
  果然他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看来:“郡主会宠爱不凡?”
  无忧脸上神色即时有些发僵,干咳一声:“这个嘛,这个嘛……你需要吗?”
  他勾唇微微一笑,伸手捻去飘落在她肩膀上的一片落叶:“如果是不想违呢?”
  不凡没再纠结无忧会不会宠爱他的问题,让无忧暗松了口气:“如果是不想违,那就说明要么是你太无私,一心想讨我高兴,什么人都往我身边送;要么就是你嫌我的夫侍太少,院子里太冷清,不够热闹,想院子里多个神棍,没事的时候招人来做做法式,跳跳神,热闹热闹。”
  怎么掂量,这个人对兴宁都是无心的,兴宁摊上这么个虚情假意的人,不知是不是福?
  他眉心微蹙的笑了,这院子什么都可能缺,就不缺人,除了无忧现有的六夫三十二侍,还有峻珩的三十二侍,就连给皇上唱大戏也不用这么多人。
  “是不能违,也不想违。”
  无忧一撇嘴,真好,前后都被他摊上了,分明是对兴宁无心,却给人家一个伟大无私外加委屈的形象,地位上自然是又上了一阶。
  他们要塞多少夫侍给兴宁,无忧不感兴趣,自己不过是个路人甲,就算是再帮兴宁弄进十个八个夫侍,她也是无所谓。反正寻到了子言,拍拍屁股走人,这一院子的人争风喝醋,与兴宁怎么折腾,都与她无关:“这个神棍到底什么来头,你们要巴巴的往这院子里搬?”
  “千千已经说了,是南极神巫的徒弟。”
  “那又如何?”
  “另外千千有一点没给郡主说明白。”
  “什么?”
  “南极神巫精通的是阴阳修补之术,而凤止深得他师傅真传。”
  无忧一愣之后,突然转身爪子搭上不凡的胸脯,向他露出一个暧昧笑意:“男女阴阳吗?你就挺好,不用他了。”
  不凡垂头看向在自己胸前交替乱拍的几根白玉般的纤细手指,笑着摇头:“生死阴阳。”
  无忧张着几根手指,在他胸前僵住,脸上的笑也慢慢敛去,过了会儿,才干巴巴的笑问道:“你愿意娶一个死人吗?”
  “凤止虽然学的是秘术,但他是活人。”不凡将她叉开的几根手指合拢,顺手握住。
  无忧嘴角笑意越加干涩,心里嘀咕:他是活人,我是死人啊。那个人如果当真精通阴阳之术,照理不会看不出她是个死人。
  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继续走自己的路:“我没兴趣,要娶,你娶,我不介意你纳妾。”
  不凡哭笑不得:“他是男人。”
  “我不介意你们断袖,反正峻衍就是一个大断袖,再多你们一对,也无防。”
  “你就不问问王妃为什么要向凤止递婚书?”不凡眼里浮上一抹无奈,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为什么?”无忧头皮发麻,如果凤止真的懂阴阳之术,那么在没寻到子言之前,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
  “郡主可还记得,三年前为何会进山?”
  “不是治病吗?恢复容貌。”无忧的心突的一跳,想着失疯症该怎么装。
  “不错,是治病,不过治脸到是其次。”
  “呃?”
  “郡主天生体弱,少口阳气,无论王爷和王妃如何小心翼翼,六岁时终于还是夭折,恰巧南极神君路过,给郡主渡了口阳气,才又活转过来,但南极神君说这口阳气只能撑到郡主十二岁,十二岁后郡主便会缺少阳气,如果阳气缺得紧了,就是有回天之术也救不了郡主。十二岁之前送往南极神君的师弟神医那里,仗着神医的高超医术,可以延长三年寿命。也就是说郡主只能活到十五,除非……”
  “除非什么?”无忧眉头微敛,自己是死人,少口阳气,也是正常,没想到兴宁也会有这毛病,而且她死于六岁,兴宁也夭折于六岁,巧合吗?
  “除非有他们的独家的秘术才可以给郡主继命,可是南极神君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门秘术除了对八岁以前的孩童施用,便只能对自己夫人施用。南极神君自从夫人去世以后,便立誓不再娶妻,如今能保得郡主的只得他唯一的徒弟凤止。所以王妃的命令,不凡不能违,也不愿违,因为我不想你只活到十五。”
  他说这话时,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耳后的那颗红痣。
  无忧望了望天,原来兴宁也只得十五岁的寿命,如果一年内兴宁不能回来与这个叫凤止的神棍成亲,自己算不算间接杀了她?
  回头瞥了他一眼,望进他审视的眼,陡然一惊,将嘴一扁,一吸鼻子,开始抽抽嗒嗒的哭:“原来我就快死了。”
  不凡微怔:“无忧。”声音极其的低柔。
  无忧胸口一紧,他对她最多能叫个郡主,从来不曾叫过名字。
  很久以前,子言总是这么叫她,一想到子言,心里一阵酸楚,半真半假的,当真落下泪。
  不凡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上前一步,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不该告诉你说这些。我以为你现在长大了,知道这些会更珍惜自己。”
  无忧把脸埋在他胸前,继续吸鼻子,他不就是想看她会不会害怕吗?如果她是冒牌,也就不会担心在十五岁时丧命,自然无需害怕。
  她自然也不会害怕,不过戏还得演:“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他难得的没如以前所见那样淡然,轻叹了口气:“不是有凤止吗?”
  “谁知道他中用不中用呢?”
  他轻抬起她的脸,拭着她脸上的泪:“如果他不中用,那么当年南极神君的话,也不必相信。”
  “可是我不想要那个凤止。”如果不凡说的是真的,那么凤止是兴宁的救星,可就是她的煞星。
  “凤止……我去递婚书时见过……其实一表人才,是世间少有的好容貌,性情也活泼开郎,不似我这般死气沉沉,你见了应该会喜欢。”
  无忧望进他眼底深处,扒拉着那抹无尽头的黑,可以看见一抹心疼。她儿时哭的时候,子言也是这般看着她,眼里也是这样的心疼神色。
  但仅仅是心疼,绝无因为她身边将另有新人而失落。
  她没恋爱过,也感觉得到这抹心疼不属于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恋:“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不想要那个凤止,只想要你。”无忧觉得鸡皮从脖子下一路爬上来,直接麻进头皮,强忍着不哆嗦。
  不过他的性子确实象极了她所喜欢的子言,沉稳如陡崖之松,清宁如远山之水,让人无论在多糟糕的处境都能淡然。
  “我自然一直在的,不过是院子里多了个凤止罢了。”他拇指轻抚她新长出来的,嫩得象剥皮的煮鸡蛋一样的脸庞。
  “你真的一点不介意?”
  不凡凝看着她的眼,一如惯有的温柔,不答。
  “如果你真的一点不介意,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无忧觉得自己脸上的鸡皮都要掉下来了。
  他眼里的温柔淡去,渐渐转冷,慢慢放开揽着她的手臂:“你越界了。”
  越界?无忧脑子转了半圈,将他拽住:“我才不要再管什么界不界,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6:46
032 无处不逢君

  他眉头慢慢拧紧,审视她的眼光露出些许疑问。
  无忧心里‘咯噔’一下,别为了阻止个凤止进府,把戏演过头了,慢慢垂下眼睑。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问我的心。”他将她的脸略抬高些:“你今天是怎么了?”
  无忧的心砰砰的跳开了,他居然说出这各种话,难道他相信自己是兴宁了?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再赌一把:“如果我偏要问呢?”
  “我会按我们当年的约定,离开这里。”
  无忧神色一僵,那是不是可以接着再问他几句,然后他就可以打包滚蛋?那么自己身边就会少一个随时可能看破她的身份的厉害角色?
  不过这念头也只能在心里滚一滚,不敢当真这么做出来让他滚蛋。
  别开脸,退开一步,从他怀里站出来,闷着头往前走,纳闷的长吐了几口气,恨不得将自己一把掐死,当真是有贼心,没贼胆,让他滚蛋的好机会就这么放过了。
  不过真这么做的话,他或许会离开,但姨娘对她也就会产生怀疑,兴宁是姨娘生的,弄得姨娘起疑,比身边有个他,更叫人头痛。
  与其算计着让他滚蛋,倒不如想办法拦着凤止进府。
  要拦着凤止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凤止不愿跟她。
  突然间盼着那朵牡丹花长得更千娇百媚些,让那个神棍对她一见倾心,爱得死去活来,然后牡丹花的老爹出来棒打鸳鸯,再然后他们二人卷包裹私奔,再不回来。
  “无忧。”身后传来他温和的声音。
  无忧站住,不敢回头,怕他看见自己现在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凉?”
  无忧一呲牙,死人嘛,不凉才怪,回头咧嘴笑了笑:“风大了点,吹凉了。”
  “风吗?”他微抬脸,望了望旁边树梢,树叶稳当得摇都不摇一下。
  无忧‘嘿嘿’的讪笑了两声:“不是被这门没道理的婚事吓的吗?”
  他看了她一阵,走上身,将她的手握着,轻轻搓了搓:“一害怕,手就凉,看来是改不了,其实凤止虽然是巫人,精通一些秘术,但生活习性上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可怕。”
  无忧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儿时也是一害怕,表面上如何装的镇定,可是手却是冰凉一片,那时子言也总是这么搓她发冷的手。
  不过那时她是个活人,而现在自己是个死人,她不知道现在这两份凉是否一样,但被他搓着手的感觉,却再熟悉不过。
  望着他的手怔怔出神,兴宁也是一害怕就手凉吗?男人对自己的小妻子,都是如此吗?
  “如果我违背我娘的意愿,撤回婚书,会如何?”
  “那就是我方言而无信,而我又办事不力,王妃定会让我三跪一磕的去给凤止道歉,重新挽回婚约……你和凤止的婚事,王妃势在必行。”
  “为何是要你去?”其实无忧可以理解姨娘的这个决定,毕竟这关系到女儿的生死,哪个母亲会明知道女儿将死去,明明有办法让她不死,却由着女儿胡来把机会毁去,再眼睁睁的看着女儿死去。
  “如果你不答应,外面的人只会认为是我阻拦。”
  无忧飞快的回头瞥了他一眼,这院子里已有五夫,再加上太子就是六夫,还有母皇送来的三十二侍,照此看来,兴宁对往院子里堆多少人,都是不在意的。突然死活拦着凤止,自然有原因,照兴宁以往的行事,她只听不凡的话,刚才不凡也说了,凤止相貌好,那么那些不知情的人,自然会认为是不凡善妒,容不下人,纵着无忧不让凤止进府。
  他在这院子里有着别人无法攀比的地位,自然就会有眼红的人背后嚼舌根。
  但别人不了解不凡,姨娘不会不了解:
  “我娘当真会如此?”
  “是,对王妃而言,没有什么事比让你平安更重要。”
  “那你会三跪一磕的去给他道歉吗?”
  “会,因为没事先征得你同意,这样的结果,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他语无波澜,好象要做的只是去将桌上的茶壶拿来给她。
  “男儿膝下有黄金。”无忧莫名的有些着恼。
  他抬起头来,对着她沉下去的脸,仍然淡然:“如果跪一跪,能保住自己想保的,又有何不可?”
  四目相对,无忧对眼前的男人越来越看不懂,他对兴宁并无男女之情,那么百般的维护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兴宁能给他的地位和权利真重到可以让他无视自尊?
  “能不能帮我约见赵雅?”
  “赵雅如果知道你并不想向凤止递交婚书,立刻就会把婚书撤回。”他轻飘飘的将目光移开,牵了她的手慢慢前行。
  无忧的脸苦了下来,难不成还要在赵雅面前演一出非那男人不可的戏?“如果我和赵雅相争,凤止会跟谁?”
  “自然是跟你,三年前凤止随神巫一起来接你,准备将你送往神医那里,在府中留宿的那一宿。谁要你去偷看他洗澡不说,还跳到水里,将他摸了个遍,又说什么大不了你以后嫁他为妻。”他一本正经,看不出对兴宁干出的这件浑事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无忧脚下一软,忙吊了他的膀子稳往身形:“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兴宁干的好事,能不能赖啊?
  “要不,等再见到凤止时,我顺带着提一提,让他帮你回忆回忆?”他的语气越加的飘忽。
  “不……不用了,这样的事,留在心里就好。”
  她狠狠的刮了他一眼。
  他垂头微笑。
  一阵木轮压过石子路的声音传来,无忧抬眼望去。
  一个小厮推着一架轮椅从前面花荫小路里转了出来,望见无忧,忙在路旁停下。
  无忧看见那架空着的轮椅,想起那个叫‘宁墨’的少年,耳边仿佛响起熟悉的音律,眸色蓦然黯了黯,向小厮问道:“你这是去哪里?”
  “轮子的轴有些开裂,下坡时不大容易控制,小的送去叫人修一修。”
  无忧走到轮椅边弯腰查看,她是学医的人,对轮椅自然没少见,这轮椅虽然做得精致,也可以自己控制,只是受材料限制,又没有刹车,如果开裂,轴心少了约束,下坡时一路滚下去,足以将轮椅上的人跌死。
  “怎么?”不凡也弯下腰,随她一起看。
  “没什么。”无忧直起身不再理会小厮,朝着姨娘的院子而去。
  见了姨娘的结果,便是被她提了一同回京。
  这次回去并没走平时所走的那条大路直接进城,而走绕小路进了一个城边的小镇。
  无忧不解的揭着车帘打望:“娘,这是去哪里?”
  “娘要去寻一个人,请他办点事,一会儿你在车上等我一阵。”王妃宠溺的拍拍她的脸蛋。
  能让平阳公主亲临前来相请的人,必定是个人物。
  无忧点头应了,继续观望这座小镇,小镇紧挨婉城,占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又没有那些官家来来去去,吆喝得街上行人东躲西闪,镇上热闹祥和。
  真应了小隐于野,大隐于市那句话。
  王妃的辇车转过闹市,绕着小路转到小镇角落的一处独门小院前。
  还没到门口,便听见院中传来鸡飞狗跳的追逐打骂声和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王妃听得月牙般的柳眉便是一敛。
  无忧听院中惨叫声,有些耳熟,揭帘伸长脖子往院中望去。
  一望之下,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一个中年男子,正举着一把长扫帚赶着一个体态修长的黑衣少年边打边骂。
  而那少年正是倒卖春gong的那位。
  少年东躲西跳,身手也算灵敏,但院子只得那么点点大,任他怎么躲,总免不了要挨上几下,被打得急了,就往立在茅屋门口的妇人背后躲:“娘,快救我,再打,要出人命了。”
  “就是要打死你这个不学好的浑小子。”大扫帚飞来。
  明明少年和他娘站一堆的,扫帚却丝毫不误的扣在少年头上,而他身前的妇人却连扫帚边都没被沾上一点,足可见这门功夫绝不是一天两天操练出来的。
  少年抱着头蹲了下去,一边用手臂护着头,一边抬眼朝着他爹嚷道:“打出人命了,哪家的爹能这么对儿子的,就为了个玉佛,能要了儿子的命。”
  他娘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中年男子一听‘玉佛’二字,更是怒火高涨,高举扫帚,朝少年头上扣落。
  就在这时少年护着头的手中多了个碧绿的玉佛,这一扫帚下去,打到少年之前,势必要先将这玉佛给打了。
  扫帚即时在玉佛头顶上停下,当真是收发自如。
  少年长松了口气,扯着袖子抹了抹额头:“还是玉佛顶用。”
  话还没落,扫帚转了个方向,抽向他屁股:“臭小子,敢拿我的玉佛来当挡箭牌。”
  少年‘哎哟’一声跳了起来,屁股上已挨了两扫帚,手捂着屁股,一边跳着闪躲,一边嚷:“再打,玉佛打了,我不管啊。”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7:04
033 白开心

  “你敢打了玉佛,今天我就把你这浑小子打死。”
  少年惨叫着跳开:“娘,救我啊。”
  一老一少,又在小院中追开了。
  无忧在车上看着,如果不是强忍着,早笑出了声,这嚣张的小子,也有今天。
  王妃实在看不下去了,整衫下了车。
  恰好少年逃到门口,险些一头撞到王妃身上,猛的刹住脚。
  在这同时大扫帚已当头扣下。
  少年‘哎哟’一声,咧着嘴,抱头蹲下,吡了吡牙:“什么爹嘛,一点不给人面子。”
  中年男子这才看见立在面前的王妃。
  王妃朝他微微一笑:“阿福,好久不见了。”
  被王妃唤作阿福的中年男子一愣之后,忙将举在前面的扫帚藏到身后,赔笑道:“王妃怎么有空到我这破地方来。”
  王妃扫了眼仍蹲在地上护着头的少年,眉头又是一敛,向站在茅屋门口向她行礼的妇人点了点头,才略正了正脸色,低声道:“开心怎么也是郡主的夫郎,你总这么打打骂骂的,叫别人看着,多丢人。”
  开心忙把话接了过去:“就是嘛,这镇上笑话我的人都从街头排到街尾去了。”
  阿福小眼一瞪:“你还敢说。”顺手夺了开心握在手中的玉佛,又朝王妃赔了个笑,把玉佛也背到身后:“这小子不打不成器。”
  开心一抽嘴角,忙怏怏的闭了嘴。
  无忧这时才知道他叫开心,这间茅屋虽然简陋,但能让姨娘亲自前来,可见茅屋的主人定然另有了不得的身份,这么个无赖小子能做兴宁的夫郎也就不足为奇了。
  阿福长得小眉小眼,有些滑稽,完全一副小市民的模样,而开心除开他那无赖性子,五官和身段都是相当的出众,无忧实在没办法将他们二人往父子的关系上想,再看站在门口的妇人,相当的端庄,模样倒是很漂亮,看来开心完全象着了他娘的长处。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王妃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
  阿福嘴角赔着的笑顿时一僵,瞥了眼身后的妻子,很快恢复正常:“我已经收山很久了。”
  “这件事,无需你重出江湖,也绝不会涉及过往的事。”王妃对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
  “这样啊,那里面坐吧。”
  “不了,就几句话,就在外面说了就行了。”王妃回头望了无忧一眼,对开心道:“无忧在车上,去陪她说说话吧。”
  开心抬头望向院外马车,与趴在车窗上的无忧目光一对,脸上的吊儿郎当顿时去了一半,多了几分憎恶,又回头对上母亲担忧的眼,马上重新笑了起来,站起身,抬了双手,捂了两鬓,往后顺了顺乱蓬蓬的头发。
  原本很傻的动作,竟被他做得很是潇洒,双手叉着腰懒洋洋的晃到车窗前,趴上车窗,眼斜斜的睨着无忧,象在看一件让人很厌恶的东西:“哟喝,这脸还当真复原了。不过在街上啃了了的时候,怎么不用这张脸?”
  院中三人一起向这边看来,无忧脸上就一个‘囧’字,咧嘴笑了笑,凑近些,也趴在车窗上,与他眼对眼:“你姓什么?”
  开心垮下脸,重哼一声,不答。
  二人不再说话,一人趴了车窗一头,中间隔着一尺的距离,你瞅着我,我瞪着你,彼此都没好脸色。
  隐约听见树荫后传来一些断断续续含糊的话语:银狐好象已经出过手……五日后……峻珩……防着银狐……之类的,不过声音压得实在太低,没办法听明白,这些不连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忧听到‘银狐’二字,不由的认真听去,可是他们声音太小,风向又不合适,实在难以听清,正想把耳朵再竖一竖,听得明白一些。
  对面少年不耐烦的开了口:“你娘叫我来陪你说话,你说吧,我听着。”
  被他这么一打岔,那边的声音更听不见,无忧暗暗有些着恼,不过听不见了,也只能作罢,把心思收回来,又开始研究对面趴着的人。
  这人长得确实相当好看,他所站的位置,面庞正好对着阳光,正对强光的脸,最容易暴露缺陷,显得苍白,而他那张脸对着阳光,反而象是吸收了太阳光一般耀眼,吸人眼眸,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丝毫不觉得邋遢,反而将他衬得神采奕奕,随意而不羁。
  只是这张好看的脸上每个角角落落都写满了对她的厌恶。
  照王妃见他爹的情形看来,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为什么他会如此憎恶兴宁,而且憎恶的程度已经到了在身为公主的姨娘也不加以掩饰,或许他不是仗着有个和王妃关系不错的爹,只怕早被砍了十次,八次。
  无忧慢慢挑了眉,挤了个笑:“你是我的夫郎吗?”
  “现在是。”他懒洋洋的半眯着眼将她看着,没因她的话引起任何激烈反应:“不过或许过些日子就不是了,这种事,谁知道呢?”
  “你姓什么?”无忧笑嘻嘻的用手撑了下巴,照他这态度,确实不好说,没准什么时候,姨娘忍不得了,就把他踢出郡主府。
  他闲懒得象是快闭上的眼瞬间睁大,继而又再眯窄:“你是不是想找事?”
  无忧一眨眼,她是真不知他姓什么,只不过是半玩笑,半真的顺便探点口风,免得一会儿姨娘问起来,自己说不出来。
  然而一个姓能让他这么大反应,倒是有趣,眉稍又是一挑,沿着窗台向他凑近些,接着笑问道:“你姓什么?”
  开心脸色顿时黑了下去,撑起头,眸子里已燃了两撮小小的怒火:“你再问一句?”
  无忧哪能怕他,正要开口,一个妇人声音传来:“小白,你娘在家吗?”
  开心裂了嘴角,偏头低骂了声:“该死。”
  “小白。”无忧笑得有眉没眼,向他趴近些,故意拖着声音:“白……白……”
  开心一张脸乌云滚滚:“你敢叫出来试试。”
  “不就是个白开心吗?这名字挺好啊,白开心……你爹可真会取名字……”
  “你……你这该死的丫头,你等着……”开心怒不可遏,跳了起来,要去车里揪无忧,无忧忙向后缩开。
  他手刚动,一个大巴掌在他头顶盖下,开心的头顺着巴掌的力道往下一磕,在车窗上碰的‘砰’的一声:“怎么?老子给你起名开心,想你一辈子开开心心,还错了?”声大如雷鸣。
  开心‘哎……呀’一声,小声嘀咕:“什么爹嘛,开心固然好,也不想想自己姓啥。”
  捂着额头抬起头,对上无忧幸灾乐祸的笑眼,怒气上涌,眼里顿时喷了火,又要伸手入窗去拽无忧:“你这死丫头。”
  还没来得及发作,又是一个大巴掌扣了下来:“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凶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开心的头在车窗上又是一磕,不过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没了之前的吊儿郎当,除了怒还有惊人的冷,一指无忧,声音冷如寒冰:“就凭她?就是掐死她,都不为过。”
  说完狠狠的剜了无忧一眼,转身对上王妃的眼时,脸上怒气才略退了些,垂下眼,避开王妃的目光,大步离开。
  他突然如此,无忧一时间反而怔住,有些不知所措。
  “开心……”阿福追了两步,开心已转出前面竹丛不见人影,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扫了眼愣在那儿无忧,神色间有些尴尬,再看王妃时,又多了分歉意:“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怪我这做爹的没教好他,不过他也只是说说,不会当真的。”
  王妃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不怪他,如果不是无忧当年……哎……我们回去了,你也别再打他,你越是如此,他越是跟你离心,不肯好好学本事。”
  阿福点了点头,帮她撩起车帘:“你不怪他就好。”
  车帘落下,王妃见缩在车厢一角的无忧神色间有些殃殃的,又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转身坐好,吩咐启程。
  无忧向王妃挨近些,抱了她的手臂:“娘,开心他爹到底是什么人啊?”她有失疯症的前科,就算以前兴宁知道白开心这一家子的底子,也可以当作是失忆不记得了。
  能与平阳公主直接你我相称的人,实在叫无忧压不下好奇心。
  不过问是问了,并没指望姨娘能告诉她。
  不料王妃想了一阵,竟开了口:“你也大了,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一些。”
  无忧即时来了精神,两眼铮亮的将姨娘瞅着,静等下文。
  “在银狐现世以前,白福是天下第一盗。不过他与别的盗贼不同,并不随便出手,但凡出手,必是与人有交易。世间想与他做交易的人多如蚊虫,但并非谁都能与他做上交易,只有他投放了名牌的人,才有资格与见面,他看人顺眼,才能谈交易一事。报了东西,还要看这样东西,他愿不愿意偷。也就是说,想请得他出手,比摘天下的星星容易不了多少。”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7:16
034 特殊嗜好

  无忧瘪了嘴,这个天下第一贼怕是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接上几次买卖,不知这个贼和那个色贼谁更穷些。
  王妃思绪飘远,回想往事,沉吟了一阵,才接着道:“如果没有接到过他的名牌的人,顶多只是听过他的名,根本无法见着他的人,我有幸成为他的一个主顾。后来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恰好有一批难民要安置,我就借这机会,建了这个小镇,小镇的居民都是各地转来的难民,所以他过去的身份便从此被抹去。”
  无忧听到这里也算是回过味来了,既然将过去的身份抹去,那么姨娘就不该告诉自己这些,现在告诉自己,说明并不想将他过去的身份当真完全抹去,只是由公用转为私用罢了。
  但白福这个人毕竟不是自家的人,想用就用。
  为了他,不惜建这么大的一个新城,又将开心收在府中,哪怕开心做出再过份的事,也是百般迁就,图的就是给予白福半恩半情的情份。
  有来有往,当真有事相求时,白福想着这些情份,自然不好推辞。
  想明白了这点,无忧不由的心叹,姨娘实在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即下得起重本,也沉得住气。
  “那银狐是谁?”
  “说起银狐,当真邪门,最近两年突然出现的一个飞贼,神出鬼没,将北齐官家搅得人心惶惶,官府也没少派人去抓,两年来硬是连相貌都不曾见过,别说抓到。”
  “他平时都偷些什么东西?”无忧开始后悔当时没把他的面罩扒下来。
  王妃秀眉微拧:“没人知道他想要什么,但凡有稀奇的东西现世,他总是会光顾一下,至于要不要,又是另一回事,全凭他心情办事,如果不要,他也会在东西旁边做上记号,表示他到过。如果取去了,绝大多数第二日就会送回来,不过回来的东西,很难再完整,总要少点什么。就连齐皇的玉玺都被他拿去过,三日后又平白挂在了金殿上。”
  “那玉玺少了什么没有?”
  “玉玺上的龙角被雕成了猪耳朵,龙爪变成了狗脚。”王妃想着前次进宫,齐皇的新玉玺还没雕出来,齐皇拿着猪耳狗脚的玉玺盖章时的黑脸,仍忍俊不禁。
  无忧‘扑哧’一笑,这个人倒是有趣:“钱财,他偷不偷?”脑海里晃过他掌心中的三个铜板。
  “他出没的地方,从来不见少钱财。”
  无忧奇了:“难道他有专让人心里不痛快的古怪嗜好。偷东西的目的就是叫人不痛快?”
  “叫人心里不痛快的古怪嗜好?”王妃想了想,笑了:“还真象这么回事。”
  “他可有光顾过我们王府?”无忧偷看着王妃脸色。
  “岂能没去过,你爹都亲自带兵捉拿,可是鬼影子也不曾见着。”
  “可少过什么?”
  “这到不曾。”
  无忧挑了挑眉,不再多问。
  回到王府,千千已随着无忧的护卫队从另一条路到达王府,在二门口巴巴的望着她。
  无忧领着千千回到寝院,下意识的抬头瞥了眼屋门口的桂花树,树梢上果然挂了块手帕。
  手帕挂的位置有些损人,家中普通的梯子绝对搭不上去。爬上去吧,如果不能身轻如燕,保证还没靠近手帕,就能将那条树枝压断,然后再和手帕一起跌下来,虽然可以拿到手帕,却免不了要接接手骨,或者撑撑拐杖。
  这院子里固然不缺有轻功的人,但如果对方当真就是银狐,那她和银狐有瓜葛的事扬了出来,被官府定为捉拿银狐的线人,以后去哪儿,都少不了被人盯哨,自己以后的行动也诸多不便。
  暗骂了声:“见鬼。”
  思量着以自己的本事,爬上树取到那方手帕,不至于压断树枝,但一个郡主爬树,目标着实大了些。
  而且兴宁虽然箭术好,但并不会武,她这一爬,可就漏了馅。
  不动声色,等晚膳后才拉了千千,问道:“你能不能带根竹杆爬树?”
  千千迷茫的点了点头,不明白爬树为什么还要带竹杆。
  无忧隔着窗格,将桂花树上的丝帕指给她看:“你爬到那树杈上,把那帕子给捅下来,不过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千千一整衣裳,转身就走。
  到了门外,打发了院子里的下人,又闲晃了一阵,确认院子里再没有别人,蓦然向桂花树,跑冲几步,单脚在地上一点,身子便飞向树杆,半空中一旋身,双脚在树杆上一蹬,借力向上斜飞,伸手间,已经那块手帕摘下,轻飘飘的落地,动作干净利落。
  无忧在窗后看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千千还有这么好的轻身功夫。
  直到千千进了屋,突然感到院子一角的有些异样,寻着方向望去,只看见树梢上只得一处树叶轻摇。
  千千取下的手帕果然是那夜所见,上面绣着的白狐憨态可掬,极是可爱。
  帕子中另裹着一张草纸。
  无忧无语的望了回天,这贼当真是寒酸了些,虽然不是传递情书,却也不至于节约到用草纸传书。
  以他的吝啬,让无忧甚至担心这张草纸是否做过某种用场,两根手指拈着草纸一角翻来覆去的细细看过,确认没有异常物体沾付在上面,才放心往上面的图案看去。
  照图案线条粗细来看,应该是用千千的那只小炭笔所画,不过画出来的东西如同小儿涂鸦,完全看不得了。
  一个圆不圆扁不扁的太阳爬过一座山,又爬过一座山,在第二座山脚处的树林边有两个更夫,正在打更,更夫更是被他画得人不人,鬼不鬼。
  其中一个更夫的眼睛大得出奇,眼珠子斜挑挑的望着某处,那处有扇门刚刚开启,有小鬼探头。
  千千看了半天,没看懂什么意思,点评道:“这人想学人浪漫,以绣帕、诗画传情。苦于不会写字,所以以画代字,偏偏又不是画画的材料,画出来的东西,不但画功上委实丢人,就连审美和想象力上也是属于下下下三滥。”
  点评完了才想起,这些东西是无忧叫她去取下来的,眼珠子转了半圈,定在了无忧脸上,忙捂了嘴:“他该不会是郡主的地下情-人?”
  无忧横了她一眼,找情-人也不能找他那样的,嘴上莫名的一麻,象是那日被他咬过的感觉,脸泛了红,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这仇不能不报,凑到千千耳边吩咐了几句。
  千千一脸迷惑的去了。
  无忧笑嘻嘻的看着那方草纸,“后日吗?后日子时就可以得到三百金珠。”
  这幅图画的虽然丑些,意思却是不难猜。
  太阳连爬了两个山头,也就是两次起落。更夫只有夜间才会撞鬼,这更自然是打的夜更。而小鬼刚刚探头,那门自然是鬼门关,而鬼门关是子时方开。
  第二天去和神棍凤止相亲,意外的还见到了另一个人……常乐郡主的五夫—惜了了。
  这是无忧第一次正式与惜了了见面。
  与一个男人相亲,却带着另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跟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无忧觉得很匪夷所思,不过这么做,纯粹是姨娘为了投凤止所好。
  凤止明明是个神棍,却有个很风雅的爱好,就是品茶。
  只要爱茶的人,就不会不知道婉城‘一品香’的茶最好,作为‘一品香’的老板惜了了的茶道,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惜了了这个灯泡有些不合适,但风雅的气氛熏一熏,凤止或许便只看到杯中的茶,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说直白些就是王妃对无忧的个人魅力没什么信心,反而觉得惜了了的茶道比无忧的个人魅力更容易取得凤止的欢心。
  而无忧也希望凤止把惜了了看上,二人去唱一出郎情郎意,进了郡主府直接搬去跟鸟鸟绑一堆,她就此向姨娘交了差,以后也无需和那神棍有太多纠葛。
  所以对由惜了了陪同前往是一叠声的称好。
  不过想着那日街上的事,脸上仍是个‘囧’字,好在照着兴宁的习惯,出门仍是面纱遮面,能少几分尴尬。
  惜了了有自己的马车,但王妃的意思,他与无忧同乘,再邀凤止一起,三人在车上,饮饮茶,观观风景,气氛和情调也就有了,处得融洽了,也好办事。
  于是惜了了被迫捧着茶具上了无忧的车,和她一人坐了花几一头。
  无忧虽然蒙了面纱,但惜了了上了车仍径直将脸别开,绝不多看她一眼。
  他不看无忧,无忧却毫不客气的看他。
  惜了了垂着眼,齐眉的留海下,细长眼线如墨笔勾画出来,显弧线斜斜上飞,再压上小扇子一样的长睫,鼻梁挺直,唇艳红欲滴,配上那张白玉般的瓜子脸,真是媚到了极处。
  无忧看一眼,感叹一次,这般容貌怎么却是个男子,叫天下女人情何以堪?
  他穿的也是一身深蓝的阔袖长袍,简单的款式,只在领口和袖口绣着重重叠叠的番红花,在常人看来毫不起眼的衣裳,被他穿得明艳照人。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7:25
035 五年之约

  惜了了别着脸,仍能感到无忧面纱后的眼在他身上溜达,神色间还算淡然,攥着袖口的手指却僵得发白。
  无忧六岁前,在深宫学的也只有宫廷礼仪,后来跟着冥王长大,除了学医,就是学如何杀人以及如何不被人杀,虽然当过几年的童星,但团社的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对她多加教育,所以社交一块相对是个缺陷,不太会刻意讨人欢心。
  但车里气氛过于憋闷,让她觉得别扭,趴俯上身前案台,手撑了下巴:“三年不见,那日在街上,我没能认出你,权当我们重新认识一场,我们也算是不打……呃……不啃不相识。”
  她不提那日的事也就罢了,这一提,惜了了便一阵不自在,撇脸过来,原来极妩媚的眼冷如寒泉。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忌女人的?”无忧望着面前冰雕一般的美人,嘻嘻的笑,这下他该炸毛了吧,他一炸,这车里气氛也不用这么别扭。
  不料美人看了她一阵,神色居然缓和下来,打开带上车的包裹,开始捣鼓茶具,摆好茶盘,茶盅。接着又从包裹里面的一个锦袋里取了块炭,放入小炉子,升了火,开始烧水。
  那炭起了火,居然无烟,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
  这些事,他一件件不急不缓的做下来,就连加炭升火都极致的优雅。
  无忧看得险些流下口水:“你说,如果把你扮成女子,凤止会不会看上你?”
  惜了了不答,斟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喝茶吗?”
  无忧身子忙往后缩了缩:“不喝。”
  “呃?”惜了了有些意外,普天下想求得他亲沏的一杯茶,并不容易。
  “怕毒。”无忧老实回答。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毒死你。”惜了了声音语音柔和:“但现在还不能。”
  “就算毒不死,来点八豆,也受罪。”无忧对他温柔的毒言恶语并不着恼。
  惜了了也不勉强,自行端了青瓷小茶杯,慢慢饮。
  等茶尽了,放下茶杯,才看向无忧:“你忘了我们的五年之约。”
  无忧微怔,又是协议,目光落在他难得平视过来的眼眸上,半晌,笑了:“忘了。”
  他略勾了唇,重新垂下眼睑,掩去眼里的琉璃游光,为自己斟茶,碧绿清亮的茶水从壶口成线注入青瓷杯中,他柔婉的声音伴着水声响起:“你我约定,五年内,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自是为西越卖命,我们的账五年后再算,但如果你违约招惹了我,协议立即中止,我们的账也就得好好算算,如今离五年之约,还有一年零四个月,你是否想提前将把我们之间的账算了?”
  无忧越加不敢去碰面前的茶杯:“如果现在算,会怎么样?”
  他慢条斯理的饮着茶:“不过是挖你一双眼,砍你一双手,再将心挖出来拜一拜那些因你而惨死的无辜百姓。”
  无忧抖了抖:“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姨娘和兴宁不知怎么样的,居然弄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难道当真是生活得太过无味,要寻些刺激?
  “只要郡主杀得了我,生死由命。”他声音依然轻柔,就象和他茶苑的茶客闲聊。
  “还是满了五年再算比较合适。”
  无忧撇了撇嘴角,转身手枕了头,躺倒下去,斜眼睨着仍在自斟自饮的美人。
  她过去学习杀人,并不只是理论上学学,自十八岁起,六年来接了警方不知多少次买卖,不管明里暗里,已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个黑帮难缠的首要人物,没有一次失手,也正因为时常要去完成这些任务,才造成工作频频失业。
  不知这个人比那些黑帮老大的本事如何?
  “话说回来,你所谓的违约也太过牵强,你不先骂我,我岂能去啃你?再说,男女亲嘴的事,女人比较吃亏,好吧?”
  惜了了一张美人脸瞬间涨得通红,手中持着的茶杯重重的顿上几案,脸上泛了黑,瞪着手撑了头,面朝他半躺在对面的无忧,实在想不出面纱后是怎么一张没皮没脸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神色才重新缓和下来:“下不为例。”
  无忧蓦然翻身坐起,手臂攀上桌缘,向他移了过去,跪坐在他身边,一把夺了他手中茶杯,对了光,举在眼前慢慢转的看,漫声道:“是你骂我下不为例,还是我亲你下不为例?世间交易定要讲个公平,不公平的交易,我没兴趣。如果你先开口不敬,我自然也难以礼相待。”
  二人挨得极近,惜了了本能的往侧里一让。
  无忧‘哎呀’一声,身子一歪,身体压在了他身上,将他抵在的他身后车壁上:“脚麻了。”
  惜了了没想到她这时候还敢乱来,一怔之下,竟被她压住,正要发难,感到二人身体间有异,低头看去,却不知何时一把只得巴掌大小的小金弩抵在胸前,无忧纤纤的手指已扣在扳机上,只要轻轻一动,箭尖便能直穿入他心脏。
  常乐箭术高超不是秘密,院中上下,无人不知,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带了这么个东西在身上。
  无忧空着的手攀了他的肩膀,从头顶上泄下的面纱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他身体随着脸上的瘙痒即时一僵,无忧‘哧’的一声笑:“到底是哪样下不为例?”
  他从小金驽上收回目光,并无惧怕之色,肩膀却在她掌心下僵如铁石:“均下不为例。”
  无忧暗笑,他不是怕死,只是还不想死,既然不想死,也就有所顾忌,有所顾忌就注定有弱点,食指关节在他细滑如瓷的脸颊上划过:“这是你对我不敬所付的利息,如果你嫌我的手脏,一会儿下了车,找护卫借把刀,把头削了。”
  惜了了被她靠着,胃中翻翻滚滚,正有些难忍,听了这话,胸口生生烧起一把怒火,抬手猛的将她一推。
  无忧借力滚过一边,仍斜靠回自己的位置,笑嘻嘻的隔着面纱将他看着。
  惜了了被她这么一闹,固然怒气冲天,胃中不适却消去不少,也靠了身后靠枕,斜眸瞅着无忧,防她再有什么异常举动,在不经意中,举手投足,也是无一不美到极点。
  无忧忍不住又向他打趣:“你说去‘一品香’的那些男人是冲着茶去的,还是冲着你的这身皮囊去的?”
  惜了了善于交际,不管对着什么样的人,总能和颜悦色,举止得体,可是对着她却全然失了常态,眼里喷出的火,几欲将对方烧死。
  无忧闹了这一场,得知与他有五年之约,也算小有收获,不再胡闹,揭了窗帘,见马车正在一家大客栈前停下。
  这次出来,本来还要顺路为姨娘办点小事,结果出了门,又收到消息说,事出意外,那件事无需再办。
  再加上路上太过于的畅通无阻,结果直接导致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来时辰。
  反正已到晌午,索性到对面酒楼吃个饭,歇歇脚。
  总算可以结束与无忧的单独相处,惜了了明显松了口气,马车刚刚停稳,便掀了帘子下车。
  无忧得知那五年之约,心情大好,与院子中的人越少瓜葛,对她越是有利,跟在他身后,直接蹦下了车。
  无忧不曾到过这地方,免不了四处乱看,反落在了惜了了身后。
  惜了了虽然与无忧不合,但无忧的身份终究摆在那儿,只得停下来等她先走。
  恰好有卖糖人的过去,无忧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没注意到惜了了已经停下,仍是扭着头,追着糖人看,脚下却是没停,实实在在的撞在了惜了了后背上。
  本来这种情况,惜了了只需迈出一步,便可以稳住身形,偏偏这时,只觉身后一个牵扯,一前一后两个不均衡的力道拖拽着他,脚下顿时失去平衡,险些扑倒在地,等重新稳住身体,往下看去,脸即时黑了下去,狠狠的瞪向无忧。
  无忧刚好将目光从糖人身上收回,对上他含怒的眼,愣了愣,迷惑道:“又被哪个路人亲了?”
  惜了了冷着的脸,越加沉了下去:“踩到了。”
  “踩到了?”无忧不解的随他视线往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竟贴着他后背,站在他身后拽地的衣袍下摆上,忙跳了开来,深蓝的衣摆上已留下两只小小的灰脚印。
  想也没想,顺手将他的袍子捞了起来,拍去上面灰脚印。
  惜了了略抬眼帘,眸中讶然,白玉般的面庞微微泛红,从她手中慢慢抽回袍角:“不必了。”
  无忧这才想起,这样的行为在二十一世纪再正常不过,但她现在身为郡主,而惜了了却是她的夫侍,这么做就有些不合身份。
  她虽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十八年,早习惯平等的社会风气,并不以为然,拍拍手,迈进酒楼。
  这家酒楼规模不大,光从外观看并不多起眼,但一直口碑极好,生意却是极好,刚到饭市时间,已经没了空桌子。
  好不容易跟别人分了半边桌子,才算有位置坐下。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7:34
036 何为攻受

  分给她们桌子的人,是穿着一身亮紫长袍的男子,戴着顶慕离帽,和衣袍同色的面纱遮去了脸,看不见相貌,自斟自饮倒也悠闲自在。
  无忧回来后便遇上不凡,宁墨,开心和惜了了,这四人不论长相,气质,全然不同,但个个是罕见的美色。
  看过这四人后,对男人无形中又提升了几分免疫。
  所以对面男子虽然一身亮丽,却是引不起她的注意。
  反倒是隔壁桌的八卦更让她感兴趣。
  八卦中的主人公,竟是她这次前来相亲的对象--凤止。
  “小二说玉香阁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玉仙姑娘,前天夜里求见巫仙,只求一夜风流,衣裳都解了,却没成事。”深衣青年半蹲在凳子上,不住惋惜,只恨不得男主角换成他。
  另有人接嘴过去:“别说玉仙姑娘,昨天见着了郡主赵雅,可真是个美人胚子,为了他特意宿在了巫仙隔壁。赵雅邀了他赏月,花前月下的,赵雅不胜酒力,才三两杯就醉了,还是他亲自送她回的房,干柴烈火的也没燃起来。”
  无忧笑着摇头,牡丹花是番王的女儿,游牧女子,大多数酒量好,哪能三两杯就醉的。为了得那个神棍,当真煞费心思,美人计都用上了。
  只是不知这些人哪来的本事,竟连人家的闺房事都能透视得如此清楚。
  果然有和无忧同想法的不屑道:“就吹吧,你们怎么知道人家解了衣裳?再说人家郡主会男人,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着?”
  先前发话的被人驳了,沉不住气,跳了起来:“玉仙姑娘的事是门没掩实,小二送水从门缝里瞧见的,至于赵雅,是从可靠内线那儿得的风,全是千真万确。”
  穿青衫的书生将手中折扇一合:“这才是真君子,坐怀不乱。这一来,赵雅对巫更是另眼相看,弄不好是非他不嫁了。”
  千千一惯是最八卦的,遇上这种事,哪能不心痒,推了推她:“郡……小姐怎么看?”
  “应该是那神棍性-无能。”无忧挟了筷子凉拌小黄瓜放入口中,见惜了了和对面的那位一起向她看来,以为是这地方没有性-无能这么个说法,补了一句:“就是不能人道。”
  对面那位手中筷子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跌在地上。
  千千的脸瞬间通红,瞅了同桌的紫衫男子一眼,压低声音轻咳了声:“小姐,这种话怎么能出自姑娘的口。”
  无忧不以为然的睨了她一眼:“是你要问我的,我不过是如实说自己的想法罢了。”
  惜了了神情颇为古怪,向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无忧也回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二人均是无话,各自埋头吃饭。
  对面的说客被她这么一岔,全打住了话头,见她是个姑娘,又有丫头相陪,也不好出言反驳。
  最关键的是当看见她身边的惜了了后,视线就收不回去了,有认出是‘一品香’的惜了了,低声惊呼了声:“是惜公子。”
  所有人一惊之下,忙转回头去,不敢再多看。
  刹时间,这一块地方就静了下去。
  这份不正常的静,最终被无忧对面的紫衫男子,叫小二重新换一副筷子而结束。
  不过话题就东拉西扯,不外乎是哪家的老爷又纳了房小妾,哪家寡妇耐不住寂寞出了墙,再引不起无忧兴趣。
  饭后,无忧觉得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相亲大有送上门给人吃豆腐的嫌疑,万一遇上喜欢胡编乱造的小二,只怕明天就变成了,她宽衣解带上了人家的床。
  临时改变主意,差人去给凤止传话,将地点从他所住的客房搬到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枫树林里。
  那地方虽然谈不上人来人往,但终究是喜欢踏青的人常去的地方,又有了了相陪,那些喜欢八卦的人总不能把他们胡扳成在光天化日之下,郎情妾意玩起了三P,或者是凤止拒绝与她们二人玩三P。
  枫树林里有现成的凉亭,扫扫灰就能入坐。
  凤止倒没摆架子,很快就随着无忧差去的下人来了,到了石桌前,一掀长袍下摆,在她对面坐下。
  无忧看着那一身亮丽的浅紫,神色一僵,视线上移,果然那袭紫色的慕离面纱。
  惜了了神色间倒全无异样,只是向来人轻点了点头,打过招呼,便接着煽火煮水。
  凤止侧着脸,看了一阵,道:“这等手势,这等容貌,想必就是‘一品香’的惜公子?”
  “正是惜了了。”惜了了微微一笑。
  “王妃当真是有心了。”凤止肺腑一叹。
  惜了了眼角轻抬,眼中琉光轻转:“传言巫仙也是茶道中好手,有机会还要向巫仙请教一二。如果巫仙不嫌弃,可去‘一品香’小坐。”
  “凤止惶恐,惜公子实在是抬举凤止了。”
  无忧心叹,生意人就是生意人,逮到机会就往自己场子里拉人。
  凤止和惜了了客套一番,凤止才向无忧看去。
  无忧想着方才酒楼上的事,耳根子火烧烧的烫,对于男人,不管他能不能人道,都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他不能人道,否则他一定要将你恨之入骨,想方设法的对你打击报复。
  暗自揣摩,得尽快结束这场相亲,这个人无论如何是不能往院子里接的,反正自己不是兴宁,完全不用考虑只能活到十五岁的事,就算兴宁当真回来了,她自己再来倒追他就是。
  手撑了下巴:“你打算蒙着脸和我谈事?”
  “你不是也蒙着脸吗?”凤止脸色藏在面纱后,从声音上听不出喜乐。
  “我长得太丑,把脸遮一遮,你少些恶心,我们的事也容易成些。”有凤止在场,无忧也不信他敢搬出刚才的人道一事来为难她。
  “三年前你就不是美人,治了三年,难道还能越治越丑?”
  “还真是越治越丑了。”无忧开始后悔,没把褪下来的那层蛤蟆皮留着,要不往脸上一贴,或许能将他打发得快些。
  “可是师叔说治好了。”凤止接了惜了了递来的茶,先闻了闻,再小饮了一口,惬意的吁了口气:“果然好茶。”
  无忧开始后悔带惜了了来了,忙道:“你和赵雅的事成了吗?”
  凤止奇道:“我和她能成什么事?”
  “婚事啊。”无忧撇了嘴,就装吧,虚伪。
  “看样子郡主很想我能娶赵雅。”
  “这倒不是。”无忧当着惜了了的面也不敢直说当然想他跟赵雅凑成一堆:“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娶了我家了了。”
  惜了了递茶,凤止接茶的手同时停住,四道目光同时向她望来。
  无忧暗恼自己时不时犯一犯这种说话比大脑快一步的小错误,不过话出了口,干脆说穿去,润了润噪子,道:“你看,你爱茶,我家了了的茶道是绝对的好,是吧?”
  凤止收回手,将空茶杯放在茶盘中,点了点头:“不错,可是这何娶嫁有何关系?再说如果我娶了你,同样可以在他那儿分上杯茶喝。”
  无忧喉咙顿时干巴巴的:“一年后,他就要杀我的,到时我死了,你我恩爱一场,难免要被我牵连,虽然他不一定会连你一块杀,却未必再肯沏茶给你喝。”
  凤止从袖子里抽了折扇出来,抖开来扇了扇:“所以呢?”
  无忧望着他手中的扇子,哭笑不得,明明是个神棍,偏要扮出个风雅的模样:“所以你不如直接娶了他,那么以后不管他杀不杀我,都是会沏茶给你喝的。至于床弟之事,你就更无需担心了,大不了,他攻你受。”
  惜了了万万没料到无忧会生出这么个古怪念头,好气又好笑,瞪向无忧的眸子却是冷了下去。
  凤止看向惜了了:“何为攻受?”
  惜了了也是一脸的迷惑。
  无忧见二人对嫁娶之事没太大的反应,升起一丝希望,轻咳了一声:“所谓攻受……”
  话没出口,背后一痛,回头看去,千千正一边掐她,一边向她递眼色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车坐得太久,我活动活动。”无忧打开千千的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所谓攻受……让千千给你们解释。”
  “郡……郡主……”千千即时傻了眼:“怎么可以如此?”
  “别说你不知道。”无忧背对惜了了和凤止,凑到千千耳边,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既然你不让我说,就换你说,只要凤止不用跟我成亲,以后有你好处。”
  千千见有好处,忙定了神,轻咳了一声,两眼下垂,只看身前桌缘,口中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道:“所谓攻受,如果说男人是攻,那女人就是受。那么惜公子就相当于男人,巫仙大人就相当于女人,巫仙大人只消趴在床上充当女人,再不用为不能人道而苦恼。”
  无忧本在桌边晃悠着暗暗偷笑,听到最后一句,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什么也不想,拔脚就跑。
  ‘当,当’两声,惜了了和凤止手中茶杯同时从指间滑落,跌在石桌上,滴溜溜的乱转。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7:46
037 彼岸花之曼珠

  惜了了平日再好的修养,这时也气得脸色发青,这个魔女简直邪恶的无可救药,在大街上公然非礼他也就罢了,顶多也是个好色,这时却想着法子令他与男子欢-好。
  仅仅因为那些为人不耻的恶趣,能满足着她一时之好,便让她小小年纪,已是满手血腥,这样的邪魔恶女居然被众国储君捧在掌心中,实在可恶。
  将茶壶弃在石桌上,握紧双拳……如果不是还有那许许多多无辜的性命捏在她的手中,恨不得就此取了她的性命,又岂能与她定下那五年之约。
  他不怕违约遭受天谴,却不能不在意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深吸了口气,白得几乎透明的面颊,重新慢慢缓和下来,如同平时在茶苑对着那些茶客,眉眸中拢起半真半假的笑。
  这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让人感到亲和。
  抬起手臂,蓝深的阔袖滑下寸余,重重叠叠的番红花下露出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开始有条不紊的整理桌上残局。
  无忧没跑出两步,眼前紫影一晃,石桌旁的凤止已离座朝反方向而去,长松了口气,看样子这桩婚事算是吹了。
  林中平地刮起一阵大风,卷着地上落叶翻飞上半空,将凤止的慕离面纱抛起,凤止回头过来。
  俊美的面容雌雄难辩,金瞳一闪,波光流转,睨看向无忧,咧嘴一笑,那笑足以颠倒众生,将人的心魂掠去。
  无忧浑身一颤,整个人僵住,倒不是因为他惊人的俊美容颜,而是这张脸,她整整看了十八年……
  想再看真些,浅紫面纱已然落下,重新将那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已回过头去,径直出了枫树林,仿佛那一刹只是个幻觉。
  收拾了纷乱的思绪,看向杵在那儿的千千。
  千千也是一脸的惊愕,手指着凤止离去的方向,看着无忧,张口结舌的道:“冥……冥……冥……”
  无忧打下她的手,将她的话头截了下来:“明天见了我娘,我自有交待,你不用担心受罚。”
  千千这才醒起失言,飞快了偷偷瞄了一眼仍端坐在石桌边的惜了了,垂下头。
  惜了了眸子微瞥,半窄了眼,目光向千千飘来:“你就是千千?”
  千千是极爱看美人的,初见惜了了时,就被迷得七魂没了六魂半,但自从得知他是无忧的夫郎,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打包塞进垃圾篓子,这次和了了一起出来,连眼角都不敢往他脸上挂一挂。
  然这时见他问话,整个人顿时酥麻了一半,不过目光与他目光一交结,他的目光明明是含着浅笑的,却让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低,不敢再看,只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惜了了不再说什么,接着慢慢整理东倒西歪的茶具,低柔婉媚的声音又自飘来:
  “是你对十一郎说:我恋童?”
  千千心里‘砰砰’乱跳,讷讷半天,就是开不了口。
  “嗯?”惜了了略抬了抬眼皮,声音极轻。
  “误……误会。”千千慌得双手乱摇:“奴……奴婢怎么敢有这个想法……”
  关于这件事,无忧心里本存着气,这时见惜了了还好意思提起,如同在灯芯上浇了勺沸油,越加火起。
  将千千拉到自己身后,弯腰凑到惜了了面前,出奇不意的突然伸手勾了他的脖子,贴唇上去,目无表情的在他柔嫩如花瓣的下唇上咬下。
  惜了了脑袋顿时木了一半,胃中一阵翻滚,身子后仰,与她拉开些距离,滚下石凳,跌跌撞撞的奔到一边,手扶了树杆就是一阵的吐。
  千千有些看不过去,推推无忧,小声道:“郡主……明知惜公子忌女色……这么对他,不好吧?”
  “下次再不帮你出头。”无忧横了千千一眼,真是好人难当,帮她出头,反倒落了个不是。
  千千神情一窒,忙闭了嘴。
  无忧话是这么说,却伸手提了装着已经不再滚烫的小水壶,踱到惜了了身边,也不见他呕出什么来。
  她两眼望天,这么绝色的一个男儿,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怪癖。
  将小水壶塞到他手中,惜了了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拒绝,接过就饮。
  无忧学着十一郎的腔调,道:“了了哥哥这么亲亲我,说这是表示喜欢。”
  惜了了正含了口水在口中漱口,乍然听见这么一句,口中温水反灌下去,差点将他呛死,一阵剧烈的咳。
  偏头过来,斜瞥了无忧渗着不屑的眼角,无力的闭了眼。
  可能是他出于在茶苑对着茶客的习惯,不管是真是假,对着谁都是和颜悦色,所以在常乐的这些夫侍中,十一郎特别喜欢亲近他,只要回府,十一郎就必定会去他那里缠一阵。
  那日他象平常一般,送十一郎回他的寝院,穿过花丛恰好见一个小丫头忐忑不安的在假山后不住搓手,蓦然院中的一个隐卫现身落在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一惊之后,看清来人,眸子在月光下顿时特别的亮。
  “你找我?”隐卫声无波澜。
  小丫头“嗯。”了一声,却说不出别的话。
  “我公务在身,有话你就说。”隐卫对小丫头分明也是有情,否则也不会现身见面,不过见了面,又不得不装得无事一般。
  小丫头之前显现是准备了许多话要说,可是被他这么不带感情的问话一堵,反而说不出来了,但就这么走也不甘心,踌躇一阵,突然下了很大决心,突然扑上前,踮着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飞快的跑开了。
  院中隐卫的功夫都很好,小丫头就算是贸然靠近他,如果他不愿意,也是绝对亲不上他的,所以由此可见他对小丫头也是有情的。
  隐卫抬手轻抚了抚唇,眸色在月光下闪烁不定,最终轻舔了舔唇,闪身隐在了夜色中。
  这种私会,在府中是禁止的,不过惜了了不关心,也无心理会。
  十一郎却好奇的拽了指他的衣袖:“了了哥哥,丫头为什么要咬他,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她要惩罚他吗?”
  郡主府中不是好地方,而十一郎又纯粹是因为常乐的一时心血来潮的邪恶念头,才入了府成为她最小的一个夫侍。
  虽然十一郎身份如此,但终究是个孩子,惜了了希望十一郎在成长过程中思想能健康些,以后长大了,能真正懂得男女之情,而并不是成为常乐的一个淫-乐工具。
  便蹲下身,将他抱住:“她不是在惩罚他,那叫亲亲,是对喜欢的人的一种表示。”
  十一郎似明非似的眨着眼:“就象了了哥哥亲亲我一样吗?”
  惜了了失笑,对着他的嘟着的可爱脸蛋,亲了一口:“当然不同,这是对小孩的喜欢。”
  十一郎懵懵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压根没把喜欢的人,和对小孩子的喜欢区分开来。
  不过这种事,对五岁的孩子来说,也无需太过明白,等到了那一天,他自然懂得。
  所以惜了了也不再多说。
  他亲的明明是十一郎的脸蛋,被那小子扭曲成了亲嘴……
  在意思上,那只是对小孩子的喜欢,又被歪到了私会的男女之情上,到了常乐这里就更成了别样的龌龊意思。
  如果说千千说他恋童是个误会,那么这个误会自也是他自己亲手种出来的。
  然被人生生冤枉出这么变态的行为和爱好,实在叫人郁闷。
  而眼前这位有着恋童之好,把十一郎弄进府中的罪魁祸首,却将自己的恶好灌到他头上,叫他们沦为同一类人,实在叫他怒不可遏。
  他可以对着任何人谈笑风生,过去的常乐,固然恶毒,但在他面前,却也不敢造次,所以面对着她,也能应对自如。
  不料三年的光阴,竟将她的言行变得完全不可理喻,令他对着她竟然无法保持常态。
  无忧瞅了他一阵:“以后不许再碰十一郎。”
  惜了了怒到极点,忍无可忍,站起身,吐了这一阵,有些乏力,背靠了身边树杆喘息一阵,重回到桌边,瞅了眼拉着千千正要离开的无忧:“我警告过你,不许再惹我。”
  无忧回头瞪他,毫不示弱:“是你先惹起的。”
  转身之际,象是闻到一抹淡淡的可以撩入骨子的媚香,但凡不正常的气味,都不该闻,但这味道,就算明知道不该闻,仍忍不住想再深吸一口,将这股味道长留一点算一点,哪怕死了也愿意。
  这味道……这感觉……无忧膝盖一软,忙手撑了石桌,才勉强稳住身形,苦着脸向惜了了望去,试着问道:“你是曼珠,还是沙华?”
  惜了了脸色苍白,神情却已经恢复,慢慢收拾着茶具,不抬头,长睫掩着的瞳眸却闪过微微讶然,道:“曼珠。”
  无忧脚下彻底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毒……罢了,我还几日可活?”
  惜了了冷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有点见识,死人倒不会,不过每月初七子时七刻,要受一次剔骨之痛。”说完,捧了包好的茶具,轻飘飘的走了。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6 15:27:57
038 曼珠沙华

  无忧望着他的背影,险些哭了出来:“我的妈呀,让我去哪儿找沙华。”
  千千忙将她扶起,急道:“郡主怎么不叫他拿出解药?”
  无忧苦笑:“你何曾听过曼珠会解毒?”
  千千吃惊的睁大了眼:“难道他是彼岸花中的曼珠。”
  “怕是了。”无忧哭丧着脸,怨念的瞅了她一眼,寻不到沙华,往后一个月得受一次苦了。
  二人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的,都傻在了那儿。
  关于彼岸花曼珠沙华的事,象是一个传说,却是一个真实的传说。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宁漫的女子,同时精通毒术和医术。
  一次外出采药,在河岸边救了一个垂死的孩童,孩童治好后,却全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既不知道自己为何受伤,也不知家在何处,父母何人。
  宁漫见其可怜,人又聪明,便收为徒,留在身边,和出世不久的女儿养在一起。
  女儿随着父姓,叫苏彼。
  由于怀念死去的丈夫,给男孩起名岸,随着自己姓,叫宁岸。
  意思是与丈夫彼岸相隔的意思。
  彼和岸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岸心地善良,不愿学习毒术,苦研医术。
  彼见他如此,便只学毒术,因为她的毒,只有岸能解,如果岸不想她的毒伤到无辜,就得一辈子不离开她。
  而彼的毒,大多数是无毒无味,但她不喜欢让人不知不觉的中毒,便自行调配出一种奇香,再将这种奇香放入自己的毒药中。
  于是她的毒就有了与众不同的特点,总是带着跗骨的香,闻过的人,哪怕明知会被毒死,也会闻下去。
  长久以来,世人只看见彼用毒,岸解毒。
  一直弄不明白,到底彼会不会自己解毒,而岸又会不会毒术。
  岸和彼郎情意妾,结为夫妇,日子过得恩恩爱爱,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也不知是不是被母亲起坏了彼岸这两个名字。
  就在宁漫去世的第二天,不知何故,岸就抛弃了妻子离去。
  彼伤心欲绝,发下毒誓,永世再不与岸相见,所以后来的人见着彼下毒,却没办法在毒发前寻到岸解毒。
  两家人的无法共存,被世人称作彼岸花,彼岸花另外有一个名字叫曼珠沙华。
  由于宁漫发下的毒誓,导致他们的后人也从来不会共同出现在一个地方。
  于是彼的后人便是彼岸花之曼珠,而岸的后人就是彼岸花之沙华。
  彼自被岸抛弃后,郁郁寡欢,终是没活几年,便离了世。
  世间总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岸抛弃彼,二人又多年不见,在世人看来,岸确实是个冷酷到极点的负心人,可是在彼死去不久,坟前来了一个人,在坟边坐了一夜,第二天曼珠发现他眼里噙着一颗泪,依着坟死去,坟前还拢着未能完全散去的媚香,由此可见他是服了彼的毒死去。
  后来有人认出死去的人就是岸。
  随着彼和岸的去世,曼珠和沙华也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关于彼岸的故事,是无忧小时候听子言讲起,至于他们有后人以后的事,却是前不久,无意中想起这个故事,一直不知道彼岸的结局,觉得遗憾,所以问了冥王,才得知彼岸的后人曼珠沙华的事。
  无忧万万没想到,人间蒸发的彼岸花之曼珠居然会是‘一品香’的掌柜,兴宁的五夫-惜了了。
  如果早知道是他,说什么也不去触这个霉头。
  长呼出口气,这下可真是冤大头了,平白惹来一个月一次的剔骨之痛。
  “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求求惜公子,给郡主把毒解了。”千千急得打转。
  “你可听说过彼给人解过毒?”无忧扶着千千起身,搓了搓鼻子,回想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发生过毒发事件,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自己算不上正常的人,毒到了自己身体里便没起过作用,她真希望是后者。
  千千急得险些哭出来,无忧是为了给她出头,惹火了惜了了,才得了这么一个果苦。
  “曼珠是彼的后人,识得下毒,又哪会解毒?”无忧拍拍手上沾着的枯叶:“万一他只是吓一吓我,并不是曼珠呢?又或者我运气好,撞上了沙华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上了车,只得她和了了二人相对时,便又另一番说法。
  惜了了慵懒的斜依着靠枕,欲睡不睡,半阖着眼,浓密的长睫在雪白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一弯阴影。
  无忧趴在小茶几上,直定定的将惜了了看着,忍着伸手去触摸他鹅毛小扇一般的睫毛:“每月初七子夜七刻的剔骨之痛,只是说来吓我的,是么?”
  “你可以当成是我与你开了个玩笑。”他索性整个眼都闭上了。
  无忧在他脸上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他的话是真还是假:“我娘知道你是曼珠吗?”
  “你认为王妃会将不明身份的人,留在府中吗?”
  “不能。”无忧想也不想的摇头:“那我娘可知道你想杀我?”
  “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你放在我身边?”无忧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母皇可以毒杀自己,难道姨娘也……
  “我答应过王妃做为你的夫侍,绝不会伤你性命,真要到取你性命的时候,我自会离府,等我提出离开的时候,王妃再做打算也不迟。”
  无忧怔了怔:“你就不怕在你提出离开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长睫终于颤了颤,睁开眼,眼里是半真半假的浅笑:“不愧是母女。”
  “既然你也知道这个结果,为什么还要进府?”无忧胸口好象突然被什么哽住,憋闷的象要窒息过去。
  “有些事,要去做了,才会知道结果,或许最后赢的是我呢?”他眸色微闪,又慢慢阖上:“倒是你与过去变了不少。”
  “呃?”
  无忧等了一阵,却不见他再搭理自己。
  躺倒下去,眼珠子却没从惜了了身上挪开,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大胆的在自己身上下毒:“如果我娘知道,你在我身上下毒,会如何?”
  “你不防去问问王妃。”
  这是惜了了今天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无忧依在窗边,愁眉苦脸的看着王妃修剪花枝。
  不知道把婚事搞砸了的事说出来,会不会被罚去一边跪着。
  “有什么事,直说就是。”王妃抬眼轻睨了她一眼。
  无忧挑挑捡捡,还是决定先把相亲的结果放一放,蹭到王妃面前,去接她剪下来的花枝:“娘,沙华可在附近?”
  “沙华?”
  “彼岸花之沙华。”无忧实在没把握预测,姨娘知道惜了了下毒的事,会有什么反应。
  王妃微微一愣,接着修剪自己的花枝:“你府中有一个曼珠,婉城附近自然不会再有沙华。”
  无忧泄了气,果然……“可是……就算不在婉城附近,或许可以在其他什么地方寻到他?”
  “你寻他做什么?”王妃手一抖,飞快的向无忧看来:“难道你……”
  无忧赔了个笑,不答。
  王妃长叹了口气,放下花枝:“你怎么惹他了?”
  无忧扁了嘴,怎么惹他……起初是在街上啃了他几口,再后来在车上又威胁了他一下,然后又再啃了他一口,在她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小气。”
  “小气?”王妃无语摇头,最善于交际的了了会小气?
  “就是他小气。”无忧看不出王妃对惜了了下毒的事,有太多的担忧。
  “你说小气就是小气吧。”王妃蹙了蹙眉,竟又开始修剪花枝,对她中的毒竟不再过问。
  “他……他对我下毒……”无忧张口结舌。
  “下都下了,能有什么办法?他也不会对你下有性命之忧的毒,来来去去不过是让你吃些苦头。如今除了慢慢打听沙华的下落,也没有别的办法。”
  王妃白了她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你去招惹了他,要不然他会拿赫免令当儿戏么?我会把这事禀报给皇上,赫免牌他只能用一次,以后不敢再这么对你,不过你还是别再去招惹他的好。”
  赫免令吗……无忧暗抽了口冷气,他有这枚赫免令,以后就算犯了天大的事,也能借这令牌免去一次死罪。
  怪不得他敢与兴宁定下五年之约,敢说出五年后取她性命的话,到那时无论他是否杀了兴宁,都可以留下性命。
  眼前浮过惜了了那双含着浅笑的眼。
  他竟用唯一能保住性命的机会换她每个月受一回罪,这得多大的恨……
  “娘,别禀了。”
  “呃?”王妃有些意外。
  “反正也不是要命的毒,想办法解了就是,不过这件事,我也不想了了知道,没有回禀。”
  王妃想了想:“也好,这事暂时不要对外声张,过几日人你师傅要来,看他有什么法子没有。”
  按理能有人想办法解毒,应该高兴,然无忧的心却是往下一沉。
  姨娘所说的那位就是给兴宁治脸的神医,兴宁在山中三年,神医对她近年来的习性是最为熟悉,要想在神医面前鱼目混珠,只怕比在姨娘面前更为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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