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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AA》末果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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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2:27
360 争执

  不凡眼里闪过一抹刺痛,“我已经叫太医给赵雅用了些**,明日掌灯方会醒,等明天那仗打完,我自会禀报王爷,你无需理会……”
  无忧慕地转眸向他看去,他惯于揣摩人心,却偏偏不懂她的心。
  “我派人送你回府。”不凡避开她的视线,伸手去接她手中包裹。
  刚才他送赵雅离开,她站在冷风中的孤单身影,他不是不见,那一刻他心如刀绞,只是这里面的苦衷无法,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时间不多,只有送她离开,他才能没有任何顾忌地照着计划行动。
  无忧将手缩开,不转开视线,“我宁肯再给她**掌,然后去王爷那儿请罪,也不愿意你如此。”
  “虽不是你所愿,却是最好的办法。”刚才如果不那样稳住赵雅,哄着她回去,能让太医寻到机会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得让她睡去,今晚定会捅出天大的漏子,那他就不能寻到机会脱身,明天的战事也将受到影响。
  “对你来说是,但对我而言,不能认同。”无忧从怀中抽出信函,丢给他,转身就走。
  他抢上一步,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不管什么事,过了明晚再谈,可好?”
  “纥公子,有急报”门外亲兵语气焦急。
  不凡飞快地看了无忧一眼,放开她的手腕,打开房门,“何事惊慌?”
  “白公子和惜公子回来了,惜公子发现在对方利用风向下毒,王妃叫公子立刻请宁公子和惜公子一同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化去。”
  无忧吃了一惊。
  不凡神色沉稳,但眉头却微微一蹙,“这就去。”
  亲兵跑开,不凡不放心地看向无忧。
  这紧急关头,无忧不能与他再纠缠感情上的事,放柔了声音,“去吧,我会自己回府。”
  “我让洪凌送你。”
  “你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洪凌留在你身边吧。人……我来送。”台阶下传来开心吊儿郎当的声音。
  “开心”无忧喜看向门口,在走之前,能再见一见开心和了了,问一问姑奶奶的情况,也就没有遗憾了。
  开心抱着手臂歪歪哉哉地站在台阶下,笑嘻嘻地瞟了眼不凡,全然没有大战在即的紧迫感,“赶回来的正是时候。”
  不凡虽然看不透开心,但这些年的相处,对他的为人和本事,却是信得过,有他护着无忧,确实可以放心,“老公主可好?”
  “不太好。”开心脸上笑意微敛,见无忧脸上笑容僵住,又笑了起来,“吓你们呢,死不了。”
  无忧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凡却没放过开心眼角一闪而逝的担忧,也不揭穿,暗叹了口气,“路上小心。”
  “你还是赶紧着去前方看看,省得明天一出场,这边的人马就软了一半,这仗直接不用打了。”开心摸了摸脖子,一副天塌下来,也与我无关的神情,“一路上没能睡一个好觉,你们慢慢打,我回去睡一觉。”
  无忧看着开心没心没肺的样子,明明一腔的怨气和伤痛,也禁不住好笑,突然有些同情不凡,转头看向不凡。
  后者平常温如暖玉的脸庞果然冷了三分,斜了开心一眼,步下台阶。
  开心扬了扬手,“慢走,打完了,煮坛好酒给我接风啊。”
  不凡的脸又冷了一分,瞪了他一眼,打他身边走过。
  “这酒到底煮不煮啊?我这一趟跑得好不辛苦,半点酒没沾上,你说什么也得犒劳犒劳我。”
  无忧对开心的厚脸皮越加的没了语言,人家忧心打仗,整天忙里忙外,又是布置战局,又是巡查防事,各种辛苦,无忧看在眼里,而不凡却不曾叫过半点苦。
  这外出回来的,却吵翻了天。
  心想,不赏你一顿爆栗子就算不错了,还指望要煮酒。
  不凡果然被他惹得面如锅底,冷道:“如果我没死在这儿,就给你煮。”
  开心嘻嘻笑道:“你吉人天相,自不会死在这里,我就去睡觉等你的酒喝了。”
  不凡再懒得理他,径直而去。
  开心伸了个懒腰,回头过来,见无忧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收回伸长的手臂,摸了摸脸,“是不是太想我,突然见着我,就看得挪不开眼?”
  无忧‘切’地一声,别开脸,还以为去经历一次奶姑奶奶的生死,他能成熟些,结果还是这副自恋德性。
  开心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晃过来,一手捞起她手中包裹,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想我就直说,我会当听不见,不用害羞。不过你这丫头,脸皮厚过城墙,应该也不会害羞。说吧,我听着。”
  无忧刚才的郁郁被他一搅,淡去不少,白了他一眼,直接将他的话过漏掉,“你是故意气不凡的?”
  “是真想喝酒。”开心将无忧的包裹丢上马车,扶了无忧上车。
  无忧以为他会自己赶车,结果他一头钻进车厢,仰面躺倒,手枕了脑后,向她望来,“累了,先睡一觉,到了叫我。”
  无忧笑不是,气也不是,正想踹他两脚,却见他闭上眼的脸颊比去时削瘦许多,眼睑上有一抹淡淡的青晕,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憔悴。
  看样子,这一趟并不象他表现的那样轻松。
  脚再踢不出去,吩咐车夫启程,坐到他身边,指尖轻抚过他眼睛下方的晕黑,“很辛苦,是吗?”
  “有什么辛苦的。”他抬手起来抓她的手,笑了笑,无忧却感觉到那笑里含着一抹掩藏得很好的苦楚。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胸口有热泉淌过,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
  战乱中,最容易将人丢掉,他和了了在西越便听说这边战事紧张,二人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曾有片刻离开马背,整个人如同崩紧的弦,满脑子都是丢掉她后可怕的情形。
  这时见着她,被抽干了力气全凭着意识支撑的身体再支持不住,躺下来再不愿动一根手指。
  “了了还好吗?”
  “挺好。”他很想将她拉拽下来,抱在进怀里,但怕这一抱,就再不舍得放开。
  无忧在听见亲兵禀报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了安然,现在也不过是亲口问问,再得个安心。
  开心是个好强的人,如果不是真累得支撑不住,绝不会在这时候丢下不凡,倒头睡觉,抖开被子盖在他身上,“睡吧。”
  “嗯。”祥云公方生死难料的悲痛加上这些日子对她的担忧,令他实在疲惫不堪。
  天亮前必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快地恢复体力。
  这时夜已深,光线很暗,只得窗帘在被风吹起的刹间,有月光酒入,他俊郎的面庞在月光下象镀上了一层银光,俊得刺眼。
  无忧缩在车厢一角,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俊颜,平时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笑,阳光一般的暖入人心,在他睡着的时候,眉头却是紧紧拧着。
  他的心只怕是没有他的外表那么洒脱。
  想到这一离开,与他就是永别,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
  很快,那淡淡的痛凝成一点,如钻子般钻到心底深处,排山倒海一样的痛向她压来,她忙将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喘息。
  平时只觉得与他一起很开心,想到要走,总希望能再见他最后一面,这时见着了,才知道与他永别,心居然会这么痛。
  伸手过去,想再摸摸他,记下他的一切,手指感觉到他的呼吸,便不敢再靠近,苦笑了笑,手拉微颤,慢慢地收了回来。
  一个人哪能有这么多的情,既然把心给了子言,又怎么能再去贪念他人的温暖。
  “到了吗?”开心的声音因困意而沙哑,擅于夜行的人,最重呼吸,呼吸稍微受阻就转醒过来。
  “嗯,快了。”无忧轻揭车帘,看向窗外,不让他看见她涌在眼角的眼泪。
  “真快。”开心翻身坐起,晃了晃仍重得要命的头。
  “一会儿,直接回去睡了吗?”
  “睡不成了。”开心双手扣在颈后,活动着僵硬的颈部。
  “怎么?”
  “还有点事,送了你回去,还得出去一趟。”
  “怎么?”
  “我托人打探了点事情,刚回来时收到信,那人已经来了,在这里逗留了几日,天亮前要离开,我得赶去见一面。”
  “很重要的事吗?”
  “嗯。”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无忧话出了口才想起,马上要离开,还能帮得了他什么,不由苦笑。
  “只是去见一面,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呢。一会儿,我就送你到门口,不进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我天亮就回。”
  “嗯。”无忧心中黯然,‘常乐府’就在前面,放下车帘,黑暗中看向他好看的轮廓,“一会下车前,让我抱一下。”
  他嘴角微僵,睡意刹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中的凝光晃过,她从来不会主动对他亲热,“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太久不见,想抱抱你。”
  马车停下,车帘车车夫道:“郡主,公子,到了。”
  无忧应了一声,再抬眼看向开心,真的好想再抱抱他。
  开心轻抿了下唇,凝看着她的眼,“如果我现在抱了你,就再也不会放手,你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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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2:39
361 索爱

  仍然是放荡不羁的笑颜,晃眼看,只会当他没句真话,但眼里却是咄咄的坦然,清清楚楚地告诉对方……我并非儿戏。
  无忧盼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也是希望能有机会说个明白,让他将她从此放开,也了自己的心结。
  离开后,他也不会无谓地去寻她。
  而他半真半玩笑的话,却是让她把关系定下来。
  无忧垂在身侧的手抠着锦面褥子,“那算了。”起身撩帘下车。
  站在车下,看着他下来,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护卫队长见二人如此,识趣得示意手下和车夫先行入府。
  她拒绝在开心的意料之中,仍有些失望。
  风吹着她耳边发丝,卷着落花拂向他的面颊,他伸手握住,轻绕上食指,“我离开这么久,就真一点不想我?”
  无忧将发丝抽回,再无避让的直视向他,有些话,必须与他说个明白,“想,可是想有什么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可以给。”他脸上笑意敛去,是她少有见到的认真。
  “我不过是一个今日不知明日的死活人,我本不该在这世上存在,我能给你什么?”下人们早远远避开,没有人会听见他们谈话。
  他锁看着她的眼,薄唇轻启,“爱可以给我爱”语气坚定而简练,“我只想要你看着我,喜欢着我,仅此而已。”
  无忧愣了,她最给不了他的就是爱,半晌,苦笑了笑,“开心……我们不合适。”
  “做不到,是吗?”他在路上已经想得很明白,不管她如何,他都会等,他相信总能等到花为情开的时候。
  无忧慢慢吸进一口气,咬了咬唇,一狠心点了点:“对。”这时心软,只能换来他日后的痛苦。
  “那就让我陪在你身边,让我来看着你,喜欢着你,这样也足够。”
  无忧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心狠的人,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依赖他,就象自己是长在他身上的,现在要生生的剥下来,心底深处抽起一丝痛楚,那痛渐渐扩大,传遍全身,身上竟无处不痛,痛得坐不住,不过是强行忍着。
  听了这话,心里化开千圈涟漪,软软一片,再忍不住,泪在眼里慢慢凝聚,上前一步,将他抱住,脸颊靠上他的肩膀。
  汗从面颊上滑下,在他肩膀上晕开,带着微冷贴上他的肌肤。
  他微微一顿,将她抱紧,转脸过来轻贴着她的面颊,“你听好,现在你只要好好地去休息,其他事交给我来做。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会去解决。”
  得知了她的身世,就知道她儿时与子言是怎么相依为命走过来的,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没有皇奶奶的那些话,他一定会安静得离开,但现在,他不会退,不但不退,还要一直守护着她。
  她是‘他们’的妻子……
  于心于爱,他都得守着她。
  “答应我。”
  无忧被他紧紧地抱着,熟悉而真切的温暖感觉包围着她,无力抬头,他的呼吸暖暖地拂在她脸上,他的眼里只有她。
  如果没子言,又如果子言不是处在生与死的危险中,真想就这么点了点头,在他坚实的臂弯里躲上一世。
  残存的理智苦苦地挣扎,终于深吸了口气,软软地垂下手,退了开去。
  “你还没回答我。”
  他攥住她的手臂,手臂大得令她疼痛,可是这疼痛却让她莫名的心安,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这世上她并非一个人孤独无依。
  虽然不能去依靠,但心却被填得实实地。
  “让我想想。”到这时候,她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句拒绝的话就放弃,唯有让时间将她从他心里淡去。
  “我不再是以前的开心,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回答。”
  无忧突然感觉,他出去这一趟,发生了些什么,抬头看他。
  他正望着她,眼中是不容人质疑的企盼。
  她眸子闪着纠痛,如受伤的小兽,她胡闹任性,他可以陪她闹,陪她玩,却看不得她这样看着他,轻叹了口气。
  抬手起来抹去她脸上的泪,“去睡吧,睡醒了再想,我明早就能回来。”
  他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无忧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去细问,轻点了点头,希望与他最后的这一面,留下的是她美好的模样,努力笑了一下,“能认识你,真好。”
  开心笑了,冰冷的夜瞬间被那笑暖去,“我看你进去。”
  “嗯。”无忧点头,转身走进大门,走了几步又转身过来,“兵慌马乱地,凡事小心。”
  “好。”他笑了笑,阳光般的笑多了抹温柔,能让人醉在里面。
  无忧不敢多看,忙回身迈进门槛。
  开心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打了个响哨,唤来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无忧听见马蹄声,转身过来,望着马蹄声消失的方向,久久收不回视线,虽然看不见他的人,眼前却一直浮现着他的笑,他的眼。
  胳膊上,还有被他结实的手臂紧抱过的压迫感。
  轻轻抱着胳膊,心里默道:“对不起。”
  千千不能随军,正睡得熟,听见守夜的小丫头叫“郡主”,一骨碌爬起来,冲向门口。
  等无忧进屋,忙迎了上来,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今天挖出这个,虽然不知有什么用,但那石头看着挺好,应该也挺值钱,要不也不会巴巴的用盒子装了,藏在这里。”
  在窗外挖东西的事,折腾了不短时间,无忧早失去耐心,不加理会,千千财迷,却认定既然画了地图,肯定有宝,不肯放弃。
  终于挖出个盒子,打开看了,却是两小片似石非石,似铁非铁的东西,虽然雕刻精细,却实在看不出这东西值得画个地图收藏。
  失望归失望,但终究是第一次挖出的东西,巴巴的捧给无忧。
  无忧打开小盒,里面装着两片一样的东西,只是方向相反,与自己身上玉佩上的用来扣住图案的锁扣图形一样。
  入手很沉,却分辩不出是什么材质。
  眉头微蹙,难道又是安大夫弄出来的?
  但细想在安大夫那里所见,都是玉片,而且玉片都是同一个图案,按理应该只看过玉佩上的那一个图案。
  这锁扣只怕不是从她那里出来。
  虽然想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用,但既然与自己的玉佩有关,就揣进怀里。
  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打探。
  千千见她看得认真,象是认得此物,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呢。”无忧随口答应,走到桌边磨墨。
  千千蹭了过去,扭捏地绞着衣角,“郡主……”
  “要报酬,是吗?”无忧与她相处这么久,对她再了解不过。
  挖了这么久的坑,得了这东西,她不要也就罢了,如果要,她岂有不要点辛苦费的道理。
  千千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了了……”
  无忧白了她一眼,“没有。”
  千千的笑脸一僵,“你们不是挺好吗?”
  无忧没时间与他纠缠,将用裙里挂着的金丝荷包取下,里面是用剩下的金珠。
  捏着荷包,又是无声地一叹,这荷包还是从开心那里得来,那时……只知道他是银狐。
  “这个给你。”
  “不要,金子又带不回去。”千千时常和无忧泡作一堆,知道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虽然带不走,但这辈子,总还得吃用。”无忧直接往她怀里一塞。
  “你全给我了,你呢?”千千感觉她有些不对劲。
  “兴宁快回来了,你多加小心,我会设法联系你。”无忧快速写好信,吹干墨汁,仔细叠好,牢牢封住,在信封上仔细写下,“爹娘同启。”
  千千曾是一个小仙,对这府中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不多留恋,只是想到以后再不能和开心、了了这些美男常见,有些不舍。
  但兴宁回来,面前这位不走,小命难保,也由不得她不舍,“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无忧将信交给她,“一定要亲自交给王爷和王妃。”
  千千点头。
  无忧捏了捏她苹果一样的娃娃脸,心里一阵难过,“我没联系你之前,一定要多加小心。”她离开了,不凡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不用她过于担心。
  千千鼻子突然一酸,“我跟你一起走。”
  “我还有事要办,带着你不方便。”
  “我会功夫的,我可以保护你,不收报酬。”
  无忧笑着拍拍她的脸蛋,“这件事不是功夫的事情,我不会有事,放心。”
  “那么高掉下来,都摔你不死,应该是没事的。”千千吸了吸鼻子,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天女转世,应该是吉人天相。
  “是呢。”无忧强装笑颜,“我去换衣服了。”
  千千只得点头,看着无忧换了身夜行服出来,什么也不带,微微一怔,“就这么走?”
  “嗯。”无忧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如果自己死了,这就是最后一眼。
  对小冥王打心眼里感激。
  这次回来,见了爹娘,子言,又有开心和惜了了的那番情义,还有这小丫头的姐妹情,已无遗憾。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2:50
362 不带小刺猬

  正要跃窗而出,千千惊讶地叫了声,“惜公子。”
  惜了了与不凡去处理对方施毒之事,会突然出现在府里有些意外,来不及多想,扯了屏风上的衣裳套在身上,跃上床,抖开被子盖上,惜了了便已经推门进来,径直走向里间,揭开珠帘,向床榻望来。
  床幔没落,见无忧正翻身坐起,头上珠花尽去,象是睡下不久,松了口气,珠帘从他手中滑下,在他身后‘叮咚’作响。
  “出了什么事吗?”无忧不曾见过惜了了这等惊慌,反而有些懵。
  “没事。”惜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和开心一样,布满血丝,但这发自内心的笑,极美,比任何时候都美。
  “不是说对方下毒,你和不凡一起去了查看,怎么会在这里?”无忧虽然急着要走,但见他这模样,哪能放得下。
  惜了了脚下有些虚软,走到窗边,放出一枚信号弹,才在床边坐下,脸上未退的细密绒毛凝着细小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着光,令他精致而仍带着嫩涩的脸庞显得可爱之极。
  无忧望着窗外飞天而起的信号弹,“你这是做什么?”
  “告诉不凡,你没事。”他视线凝驻在她的面颊上,长透了口气。
  无忧神色微僵,“我能有什么事?”
  “不凡怕你回府后,乘开心去办事的时候,悄悄离开,让我赶回来看看。”一路上,惜了了和开心心照不宣,快马加鞭,都是想尽快回来看她是否平安。
  听不凡一说,更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回了府,直接冲进她的房间,见着她好好地在这里,才醒起刚才的失态,被她近距离地看着,有些发窘,低下头,声如蚊咬,“我怕看不到你了。”
  “怎么会?不凡尽是瞎操心。”无忧勉强笑道:“那毒……”
  惜了了知道不凡不是胡乱猜测的人,所作所为都必有道理,但现在无忧好好地在这里,只能当是不凡料错了,“我只是把他们施毒的范围测出来,至于解毒,化毒……宁墨比我在行……我就从小路赶了回来。”
  无忧松了口气,笑着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都成了红眼小狐狸,快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惜了了不好意思地摸着被她捏过的脸,火辣辣地烫,“你……不走?”
  “走……”
  无忧话一出口,惜了了顿时紧张,拉了她的袖子,“我跟你一起走,你等我,我去收拾一下。”
  惜了了起身就跑。
  无忧‘噗’地一声笑,“不是现在。”
  惜了了刹住脚,重新仔细查看她的脸色,后者只是一脸嘻笑,提起的心再次落下,“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无忧拍拍他的脸,“谁敢欺负你这么小毒兽。”她口中开着玩笑,心里却丝丝的痛。
  惜了了难为情地垂下头,脸上的晕红直过耳根,“我不怕你欺负的,大不了……”
  “大不了,毒我一毒,是吧?”无忧故意沉下脸。
  惜了了本来是想这么说,见她垮脸,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不会用伤身子的毒,大不了让你痒一痒,痛一痛……”
  无忧竖着眉头,一脚将他踹下床,“要走也不带你,带个刺猬在身边,活遭罪。”
  惜了了从脚榻上爬起,去抓她又再踢来的小脚,“我不毒你就是,大不了……我忍着,我挺能忍的……”
  无忧笑着一叹,扫了眼屋角沙漏,时间已经不多,“快去洗洗睡了,臭死了。”
  惜了了本有些洁癖,为了赶路,只有在淌过溪水时,捧水洗一把脸,身上衣裳都没能换一换,更别说沐浴,被她一说,更不好意思,起身就走,撩了珠帘才停下,回转身又道:“不管怎么,你离府,我都是要与你一起的。”
  “知道了,快去吧。”
  那些以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要往好处想的话,全烂在了无忧肚子里。
  看着他欢悦的出去,眼晴微涩,时间紧迫,却由不得她再惜花怜月的伤感,跃起身,脱去外袍,跃窗而出。
  三姑娘焦急地来回走动,不时往门外张望,听见马蹄声,忙奔向门口。
  见开心翻身下马,迎了上去,“你总算赶来了。”
  “人呢?”开心望里张望。
  “押车的催得厉害,全公公很是为难,我叫装车的尽量磨蹭,才多挨了一个时辰,好在你赶到了。”三姑娘如释重担。
  “全德没说什么么?”开心将马栓在柱子上,往里急走。
  “什么也不肯说,说非要与你见面才说。”三姑娘站在原地,不再进屋,“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谢谢你。”开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儿女私情,她真是个好伙伴。
  三姑娘低头笑了笑,心中微苦,与他只能如此,“这些日子郡主除了有一晚和不凡一起去了趟桦树林,再无其他,根本没有能用上我的地方。”
  开心轻笑点头,“你欠我的情,也算还了。”
  三姑娘心中暗叹,宁肯一辈子欠着他的,扬脸笑道:“快去吧,人家等你几天了,实在是等不得了。”
  “好,我们稍后再叙。”开心大步进屋。
  三姑娘上前帮他带上房门。
  屋里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起身,向他急行过来,到了他面前,屈膝就拜,“全德叩见三皇子……”噪声尖细,竟似宫中太监。
  开心忙将他止住,扶了起来,“虽然此下无人,但得多加谨慎,不可再如此称呼,更不可行此大礼。”
  全德点头起身,握着开心的手,眼睛慢慢湿润,“是。”
  开心笑了笑,扶他坐下,“您这么大年纪,还让你奔走,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能为三……公子奔走,是老奴的荣幸。金铃……可还好?”
  “母亲还好,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
  全德舒了口气,“这就好。”
  开心看看天色,离天亮已经不远,“你天亮一定要走?”
  全德点头,“三姑娘叫人故意捣毁了一些首饰,才得以拖了这些天,如果再耽搁,皇后怕是要起疑心了。”
  “也是。”开心叹了口气,“上次托你打听的事……”
  “这么多年,能服侍皇上沐浴的只有皇后,而且皇上身边的人,就算换人,也都是从皇后娘家送进宫。以前众人只觉得是皇上和皇后夫妻恩爱,但上次听公子一说,确实觉得可疑。奴才就留了心,没多久一个新被宠幸的宫女多了句嘴,说皇上房事也从不脱衣裳,当晚就被处死,看来皇上真的有许多不让人知道的秘密。”
  开心冷笑,果然……
  “公子,下一步奴才该怎么办?”
  “你什么也别做了,光看,光听,记在心里就好,千万不可有任何表露。”
  “这……这是为什么?都打听到这份上,只要能近得皇上的身……”
  开心抬手阻止他说下去,“皇后允你出来,就是对你起了疑心,想借此试探你,如果回去,再有异样举动,就可以证明他们的猜测。你此次回去,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仍如以前一般,贪财好酒,他们越是觉得你是散慢,才越放心留你在身边,只有这样,你才能一直活下去……除非,你肯听我的,不再回宫。”
  “当年受娘娘之托,就算看着她死在面前,也不能暴露身份,给公子们留条后路。结果当真眼睁睁地看着娘娘走上绝路,连泪都不敢流一滴。这一等就是十五年,总算盼到公子长大成人,怎么能就此离开。奴才说什么也回去的,如果奴才不回,公子在宫中真的没有人了,一旦有什么事,也不能知晓。”
  开心叹了口气。
  “公子有什么打算?”
  “暂时没有打算。”开心浓眉微锁,“还有别的一些事,我需要弄明白。天快亮了,准备启程吧。”
  全德又给他行过礼,才开门出去。
  三姑娘进来,见开心闷坐在那时,倒了杯茶过来,递给他,“打听到想知道的事了吗?”
  开心接过茶,不答三姑娘的话,反问道:“那批货,你是如何捣毁的?”
  “是已经上路,与送军晌的马车碰上,晌银倒下来压的。全公公发了一通脾气,揪着对方头领,要赔。押送晌银的又哪里是吃素的,但见全公公是穿着二等太监的衣裳,才没敢发作,报到了太子那里,由太子出面,叫我们重做的,文书也是太子派人送往京城的,皇后再精明也不会怀疑到全公公头上。”
  “做得很好。”开心这才将茶一饮而尽,将茶杯搁在桌上,起身,“我得走了。”
  三姑娘望着他满是血丝的眼,心痛地问,“眼睛都全红了,要不睡一觉再走?”
  “不了。”和无忧分开后,总觉得无忧有些不对劲,心里悬悬挂挂地,得赶紧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开心。”三姑娘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叫住他。
  “还有何事?”他从马上,垂眼看她。
  “你……就真的这么喜欢她?即便是她并非常人……”
  “是。”开心薄嘴轻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守着她,到死为止。”
  三姑娘轻叹了一声,“兵慌马乱地,你自己多小心。”
  开心笑了一下,夹马而去。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3:12
363 她终是来了

  山角僻静猎户小屋,不凡一身软甲步下台阶,抬头望着远处天边,清秀的面庞映上银白的月光,透着些焦虑。
  一枚沉金般的信号弹冲天而起的,他闭上眼舒了口气,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落下。
  信号弹消失,洪凌收回视线,将马缰递给不凡,“我就说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涉足战场。”
  “或许是我多了。”不凡话是这样说,心里团着的阴影却没能散去。
  “你的脸……”洪凌看着不凡俊儒的面庞。
  “没有时间了。”不凡戴上青獠鬼面,到处已经封锁,只有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柳一非虽然功夫不错,但不熟悉部署防御和兵阵,绝不可能自由来去。
  事先约好,柳一非会在阵局之外的秘密之处等他,结果被对方下毒一事耽搁,来回时间已经不够,只能如此。
  “可是万一……”洪凌望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芒的鬼面具,不禁担心。
  不凡笑了一下,“南朝还没有能揭得下我的面具的人。”
  “那是,你万事小心。”洪凌担心归担心,但确实再没有别的办法,他这张脸的易容之术不比寻常,就算知道办法,在配药份量和手法上稍有偏差,就是不同的模样,能让他一直保持这模样的人,只有柳一非。
  “如果有什么料外,我会通知你。”不凡翻身上马。
  洪凌点头,退开一步。
  这一仗打得果然很漂亮。
  鬼面如众人所望的吸住对方的隐形杀手。
  南朝北军的杀手固然厉害,但对上专门培养杀手的鬼面,又哪里是对手,那些杀手很快被他引进附近山中。
  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一一倒下,剩下最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再看正向他一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溅血的鬼面具,越加森然可怖,怎么也不敢相信世间有如此如魔似鬼的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一步步后退,到得后来,再压不下内心的恐惧,一身转身,朝着两个方向逃跑。
  不凡追向其中一人,手一扬,手中长枪脱手而出,从那人后心直穿而入,那人向前跌撞两步,扑地倒下,而他手起掌下,剩下这人也即时被了结。
  他带马前行,弯腰握住竖在那时的枪柄,突然听见身后有破风之声,眸子一凛,侧身避开。
  一支乌金短箭擦身而过,插进前方泥地。
  他偏脸笑了一笑,方才还冰冷无情的眸子,此时尽是无奈,她终究来了。
  从对方尸体中拨出盘龙长枪,鲜血顺着枪尖滴下,银亮的枪头泛着淡淡血光,凛然杀手仍未褪去,慢慢转身,抬眼看向不远处坐在马上的娇俏身影。
  同样的一身绒装,却没蒙面,小小的面颊如雪一般白,她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确实不必再蒙什么脸。
  软声低问道:“就这么想杀我?”
  “想杀你,就不会停下。”她可以几箭连发,如果想杀他,就不会射出一箭,就不再发箭。
  无忧收起小金弩,迎向前方男子沉稳的目光,带马向他慢慢走近,她知道那一箭伤不了他。
  “不是来杀我,难道是来看我杀人?”他握紧枪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不作反应。
  “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无忧第一次见他,就见识了他的本事。
  虽然曾经那时学过在马上打斗,但那点本事,到了他面前,完全就是小儿玩意,不足为提,如果与他硬来,根本什么全无用处。
  这里的任务完成,他必须在这仗结束前赶回军营。
  这时候,靖王忙于督战,无暇理会其他,洪凌倒可以周旋。
  但仗打完了,靖王必会寻他,如果找不到他,别说峻熙兄弟,就是靖王夫妇也会起疑心。
  不凡扫视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再凝看向她,“既然看过了,你我就此别过,改日再聚。”手腕轻转,将长枪收在身侧,带马就走。
  无忧没想到他竟不多问半句,说走就走,没有半点留意,看着他欲去的背影,如果这时向他发箭偷袭,定不能成功。
  急中生智,握着乌金短箭,往自己坐骑上刺落,马吃痛,惊嘶一声,前蹄腾起。
  无忧一声惊呼,假装没有留意,被马抛了出去。
  她这招用得极险,如果他不出手救她,她撞向一旁青石,不死即伤。
  他回头看见,吃了一惊,马鞭挥出,卷了她的腰,拽向自己的马背。
  无忧在身体滚进他怀中的一瞬间,抠动腕间扳机,短刀飞出,向他腰侧刺入。
  她与他身体贴着身体,仍被他察觉,他的手飞快地握住刺入的刀刃,但短刀仍是有一截没入他的身体。
  无忧看着从他指间渗出的鲜血,心脏象是被人握住,使劲揉捏,痛得阵阵抽搐。
  她不明白为什么看见他受伤,会这样反应,懵懵抬头,对上他止水般的黑眸。
  他眼中没有一丝怒意,只有一些无忧无法读懂的难言痛楚,“你真是想杀我。”
  一股热意直涌上无忧的眼,泪渐渐蒙了眼睛,轻摇了摇头,伏向上前,将他抱住,是她熟悉的身体,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我不会杀你……我是大夫,我会给你疗伤。”
  “为了保他的性命而伤我?”看她坠马就知道有诈,但无论有没有诈都不能视她的生死不顾。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吗?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无忧的声音越加温柔,她与他,反正是谁也离不开谁,倒不如这样,又可以保得子言的安全。
  “这不是我想要的,你走。”他眼眶发烫,仰头苦笑,拉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轻轻将她推开。
  “不要这样,我这就给你治伤。”她从怀中取出事先备好的药瓶和干净布段,他没有一句抱怨和责怪的话,但她却能感觉到他此时抑制着的痛苦。
  “不必。”他深吸了口气,将身侧的短刀慢慢抽出。
  刀尖洁亮,而被他的手握住的地方,却鲜血汩汩。
  他将短刀递回她手中,“真是好刀。”
  无忧懵懵接过,怔了一下,再看向他腰侧,明白过来,那一刀,被他握住后,才刺入他的腰侧,她的短刀发射的力道极大,从他手掌中穿过,割伤了他的手掌,但刀锋仍是被他生生地挪开了些,只是刺入他腰侧衣裳,而未刺入身体。
  但她的刀有多锋利,她再清楚不过,刀刃在他掌心中割过,弄不好整只手掌都要废去,比刺入他腰间反而更难医治。
  不管如何,她来的目的都是达到了,他最终是伤在她手下,再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得去刺杀不凡。
  但她完全没有达到目的的轻松感,反而心中象压了块千斤的巨石,仿佛每吸一口气,心头都是刀割般的痛。
  无忧慌得呼吸乱了,去拉他的手掌查看。
  他却将手一握,垂了下去,淡道:“走。”
  “我知道这么做,你会恨我,但……”无忧心里愧疚,但为了子言,她没有选择。
  “我不会恨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他轻叹了口气,不过是儿时几年的相依之情,竟让她如此,但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儿时相依为命的情感,作茧自缚。
  十余载光阴,并无留恋,只不过是完成母亲的心愿。
  所想,所念,仅仅是去阴间与她相聚。
  如今再见,如何还肯放手。
  明明知道不可为,却约束不了自己的心。
  她伤自己,不过是为了保另一个自己,他岂能有怨。
  就算死在她手中,也是无悔。
  “以后……你要做的事,我都可以代你去做。”无忧轻咬了唇,不住地看向他垂在身侧,仍在滴血的手掌,那伤得尽快处理。
  “我要杀他呢?你也代?”面具后的眸子宁静如水。
  无忧脸色一变,“除了这个以外……”
  “如果我只求这一样呢?”眼前的少女,仍如当年任起性子般的执意率性,那时他总是理智地告诉她不可行,暗中却迷恋着她的这份纯真的率直。
  如今再见,她已是如花少女,任性的小脸,更美得令他心醉。
  明知答案,却仍是想问,想听她亲口说出。
  “我会杀了你。”无忧握着短刀轻抵他胸口。
  他笑了一下,此时此地,极不合时宜,仍压不下心中悸动,他此生属于自己的贪恋,只有一样……牵着她的手,看着彼此老去……
  薄唇微翘,是极好看的形状,望不到底的黑眸柔光轻转,竟象极了不凡……
  无忧突然一阵恍惚,视线落在他没有面具的半张脸上,这半边脸象是有些不同,不凡温文而雅的面容在眼前浮过,心间突然一片冰冷,凝视正想细看,突然听见他一声惊呼,“小心。”
  回头见一支冷箭直射向她背心,要避已经来不及。
  他在她肩膀上一按,往怀中一带。
  受力下,她的身体向他的身体伏下,他挥臂拦开飞箭。
  无忧感觉到他身体蓦然一僵,便不再动弹,赫然想到什么,低头一看,原本苍白小脸煞白无色,只见手中握着的短刀插入他胸膛,直没刀柄,脑中‘嗡’地一下,乱成了一片。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3:29
364 骗子

  一向淡定的她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解手臂上与短刀相连的扣带。
  “别解了。”他抬手起来轻抚她的面颊,血沾上她雪白的面庞,他拽了袖子去擦拭,之前一战,身上到处溅满鲜血,哪里还有干净之处,越抹越花,眼底深处的痛,再也无法掩饰。
  “你别乱动。”无忧越是焦急,手越是发抖,扣带怎么也解不开。
  他感觉到身上力气快速流失,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抬起头,一阵晕眩,却见前面树后阳光反射金属的光芒,将她用力一推,她俏丽的脸庞在泪眼中模糊,睁大眼,想看清楚些,却越加的蒙去,心底升起久违的无可奈何,颓然一笑,“快走。”
  这一用力,再坐不住,身体往一旁滑倒,想拉信缰绳,手上却使上不一点力气,知道大限已到,收回视线,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
  无忧感觉到短刀链索崩紧,陡然一惊,猛地抬头,见他高大挺拔的身驱向马上坠去,焚心如煎,伸手抓住他的手掌,但他手掌凝满鲜血,滑不留手,他修长的手指从她手掌中滑开,他的身体完全不受她控制地倒了下去。
  短刀被从他胸膛拽出,血溅了她一脸,蒙了眼,眼前一片血红,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体全无阻碍地从马上滚下。
  他的身体重重侧撞向地面,面具受震,跌落一边。
  无忧再顾不得短刀,飞扑下马,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
  耳边的发缕沾着落叶,遮了大半边脸,但那轮廓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刹那间,无忧完全呆住,如同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张了好几次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抖着手拂开他面颊上的墨黑发缕,对上一张她此时最怕看到的儒雅秀美的脸庞。
  心脏紧紧缩成一团,无法张开,已经分辩不出是悔还是痛……
  低头向他胸口看去,他胸口伤处仍在汩汩涌出鲜血,一阵晕眩袭来,她强行撑着,不让自己晕迷过去。
  用力吞咽几下,喉间哽了又哽,用力挤去眼里凝着的泪,深吸了口气,轻唤道:“子言,一定要撑住,我不会要你死。”
  她声音飘忽,这话是说给他听,倒不如说是她心内深处一缕无助的奢望……
  他意识渐渐模糊,远远听有人唤“子言”,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名字,好久不曾听过,那么好听,真想再听听。
  “子言,醒来,不要睡。”无忧强忍着不哭,可是泪却一滴滴从眼里滚下,用力喊着,可是不管怎么用力,声音都不听使唤地颤抖,“子言,我是忧忧,快醒来,不要睡。”
  她叫着,手上不停,抛开他身上铠甲,查看他的伤口,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胸脯上,在鲜红的血液中晕开。
  那刀虽然没有正中心脏,但却极深,足以取人性命。
  无忧脑中空空一片,力气被一丝丝抽去,身上软得没了一点力气,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紧紧束缚,再不知身在何处。
  一个声音在喊,不会就这么结束,上天不会这么残忍,一定不会让他们刚刚才见着,又这么将他们分开。
  不会,一定不会……
  打开所带的所有金创药瓶子,将所有药沫尽数倒上他的伤口,眨眼间,药沫便被鲜血吞去。
  她的心一沉再沉,直坠入万丈冰窘,冷得连呼吸都觉得痛。
  子言毒酒不死,陷身火海不死,如今他是鬼面,鬼面如鬼似魔,更不会这么容易死去。
  她抖得咬不住牙,不认命地用崩带死死压住,血很快渗透崩带,从指缝中渗出。
  从医以来,她头一回感到无措,慌忙脱下衣裳,揉成一团压上他的伤口,无论她再怎么折腾,他呼吸仍越来越弱。
  悲痛将她塞满,到得后来,那些痛慢慢褪去,只剩下恐惧的无助,再忍不住趴伏在他身上,脸贴着他冰冷汗湿的面颊,使劲捶打着他的肩膀,痛哭出声,“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别哭……”一缕弱得被风一吹,便散去的声音传入无忧耳中。
  无忧身体一僵,慢慢抬头。
  “忧忧,别哭……”那声音再次响起,是她熟悉不过的声音。
  “子言。”
  她心脏猛地停住,再无怀疑,将他上前身抱起,令他靠在自己的臂弯中,按压在他胸口伤处的手,越加用力。
  焦急地审视着他的脸。
  小心轻唤,“子言……我在……你醒了,是吗?”
  他一张脸惨白如缟,狭长好看的眼眸无力地半睁开,眼中乌沉沉地黑,迎上她抑哭的眼,原来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子言。
  一世聪明,却败在她的细心中,想脱去一切,与她永世相伴,却终是不能,暗叹了口气。
  抬了抬手,却只轻轻一动,便无力垂下。
  无忧忙握住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他的身体,将呼吸放得最轻,怕重一点,就牵到他的伤口,“子言,你不会有事。”
  她脸上还挂着未滑去的泪珠,小脸如白玉兰一般,额头上渗着微汗,阵阵寒梅冷香幽幽传开。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她真美,能这么看着,真的很开心,真想……能看一辈子,“对不起。”
  无忧用力摇头,“是我不好,怪我不能认出你。”心里剜心般地痛,如果不是自作聪明,又怎么会伤了他。
  无论是不凡也好,鬼面也罢,都是那么温柔,怎么就不多想一想,怎么能凭着那点障眼法就就信了他……真是蠢不可及……
  他笑了一笑,神智渐清,眼风扫向方才利箭飞来之处,浓眉一蹙,失色的薄唇轻启,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涌出,“快……快走……”
  “我们一起走。”无忧感觉他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渐少,如果能及时送他回去,找到宁墨……或许能救。
  对……有宁墨,他一定不会有事……
  不再耽搁,拉着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
  远处树稍后身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地重新拉开弓弦。
  “走。”他眼风见到,眸子半窄,不知哪来的力气,抽回手臂。
  “我不会一个人走。”无忧又去拉他的手臂。
  “我是天女的夫君,与你此世已是无缘,走。”他声音严厉,冷得浸骨。
  无忧怔了一下,哭出了声,“我知道你是想气走我,我不会再信你的。”她并非无心,他的那怜惜爱护,她如何能感觉不到?
  “走。”他眼眶发烫,赤红了眼,他如何能舍得她?但她留在这里只有一死,如何能不舍?“快走。”
  “我不走。”她突然低下头,猛地咬住他的唇,呜咽道:“我死也要和你一起的。”
  他身体微微一震,泪涌了出来,一双眼黑得越发沉得没有光亮,一把将她推开,“我不会和你一起,你走了,我自能活命。”
  话落,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大口大口嗝出的血,刺花了无忧的眼。
  她爬过去,重新将他抱住,“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信,说什么,我也不会再听的,我只要和你一起。”
  他努力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含笑凝看着她,眼中凝着眼,“听我最后一次,快走。我不会有事,过两天,我去寻你。”
  无忧摇头,将他抱得更紧,他现在的的伤,她前脚一走,他就能死在这里,还去哪里寻她?
  不凡眼风处见,远处那支箭终于脱弦而出,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反手将她抱住,侧身一滚,用身体护着她,箭正中他背心,咬牙一声闷哼。
  刹时间,无忧整个人呆住,双手死死抠进他后背,呼吸不得。
  他看着她,含着泪的眼满满的爱怜和痛惜,“忧忧,我怕是再陪不了你了,好好地活下去。”
  无忧手脚冰冷,脸上一片死寂,他不是认命的人,能说出这话,那是真不行了,咬紧哆嗦着的牙,“你敢死,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你骗我的一切,我都要向你讨回来。”
  半晌,他扯出一个笑,慢慢闭上了眼,“也好。”抱着她的手软垂了下去。
  无忧呆呆地看着他从自己怀中滑下,反而没了泪,凝看着他仍噙着笑的脸容,低声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一支羽箭带着怒风向无忧胸口疾飞过来。
  无忧只凝看着半躺在自己腿上的俊美脸庞,手指轻轻拈去他发间落叶,神色温柔安祥,没了痛,只有爱,如同看着熟睡的爱人。
  对飞来的怒箭,不理不顾,不避不挡。
  一道细如丝钱的金光直撞怒箭,那箭又疾又快,却生生被撞偏了去。
  但那箭带着射箭人的平身之力,其势不可挡,直刺入无忧肩膀。
  无忧只觉剧痛后便是一阵麻痹,很快,半边身子也开始发麻,知道箭头上浸过剧毒。
  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要随子言一起去了,怎么个死法,不重要。
  不看箭是从何人之手而来,伏低身去抱不凡不再动弹的身体.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3:48
365 只求手揣黄泉

  学医数载,却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即将死去,却毫无办法。
  突然间体会到当年子言抱着饮下毒酒的她,是何等绝望。
  经过那样的绝望,失而复得,嘴里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更加渴望,更怕再失去。
  如果世人知道北齐前太子未死,他才是真正的天女夫君的事实早晚会被人揭出来。
  那时他们只有分开……
  要想不分开,就只能把这一切完完全全地抹去。
  他……用心良苦……
  可惜这一切,全被她一味的执着弄砸了,一步一步将自己和他送上绝路。
  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却被硬生生地要从她体内撕裂开去,那种椎心的痛苦,比她六岁时为了保他选择死去,痛上何止千万倍。
  刚刚尝到失而复得的幸福,就立刻再次品尝得而复失的痛苦,她再也无法承受。
  远远一只孤雁,咿呀的叫声,扯破了夜空,叫得人柔肠寸断。
  月掩入云层,转眼冷风忽起,霹雳啪啦地砸下雨点,眨眼间已是大雨倾盆。
  她忙脱下衣襟,肩膀上插着的冷箭,连皮带肉地被拽出来,也全然不顾,撑开来遮在他头顶,不让雨点砸在他脸庞上。
  雨太大,转眼间就将衣裳打得透湿,雨水顺着紧贴在她面颊上的发束流下,滴在他的面庞上,将他脸上血痕化开。
  他被血水冲刷的脸颊,慢慢舒展开,明明还是那眉那眼,但整人如同焕发开来,如同艳阳一样夺人眼目,又如深泉幽水般清宁绝秀。
  无忧轻吸了口气,伸轻拭去他脸上血水,哆着唇微微一笑,眼中的痛却任谁看了都禁不住落泪,柔声道:“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是吗?”
  回答她的只有雨打落叶的声音。
  心中苦涩,他既然想将不凡这个身份完全抹去,自然会改变容貌,易容一事,自然不难猜测。
  她伏低身,将他抱紧,将脸紧紧贴在他同样冰冷的额头,又笑了一笑,“你是怕到了黄泉,我无法认出你,所以才让我看见,是吗?”
  垂下眼,痴痴地看着他微蹙着的眉头,狭长好看的眼线,笔挺的鼻子,噙着笑而微微上翘的唇,如同熟睡般安静。
  她一直笑着,泪却从眼角一滴滴滑落,很快和着雨水一同淌向他的面颊。
  雨水流入眼中,却不敢眨一下,怕一眨间,他便会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风吹过,觉得很冷,但这冷却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还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他的心跳让她感到心安。
  她不敢动弹,知道以她之力,只要一拖动他,就会引起他更大的出血,走不了几步,他就会大出血而死。
  这样不动,虽然仍是难逃一死,但起码他现在安静地在她怀中,不会骗她,也不会离开她。
  与鬼面的那些肌肤相亲,不受她意识控制地抵死缠绵,一直是她内心深处最为抵触的。
  这时却如清泉在心间淌过。
  与他无论是心还是身,都已是夫妻,就这么与他一起揣手黄泉,还有何怨?
  这一刻竟盼着与他手握着手,共赏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但又怕那条路太短,走过便是另一世的轮回,再不得相见,因而迫切地渴望这一世能晚些结束。
  哪怕是拖上一时半刻也好。
  盼着他再睁开眼,看看自己,可是他紧闭的眼,再没动一动。
  她嘴边的笑渐渐敛去,“子言,一会儿别走太快,一定要等我,我一个人会害怕……”
  远处树稍后的长弓再次拉开,雨帘密布,却再也无法看清远处人影。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撕破寂静的夜。
  骏马上坐着火红衣裳的美貌女子,也是衣裳透湿,眉间拢着浓浓地焦虑和倦意,手中马鞭不住得抽打着马匹,只恨不得将马打得飞起来,却是长宁。
  长宁看清坐在雨瀑中一坐一卧,如同雕像的两个人,脸色骤变,惊叫了声,“言弟。”不等马停下,慌乱地滚下马,连跌带爬地扑了过去。
  远处长弓垂下,一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
  长宁看清躺在无忧怀中的不凡,怔住了,“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无忧对身边突然出现的人全无所觉,对她的话也听而不闻。
  长宁在自己身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痛意传开,确认不是做梦。
  走到无忧面前,抹去脸上的雨水,扫过半埋在落叶中的青獠鬼面,再看向无忧怀中那张与自己酷似的面容,脚下一个踉呛,“他……他怎么了?”
  无忧这才慢慢抬头,“你知道他是鬼面?”
  长宁一时语塞,继而厉声喝问,“他怎么了?”
  无忧心头一片冰冷,已经知道了答案,声音平静,“他快死了。”
  “不可能,没有人能伤得了他。”长宁扑上前,用力推向无忧,想从她怀中将不凡抢过来。
  无忧将不凡的身体抱得更紧,不容她抢去,吸了吸鼻子,惨然一笑,冷睨向长宁,声音如同冰裂,“不是你叫我杀他吗?我做了……也做到了……”
  长宁蔑视笑道:“凭你也能杀他?”
  “我在他胸口上刺了一刀,那刀直没入刀柄,他为了救我,背心还中了一支暗箭,那箭上有毒……已是没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无忧讥诮地笑了一下,神色凄惨。
  了了说过,身上有相思锁的毒,其他寻常的毒就再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这毒却让她半边身子已经麻木。
  这样的毒寻常人,只怕是见血封喉。
  而他正中的是后心,心脏附近血脉繁杂,毒液流传很快,就算身上有相思锁之毒,又如何能抵?
  在看见长宁的那一瞬,已经明白过来,长宁不是想她杀他,而是想自己死在他手上,这样从此绝了他对自己的心。
  她算盘打得如意,可惜她已经变得不懂人心,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为了搭救亲弟弟,能赔上性命的。
  以为自己变了,所有人都会变,变得只爱惜自己。
  可惜子言没如她所愿,变得只顾惜自己性命。
  他还是原来的他,为了爱的人,什么都能舍,包括性命。
  明明知道抵在胸口的短刀锋利无比,吹毛即断。
  见有箭飞来,唯一能让她避开的办法就是将她往前按倒。
  以鬼面的能耐,哪能不知道那样做,她手中短刀就会刺入他的胸膛,仍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因为爱一个人,关键的时候,想到的只有对方,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危。
  而长宁已经不懂得什么是爱,所以才会不相信他会伤在她手下。
  无忧咬着唇,眼噙着泪,长宁懂也好,不懂也罢,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重看向不凡恢复了真容的面庞,乘还活着,得好好记下这张脸。
  “我不信,你滚开。”长宁气极败坏地冲上去,拖拽无忧。
  无忧怕牵动不凡胸口的刀伤,将他死死搂在怀中,任由长宁如何拖拽,硬是强顶着,不动弹。
  长宁没料到无忧看似弱不禁风,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任她用足了劲,也奈何不了她丝毫,咬牙切齿道:“你再不放手,我将你挫骨扬灰。”
  无忧连手指也没动一根,只是嘴角抽出一丝蔑笑。
  那笑令长宁心脏猛地一跳,仿佛在说她没资格再靠近她的亲弟弟,恼羞成怒,抽出柳叶刀,往无忧劈去。
  无忧收紧手臂,将不凡抱得更紧些,闭上眼,心中默念,“子言,我先去等你了,死在你姐姐手上也好,起码她会好好料理你的后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冰冷的刀刃切过身体的森冷寒意迟迟没有到来。
  缓缓睁眼,明晃晃的薄刃在眼前栽落,眼见要刺入她的身体,又听见极轻得‘叮’地一声,柳叶刀偏离方向,插-入身边满是落叶的泥地。
  而长宁手腕上缠着一根细不可见的金丝,细线般的金线准确无误地卡在长宁血脉处,令她无力握刀,甚至挣脱不出来。
  突来的意外,让心冷如冰的无忧也禁不住怔了一下,向金丝延伸的方向望去。
  “宁墨”二字险些出口,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腿上有疾,而平儿根本不会功夫,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长宁暴怒地冷喝,“是谁,给我滚出来。”
  骨碌声中,一柄二十六股的油纸伞从阴影中现出,半湿的阔袖中露出的几根玉雕般的修长手指,握着乌木伞柄。
  长宁瞪着来人身下的那方木轮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他身后,再没有别人,警惕问道:“你是谁?”
  伞面轻抬,露出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庞,轻抿着唇,像冰一样冷,狭长的眸子更是不带丝毫温度和情感。
  即便是大热天,对上这双眼,仍会忍不住打几个寒战,何况这风雨交加的冷夜。
  但长宁看清那张脸,如被雷击中般呆住,“你……”
  无忧一声哽咽,“宁墨。”
  万般滋味搅着心中的痛,绝望如同灰烬的心重新跳动,苍白的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再无力支撑,身体软了下去,人事不知。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3:58
366 一命换一命

  无忧晕过去,长宁反倒回过神来,目光仍不离宁墨的眼,这双眼的形状与言弟太象,只是没有一丝暖气,“你就是宁墨?”
  “是。”宁墨收回缠在长宁手腕上的金丝,金光闪过,飞快地射向不凡胸口伤处。
  长宁大吃一惊,正想抢上阻止,雨中传来比碎冰还冷的声音,语气全无敬意,“想他不死,就休要乱动。”
  这些年,她一点点握住南朝兵权,就连为南皇的亲舅舅同她说话,也客气三分。
  敢这样跟她说话的人,除了不凡和卫坚,他是第三人。
  而且照着不凡此时情形,已经是吊着半口气,咽气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但她听了宁墨的话,居然不自觉得停下,等回过神,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一顿之间,见金丝上的金针击向的竟是不凡伤口附近的穴道,明白过来,他是在为不凡止血,接着又见金丝缠上不凡垂着的手腕,神使鬼差地放低声音,问道:“他……怎么样?”
  宁墨手指轻捏丝线,感觉他的脉动,过了会儿,手腕轻动,收回金丝。
  他很小的时候,姐姐就离开皇宫,对姐姐还在宫中的日子记忆十分模糊,但隐约记姐姐是极温柔的,岁月如棱,竟将她变成这般,暗暗叹了口气,冷睨向她,“一命换一命,如何?”
  “如何换法?”长宁隐约猜宁墨的意思。
  “不凡我来治,但你再不能伤她的性命。”宁墨瞟了眼昏迷不醒的无忧。
  长宁扫了眼地上的二人,已经冷静下来。
  不凡将死,长宁的心象挖空一般,但这么重的伤,只要稍稍搬动,就立刻毙命,还能如何救。
  想到不凡为了无忧才弄成这样,只恨不得将无忧剁成肉块,再挫骨扬灰,冷哼了一声,“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他现在的伤,世间只得两人能救。”宁墨仍冷冷地看着她,目如冰潭,看不出任何喜怒。
  长宁惊看向他,这世间能让半死之人回生的,只有两人,神医和沙华,但神医已老,沙华又是个女子,与眼前少年,都沾不上边,但仍勾起一丝希望,迟疑问道:“你是……”
  “沙华。”宁墨面无表情。
  长宁不屑地一声嗤笑,“怎么可能。”
  “信不信,由你。”宁墨的轮椅缓缓上前,停在无忧身边,雨已经渐渐停下,看着人事不知的不凡和无忧,心里一阵纠痛。
  他无意中听到峻熙和峻衍的争执,说怀疑不凡和鬼面本是一人,十分不安,见着不凡后,就让他服下护心丹。
  在与他一起清除对方布下的毒阵时,观察地形,细细想来,以鬼面身份消灭对方隐藏杀手,只能在这片林子里。
  不凡离开,他支走平儿,自己独自潜回林中守着。
  远远看着他平安地将对方杀手灭掉,正要离开,却发现无忧到来。
  无忧和不凡之间的事,他不便参与,又不放心离开,就隐在林中,远远看着。
  没想到另有人潜在林中,直到对方发箭,他才发现,可惜隔得太远,施救已经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不凡伤在箭下,赶过来,对方已经射出第二箭,他掷出金针,将急箭撞偏,才救了无忧一命。
  冷箭难防,又不知对方深浅,如果将自己暴露,对方再无忌惮,更难搭救不凡和无忧,只能藏身暗处,与对方僵持。
  好在不凡曾服下护心丹,只要一口气在,他都能施救,倒不必惊慌。
  直到长宁赶来,对方才悄悄离去,他才现身出来。
  伏下身,将人事不知的无忧抱起,令她依坐在自己怀中,转身要走。
  长宁抢上拦下,“你休想带走她。”
  宁墨眼风也不向她瞟上一眼,冷道:“就凭你的本事,还拦不下我。”
  长宁被金丝勒破的手腕,还有些火辣辣地痛。
  她怕暴露鬼面的身份,就连卫坚也不曾告诉,单枪匹马地赶来,现在以她一个人之力确实不是眼前这个俊美少年的对手。
  要想从他手中抢过无忧,根本是痴人说梦,弄不好还得搭上条命在这里,“你说你是沙华,怎么证明?”
  宁墨不答,将右手掌按向身边树杆,等他收回手掌,树杆上竟留下一朵白色彼岸花的图形。
  等长宁看清,他阔袖一挥,树杆上的图案便被生生抹去。
  长宁张口结舌,这等功力,以她所知,也只有峻言能够办到,如果自己与他动手,真是鸡蛋碰石头。
  视线不由地扫向他身下轮椅,怪不得他以残疾之身,敢一个人前来这里。
  风声中传来宁墨冷如寒玉的声音,“看清楚了吗?”
  世人都知道彼和岸曾是夫妻,他们分开后,后人之所以被称为彼岸花,除了两家人发誓再不相见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彼和岸能用药物印出一对彼岸花。
  彼用的左手,印出来的是赤红的曼珠;而岸用的右手,印出的是白色的沙华。
  曼珠沙华也就是他们身份标致。
  二人虽然说再不相见,但情却未当真断过,仍分别将这门绝学传给曼珠和沙华,这对花印也就是曼珠和沙华的身份标致。
  什么身份牌都可能造假,但这对彼岸花掌印却假不了。
  “那为何传言沙华是女人?”长宁望向树杆上少去的那块少了树皮的那块,又惊又喜,言弟有救了。
  “无需奉告。”他垂眼看怀中无忧,玉雕般的修长手指搭向无忧脉搏,塞了丸药丸到无忧口中,对长宁的横眉冷对不加理会,重撑了伞,便要离开。
  他的言行冷得不及人情,长宁自承的优越感在他面前,尽数泄去。
  她急步上前,手抓向他的轮椅扶车,他冷眼扫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从来不曾见过冷性到这地步的人,不自觉得缩回手,不敢再造次。
  “好,一命换一命,但我也有条件。”
  “呃?”他眼皮都不抬一抬,令长宁觉得跟他谈条件,实在艰难。
  换成别人,长宁早就发难,但现在弟弟命悬一线,而且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少年面前,发不起脾气。
  “以后再不允许这个女人接近不凡。”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8:56
367 心狠

  宁墨一言不发,自顾转身,冰冷的夜风扬起他乌黑般的长发,木轮压过落叶的枯燥声音让雨夜更显寒冷。
  长宁的强势在他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下,迅速瓦解,细雨将他的背影蒙去,好像他随时都可能在眼前消失。
  看向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随时可能死去的不凡,心如刀割,如果放了沙华离开,他再不能活,哪里还顾得上谈条件,追上前,将他重新拦下,“答是不答应,给个话。”
  “我无权干涉他人。”宁墨眉心微蹙,好像对她拦路,有些不耐烦。
  长宁直直地凝视着眼前俊美无匹的脸容,疑惑问道:“你……你和不凡是什么关系?”
  “一个院住了几年罢了。”
  “一院住了几年?你是……”长宁视线落在他的腿上,眼皮一跳,“难道你是宁……”
  宁墨嘴角抽出一丝冷意,垂下眼不再看她,又欲前行。
  长宁脸色渐渐发白,据说宁墨长年被兴宁施以酷刑,却从来不曾听说过不凡对这件事加以阻拦。
  初看宁墨长相,以为会是当年逃生的弟弟,可是如果是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不凡的亲弟弟,不凡如何能对他这些年所受的酷刑视而不见?
  虽然不明白以宁墨的功夫,为何要在常乐府忍受那些酷刑,但是不凡能无视他所遭的罪,他又如何不能漠视不凡的生死。
  这样的情况,她还有什么筹码与他谈条件,“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救她?”长宁指了指依在宁墨怀中的无忧。
  “她是我的妻子。”宁墨已经无意再谈下去。
  长宁怔了一下,无忧明明痴心于言弟,怎么又成了他的妻子,但常乐府中事,她所知有限,而且宁墨生得如此俊美非凡,有几个女人见了,不会动心?
  无忧与他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也并非不可能。
  一顿间,宁墨已经从她身边绕过,犹如旷冷冰山中飘来的冷然声音道:“不凡横竖只得半柱香的活头,你有时间琢磨无谓之事,倒不如去为他打点后事。”
  长宁一个激灵,飕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刨根问底,急道:“我答应你。”
  宁墨这才回到不凡身边,示意长宁扶无忧坐到树下。
  不凡的命捏在宁墨手中,长宁不敢乱来,放轻手脚将无忧从他腿上抱起,看着无忧紧闭双眼的小脸,脆弱得如同一朵欲坠的花瓣,恨不得将她摔死在脚边,见宁墨眼角冷光扫来,忙敛去眼中杀光,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树下。
  宁墨解开不凡身上铠甲,少血色的薄唇微微抿紧,不凡为了救无忧,全没顾自己生死,这一刀,如果不是事先服下护心丹,令出血量远远小于寻常,不用说后背一箭,光这一刀,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有护心丹护体,再重的伤,他也能治,他担心的是箭上的毒。
  从偷袭者来来,那人是要致无忧于死地,那么箭上喂的毒,必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就算有护心丹,也难以久撑。
  没想到不凡和无忧体内竟存着合欢草之毒,合欢草虽然算不上万毒之王,却是极为邪恶的,以毒攻毒,反而化去他们所中之毒,而合欢草的毒性也受到影响。
  后背那一箭没中要害,没了毒的威胁,也就不足为虑了。
  手中握了一把金针,准确无误地刺进不凡身体,一盏茶功夫,手掌一翻,他身上金针一起向他飞去,他反手收了,又塞了粒药丸到不凡口中。
  长宁才敢出声问话,“他……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声音依然冷清。
  “那这伤,以后如何治?”长宁皱眉,就算是神医亲临,没有三五个月,这伤也好不了。
  她攻打婉城,为的就是弟弟回心转意,如今弟弟命悬一线,她哪里还有心再打这仗,如果这仗不打,长时间驻守,粮草必然难以供给,北齐援兵一到,就是另一番情形。
  “将他交与我,你可放心?”
  “当然不能。”长宁冷下脸,将不凡交给宁墨,等不凡伤一好,等于放虎归山,这仗也就白打了。
  这次一旦退兵,此前与她联手的各国国君,定然与她离心,再招集众国联手,已是不易。
  “那就没有办法了。”
  “你……”长宁气得脸色发青,这少年身有残疾,看着柔弱,却处处咄咄逼人,没有半点退让,吸了口气,强压怒气,“他跑掉了,我哪里去找人?”
  “我只管他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我会在南朝郊外落脚,一个月后,你接人回去自行疗养。”
  长宁松了口气,以不凡的伤,一个月时间,他哪里也去不了,在南朝京城郊外,更不怕他们能飞上天去,只需派心腹之人盯着就好,“我会准备院落。”
  “不必。”宁墨冷言拒绝。
  “回南朝路途遥远。”长宁不放心在看着昏迷不醒的不凡。
  “这是千年山参加雪莲所制,可以吊着他的性命,我到了地方,自会通知你送他过来。”宁墨抛了一个药瓶给她。
  长宁伸手接住,突然掌心一痛,摊开手掌,见手掌上扎着一根比头发还细的金丝,掐指拈着针尾一拔,金丝却齐根断去,陷入手掌的那一截再拔不出来,赫然想到什么,惊看向宁墨,“金丝断脉?”
  “识得就好,我刚才给他止血控制伤势的时候,也在他体内埋下金丝。”宁墨抱起无忧,冷眼睨来,“今日之事,以及我的身份,不想再有第三人知道。”撑了伞,为无忧遮去又渐渐下大的雨水,缓缓而去。
  长宁又急又怒,冲他背影吼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信不过你。”远远飘来宁墨冰冷的一语。
  “他都伤成这样,还有什么不可信?”她的眼睛被怒火炙红。
  狂风忽起,再听不见宁墨回话,只在风中留下渐渐远去的骨碌声。
  长宁一屁股软坐下去,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不凡,怔怔出神。
  金丝断脉是岸的另一门不外传的绝学,将特制的金丝注入人体,金丝会随着人动作自行滑入血管,六个月后,如果没有独门的解法,金丝就会游入心脏,随着心脏的收缩一下一下地针刺,让人生不如死,直到心衰而亡。
  她浑身上下,无一处干衣,觉得很冷,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头一回害怕一个人,还是看上去那般冰冷无害的少年。
  以前一直以为言弟才是世间最心狠的人,现在才知道,世间还有比他更狠的人。而且同他一样心有千窍。
  她确实想过,等言弟伤好,就围巢无忧,但宁墨在自己和言弟体内种下金丝,她和言弟的性命都被捏在了他手中。
  而他要护的是无忧,如果动了无忧,自己和言弟岂还能活命。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传来,还没到面前,来人就匆匆滚下马背,向她扑过来,“公主,你怎么样?”
  “我没事。”长宁强打起精神,看向来人,竟是卫坚,念头一过,就明白过来,“你跟踪我?”
  “怕你有闪失,所以……”卫坚知道她会恼,却不否认。
  “那怎么现在才到?”长宁恨得咬牙,如果他早些到,或许宁墨会有所顾忌。
  “我怕你发现,不敢跟得太近,到了这里,又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离开,去追了一阵。”
  长宁这才想起无忧所说的中箭,羽箭已经被折断,但箭头还留在不凡背心,“追到没有?”
  “追丢了。”卫坚担心长宁,不敢追远。
  “是什么人?”
  “雨太大,看不清楚。”卫坚见她没事,松了口气,又看向地上不凡,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一终于俊美容颜,心里一紧,“他是……”
  “我弟弟。”长宁心想,难道是兴宁?一心想致无忧死地的,除了她,就只有兴宁,而且兴宁的箭术也是不差,“言弟伤重,带他回去。”
  “纥不凡?”“嗯。”
  卫坚再看不凡,果然与长宁有几分相似,心下了然,他平时的模样怕是易过容。怪不得长宁如此美貌,而她弟弟却并不多起眼,这样看来,反倒更让人信服。
  长宁这时长发现,刚才还看见的青獠鬼面具不翼而飞。
  无忧迷糊中步入一个漆黑的地方,那地方的风象冰刀子般锋利,吹在身上刮心刮地痛。
  正不知身在何处,眼前黑暗陡然裂开一道口子,刺眼的亮光自那条口子中绽开,刺得她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慢慢睁眼,清晰地看见亮光中是一条未知的长廊,青石台阶绵绵地不知通向何处,地面上开满了火红的彼岸花。
  无忧记忆中,看见宁墨后,便人事不知,难道自己已死,这面前就是相传久远的黄泉路?
  传说中黄泉路永远拥挤,左右相望,却不见一个魂灵路过,心中迷惑,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举目相望,长廊深处挂着一副七彩珠帘,珠帘无风自动,叮咛脆响,很是好听。
  回头,脚跟后隐约可见是一处悬崖,崖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9:11
368 幽冥夹道

  无忧皱了皱眉头,往前是未知路,往后又是万丈深渊,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
  见珠帘后许多如丝的烟云飘浮,其中一缕被挂缚高粱上发着如星烁一般幽幽的光芒,即便是在幽暗处也特别显现。
  无忧看着那缕不得动弹的丝缕,再看其他可以自由来去的游丝,竟莫名地生出恻隐之心。
  胸膛内一阵悸动,好像有什么想要脱体而出,拽动着她的心脏,也跟着疼痛起来。
  然而任它如何挣扎,也不能从梁上挣脱。
  无忧感觉它是想挣扎向她,如同一个迷失的孩子,突然看见自己的亲人。犹豫片刻,抬步走向前方光亮。
  越往前走冰风越加凌厉,像是能将人连皮带肉地削去。
  刚到门前,还没踏上台阶,一个遥远的声音叫道:“别再往前。”
  无忧回头,只是一望无际的黑,不见有人,重看向前,一只脚踏上台阶。
  “停下。”金光闪过,一个素衣妇人出现在面前,拦住她的去路,看清无忧,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你不能进去。”
  “你是……?”无忧停下。
  “我是看守这门户的小仙。”妇人视线落在她胸膛上,眼里浮起一抹惊讶,接着化成了然。
  “这是什么地方?”无忧手压在胸口上,想压下此时胸膛中不受她控制的悸动。
  “幽冥夹道。”妇人如实回答。
  “前面是通向哪里?”无忧又看那缕在痛苦挣扎的游丝。
  “通向阳间各处,谁知道呢。”妇人从无忧身上收回视线。
  “难道是轮回道?”无忧低头看向自己身体,看来自己真的死了。
  妇人噗地一声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无忧愕然,“难道不是轮回去人间?”
  妇人摇头,“轮回道是正道,而这里是夹道,是天地间的时间裂缝,这里虽然可以通向阳间,但并不知是通往哪一世,而且这里面的风至阴至寒又至烈,寻常人进入,不光将皮骨削成碎沫,连魂魄也能生生撕去。”
  “魂魄?”无忧不由得向那些游丝看去。
  “不错,那些就是从各种误入夹道的生灵上撕下的魂魄。所以,这条并非投生之道,回去吧。”
  无忧回头,望了望身后悬崖,笑了,这后头哪里还有路。
  “绝路未必就不是生路。”妇人不知她是怎么误入的这里,但既然能来,也就有出去的可能。
  无忧点头,正要转身回走,见那缕游魂燥动起来,似焦急,又似不舍,但魂丝被缠在梁柱上,怎么也挣不开来。
  直觉那魂魄的主人是她所熟悉的,指向那缕泛着荧光的游丝,“那是谁的魂魄?”
  妇人踌躇半晌,抬头看她,良久才道:“我儿,小冥王。”
  “你是冥后?”无忧陡然一惊,想着与小冥王十八载的相依相伴,虽然不知他的一缕魂魄为何会挂在这里,但面对他母亲,分辨不出是何等滋味。
  想起与小冥王最后见的那一面,他虚弱的模样,以及他所说的话,再想着冥后所说,夹道那头通向阳间,只是不知是哪一世。
  难道她和冥王是从这里去的二十一世纪,再由这里回来的?
  “难道没有人能通过这个夹道?”
  “本来这些是天机,不该告诉你,不过既然你与我儿有些交情,也不妨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便好,再不可告诉他人。”
  无忧点头。
  “历代冥王仗着自己特有的法术,虽然同样会承受到刮魂之痛,进入夹道。不过……刮魂之痛一两次也就罢了,承受得多了,也是难以承受,一旦承受不住,仍免不了撕魂裂魄,所以此道也不是可行之道。”
  无忧眼角莫名一跳,“既然是小冥王的魂魄,为何他不将它取出?”无忧虽然是凡人,但与千千相处这些日子,听她说过不少天上的事,天上有种魂灯,可以织补破裂的魂魄。
  冥后苦笑,“上天为了不乱了轮回之道,天地间只得在位冥王才拥有通过夹道的法术,传位之时,也就是法术的移交,一旦传位出去,就不再拥有这法术。我夫君现在虽然仍代着冥王之位,但冥王之位早些年已经传给我儿,能通过夹道的也只得我儿。”
  无忧轻抿了唇,看来小冥王是因她而丢了魂魄在此,“除了小冥王,难道就没有人能通过夹道?”
  “纯阴之血,再加上冥王的法术倒有可能通过。”
  “有可能?”
  “就是说,踏入夹道,便将生死交于上天,到底能不能走出夹道,听天由命,由不得自己。”
  “如果没有冥王的法术,有纯阴之血,进入夹道,又会如何?”
  冥后扫了眼帘后飘浮的丝魂,“和它们一样。”
  无忧默了一阵,“小冥王现在可好?”
  冥后轻叹了口气,避开话岔,“此地虽然还未进夹道,但也不是常人能承受,回去吧。”
  无忧还想再问,见冥后一拂阔袖,身体被一道强风刮起,不由自主地卷落身后万丈深渊。
  冥后立在涯上,望着无忧渐渐消失的身影,又是一叹。 她本是天女转世,这般也不算泄漏天机。希望她知道了这些,有朝一日能助孩儿魂魄归位,不至化在八荒之中。
  无忧坠入深渊,大惊之下猛地睁开眼,直接对上一双好看的眼,垂着的睫毛勾出极美的弧线。
  这双眼在记忆中清冷淡漠,这时却布满血丝,带着些焦虑。见她睁眼,焦虑未去,便浮出一抹少见的欣慰,“醒了?”
  无忧怔怔看着他,奇怪的梦境即时远去,远得只留下淡淡地一抹影子,而之前的一幕幕却飞快的映入脑海,胸口一窒,“他死了?”
  宁墨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死如何,你如何?生,你又如何?”
  无忧张了张嘴,一口气堵在胸口,半晌透出不来,过了好一阵,才幽幽道:“我只是想他好好活着,并没有更多奢望。”
  那日在桦树林,利用唇语得知他逆天而行,将受到的天遣,同时又知道他意图逆天。
  他可以不在意往生,但她为了贪图与他一起的那点欢乐,但害他生生世世,那不是爱,是自私和贪恋。
  宁墨端起身边热气腾腾的药碗给她,虽然不知她何时醒来,但这药却是时时备下,于腾腾热气中看着她眼角闪动着的泪光,暗叹了口气,脸上仍是冰冰冷冷,“他不会死。”
  “谢谢你。”无忧松了口气,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崩紧的嘴角刚刚一松,笑还没化开,便已消失,叹了口气,接过汤药,慢慢喝下。
  宁墨一手取过无忧手中空碗,另一只手将一团东西放进她怀中。
  无忧下意识得抱住,入手又暖又软,毛毛乎乎,低头看去,竟是雪球要醒不醒的愣瞅着她,见她伸了手指到它嘴边,一口含了,软软的小舌头卷了她的指尖,用力吮吸。
  吸得两吸,没有奶水,委屈地“啊”了两声,吐出手指,瞄了两瞄,又有些不甘心,又再一口含了,再吮,仍是吮不出什么,焉达达地耷下头去,含着的手指却不再吐出。
  无忧饶是满腔的痛,也禁不住莞尔,轻抚着雪球毛绒绒地脑袋,“蛇儿呢?”
  宁墨淡淡道:“送还了了了。”带了药碗出去。
  等宁墨出去,才发现置身客栈,房中两张单人床,另一张床上依着个痴痴呆呆的女子,正眼睁睁地瞅着她,却是绿鄂,微微一怔后,苦笑了笑。
  怎么就忘了,他是有未婚妻的人。
  定了定神,抱着雪蛋下床走到绿鄂身边,“你叫绿鄂?”
  绿鄂却只是呆呆地指着她怀中的雪蛋傻笑。
  无忧叹气,宁墨一生凄苦,却还得与这样的一个傻子过一世。
  平儿敲门进来,和他一起同来的,还有一个无忧不认得的妇人,平儿唤她娘。
  妇人向她行礼,“云娘给郡主请安。”
  “我不是郡主,叫我无忧吧。”此次离府,就再也不会回去,也就没必要再假冒着常乐郡主的身份。
  云娘笑了一笑,与平儿一起扶绿鄂出去。
  无忧想,之前她受伤晕迷,宁墨要照顾她,又得看顾绿鄂,为了方便,自然将她们二人放在一个房间。
  现在她醒了,也不必要再与她同房,而绿鄂是他的妻子,他们自该另有房间。
  想到伤,才发现肩膀麻木得不能动弹,见桌上有一面铜镜,掩了房门,随手将雪蛋放在桌上,解开衣裳,背对铜镜,查看伤口。
  肩膀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伤情,但绷带以外的肌肤干净细滑,没有一点血痕泥迹,显然在晕迷的时候清洗过。
  这一折腾,痛得额头上滑下大滴冷汗,跌坐在桌边圆凳上直喘粗气。
  身后传来宁墨冰冷的声音,“还想用箭,就别乱动的好。”
  无忧慌忙拉拢散开的衣襟,看向房门,又听宁墨冷道:“我敲过门,无人答应。”
Quee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5-11 16:59:54
369 要安分

  无忧脸红了一红,刚才肩膀处痛得厉害,竟没听见敲门声,“是云娘给我包扎的伤口么?”宁墨不答,眼睑微垂,斜看向别处,目光越发的不看向她,“换药。”
  这样的情形,实在无需再解释。无忧曾身为医者,看惯了病人身体,但想到自己赤身**的坦呈在一个少年男子面前,就有些不自在。
  换药又得除衫,更坐不住,拉着衣襟迟疑不定。
  如果换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一看到宁墨,就会想起梦里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缠绵。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倒也罢了,偏偏他是有未婚妻的人,哪敢与他再有肌肤亲近,“云娘呢?”
  后肩上的伤,她实在没办法自行换药,但如果有人帮着,就算对方手法不熟练,也只是痛些。
  “和平儿一起护送绿鄂先行离开。”宁墨视线落在她紧攥着衣襟的小手,慢慢垂下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无忧有些意外,“你不与他们同行?”
  “你所中的毒十分霸道,短时间无法解除,我将你体内的毒引到一处,抑制它不会轻易发作,引毒需要时间,不能奔波辛苦,等毒抑制住了,我们再上路。”
  宁墨性冷话少,但关于她身体的事,不能不说明白,她也是懂医的人,只有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以后才能自行注意。
  “我们?”无忧怔了。
  宁墨抬眼起来,平视向她,“是”
  无忧深吸了口气,慢慢呼出,背过身,紧攥着衣襟的手缓缓松开。
  衣裳从她肩膀上慢慢滑下,修长的颈项和单薄的肩膀勾出优美的弧线,一点点在他面前呈现。
  肌光赛雪与雪白的衣裳融于一体,一边肩膀上裹着的绷带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宁墨静静地看着,这具柔美的身躯曾经在他身下与他抵死缠绵,毫无保留的给予和索取。
  他们水**融的欢悦犹如昨日,真相将她拥入怀中,可惜如今的她心和身体都不再属于他。
  别开脸,压下内心盟动的情悸,再回过头,眼中再无杂念,只有冰潭般的冷寒。
  麻利地解开缚在她肩膀上的绷带,“一段时间内,你都得与我一起,一是为你的伤,二是我与长宁的交易,如果你不想不凡死,安分些好。”
  无忧回头过来,他只是垂眼看着她伤处,俊美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至于什么交易,不问也能想到,“你不必为我费神。”
  “既然如此,不凡的伤,我也不必费神。”他停下捣伤药的动作,毅然开始收拾一旁的药箱。
  无忧心脏猛地一绞痛,迅速转身,抓住他正要关拢药箱的手,眼里慢慢蓄上泪,直直地看着他冰一般的眼,“为什么非要这样。”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曾为我治过脚伤,这情,我都得还,治好你的伤,也当是还了你的情。”
  “我不图回报。”
  “我以给不凡去毒治疗为条件,在长宁手上换下你。既然你的伤不必治,不凡那里,我也无需再花心力,至于之前所承的情,我自挑脚筋,还你便是。”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喜怒,无忧却打脚底升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为什么要逼我?”无忧用力吸了吸鼻子,爹娘见过了,子言也见过了,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我说了,只是不想欠别人的情。”
  宁墨转眼过来,与她四目相对,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但他知道子言对她意味着什么,如今的情形就算说再多的安慰话语,对她而言也不过是轻风拂过,丝毫不能让她重新振作。
  无忧迎着他直视过来的冰冷目光,慢慢退缩。
  不凡的胸口那伤,再加上毒,已不是寻常医者能够救治。
  神医已经云游不知去了哪里,无法奢望。
  而身为沙华的绿鄂痴痴傻傻,更不用指望。
  直觉宁墨的医术不在沙华之下,如今救治不凡的所有希望全在宁墨身上。
  无忧张了张口,过了好会儿才点了点头,“知道了。”重新慢慢地转过身去“我会安份。”
  肩膀上一阵渗骨的凉,但那凉却让火辣辣的伤口极为舒服,舒了口气,“你的医术和沙华,谁更好些?”
  他不答,将捣烂的草药细细地敷上她的伤口,麻利地重新包扎好,为她拉上垮在后背上的衣襟,“十日内,这条手臂尽量不要动弹。”
  无忧以为他还会说什么,静静等着,结果身后传来离开的木轮声,慌忙回头,“我想见见他。”
  宁墨的身影只是顿了顿,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无忧崩着的身子垮了下来,望着门口怔怔发呆。
  不凡和鬼面的种种在脑海中翻涌,从无法相信,到渐渐了然,最后化成自嘲的苦笑。
  她伤他手臂那回,他对她的试探,竟拼着胳膊废掉,也要隐瞒,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心狠的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越是想着那些往事,心里越是难以平静,最后再也忍不住,起身拉开房门。
  不管如何,得再见见不凡,起码确认他当真无事。
  望向左右,才发现不知宁墨住在哪个房间,站在隔壁房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正要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走向门口,慌忙退开。
  房门“嘎-”地一声,由里面打开,小二抱着换下的被褥出来。
  无忧忙迎了上去。
  小二见着她,行了一礼,“客官,您醒了?”
  无忧点头,她人事不知的进来,小二不会不知道,“小哥,请问一下,坐轮椅的公子住的哪间房?”
  “由于您昏迷不醒,您夫君衣不解带地照顾您,所以没另开房间。”
  外面为了方便,假扮夫妻投宿的客人也不少,无忧一怔之后,便不再多想,“他现在在哪里?”
  既然只要一间房,他却出去大半天不见回,开始有些担忧。
  “他在厨房。”
  “厨房?”
  客栈的女掌柜清点完房间物件,从房中出来,小二叫了声,“掌柜的。”
  女掌柜扬手示意小二先行退下,上下打量无忧,虽然病中瘦得一把骨头,却绝色不减。
  虽然宁公子住店时以夫妻相称,但这姑娘的头发还是未婚的发式,显然二人并没行过礼。
  接过话道:“姑娘身体不适的这十日,宁公子不光衣不解带的照顾,就连饭菜都自己动手,唯恐他人做得不合适。这么些天,他拖着个不便之身,做着我们寻常人都累不下来的活,这样的男人,如今打着灯笼也寻不到,叫我们旁人看着,也是即羡慕又心疼。”
  无忧这才知道,自己竟昏迷了十天,那么不凡的情况越加不容乐观,心中涩然,神思游荡,忘了答女掌柜的话。
  女掌柜打点这家客栈已有多年,人来人往的,也有些见识,见她心不在焉,心尖不由一冷,看样子那位公子遇上的竟是个无心的女人。
  想着这几天宁墨如何以不便之身,不分昼夜地服侍这个丫头,到头来得的却是一片薄情,不由得生出不平之心,“宁公子论人品相貌,都是世间难求,我出来讨生活这多年,人是见得不少,却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子对女子能如此无微不至。姑娘倒像是有所不满,难道嫌弃他腿有不便?”
  “掌柜的误会了,我并没此意。”宁墨虽然另有未婚妻,但他与她以夫妻的名分住店,她也不能否认来令他难堪,“我只是见他这许久没回来,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女掌柜松了口气,原来是醒了不见人,急着找人,看来真想错她了,“起先我见他在捣山参,这会儿该是在厨房熬参汤。”反手带了房门,笑嘻嘻地给她指路,“你打这儿出去,穿过大堂,右手边的小门进去便是。不是楼上还等着我清点,我就带你过去了。”
  “不敢劳烦掌柜的,我自个过去就是。”无忧连忙谢过。
  女掌柜这才满意地朝着反方向而去。
  无忧带拢房门,转到前面大堂,突然见大门口进来两个人,虽然穿着便衣,却认得是母亲的近身护卫。
  心里一咯噔,缩身回去,从门后张望。
  那二人走向柜台租定了房间,就在一个空桌子边坐下,要了些饭菜。
  要去对面厨房,必须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二人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如她经常见面,如果从他们身边走过,不会认不出她。
  无忧暗暗叫苦,只盼厨房快些给他们上菜上饭,他们早点吃完回房。
  好不容易盼到饭菜上桌,见那二人竟吃得极为斯文,全然不像寻常武人那样狼吞虎咽,正恨不得端了桌上饭菜直接倒进他们喉咙。
  墙后突然传来一声愤愤之言,“没想到我们奉了这么久的天女居然是假货,呸。”
  无忧对冒充兴宁一事,心里一直有些不自在,知道一旦揭出,定会被人不耻,这时听人怒骂,心里面仍一阵难过。
  探头看去,却是几个凑在一起闲谈的食客。
  方才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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