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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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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9:28
    278 可怕报复

    冷莲太了解眼前这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了,看起来平平淡淡,可事实上却心思狠辣,步步为营,从不会做一件没有用的事,也不会留一个没有用的人,自己被她送到太子身边,原还打量着可以凭借太子的宠爱借机摆脱李未央的束缚,可是眼下看来,自己却不知道踏入了一个怎样的陷阱。她看着对方,下意识地道:“你说得简单,具体又该怎么做,我实在没有头绪!”
    这就是被自己说得动心了,李未央轻轻一笑:“只要你了解了太子弱点何在,你就能够很好的把握他了。”
    冷莲眉头一挑,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探寻道:“太子的弱点,此话怎讲?”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说下去:“我刚才明明说的很清楚了,你却始终不懂。好,我便与你说个清楚。太子从小是在宫中长大的,可是一出生就不为皇帝所喜爱,唯一可以依仗的裴后对他也十分冷淡。这些年来他读书习字、勤学政务,努力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只为了能够看到裴后的一个笑容,一句赞许,甚至是一个认可的眼神。也许你没有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永远都追随着裴后的喜怒,因为裴后是那样的至尊至贵,完美无缺,全天下的人都要想方设法去讨她的欢喜,包括他这个儿子也是一样。然而令他更加难以接受的是,虽然他是裴后的亲生儿子,可对方也不过将他当作一个棋子。”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冷莲不由眯起眼睛,她很想反驳对方的话,可是她深知李未央说的没错,尽管和太子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她已经了解到太子内心深处的寂寞和恐惧,他的寂寞源自于裴后对他的忽略,他的恐惧源自于担忧被母亲抛弃、彻底远离权力中心的意念。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你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应当知道一个正常的母亲,不论自己的孩子是淘气还是乖巧、听话还是任性,都会毫无原则地溺爱他、宠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而母亲看向孩子的眼神也总会无限的温柔,可是你见裴后对太子可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冷莲轻声道:“我又没有进过宫,怎能知道裴后是如何对待太子的?”
    李未央淡淡地道:“你虽然没有见过裴后,可你陪伴在太子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应该知道他是如何努力去讨好裴后的吧。”
    冷莲咬了咬牙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笑容更加恬淡:“太子虽然已经是这个年纪,却依旧无限地期待能够得到裴后的欢心。正因为如此,他越来越多地占有权力和地位,却越来越多地恐惧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全部失去。天破尤可补,一颗受伤的心却永远无法复原。只要你能够找到打通太子心扉的方法,你就能够很好的控制这个男人。”
    冷莲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双拳,几乎连裙子的褶皱都扯了出来。她看着李未央道:“纵然我能够得到太子的欢心,下一步又该怎么做?”
    李未央目视着她,神色认真:“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不但能成功消除太子对你的疑心,还能够让你的宠爱更上一层楼!”
    冷莲不再开口了,因为她了解李未央,对方所做的一切必然是很有把握的。她站起身,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将我推到悬崖边上,如今又给了我一根藤蔓,若是我不肯就着这藤蔓上来,你就会将我置诸死地,李未央,你果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未央面色不变,轻声细语:“彼此彼此而已,从你踏入大都开始就是抱着害我的心思,我却还给你留了一条路走,不是已经很仁慈了吗?”
    冷莲淡淡一笑,只是笑容之中却有三分自嘲:“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心机何等之深,又怎么会给我这个机会反咬你一口?全怪我自己利欲熏心,就这么上了你的当。”
    李未央笑盈盈地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可是最好的盟友,你要富贵,我要平安,互利互信,各取所需。”
    冷莲目光幽幽地道:“事已至此,再多说又有何用,我会照你所言去做,若是没有办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你可不要怪我!”
    李未央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冷莲肩头那并不存在的尘埃,笑容更加温和,眼中带了一丝蛊惑:“别说得与你无关一般,这不光关系到我的计划,更关系到你的性命,别忘了嬴楚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
    听到这句话,冷莲的神色一变,却终究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听见她这样无奈的话语,李未央面上微微一笑:“今后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冷莲复又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了。
    李未央从寺庙里出来,马车一路行到事先约好的茶楼门前,元烈正在台阶旁百无聊赖地牵着栗子,左手还高高举着一根狗尾巴草在那里逗狗,栗子兴奋极了,一个劲儿地跳来跳去,呼哧呼哧地模样十分可爱,元烈无心插柳,倒是引来无数漂亮的姑娘芳心暗许。一瞥眼瞧见李未央,元烈随手把栗子丢给护卫迎了上来,微微一笑道:“事情可谈完了吗?”
    李未央点头道:“谈完了,只是接下来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元烈闻言会意,眨巴着眼睛道:“戏园子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元烈一路护送着郭家的马车到了一家名叫香丽园的戏园子门口才终于停下,戏班的班主闻讯连忙跑出来迎接,更是满脸油光,唯唯诺诺。元烈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好了,不必多礼,带我看看你们刚上的新戏吧。”
    班主连忙躬身,道:“是,是,雅间已经准备好了,二位贵客请!”
    李未央看了那班主一眼,微微一笑,转身便进了戏楼。楼下早已是宾客满座,雅间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楼梯上都站了不少的人,可见这出戏如今正是红火。两人到了戏楼雅间之内坐下,桌上早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糕点。赵月站在李未央的身后,却是有些不解。前几日她倒的确看见小姐写了一封信吩咐她交给旭王,可是具体写了什么,她还真是不知道,瞧这个情形难道是约了主子来看戏?
    元烈看了李未央一眼,满脸带笑:“好戏就要开锣了,希望你对这出戏感到满意。”两人正说着,只听铜锣“当”的一声,果然开场了。栗子被护卫牵着,因是第一次看戏也是兴奋之极,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咬护卫的裤脚,护卫知道这是王爷爱犬,只好龇牙咧嘴地苦笑,扑拉一声栗子竟然将他裤子扯下,护卫敢怒不敢言作势要打,却怕惊动了王爷只能吓唬一下,赵楠在一旁看了闷笑不已。
    戏台之上,七八名太监服饰的戏子先一排站好,大声道:“万岁驾到!”随后就见一个身穿黄袍的戏子站到了台上,显然饰演的是皇帝的角色,在他身后,一个身着华服后妃模样的戏子陪伴在皇帝的身边,两人在桌前坐下,只听皇帝笑道:“爱妃如今已是身怀六甲,真是人月双圆。来来来,朕先敬你一杯。”
    演皇妃的女戏子微微一笑,连忙谢恩,便听见皇帝朗声笑,唱道:“爱妃,朕盼这皇子已多年,如今终于天从人愿,若是你生下了太子,朕多年的心愿就一朝得偿了,朕要多谢你啊!”那皇妃诚惶诚恐,仿若受宠若惊。
    就在这时候,锣鼓又“当”的一声,帘幕垂下,换了第二幕戏,却是一个身皇后服饰的人跟旁边的太监正在私语,那太监鼻子上还有一块白斑,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他跪在皇后面前,鬼鬼祟祟的模样:“启禀娘娘,万岁安寝去了,临走之前还吩咐人好好照看李美人。”
    皇后冷笑一声,刻薄唱道:“还不知道肚子里是什么,就这样高兴了!”
    太监不怀好意道:“李美人身怀六甲,一旦产下龙子,只怕对娘娘不利啊!”
    皇后皱眉:“怕什么?”
    太监道:“哎呀,奴才一片忠心都是为娘娘着想。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娘娘入宫后一直未有身孕,李美人若是在娘娘之前产下皇子,将来可就是太子殿下,娘娘,您待奴才恩重如山,若有用到奴才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一搭一唱,演得活灵活现,李未央凝神听了片刻,不由笑道:“这词写得倒是有些俗,但唱的还不错,扮相也好!”
    元烈得意一笑:“我是按照你的吩咐请了最当红的戏作家来做的,所谓大俗大雅,就得这么俗百姓才能听懂!”
    李未央点了点头,又静静地看下去。果然听那太监道:“娘娘,奴才想到一个万全之计。”
    皇后挑眉道:“万全之计?”
    太监连忙唱道:“是啊,娘娘,不如就由奴才找合适的人选,好好盯着那李美人,等她分娩之日趁人不备,将那孩子偷偷换出来。”
    皇后目光微冷,似乎露出游移之色,霍然起身,在戏台子上踱来踱去,此时二胡云板节奏陡然变了,显现人物内心在激烈的斗争。就听见太监又唱:“哎呀,我的皇后娘娘,您可要早点下定决心。既然李美人有孕,您也应该有孕!”
    皇后猛地回头:“我也有孕?”
    “娘娘,太医可都捏在您的手里,现在又有现成的龙种,只要您换了来,还愁后位不稳吗?刚出生一两个月的孩子是看不出来的,施点手脚便能蒙混过关!李美人是什么身份,又如何与您相争,不过是一介低贱的宫人!”
    只听见那演皇后的戏子冷冷一笑,唱道:“你真是知情之暖,对本宫体贴入微,是个好奴才!”
    那太监嘿嘿一笑,道:“奴才素来侍奉娘娘,自然要为娘娘肝脑涂地!”
    这时,戏台上故意落下黑色帷幕,只露出两双晶亮的眼睛,却是充满了阴谋诡计。台下的看客听到此处不由都大惊,原来这位皇后要故意假装怀孕,然后将李美人的孩子占为己有!
    接下来的第三幕便是换子,小宫女盗取了李美人的婴儿悄悄藏起,接着特地弄了一个死婴装在托盘里只说是李美人产出,皇后又买通太监进了谗言说李美人德行有亏、连累皇子,皇帝勃然大怒,竟将李美人打入冷宫,不消半个月李美人便被皇后折磨而死。一个月之后皇后自然产下了太子,这个孩子就是之前被偷偷藏起来的李美人之子。
    整出戏高氵朝迭起、环环相扣,请来的又是一流的戏子,将皇后的毒辣,太监的阴险以及李美人的凄婉演绎得活灵活现,听到这里,众人都是如痴如醉,被这曲折离奇的剧情震得目瞪口呆。
    元烈只是微笑道:“这出戏一定会大红大紫,我保证它将传遍越西各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如此当然是最好,只不过若是官府来找麻烦……”
    元烈笑容更甚:“这一点你放心好了,这一出戏讲的是前朝皇室秘事,又怎么会被官府盯上?纵然真有人要阻止这出戏继续唱下去,那也证明他心虚罢了。唱戏不行,还有大鼓,有评书嘛,千万别忘记那些走街串巷的艺人,我会想尽一切法子让这些故事流传得人尽皆知的!”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台下,她看到了所有人的热情反应,甚至还有人愤恨到向那演皇后的女戏子扔茶杯,显然这出戏十分受欢迎。元烈看她神情,却又不禁低声问到:“可是就靠着这么一出戏,你觉得会有什么效果?”
    李未央眸光之中露过一丝冷然,“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流言蜚语,一个人再强大都没有办法抵挡流言的威力。哪怕她地位崇高、身份尊贵,一旦被卷入流言蜚语之中,只会是火借风势、愈演愈烈,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
    元烈点了点头,笑容变得饶有趣味,而此时这幕戏已经落幕,台下是掌声雷动,不少人大声叫好,并且要求再演一场。李未央站起身来,回头看了那戏台子一眼,微微一笑,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三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李未央正在镜子前梳洗,突然听见门板被人拍得砰砰作响。赵月连忙出去察看,却是阿丽公主闯了进来,一脸的诧异道:“嘉儿,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我告诉你,大都有大事发生了!”
    阿丽公主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是惊讶,更多的是兴奋。李未央笑道:“哦,什么样的大事?”
    阿丽公主一把拉住李未央的手道:“哎,你跟我去前面大厅就知道了,静王殿下也来了呢。”
    李未央轻轻蹙了蹙眉,却是低头瞧了一眼,阿丽公主恍然大悟:“你还没来得及穿外衣,好,我等你,咱们一块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转头吩咐婢女取来外衣,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全部收拾停当,她们两人才向大厅走去,阿丽公主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口,还不断地回头催促:“嘉儿,你真是太慢了!”
    李未央不慌不忙地踏入了大厅,只见到所有人都已就座,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静王说话。静王穿着墨绿色缎袍,腰间系着玉色腰带,看见李未央进了门,微微一笑道:“正说到要紧处,表妹就来了。”
    李未央面上倒是有三分讶异:“静王殿下一大早就到齐国公府来,有什么事吗?”
    静王等着李未央坐下,才坦然地道:“这两日不管是宫中还是市井都流传着一个奇怪的故事,不知道表妹可曾听闻?”
    李未央手中捧着茶杯,笑容中有一丝漫不经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让静王殿下如此高兴?”
    静王管她叫表妹,可她却叫对方“殿下”,这称呼之间亲疏毕现。静王却难得没有生气,只是笑道:“最近这段日子大都开始流行一出戏曲,戏的内容十分的奇怪,讲的是前朝一位皇后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偷偷换取了一个地位地下的美人所生的儿子,并且将他扶持为太子,堂而皇之地坐稳了皇后之位。”
    李未央手中茶盖一顿,笑容却是浮现在了唇边,抬起眼眸道:“哦,有这等事?”
    静王点了点头,试探着看向李未央,道:“表妹,你真的不知道?”
    李未央失笑道:“我足不出户,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静王殿下不要卖关子,继续说吧。”
    此时阿丽公主也忍不住催促道:“对啊,你快点说下去!”
    如今的阿丽公主再见到静王已经没了当初那一份尴尬,静王微笑着无奈地道:“好,我继续说就是。这故事本的是一个前朝的故事,谁也不会多加联想,可是就在一日之前,有一伙官差突然逮捕了那戏班子,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再传唱这出戏。出人意料的是戏虽然被禁了,民间却突然兴起一个谣言,不,或许不是谣言。”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目光在李未央淡然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才说下去:“人们都在悄悄地传说这出戏影射的是当今皇后娘娘,而那个被偷偷换了的孩子就是太子殿下,至于那一位被迫害致死的美人是二十多年前因为生下死胎所以受到牵连,被迫自缢的一位出身低贱的宫婢。”
    传的如此神乎其神,果真恰到好处。李未央眉眼不动,丝毫也不曾泄露自己的心思:“哦,看不出这些人想象力这么丰富,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还能翻出来!”
    静王看不出李未央的心思,便只是轻轻一叹:“是啊,刚开始我也觉得只是流言而已,不必太过在意,可是如今流言却是愈演愈烈,甚至连皇后娘娘也没办法阻止了。”
    李未央将茶水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淡淡地道:“流言本来就是这样,你越是阻止它传的越是厉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是这个道理。”
    齐国公眉头蹙了蹙,这才开口道:“这事情叫人觉得有些蹊跷,怎么会有人突然想到二十多年前的事?”
    静王微微一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后来问了母妃才知道当年的确有这么一个宫婢,而这个女子恰好曾经服侍过皇后娘娘,是她带进宫来的一个婢女。”
    郭导在一旁听了,不由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么说是真有其人?”
    郭夫人眉头也是皱紧了,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也曾经听惠妃娘娘说过。”
    陈留公主手中的佛珠顿了顿,她抬起眼睛,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掠过,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的确是有此事的,当年裴后进宫,有很长一段时日都无所出……”
    陈留公主说到这里,李未央却是轻轻一笑,那时候皇帝迷恋的是另有其人,对皇后娘娘是正眼也不瞧一下,她又怎么可能怀孕生子呢?恐怕不仅是皇后,就连宫中其他女子也是一样。
    陈留公主又说道:“后来陛下开始涉及后宫,但娘娘依旧没有怀上身孕。就在众人都觉得裴皇后位置不稳的时候,她却突然奇迹地怀孕了,还生下了当今的太子殿下。”陈留公主说到这里,目光之中也露出一丝疑惑:“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静王微笑着接下去,道:“我也调查过,当年裴后身边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婢女叫做秀云的,在裴后怀孕之后这名女子就奇怪地失踪了,听宫人说那女子是无意中得罪了裴后,被娘娘处治了。可是我却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联想到最近流行于大都的这出戏,我就觉得是另外一种可能。”
    众人听到这里都看向静王,面上露出震惊之色。静王笑容变得更深沉,却是一字字地道:“我怀疑裴后当年是借腹生子!”
    郭敦一愣,道:“借腹生子,这是什么意思?”
    郭导却是轻叹一声:“这个想法真是太过大胆,所谓借腹生子就是说裴皇后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利用身边的宫女悄悄地侍寝,等她怀孕了便将她藏起来,然后生下了儿子,她就占为己有。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静王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是,看来咱们不谋而合。”
    陈留公主却是摇了摇头:“不,这不可能。宫中守卫森严,若是这么容易动手脚,岂不是混淆了皇室血脉,什么人都可以滥竽充数了!”
    静王却是不以为然:“外祖母所言差矣,当年裴后和裴家的势力是何等的煊赫!因为扶持陛下登基,他们在宫中自然能够呼风唤雨,偷换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有什么难?想来这太子殿下、临安公主,还有那安国恐怕都不一定是她所生!”
    静王说这样的话简直是骇人听闻,在皇宫之中妃子的怀孕、分娩,一切都由专人照料,没有天大的胆子是绝没有办法偷梁换柱的,纵然裴后权势滔天,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齐国公道:“静王殿下,戏说就是戏说,你何必太过当真呢?这不过是个流言而已!”
    静王笑容却变得冷冽:“纵然它只是个流言,我也相信它是真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静王这是要借梯子上墙了,不管太子是不是裴后所生,事实真相如何他都并不在意,重要的是这个流言可以给他带来天大的好处,若太子果真不是裴后所出,那他这个嫡子的身份就并不存在。如果他的生母仅仅是一个下贱的宫女,他的身份甚至还比不上静王高贵,这样一来,所谓太子也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因是嫡子,又是长子,太子才能稳稳做好这个储君之位,如果一下子去掉了裴皇后的光环,他还能够得到群臣的信赖和敬重吗,不过是一介傀儡而已!这对于打击太子、谋夺储君之位,可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处,所以静王才如此兴奋,一大早便跑来郭家与他们商议。
    李未央三言两语之间已经看透对方心思,淡淡一笑道:“殿下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裴后是不会任由这种流言传多久的。”
    静王冷笑一声:“她倒是想阻拦,可是如今哪怕是宫中打扫的宫女都已经知道并且四处流传开了,她也堵不住天下人之口!这样的杀伤力,对于裴后来说可是一大打击啊!”他说到这里,目光之中掠过了一丝得意。
    李未央看着他,不免摇了摇头,静王虽然聪明,心机也很深,但他毕竟年轻,遇到这种事还比不过齐国公沉稳。果然就听见齐国公道:“静王殿下,这件事情与咱们没有关系,希望你能够站稳立场,若是陛下或者别人问你看法的时候,你只说相信这是流言,绝不是真的。”
    静王听到此处,不由就是蹙眉,道:“为什么?我还打算让舅舅您向陛下上书请求彻查这件事。”
    齐国公摇了摇头,显然很不赞同:“彻查,如何彻查?且不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太子生母,就说你们扯出当年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作什么数?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也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势力根深蒂固,纵然这流言传出去会损害他们的名声,也不会动摇太子的地位,所以我劝殿下,不要操之过急!”
    静王听到这里就是一愣,他也不是笨人,只是多年等待的机会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有些忘乎所以,如今细细地想了想立刻心头发虚,自己是一时太过高兴才会得意忘形,他轻轻一叹:“多谢舅父的提醒,我明白了,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看法,舅父放心好了。”
    齐国公略微松了口气:“殿下能够想通那是最好的,不管那里的火烧得多热闹,咱们只要隔岸观火就好,不必太过在意。”
    商讨告一段落,李未央从客厅中出来,却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转过身便看见静王微笑着迎了上来,那俊美面上的笑容十分灿烂:“表妹怎么这么着急走,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李未央微笑道:“不过是一出戏,殿下就能衍生出这么多的故事,还扯出当年的那一个宫女,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元英笑容变得十分冷漠,只是又带着一丝隐隐的得意:“嘉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这个流言是你策划的,这出戏写的不错,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未央心头微微一动,面上只是平淡地道:“殿下高估我了,这件事情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若非你突然说起,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元英静静地望着李未央,他可不相信对方在这件事情中是全然无辜的,裴后虎视眈眈地针对郭家,恐怕这就是李未央的第一步反击。他不由上前一步,低声地道:“这出戏虽然好,可是迟早要落幕的,就像舅父刚才所说,恐怕对于裴后的根基没有太大的影响。”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谁说我要去动裴后了?”
    元英的面上露出疑惑神情,难道这出戏和那些流言不是为了打击裴后和太子吗?那她费尽心思筹谋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读不懂对方了,他下意识地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李未央笑容变得十分美丽,语气也很轻快:“殿下,所谓流言便是在人最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在人强盛的时候它只能埋下一道阴影,当然这个阴影如果利用得好,也可以成为致命的弱点。”
    元英越听越是奇怪,却看见李未央裙摆翩跹已然下了台阶,他不甘心又追了上去道:“我希望你能把话说的更清楚一些。”
    李未央转了头,那清丽的面容在阳光之下闪着动人的光彩,她的眸子深不见底,语气却十分平静:“殿下,凡事需谋定而后动。裴后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她当然知道流言是消不尽的,只能等它渐渐平息下去。可是对于另外一个人他可就坐不住了,你只盯着裴后,没有注意到这出戏的另外一个主角吗?”
    元英蹙起了眉头:“你说的是父皇?”
    李未央摇了摇头,给了一个提示:“不是陛下,而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不管是对裴后、对陛下还是对朝政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听到这里,元英突然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嘉儿,你这主意打的可真妙啊!”
    李未央笑道:“我言尽于此,接下来就要看殿下如何表现。”
    元英一愣道:“我,我能做什么?刚刚舅父不是说要我按兵不动,不要着急嘛。”
    李未央轻轻一笑,已然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不远出盛放的梅花之上,笑容十分清淡:“静王殿下,这么好的时机若是不能把握住,岂不是太可惜了吗?不可以正面出击,也可以从侧面打打边鼓。”
    元英听到这里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嘉儿果然是女中诸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吧,这个流言会越传越远、越传越久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那我就恭候佳音了。”说着她已然转身翩然离去
    元英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良久只是默默注视,最终轻轻一叹道:“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从前我还真是小看了!”
    此刻太子的别院中,太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终究勃然大怒,一把推翻了面前的书桌,怒声道:“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书房中的幕僚和心腹都是面面相觑,他们看了太子一眼,却都不敢再吭声,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依旧是满面的怒容,像是一头即将爆发的雄狮,却苦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会让自己的恼怒越来越膨胀,几乎不能压抑,就在此时,他突然听见了脚步声,不由怒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我不是已经说过全都滚出去吗!”
    门边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太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太子一回头瞧见的是冷莲那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孔,他心头一颤,之前嬴楚已经向他要求交出冷莲,说这个女子是大历的奸细,可他心中依旧对其依依不舍,这最关键的原因,除了冷莲的美貌之外,还有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
    冷莲的身上有一种让他莫名留恋的感觉,十分的温暖,竟似于宠溺,他在她身上找到了很难在其他女子身上找到的那种感情,他没有办法详细的描述出来,但他却隐隐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个缺口似乎被冷莲给堵上了,这才是他宁愿和嬴楚闹得很僵,也死活不愿意将这名女子交出去的真正原因。虽然李未央没有抓住冷莲这个把柄,可也不意味着他完全信赖这个女人。此刻他心绪不好,皱起眉头道:“我不是说过在议事的时候,你不要进来吗?”
    冷莲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鸡汤放在桌上,温柔地道:“殿下要保重身子,冷莲这就出去了。”
    她刚刚转身,却听见太子道:“最近这些时日,你也听见外面的流言了吧?”
    冷莲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眉心微蹙,看起来就像一朵笼上忧愁的鲜花:“殿下说的可是那件事……”她的声音中有一些犹豫,太子恼怒:“果然,连个足不出户的女子都已经知道了,这天底下还有谁会不知道呢!”他这样说着,突然变得暴跳如雷。
    冷莲忙柔声地道:“殿下不必焦心,那些不过是流言罢了,不会有人相信的。”
    太子却是十分震怒道:“流言?我已经去查过,当初母后的身边的确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宫女,就在她怀孕后不久,却突然在宫中消失了!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是,母后的确是个很残忍的人,也许那个宫女只是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太子眸光射出无数的冷芒,继续道:“又或者她是真的触怒了母后,才会被处治,可我总觉得心中那么的不安。想到小时候母后对我的态度,想到这些年来她将我当做棋子一样的利用,我就不自觉地会相信这个流言。你说,我会不会真的不是母后所出?所以她才会这样肆意的羞辱我,说我是个窝囊废!”
    冷莲听到这里,又看到太子那仓惶无措的表情,她心中轻轻一叹,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可真是把住了太子的命脉,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暗暗筹划这件事。的确,太子和裴后之间的关系说不上融洽,因为裴后是个极为冷淡的人,她的心甚至都是冰冷的,太子一旦有丝毫不好,就会受到严厉的斥责,裴后的表现太不像一个母亲,这就让李未央抓住了机会。不管裴后是不是太子的亲生母亲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是不是相信。
    所谓怀疑,可以摧毁一个人全部的自信心,太子的全部自信都建立在他是裴后的儿子,是国之储君的基础之上,他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太子这一个角色,努力做到完美,可是现在看里,太子的信心已经被李未央的这个流言给摧毁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裴后的儿子,怀疑裴后是不是杀了他的亲生母亲,尽管他从来没见过那个下贱的宫女,尽管他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他还是去调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觉得那件事是真的。不动声色之间用了诛心之策,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太子逼得暴跳如雷,在感叹李未央可怕的同时,冷莲也不禁轻轻一叹,道:“殿下,何必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您当然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
    这时候冷莲心中也觉得奇怪,她不明白李未央为什么让她反着说话,她原本可以让太子进一步地怀疑裴后,可是现在李未央却是让她尽量地在太子面前扮演和事老的角色。
    太子并没有因为冷莲的这些话而感到安慰,因为这些话他已经听大家说了无数遍,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不过流言而已,那些愚昧的百姓相信是因为他们缺少茶余饭后的话题,而那些朝臣们相信是因为他们想要将此事作为一件可以利用的资本,至于那些长舌妇,当然是把它当作一个笑话来看。若太子真的相信此事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圈套?可越是叫你不要相信,你越是会觉得说不定它就是真的,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头种下,那就会越来越深,直至生根发芽,长出茁壮的大树。太子心中的这一颗芽已然发了出来,就谁也不能再阻止了。
    他听见冷莲这样说,面色上却是更加难看地道:“母后彻夜将我召进宫去,告诉我这不过是个流言,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她还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和颜悦色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也许那个宫女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也许我的确不是裴后的儿子,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派人去阻止那个戏班子传唱?要不然她为什么派了无数的密探坐在茶馆之中,密切地注意着一切的动向?”
    这不是正常情况下应该做的吗?冷莲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却是低声地道:“殿下,那是娘娘担心局势越演越烈。”
    冷莲说的是实话,正因为那个流言来的莫名其妙,裴后想要追查出处所以才会派人去禁了那戏班子,同时也盯着那些在背后散布流言蜚语的人,试图找出这幕后的黑手,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是裴后应当做的。可是落在太子眼中,就变成了急于掩盖证据。
    太子仓惶地道:“可是我害怕啊,我怕这是真的,到时候我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他这样说着,却突然瞧见冷莲面上无限苍白,不由心头一缓道:“你怎么了?可是我说的吓着你了……你放心,我不过是怀疑而已,这一切不是真的!”
    他反过来安慰冷莲,却突然看见冷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惊惧地道:“殿下,冷莲已然怀孕了。”
    听到这句话,太子不禁大喜,心头的阴霾也被略略地冲掉了一些,连忙将她扶起来道:“你这是怎么了?既然怀孕了,那是大喜的事情啊!”
    冷莲却是泪水涟涟地道:“殿下,冷莲一直有话不敢对您说,希望您能恕罪。”
    太子皱眉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言?他心中不免想到嬴楚对自己所说的一切,不由就有些疑惑,且听到冷莲继续说道:“其实我的身份十分特别,我曾经在大历的皇宫中生活过。”
    太子早已料到这件事,心道这女子果然是要坦白了,却故意松了冷莲的手,吃惊地道:“嬴楚说的都是真的?”
    冷莲又跪倒在地,满面梨花带雨道:“嬴大人知道我因为宫廷斗争不得不背井离乡,便想方设法将我送到了太子身边,他还说……”
    听到冷莲不是李未央而是嬴楚送到自己面前的,太子不由面色大变,上前一步到猛然反扣住她的手腕:“他说什么?”
    冷莲低声地道:“他还说一则是让我好好的盯着太子,二则我毕竟是出身大历,又在皇宫中待过,虽然我没有谋害太子之心,可是若让有心人知道了,难免会对太子的声名有影响。”
    太子想到了皇帝所说的驱逐令,顿时就是一身冷汗,之前他还可以因为冷莲的美貌忽视这一点,可是一听冷莲是嬴楚送来的,他不由得害怕了起来,隐藏一个女子的身份很容易,若是赢楚抓住了这个把柄呢?他又该怎么办?难怪李未央没有抓这个把柄,只因为她也不过是个棋子!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嬴楚其实是他母后身边的属下,也是支持他坐上皇帝的那个人。因为从小的经历,使得他对嬴楚极端的厌恶和憎恨。他不由就怀疑嬴楚将冷莲送到他身边的用心,冷莲察言观色,不动声色道:“嬴大人将我送到太子身边,最重要的理由……我想应该是借我控制太子殿下。”
    太子听到这里,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不敢置信地道:“是母后,她想抓住我的把柄,让我一辈子听命于她!是了,一定是这样!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又因为我最近总是坏她的事,不能让她满意,所以她才急切的想要抓住我的把柄,你是大历人又曾经在后宫中待过,我收留你,无疑是收留了一个奸细!”
    他说完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管这件事情听起来是多么的荒谬,都让他不可阻止地想到了最可怕之处,对,冷莲的确是嬴楚派来的,可是嬴楚又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一副要驱逐冷莲的模样,这又是为什么?思及此,他的脑中纷乱复杂。
    从李未央把自己送到太子身边,然后不动声色挫败赢楚阴谋,接着对这么大的把柄隐忍不发,到策划太子身世的流言蜚语,再让自己来反咬赢楚一口,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把一件原本荒谬到了极点的事情变得合情合理、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太子心绪紊乱,憎恶赢楚,自己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冷莲知道对方已然上钩,叹息道:“殿下如此宽厚,对我又这样亲爱……我怎么忍心加害殿下!我知道嬴大人肯定向太子说出了一切,这是因为我不再受他控制,他才想要将我这颗棋子给毁了!殿下若是不信,每次我出门赢楚都会派人跟着我,意图杀我灭口,若非我早有准备事先一步甩开对方,早已经没有命在!我自知有罪,可孩子总是无辜的,所以殿下一定救我啊!”
    太子盯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可……若真如你所说,为什么上次赢楚要在殿上指认郭嘉?”
    冷莲俏脸煞白道:“这当然是为了取信于殿下,到时候出了事情,他可以说我是被郭嘉送到殿下身边来的,殿下您好好想一想,若是我真的为郭嘉所派,她早已可以利用这个把柄来打击殿下了啊!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只因为惺惺作态的一直都是赢楚!他是要借刀杀人啊殿下!”
    啪嗒一声,压在太子脊梁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将他二十多年来建立起来的信念全部压断了……
    ------题外话------
    这种方法看似荒谬,但是历史上真实出现过,比如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李贤便有传言是武则天姐姐韩国夫人所生,甚至连李贤自己也对身世十分怀疑。再如宋仁宗的亲生母亲不是刘后而是李妃,这李妃曾经便是刘后的婢女,可这个秘密直到刘后死了才被发现等等,可见历史比小说扯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栗子,今天你调戏美男了,开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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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9:40
    279 谁比谁毒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有消息传来,惠妃娘娘特地召见郭夫人和李未央。郭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倒是有些意外:“嘉儿,惠妃娘娘会有什么事要见咱们?”
    李未央沉吟了一会儿,淡淡轻笑:“母亲不必担心,朝中波涛汹涌,后宫也很不平静,惠妃娘娘在这个时候召咱们进宫当然是有重要的话说。”
    郭夫人听出李未央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她一个人在宫中多有不易,咱们就当进宫去陪陪她吧。”
    郭夫人和李未央一同入了宫,见到郭惠妃面容很是清瘦,郭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言问道:“娘娘,这些日子怎么如此憔悴,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郭惠妃握住帕子的手指收紧,摇了摇头,目光扫视了一圈垂头而立的宫女,吩咐道:“好了,本宫和娘家人说话,你们都退下去吧。”宫女们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只剩下郭惠妃身边最为信赖的一个女官守在门口,不让外人进来。
    惠妃看着李未央,眼中似有隐忧:“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一直不很太平,我想外头也是如此吧。”
    郭惠妃问的是如今朝中的局势,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娘娘,外面有我父亲还有静王殿下顶着,您不必过于操心,还是安心休养身体为好。”
    惠妃目视着她柔美的面容,只是叹了口气:“元英这个孩子实在是过于急躁了,我总担心他不知轻重,将来闯出什么祸来。”
    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率先道:“娘娘实在是多虑,静王殿下人中龙凤,才智无双,个性又十分内敛,最近这些时日陛下对他很是器重,给了不少差事让他去办,听说殿下办的都很好,受到朝中上下的一致称赞,有子若此,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谁知惠妃听了此言神色却变得更加不安,道:“他是我的儿子,我能不了解他吗?他的确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可是论起老谋深算他又怎么敌得上裴皇后?只怕人家故意丢出一些圈套,他还傻乎乎地踩进去。我今天特意请大嫂和嘉儿你们两人进宫,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嘉儿你能劝一劝他,让他不要太过急功近利,好好想一想最近这段时日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没有想到郭惠妃会突然说起这个,倒是有些意外,郭夫人连忙道:“娘娘太过高看嘉儿了,您是他的母亲,若是连您都不能劝服他,嘉儿又能如何?”
    谁知郭惠妃却淡淡一笑,明显是不以为然:“嘉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虽然我没有这个福气做你的婆婆,但我依旧是你的姑母,血缘至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看在元英是你表哥的份上,多多关心他吧。我是一个没用的母亲,不能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只能劝他收手。”
    郭惠妃说的话李未央全都明白,看来惠妃娘娘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争权夺势,的确,按照郭惠妃的性情,她应该和齐国公是一样的看法。裴后老谋深算、心思狡诈,太子的位置做的又很稳,静王元英因为那个流言对于夺得地位一事显得格外热衷,最近行事有些急功近利,惠妃会为此着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她之所以想到李未央,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看出元英的心中依旧对李未央难以忘记,这样一个人当然能够影响她的儿子。尽管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自私,可是出于一颗慈母之心,她依旧希望李未央能够放下隔阂去劝一劝元英,也许他会听她的劝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郭惠妃的面上露出恳切之色,主动握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儿,算是姑母请求你,帮姑母这一个帮吧。”
    李未央看着郭惠妃盈盈的眼波,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御书房皇帝要赐死她的时候是郭惠妃不顾一切拦在了前面,不管如何她总该还了这个人情。李未央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面上轻轻一笑:“我明白了,娘娘,如果有机会见到静王殿下,我会劝一劝他的。”
    郭惠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向郭夫人道:“大嫂,你生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我真羡慕你,若是南康有嘉儿这样聪明懂事就好了。”
    郭夫人心底叹息,却转了话题道:“南康公主最近好些了吗?”
    惠妃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却有一丝遗憾:“南康执意要在庵中落发出家,我也拦不住她。原本还打算让她在庵堂待一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将她接回来,待一切风平浪静了也能为她另外择一个夫婿,却没有想到她早已经看破了一切,不预备再回到这个铁笼子里来了。”
    听到郭惠妃将皇宫形容成一个笼子,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惠妃娘娘说的倒没有错,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同样也是一个控制人自由的地方,寻常人在这里是生活不下去的。郭夫人望向惠妃,面上慢慢溢出一丝悲伤,她能够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惠妃娘娘亲自带大了南康公主,却不料她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这就是个人的命数。想到这里,她不由坐在惠妃身边,柔声安慰着她。
    就在这时候,外头的宫女突然在门外敲了两下,惠妃一愣,扬声道:“进来吧。”宫女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娘娘,用膳的时辰到了。”
    郭惠妃点了点头,对郭夫人和李未央道:“陪我一起用膳吧。”
    郭夫人其实不喜欢在宫中用膳,因为规矩太大。按照宫中习惯,皇帝每餐不少于三十道菜,皇后不少于二十五道,至于后宫妃嫔们不少于二十道,这么多道菜肴全部端到桌子上,他们想吃哪道菜,只要使一使眼神,宫女便会小心翼翼地替他们夹菜放到眼前的盘子里。一个人的胃口却是有限的,妃嫔们平日里也不爱四处走动,更是吃不下多少,往往几十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郭夫人留在惠妃宫中用膳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一次宫女亲自为她布菜的时候,她就觉得不自在,虽然家中也有婢女这么做,但宫中那种严肃的气氛和繁琐的规矩总让她不太喜欢。李未央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既然惠妃亲自挽留,她们也不好就此推拒。
    等满桌子的菜端上来,郭夫人看着却是没什么胃口,本该食不言寝不语,可惠妃却忍不住关切地道:“大嫂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吗?”
    郭夫人转过头看着惠妃笑了笑,道:“多亏了嘉儿日夜陪伴,如今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事实上之前她生病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郭敦,如今经过调养早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看来都油腻腻的,让人觉得不太清爽。
    惠妃微笑着亲自夹了一块甘蓝花放在了郭夫人的面前,然后自己也夹了一些,才开口道:“这道菜咱们这里没有,是两天前从别处进贡来的,刚开始我也不敢尝,后来偶尔一试才知道格外清新,便特地叫人留了一些下来准备送去齐国公府,大嫂你也试试看。”
    郭夫人面上露出一丝感动,她微笑道:“难得娘娘有心。”
    李未央瞧见她们两人感情十分要好,也不禁微微含笑。李未央正欲起筷,却突然瞧见刚才上菜的一个宫女用眼光偷偷地瞄着郭夫人,似乎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由顿住了筷子,心念一动,郭夫人已经将筷子送到自己的口边,眼看就要吃下去,李未央突然冷声道:“母亲,等一等!”
    郭夫人正想品尝一下这道新鲜的蔬菜,却被李未央这一声给吓着了,立刻放下筷子,吃惊道:“嘉儿,怎么了?”
    李未央目光十分冰冷地望向那个宫女,道:“你过来试吃!”
    郭惠妃笑了笑道:“嘉儿你不必疑心,原本宫中是要人试吃,只是我觉得规矩太过繁琐也就吩咐他们免了,但银针试菜却还是有的。”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娘娘,有时候还是需要这些繁琐的程序。”说完,她转头看着那宫女道:“还不过来!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郭惠妃吃了一惊,她看着那宫女蹙眉:“杏儿,你没听见小姐说的话吗?”
    此时,那名叫杏儿的宫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不知为何冷汗直流,李未央笑容变得更加冷漠,开口道:“既然是从未听闻的新鲜蔬菜,不妨赏给你吃两口,也不枉费你照顾娘娘的一片忠心。”
    杏儿更加恐惧,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却是不肯抬头去碰那道菜。郭惠妃看到这里再傻也明白了三分,这叫杏儿的宫女是在换了宫殿之后回到她身边的,原本就生得聪明伶俐、活泼热情,又会读书写字,很投郭惠妃的脾气,她烦闷的时候便会将这宫女召来与她聊天,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别有用心,她不由冷声道:“杏儿,你究竟怎么了,还是——这道菜有问题!”
    杏儿压根不敢抬头,更加不敢回答。郭惠妃美目一沉,便命令女官将自己喜欢的一只猫抱过来,这只猫是元英特地赠送的一只小猫,它的嗅觉特别灵敏,嗅到好吃的东西便咪咪地叫,表示它很喜欢。但一旦碰到味道不佳的食物,它便不停的挭着脖子,以示不可吃。不一会儿,郭惠妃的宠物便被抱来了,惠妃命令宫女夹一小块甘蓝花让那小猫嗅一嗅。结果,那筷子刚放到小猫的面前,它却扭头就跑,见到这种情景郭惠妃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把它抱回来!”宫女立刻将那猫强行抱回来,硬是夹了一小块甘蓝花塞给它,小猫却嗷嗷叫着,把头挺得高高的,根本就不打算吃。
    郭惠妃冷笑一声,猛然转过头来:“杏儿,连你都背叛我!”
    听到惠妃这样说,那杏儿完全怔住,随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站了起来往墙上撞,可是周围太监、宫女十几个人,能让她撞上去吗?大家七手八脚地拉住了她。
    看到这混乱的一幕,郭惠妃浑身发凉,只觉得身子发软,不由慢慢地坐了下来。现在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如果不是李未央及时察觉到了杏儿的神色不对,阻止自己和大嫂吃这道菜,恐怕此时已经死亡的就是她们了。思及此她又恼又怕,简直怒不可遏,厉声道:“将杏儿拉出去好好审问,一定要将这投毒者挖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太监们面面相觑,一抬手便将杏儿带了出去,郭惠妃面色苍白,身体也不停地颤抖。看到惠妃如此紧张,郭夫人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地道:“不要担心,没事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压断了惠妃肩头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哭了出来,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被人利用,难道我对她们还不够好吗?”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娘娘,有的时候不是你对她不够好,而是人心过于复杂,有可能是为了名利,或者是为了权势,谁会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惠妃猛一抬头,道:“我真的不明白!”她到现在显然还想不通跟着自己多年的梁女官背叛了她,如今又轮到了杏儿。郭、陈两家交好的时候,杏儿曾被惠妃转赠给陈贵妃,后来因为失火一事惠妃身边的人手不够用,虽然新添了一些人却总是不合心意,陈贵妃便出于一片好意,将杏儿还给了她。
    原本就觉得此事十分蹊跷的郭夫人不由开口道:“难道是贵妃娘娘她……”
    最近一段时日郭、陈两家关系倒是有所缓和,所以陈贵妃才特意将杏儿送了回来。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陈贵妃哪有这么傻?刚把人送回来就毒死了咱们,她岂不是要受到连累。”
    不是陈贵妃又会是谁,郭惠妃的面色更加难看。郭夫人想了想,道:“投毒一案重在人证,这事情出不了御膳房,只要好好盘查,尤其是弄清楚这道菜是谁做的,谁端来的,只要抓住了人、留了活口,自然能够逼他们供出幕后指示。”
    郭惠妃摇了摇头,“我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对方既然敢对咱们动手,必定是会斩草除根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是啊,也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但重要的是娘娘要做出大查特查的举动,震慑所有人,最好还能杀掉一些,这样才可以让娘娘稳坐钓鱼台,说不定……在宫中散播一些流言,可比抓住真正的凶手更为有利。”
    郭惠妃听到此处,不禁抬起明眸看向李未央几乎有些呆住了。李未央的笑容十分温和,可是她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冰冷。郭惠妃不由想到静王元英曾经向她提起过宫外那一则流言蜚语,她立刻想到了李未央的身上,可是这一切可能吗?嘉儿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虽然心思多了些,可她又怎么会怀疑到当年宫中的旧事呢?那一切连自己都是闻所未闻。可是看着李未央冰冷的面容,她却有些不敢多问,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第一次对李未央生起了一些忐忑和不安。
    宁杀错,不放过,这个少女心中是何等冷酷无情。
    用完膳出来,郭夫人和李未央走到门口,恰好碰见静王元英来向惠妃娘娘请安。郭夫人想到刚才惠妃所说的话,不由低声轻呼一句,道:“嘉儿,我的帕子似乎丢在娘娘宫中了,我和宫女一起回去取,你在这里陪静王说几句话。”
    如今他们正站在走廊上,地势开阔,纵然有人看见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也不会多说什么,既可以完成惠妃嘱托又不必私底下再见,避免了流言蜚语。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在这里等候母亲。”
    看着郭夫人重又进了殿内,元英走上前来:“表妹怎么今天有空入宫来看望母妃?”
    李未央清冷的眸光落在对方面上:“殿下不知道吗?”
    静王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道:“母妃召你进宫恐怕是要你来劝我。”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语就道破了关键。
    李未央望向他,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淡然:“静王殿下不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流言毕竟只是流言,未必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静王微微一笑,却是轻声问道:“嘉儿,你散播这个流言的真正用意何在?”
    这人就是不肯死心,李未央挑起眉头:“话说到这里我也不便隐瞒,究竟有什么目的今后殿下自然会知道,但是目前阶段我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随随便便破坏我的计划。”
    静王不由蹙眉:“我破坏你的计划?这又怎么可能?不是你让我去敲边鼓的吗?”
    分明是明知故问!李未央笑容变冷:“我是让你去敲边鼓,可没有让你过分地插手其中,尤其是最近皇后特意放了一些差事给你做,你不觉得这其中陷阱重重吗?”
    静王一愣,目中有一丝震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道:“裴后是何等样人,在她的严密监控之下,朝臣们何时推举过静王殿下你?可是如今他们却是蠢蠢欲动,接二连三地将好事推给了静王,你不觉得这十分奇怪吗?”
    静王略微有些不以为然:“或许……这是因为他们对太子失望了,才会将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
    李未央神情却有一丝讥讽:“殿下果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人与人之间无非是争权夺势,尤其在朝堂之上。太子殿下究竟是不是皇后所生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太子,是裴后一力扶持的对象,他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为什么还要顾及其他?好好想想,户部为什么肯让殿下的人插手,那不过是个烂摊子!兵部尚书为什么突然对你示好,是要往你身上泼点脏水!消灭一个流言的最好方法是制造更大的事端,殿下,你想清楚!”
    听对方如此斩钉截铁,静王身上不由出了一丝冷汗,良久没有说话,定定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裴后在替我挖陷阱。”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是啊,若是你再不及时收手,只怕陷的太深了!我的话说到这里,请殿下好自为之!”
    静王将近来的一些事情好好的想了想,不由已然明白了过来,心中在庆幸对方提醒之余却不免生出一丝希望:“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以为你过分地迷恋元烈,以至于对我视而不见……”
    李未央轻轻蹙了蹙眉头:“静王何出此言?你终究是我的表哥,不是吗?”
    静王冷冷一笑,俊美的面目之中笼罩上了一层寒霜:“这些日子以来你总是与他把臂同游,在大都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在传说你们好事将近了。”
    李未央不由略微不悦,沉下脸道:“你跟踪我们?”
    静王眉头皱得更紧:“我是关心你。”
    李未央转过身,声音变得极为冷凝:“我有我的自由,我愿意与谁在一起都与殿下无关,请您到此为止!”
    静王上前一步在几乎靠近她三步左右停了下来,换了一副口气道:“嘉儿,我只是怕你误交损友,托付错了终身。”
    李未央猛地转过头来,目光之中无限冰冷:“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孩子,无需殿下操心。”
    静王看着李未央,神色颇为动容:“人心险恶,你毕竟是个女子,总是情关难过……元烈的身份特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李未央望着他,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看来惠妃娘娘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静王道:“那一日在御书房中陛下分明说起元烈是他的儿子,可是据我所知这么多年以来父皇根本就没有流落在外的儿子!不,只有一个,那就是栖霞公主所生!你既然知道他肮脏的出身,为什么还要与他靠得这么近?”
    李未央不喜欢别人批评元烈,更加不喜欢静王这种高傲中难掩轻蔑的语气,她收敛了心头澎湃的怒气道:“殿下,我和元烈在一起,与他的出身无关!实话告诉你,不管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都不会影响我对他的感情!你不必白费心思!”
    静王脸上的笑容已然完全消失了:“你不愿意接受我是因为我争权夺势,难道你和他在一起就能避免这些吗?不,绝不可能,他是栖霞公主的儿子,父皇不会放过他,裴后也不会放过他,他不会有一天安宁的日子过!你跟着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能给你什么?”
    李未央目光清冽:“我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殿下,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一错再错,把心思放在一个根本不会爱你的人身上,现在这种局面你需要一个王妃来稳定大局。依我看来,王小姐是最好的人选。”
    “王子矜?”静王神色酷寒,“没有想到你竟然将我推给她?”
    李未央微微一笑,可是神色之中却有些冷淡:“殿下,我这是为你好。王小姐才智无双、出身高贵,又兼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将来对殿下的大业十分有帮助,你若是娶了她既可以断绝裴后的心思,又可以辅佐你,有什么不好?相反,你纵然娶到了我,我对你无益,丝毫也不会想要帮助你。”
    静王的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他上前一步道:“为什么你要觉得我做错了,难道我喜欢你也错了?”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殿下,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只能把你当作兄长看待,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静王的神情却是十分坚定:“不要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我有的是机会!”
    李未央望着对方不由冷笑,这世上有很多人过于自信,他们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一切任由他采撷。静王显然也是这种人,他对帝位的执着、对于自己的坚持,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深爱自己,更重要的原因是一种不服输的恨意在支撑他。
    李未央终究将怒气化为一笑:“殿下有心思来操心我的事情,还不如想一想裴后要利用大历做了些什么为好。”静王一愣,皱起眉头道:“大历?你是说现在的皇帝拓跋玉,他和裴后又有什么关系?”
    李未央言笑晏晏:“裴后扶持着拓跋玉登基,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她究竟要拓跋玉替她做什么。”
    静王毕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下情情爱爱,好好想一想以后的出路。此刻他不由就认真起来,道:“这么说大历和大周之间的结盟有问题?”
    李未央见他这么快想到了关键之处,不由轻轻一笑道:“若是没有问题,裴后又何必这样费尽心思,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静王心中恼恨,重重地一掌拍在廊柱之上,面上咬牙切齿地道:“她总是如此的不安分!”
    只要提到政务,眼前这个人就会忘记情情爱爱,倒也不算太蠢,李未央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此时,嬴楚刚刚从皇后宫中走出来,却瞧见太子迎面而来,嬴楚不由提高了警惕,拱手相拜道:“殿下。”
    太子往常都是直接从他身旁走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可是今天太子却突然停下了,微笑着道:“嬴大人,这是往何处去?”
    嬴楚躬身道:“殿下,微臣这是刚刚觐见完娘娘出来,马上就要回府。”太子难得态度和蔼,并无汹汹之势,这让嬴楚心中反而不太踏实。
    太子笑容更加和蔼道:“我正巧有事要找嬴大人,来,跟我一块回府吧。”
    饶是嬴楚心机深沉,听了这话也不免一愣:“殿下不要觐见娘娘了吗?”
    太子的笑容更加温和:“我稍后再来见母后就是,可是难得碰到嬴大人你啊。”说着,他竟然不顾尊卑,主动上前来搀扶起嬴楚道:“走吧。”
    赢楚皱着眉头,却是没有多言,几乎是被挟持着一路离去了。
    两人一路回到太子府,太子似乎心情很好,命令厨子多准备一些佳肴,他要与嬴楚喝几杯。因为早知道嬴楚的酒量很大,太子特意命人准备了最烈的酒并且在席上不断劝他饮酒,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赢楚见太子如此热情,分明是要借此机会和自己和好,所以也不好过分推却,可是饮了几杯之后,嬴楚便有些支持不住了,不得已向太子告了罪,随后在桌上昏昏欲睡。
    太子一看心头冷声数声,随后他站起身走出了客厅,向着自己的护卫统领道:“立刻杀了他!”
    护卫统领吃了一惊,他低声道:“殿下,请您三思,嬴大人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太子厉声道:“我吩咐你做的事,若是做不到就提头来见!”
    听太子咬牙切齿,分明是恨毒了赢楚,护卫统领不由咬了咬牙,立刻道:“是,殿下!”说完他带着十来个护卫直闯客厅,刚一进去咽喉就被站在珠帘之后的嬴楚死死地掐住、动弹不得,原来嬴楚刚才根本就没有喝下太子端给他的酒,每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他都巧妙地将酒吐回到袖中,用了障眼法瞒过太子的眼睛。而太子刚才在殿外与人商议的声音,句句都传进了他的耳中。
    跟着护卫统领一路来的护卫慌了神,十来人一同上前攻击赢楚,迫使他放开了统领。护卫统领只觉得那双铁手几乎让他窒息,此刻一下子得救,猛咳数声恼怒道:“我奉了太子的旨意,格杀勿论!大伙一起上!”他立刻招呼其他人一起向对方猛烈进攻,嬴楚毕竟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十来个如狼似虎的护卫,不一会儿,就被他们制服了。无数锋利的刀子扎在了嬴楚的身上,过了片刻就将他捅得满身是血洞,直到人一动不动了,护卫统领才上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回过头来向众人点了点头:“断气了。”
    听见肉体被刀剑砍杀的声音,太子在外头冷冷一笑,不一会儿就看见护卫统领走了出来向他禀报道:“殿下,人已经死了。”
    太子微笑着,“干得很好!”
    这一回太子觉得自己办了一件极妙的事情,因为嬴楚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恶,他不但要冷莲来自己身边做密探,还不断地威胁她替他做事,监视着自己,一旦冷莲不受他的控制,他竟然还想要杀了冷莲灭口!这样的人留在母后身边,只会疏远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他这可是为了母后着想,除掉一个奸佞之臣!想到这里,太子嘿嘿两声道:“尸体就替我丢进护城河中,明天放消息出去,说嬴楚喝醉了酒,一时失足摔进了护城河,死了!”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眉目之间的狰狞和得意之色。
    护卫统领心头一凛,连忙低声道:“是,太子殿下。”
    太子不知道他刚刚命人将嬴楚的尸体丢进护城河,一直牢牢盯着的密探便向元烈禀报了这个消息。随后,元烈快速赶到齐国公府,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了李未央,李未央并不感到吃惊,只是淡淡道:“哦,太子动手这么快。”
    元烈眼眸亮光骤盛:“太子的邀约他身为臣子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推却,谁知对方竟然就此要了他的性命!这也是那嬴楚命中有此一劫!”
    李未央静静垂眸立着,听到他的话就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在想什么是。元烈语气轻快地说完,见她神色不动,心下起了疑惑,便轻笑道:“你怎么了?不为除掉心腹大患而开心么?”
    李未央便柔柔笑了:“不是不开心,只是我觉得这事情来的太快,也太容易了一些。”她说完,向他眨了眨眼睛。
    元烈听到这里却是一愣,心念急转之间已然有些明白,却是不动声色:“你不是很希望看到这一幕?之前用莲妃和那个流言就是为了挑拨离间使得太子和嬴楚自相残杀,如今你又觉得不妥?”
    李未央眼眸清澈道:“也许是我太过多疑了一些,或者……嬴楚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厉害。”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元烈呼吸一紧,不由微笑道:“嬴楚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太子杀死的,这件事情和咱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事后有人追究起来,也是太子犯了无缘无故诛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到时候他那个伟大母后就第一个不会轻易饶了他,咱们还是等着看好戏吧!”
    李未央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她低声道:“天色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元烈见对方目中隐有寒光,怔了一下,随后突然笑了起来,眼眸比星星还要明亮,似乎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就顺势搂了她,在她额头落了吻,低声道:“今天你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早点休息!”这才快步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是轻轻地笑了。
    此时,夜晚的寒风一阵阵袭来,寒气逼人,赵月连忙走过来替李未央披上一件披风,李未央微笑道:“回去吧,我也该安置了。”听到李未央这样说,赵月连忙吩咐人去布置。
    赵月没有想到就在她和李未央一同进屋的瞬间,有个黑影一闪趁其不备便飞到了墙角阴影处,他巧妙地利用那轻微的风声掩饰住了自己的行踪。武功高强的人擅长的是“手眼身法步”统一,当黑衣人距离这个院子有几十步远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小院周围早已布满了暗卫,他冷笑:“就凭你们,也想挡住我,痴心妄想!”
    当他发现有一只野猫正趴在墙头不远处,便随手拈起地上一片落叶,手指一翻,叶片直接向那猫飞去,果然野猫惊叫了一声,无数暗卫便向那猫儿的方向追寻而去。他趁那些暗卫精力分散之际,一个闪身,便轻轻落到了正屋的屋顶。慢慢地揭开一片瓦来往屋中一看,便看到一个女子躺在床榻上熟睡,重重纱帘掩着却是看不清身形。他心中暗笑对方果真上当,正欲下手,突然感到后面有疾驰而过的风声,仓促之间急忙回头,却见到一个锦衣公子正如自己一样稳稳飞到了屋顶,他并不慌忙,只是冷笑一声,脚下“咔嚓”一声,故意踩碎数片屋檐,已然坠落在了屋中。
    元烈并不惊慌去追,只是冷声道:“谁捉到活的,赏金百两!”他一声令下,护卫们一拥而上,围得小院内外水泄不通。明知道自己被重重包围起来,黑衣人却并不惊慌,飞出一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暗器,直射软榻上的李未央。只见原本应该熟睡之人一下子从床上腾起,堪堪躲过了飞镖。眼看着对方身形如电,黑衣人吃了一惊,仔细去瞧对方容色,却见到这名女子虽然也生得不错,却是英姿爽朗,根本不是李未央!
    他立刻知道自己上了当,迅速地发出十几枚暗器,“嗖嗖嗖”地打向冲进屋子里的所有护卫,他的角度极巧,而且那暗器形状古怪,又似染有剧毒,刚刚挨到人的皮肤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呲”声,只见到一名被他所伤的护卫中暗器后整个人皮肤开始溃烂,大声惊叫之后倒在地上,更是面目肿胀、痛苦不堪。旁边有人去扶他,不过轻轻挨了挨,竟然也惨叫连连一同倒了下去,显然跟他一样染了毒,在地上翻来滚去,一时哀鸿遍野。饶是元烈见状也不免吃了一惊,他当机立断道:“不要去碰中毒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到一阵烟雾腾起,而那黑衣人已然凭空消失了,元烈目光幽冷:“这家伙真是狡猾!”
    而此时李未央才从旁边的隔间走了出来,她看到这种情景,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赢楚果然没有死。”
    元烈冷笑一声道:“算他命大!”在李未央向他使眼色的时候他就心领神会了,故意说出那番话让对方以为他上当,结果还当真来了!可见赢楚此人不但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孤身一人也敢闯进郭家,可谓胆大包天。
    刚刚得知消息冲进院子的郭导看到屋子里的情景,神色猛然变了,不由开口道:“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道:“赢楚故意在太子面前装死,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他已经死了,人在得意的时候是很容易忘形的,他选在今夜前来伏击,最有可能取得成功。”
    郭导望向一旁穿着李未央衣裳的赵月,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步疑阵,让他以为今夜你会放松警惕!”
    李未央眸子里水色莹莹:“不是神算,而是我觉得心内不安,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我想今天或许有人来杀我,所以才让赵月提前做了一番布置。倒是五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今天月色很好,所以出来转一转,结果听到这边院子里有响动这才匆忙赶过来了。”
    李未央略一点头,却听见元烈冷冷地道:“对方武艺高强,而且他身上的带的暗器都携有剧毒,我真是不敢想象若是当时你躺在床上,现在只怕已经……”他的话没有说完,面色却是隐隐发白。
    李未央笑道:“你不必过分担心,他今天既然已经来过,以后就不会再用这种方法,我算是暂时安全了。”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元烈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他低声道:“此人不但狡猾,而且颇有谋略,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未央笑了笑:“他若是那么好对付,又怎么会成为皇后身边的心腹?”
    第二天一早,太子入宫向皇后请安,随后他突然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一件事,“母后,可知道外头发生了一件大事,护城河上飘起了一个人……”
    裴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不辨喜怒。太子不由得心内一凛道:“此人正是母后身边的嬴楚……唉,说来也是他命中该绝,竟然因为酒醉掉入了护城河,白白丢了性命,可惜了母后对他悉心栽培,竟然都白费了。母后,您可不要太过伤心了……”
    裴后冷冷一笑,看着太子悠然道:“他不是喝醉酒掉进去的,是被人丢进去的!”
    太子顿时面色一白,他毕竟没有裴后心机深沉,此时情不自禁有些惊恐,但他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恐惧,面上维持着平静笑容道:“啊!被人丢进去的?唉,这也不奇怪,他平日里得罪了太多人……母后看在他对您一片忠心的面上,给予厚葬吧。”
    裴后笑容变得更加冷酷,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此刻对他已经不仅仅是失望,而是极端厌烦了。
    被裴后那样的神情看着,太子几乎下意识地离开了座位,他喃喃地道:“您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裴后轻轻一叹道:“你这个孩子真叫我失望!”
    听到裴后这样说,太子吃了一惊,他立刻道:“母后,难不成是您怀疑我对嬴大人做了什么?他的仇人那么多,大都谁不想他死?难道他掉入护城河,母后就怀疑是我做的?您太高看我了,我怎么敢去动您心爱的臣子!”
    裴后淡然笑道,语气却轻柔得似叹息:“是不是你做的,只要问一问嬴楚就知道了。”
    饶是太子口吐莲花、巧舌如簧,也不禁面色大变:“一个死人,如何能够回答?”
    裴后却看向一边的美人屏风,太子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了一个青衣男子,那半边的银质面具闪闪发光,正是本该陈尸于护城河的赢楚!太子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猛地倒退了三步,不敢置信地道:“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嬴楚轻轻一笑,向太子躬身行礼,姿态优雅地活像是个妖孽:“太子殿下,嬴楚福大命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轻易就死了的!倒是要谢谢您,费心了。”
    听到嬴楚说出这样的话,太子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面如土色来形容,他指着嬴楚,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嬴楚上前一步,太子就后退一步,直到他退到了墙边,几乎没有丝毫的退路了,他才挺起胸膛,声音却抑制不住颤抖:“你是怎么逃脱的?”
    嬴楚只是微笑:“不过是些许微末伎俩便让太子以为我已经服诛,殿下,下次杀人的时候,你可一定要亲自确认我断气了没有。”
    听到他这样讲,太子的目光不由在他身上游移,却见嬴楚浑身上下没有半处伤口,太子不禁怒声道:“那帮护卫,他们竟然敢欺骗我!”
    嬴楚笑容更甚:“太子殿下可真是错怪他们了,不过是些江湖上的障眼法,那些护卫又怎么会不相信?”
    太子完全想不到嬴楚还活着,更加想不到自己变成了对方的一颗棋子,他喃喃地道:“你真是个可怕的疯子!”
    嬴楚曲线优雅的身姿随意轻松,他突然后退两步,向太子下跪道:“殿下对嬴楚的怨恨,微臣心中很明白,只是大敌当前,希望殿下不念旧仇,能够与微臣携手共同对付那郭嘉!”
    太子看着他,心却莫名地沉了下去,几乎坠落到谷底,最终他摇了摇头道:“你心思深沉,我算计不过你!”说着,他竟拂袖大步离去,只是在踏过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竟然失态地差一点栽倒在地。
    看见太子远去的背影,裴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昨天你的行动也失败了。”
    嬴楚转过头来看着裴后,面上却有些许惋惜:“娘娘,郭嘉设计太子来杀我。我也借着这个机会让她放松警惕,却不料这个女子太过狡猾,竟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昨天晚上我亲自去杀她,却还是没有成功,这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裴后看着嬴楚,笑了,声音温和,却带着蚀骨凉意:“太子小看了你,你又何尝不是小看了郭嘉?她若是如此容易对付,安国和临安又怎么会都死在她的手上?你还是小心为好。”
    嬴楚微笑道:“经过此事,太子殿下不会轻易对我动手了,我身上的死穴只有娘娘才知道,除非有一日娘娘要杀我,否则还没有人能够要我嬴楚的性命!”
    听他说的如此自信,裴后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地道:“我自然不会。”
    嬴楚仔细思量这话,半晌,心头波涛汹涌,却只是微微一笑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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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可爱的渣妹yusuqing探花4月2日生日快乐,还好你不和我爹一样愚人节过生日,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感谢4月1日组团给打赏的孩纸们,楼下给予红榜示众↖(^w^)↗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59:53
    280 诛人无形

    两人正在说着,赢楚却突然想到一件十分紧要的事。他看着裴后,试探地道:“娘娘,您别忘了这件事中还有一个关键的人物。”
    裴后眉眼一凛,淡淡地道:“你说的是莲妃?”
    赢楚正色答道:“没错,微臣所言正是此女。娘娘是知道的,这莲妃生的天仙般的容貌又出身不俗,稍加手段便将太子殿下的心握得死死的。若是咱们不提前提防,恐怕她会在太子面前挑拨殿下和娘娘之间的母子感情。到时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裴后看着赢楚,蹙眉道:“那么按照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赢楚目光露出一丝冷芒,毫不留情地道:“自然是除掉她!”
    裴后微微一笑:“不是还有拓跋旭在你手中吗?”
    赢楚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可惜微臣刚刚得知这拓跋旭并不是莲妃的亲生儿子,她早已经在路上提早换了孩子。微臣一时疏忽大意竟然就这么被她蒙骗过关,如进咱们手中的所谓拓跋旭也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农家之子,根本毫无利用价值,也无法用来威胁莲妃。”
    裴后眉心轻轻一蹙,随即便舒展开来,微微一笑道:“真叫我想不到,原来这莲妃也颇有一番心思。”
    赢楚低下头去,淡淡地道:“她是李未央的盟友,自然不会是愚蠢之辈,正因为如此更不能将这样的女子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微臣想要请娘娘的示下,允许微臣用自己的法子除掉这个女子。”
    裴后笑容更深道:“我记得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偏偏被太子给阻拦了,现在你还有什么法子?”
    听到这里,赢楚并不担心:“微臣刚开始是小看了这个女子,现在却不会这么做了,硬碰硬只会损害娘娘和太子殿下之间的情谊,咱们只能从侧面出击。比如说从太子妃那儿……”
    裴后扬起眉梢,静静看着赢楚:“你说的不错,太子妃是颗好棋子,好,我这就准了,你去办吧。”
    “是,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办得漂漂亮亮!”赢楚掩饰住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随即他慢慢的退了出去。
    裴后看着赢楚离去,神色慢慢沉寂下来,身旁的贴身女官轻声道:“娘娘,赢大人此举…”
    她的话没有说完,裴后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赢楚对我是忠心耿耿,做事也一向都很让我放心。只是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太融洽。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过于宠爱赢楚,反倒和太子不睦。可他毕竟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心腹,难道你仅仅要我因为太子不悦就驱逐赢楚吗?”
    女官连忙低下头去:“奴婢不敢,想必娘娘自有深意!”
    裴后站起身来,长长的裙摆上用纯金丝线绣着凤尾,在此时熠熠闪光,她轻轻一叹道:“若是太子有赢楚这般能干,我也就不必这样冷淡于他了。杀人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可惜他连这个都办不好。”
    齐国公府中,王子衿亲自到访,李未央请她坐了上座,赵月奉上了一盏茶。王子衿连忙接过,微笑道:“今日前来,嘉儿你不会觉得我莽撞吧?”
    李未央笑道:“是我失礼才对,早该向王小姐下帖子了。”
    听到这句话,王子衿笑容更深,只是含笑摇头道:“说起帖子,我倒是向你下了数回,却没有一次见你参加的。”
    李未央面上不动声色:“你知道我平素都不喜欢那些聚会的。”
    王子衿笑容比刚刚亲切了几分:“这我自然是知晓的。”随后她已经站了起来盈盈下拜道:“姐姐在上,恕小妹莽撞。过去我犯的错,还请你原谅,千万不要记在心里。”
    李未央一愣,连忙搀扶她,轻声道:“王小姐,您快起来,这可折煞我了。”
    王子衿忽然面色一白,道:“我从小在山中长大,自幼目下无尘,清高自诩,总以为天底下没有能够超过我的女子。又瞧不起嘉儿你所擅长的诡谲之道,视之为下三流的东西,可是等到现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才能明白过来。嘉儿,你实在胜我万分!我这一回是诚心向您认错的,你若是不肯受我这一礼,显见是不想与我较好,日后我也不敢再登门了!”
    赵月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禁就明白过来,王子衿果然是个聪明的人物,当着众人的面她代表王家和李未央结下结盟,背过身来她又单独向李未央请罪博取好感,这个女子心机实在颇深。
    李未央当然也明白,却听出了王子衿这回的真诚,忙笑道:“好了,算我怕了你,你还是先起来吧。”
    王子衿见李未央毫无半点少年人的浮躁,显得沉稳内敛,心中不由又暗暗留意几分,微笑道:“这样,你就不要再叫我王小姐长王小姐短了,直呼我子衿就好。”
    李未央心中暗道这王子衿心胸虽然狭窄了一些,倒是个妙人。自己与她结盟,若是利用得当,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儿,只是要驾驭对方并不容易。想到这里,她口中已经改了亲切的称呼:“子衿,你可别这么客气,我不敢当!”
    王子衿犹豫了下才坐下来道:“嘉儿,我听说昨天晚上你在府中遇刺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事出突然,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王子衿忙道:“嘉儿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派人盯着齐国公府,只不过昨天晚上闹的动静太大,周围各家都已经知道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没想要隐瞒。”李未央明显并不在意,“不错,昨天晚上的确是有刺客想要行刺,好在我齐国公府上护卫也不是稻草人,不至于让对方得了便宜去。”
    王子衿这才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恬柔笑意:“如此,嘉儿你从今往后可要多加小心才是,千万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李未央亦淡淡含笑:“这是自然的,多谢你的关心。”
    王子衿随即想起了一件事,道:“昨天还发生了一件事,关于那赢楚的……”
    李未央眉眼依旧明亮轻快:“你也知道赢楚被人丢进了护城河的事?”
    王子衿见李未央提起此事却毫无异动,好似事不关己的淡然,不由有些吃惊:“不错!昨天晚上他明明被人丢进了护城河,而且是个已经断气的人,为什么今天一早他又大摇大摆地进宫了呢?”
    王家的密探果真不同寻常,李未央垂下眼帘,勾起一抹淡笑:“岂止,昨天要杀我的人也是他。”
    王子衿听那嗓音似冰雪般清凉刺骨,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李未央脸上有种无情的冷漠,吩咐赵月道:“将那暗器取来给子衿瞧一瞧。”
    赵月闻言立刻应了一声,很快便将昨天从护卫身上摘下的暗器取来给王子衿看。王子衿淡淡一瞧,神色立刻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这暗器上似乎有剧毒。”
    李未央神情微顿:“是有剧毒,粘到它的人无一不是面目全毁,皮肤腐烂,再好的大夫都是药食无灵,一时三刻,就会死于非命。”
    王子衿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她一直盯着那暗器似乎想起来什么,不由对李未央道:“嘉儿,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这赢楚精通巫术,最会害人,这毒药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解的,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
    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便将那托盘带了下去,她这才轻声道:“我自会多加小心的。”
    王子衿眉头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装死、刺杀,她已经将两件事情串在了一起,摇头道:“原来赢楚故意装死,就是要引你掉以轻心。”
    李未央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坦很多。不错,赢楚的所作所为正是要引我上钩,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总是容易放松警惕,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我提早做了一些准备,毕竟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万全之策,我又怎能在没有亲眼确认他已然殒命的情况下放松警惕,你说对不对?”
    王子衿轻轻一叹:“这赢楚到底是一个厉害的人物!难怪这么多年无数人想他死,他却还活的好好的。但我们若是想要除去裴后,第一个需要铲除的对象就是她的左右手,可是究竟该怎么做咱们才能成功?”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这一点嘛,就要多多依仗太子殿下了。”
    王子衿听到这里脸色骤变:“太子?你真有把握么?”看着李未央,她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是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只怕这回不那么容易,太子殿下早已经杀过赢楚一次,再想让他动第二次手恐怕很难。”
    李未央笑道:“子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王子衿一愣,看着李未央,道:“什么问题?”
    李未央淡淡道:“我听说猫是害怕辣椒的,怎么才能让猫把辣椒吃下去呢?”
    王子衿思考片刻,便回答道:“把辣椒硬生生塞进猫儿的嘴巴里,若是它不肯吃,便用尖锐之物捅进去。”
    李未央失笑:“这种方法虽然有效,可是太过粗暴!”
    王子衿又思虑了片刻才道:“那也不难,把这猫关上三天,让它饿的难以忍受,然后把辣椒裹在肉里,如果猫非常饿的话,它会囫囵吞枣般地全部吞下去,自然察觉不到辣椒有多辣了。”
    李未央笑容更深:“办法是好一点了,但不过是欺骗而已,算不得高明。任何计策,总要人家心甘情愿才好。”
    王子衿看着李未央,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现在她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
    李未央轻轻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却蹙起眉头对赵月道:“这茶可煮的可真不怎么样,对子衿这样的贵客实在是怠慢了!”说完站起身微笑道:“子衿若是不介意,我亲自为你烹一回茶。”
    王子衿欣然同意,她也随着李未央走到院子里,婢女早已捧来新鲜的露水。李未央接过轻缓地倒入一只紫砂茶壶中,将茶壶放上火炉,加了好些银丝炭将火烧的更旺。随后她手脚轻快地取出一只莲花形状的精美紫砂茶托,将两只杯子摆上,再取出碾子将茶饼放在碾子里轻轻地捣细、碾碎,亲手用极小的筛子筛过之后,用茶勺将茶叶轻轻倒入茶壶之中。
    王子衿只见到小火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冒出气泡来,接着李未央用竹签慢慢搅动,渐渐让它沸腾。但见茶色浓郁,中间有一团细细的泡沫,接着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牡丹花瓣形状,如疏星皎月,清朗舒适,阵阵香气扑鼻。李未央一连倒了七次,才算大功告成。最后她用茶勺将茶汤分入茶杯之中,端上小几递给王子衿,道:“尝一尝。”
    王子衿没想到李未央居然还精通茶艺,她笑着接过茶杯,先是闻到了那茶的阵阵芬芳,才饮了一小口茶噙在口中,顿时觉得一股清新的感觉直上肺腑。待一口茶下去咽喉,顿时散入四肢,只觉心头微微发烫,不由赞了一声道:“好茶!想不到嘉儿你还竟然还有如此技艺。”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从前我很喜欢煮茶,不过那时候多半是为了讨人欢心,现在倒是没有这个心境了。”
    王子衿却是一震,随后她看着对方道:“我并不精通之茶艺,可是却会喝茶,不会胡乱地称赞人。学茶不在乎时间长短,而在乎意境。师傅曾经对我说过,我是一个心境颇小之人,断然试不出大气向的境界。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够在你这里喝到这样的茶,足可见你气度高华。正如师傅所说,你是一个有大心胸的人!”
    她可不是心胸宽广,而是锱铢必较,李未央自然不信这些溢美之词,反失笑道:“子衿,你谬赞了!”
    而这时候王子衿忍不住继续问道:“刚才你提起让猫把辣椒吃下去,若是换了你会怎么做?”
    现在王子衿非常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只因她觉得自己和李未央的差距很大。大的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李未央笑道:“最好的办法是把辣椒擦在猫的臀部,当它感到火辣辣的时候,它就会自己去舔掉辣椒,并能够为这样做而感觉兴奋不已。这样一来,彻底化被动为主动,不是很好吗?”
    王子衿听到这里足足愣了半天,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仔细地想了想李未央所言,又低头看了看这颜色美丽的茶汤,终究叹了一口气道:“从前师傅与我讲过如何做局,我一直都想知道怎么做才是最高明的。你说得对,使用强硬的手段和欺骗之道都不算高明,最好是让人自愿走入你的局中,看来我真是输了!”说着她放下了茶盏,郑重地向李未央行了一礼,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出背叛你的行为,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长长久久。”
    李未央看着对方只是轻轻一笑,她从来不相信有永远的朋友,如今把话说得越慢,背叛起来越是毫不犹豫。但她只是搀扶起王子衿,笑容温和地道:“我当然相信你了,但愿事成之后,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品茶。”
    王子衿看了那一碗茶汤,却似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轻声地道:“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我也该走了,若是你有什么对付赢楚的计划,我会随时配合。”
    李未央淡淡点头道:“既然子衿执意要走,我也不便多留。慢走,不送。”
    看着王子衿远去,赵月走上前来对李未央道:“小姐,您今天这样做,是为了震慑她吗?”
    李未央笑容平常:“王子衿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子,但是聪明人都有一个自大的毛病,我不过是希望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只有让她心服口服,她才能彻彻底底地站在我这一边。你说是震慑也没有错,毕竟我还需要王家的力量,在关键时刻他们可以助一臂之力,让我赢得更加漂亮一些!”她这样说着,面上却是微笑了起来。
    下午,李未央正在房中小憩,赵月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她。
    李未央瞧了一眼,眸光微微凝起:“是冷莲,她现在要我约见面。”
    赵月一愣,道:“现在?不是说过若无必要的事情,不要轻易见面吗?”
    李未央轻笑道:“看来她是遇到了大麻烦!”
    李未央可以想见冷莲遇到了什么麻烦。赢楚未死,第一个要诛的就是冷莲。他是绝对不会容许冷莲留在太子身边的,所以现在冷莲坐不住了!当然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李未央肯定不会错过。于是她果真赴约,在那一间寺庙的雅室里,她顺顺利利地见到了满面仓惶不安的莲妃。
    莲妃一见她,立刻就走上前来,声音几乎都是沙哑了,更是心中一团乱麻,六神无主,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
    李未央连忙将她扶起,道:“你这是怎么了?”
    冷莲的身体都在颤抖,仿佛无比的恐惧,她的眼中留下了两行泪水,抓住了李未央的手,死死不放道:“我的死期降至,嘉儿,你一定要救我!”
    李未央望着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冷莲,你是害怕赢楚找你算帐吗?”一次撺掇太子杀赢楚却失败了,冷莲心头恐惧可想而知,现在她可比上一回更加害怕。
    冷莲死死地抓住李未央的手腕,几乎抓出一道青色的痕迹:“太子没能杀了他!嘉儿,你不知道那个人有多么的恐怖,当初他对付我身边护卫的法子简直是骇然听闻!我从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人,这次一击不中,他一定会要我性命的!”
    李未央轻轻一笑,搀扶起冷莲让她到一旁坐下,轻轻替她擦掉了眼泪,又吩咐赵月下去取一杯热茶来塞进她的手中,这才淡淡地道:“冷莲,多少大风大浪你都过来了,从前国破家亡的时候,你不曾倒下;被拓跋真逼到急处拆穿身份的时候,你也不曾倒下;被拓跋玉陷害记恨的时候,你也不曾倒下!如今面对一个小小的赢楚,一个太后身边的爪牙,你就承受不了了吗?”
    冷莲的牙齿咯咯作响,分明是害怕到了极致。她看着李未央道:“可是,可是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李未央轻轻地怕了她的手背,道:“我当然知道,他很可怕,可是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来咱们输过吗?”
    冷莲听到这一句话,像是突然恢复了一些镇定。随后,在李未央的示意下饮了一口茶,感到那阵温热的感觉将心头寒意驱逐了一些,这才抬起头来:“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李未央微笑,看着对方道:“我听说你已经怀孕了?”
    冷莲一愣,随即忐忑地道:“其实我自己还没有确定……只是小日子没有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未央失笑道:“不管是真是假,这不是一个最好的保命符吗?”
    指望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保命,哪儿有那么容易!冷莲拼命摇头:“我怕太子也保不住我,这赢楚他早晚会杀了我的!”
    李未央见对方恐惧到了极点,脸上的肃然悄然隐退,变得宁静恬柔:“没有那么容易,你是太子宠爱的人。他如今正和太子之间水火不容,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要除掉你。最重要的一个手段便是借刀杀人,你也同样可以借这把刀反过来绝处逢生!”
    冷莲吃了一惊,看着李未央道:“你有什么法子?”
    李未央微笑:“机会很快就回来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冷莲连忙点头道:“好,我一切都会照你的吩咐去做。”
    李未央声音低沉,眸色幽:“你福泽深厚,有神灵相助,不管赢楚如何想要杀你,你都会吉人天相。”
    冷莲原本心乱如麻,只听到这一句心中便突然安定了下来。她看着李未央,神色之中流露出一丝信赖。赢楚虽然是个狠辣的角色,可她李未央也是一只脚始终踏在鬼门关外,绝不输于对方,也许自己依靠着她,至少能够保下这条命来。
    现在冷莲已经是万分后悔自己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之中,可是如今后悔也晚了,答应赢楚想要借机一搏的人是她,借着李未央的手接近太子的人也是她,享受着荣华富贵不肯轻易地离开的人还是她,现在她也就必须承担这后果,没有人能够无缘无故就得到上天的宠爱!她太明白这一点了,所以她不得不答应李未央的条件,微一犹豫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笑道:“敌不动,你不动,等。”
    这一个“等”字,如锋利的刀芒一般刺入了冷莲的心中。她望着对方,李未央丝毫不退,与她对视,眼眸幽静,深不见底,冷莲良久没有出声,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日太子刚出宫,护卫已然急急忙忙、十分惊慌地上来道:“殿下,冷姑娘已经被太子妃带走了!”
    听到这一句话,太子勃然大怒,转头便策马一路横冲直撞赶回了太子府,匆匆进了门,却瞧见太子妃正命人鞭笞冷莲,他心魂俱丧,一时怒声道:“还不住手!”
    太子妃一愣,强行压过心头恼怒道:“殿下,这样的妖媚女子,您怎能留在身边?”
    自从太子宠爱上冷莲开始,不要说太子妃,就连其他的宠姬都已经抛诸脑后。怪就怪在这冷莲过于美貌,手段又十分厉害,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怎能不让太子妃心中产生强烈的怨恨呢?可惜太子往日十分小心,轻易不让人发现别院里的这个女子,若非赢楚透露了消息,只怕太子妃现在还在纳闷,为什么太子几乎不着府邸。她派人捉来了冷莲,就是要秘密的处死她。却不料冷莲牙尖嘴利,还没有怎么样便激起太子妃的怒气,所以才命人鞭斥于她!这对于太子妃而言并不是难办的事,府中那些得宠的妻妾,无论如何也不能正面与她为敌,因为她是正妃。便是太子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而这个时候太子快步上前,一把扯下了护卫手中的鞭子,随后紧紧地抱着冷莲,冷莲心头暗喜,自己安排的人果然通报及时,可是脸色却苍白得仿佛就要断气,奄奄一息的模样让太子极为恼怒!太子心中一片冰冷,却突然闻到一种血腥之气。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冷莲下半身血流不止,整个裙子都被血染红了。
    太子想起冷莲怀孕之事,顿时脸色惨白,再看她的鼻息,呼吸竟是似有似无。太子连忙抱起了她就要吩咐人去请大夫。太子妃一看对方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怒气上涌,顾不得其他三步就拦在太子跟前:“这样一个妖媚的女子,太子怎么能留在身边?殿下,这女子身份十分微妙,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不要将她留在您身边,以免闯下滔天大祸!”
    太子心头一震,怒声道:“不比你管,滚到一边去!”
    太子妃冷笑一声:“殿下是一国储君,我怎么敢管着你,只是陛下可不是臣妾这么好说话,这事要是传进宫中,父皇和母后就要怪我侍奉不周了!”
    太子闻言不由冷笑道:“你不必事事拿父皇、母后来压我。好,我就随你心愿,什么都告诉你!我就是喜欢这个女子,非常喜欢她,而她现在还怀了我的骨肉!我本来非常期盼这个孩子的出生,可是现在孩子没了,她本人也生死未卜!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看不出你一个内宅妇人,平日里柔柔弱弱,一派大度模样,到了关键时刻可真够狠毒的!如今我的儿子就这么被你害死了,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大可以进宫去告诉母后,你看她会不会为了几句挑衅便把我的性命也断送掉!若是不然,告诉父皇也可以,让他废了我这个太子,看你这个太子妃还做不做得成!”他越说越激动,目眦欲裂地一步步逼向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太子森冷的眼神,心中掠过一阵阵寒意,几乎冷彻全身,她不由得一步步后退:“殿下,您别这样,臣妾……臣妾绝无害人之意,我也不知道她怀了孕啊!”
    太子大笑一声:“好一个绝无害人之意!你活生生地害死了我的儿子!”
    太子妃看他脸色,不由惊骇至极,她还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宠爱一个女人,竟然到了要和自己硬扛上的地步!她胡乱摇头:“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要害她的,是那赢楚他……”
    不说还好,一说更在太子心中激起千层浪!太子厉声道:“很好,你和那赢楚勾结起来要我爱妾的性命!你们等着,看看冷莲若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他冷笑一声,抱着冷莲拂袖而去。
    太子妃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抓住他衣袖,可却扑了个空。忽然空气中一阵冷风吹来,她脸色的血色骤然尽失,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求饶的声音,可却是怒极攻心,一下子便已经倒了下去。一旁的卢侧妃看到这一幕,这才从旁边现身,心头却是一声冷笑,转头柔声吩咐道:“还不把太子妃扶进房中去!”
    太子府中一片兵荒马乱,实在是热闹得紧。
    等到太子将冷莲送回别院,又特地请了大夫来瞧。可惜,冷莲还是因此流产了。太子十分恼怒,几乎恨不得将那太子妃抓来千刀万剐。恰好冷莲醒来之后,既不吃药,也不说话。太子看着她,只觉十分心痛,轻声换道:“小莲。”
    冷莲一动不动,她闭上眼睛,一滴泪珠自腮边留下,颤声道:“殿下,我的孩子……我对不住您,都怪我的出身不好……连累了您。”
    太子也不由心酸,他没想到冷莲到现在还想着自己的颜面,不禁感动道:“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好你。”
    冷莲闭着眼睛,声若游丝:“不,是我不自量力!竟然敢背叛赢楚。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死在他的手上。”眼看她的眼泪流下,一直流到太子的身上,流到他的心底里去。太子此刻已经是极端的暴怒,他轻易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但是冷莲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察觉到他的心思,成为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此刻见到冷莲为太子妃和赢楚所伤。他不由咬紧了牙关,恨声道:“好一个赢楚,我绝绕不了他!”
    冷莲却是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泪水又是悄然流下。
    阳光从窗外射入,正照着她那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泪珠在阳光下映出七彩的流光,这样的美貌、这样的温柔,可却遭受到这样的伤害。太子简直恨到了极处……暗暗发誓要把赢楚碎尸万段!
    既然出了这件事,太子便不可以再将冷莲独自留在别院之中,他派了很多护卫将这座别院牢牢地守护了起来,日夜守在冷莲身边,心中只等着再寻机会将赢楚置诸死地!
    在这个时候,大都中又发生一件怪事。一日晚间下了倾盆大雨,却是将皇宫后面那一片竹林中的泥土冲开了,露出了一个破旧的棺木,棺木内一卷麻席,里面赫然裹着一具尸体。因为年代久远,这尸体上的血肉早已经腐烂,只剩下斑斑白骨,从早已破败腐烂的衣衫上依稀分辨出是个宫装女子。
    这件事情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毕竟死在宫里的无名尸体太多了。但或许是后宫的日子过于无聊,又或许是这女子的披发塞糠、手脚皆被折断死状奇惨,这个消息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人们纷纷对这一具尸体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互相传着传着,竟有一道莫名的流言传了出来……
    皇后宫中,裴后猛然转身,勃然大怒道:“他们说什么?”
    赢楚面色也有些难看,他低声道:“回娘娘,他们在背后传说这具尸体就是当年被娘娘除掉的那一个身份低下的宫女……甚至还有人说,这宫女就是太子之生母。”
    听到这句话,皇后怒意暴涨,她“砰”的一声,随手便将旁边茶几之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那碎瓷片滚了满地,残汁也一直流淌到了赢楚的脚边。他低下头,几乎不敢出声。
    裴后只觉得一股气冲上来堵在喉头,身子也是微微颤抖,她踉跄着退了两步,两手在袖内紧握成拳,只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她强笑道:“好,干的很好!”说完这一句话,她在殿内忍不住徘徊了数步,显然恼恨到了极致,待她终于停下脚步,却不禁磨牙道:“李未央干简直干的太好了!”
    赢楚吓了一跳,他从未见到裴后如此模样。脸色煞白不说,整个人更像是完全失去控制,他一时不敢开口,只悄悄的捏了一把冷汗。他很清楚裴后是一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她不喜欢事情脱离她的控制,更加想不到李未央竟然会出这阴毒的主意,流言可是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如此一来,这就更加堵不住悠悠众口了……想到这里,他连忙跪倒在地,道:“娘娘,请您保重身体。”
    裴后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这消息让她心头刺痛、头痛欲裂,她捂住心口,一时只觉得阴寒入骨,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真想不到她有这样的心机和胆量!”
    此时宫女送来热手巾,诚惶诚恐地上前为裴后拭了拭手,见裴后的神色稍微松缓了些,赢楚这才亲自捧过热茶来。裴后却是摇了摇头,推开了。
    赢楚恭敬地道:“娘娘,您向来是再沉稳不过了,这一点小风浪,又有何惧?”
    裴后终究做坐了自己的位置上,轻轻一叹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还是小看了这个女子,她居然能够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现在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他们大概都在心中揣测我害死了那一个宫女,夺了她儿子占为已有,并且将一个身份低贱女子所生的孩子册封为太子,扶持他登上帝位!些许流言蜚语,竟然将我变成了天下的笑柄,你说李未央她是不是很能干?算计人心、手段阴狠,她还真是学到家了!”
    赢楚听到裴后这样说,方见到对方袖中的拳头捏得很紧,眉间也隐隐见了纹路,他心头一动,似乎想要上前替裴后抚平,终究只是低下头去,道:“娘娘,您不必过于担心,这样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子虚乌有的……”
    裴后却是厉声道:“胡说,她这是将我逼到了极处!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堵住,偏偏是人的嘴巴无论如何也堵不住的!任你权势滔天,他们也一样在你背后议论。这些话现在倒还不觉得如何,到了关键时候时刻,只怕会成为我的催命符!”
    裴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情,赢楚也不免也心中暗惊。他其实并不畏惧李未央,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心思十分狠毒,竟然可以想出这般狠辣的主意。先是将冷莲送到了太子身边借机挑拨离间,随后又借着冷莲使得太子对自己痛恨无比,再接着捏造出来太子生母并非裴后的谣言……现在更好,居然还弄出了一具尸体!一步一步走得稳,走得毒辣,走得触目惊心!分明是个精通阴谋陷害的高手!好端端地就将裴后变成了一个心思深沉、夺人爱子的女人,而且太子的位子自然也是名不顺而言不顺,无比受人诟病!此时宫女大声地道:“殿下,您不可以进去!”
    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就看见太子已然闯入宫中。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道:“母后,儿臣念您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本不该来质问,可儿子真是想不通您为什么这样对待儿臣的亲生母亲!您可知道她死的有多惨?竟然是被人绑缚着手脚活生生地勒死的,还折断了她的四肢,披发赛糠下葬!可怜她临死之前手中还握着孩童的长命锁啊!”
    听他说这样的话,裴后脸色就是一变,刚刚好转的神情变得及为可怖,她牙齿一时几乎咯咯作响,恼怒地指着太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子见到裴后这个模样,心头就是大惊,随即连忙请罪道:“母后,我是一时情急才会说这样的话,请您恕罪!只是……既然她是我的生母,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给她一个好的坟地,让她能够安宁!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儿臣再也不会提及!”
    裴后,几乎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素来高傲,不屑于解释这样的事情,却不料风头愈演愈烈,竟然让太子也产生了怀疑,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她抬起手猛地就是一个巴掌,太子几乎被她打的偏过了半边脸去,太子抬起头,却是无比坚定地看着裴后道:“母后,儿臣所求不多,不过是为亲生母亲求一个坟地而已。您又何必动怒!无论如何您对儿臣有养育之恩,我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就从此与您决裂啊!”
    裴后指着他,怒极反笑道:“好,很好!你可真是翅膀长硬了,竟然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荒谬之极!”她说完甩袖就走,看也不看太子一眼。
    赢楚连忙对着太子道:“殿下,您怎么能这么做?要知道您肯定是娘娘的亲生儿子。若非如此,娘娘何必扶持您呢?这一切不过是郭嘉的计策,你怎么能随便相信?”
    太子听了这话,却是暴怒道:“我不相信,我也不想相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原本没有那些流言的时候,我就觉得母后对我态度十分冷淡。后来等到流言传了出来,我才心中起了疑,如今更是见到了我亲生母亲的尸体,我又怎能不相信?郭嘉再聪明,她怎么可能想到这种主意,她是妖魔吗?!”
    如此善于利用人性,可不是妖魔么!听到这话,赢楚看着太子几乎是哭笑不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过于荒谬了,他居然真的相信了!要怪只能怪郭嘉手段太过狡诈,竟将一件荒谬绝伦的事情变成了事实!
    思及此,赢楚心头就是一跳,如今安抚太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定了定神,立刻道:“殿下,为今之计您要为自己的地位着想。嫡子和养子之间区别是极大的,若是您再不稳住阵脚,随便相信这些流言蜚语,胡乱来和娘娘闹事,只怕您的储位不保!”
    太子一阵狐疑的目光落在了赢楚的面上,他良久没有说话,赢楚又劝了数句,才堪堪将太子劝住。太子目光死死盯着赢楚半天,终于长长地缓出一口气,道:“赢大人,多谢你提醒我,是我错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好好处理的,不会再惹母亲后生气。”
    赢楚心头微松道:“殿下不为奸人所动,如此就是太好了。”
    两人一同走出皇后宫中,赢楚先行离去,太子看着他的背影,却是阴冷地一笑:“赢楚,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骗我吗?纵然母后扶持我登基,只怕她也依旧是大权在握,做一个傀儡皇帝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有你在母后身边一天,我都一天不得安宁!”他这样说着,目光之中已经带着生吞活剥的怨恨。
    而此时齐国公府的书房里,李未央正一点一点耐心细致地教敏之写字。元烈在一旁看着,居然亲自为她研墨,不时面上微笑着。直到郭导闯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人正在说笑就是一愣,脚步也迟疑了几分。
    李未央抬起头来,看见郭导茫然地站在门口,便是轻轻笑了笑。
    郭导也望向了李未央,今天她只是松松挽了一个髻,虽然不施脂粉,看起来却肤若凝脂,再加上今日室内暖炉生的旺了些,更衬得红颜娇媚,竟比往日更美丽了三分。
    见了郭导,李未央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郭导兀自一笑,走进门来看着他们道:“我本来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说,看来有人比我来的还早!”说着,他一边笑着瞥了一眼元烈。
    元烈像是听不出话中讽刺:“可是在皇宫后面的紫竹林挖出了一具尸体?”
    郭导一愣,心念一动:“果然你比我早些一步得到消息!”
    元烈琥珀色的眸子闪动着狡黠的光芒:“非也,非也,那尸体就是我想法子埋进去,又想方设法不露痕迹地挖出来的。作为始作俑者,我怎么会不知道?”
    郭导吃了一惊,随即立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他看着李未央道:“为什么事先都不肯露出风声?”李未央将事情交给元烈,是对他不信任么?
    李未央失笑:“怎么这样说?这件事情是由旭王去办更妥贴一些,毕竟他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
    郭导自然也知道,只是轻轻一叹。李未央看似性格温和,骨子里却是高不可攀,此时她和元烈站在一起,虽然只是穿着家常衣服,面上却是笑嘻嘻的模样。两人举止并不格外亲昵,言谈之间却是说不出的自然默契,竟是毫无嫌隙。郭导终究只是淡淡想到:原来他们两人竟是如此的默契、匹配,自己纵然不想死心,也非得死心不可了!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原来一切都是你们俩安排的,如今这流言可是越传越甚啊!长此以往,恐怕太子储位不保!”
    李未央见敏之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们,便微微一笑道:“敏之,你写得也累了,这就去玩儿吧。”
    敏之一听立刻放下了笔,欢快地跑了出去,李未央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却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转头对郭导道:“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裴后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咱们得想方设法推他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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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儿吃辣椒的理论是从前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大家可以找栗子同学实践一下,哈哈哈哈哈哈,栗子今天过生日,生日快乐\(^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0:07
    281 不死之身

    皇帝的生日过了不久便是千秋节,所谓千秋节便是皇后的生日。在经过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之后,裴后并未表露出丝毫的烦躁情绪,相反,她按照宫中惯例在千秋节那一天大摆宴席,广宴群臣。
    长春宫正殿,皇帝和裴后都端坐在首位,太子率领一众亲王、朝廷重臣以及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一起上他们二人叩首。太子一身华服,更显得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他亲自为皇后奉上酒杯,口中高呼道:“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王宫大臣立刻附和道:“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后面上露出微笑的神情,格外庄重而华美,转头向皇帝道:“臣妾要先多谢陛下的恩典!”随后又向众人道:“诸位,免礼平身吧。”
    因是皇后寿筵,宫中欢声笑语不断,歌声缭绕动听。皇帝下旨命三品以下朝臣及女眷于午门外行贺礼,而三品以上皆在宫中共享宴会。从早到晚,通宵达旦,点燃烟火礼炮,庆贺活动达到高氵朝。
    为了庆贺今天的千秋节,太子为专门训练了百余匹舞马,并选四十个美貌少女伴奏乐曲,曲目为千秋曲,舞马随乐曲或奋首鼓尾、纵横应节,或在安设的三层木板上旋转如飞,或在大力士举起的床榻上纵身跳跃。最后,以舞马微蹲后腿,衔着酒杯给裴后敬酒祝寿,将表演推向高氵朝。
    不仅如此,他还特地请来了宫外如今最红的戏班子演一出贵妃醉酒。那锣鼓一响,戏子们出神入化的表演立刻吸引了所有的贵客。众人听见台上的戏子随着曲调轻声吟唱,但见这贵妃一步三晃,醉态朦胧、娇憨欲倒。
    裴后脱口而出:“好,很好!”随后她轻轻拍了几下椅柄以示嘉奖。众人看见裴后面上神情,心中都是各有所思。阿丽公主悄声附在李未央耳畔道:“你瞧,他们母子一片其乐融融,半点都看不出受到影响的模样,亏得咱们费那么大劲儿!”
    李未央微微一笑:“裴后是何等人物,她又怎么会让你看出她的心思?更何况今日寿筵是太子亲自为她举办,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阿丽公主皱起了眉头,她左思右想却是想不出什么头绪,不由道:“我还是不明白。”
    李未央笑容更深:“若是裴后和太子之间并无嫌隙,太子又何必作出这样一副孝顺无比的姿态来?这分明就是给大家看的,如此母子感情还算是无坚不摧吗?”
    她一边说一边向阿丽公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阿丽完全震惊地看着她,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才不得不承认李未央说的没错。裴后完全没有必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慈母的模样,这和她往日的形象大相径庭。这一对母子如今这样做,不过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太子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一切流言蜚语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对那一具无意中被雨水冲出来的尸体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举出了无数例证,证明她就是太子的生母。一来二去,太子纵然不信,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裴后威慑很重,谁也不敢当众提出来。哪怕是那些往日里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参奏别人的御史也都三缄其口,这可是皇室秘闻!且不说有没有证据,光是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足以动摇太子的根基,可见事情的严重性。而在这片异样的平静之中,静王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是在默默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他们很明白如今这个流言虽没有发挥最大的作用,但等到需要的时候,它的杀伤力就会超出想象。
    皇帝在这一片热闹声中突然皱起眉头,他紧紧地捏着眉心,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裴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倒是露出了三分关切,温和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欠安?”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不过是老毛病,不碍事。”
    裴后微微一笑,一派关心地道:“传御医了吗?”
    皇帝不耐烦地道:“没有。”
    裴后立刻道:“陛下,这就不要怪臣妾责备您了,您龙体安康才是越西的福气,是黎民百姓的福气,怎么能不保重龙体呢?”不由分说,裴后便唤过身边的宫女,命令道:“传御医来。”随后转头又十分温柔,简直与往日判若两人:“陛下,还是好好看一看吧,可莫要拖出大毛病。”
    皇帝纵然再不耐烦,可也无法忍耐这巨大的撕裂一般的头痛之感。而此时王子衿也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她细心分辨皇帝的神情,不由神色就是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静王一眼。这一幕落在李未央的眼中,她不由得轻轻眯起了眼睛。她觉得很奇怪,王子衿什么时候和静王有了交集,又或者说静王是否改了注意,决定迎娶这一位对他很有帮助的王妃?她想了想,不由暗暗留心。
    众人正在欣赏戏台上的戏曲,那一边御医也正在为皇帝诊治。可是皇帝这也是老毛病了,御医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裴后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太医垂下了头,声音中有一些忐忑:“微臣惶恐,陛下的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是顽疾,不过微臣会尽力而为,相信陛下只要静心调养,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皇帝冷笑一声,却是难掩怒气道:“这么多年来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没用的东西!”他这样说着,太医更是不敢抬头,心中紧张不已,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十分恐惧的模样。
    裴后沉思了一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您这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依臣妾看,还是让赢楚为您诊治一番吧。”
    皇帝却是极端不耐烦地道:“他不过是一个巫医,又懂什么?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多事。”皇帝的声音说的不大,可旁边也有不少人听到,面色都是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裴后却是淡淡一笑,像是习惯了一般,显然并不在意。
    静王在一派觥筹交错之中主动端起酒杯走到了赢楚的身边,赢楚微笑道:“原来是静王殿下。”
    静王朗朗一笑,大声道:“我听说赢大人精通医术,比宫中太医还要有法子,正巧,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牙痛得很厉害,嘴角爆出了热疮。虽然已经服了三天的珍珠粉,也涂了不少冰片,却总是没法消退,令我苦恼异常,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赢大人有什么治愈之策?”
    众人都向静王这边看过来,纷纷露出了吃惊的神情。静王和太子一脉向来不和睦,这赢楚又是裴后身边的心腹,静王竟然会向他求医,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赢楚似是看穿了静王心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殿下若是要治这个病,我当然是有法子。只需要把殿下的这颗病牙拔了,然后将牙齿磨成粉,配上我开的药方一起敷在热毛巾上,仔仔细细地敷上三天,殿下这个病就会不药而愈的。”
    听了他说的话,静王略微诧异道:“赢大人,这种法子我倒是闻所未闻,果然这么神吗?”
    旁边的吏部尚书开口笑道:“静王殿下可别不信,赢大人的医术确实非常高明。我的儿子前些日子得了痛风症,卧病在床痛苦不堪,也是他给治好的。”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静王眼睛一瞥,朝中竟有不少人都曾经找赢楚治过病。
    皇帝的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这时就听见太子微笑道:“父皇,既然赢大人医术如此高明,依儿臣看不如就让赢楚为您瞧瞧。说起来他的丹药是治疗父皇头痛症的良药,可我还从未见过赢大人炼制丹药呢!”
    赢楚从前确实为陛下诊治过,但从半年前他离开后,皇帝就拒绝服用他送来的丹药了,也不肯再让他诊治,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和皇帝、裴后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有关,然而太子当众提出这个要求,皇帝若是还顾及太子尊严就不会拒绝。
    听到太子这样说,赢楚不由看了他一眼,眼底却有一些奇异。他知道太子对自己很不满,找尽各种方法要让自己出丑、下不了台阶,可太子也太过急迫了!竟然在裴后娘娘的千秋节上向他发难。在皇帝面前炼丹又有何惧,他赢楚何时怕过这些!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站起身向皇帝道:“陛下,微臣自然愿意,只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思虑片刻,目光掠过静王和太子面上,终究一笑道:“朕头痛欲裂,心烦意乱,终日困倦,却又日夜难眠。比从前的症状都要重上三分,赢楚你可有把握?”
    赢楚朗声道:“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皇帝实在受不了这头痛症的痛苦折磨,不得以才点了点头,只看见赢楚吩咐宫女取来笔、朱砂、纸,当着众人的面画出一道符,随即手指一捻,这道符竟然当众燃起一道冲天的火焰,在瞬息之间烧成了灰烬。赢楚很快用杯子将这洒落的灰烬全部接了,不知如何动作,便轻松将之溶入清水。他停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众人一眼,竟然扬起手来,将刚才那一碗符水往空中一抛,众人只看见水滴如同雨丝悠悠飘下,飘到他胸前齐胸的地方,竟突然停住。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无数水滴瞬间冲天而起,众人瞧着不禁啧啧称奇,又见到他抬手挥毫,凭空将所有水滴凝在空中,绘成了一个福字。他微微一笑,扔下笔退后三步,一抬头,低声喝道:“来!”那些水珠如同被人操控一般,全都飞进了他宽大的袖口。接着他抬手面对众人,故意露出袖口给人看,无数水滴没有化开,竟在他袖中冒出烟来,跟着就烧着了,衣袖中火焰熊熊,冒出冲天白烟,他手一抖,衣袖里面燃烧着的水滴全都滚落了出来,一边燃烧一边凝结,最终凝成了一颗金色的药丸,众人看得几乎呆了。
    阿丽公主控制不住要拍手,忍不住笑道:“真是个奇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是呀,这赢楚果然有些门道。”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就是众人面前故意表演而已,她隐约觉得赢楚对于皇帝的病请其实是十分清楚的,而这所谓的丹药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皇帝才会拒绝服用。
    只见到赢楚将丹药放进盒中,吹一口气,随后双手捧着送到皇帝跟前,跪下奉上道:“陛下,吃了这颗药丸,准保头痛全消。”
    皇帝看了一眼,嘴唇一动,道:“验一验。”
    立刻便有一个太监走来,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将银针刺入那药丸之中,轻轻一抽,依旧亮光闪闪,皇帝点了点头,正准备吞下去,谁知太子却大声道:“父皇,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谨慎为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太子心头一顿,却面色平缓道:“还是请人亲自验毒,才更保险。”
    赢楚面色一变,心头暗自恼怒,太子当众与他为难,这一切又是何故……当着众人,他不好向裴后求援,只能低下头表示谦卑。
    李未央轻轻一笑,太子是打定主意要将赢楚置诸死地,只是他又会如何做才能成功?
    太子见皇帝不反对,便吩咐旁边的太监取出刀刃将那丹药切出一小片,赢楚当即阻止道:“殿下,恐怕此举不妥,丹药一份方才有效!”
    太子冷冷一笑道:“这有何妨,若真无效,到时你再炼就是了!陛下久不服丹,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身体不适!还是劳烦赢大人多费心吧!”
    赢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太子果真将那切下来的半片药丸指给了一个小太监,道:“你吃下去试试!”
    太监当然不敢违逆太子的意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半边药丸的碎片吞了下去。众人都望着他,只见他初时还好,很快眉头渐渐皱紧,跟着便以手捧着肚子,弯下身子突然大叫道:“痛,好痛啊!”
    太子上前一步,厉声道:“你说什么?”
    众人还没有醒悟过来,便看见那小太监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双手捧着腹部打滚,双脚不断地抽搐,旁边有人冲上去搀扶,他却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随后便整个人都不动了。
    小太监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却还大睁着,黑色的鲜血从他嘴角、鼻孔中不断的涌了出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起初谁也没有做出反应,全都呆若木鸡,就连大殿之上的护卫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木偶似的面无人色,整个大殿只有在冷风吹过之时窗棂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动声。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太子,他一个箭步窜到了皇帝身边作出保护之态,大喝道:“还不将赢楚拿下!”
    护卫们如梦初醒,齐声应道:“是。”然后一起扑向了赢楚,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死死按住。太子怒气冲冲地指着赢楚,道:“赢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父皇!”
    赢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被人强行压倒在地上,仍旧不忘大声喊道:“陛下明鉴,微臣是冤枉的!”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裴后在一旁看着,神色微微一冷。
    阿丽公主震惊地看着,转头望向李未央,长长睫毛吓得抖动个不停:“这……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低声道:“狗咬狗而已,不必理会。”她这样说着,不意之间却撞上了裴后的眼神。裴后眸底的冷芒一直刺入到李未央的心扉,可她面上却是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李未央轻轻一叹,这裴皇后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堪称她此生仅见的对手。从前她可以信誓旦旦的说不畏惧任何人,可是被这样一双阴冷的眸子注视着,李未央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自信了。
    皇帝冷冷地道:“没有听见太子的命令吗?把赢楚绑起来!”
    护卫们飞快地取来绳索,按住赢楚将他绑了起来。太子又冷声道:“赢楚蓄意弑君,人赃俱获,应予严惩!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连忙跪下:“微臣在。”
    太子发号施令道:“将这谋逆要犯押送到你的衙门,务必严加追查!”
    京兆尹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点了点头,他立刻道:“是。”随后他站起身来,对护卫下令道:“把这钦犯抬出去,严加看管!”
    护卫们齐声应了一句,便把这赢楚硬生生地抓着抬了出去。太子垂头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的尸体,转身向皇帝道:“父皇,这个太监也是一片忠心。”
    皇帝淡淡地挥了挥手,道:“算了,体恤他一片忠心耿耿,为朕做了替死鬼,买具棺木安置了,再赏他家人一些银子。”
    “是。”旁边自有太监总管应道。
    太子温言道:“父皇,按照我国的刑律谋弑天子为十逆首罪,审案时不论涉及何人都应严惩。这赢楚此时犯的罪过已经是十恶不赦,请您立刻下决断!”
    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太子所言有理,赢楚之事待查明证据之后,按律查处。”
    听到皇帝这样说,太子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在此时,他感觉道一丝异样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正好看见了裴后冰冷的面容,太子心中就是一惊,随后他便低下了头。
    这场宴会出了这件事,众人谁还有心思继续饮宴,只是碍着皇后在场,谁都不敢先行离席,硬生生地将这千秋节寿筵给完成了。
    出宫的时候,却是一个个面有惊惶之色。虽然赢楚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但这个人曾经何等的威风,顷刻之间就被太子拿下来,这实在叫人觉得古怪。若是换了其他人死在太子手上也就算了,偏偏这赢楚可是裴后的心腹。太子突然对他动手,是否间接验证了当初的那个流言……
    太子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众人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他跟着裴后回到皇后宫中,只听见一声怒喝:“还不跪下!”
    太子心头一震,低下头跪倒在地上,大声地道:“母后,我这也是为你锄奸!你没有听见大家怎么说的吗?他们都说那赢楚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若是您再纵容他,只怕所有人都会怨恨您的,您情愿为了他而得罪所有人吗?”
    裴后目光冰冷地望着太子:“你还好意思说?今天这一出戏,你分明要故意除掉赢楚,他跟了我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者他纵然性格乖僻,做事有些出格惹恼了你,罚他一下不就成了?何必要赶尽杀绝!他是我的心腹,你这是在当众打我的耳光!”
    听到裴后连珠跑似的说了出来,太子只有暂时保持沉默,此时万万不可针锋相对,万一和裴后翻脸,他可就失去了屏障,所以他尽量平静地道:“母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儿子也想不到这个赢楚竟然敢谋逆陛下,实在是胆大妄为!但惩处一个奴才并不是什么大事,母后又何必这样心疼?母后如此抬爱他,他非但不知福,反而借着您的东风,到处得罪人、惹事生非,手段又极为毒辣,岂不是枉费母后的一片苦心。若不重惩赢楚,恐世人传开于母后不利,与裴家不利!”太子也学乖了,他处处以维护裴后利益为由指责赢楚。
    裴后纵然知道,也不禁冷笑一声:“倒是学了不少新词!看样子你身边的那个冷莲还真是个聪明的女子。”
    太子心中就是一惊,不错,他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冷莲教他说的,而这一次的计划也是他和冷莲一起拟定,虽然冒险了一些,但只要除掉赢楚,他觉得怎么都是值得的!
    裴后见他模样心中有数,轻轻一笑:“看样子你的翅膀是越来越硬,情愿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话也要忤逆我!”
    太子低下头去:“儿臣是心疼母后。最近流言四起,母后身体欠安,儿臣也同样是吃不好、睡不好,自然不忍心再给母后添加心事了,所以这件事情才一直没有禀报您,儿臣可不愿意做个不忠不孝的人!”
    裴后盯着他的头顶,心头无数个念头转过,终究轻轻一叹:“做事总是不动脑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除掉赢楚吗?想的太简单了!”她这样说着,却是挥了挥手袖子,冷漠地道:“下去吧,你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太子悚然一惊愣在了当场。他完全想不到裴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他心中涌起的是狐疑,上一回没能杀掉赢楚,他总觉得是赢楚命大,也可能是自己的护卫背叛了他,所以他才会命人撤换了府中的护卫。这一次更是将赢楚送入了天牢,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处斩,哪怕赢楚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力回天了。他想到这里冷冷一笑,便低头退了出去。
    裴后转过身来,看着儿子的背影,却是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淡淡地道:“真是个蠢东西,竟然会相信一个女人之言,江山若是落到了你的手上,早晚有一天会彻底的毁了!”她这样说着,却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郭府,李未央没想到自己前脚刚一进门,王子衿就追了进来,她将对方邀请到大厅中坐下,才微笑道:“王小姐,这么晚了不回去休息,可是有什么要事?”
    王子衿连忙道:“我知道旭王殿下在京兆尹那里很有法子,我希望他能够借此机会除掉赢楚!”
    李未央轻轻扬眉:“除掉赢楚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王小姐不必过于心急。”
    王子衿咬了咬牙,道:“恐怕明日裴后就会想法子将这赢楚救出来,所以今天晚上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当然若是你觉得不稳妥宁愿放过这个机会,我也无话可说。但只要你相信我一回,我一定会除掉这个人!”
    看着王子衿一派坚定的神色,李未央淡淡一笑道:“王小姐这是要为令兄报仇?”
    王子衿点了点头,神色之中闪过一丝冷芒:“这赢楚是杀害我两位兄长的罪魁祸首,我是绝对不会饶了他的!这一次他虽然栽了,可惜太子的手段却并没有那么高明,很容易就会让他逃脱,不如今天晚上就下手,将他杀死在天牢!”
    李未央不动声色:“天牢是朝廷重地,又岂是你我可以随便进的?”
    王子衿淡淡一笑:“我刚才就已经说过,旭王殿下和京兆尹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当初的裴辉、后来的裴弼又是怎么死的,这一切不都是你们从中动了手脚吗?”
    对方分明是打探的一清二楚才会行动,未央轻轻一叹:“既然如此,那我今夜就陪王小姐走上一趟,不过后果如何我就不能向你保证了。”
    王子衿眼中一喜,郑重点头道:“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连累你们就是!”
    天牢之中,赢楚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立刻有人大声道:“起火了,起火了。”赢楚就是一惊,随即他站了起来,立刻向外望去。而这时候天牢之中的犯人也开始躁动不安。狱卒却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不断抽打着铁栅栏,大声地呵斥道:“还不坐下,全都坐下!”他这样喊着,却是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犯人涌向了门口,不停地拍打打着自己面前的栅栏,疯狂地道:“失火了,快放我们出去!”他们的声音传过一道道的门,一直传到赢楚的耳边,而他鼻端隐隐地已经传来一种烧焦的味道。
    整个局势更加混乱,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牢房的动静。数名黑衣劲装男子悄悄从后门进入天牢,接着王家特别训练的护卫也全副武装的出现,他们不动声色之间对整个天牢形成了包围。里面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火光渐渐冲着赢楚所在的东牢房而逼近,他正凝神细听,牢门突然被踢开了,数名黑衣男子手持钢刀便向他冲了过去。赢楚冷笑一声,双手一推,一股劲力凭空而去,隔个一丈的距离竟把领头一人弹出门外,如同叠罗汉一般十来人皆被他这一阵掌风扫过去,全都仰面倒地。
    一旁暗中观察局势发展的狱卒突然大声道:“赢楚,你竟然敢趁着火势逃狱,真是造反了!”说着,他大声地道:“还不将他捉住!”那些人已然反应过来,毫不犹豫提起钢刀又刺过来,他们不但个个身手高强,而且训练有素。赢楚知道对方是要杀人灭口,不由冷笑两声迎着他们走上去,当领先一人向他刺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伸出一手猛然攥住对方的咽喉,刀剑砍在他身上却是留不下半点伤痕,五指一紧,对方气息立刻断了,垂着脖子如同一只死去的仙鹤。他随手丢下了那人,却又一步步带着死亡气息向其他人走去,转瞬之间已然有七八人折在他手上。这些人武功再高,却也不能伤害赢楚分毫,他简直像是刀枪不入,众人能奈他何?当他再次向另外一人走去的时候,那人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竟然浑身颤抖,步步后退,一不小心绊倒、向后摔翻,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竟然被赢楚一把接了个正着。
    杀手首领见状恼怒道:“谁敢临阵退缩,就地斩首!”这样一来,剩下的杀手再往前的时候就怀着一故拼命的劲头。剩下的十余人被编排成了两组,一个个轮番地往前冲杀,头几个都被赢楚的内功弹了出来,渐渐的赢楚气息衰弱,便索性使用长剑迎击,接连杀了数人,尸体堆在地上竟把道路也挡住了,暗红色的鲜血躺了一地。
    赢楚终于一步步出了牢房,此时杀手统领冷笑一声,让人牵来事先准备好的一头牛。它的尾巴上还拴着柴草,杀手统领狠狠在它屁股上扎了一刀,那牛嚎叫一声,发疯似地冲着赢楚冲去,杀手们发出呐喊,手持长剑尾随其后。赢楚见到发疯的牛向自己奔来,却是不慌不忙迎面而上,竟然大喝一声,长剑迎头刺去。剑自牛的颈下刺进去,直戳进肺腑以内,竟深入半截长剑。他力道极为可怕,竟将那头疯牛猛推了三五丈开外,把后面跟着的杀手踩死数人。牛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终于倒在地上死了。众人没有想到赢楚竟然有这般神力,皆露出恐惧的神色。
    杀手统领冷喝一声:“加大火势。”随后他指挥着其余人等退出了牢房。
    火一大,烟便也跟着十分熏人。赢楚被熏得气泪齐淌,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一次是有人故意让自己死在牢中,唯一的活路便是向外突围。想到这里,他吸足一口气便冲杀了出去,一路杀了无数的狱卒和护卫,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前面就是一片亮光,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沉稳道:“犯人妄图逃狱,快放箭!”
    刷刷刷,无数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了赢楚,眨眼工夫,他周身便扎满了长箭,从旁边看去就向一只巨大的刺猬,随后他一声不吭地摔倒在了地上。
    如同预料中一般,赢楚死了。
    李未央远远在小楼上的窗前瞧见这一幕,不由眯起了眼睛,道:“我想去确认一下。”旁边的元烈连忙拦住她,道:“就在这里看,前面比较危险。”
    李未央蹙眉道:“王子衿的计策,真的成功了?”她的神色之中有一分疑惑。
    元烈微笑道:“这王子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毕竟赢楚也不是刀枪不入。”他这样说着,笑容更深了:“不过这还是要归功于你之前挑拨太子的举动成功了……不然她也没办法就此栽对方一个逃狱的罪过,虽然有点拾人牙慧,可杀人的法子倒是不弱,不管对方逃还不逃都是死定了。”
    李未央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渐渐笑容却变淡了,神色之中似乎有些踌躇。
    元烈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就有些奇怪道:“怎么了?”
    这时候李未央扬起眉头,轻轻道:“嘘,你接下去瞧吧。”
    只瞧见人群之中,一名宣旨的太监匆匆忙忙赶到,他大声道:“奉陛下旨意,赢楚乃是无辜受累,真凶早以捉住,赢楚可开释。”他说完这一句话,京兆尹却是淡淡一笑道:“大人你来晚了,今日天牢之中无故失火,赢大人为了躲避火势从天牢中逃了出来,谁知还是不幸罹难……”
    那太监吃了一惊,看了一眼扎成筛子一般的赢楚道:“这是怎么回事?”
    京兆尹充满委屈地看了王子衿一眼,王子锦便柔声解释道:“我是因为家中失窃一事才来向京兆尹大人报案,却不料听闻天牢突然失火,因唯恐那些犯人逃窜出来惊扰百姓,在京兆尹大人的请求之下,我不得已才吩咐了护卫们上来帮忙,却不料赢大人从牢中逃出,守卫天牢的禁军和护卫们误以为他是逃犯,竟将他射死了。”说着,她指着地上的赢楚,无限惋惜:“陛下的旨意终究是晚了一步!”
    王子衿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那地上那人突然大笑,道:“不晚,不晚,刚刚好!”原本应该已经死透的赢楚,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些利箭刷刷地又掉落了下来。
    王子衿惊骇地看着对方,吓得倒退了三步。
    赢楚皮笑肉不笑:“我大难不死,想必也是定有后福,劳烦王小姐费心了!”他说着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惊动了四野,旁边梧桐树上的一只飞鸟竟也振落在地。
    赢楚那寒光闪闪的面具,在月光之下露出一丝狰狞,王子衿看着他,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赢楚微笑着走向宣旨的太监道:“走吧,我还要进宫向陛下谢恩呢。”说着他已然扬长而去。
    王子衿不敢置信地看他的背影,良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直到李未央脚步轻快地来到她身边,王子衿才指着对方早已瞧不见的影子道:“你瞧见了没,我明明已经命人射死他了,他怎么会好端端地活着?”说着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箭,那被拔出的箭头隐隐还有血迹,显然是真的刺入了人体。可是瞧赢楚的模样却根本并不像是受到丝毫的伤害,这一幕实在给王子衿太大的震撼。她着实无法理解,难道赢楚是不死之身?刀枪不入的人……若非亲眼看见,她根本不能相信。
    李未央轻轻一叹,心头也是无比惊异。她轻轻地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杀掉赢楚,他却至今安然无恙了。”说到这里,她皱起来眉头:“只是这么一来,咱们要杀他……就有些困难了。”
    王子衿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她摇了摇头道:“不,师傅说过,世间绝不没有这样的奇术,那不过是江湖上骗人的玩意儿!”她不由转头看向自己的护卫们,神情充满了怀疑,显然她也和太子一样觉得护卫之中有奸细,是他们在箭头上动了手脚。
    元烈捡起了一根落在地上的长箭,仔细检查了一番:“不必怀疑,这箭都是货真价实的,而我刚才在远处也瞧得很真切。这箭头的确是刺入了对方的身躯,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影响。若非是这赢楚命大,就是他真有神通。”
    李未央淡淡地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此人精通巫术,未必没有保命之法!”但刚才这一幕,实在是叫人惊骇,若非亲眼瞧见就连她也无法相信!
    王子衿攥紧了手,看着李未央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李未央微笑道:“世上每一个人都有弱点,赢楚也是一样。哪怕他刀枪不入,哪怕他长生不死,只要能够找出他的弱点,他也一样会被送进地狱!”
    王子衿追问道:“那他的弱点是什么?”
    李未央轻轻一笑:“这个嘛,并不难猜。”
    听到未央这样说,唯独元烈唇畔的笑容更深,他望着天空的月色,目光悠远道:“好了,白白忙碌了一个晚上,我送你回去吧。”这话是对李未央说的,说完,他便和李未央一起转身翩然离去,留下王子衿在原地默然了许久,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李未央来的时候曾经劝过她不要操之过急,现在看来对方说的没错。这赢楚经历无数变故却依旧活的好好的,说不准他真有什么神通……
    此时,赢楚已然大摇大摆进入宫中,他微笑着向裴后谢恩道:“多谢娘娘搭救之恩!”
    裴后微微一笑:“这又有什么,不过是找个人替你顶罪罢了。”
    裴后的方法很简单,既然银针验毒没有验出来,一切的答案就在那太监的身上。只要能够证明那太监的唇上本身有毒,自然就可以证明赢楚是无辜的了。这件事情说来说去也怪太子手脚并不干净,以至于让裴后轻而易举找到了方法,足够证明赢楚的无辜。另一方面……皇帝是不可能现在处死赢楚的,因为他还需要他,否则头痛症只会让他更早地走向死亡。
    因为赢楚觐见,女官特意领着宫中的宫女全都退了下去。裴后坐在殿上懒洋洋地道:“过来吧,替我捶捶背。”她这一声令下,赢楚低垂着眼帘走上前去。随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裴后的背后,轻轻抬起双手为她捶背。虽然是一个男子,可是他这一双手却是不轻不重,不紧不慢,比任何人的功夫都要好多了。
    裴后双目微闭,轻轻叹息道:“除非我想让你死,否则这世上没有人能要你的性命。”她的声音十分温和,竟然如同流水一般潺潺动听。
    赢楚恭恭敬敬地道:“是,除非娘娘让我死,否则微臣绝不敢先死。”
    “油嘴滑舌,你说的可当真?”裴后伸了个懒腰,不知道为什么窗户一动,一阵凉风吹来,裴后喉咙一痒,轻轻咳嗽了一声。赢楚立刻知情识趣地将一件狐狸毛披风披了到裴后的身上,就在他的那双手触到裴后肩膀的一瞬间,裴后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幻觉之中,他的那双手如同记忆中某个人的双手,温柔而又宽厚,十分有力度。
    赢楚见裴后抖动了一下,不由关切地道:“娘娘,您还好吗?”
    裴后眼中似乎有些迷离:“我没事。”接着,她有意地靠近了赢楚。
    赢楚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紧贴着对方那散发着幽香的身体。他心中一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腰间,裴后也就势靠在他的胸前,两人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而这时候,一个宫女已然推门进来,禀报道:“娘娘,太子殿下到。”
    裴后猛地从赢楚怀中闪出,恶狠狠地道:“把她拖下去!”
    那宫女吓的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可是她话说得已经太晚了,黑暗中立刻有两道悄无声息的影子出现将她拖了下去。
    太子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目光落在了裴后和赢楚两人的身上,露出一种震惊的神色。他没有想到经过这件事,赢楚居然还活着!昨天晚上在天牢发生的事情有太子在推波助澜,他是故意将赢楚送到王家的手上,想要借王家的手除掉赢楚,这不过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关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赢楚在被人追杀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安然地回到宫中。
    看见太子面无人色,赢楚淡淡一笑道:“殿下,微臣已经说过,您是除不掉微臣的,劝您还是不要白费心机,多多将心思花在政务上才是。”
    太子心头急跳,他反复的问自己该怎么办,这个人竟然还活着!
    裴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你做的蠢事还不够多么,现在这个时辰又跑到宫中来做什么?”
    太子强行压抑愤怒道:“母后不让我进宫,却让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陪伴在您的身边,您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他真是您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比我这个儿子还要重要吗?”
    裴后被撞破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事,向来平静无波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缝:“我让你滚出去!”
    刚才裴后在赢楚的怀中还像温驯的绵羊一般,此刻已经变得像一只凶猛的母狼。这让太子感到胆战心惊,他恨自己无能,无法夺得母后的欢心。但话又说回来,这赢楚不过是一个阉人,纵然他在母后身边再得宠,他也翻不出天去!太子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道:“儿臣只是一时糊涂,今天是特地来向母后请罪的!”说着他抬起手来便打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却不敢心疼自己的面孔,打的连口角都流血了。
    裴后不为所动:“好了,不要惺惺作态。你真正应该说句对不起的人是赢楚才对。”
    赢楚连忙跪下,道:“微臣不敢,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裴后看他们二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们两个就此握手言和,若是下一回再让我知道谁要是先做出不利于对方的举动,你们两个就都别活了!”她这样说着,已然目光阴寒。
    太子低下头去,他突然意识到在裴后的心中自己跟旁边这个阉人竟没有丝毫的区别。果然冷莲说的没错,自己这个太子实在是太窝囊了,不过是裴后手中一介傀儡而已,他一定要挣脱这种局面,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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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感谢526039113,北兮月等童鞋的鲜花和打赏,我知道你们都是来贿赂小秦用朝天椒去抹栗子的屁屁,我收到了……咳咳咳咳咳咳
    赢楚爱裴后,裴后爱皇帝,皇帝爱栖霞,栖霞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裴后好惨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0:20
    第282章 御驾亲征

    朝廷内外的争斗如火如荼,而此时另一场阴云也慢慢地笼罩在了越西的上空。如皇帝预料的,战争终于爆发。先是越西的边境数个城市接连受到大历军队的骚扰和偷袭,皇帝命大将军王恭率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出兵,从东面、中面和西面分头去迎击大历的军队。大将军王恭精通兵法又有多年作战经验,他要求东面军队采取缓慢行军战术,虚张声势迷惑敌人,一路前行以牵制大历军队的主力,而中路则由他亲自率领,是真正的主力部队,采取速战速决战术吃掉大历军队右翼,然后和作为掩护的西路大军合并前进。就在这场战争开始后不久,越西收复了一度被大历夺走的七座城池,捷报频传。
    好消息没过多久,由常胜侯率领的东路军眼见大将军王恭得到不少的捷报,又见大历军队一击即溃,实无太大的作战能力,便觉得自己作为主力军队的辅助实在是立不了多少功劳,竟违背王恭命令要求队伍加速行军想要迎击大历主力部队。就是因为他这样贪功冒进,打破了大将军王恭的整个计划。接下来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这场战争的方向开始逆转。原本节节败退的大历军队竟然采用兼并之战,想方设法将大将军王恭困在了幽州城,使得由他率领的二十万军队在无粮、无草的情况下不得前行,只能退兵以补充粮草。从此大历军队以逸待劳,采用游击战术让王恭疲与奔命,等到他补齐粮草再次进攻,反倒中了对方的埋伏,二十万军队竟折损大半,王恭败退至益州城,败绩一路传到大都。
    皇帝闻讯不由大为震动,原本用于辅佐中路大军的常胜侯又是接连阵前失力,暴露出东面的弱点造成败迹连连。更严重的还在后头,西路大军潘军老马失蹄,指挥有误,致使西路大军全军覆灭,潘军本人也被俘虏。在一片震惊之中,整个大都开始哗然,无数朝臣涌向皇帝的宫殿向他陈述自己的看法,要求越西立刻与大历停战,并且递上和书。
    可是按照皇帝的个性,他怎么肯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数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拓跋玉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可尽管他加派部队并且临时撤换了将领,大历却还是能早一步洞悉越西军队的部署,将他派出去支援王恭的队伍逐一阻截、挨个击破,使得他们无功而返。
    在深思熟虑一夜之后,皇帝突然把旭王元烈召进了宫中。
    元烈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御书房并没有见到皇帝,心中正在奇怪却听见有轻轻咳嗽之声,随后见到皇帝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他的身上还隐隐透着一故药味儿。过了片刻,元烈才见到有宫人捧着碗倒退而过。走到元烈身边的时候,那股药味更加浓重了。
    元烈一怔,随即看向了皇帝。这个老头向来身体不错,除了头痛顽疾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病痛,现在却突然开始服药,难道是被前方战事的失败气病了吗?他这样一想,就听见皇帝咳嗽一声道:“来了?”
    元烈淡淡地上前跪下,貌似恭敬道:“微臣参见陛下。”
    皇帝叹了口气,此刻他的身上只是穿着常服,与往日的威严比起来显出几分老态,手中就势捧起太监刚刚送上来的茶杯欲饮却停在半空中,面上露出犹豫之色。
    元烈低下头去,他和这个父亲实际并不亲近,对他也没有多少父子之情。终于听见皇帝淡淡笑道:“朕一个时辰之前就召见你了,可你却到现在才来,究竟去何处了?”
    元烈声音平缓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不值圣听,请陛下恕罪。”
    皇帝脸上满是疲惫,一双眼睛却是炯炯:“平身吧。我的头痛症一到了这个时节就越发严重,还有风湿病……连太医都治不好,唉,真是老了,即使朕不服气也不行!”
    元烈心中满是狐疑,几乎可以说是用诧异的眼神盯着皇帝。他不明白向来意气风发的皇帝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按照皇帝的一贯性格,他应该中气十足、怒气冲冲地指责自己为什么会迟到。可看他如今模样,倒像真的是服老了,这可能吗?元烈认真地盯着对方,那一双琥珀似的眸子闪着疑虑的光芒。
    皇帝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面容严正而肃然道:“当年你母亲的事情,你还在怪朕吗?”
    从元烈回宫开始,皇帝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栖霞公主,这个人仿佛在皇帝的记忆中已然消失了,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动提起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也太不符合皇帝的个性了。元烈周身线条凝练而桀骜,脸上却没有惯常戏谑的微笑,只是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打量着皇帝,似乎在猜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看到元烈的神情越发困惑,皇帝缓缓开口道:“朕知道你虽然口中不说,心中却一直在怪朕,当年是朕对不起你母亲在先,后来又不能好好地保护你,在护送的途中竟然将你丢了。这一切朕的心中都深感愧疚,可是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能忘怀吗?朕对你的好,依旧不足以弥补你心中的恨意?”
    元烈垂下头去,伸手抖了抖袖子,仿佛在整理他绣金的袖口,那俊美的面容带着一丝淡淡的冷凝:“陛下,您言重了,元烈绝不敢记恨陛下!”
    皇帝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你是朕的儿子,朕再清楚不过!你的个性十分倔强,就像她一样。”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随后却又轻轻笑了起来,“不,到底还是不太一样,她外表倔强骨子里很柔软,你却正好相反,表面顺从得很,骨子里却是桀骜不驯,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谁!”他注视着元烈,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某个人的影子。可是元烈却是身形笔直的站着,压根就没有抬起头来目视他的意思。
    皇帝终究又叹了一口气,道:“朕早已说过,会好好补偿你的。”
    元烈终于抬起头平视着他,心下冰寒,面上却淡淡地笑着:“补偿?陛下所说的补偿,就是荣华富贵?”
    皇帝一怔,心下纷乱,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等他醒过神来,便认真地道:“荣华富贵还有朕的这把龙椅,只要您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元烈眉眼渐弯,眼中却无笑意:“陛下您真是这么想的?还是要看我和太子厮杀,最后有能者取得皇位?”
    皇帝心下阴郁:“这世上绝没有那么多便宜事情,你可知道朕当年是怎么成为太子的?先皇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这个儿子,一直将我丢在牢中自生自灭,我唯一的朋友除了老鼠就是壁虎,在遇到你母亲之前,我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即便后来他将我接进了宫,却是过了许久才择定我为太子,又冷眼观察了我半年,甚至故意打击考验我,最终才放心将这皇帝之位交付于我!这固然是为天下、为社稷选定好可以托付之人,也是为了告知朕这一切得来不易,要朕好好珍惜!同样,朕今日对你所为亦是如此,尽管在危险的时候朕不肯轻易出手帮你,但这全都是为了你好。若朕有心扶持太子,早已可以让他登基!”
    元烈淡淡一笑,上扬的尾音有些笑意,却没有真正的笑意:“不管陛下用心为何,元烈都不感兴趣,这皇位您想传给谁就传谁吧!”
    听到元烈这样说,皇帝面上有一丝勃发的怒气,可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住气道:“朕接你回来后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使你免遭皇后的毒手,朕现在不肯将皇位立刻传给你,也是担心你身边会因此多一群利害相关的人,倘有小人觊觎引你走上邪道,反而不好!现在想来若是朕早在幼年便被立为太子,反倒会有无数投机之人围在朕的身边,所以朕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
    元烈却是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显然对这个提议丝毫不感兴趣。
    皇帝终究忍不住重重地将茶杯落在了茶几之上,恼怒地道:“难道你就为了区区一个女子,非要跟朕对着干?”
    对方什么都能牵扯到未央身上,殊不知一切的症结在他自己。元烈望着皇帝,凤目微斜,语气平静地道:“陛下,元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皇帝,更不是为了别人的意愿,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皇帝脸上的微笑僵硬凝固,喉中犹若鱼鲠:“你不要把朕当做傻子,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没有野心!你是朕的儿子,自然也会酷似朕。这把椅子……”他突然重重地拍了拍龙椅,笑容变得十分蹊跷,“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坐上这把椅子,你竟然敢说你不想要?是不想要还是不敢要?亦或是为了对那个女人的承诺故意为之?”
    元烈的眸光倏忽变得冰冷,他上前一步道:“你一直都在派人盯着我和未央?”
    听到此处,皇帝笑容变得十分淡漠:“朕给你的一切,既能给你也能收回。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他的话说到这里,元烈已然明白过来,他只是盯着对方,琥珀般的瞳仁几乎能涤尽对方眸中的浑浊:“那陛下就请将一切收回吧!”说完,丝毫也不留恋地转身便要退出去。
    皇帝大声地道:“站住!”
    元烈头也不回便向外走去,这时站在门外的太监连忙拦住了旭王元烈。元烈一双戾眼撇了过去,那太监只觉得阵阵冷风从后背嗖嗖而起,不言而喻的威严将他几乎压倒,但他看了皇帝一眼,却是依旧不敢让开。
    皇帝已然站了起来刚要说什么,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元烈猛地转过头去,眉心轻轻一蹙:“你这是什么病?”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病,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他这样说着,脸上却隐隐透出一种青色,元烈叹了口气,吩咐守在外面的太监道:“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向陛下禀报。”
    太监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向他挥了挥手,于是站在门口的人便悄然退了下去。
    元烈转回殿中,向皇帝道:“陛下,您的病情究竟是怎么样?为何不能实言?”
    皇帝牵起自嘲的笑容:“朕的宿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这些日子却总是觉得心慌气短、胸口发闷,半夜里还会常常被恶梦惊醒,有时候还会梦到你的母亲。”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容之中却是有些沧桑。
    元烈这时才骤然发现一向以为无坚不摧的皇帝此刻竟显得有些苍老,那一张与自己十分酷似的俊美面容也早已染上了寒霜。从前一向靠着杀人树威的人不知不觉变成了如今模样……他不禁想到,只要是人都会老的,哪怕这个人再强大,他也无法抵过岁月的侵袭!此时他看见了皇帝随手丢在一边的奏章,他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朝中最近喧嚣尘上的流言。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慢慢地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与大历之间的事?”
    他剑眉斜飞,凤眸清澈,依稀可见栖霞的影子,只是栖霞总是神情温雅,言谈举止间尽是使人舒心的温柔,跟这个孩子的冷硬心肠可大不一样。皇帝的语气十分冷淡:“朕要御驾亲征。”
    听到这一句话,纵然元烈也不由悚然一惊,他震惊地看着皇帝,足足有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御驾亲征,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要亲自上阵吗?这又怎么可能?他惊诧地问道:“您这是疯了不成?”
    却听见皇帝冷冷一声:“那初出茅庐的小子如今已经离开了国都正向边境而来,既然他能去,朕又为什么不能去?”
    皇帝决定御驾亲征,而且就在三言两语之中尘埃落定。他看似闲闲的一句话,神态却是十分的轻松。元烈知道这件事情必定在皇帝的心中考虑了很久了,他强抑内心的混乱,淡淡地道:“陛下,请恕微臣告退。”
    皇帝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点头:“你出去吧。”
    元烈在退出房门的最后一刻看到皇帝闭目向后面的靠背倚去,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悲伤。只不过是一刹那,元烈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只觉得手脚冰凉。这个时节皇帝突然要御驾亲征,这意味着什么,相信所有人都会觉得震惊……
    但元烈很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阻止的。这……就是场闹剧。
    第二日皇帝下旨御驾亲征,一言既出满朝皆惊。可无论朝臣们如何竭力阻止,甚至有人血溅当场皇帝都不为所动。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他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人,刚刚下朝走到晁华门前就见到裴后带着众人跪了一地。
    皇帝一愣,面露阴郁:“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裴后面容平静地道:“陛下,古语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您是天子,是天地的儿子,身系万民之安危。御驾亲征是何等大事,朝中文武百官皆大加反对,陛下怎么能够如此草率决定,一意孤行,您要置朝臣们于何地,置天下万民于何地?”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后宫不得干政,皇后难道忘了吗?”
    裴后面色冷淡道:“臣妾自然不敢干政,但若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臣妾也不得不出此下策。这些妃子们并非臣妾召集,乃是她们自己跑来臣妾宫中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一问清楚。”
    郭惠妃上前道:“陛下,御驾亲征非同小可,文武百官和百万将士都是用来保护国家的,危难之时哪有天子亲临前线,那要他们又有何用?请您一定三思啊!”她一边说着,一边面上落下滚滚的泪珠。不光是郭惠妃,就连一向与裴后不睦的其他妃嫔也都跪在皇帝面前,一心要他收回成命。
    皇帝却是冷冷一笑,道:“全都起来吧,朕的主意已定,谁若多言就滚出宫去!”
    郭惠妃望着皇帝,膝行两步想要追上去,口中喃喃道:“陛下,陛下!”可皇帝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郭惠妃只觉身体无力,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陈贵妃见状连忙上来扶她,关切道:“惠妃,你没事吧?”
    郭惠妃长叹一声,软软地倒在陈贵妃的身上叹了口气道:“我没事,只可惜你我费尽心思,都无法阻止陛下。”
    裴后却是淡淡一笑,道:“回宫。”见裴后要走,陈贵妃连忙追问道:“娘娘,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陛下御驾亲征吗?”
    裴后神色淡漠地道:“既然是陛下的决定,你我也已经尽了身为后妃的职责,那又有什么好说?你们还是尽早回去吧。”
    陈贵妃和周淑妃对视一眼,陈贵妃面色就是一变,她忍不住大声地道:“娘娘,难道您一点都不关心陛下的安危吗?”
    裴后冷冷地转过头来,目光变得阴冷:“混帐!御驾亲征乃是朝廷大事,刚才你没有听见陛下说吗?后宫不得干政!陛下亲临战场那是为了天下,你不要危言耸听!若是动摇了军心,你负得起责任吗?”
    陈贵妃不由大急,冷汗直出,看着裴后凌厉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郭惠妃连忙道:“贵妃,是你失言了,还不请娘娘恕罪!”
    “不必了!”裴后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却是再不多言转身乘着凤驾离去。
    而此时的齐国公府,李未央正在教李敏之画画。画完了一棵松树,准备添一颗青石的时候,抬眸却发现元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李未央轻轻一笑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你这是怎么了?”
    元烈垂下眸子,声音平缓地道:“陛下想要御驾亲征,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李未央不禁一怔:“这许多年来陛下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决定。这一次突发奇想,我猜其中定有缘故。”
    元烈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那张俊美的面容竟然闪动着一丝淡淡的悲哀。李未央从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元烈的面上看到一丝的脆弱,这个男子在她面前向来都是欢快的、微笑的、耍赖的,各式各样,却从无一丝颓唐,可是眼下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对方瞳仁里迸发的阴沉,似乎浑浊得看不清边际,又敞亮得让人心悸,她不由轻声对敏之道:“姐姐和哥哥说话,你自己玩一会。”
    敏之乖巧地点头,却又不由好奇地睁大眼睛盯着元烈猛瞧。
    元烈却是有些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走出了书房,站在走廊上不知道想些什么。李未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见一株盛放的山茶,正如火如荼地开着,一阵风吹过,山茶花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元烈眼中一动,似是下定了决心。
    李未央一瞬间心如明镜:“你要向陛下谏言代他出征?”
    听到这样的话,元烈猛然一怔,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道:“你不反对?”
    李未央轻轻一笑,那笑容清冷却又十分的温柔:“如果是你做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反对。”
    话音刚落,却听见郭导大声地道:“不可!”
    他们转过头来,瞧见郭导大步向这里走过来,一脸的寒霜,郭导冷声道:“如今这局势,你不可以轻易离开大都!”
    李未央却不赞同地看了郭导一眼,转头对元烈道:“你想去就应该去,不要听任何人的话。”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郭导面色掠过一丝焦虑,他刚要说什么。却被李未央挥手打断,她淡淡地道:“五哥,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元烈是一个男子,他不可能整天围绕着我的裙摆打转,若是不能建功立业,他又何以面对自己?”
    郭导看着李未央一时心乱如麻,他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竟然任由元烈离开大都!难道她不知道这件事情隐隐透着蹊跷吗?
    李未央的笑容却是更加温和,神色平静道:“我再说一次,你想去就好好的去,不必担心我。我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何至于活到今天?更何况还有齐国公府在,总不至于叫我被人吃了!”
    听到这里,元烈心中却是又痛又急,他恨不得把李未央一起打包带走才好,可他更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那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若是为了李未央好,应该将她留在齐国公府。毕竟有齐国公在,再加上李未央自己的谋略和聪慧,一时还不会有什么事。只要他速战速决,尽快结束战争回到李未央的身边,一切就会平安无事。他不想管那个人的,骨子里的恨意一天都没办法磨灭,但在看到那颓唐苍老的神情,他一瞬间动摇了。
    他的确承担了旭王高贵的身份,应该给对方一些回报,他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仍旧隐隐跃动着一丝不安,他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能离开大都,也不该离开你的身边!”
    李未央眼睛中闪动着光芒:“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的元烈连我都会瞧不起!”
    郭导心中更加焦急,他没有想到李未央竟然出语如此严厉,非要逼着元烈上战场不可。他想要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巴却又不禁住了口,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两人。
    元烈望着李未央,目光之中深情无限:“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李未央眼眸望进他的眼底:“是,我希望你遵从自己的心意,想去就去吧,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向你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丝毫损伤。”
    元烈心头一动,下意识地便握住了李未央的手,而旁边的郭导已然别过头去,这种场景不是他应该看的。
    元烈紧紧地握了握李未央的手,口中只是轻声地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守在你的身边再也哪里都不去。”
    李未央点了点头,良久无话,最终只是目送着元烈远去。她知道元烈是要进宫去向皇帝请命,而这一去,她也知道对方必定会成功的。
    郭导恼怒地道:“你明知道皇帝这么做是为了激元烈,为什么还要让他离去?”
    李未央看了看郭导一眼,却是轻声地道:“那个人毕竟有着和他非同一般的关系,不管他嘴上说的如何强硬,血缘是不可阻挡的,我还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李未央深知皇帝所用的不过是哀兵之策,但是他此番将元烈调离大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他去战场上历练。身处如此高位,这是必不可少的锻炼。尤其是元烈在军中并无根基,若是这一回他能够牢牢把握住军权借以挟制裴后……其他王爷甚至是太子都已经进宫要代替皇帝御驾亲征,可是却无一人获得皇帝的准许,这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郭导开口道:“我真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缺少了元烈,你身边的不稳定因素会越来越多,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
    李未央莞尔一笑,道:“不是还有父亲和你们在我身边吗?我不担心别的,只希望元烈能够平安归来。”
    李未央所料不错,皇帝果然准元烈所奏,甚至不顾朝臣的反对给了他副元帅之职,并且命令镇东将军王琼作为主帅,一同前往援救大将军王恭以解边境之围。
    军队离开大都的那一日,成百上千的百姓将大道的两侧挤得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这条道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李未央居高临下,清楚地看见大军出城的盛况,一声低沉肃穆的号角响起,整个大都都在一瞬间肃穆下来,阳光似乎暗了下去,空气中有一种逼人的寒意。
    元烈重甲佩剑,端坐在披甲战马之上,听到号角之声,他突然勒缰住马,右手略抬,身后众将立时驻足,行止果决之极。由主帅王琼为代表,众将士下马向城楼方向遥遥下拜,意谓向君主告别。太子代替皇帝敬了送行酒,随后整个队伍重新整装,元烈一马当先提缰前行,身后队伍依序而行,步伐化一,每一声蹄响都动彻整个大都。他离李未央如此之远,远得看不清面目,身后无边无际的黑甲士兵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遥遥望去竟以让人生出压迫窒息之感。
    此时的元烈,和她认识的那个人截然两样。他的身上有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李未央一语不发,缄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手指轻轻地握紧栏杆,指尖隐隐发白,她的心中掠过莫名的情绪,仿佛是有些怅惘,却又有些欣慰,竟从未有过这般滋味。
    旁边的郭导看着她,轻轻一叹道:“现在后悔了?”
    李未央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从来不会后悔,不管作出什么样的决定。”
    郭导摇了摇头,却是淡淡地道:“这一回镇东将军王琼作为主帅率领三十万大军要去解救边境之围,王季也跟着去了。但是据我所知王子衿并没有离去,她还在大都之中。”
    李未央点了点头:“如今大将军不在,王琼也要离开,要镇守王家的只剩下王子衿了,她若是也走了,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听见李未央这样说,便是心中有数,郭导轻轻微笑了一下。
    李未央转头目送着那支队伍缓缓地离去,目光却变得幽深了。
    元烈大军远去,只是因为一路路途遥远并无确切战报传来。而这时候大周却又发生了异动,草原的新任大君突然被人诛杀,杀人者便是曾经被皇帝驱逐到偏僻草场的三王子。听到这个消息,阿丽公主先是震惊,随后便是不知所措:“嘉儿,现在我该怎么办?”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道:“阿丽公主又何必如此惊讶,你那三哥并不是个寻常的人,他又怎么甘心守着一片寂寞的草场了结残生,不过是迟早的事。”
    阿丽咬紧了牙关道:“可他万万不该对大君动手,是大君可怜他才将他招了回来并许以信任,还将三千铁骑交给了他。却不料他得到军队的第一件事便是勾结王叔诛杀了自己亲兄弟以夺得大君之位,三哥怎么变得如此狠辣?可……你说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我不能再留在郭家?”她这是担心自己会给齐国公府带来隐患。
    李未央微笑道:“永宁公主是燕王妃,又是大历公主,可是两国交战陛下也没有因此迁怒于她,甚至在驱逐那些大历人的时候对她格外开恩。你毕竟只是个女子,不涉其他,这件事于你没有多大干系的,安然住下就是。”
    阿丽公主紧张的神色稍缓,抬眼却瞧见郭敦在一旁神色凝重,不由道:“你又怎么了?”
    郭敦一惊,才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旁边的郭澄主动替他说道:“草原三王子胆敢夺位是受到大周的支持,再加上之前越西和草原的结盟……恐怕事情不妙!”
    阿丽公主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惊慌地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咱们该怎么办?”
    李未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惋惜:“军队作战之事我并不懂,我只知道恐怕这一回父亲和哥哥们也要上战场了!”
    听闻此言阿丽浑身一怔,立刻转头看向了郭敦的方向。郭敦似是不敢面对她的眼神,慢慢低下头去。如今阿丽公主和郭敦已经十分要好,郭夫人预备先替郭澄办了婚事就接着筹办他们的……可是现在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齐国公向皇帝请命,那郭敦自然会随着自己的父亲一同离开,这婚事也就要随之耽搁,难怪阿丽公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郭敦终究下定了决心,他咬牙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够拘泥于儿女私情?公主,希望你能等我回来,若是我不能回来,你也可以另嫁他人。”
    他竟然说得出这种话,阿丽公主的脸突然涨红了,眼睛里不自觉蓄满了泪水,她猛地一跺脚,转头就跑了,郭敦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惆怅之色。
    李未央却是轻轻叹息着,责怪他道:“四哥,你怎么说话的,哪有你这样安慰女孩子?阿丽公主终究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不管她外表多么的洒脱,对和你的婚事都是十分看中的,你不叫她乖乖等你回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叫她另择他人,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郭敦听到这里,不由面上一白,李未央道:“还不快追!”郭敦不再犹豫,快步地追了上去。郭澄和郭导对视一眼,却是同时摇头苦笑。
    郭家人预料的没有错,第二日皇帝便颁下旨意册封齐国公为征西元帅,率领四十万大军,与他的长子镇国将军郭戎会合正面迎击西边的敌人。事实上和另外一边的大历军队比起来,这一次大周的进攻只能说是辅助,他们并不是战斗的主力,真正的主力是骁勇善战的草原铁骑。而大周人只不过是派出些许军队支援而已,所以和以往无数的战争比起来倒也说不上十分险恶。但是这一回,齐国公却是忧心忡忡,甚至特意招了李未央前去。李未央见他一直神色不安却又不说缘由,不由问道:“父亲您为何这样担心?”
    齐国公看了一眼李未央,却是轻轻一叹,道:“我此去十分匆忙,有很多话想嘱咐你。如今家里人人都捧着你,尤其是你母亲更是由得你作为。可是嘉儿,父亲必须对你说,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很快就要便要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虽说旭王对你一片深情,但他也是天之骄子、王者之尊,你要记住他的路注定不会平顺。你若真的选择了他,便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不可以再这么任性,做任何举动之前都要替他想一想,不能只顾着一时怨愤随性而为。”
    听到素来威严的齐国公说这样的话,李未央就是一愣,她没有想到齐国公竟然会这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显然是担心自己作出什么错误的决定。她轻轻地笑了,慢慢地道:“父亲您放心,嘉儿不是糊涂的人,会牢记你的嘱托。”
    齐国公点了点头,看她一眼却又欲言又止,“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你的母亲,不要让她过分担心。”
    每一次齐国公出征郭夫人都会十分忧虑,李未央轻声道:“女儿明白,请您放心!”
    齐国公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个女儿十分的聪明,比他所想象要更加伶俐。她知道该如何处事的,可她又是否知道皇帝早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迫着元烈走上那一条路不可?齐国公虽然是一个敦厚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蠢人。连他都看得出来的事,裴皇后和太子能看不出来吗?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和元烈决一死战,到时候李未央又该作出怎样的选择。若是她真的帮着元烈继承了皇位,只怕也要踏上万人的尸骨杀出一条血路。他几乎可以想见这个女儿未来的路是多么的艰难。齐国公最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在齐国公的军队离开没有多久,宫中却又传来了消息,而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李未央和王子衿正在凉亭之中饮茶。赵月急匆匆地进来,低语道:“小姐,陛下患了疾病,如今已然卧床不起。”
    李未央手中茶盖就是一顿,随后和王子衿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子衿率先问道:“什么病?”
    赵月却是轻轻蹙起眉头,道:“这,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到有宫人说是陛下长年累月的头痛症又发作了。只是这一回似乎较往日格外厉害,竟然连床也起不来了,更别提上朝理政……”
    王子衿沉吟道:“这么说,如今朝政倒是掌握在裴后的手中吗?”
    赵月立刻道:“这倒不是,裴后毕竟只是后宫妇人,朝中还有文武百官。虽然齐国公和镇东将军不在,可反对裴后干政的人也大有人在。各大世家都蠢蠢欲动,裴后想必一时也不会作出大揽朝政的举动。”
    赵月的这一番分析说的倒是颇有道理。李未央没说什么,王子衿反而惊讶地看了赵月一眼。她身边的丫头倒是文武双全,却很少有这般见地,可见李未央真的很独特,竟将一个婢女训练的如此思维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郭澄和郭敦随同齐国公出征,唯独剩下郭导一人在齐国公府料理门庭。他显然也是刚刚得知了这个消息,一路匆匆而来,风尘仆仆道:“嘉儿,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王子衿看见郭导,眉头便是一皱。她向来不喜欢这一个人,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却因为和李未央走的很近,不得不经常碰到。她轻笑:“五公子来晚了,这消息一经成了旧闻。”
    郭导瞧见王子衿,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望着李未央道:“这件事情不对,咱们要早作打算!”
    王子衿心下微疑,不由出口问道:“哪里不对?”
    郭导漆黑的眸子里蹿起火光:“先是旭王元烈被调离出京,镇东将军也与他一同出发,接着又是父亲和两位兄长一同离去,不会太过凑巧吗?”
    王子衿深深地看进他的双眸,却是驳斥道:“两国交战自然是双面受敌。派出朝中最能用的武将,又有什么奇怪?我父亲是朝中肱骨之臣,若无他支持大局,难道要旭王一个没有打过仗的人去抗敌吗?他年纪太轻,自然需要我父亲坐阵。而西面战场也是一样,草原虽然人数不多,可他们对于地形十分熟悉,又擅长打游击战。经常是攻击了一个城镇,搜掠一番,便又随之消失。只有齐国公这样富有经验的老将才能镇得住他们,一举获得胜利,陛下的决定并没有什么不对,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王子衿的分析很对,在朝中最适合打仗的就是齐国公以及镇东将军。皇帝的安排看起来恰恰是合情合理,可是郭导却总是觉得很是不安,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酝酿着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必定和齐国公府有关。不!或者说是和李未央有关,他转头向李未央郑重道:“不管怎么样,最近这些时日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依我看,你不要随便出府!”
    李未央还没有说什么,王子衿已经冷笑一声道:“这等捕风捉影的猜测五公子居然都说得出口,还真是让我小瞧你!”
    郭导横了她一眼,道:“危急时刻自然应当紧急处理,陛下突然病了,恐怕裴后会更加嚣张。若是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或者借此将齐国公府拖入什么陷阱,王小姐你又能负责吗?”
    王子衿美目一凝,看着郭导神色冰冷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难道躲在家里就能避过了?”
    郭导神色变得十分冷漠,他不喜欢眼前这位王小姐,因为对方过于骄傲。尤其是看人的那种矜持的眼神总是叫他身上发毛,所以他将她的话置之不理,只是一味向着李未央道:“我说的话,嘉儿你都听见了没有?”
    心中似乎有一根线被穿起来了,李未央淡淡点了点头,却是喝了一口茶才幽幽地道:“我自然是听见了,五哥不必忧心,王小姐说的也没错。这一次裴后的确是想要有所行动。不,更准确地说,她是想要一举收拾了齐国公府!”
    王子衿心下一跳,摇头道:“这不是过家家,是三个国家之间的战争,顷刻之间就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不信她弄出这么大动静只为你一人!”
    李未央笑了笑,语气讽刺:“为我?这自然不会的,对于裴后来说,这回除掉我可能只是顺手而已。”她说着,只是慢慢放下了茶杯,叹息一声道,“慢慢来,不急,她总会让咱们知道她想要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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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拿老公换肉吃、uckelf的钻石和szbanban、蜀山梦蝶、博雅库儿等童鞋的鲜花打赏……
    清明节在乡下扫墓,留言不能及时回复,请将我遗忘吧,>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0:34
    283 火中取栗

    王子衿离去之后,郭导便立刻开口道:“嘉儿,如今这局势不大稳定,不要固执,你还是出去避一避的好。”
    李未央微微一顿,半晌没有说话,从前不管遇到什么情形,郭导都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她微笑道:“五哥,怎么这样害怕?”
    郭导面色沉沉地道:“这不叫害怕,叫谨慎。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永远一帆风顺的,我担心裴后要使出什么阴狠的招数,咱们终归是防不胜防。再者,父亲和旭王殿下都不在大都,我一个人要护着你和郭家,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李未央失笑:“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自己变成了累赘。”
    郭导皱起眉头道:“嘉儿,你其实什么都明白,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李未央抬起了手,轻声地道:“五哥,我不会离开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郭家。”
    郭导看着李未央,怒气在眼眸中聚集:“你真是疯了!明知道人家要对付你,还在这里坐等着,当真不怕死吗?”
    李未央见对方修眉微拧,眼梢已有煞气,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答应元烈要在这里等他回来,你现在让我躲出去,我又能去哪里?离开大都?还是干脆离开越西?”
    她一双明眸乌黑清澈,似上等的黑色玛瑙叫人不敢直视。郭导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在贺州有一个经商的朋友,你可以去他那里避一避。”
    李未央淡淡地道:“不管我走到那里,裴后都不会放过我的。你好好想一想,我杀了她两个女儿,又和她结下这么多的仇怨,她能就此罢手吗?不会!纵然我躲到天涯海角,她也会将我翻出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郭导见她面容如幽深古潭清冷无波,丝毫不肯听自己的劝,面上不由多了三分焦急。
    李未央已然起身道:“好了,天色不早,我该去看看母亲用药了没有。”
    听到李未央这样坚持,郭导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来到花厅,看见郭夫人正在陪陈留公主说话,江氏一身淡粉色衫子立在那里伺候,看见李未央,江氏不由笑道:“妹妹来了。”
    李未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母亲,用药的时辰到了。”
    郭夫人立刻就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嘉儿你怎么这么固执,我都说病已经好的差不多,干嘛还要我天天吃这些苦药呢?”
    李未央笑了笑:“良药苦口利于病,母亲若要身体全部康复,就不该讳疾忌医才是。”说着,她从跟在身后的婢女捧着的托盘里轻轻地捧起了一碗药,送到郭夫人的面前,郭夫人却是一改往日温柔神色,一派焦心的模样。
    旁边的陈留公主笑道:“瞧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女儿这么辛苦地来劝你,你就喝下去吧,也不枉费她一片孝心。”
    郭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接过那一碗药,犹豫了片刻才一狠心扬起脖子,便把黑漆漆的药吞了下去。李未央看到她喝了药,这才露出笑容。
    江氏温柔道:“母亲总是这样,每次生了病大夫开上三个月的药,她却总只肯服半个月,剩下的就全都倒了,实在是太过可惜。也正因为如此,她的病才断不了根呢。”
    李未央看向江氏,微笑道:“让嫂嫂费心了。”
    江氏轻轻摇了摇头:“孝顺母亲是儿媳应尽的本分。倒是妹妹,将来若是做了旭王妃,恐怕就不能一直在母亲膝下尽孝了,不知道母亲到时候会多伤心呢!”
    郭夫人闻言却是不以为然,拉过李未央的手道:“只要嘉儿过的好,哪怕以后都瞧不见她,我也甘心。更何况旭王府距离咱们齐国公府也不远,怕什么?”
    江氏和陈留公主便都相视一笑,掩不住眸子里的喜气洋洋。
    李未央心头一动,脸皮再厚,却也很应景的面色微红。
    陈留公主眸子里些许笑意道:“等他们这一次回来,咱们家赶着办完你兄长的婚事,也该商议你的婚事了。”
    江氏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咱们现在就应该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太过匆忙。”
    李未央见再不说话对方就要准备嫁妆了,连忙道:“不必着急,我还没有想过这个。回到郭家不过半年,我还希望在母亲膝下多多尽孝。”
    郭夫人却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真是个傻孩子,如今这个年纪出嫁正好。旭王殿下又对你一片深情,将你交给他母亲也就能够放心了。”这样说着,郭夫人眼角已经有了一丝晶莹的泪光。
    李未央吓了一跳,幽静的眸子有光晕浮动,忙笑道:“瞧母亲说的,我还以为您是厌烦我,不想再见到我了呢!”
    郭夫人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道:“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巴不得将你一辈子留在家里才好!可哪有姑娘不嫁人的呢?纵然我想留着你,旭王殿下也不会肯啊!这回他离开之前就曾经几次三番暗示我要来督促你,你可别装傻充愣,等他这次回来,你可再也不许推脱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唯独郭导坐在那里不言不语、阴沉个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留公主注意到了他,不由笑道:“你瞧这个孩子是怎么了?从刚才进门起就没有说话。”
    郭导没想到突然被点名,吃了一惊,这才抬起头来:“祖母叫我吗?”
    陈留公主“咦”了一声才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见么,想什么事这么入神?”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知道自己是不该将如今的局势说出来给她们听的。因为陈留公主年纪大了,郭夫人又是内宅妇人,她们知道这许多只会更加烦扰,根本束手无策。所以,他张了张嘴却只是笑道:“我哪里有走神,只不过是在想妹妹既然要出嫁,我这个做哥哥的又该送她些什么礼物才好?”
    李未央看了郭导一眼,对他隐瞒当今的局势略有几分感激。
    陈留公主笑道:“人家姑娘出嫁都要哥哥背着上轿,咱们家正好有五个儿子,也不知道到时候谁来背着嘉儿?”
    郭夫人有些愕然:“按照道理说自然当是戎儿,只是郭戎他如今正在前线,纵然平定了局势,他也还要在那边镇守,恐怕是回不来的。衍儿他……”她稍微顿了顿,面容似乎笼罩着一丝忧愁,随后又笑起来道:“接下来是澄儿,他倒是最合适的。”
    郭导笑呵呵道:“母亲,又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年纪大的兄弟才能排在前头,这不是厚此薄彼的时候啊!都说背新娘子要沾沾喜气的,三哥四哥他们都找到媳妇了,唯独缺我一个,这喜气他们该让给我才是!”
    郭夫人笑着指了指他,好气又好笑:“瞧你,难道还要抢这差事不成!”郭导说的话将其他人都逗笑了,而此时李未央却是注意着对方的神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夜深了,李未央独自坐在镜前,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卸下。赵月站在一旁,服侍她卸去妆容,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天五少爷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奴婢斗胆劝您还是出去避一避吧。”
    李未央淡淡地道:“若是我想避,早在他们离开之前我就已经躲出去了。现在已然是太晚了!”
    太晚了,这是什么意思?赵月听到这里,不由就是一愣。
    李未央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了,先歇息吧。”
    赵月不再多言,只是应了一声,便服侍李未央躺下,随后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帘子,吹灭了灯,自己则去旁边的榻上躺着。每天守夜都是几个婢女轮流值夜,可是最近一段时日赵月不放心,便亲自守在李未央的房里。(悱軓тχт)
    半夜时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叩响了门扉:“赵姐姐,赵姐姐。”
    赵月猛然睁开眼睛,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地道:“门外什么人?”
    只听到莲藕恭声地道:“赵姐姐,请替奴婢向小姐禀报一声,郭惠妃带女官送来一样物件,说是要亲自交给小姐,请她尽快起身。”
    这个时辰,郭惠妃会送什么样的物件来呢?赵月吃了一惊,连忙道:“好,我马上就去。”而她刚刚转身,李未央却已经醒了,并且坐起身来掀开了帐子,目光清凉如水地看着赵月道:“出了什么事?”
    赵月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遍。李未央点了点头,从床上起身,简单地披了一件外袍,稍稍梳妆了一下,这才走出门去。
    门外莲藕燃着红烛,而郭惠妃派来的女官则动作轻便地向李未央行礼,随后道:“惠妃娘娘有命,要奴婢立刻将东西悄悄送来。却不料惊扰了小姐,请您恕罪!”
    李未央沉默倾听,只是淡淡一笑道:“不知惠妃娘娘有什么东西要转交给我?”
    女官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赵月,托盘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红绸,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赵月将那红绸轻轻地揭开,托盘之上静静躺着一只布袋,两边却是用绳索扎好的,布袋里面也是空瘪瘪的,显得格外奇怪。女官看着这件东西不免就是一愣,她只知道郭惠妃今天突然命她前来,却不知道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李未央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已然明白过来,她轻声地道:“赵月,替我送这位女官出府。”
    赵月立刻应了一声,送了那满面惊讶的女官出去。复回转身来,却瞧见李未央正坐在灯下静静地看着那一只布袋,幽幽出神。赵月满腹狐疑地上前一步,道:“小姐,惠妃娘娘怎么会半夜送这件东西来,这只袋子里面装着什么?”
    李未央淡淡含笑,心不在焉道:“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只空布袋。”
    半夜三更送一只空布袋来,惠妃娘娘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赵月越发困惑,不由道:“那又是什么用意,为何特地要在这个时辰送来给小姐?”的确,郭惠妃曾经送过李未央不少的礼物,金银首饰、新鲜瓜果,这都是娘娘的赏赐,但是一般都不会在这样的时辰送过来,更不会选择这样奇怪的礼物,所以赵月会感到万分疑惑也是很正常的。
    李未央看她一眼,却是轻轻一叹道:“这是娘娘在告诉我如今局面是坐困愁城、腹背受敌。”
    听到这样的话,赵月就是赫然一惊,失声道:“这怎么会?”
    李未央将那布袋放在了桌子上,手指关节轻轻地扣着桌面。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嘟嘟”的响声,她那美丽的面孔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显出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神情。
    赵月斟酌道:“这事情要不要立刻告诉五少爷?”
    李未央摇了摇头:“惠妃娘娘想方设法给我示警,说明如今局势对我十分不利。但五哥原本就很紧张,若是告诉了他更要不得安宁了。”
    赵月看李未央依旧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宁静,不由就有些焦急:“小姐,按照五少爷的说法您还是避一避吧,现在这个时辰走还来得及。夫人那里,奴婢会想法子通知的。”
    李未央轻声道:“晚了,太晚了!”
    赵月并未明白这句话的用意,只是出于一片关怀之心道:“小姐,现在还不晚,趁天还没亮!”赵月的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十分的混乱、急促,似乎带了无尽的惊惶,这一回莲藕几乎是冲进了屋子。
    李未央御下极严,她身边的婢女无一不是懂得规矩的人,绝不会做出这样失态的事,赵月面色一变道:“出了什么事?”
    莲藕连忙道:“小姐,不好了!太子殿下带了一队禁军将咱们府上给团团围住了!”
    李未央眼眸闪着寒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莲藕道:“真有此事?”
    莲藕睁大眼睛,显然也是惊骇之极:“是呀!小姐,五少爷吩咐奴婢立刻进来,问您要不要从地道离开?”
    李未央思虑片刻才轻轻一笑:“人家都已经把所有的出口堵上了,还会留着地道让我走吗?五哥真是急糊涂了。”说着,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静静的地从莲藕的身侧走了过去。
    赵月立刻追上去道:“小姐,您不要这样固执!如今老爷不在大都,主人也不在,没有人能够护着你。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叫奴婢如何跟主人如何交待?”
    李未央站住了步子,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赵月一眼道:“你放心吧,若真是杀身之祸,那也是躲不过的。”说完,她已经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门。
    大厅之内,陈留公主、郭夫人、江氏和郭导都已然在厅内等候,陈留公主端坐在主位,面色极为平静,整个大厅里只听见她手中的佛珠在啪嗒啪嗒作响。
    李未央看了一眼坐在大厅上的太子,淡淡一笑道:“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太子看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道:“我是奉了陛下之命特意来传旨的。郭小姐,还是先听完父皇的旨意再说吧!”
    郭夫人觉得不妙,声音疏远又凝重:“殿下,陛下到底有什么旨意?”
    太子扬了扬手上的圣旨,道:“不必多言,请各位准备香案,跪下接旨吧!”
    陈留公主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跪下,听候吩咐。太子面无表情,展了圣旨读道:“从即日起,齐国公郭素之女郭嘉不得擅出齐国公府,当自守门庭,闭门思过!”
    听到这样一句话,陈留公主面色一变,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皇帝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旨意?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眼眸里是不容质疑的凛冽,郑重看着太子道:“殿下,这到底是为什么,陛下好端端的怎么会下禁足令?嘉儿并没有做错什么。”
    太子勾起嘴角一笑:“陈留公主,虽然您是长辈可也别忘了规矩,还是先接旨吧。”
    陈留公主回过神来,淡淡道:“是。”她接过圣旨,再次向皇宫方向行礼之后,将圣旨亲自捧着才又上前一步:“殿下,您总该给齐国公府一个交待!”
    太子面色不变,眼中却含着淡淡的讥讽:“您瞧这话说的,我只是听父皇的旨意行事,其他的就与我无关了。好了,公主您还是好好歇着吧,我就告辞了。”说着,他转身向外走去,刚刚走到大厅门口,却突然听见李未央道:“刚才听见太子所言,似乎陛下是要将我齐国公府所有的人都软禁起来?”
    太子转过头看了李未央一眼,露出些许桀骜不驯:“不是所有人,而是你郭嘉一人!只是事关重大,如今外面守着不少禁军,郭家人都是许进不许出,所以也只能请其他人暂且留在府中不要到处乱跑,免得外头的禁军不认识,无意冲撞了各位。”
    听到他这样说,摆名了就是要软禁所有的人。陈留公主脸颊一瞬间拢了薄霜:“太子殿下,您虽然是皇储,可我也是皇室的公主!算起来陛下还要认我叫一声姑母,更别提是你这个小辈!为什么我如今向你问话你却爱理不理,难道这就是皇室的礼仪?我倒是想要问问陛下怎么教儿子,竟然能教出你这样嚣张跋扈的太子!”
    太子一愣,陈留公主说的不错。对方的辈分确实比自己要高得多,不要说太子,哪怕是裴皇后,也要礼让眼前这位老妇人三分。倚老卖老这四个字,还真是被这个老太婆贯彻的淋漓尽致!可偏偏对方说的是事实,叫他无从辩驳!
    太子面色肃了肃,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陈留公主,若是有话便直言吧。”
    陈留公主眉头却拧紧了几分:“那么敢问太子一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陛下突然要囚禁我的孙女?”
    太子面无表情地道:“想必公主已经知道我父皇旧疾复发,如今正卧床不起的消息。”
    皇帝旧病复发,卧病不起,这和囚禁郭嘉又有什么关系?太子的目光略带嘲讽地在李未央的面上轻轻扫过,一字字地道:“钦天监昨日占卜说是他们夜观星象,见到有一颗煞星命犯帝王星,所以父皇帝才会旧病复发,以至病情危重。”
    李未央面容只如山水画般的淡雅,眸子里丝毫不见惊慌:“什么叫了煞星命犯帝王星?请恕我孤陋寡闻,不能明白!”
    太子冷笑道:“父皇令钦天监仔细研究了才知道,这所谓的煞星便是在大都中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
    李未央唇角挑了笑意:“这可真是笑话!整个大都在这种时候出生的女孩子恐怕不止上百吧?”
    太子扬眉一笑道:“这是自然,一共一百二十一名,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已经下了监牢。若不是看在齐国公的面上,你还能安然站在这里吗?钦天监会在七日之内一一排除所有有嫌疑的女子,等他们确定了究竟是哪一个,自然要为陛下除煞的!”这也就是说,若是钦天监最后查出了这一个命犯帝王星的女人是谁,就要杀了她替皇帝挡除灾祸。
    跟当年大夫人的举动如出一辙,只是却又高明许多,既不用亲自出面却又摆出仁义面孔,最后被释放的人还会对不肯滥杀无辜的裴后感激涕零。李未央冷冷一笑,小蛮的确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裴后这一招可真是毒辣,若是自己主动承认不是小蛮,那就是冒认皇亲国戚。若是自己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齐国公的女儿,这生辰八字她还真得硬生生地扛下。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横竖她是逃不脱的,而且这时辰选的也真好,趁着元烈和其他人都不在大都,正好对她下手。看样子,裴后已经对李未央的存在很不耐烦了!
    太子看着李未央神色并无一丝慌张,心中忽然不安起来。他看了看左右便道:“好了,旨已经宣了,请你们好自为之吧。”说着,他已然转身离去。
    郭导上前一步,不禁咬牙切齿地道:“裴皇后可真是毒辣,竟然借端生事。以皇帝的病为名说是怕你冲撞了皇帝,分明就是想将你置诸死地!”
    江氏最为单纯,她不由道:“也许只是误会,等到钦天监查明了究竟是谁,妹妹可能就不会受到怀疑了。”
    郭夫人却冷笑一声:“别人分明就是冲着嘉儿而来的,又怎么会让她逃脱?先是囚禁,下一步就要杀她了。”
    江氏思虑片刻,却摇头道:“既然如此,那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将妹妹杀了呢?又要让钦天监复查,查什么?”
    郭夫人一怔,道:“这一点……我也太不明白。”
    郭导眯起了眼睛,眸子里寒光凌冽:“这很容易理解,如果只因为命犯帝王星就冒冒然冲进齐国公府诛杀了郭家的小姐,那么对于外在面拼死拼活,替皇帝镇守江山的父亲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和打击。裴后是个要名声的人,她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所以她不肯出手,只让钦天监开口。等到钦天监确定了人选,以示慎重,她再策动着那些不明真相的朝臣上书。如果所有的朝臣都要诛杀嘉儿,到时候可就怪不得她裴后了。不是她要嘉儿死,而是文武百官要她死!纵然父亲回来也是无可奈何,到时候裴后大可以说钦天监是经过反复的求证,才确定了嘉儿就是哪一个命犯帝王星的人,接着她还会想方设法将罪名推到那些无知的官员身上,她手上可就丝毫脏污都粘不上了,因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说到这里,郭导已然是十分恼怒、愤恨,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
    裴后使出的手段实在是过于狡猾,李未央轻轻一叹:“看样子,从战事开始到选定将领,一切都在裴后的布置和安排之中。”
    郭夫人微讶:“你是说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陈留公主纵然心思细腻却也不免惊叹:“不会吧,难道裴后还能拿国家大事来开玩笑?”
    李未央淡淡一笑:“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一场战事兴起,对于裴后会有很多的好处,杀我不过是其中一之而已。接下来她恐怕还要在大都中造势,说我就是那个害得陛下龙体不安的人,又或者派人去前线弄出一些事来,做出战前失利的假象,让我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到时候纵然父亲要保我,元烈要保我,或者是皇帝不想杀我,也非杀我不可了。”
    听到这里,陈留公主和郭夫人不禁都是面色惨白。郭夫人没想到对方心思竟然这样毒辣,一时胸口发闷,身形有些摇晃,江氏连忙扶住她道:“母亲,您没事吧?”
    郭夫人咬牙,摇了摇头道:“我要想法子进宫去见惠妃娘娘。”
    李未央却是阻止了她:“母亲,今天夜里娘娘已经派人给我送来一个警告,只是她的警告也来得太晚了。如今这局面,咱们还是闭门谢客,就此禁足吧。”
    听到李未央这么说,陈留公主冷冷道:“这毒妇真是可笑!我的儿子远在边关打仗,我却要在府里关这个禁闭,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李未央听陈留公主话中自有悲怆之意,不由轻轻一叹,道:“我想惠妃娘娘此刻应该十分着急。赵月,你想方设法送一封平安信给她吧。”
    虽然外面禁卫重重,可是凭借赵月的武功,想要出去还是有法子的。赵月闻言,便点了点头。
    郭导看着李未央,眉间难掩恼怒:“我觉得裴后困住咱们,不仅仅是要对你下手。”
    李未央微微一笑,似乎有所保留道:“她困住我,困住齐国公府,也是为了制衡远在边疆的旭王元烈和我的父兄。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法子,咱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五哥你,若是一有举动,外面那些人就会借机把违抗圣旨的罪名强加在齐国公府。”
    郭导的拳头握紧,随后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他看了看幽冷的天空,终究只是长长的一叹,悄然无声地坐下了。
    而这时候王家也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王子衿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美貌无匹,只要一个顾盼眼神,便掩饰不住风流蕴藉,然而此刻她却无心欣赏,只顾着若有所思。梧桐悄声道:“小姐,您瞧现在这局势郭家已然落了下风了。”
    王子衿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是呀,恐怕郭嘉早已想到了裴后会对她动手,可她为什么并不着急呢?”
    梧桐冷笑一声道:“小姐,她是想逃也逃不出去,整个越西都有皇后娘娘的眼线,她纵然想躲避,又能避到何处?”
    王子衿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裴后为了对付齐国公府,竟然不惜挑起一场战争。”她想了想却又否决道:“不,这场仗可不光是为了郭嘉,裴后还想得到其他更多的东西,但她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她这样说着,已然站起身来,在屋子信步走动着,似乎心中也在天人交战。
    梧桐见她神色不定,便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如今您还要帮着郭家吗?”
    王子衿一愣,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梧桐看她生气,连忙道:“小姐,奴婢是为王家着想,要知道现在郭家已经是注定被裴后吃的死死的。奴婢希望小姐以大局为重,还是不要和郭家走太近为好。”
    王子衿喝道:“梧桐,你好大的胆子!主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论到奴婢插言?”
    梧桐立刻跪下去,忐忑地看了王子衿一眼,低声道:“小姐,奴婢只是为王家着想,决不敢有半点隐瞒。若是奴婢置身事外,大可以不说这样的话,您知道的,奴婢跟着您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为您着想呢?”
    王子衿的目光在梧桐面上掠过,她知道梧桐对郭嘉一直没有好感,自从日曛死了之后,更是怀恨在心,经常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对郭嘉的怨恨。这也难怪,她轻轻一笑道:“梧桐,我知道你和日曛情同姐妹,但一事归一事,不该说的你还是住口吧。”
    梧桐冷汗几乎滴落下来,眼中却蓄满了泪水,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轻声道:“小姐,奴婢却不是要为日曛报仇,只是觉得那郭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和裴后之争是他齐国公府自己的事情。咱们王家没有必要掺合进去,小姐不是一项奉行独善其身吗?这一回正好和她划清界线,否则将来裴后追究起来……”
    王子衿看着对方,目中的狐疑渐渐消退,她转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外面的雨滴已经落了下来,她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乌云,目光却是陷入了迷茫之中。梧桐说的不错,李未央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和她打交道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王子衿虽然帮她却也防她,她深知李未央也同样是如此,她们这样的盟友,不过就是为了彼此的共同利益才会结合在一起。一旦发生了事,王家要第一个抽身而退。她犹豫了片刻,回头看向梧桐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是相信你的,起来吧。”
    梧桐只觉得浑身冰凉,膝盖都发软,她知道自家的小姐是个十分果断的人,疑心又很重,一句话说的不对很有可能就会让她起疑。她压住了心头的忐忑,面上露出微笑道:“只要小姐知道奴婢为王家着想就好。”
    王子衿看着梧桐,目光却是变得十分悠远:“我何尝不知道和郭嘉为友有些危险,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她又怎么会把最大的利益让给王家呢?可是我投靠裴后,难道就有什么好下场?不,只怕下场会更惨!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梧桐连忙道:“小姐,您误会了!奴婢不是要让您投靠裴后,只是觉得您应该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和对方保持距离不被卷入这场阴谋之中。”
    王子衿看着梧桐,似笑非笑地道:“梧桐,我怎么发现,最近这些时日你变得聪明多了?”
    梧桐仓促地笑了笑:“小姐谬赞了,奴婢还是榆木脑袋,怎及得上小姐天人之姿。”
    王子衿冷冷一笑,终于将目光收了回去,梧桐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不知王子衿的心中正在急速地在转动着,她在思考着梧桐所言的可能性。
    是,她不能和李未央绑在一起死,现在裴后已然掌握了这场局势的主动。齐国公和旭王都在外面打仗,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谁也没办法帮着李未央脱罪。恐怕过不了两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李未央就是那个妨碍帝星的煞星。万一战场上再出现一两次败绩,恐怕军中就会有流言说这齐国公府的小姐是煞星转世,危害很大,不但伤了陛下龙体,还有害国家社稷。纵然李未央不想死,也非死不可了。
    王子衿轻轻地在屋中走了两步,最终她顿住了脚步,下了决心,看着梧桐道:“你吩咐下去让所有人紧闭门扉,不管什么人来求见,都说我不在。”
    这就是要置身事外的意思,梧桐连忙低下头去:“小姐英明!”这时候她的唇边浮出了一丝冷笑,正要退出去,却突然听见窗格响动了一声。王子衿猛然回头,赫然瞧见一个身穿劲装的年轻女子已然站在了屋中。王子衿惊地倒退三步:“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月微微一笑,上前躬身道:“王小姐,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王子衿凝起眉头道:“郭嘉?她有东西要送我?”
    赵月神色自若,上前将手中的锦囊递给了王子衿。梧桐连忙挡在她的面前,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王家!”说着她梗起脖子就要呼喊外面的护卫。却听见赵月冷冷一笑道:“你以为那些人能够拦得住我吗?”
    王子衿止住了梧桐,只是静静看着赵月道:“你家小姐已然破解了外面的阵法?”
    赵月神色平静:“小姐只吩咐奴婢将这礼物送过来,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说着她身形急退,片刻之间就在窗前消失了。除了一阵风吹来,将窗户纸吹得哗哗作响,其他的什么都不曾留下。
    王子衿看着外面的风雨声大作,不由捏紧了手中的锦囊。梧桐紧张道:“小姐,您可千万不要上当,这里面说不定装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还是交给奴婢丢掉为好!”
    王子衿冷冷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郭嘉不是这样的人,你太小瞧她了!”
    说着,她已然将手中的锦囊打开了,倒出了里面的东西。梧桐生怕锦囊中有什么利器,正要阻止,却瞧见王子衿的手中只有一些看起来叶片不小的翠绿色茶叶。
    梧桐就是一愣:“小姐,这是什么?”
    王子衿的目光轻微地抖了一下,看着那手中绿色,突然轻声地道:“这是茶叶。”
    梧桐自然知道这是茶叶。可是现在李未央送这茶叶来有什么用呢?
    王子衿沉思片刻,才淡淡道:“这叫六安瓜片,这种茶叶十分特别,只生长在大山之中,平日里生长环境总是高山环抱、云雾缭绕,寻常人难以得到。”
    听到王子衿这样说,梧桐撇了撇嘴,眼前王子衿手中捧着的形似葵花子的茶叶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事实上梧桐并不知晓,这六安瓜片乃是极品茶叶,生长在大山的余脉之中,而且往往处于人迹罕见的悬崖峭壁上。相传七十年前一个春天,一群妇女结伴上山采茶,一人无意迷路,却在蝙蝠洞附近发现了一株茶树,茶叶枝叶茂密,新芽肥壮,她动手就采。神奇的是茶芽边采边发,越采越多,直到天黑还是新芽满树。次日,她又攀藤而至,但茶树已然不见,所以神茶的美谈就传开了。正因为如此,这种茶叶极难寻到,又无法人工养殖,可见其珍贵。更重要的是这茶叶早在二三十年前,就已然失传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
    梧桐冷笑一声道:“她还真有闲心思,自己都被软禁了,竟然还会送这样的东西来给小姐?难道她以为这么点茶叶,就能打动小姐吗?可笑至极!”
    可是王子衿却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手中的茶叶,神色变幻不定。
    梧桐吃惊地道:“小姐,难道您真的被她打动了?不会吧,这只是些茶叶而已,再珍贵的茶叶凭着小姐的本事也不是找不到的。”
    王子衿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将茶叶十分珍惜地放在了桌面上,笑容变得有三分奇异:“当时我只不过偶尔向郭嘉提起想要寻找这茶叶,她竟然就记住了。”
    梧桐忍不住厌恶,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王子衿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慢慢浮现出一丝暖意,终究她站了起来道:“来人!”外面立刻有人应声,四名护卫已然进来,王子衿突然指着梧桐道:“将她绑了!”
    梧桐吃了一惊,满面震惊地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王子衿收敛了暖意,眸子里有浓浓阴霾,煞气流转:“我不知道裴后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来我这里做间谍。只是我断然没有想到,跟我这么多年的你竟然也会背叛,实在让我心寒!”
    梧桐不敢置信,刚才王子衿还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现在怎么就变了?她大声地道:“小姐,奴婢没有!”
    王子衿冷冷地看着她,神色却是变得十分嘲讽:“你以为刚才我不知道你已经背叛了我吗?我不过是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梧桐心下冰凉,刚才王子衿分明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间谍,可她还将自己留下,甚至附和自己的意思,这就是说她当初并没有完全断绝走裴后这条路的心意。可是现在她却已经命人将自己捆缚起来,莫非她决心跟着郭嘉一条道走道黑了?她是疯了吗?梧桐强自按捺惊慌道:“小姐,您以为郭嘉一定会赢吗?”
    王子衿轻轻一叹,神色平缓:“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赢,但光就这份心意我也应该收下。”
    梧桐实在不明白区区的六安瓜片,为什么就能让王子衿改变主意?她大声地道:“小姐,不管多么珍贵的东西,娘娘都可以替您找来。”
    王子衿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那些护卫立刻就将梧桐押了下去。梧桐的喊叫声还在不断地传来,王子衿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桌子上的茶叶。她脸上的笑容带了三分的奇异,语声却是十分缓慢:“梧桐,打动我的不是这些茶叶,而是郭嘉的心意。”
    李未央送来这些茶叶的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王子衿一句话:我需要你!
    但凡女人的心思都是十分奇妙,尤其是王子衿这样的女人。她之前一直摇摆不定,最重要的原因是李未央引起了王子衿强烈的嫉妒心。因为对方太过强大,以至于她不得不心生惭愧,明明知道与裴后合作是与虎谋皮却还总是在犹豫。可是如今这样一个强大的人竟然对她说“需要”两个字,这怎么能不让她得意?李未央需要她这个朋友,这等于直接承认了她的地位和尊荣。更何况,帮助裴后杀了李未央是锦上添花,帮助李未央对抗裴后却是火中取栗。锦上添花她王家得到的不过是平平安安,火中取栗却有机会大干一票!
    过于一帆风顺的顺利,是没有意义的,如何才能逆境转身,她也很想知道。也罢,这一局她就陪李未央赌到底!
    ------题外话------
    526039113童鞋荣升状元啦,清明节扫墓归来,我是勤劳的小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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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宫中,太子向裴后道:“母后,儿臣已经按照您所说去齐国公府宣了旨意。”
    裴后微微一笑道:“哦,那郭家人作何反应?”
    太子冷冷一笑:“他们还有什么反应?我瞧那陈留公主年事已高,郭夫人病怏怏的,这回即便是让他们逃过一劫,也活不了多久!”
    裴后却是开口道:“那郭嘉呢,她说了什么?”
    太子蹙了蹙眉头,道:“若是母后担心那个女人,大可不必,我瞧她也不并非什么三头六臂,面对这样的情况更是无计可施,不得不乖乖地在府中禁足。如今只待钦天监上一道折子,说明她就是那个命犯帝王星之人。咱们就可以轻而易举让这个女子从大都消失,母后就再也不必为她烦心了,才真是永绝后患!”太子说着,面上浮起一丝诡谲的微笑。
    裴后瞧他一眼,却是冷笑一声:“郭嘉要是这么容易伏诛就不会这么为我所忌惮了,你不要将她看得太过容易对付,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太子却是不以为然道:“母后也太杞人忧天了,若她真有您所说那么厉害,为何这一次只能束手就擒?”
    裴后轻巧地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一株株盛放的花树,淡淡一笑道:“凡事谋定而后动才是此人个性啊。”
    太子思索了片刻,向裴后道:“母后,依儿臣看不如趁着齐国公不在大都,索性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
    裴后回头瞥他一眼:“不必心急,猫捉到老鼠的时候可不是一口吞掉。想想郭嘉对付你两个妹妹的手段,若是让她这么容易死了,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安国和临安呢?”
    听到裴后这样说,太子心念一动,一直以来母后对于安国就十分纵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娇惯。虽然并未见到多少慈爱,可从比对待自己要好上很多。难道只有安国才是母后所生,自己和临安的身世都存在着疑问吗?他想到这里,目光之中便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伤感和隐隐压抑着的愤懑。
    裴后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开口道:“好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你无需在意。”
    太子有些不满地上前一步道:“母后,您不是说过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了吗?现在事情还没有办完,至少那郭嘉还没有死,咱们怎么能就此收手!”
    裴后微微一笑,绝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你是越发大胆了,我说过的话你什么时候可以置疑了?”
    听到裴后这么说,太子心中就是一跳。他连忙跪倒在地道:“儿臣不敢,一切谨听母后的吩咐便是!”说着他躬身退了出去,诚惶诚恐的模样依旧显的十分恭敬。
    太子离开之后,就看见帘幔轻轻一动。赢楚从帐子后面走了出来,他看了太子离去的方向一眼,向裴后道:“娘娘,请恕微臣多言,太子恐怕对娘娘还怀着异心,娘娘不可不防。”
    裴后冷冷一笑:“这个蠢东西,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办法消除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可见这郭嘉还是真是厉害,不知不觉中,就让我陷入了这样可笑的怀疑!你说若是不将她彻底铲除,我又怎么能放心?”
    赢楚神色平静地微笑道:“微臣已经传令王恭军中的探子将消息透露给大历,想必前线很快就会有吃了败仗的消息传来。到那个时候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处死郭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娘娘不必着急,还不如好好地趁着这段时日折磨折磨她。”
    裴后微微一笑,目视着对方道:“好,前线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不论他们谁胜谁负,我乐得坐山观虎斗。但是郭嘉……光是杀了她可不够,她从前那般折磨安国,总也要让她尝尝锥心之痛。”
    赢楚道:“娘娘英明!刚才我听太子所言,陈留公主年纪渐长,而郭夫人又一直是卧病在床、身体时候好时坏,这样说来齐国公出征在外,他就是对齐国公府众人最大的打击了。”赢楚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容更深道:“娘娘,微臣现在就去齐国公府传话,说那齐国公率军出征,在沙场上受了重伤。”
    裴后转眸笑了笑:“受了重伤?”
    赢楚笑得越发得意:“是,受了重伤,恐怕将会不治。”
    裴后微微蹙起来眉头:“可是那齐国公并未受伤,此事迟早会被证实,假传噩耗之事一旦败露,岂不是……”
    赢楚冷冷一笑:“娘娘放心,战场上山遥路远,这消息真的传过来早已是半月之后!这条消息一传过去,就算要不了陈留公主的老命,也能把郭家人打击的一蹶不振。娘娘,微臣会尽快捏造一份军情战报送到郭家人手中。陈留公主看到以后,一定会确信无疑的。”
    裴后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郭嘉啊郭嘉,这是你咎由自取,我要你的家人在饱受一番折磨之后,再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此时的齐国公府,陈留公主因为担忧在外出征的儿子,所以一直在佛堂念经。因为太过忧虑,竟感染了风寒。在请示过在外面看守的禁军之后,特意请了太医入府为她诊治。郭夫人、江氏以及李未央便都在一旁陪着。李未央看见了陈留公主挥退了送药的婢女,便柔声地道:“祖母,您这样是不行的,若是父亲和哥哥们归来,看见您的病情加重,还不知道有多么忧心。”
    陈留公主重重咳嗽了两声,轻叹了一口气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听到陈留公主说这样的话,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便亲自从婢女的托盘中端过那一碗药,走到陈留公主的面前道:“母亲,老爷在走之前曾经再三叮嘱过,无论如何要我一定守好门庭,照顾好母亲。若是您真的生病了,不吃药怎么行呢?当初您还笑话我说我怕苦,怎么今日轮到您,您也这样了?”
    陈留公主看到郭夫人忧虑的神情,不由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又何必来伺候我?我身边有很多的婢女,还有嘉儿在,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郭夫人却是坚持不肯离去,就在此时郭导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屋中的情景,却是不动声色地对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呆着,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商议,你先出来一下。”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完全不像是郭导的为人。李未央笑容一顿,心中若有所悟,面上只是点了点头,便要和郭导出去说话。
    陈留公主却突然叫住了他们:“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
    郭导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祖母,您还生着病的呢,放心吧,一切有我们在。”
    陈留公主却是并不相信,她是再了解郭导不过的,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也装作若无其事。从刚才进门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孙子的表情,郭导的神情不对劲,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她握住郭夫人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情,若是你不告诉我,就是嫌我的这个老婆子太碍事了!今后郭家的事情我再也不管,由得你们去吧!”
    郭导闻言面色一变,连忙跪下道:“请祖母恕罪,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李未央知道郭导心急如焚,面上只是微微一笑,轻柔地道:“祖母,五哥也是一片好意,生怕您担忧过甚,您就不要责怪他了。”
    郭夫人蹙眉道:“不要瞒着我们的了,有话就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郭导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才轻声地道:“赢楚来了,要见祖母。”
    李未央闻言,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赢楚,他来做什么?”
    郭导显然心头也在疑惑,他只是摇了摇头道:“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禀报祖母,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我问他,他也不予理会。”
    黄鼠狼给鸡拜年,又能安什么好心?李未央淡淡一笑,向着陈留公主道:“祖母,这件事情就交由我们去处理吧。”她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所以不希望陈留公主出面。
    陈留公主心中不安,自然不肯听从:“你父亲不在,我便是一家之主,又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赢楚突然来访,一定是有要事,否则的话也不会半夜到齐国公府来。我倒要看看这个人究竟要说什么!”说着,她挣扎着迈动步子向外走去,长时间的躺卧让她全身发软,还没站稳就是一个踉跄。郭夫人连忙扶住她,关切道:“母亲!”
    陈留公主止住了她未出口的阻拦,只是轻轻抹了抹自己的白发,一丝不苟地道:“我一定要亲自看看对方究竟要说什么!”
    郭夫人轻轻一叹:“母亲这个脾气真是难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一点。”
    陈留公主闻言,却是微笑,神色庄严而郑重:“常言道人老了就越发像个孩子,你们就当我这一回是太过任性,便依我所言吧。”郭夫人无奈,只能吩咐婢女取来披风,亲自扶着陈留公主,一行人到了大厅之上。
    香雾萦绕中,赢楚正悠闲地坐在那里饮茶,见到陈留公主来了,他便微微一笑起身行礼:“赢楚见过陈留公主、郭夫人。”
    陈留公主淡淡地挥了挥手:“赢大人免礼,您请坐吧!不知有什么事要劳烦赢大人半夜前来相告?”
    赢楚面上笑容收敛了,仿佛不胜惋惜似的:“公主殿下,微臣本不该半夜前来打搅,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前来,希望公主不要见怪。”
    陈留公主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此刻威严起来气势不减当年,当即沉下了脸,道:“赢大人,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赢楚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在赢楚禀明之前,还请诸位要有心理准备啊!”
    听到这样的话,郭导上前一步,冷声道:“赢楚,你究竟要说什么?”
    陈留公主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郭夫人却是抢先站了起来:“赢大人,请你有话直言。”
    赢楚轻轻一叹:“既然郭夫人要赢楚直言,那我只好实话实说了。东面传来消息说齐国公在战场上不幸受了重伤,而镇国将军郭戎更是战死杀场……”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一直在旁温柔站着的江氏眼前一黑,猛然倒了下去,婢女一阵惊慌,赶紧上前扶住她。
    李未央看到这种情形,却是上前一步,声音凌厉:“你说什么?”
    赢楚淡淡道:“我是说郭戎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而齐国公也是身受重伤。消息传过来这些时日,不知他是否已然遭到不幸……”
    郭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我的儿子,郭戎他出事儿了?”她倒退一步,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随即郭导一把握住郭夫人的手,道:“母亲,先不要着急,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赢大人,您这消息究竟是从何而来?”
    赢楚神色平缓地道:“口说无凭,各位当然不会相信我。但是战报在此,请陈留公主过目。”
    陈留公主再不多言,接过婢女传过来的战报看了一眼,双手竟然微微发抖,那战报也随着她的手指不断地颤动。
    赢楚冷冷地一笑:“还请公主殿下节哀!”
    陈留公主泪水再也忍不住,不停地滚落下来,身子猛然一歪竟向旁边倒了下去。郭夫人再也顾不得自己伤心连忙上去察看,赢楚微微一笑:“战报送到,我先告辞了。”
    李未央却突然拦住了他,笑容冷冷地道:“赢大人,一封战报又能说明什么?”
    赢楚轻轻一叹:“我就知道郭小姐会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也难怪,你本就是个多疑的人。不过……郭家的旧臣姜华你还认识吧?”
    李未央蹙了蹙眉,这姜华是父亲的一个幕僚,深受父亲器重,此次一同随军而去,不知道赢楚突然提及此人又是什么目的。她淡淡地道:“是,我自然知道姜华是什么人。”
    赢楚笑容更加和气,但那银光闪闪的面具却为他的面孔添了一分狰狞:“就是他将这封战报送回了大都,你若是不信,不妨好好问一问他就是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护卫将人押进来。不一会,就看见风尘仆仆的姜华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大厅。一见了陈留公主和其他人,立刻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公主殿下、夫人!国公爷和大公子一个重伤,一个已然为国捐躯了呀!”他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面孔,仿佛不胜哀泣的模样。若说刚才陈留公主还抱着一丝希望,此时却是已经彻底地绝望了。她愣愣地看着对方,喃喃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姜华连忙道:“是,我绝不敢对您说谎!国公爷对我是有大恩的,我早已经发过誓将来要以死相报,所以这回才不顾一切跟着他上了战场。谁曾想到刚刚开战,国公爷竟然中了流箭,军医已然说过不过是拖个一两日!而大公子为了保护国公爷撤退更是乱箭穿心,咱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战马踩踏得面目模糊……请您节哀!”
    李未央极度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哦,节哀?父亲阵前受伤,你不在他身边陪着,却跑到这里来送战报?姜大人,你还真是闲得很!”
    姜华一愣,听到李未央口中自有嘲讽,不由有些气恼道:“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姜华不成?不错,战报的确是我拼死送回来的,只因为事关重大,我才第一个将战报送到了大都,但是按照规矩先报了刑部知晓,这才碰上了去刑部宣旨的赢大人……”
    赢楚冷漠地道:“皇后娘娘可是一片好意才会让我送了这姜华回来,郭小姐不要冤枉了好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对着姜华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肯定你在撒谎!”
    陈留公主和郭夫人闻言,不由都是吃了一惊。李未央转头看向她们,温言道:“祖母,母亲,请你们不要相信这个人所言!父亲和大哥绝对没有出事。他们的队伍不过是刚刚到了东边才驻扎下来而已,根本就没有开战,又何来受伤之说?此人不过是个奸细,想要借此机会打击我们而已!”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姜华不由立刻大声反驳道:“小姐,纵然您是过于伤心,也不该胡言乱语呀!我姜华对您父亲和大公子可是一片忠心,苍天可表!这一次更是冒生命危险才将这一封战报带了回来,只因为是国公爷所托,我才亲自来做这件事!我不管什么人想要借此打击,可这封战报是货真价实的呀!”
    李未央神色平缓,一字字地道:“你可真是巧言令色,善于狡辩!来人,掌嘴!”
    赢楚吃了一惊,厉声道:“郭嘉,你是疯了不成?对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也要下次毒手?!”
    李未央冷眼瞧他一眼,道:“赢大人,这是我郭家的家务事,请你有多远站多远!”赵月立刻扑了上去,劈头盖脸就给了姜华重重的三十个耳光。姜华头两声还大声怒骂道:“公主啊,您看看小姐这是什么道理,居然诬陷忠良啊!”还没几下,他就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等到三十个耳光打完,他已经是满脸紫胀,口角流血,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郭夫人刚开始还想让李未央不要冲动,此时见到这种情形,也是惊住了。郭导却一手抱胸在那里站着,面色冷凝。
    赢楚面色一点点变了,他没想到李未央如此狡诈多疑,竟然想也不想就把人痛打一顿,可见心思之毒辣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李未央面无表情地道:“我和父亲早有约定,若是前线有任何消息传回来都必须是按照咱们事先约好的方法,绝不可能只是通过这一封简单的战报!你分明是为别人所收买,故意来取信于祖母。”她停顿了片刻,众人屏息静气,不敢说一声,只听见李未央慢慢地道:“想你一介寒儒,在我齐国公府上却是不知道受了多好的待遇。听说前年你母亲重病,是父亲派人请了最好的大夫替她医治,后来你无钱娶妻,也是父亲替你安排宅子娶了媳妇,使得你安居乐业。你齐国公府上,吃着碗里的米,眼中却是盯着外头的金银,根本就是一个见利忘义、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这种人,留着又有什么用!”说着,她向着站在门口的护卫冷冷地道:“将他拖出去,杖毙!”
    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姜华忽然跳了起来,厉声地道:“我冤枉,我无罪!国公爷的确是受了重伤,大公子也是为国捐躯了。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呀!国公爷您好好看看吧,我做错了什么呀,对您一片忠心,好不容易将着战报送到了这里,小姐却这样冤枉我呀!”
    赢楚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却是僵冷着面孔一言不发。李未央喝道:“还不动手!”
    两个护卫将姜华夹在中间冷冷地道:“是!”姜华惊恐地看那两人,神经质地摇头:“不,不!”他的眼睛在大厅中飞快的扫视,慌乱的寻求可以求援的对象。他拼命地想要向赢楚爬过去,可是赢楚去一甩袖子大步离去,他一转头又见到郭夫人脸色苍白怔怔地站着,立刻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连滚带爬,叩头不止:“夫人,您救救我!我说的是真的!国公爷的确是受了重伤,眼看就要不治了。”
    郭夫人看着他,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你说的是真的?”
    姜华不停地叩头:“是,是,我说的是真的。”
    郭夫人一字字道:“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亏得老爷那么厚待你!再留着你的性命,真是天理不容!”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你们都是木头不成,任由他这样惊扰我母亲吗?”
    两个护卫立刻上来,一左一右把姜华叉了起来。姜华见李未央是来真的,顿时心中一片震惊。他完全忘记了裴后许给他的荣华富贵,那些金银财宝固然是好,可是若没有命去享,又有什么用?他立刻道:“是,是假的,国公爷没事,大公子也没事!”
    婢女已然将江氏扶了起来又喂了茶水,江氏迷迷糊糊醒来听了这一句话,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脸色也慢慢变的好转了。
    姜华不停地磕头:“小姐,我是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您就当我条狗,留我一条性命吧!”
    李未央神色不动,姜华立刻又去哀求别人。
    陈留公主满头银发,面容却是极为端肃,冷冷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的吃里扒外,我们谁能救你?”
    郭导使了个眼色,两个护卫一把把姜华拖出大厅,他死死抓着地缝,那指甲都抠断了,鲜血立刻顺着青砖地面流出两道深深的血迹来,他大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是我怕死一路逃了回来,被皇后娘娘收买了!是她收买了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姐,您饶了我吧!”
    李未央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眼看着姜华被拖得越来越远,还有凄厉的声音不断地传来:“救命,救命啊!”
    郭夫人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酸,心头也像是突然空了下来一阵阵发冷,郭素对这个人如此照顾,可到了关键时刻他不思图报竟然反过来陷害主人。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多亏了你谨慎。”
    李未央眉眼平静,温柔道:“母亲,姜华算什么,不过是一条裴后身边的狗而已!狗的话,又有几分能相信。”她说的是轻描淡写,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刚才若非她杀伐果断,逼出来姜华的真心话,恐怕现在陈留公主已然是要伤心致死了。
    陈留公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真是想不到,裴后居然还能用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常人通常会选择让别人来做这种事,而非自己的心腹,可裴后却选择了赢楚。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其实今天她大可以派其他人来,但偏偏选了赢楚,可见她赌定咱们会相信姜华的话。另一方面……她要赢楚亲眼瞧见咱们的痛苦,好回去向她绘声绘色地禀报,她的心态已经扭曲到一定境界了。”
    说到这里,她走回了陈留公主的身边,温言细语地道:“祖母,以后不要那么轻信。这姜华虽然是齐国公府的人,可是咱们并不能确保他就对国公府忠心耿耿。今天出了一个姜华,明天还有可能是别人。除非我说此事可信,否则任何人所说的话你们都不要相信。你们应该相信父亲和大哥的能力,他们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是不会这么轻易中裴后的圈套的!”
    陈留公主却是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无限忧虑:“你不知道战场之上变数太多。裴后既然处心积虑要除掉国公府,她又怎么会不对你父亲和你大哥下手呢?”
    原本已经缓过一口气的江氏听到这里,面色又变得煞白,李未央看她一眼,却是微笑道:“祖母不必担心,所谓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自当没事的。”
    陈留公主苍老失色的唇边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若是他们真的为国捐躯……身为将门子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早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若是被人暗害,你叫我如何去面对郭家的列祖列宗?我还是应该多为他们上一炷香。”她说完这样的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离去了。郭夫人和江氏追了上去,而大厅中只剩下李未央、郭导两人。
    郭导正要说话,突然扬起眉眼厉声道:“谁躲在那里!”帘子动了动,却见到阿丽公主血色全失的面孔,她原本是听到外面有喧哗的声音才会出来看看,却不料大厅中竟然发生了这样血腥的一幕。看着地上那一道血迹,不由心头猛跳个不停,因为她还从未瞧过李未央如此冷酷的模样。在她面前李未央如同姐姐一般温和亲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微微含笑,虽然擅长心计,可却从来没有亲自要过人命,可是今天面对姜华她毫不犹豫就突出了杖毙两个字,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李未央看着她,慢慢道:“这一回你认清我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凡是反对我的,我都会毫不留情地除掉,从一点看,我和裴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郭导反驳道:“不,你和她大有区别!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齐国公府,而裴后……恐怕没有人能够在她心中留下什么痕迹,她这个人只在乎权力,在乎地位,在乎她裴皇后的身份!”
    阿丽公主不好意思地道:“嘉儿,对不住,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李未央似乎并不在意阿丽所言,只是回味了一遍郭导的话,突然转过头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郭导便重复道:“我是说你和裴后不同。”
    “不,不是这一句。”李未央截断道:“你刚才说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郭导犹豫了片刻,才道:“我说的是裴后只在乎权力、在乎地位、在乎她皇后的身份。”
    李未央闻言却是若有所思:“不,我想裴后还有一样东西很在乎。”
    阿丽公主惊讶地道:“她在乎的是什么?”
    李未央眉头舒展,笑容慢慢深了起来:“最近这些时日我一直有些事情想不通,陛下说病就病,还病的这么巧,说明裴后早已经对他动了手脚。我瞧陛下那多年的头痛症恐怕就和裴后有关系……纵然不是裴后所操纵,赢楚献的药也有问题。”
    郭导不由皱眉:“这又说明什么吗?”
    李未央目视着他,一字字地道:“她既然可以操控皇帝,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要对方的性命,除了维持权力的平衡之外我总觉得另有原因,可惜我却一直参不透。刚才五哥的话突然提醒了我……”
    阿丽惊讶,随即便脱口道:“这是不是说明裴后很在意皇帝?”
    李未央微笑:“是啊,若非真的在意这个人,她早可以杀了他,为什么要留他到如今?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名正言顺的登基,她正好控制整个越西,这不就行了么?”
    的确,裴后既然可以操纵皇帝的病情,为什么不早点除掉他?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对于皇帝这个人十分看重。按照裴后的心境,皇帝对她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甚至是忌惮、怀疑、打击,她却一直按兵不动,不对皇帝做出任何举动,甚至连皇帝一步步削弱了裴氏的势力,她都能无动于衷。这恰恰说明她的心底还是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重要的人,只是这个人不是她的儿女,而是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
    李未央想到这里笑容却浮上了唇畔,她看着外边漆黑的夜色,冷冷道:“这正好说明一个道理,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没有弱点的。太子憎恨赢楚,所以他的弱点就是赢楚,赢楚对裴后忠心耿耿,他的弱点就是裴后。而裴后呢?她的弱点,如今咱们不也知道了吗?”
    郭导却还是有些犹豫,开口道:“既然咱们可以赌定她不会要皇帝的性命,那么事情的症结就在此人的身上,可是宫中门禁森严,咱们又如何能见到陛下,想到法子治好他的病呢?”
    李未央笑容冷漠:“谁说我要治好他的病?现在可不是为他治病的时候,就让他继续躺着吧!”
    听到李未央说这样的话,郭导就是一怔,他突然不明白李未央的想法了,他想了想,道:“不能从皇帝那边着手,那咱们就得另外想法子,这突破口……”
    李未央微笑道:“眼下不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还是对方亲手送上门的!刚才他不是说父亲已然重伤了,可见前线战事危急,赵月!”
    赵月立刻上前道:“是,小姐,奴婢在。”
    李未央道:“我现在立刻修书一封,你立刻送给王子衿。”
    郭导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时候,你找她做什么?”
    李未央淡笑道:“当然是要借她王家的力量一用。她们王氏不是一直自诩中立吗?现在就是她说话的最好时机。”
    郭导脑筋动的再快,也没办法跟上对方的思路,神色不由变幻不定。阿丽公主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未央见连一向足智多谋的郭导都懵了,不由失笑:“夜深了,该早点回去歇息。”说着,她自言自语地道:“这天气好象是要转暖了。”随后,她已然丢下他们步出了大厅,一步步走下台阶。看见她离去,赵月连忙追了上去。
    郭导还站在原地想不明白,阿丽公主笑道:“既然嘉儿说没问题,你就相信她吧。她可从来没有料错的呢!”
    郭导长叹一声道:“是呀,现在连我都不明她在想什么了?也许只有元烈才能读懂她的个性。”他这样说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了。
    第二日,御殿之上,这个大殿异常宽大,足可容纳数百人。地面上用黑色方砖铺就而成,而这些黑色方砖细看之下,竟然能照出人的模样来。殿内两侧分别有着四根顶梁圆柱,三四个壮汉合拢环抱都不能抱住一根,每根圆柱上都盘有两条金色巨龙,龙头朝上,张牙舞爪,一副威严无比的模样。而顺着汉白玉的台阶一直向上,在第九级台阶之上,有一处高高的平台,正中位置,摆放着一把明晃晃的黄金盘龙椅,重达千金不止,华丽非常,而龙椅后面的那一面墙壁,雕刻有越西锦绣江山图,和龙椅交相呼应,大气磅礴。
    裴后坐在大殿正中龙椅旁边那把稍小一些的椅子上,她身着皇后凤袍,发髻高高盘起,其上左右两侧各插着四枚金簪,头顶正中插着百鸟之王——凤凰,凤凰嘴中叼着一枚光艳无比的明珠,齐下坠出的一枚红宝石正巧点在额心。颈项之上带着双凤朝盘琉璃璎珞,更显得眉似远山,眸若星辰,微微抿着的双唇显出不怒自威的仪态,重重纱帘掩住了她的眉目。
    自从皇帝重病,便由太子暂代朝政。遇有军国大事,裴后也会在殿上与太子斟酌着处治。当然所有的政务并不能由他二人独断,朝中还有许多老臣以及各大世家的势力。纵然齐国公府和王家都不在,裴后也不能开一言堂。只听到重重纱帘之后,裴后声音传下:“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禀报?”
    御史丁卫站了出来,向着裴后道:“娘娘,昨日半夜赢大人突然去齐国公府上,只说齐国公受了重伤,而郭戎郭将军已然阵亡。”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裴后没想到这消息传的这么快,郭嘉竟然敢捅破天,这丫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死。原本自己还决定过两日就宣布这只是个误传,可现在总不能立刻就说这是个假消息……好在路途遥远,发生误传也经常有的。她淡淡地道:“是啊,正是由齐国公最为亲信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想必是不会有错的。”她说到这里,心头却是掠过一丝不悦,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件事情透着点蹊跷。郭家人又是如何将消息传出来的呢?那些没用的禁军日夜守候竟然都拦不住!她这样的想着,不禁暗中咬了咬牙。
    御史丁卫立刻道:“娘娘,既然齐国公已然受了重伤,那东边的战事恐怕就要危急,依微臣看还是尽快选派能人前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太子就冷冷地道:“这件事情母后自然有决断。”
    枢密使冯丹立刻开口道:“娘娘,此乃军国大事,您自然不能一人独断。朝中的武将首推齐国公和镇东将军,偏偏他们二人都已然被派了出去,齐国公又受了重伤。现在最好的人选嘛……”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却在太子的面上遛了一圈:“陛下曾要御驾亲征,可见他平定战事的决心。过去是有过这样的例子,凡是有皇帝出征,必当由太子相代!”他说完这一句话,众人立刻明白了过来,目光看向了太子。
    皇帝都能御驾亲征,作为太子你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吗?太子面色微白,他现在才明白对方是冲着自己的来的,他连忙看向了纱帘之后,裴皇后动怒道:“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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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评论区,我才发现渣妹们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团结↖(^ω^)↗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1:01
    285 阉奴之苦

    枢密使立刻跪倒在地:“微臣莫敢与娘娘争辩,但是真龙天子尚且要犯险,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以身相替又有何不可?毕竟殿下需要历练,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南边的战事可是大历的皇帝御驾亲征,而东面大周的摄政王也到了边境。咱们若是不能拿出身份与之匹敌的人,岂不是要被天下笑话?其实……秦王本来也可以代替,只可惜最近他卧病在床不能临阵,若是太子也不应,更是置天下百姓与水火之中!”
    他这一句话把其他的臣子们说得都蠢蠢欲动,连忙附和不已。
    裴后怒声道:“陛下重病在身,便议定每月在朔望之日由太子代为临朝处理朝政。若是太子不在,种种事宜又该如何决断?”
    听到裴后这样说,枢密使立刻道:“娘娘,此事也不难。每天的朝议当由诸位大人共同议定,这也是过去咱们朝廷的旧制,只需娘娘每隔五日去陛下殿中向他奏明军国大事,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微臣斗胆请太子代父出征,扬我国威!”
    太子大怒,几乎立刻就要回绝。而此时,裴后一派的官员却纷纷站了出来,指责枢密使道:“你是何居心?太子并无这样的领军经验!”
    枢密使身边也有人反驳道:“经验那是在战场上取得的。堂堂一国太子,若是连小小的仗都不敢去打,岂不是懦夫所为?你这是羞辱殿下!”
    两方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互相拉扯,那枢密使的帽子歪了,他也不甘示弱,冲上去就打了太子少傅一个耳光,揪着那白胡子老头到处乱转。眼看着裴后一派的官员和其他的朝臣纷纷打了起来,而那些世家就浑水摸鱼,借机将事态闹得更大,整个朝堂之上闹哄哄地就跟鸭澡堂一样。
    这些贵族到了关键时刻个个都想着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够把太子推出去,那朝中事务便可以由他们来搅浑,水越浑他们越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现在很多人都赞同让太子代替皇帝御驾亲征,这也说明裴后的势力虽大,却完全不能把握全局,更加镇不住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
    “好了!”裴后在帘后冷喝一声:“今天的事情改日再议。”说着,她已然站起身来。
    枢密使连忙道:“娘娘,请您现在就作出决断。”
    裴后大怒,拍案喝道:“你简直是无君无上,难道你想要当朝顶撞我吗?”
    枢密使大惊,连忙伏地请罪。
    裴后从朝中下来,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李未央啊,可真是厉害!”
    太子面无人色地道:“母后,我不想去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儿臣没命回来……”
    裴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峻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是文武双全,学的不过都是一些花架子!领兵打仗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再者那齐国公根本就还在!现在将你给派过去,一是做实了咱们假传军报的罪名,二则兴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军报倒也罢了,毕竟误报经常有之……可若是齐国公借机会动手脚,你还能有命在吗?”
    听到裴后这样说,太子更加恐惧,连忙跪倒在地,拉住裴后的裙摆道:“母后,您一定要救救儿臣哪!”
    裴后不耐烦地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要救你就要放弃原先的计划。”
    听到裴后这么说,太子不解地看着对方。裴后恨铁不成钢地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李未央策划的?她是要用你的性命来换她自己的命啊!”
    太子完全地镇住了,他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那枢密使跟郭家可没什么来往。”
    裴后冷冷一笑道:“是呀,枢密使的确和郭家素无往来,他是中立派的官员。一向是以王家马首是瞻的!”
    她说到这里太子已然明白过来:“是王家?王家和郭家相互勾结!”
    裴后看他一眼,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傻!”说完她已然甩开了太子,独自进殿去了。
    第二日一早,齐国公府上突然来了一道旨意,皇后娘娘要召见郭家的小姐。李未央便按照礼仪进了宫。到了皇后宫前,她略整衣着,才进入大殿。却见裴后躺在一边的软榻之上,面上自有恹恹之色,像是身体有些不适。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参见娘娘,祝愿娘娘福体安康。不知娘娘身体是否不适?”
    看到李未央一幅神清气爽的模样,裴后心头暗暗含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最近这些时日过于操劳国务,身子有些不适罢了,没有什么大碍。”
    李未央含笑道:“娘娘吉人天相,想必会早日康复的。”
    裴后抑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又露出和煦的神情,“郭嘉呀,上次的事情是钦天监弄错了,竟然无故冤枉了你,如今早已查到了那煞星的身份,根本与你无关……你性情宽和,就不要和那些蠢东西计较了!今天我就会把旨意颁下去,撤了你的禁足令。以后大都之中你畅行无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能拦得住你了!”
    李未央微笑:“娘娘圣明。”
    裴后轻叹一声:“你来大都这么久,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也是一言难尽。说句实在话,恐怕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若是你我换一种身份,只怕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李未央连忙道:“臣女不敢。”
    裴后摇了摇头,眼看着李未央从自己张开的罗网之下毫不困难的挣脱,反倒一个兜头又将自己和太子罩在里面,这不是不呕血的,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也要怪赢楚办事不利,出了馊主意……好一招反客为主啊!
    裴后却是无可奈何地一笑,若是有朝一日除掉了郭嘉,说不定她还会觉得有些寂寞呢!想到这里,裴后一向完美无缺的笑容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我要说的就这些,你会看看郭惠妃吧。”
    李未央始终维持着完美的表情:“是,多谢娘娘。”她便要退出去,突然听见裴后在她身后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永远不犯错的。郭嘉,你要好好小心些,千万不要犯错才是,不然可就污了你的美名。”
    李未央脚步一顿,微微含笑:“是呀,娘娘,平日里我可是犯了不少的错,若是老天能容我有机会补过,必然不敢辜负娘娘您待我的恩情。”
    她说到“恩情”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确是微微含着冷芒。
    裴后心头悚然一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不!或者还有些熟悉,似乎在镜中她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眉目清丽,却目光含恨的女子,那仿佛是多年前的自己……她想到这里,手下意识的抖了一下,终究只是道:“好了,你下去吧。”
    李未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她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看着外面阳光灿烂,不由眉目舒展,心情舒畅。旁边的女官躬身道:“郭小姐,奴婢送您出去,请。”
    李未央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娘娘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怎么生病了呢?”
    那女官低头道:“娘娘……是过分操劳国事。”
    “哦,你跟皇后娘娘说的一样啊。”李未央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又道:“陛下近日身体如何?”
    女官眉头一紧,立刻回答道:“陛下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已比往日好些了。”
    见对方惶恐不安,李未央不再多言,脚步轻快地下了台阶,迎面碰见赢楚正向这里走来。赢楚看见李未央,面色就是一沉。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能够逃脱,而且还利用太子反将裴后一军。若不是太子,裴后断然不会受制于人!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儿子过于无能,他想到这里,眼中隐隐不由掠过一丝恨意。就像太子不喜欢赢楚一样,赢楚对于这个裴后和皇帝的这个儿子也是深恶痛绝。
    “赢大人,来见皇后娘娘?”李未央神色平和,像是看到老朋友一般打招呼。
    赢楚只觉得牙根有点发痒,可却笑着道:“是,郭小姐慢走。”
    李未央微笑着,从容远去,赢楚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如同钉子一般凶狠。
    李未央来到郭惠妃宫中,却见到静王在陪着她说话,桌上放着的是最新进贡的柑橘。李未央轻轻一笑,上前行礼道:“见过慧妃娘娘,静王殿下。”
    郭惠妃连忙道:“嘉儿来了,还不快起来,过来坐吧!”
    李未央盈盈一笑,上前在绣凳上坐下。
    静王静静端详着她,今日李未央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裙装,更衬得面容清丽,眼眸清亮,十足是个美人。郭惠妃看在眼中,心底轻轻一叹,面上则笑道:“嘉儿,今日特地进宫是为什么事?”
    李未央面容平静地道:“今天是皇后娘娘召我入宫叙话,还嘱托我来看望娘娘您。”她的话没有说完,慧妃已然明白过来,她看了一眼周围,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静静地退了出去。郭惠妃才踟蹰道:“最近这段时日实在是委屈你了,我一直想要求见陛下,奈何却是有心无力……”
    李未央当然知道慧妃的处境,她也并不介怀,只是淡淡地道:“娘娘特意送来示警之物,已然是对嘉儿的爱护,再加上陛下这段时日身体不适,一切后宫事务都把持在皇后娘娘手中。娘娘处境艰难,事事受制,又怎么能腾出手来帮助嘉儿?嘉儿再如何无理,也不会怪罪娘娘您的!”
    郭惠妃原本还担心李未央会介意,如今见她语气轻松,才松了一口气:“你这样明白事理,我真的很欣慰。”
    静王一直在旁边看着李未央,此时才出言笑道:“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有那么多的顾忌。”
    李未央只是淡淡微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她这一笑,静王竟然有片刻的失神,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直到郭惠妃看着他道:“元英,你怎么了?”
    静王定了定神,看着李未央微笑道:“嘉儿,其实你来的正好,关于如今的战事……我正打算去找你商议。”
    李未央叹道:“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静王殿下若是有国家大事,不妨去找其他王爷商议,或者等陛下身体好了,再向陛下启奏也就是了。”
    静王笑容变得更深,他慢慢地道:“嘉儿是一个聪明的人,并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我之所以想要找你商量,是相信你的才智。我和齐国公府永远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纵然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你也不该对我弃之不顾啊!”他话说到这里,仿佛是在开玩笑一般。可是李未央知道,对方却是字字如刀,暗指她并不想帮忙。
    郭惠妃蹙了蹙眉头,对静王道:“嘉儿只是一个女子,你何苦这样为难她?军国大事就由你们男人去处理吧。”
    慧妃是一个十分明白事理的人,她总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在绣房里绣绣花、弹弹琴、看看书,最多不过偶尔出门走一走,散散心罢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嘉儿是她大嫂唯一的女儿,是郭家的掌上明珠。只要好生生地在内宅中呆着,将来再为她寻一门好的夫婿。大嫂说的不错,旭王元烈倒也是个好归宿,只可惜身世过于复杂了些……郭惠妃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前两日大嫂还和我说起,等到旭王这一回凯旋归来就要为你们操办婚事了。”
    李未央眼中带笑,却只是垂眸不语。
    静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郭惠妃轻咳一声,静王面上立刻端起一副笑容道:“如此,那就先要恭喜嘉儿了!”
    李未央却是并不在意静王神情,只是微笑道:“前方战事吃紧,恐怕他还没有那么快归来。”听着这话的意思,她对前头的情形也是十分明白。
    静王趁机道:“是啊,如今不管是南面还是东面都打得十分火热,我正在考虑,是不是也要向陛下请命……”
    李未央似有一瞬怔住,不由凝视着他道:“请命?”说到这件事,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殿下的意思,您也要上前线吗?”
    静王眉头深锁,神情却十分郑重:“是,我想要上表请求出征!”
    郭惠妃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元英,你是疯了不成!打仗是好玩的吗?我的兄长和侄子都在前线,已经是十分担心、日夜难安了,如今连你都要上前线去打仗,你是活生生要送了我的性命不成?”
    静王连忙站起身,跪倒在地道:“母妃,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堂堂的皇子,理应为父皇分忧!现在这种局势,若是我像太子一样当缩头乌龟,那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建功立业,只能在太子的阴影之下生活!母妃真的忍心看着儿子一生郁郁寡欢、毫无建树吗?”
    郭惠妃一愣,几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良久看着自己的儿子无语,眼中渐渐浮现了一丝悲伤的神情,随后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语气也缓和下来:“母妃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并无上战场的经验,反到拖累了你的舅舅他们……”
    静王面上浮现起一丝微笑,却是十分自信:“母妃放心,我虽然并无实战经验。可是一来我自幼熟读兵书,二来也曾经参与过教场的演练,无论如何是不会输给别人的!”他说到别人的时候,若有似无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说:我不可能比元烈差。
    李未央仿若毫无所觉,口中却是平淡道:“殿下若是想要为国争光、建功立业,那嘉儿自然不会阻拦。这恰恰是证明殿下有经世济国之能和安定民心的大好机会,若是殿下能够成功,今后自当一呼百应,获得朝臣和百姓们的支持。只是南边阵势由大将军王恭负责,而东面则是由我父亲镇守,不知殿下想要去哪一边?”
    静王见她竟不反对,倒是有三分诧异:“我自然是去相助舅舅。”
    李未央笑了笑:“静王殿下,你固然有一片建功立业的决心,可你想过此时您若离开大都会发生什么吗?”
    静王的手微微一颤,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李未央道:“发生什么?”
    李未央神色静谧:“裴后千方百计将我父亲和元烈都调出了大都,随后便迫不急待对我动手,她第一个就是要除掉我,然后是齐国公府,再然后就是静王殿下和慧妃娘娘。若是你现在离开,固然可以避得一时之祸,可到了战场之上,刀箭无眼,恐怕对方更容易动手……”
    静王闻言,不禁面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连军中也有奸细?”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静王殿下想必不知,就在不久之前裴后派了我父亲身边的一个幕僚来向齐国公府报信,只说大哥阵亡、父亲重伤,即将不治。”
    听到这个消息,郭惠妃面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失声道:“此事,可是真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微笑着道:“消息自然是假的。”
    静王元英看着李未央,足足有片刻的工夫都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既然对方可以在齐国公府安插心腹,那么他静王身边又有什么不可能?想到自己幕僚之中拼命劝说自己向皇帝上表的某些人,静王的眼眸就是一暗。此刻他不禁开始怀疑,对方让他上战场到底是为了让他建功立业力压太子一头,还是要让他到战场上去送死……凡是人皆不可信!他想到这里,目光微沉道:“可是,舅父和表哥他们的安全呢?”
    李未央看到静王神情,已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冷冷一笑道:“父亲不是傻子,他当然早已料到了这一点。在出征之前他就已经特地关照过,除非是他亲自派人传消息并且有信物为证,否则任是谁也不要相信,可见他早已经对身边人起疑了。可是殿下您呢?好好想一想,您的安危倒是其次,一旦你离开大都,第一个受害的可能就是慧妃娘娘。”
    郭惠妃吃了一惊,看着静王怔愣着,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静王苦笑道:“现在这局势哪怕我并无争储之心,对方也是不肯轻易饶了我。为了这把皇椅,太子一直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弄得父不父、子不子的,现在连母妃都因为我而受累,每次想到此处我不由不心寒哪!”
    李未央瞧着他惺惺作态,却是淡淡一笑道:“殿下,不光是安全问题,现在你若是即刻上表,恐怕还会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静王凝视着她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道:“您别忘了,秦王殿下也是领过军打过仗的,可是陛下一来没有派他出去打仗,二来他也没有主动上表请缨。这不是很奇怪吗?”
    静王心头一冷,忽然一阵烦燥道:“那是因为秦王卧病在床……不,他素来身体康健,这一回的确病的古怪。你是说秦王很有可能已经投靠了裴后,那这十万禁军……”
    李未央微微一笑:“人生本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殿下,不管遇到怎样险恶的环境,您都要坚信一点。”
    静王望着李未央,心头一动:“你让我信什么?”
    李未央轻轻地道:“裴后既然不曾对齐国公府动手,那就是她还所顾忌。纵然秦王一时靠拢了裴后也是另有所图,未必有多少忠心。秦王如此,周家定然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你真以为陛下在禁军中并无部署?若非他能够将禁军牢牢控制在手心,又怎么能安然做这么多年的皇帝?”
    静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如今我只能静待局势发展了。”
    李未央只是笑容和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殿下不妨将此事当做一个考验。”
    静王面色一变,刚才他听了李未央说了那么多都没有真的改变主张,可是此刻心头微微一动,上前道:“嘉儿,什么是父皇的考验呢?”
    李未央笑道:“陛下是一个极为聪明而且多疑的人。太子为长子,又是嫡子,所以他的位置一直坐得十分稳当,但就是过于稳当了,才让陛下很是猜疑。如今陛下病重,他或许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朝中的异动,想想太子在做什么,秦王有何举动,静王你又是否想要从中渔利……陛下是一位极有决断的人,谁能猜到他的心思?若是殿下借机在朝中搞些小动作,只怕适得其反!”
    静王听到这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脸上一扫抑郁之色,笑着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嘉儿的提醒恰到好处,我明白了,这一道表我还是暂时不上了。”
    李未央笑道:“如此甚好,殿下能够从善如流,可见也是一个极为英明的人。”
    郭惠妃听得云里雾里,其实郭嘉说的话线索太多又过于纷乱,而且似乎在她面前总是有所暗示。一会儿是裴后,一会儿是秦王,再接着又到陛下,说得她头几乎都昏了。她不由摇了摇头,道:“跟你们说话呀,就是费劲。”说着,她只是转头将那柑橘递给李未央,道:“这是元英刚刚送来的,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李未央轻轻剥开一瓣橘子并放入口中,细细品了品,微微一笑道:“味道很好,静王殿下的确是有孝心。”
    从慧妃的宫中出来,静王竟向李未央轻轻拱手道:“嘉儿,今日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极有可能会踏入对方的圈套。”
    李未央笑了笑,静王是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他最近有些急功近利。也是,见到那一把金光灿灿的龙椅,谁都会情不自禁忘记了一切,忘乎所以疯狂地向那把椅子奔过去。在这途中,丝毫也顾不上沿途有多少的腥风血雨和刀光剑影。
    而此时,裴后却到了皇帝的宫中。皇帝虽然身体有所好转,却依旧并未痊愈。此刻他倒是梳洗整齐,只是穿着常服倚靠在床头,只是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不知不觉两鬓竟也有些斑白,整张脸凹陷了下去,颇有些枯槁之意,但是他那一双眼中的亮光却像是簇簇闪动的火焰,如同黑夜里的两团鬼火,依旧十分惊人。
    见他这副样子,裴后心头冷冷一笑,上前行礼道:“见过陛下。”
    皇帝扫视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哦,原来是皇后。你有什么事儿?”
    裴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只是带着嬴楚来献药。”
    又是献药?他早已经恨不得斩了这嬴楚,可偏偏没有他的药,自己的头痛症好不了。虽然只是治表不治本,可他还靠着这药能扛过去。皇帝心中那一股升腾的怒意又被他强自按捺了下去,淡淡地道:“那就多谢皇后费心了。”
    裴后嘴角弯了弯,笑得十分温婉:“我是陛下的妻子,又是一国之母,当然要关心陛下的身体,陛下何必如此客气,这只是臣妾的本分罢了。”
    皇帝只是神色警惕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裴后笑道:“您瞧我,真是老了,在这里说了半天,都忘了叫了嬴楚献药。”
    嬴楚毕恭毕敬地托着手中的盒子,膝行着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瞧了赢楚一眼,口气冷漠地道:“皇后怎么会老?你比朕还要小上许多,朕这个年纪才真是老了!”
    裴后淡淡一笑:“陛下当然不老,按照您的身体状况,活个千岁也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千岁,他分明是万岁之尊!皇帝冷笑一声道:“但愿如此吧!”说着,他已然将那一颗药丸拈起,玩味地看了看。
    嬴楚却是面色平静,半张面具之下眼眸幽深。
    皇帝笑了笑:“你这个玩意儿还真是管用,若是没有他炼的药,朕这病还真不知道该依靠谁去呢?”
    打狗还要看主人!裴后面色轻轻一变,她目视着皇帝,眼中隐隐地跳动着一丝不悦,语气有些阴沉地道:“嬴楚是我身边的臣子,他不是什么玩意儿,请陛下不要这样称呼他。”
    这句话却引起皇帝大笑,他看着皇后,又看了一眼嬴楚道:“朕早就对你说过,养的猫儿不听话,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它抓伤的。你这么纵容他,他真的对你忠心耿耿吗?”
    嬴楚低下头去,却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起头和皇帝对视,在那一双幽冷的眸子中,他几乎无所遁形。
    裴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是信任嬴楚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挑拨离间?”她的眼中向来平静,此刻却逸出一丝隐隐的恨意:“陛下还是早些服药吧,也好早一点痊愈。”
    皇帝闭上了眼睛,他的手在颤抖,可是最终他还是将这药吞了下去。随后睁开眼睛轻笑着,说了句话:“朕一直再想,这到底是毒药,还是治病的良药呢?”
    裴后有些无法抑制的怒意从心头升起,皇帝的语气十分恶意,分明就是故意挑衅,如果他的目的是为了激怒自己,那他真的达到目的了。裴后终究只是微微一笑:“陛下,这当然是治病的良药了。”
    皇帝冷笑一声,尖锐地道:“哦,良药?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嬴楚都不肯将方子交给朕?非要朕一次一次地求着你来做药?若不是你怀有私心,又何必要这么做!”
    裴后平静地看着皇帝道:“您错了。”
    皇帝嗤笑一声:“朕哪里错了?”
    却听见裴后,一字字地道:“陛下,若是这药真的有什么问题,您到今天根本就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
    的确,如果裴后真的要杀死皇帝,那他服了这么多年的药,早就应该一命呜呼了。可他除了时时发作的头痛之症,并没有因此而绝了性命,但那又怎样,他分明就是有了这个把柄在对方手中,不得不受制于她。其实皇帝不是没有找过名医,他寻遍了天下,却无一人可以治疗他的头痛之症。更重要的是他还曾经偷偷地藏了这药,将它含在舌尖下,等到他们走了又将药吐出来,试图找人化解了这药丸,看看其中究竟是什么成份,可惜那些愚蠢的太医竟然一无所知。
    太医不行,皇帝便悄悄的去寻找那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可得出的结论也依旧是一无所知四个字。这怎么不让他懊恼!以至于这么许多年过去,他依旧没有办法摆脱嬴楚、摆脱裴后。若非如此,他焉能隐忍到今天才对裴家动手?想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是呀,皇后对朕倒是一片痴情,不辞辛苦养这条狗来为朕作药!”
    他说到这里分明是侮辱性的词汇。可是嬴楚却是面色平静,丝毫也没有动容。
    裴后微微一笑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英明神武,万民敬仰,他能够侍奉陛下是他的福气,更加谈不到辛苦。”
    皇帝看了裴后一眼,目光中神色数变,却是幽幽一叹:“其实朕倒是想过,若是当年你不曾嫁给朕,只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裴后略微愕然,终究付之一笑:“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坐上皇后之位?我既然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荣耀,当然要付出一点什么。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感激陛下给了我今天的一切,若是真的嫁给了普通人,不过是平平淡淡过一生,与草木同朽,那又有什么意思?或者说……陛下时至今日,还在怨恨当年发生的事吗?”
    皇后此言一出,原本面色还算平静的皇帝,突然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裴后眼中露出讥讽的神情:“栖霞公主,陛下总不会忘了吧?您当年那么迷恋她,甚至不惜将天下的一切捧到她的面前。怎么短短这些年,您就不再提起她了呢?”
    裴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提起这件事了。皇帝的声音一时变得尖利而颤抖:“你住口!”
    裴后笑容充满了冷毒:“陛下你可还记得当年先皇是有一份遗诏的。”
    皇帝吃了一惊,他看着裴后,目光陷入深沉之中。良久他才阴沉地道:“你说什么遗诏?朕不知晓。”
    裴后微微一笑道:“遗诏上曾经说过若是你真的忤逆人伦,不顾一切,便可以拿出遗照将你废除,我本可以在你宠爱栖霞公主的时候拿出先皇遗照,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天下百姓的面,骂你一句忤逆人伦、不配为君,到时候你这个位置还坐得稳吗?可惜这份遗诏后来却被你骗走毁掉……若是留到今日,你还能坐在这里发号施令么!”
    皇帝怒道:“你、你住口!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裴后幽冷地一笑,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看着对方淡淡地道:“陛下,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神恶毒地盯着对方。
    皇帝看着她的笑容几乎觉得全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地指着她道:“滚出去,快滚出去!”
    裴后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上露出温和的微笑:“陛下不必担心,我这就走了。改天再来看陛下,希望到时候你已经痊愈了。”说着,她看了嬴楚一眼道:“走吧!”嬴楚连忙跟着裴后,一起退了出去。
    皇帝再也没办法隐忍,他突然站了起来,猛地将旁边的茶几推翻了,上面的茶杯一下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厉声道:“裴怀贞,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裴后远远地听见那一声暴怒,却是冷冷一笑,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
    回到自己的宫中,裴后却是突然坐在了椅子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嬴楚。”
    嬴楚立刻道:“是,娘娘,微臣在。”
    裴后向他招了招手,道:“我头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慢慢上前,裴后双眸微闭。嬴楚抬了抬手,又放了下去。裴后等了良久,却不见他有丝毫动作,终究只是睁开了眼睛,面上掠过一丝不悦。嬴楚见状,突然抓住了裴后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头,低声地道:“娘娘何必受这些委屈。”
    裴后突然将身体渐渐地靠在了嬴楚的胸前,淡淡地道:“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嬴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时他已经没有办法把握眼前这个女人的心绪了。她到底为了什么还要这样留在宫中,以至于留那狗皇帝的性命?她明明可以早就除掉他,扶持太子登基,到时候一切不都是她的了吗?为什么还要如此隐忍?皇帝的确阴险狡诈,不是好捏的柿子,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是他察觉到裴后从来就不想杀死那个人。这让他心头不禁涌起了一阵嫉妒之意,声音也有一丝颤抖:“娘娘,微臣有一个主意,可以永绝后患。”
    裴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冷声地道:“你什么时候要替我做主了?”
    嬴楚吃了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娘娘,微臣有罪。”
    裴后良久地注视着他,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我心口痛,你替我揉一揉。”
    嬴楚看了裴后一眼,不由伸出手去。刚才还十分凶悍的裴后,此刻化成一团春水依靠在嬴楚的怀中。可是从始至终,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情义,全然都是无边无际的冰冷。每次她觉得寂寞的时候便会要他来陪伴……而嬴楚几乎用了能用的一切手段来服侍裴后,可惜他毕竟并不是真正的男子。裴后无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不由愤怒到了极点,将他一把推开,冷声地道:“滚出去!”
    看到刚才还温柔似水的裴后此刻变得十分的狠厉,直让嬴楚心头感到胆战心惊,他恨自己无能伺候的裴后高兴,但若他不是阉人,恐怕也没办法进入皇宫,更不可能近身伺候。他战战兢兢地从裴后身上离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隐带痛苦:“娘娘息怒,是微臣该死!”说着,他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下力气及大,几乎打得嘴角流血。
    裴后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算了,出去吧。”
    嬴楚匆忙退下,走到大门口,回头看到门扉紧闭。他不由咬紧了牙关,几乎咬出鲜血来,心头更是将那皇帝恨到了极致。
    ------题外话------
    每次写到这样的章节,我就心头暗爽\(^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1:15
    286 三人成虎

    匆匆出了皇后宫中,在宫门夹道迎头却碰见了李未央,嬴楚冷冷一笑道:“郭小姐,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宫中?”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陪慧妃叙话的。舒榒駑襻怎么,嬴大人对娘娘的旨意也有意见?”
    刚才在裴后身前卑微如一只狗的嬴楚冷冷一笑,挺直了身躯道:“郭小姐果真是巧舌如簧,这次你成功脱困,可是下一回还有那么容易吗?看来你还是要多找几个殿下的把柄牢牢握在手边当护身符才好,否则一个不小心,你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说的语气森冷,牙齿的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李未央从未见过他如此恐怖的模样,不由倒是有些惊讶。她仔细打量着对方神情,突然就轻笑了起来。
    嬴楚冷声地道:“你笑什么?”
    李未央幽幽一叹:“我笑嬴大人在娘娘那里受了气,却跑来向我一个无辜的人撒气,你不觉得有些过分和迁怒吗?”嬴楚目光阴沉下来,却听见李未央又继续地道:“听说嬴大人曾经是娘娘的家臣,可是真的?”
    说是家臣,其实不如说是家奴更为合适。嬴楚心头一震,随后盯着李未央道:“是,我嬴家世世代代都侍奉裴氏一族,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代人了。”他说着,却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未央道:“不知郭小姐怎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了?”
    李未央轻轻走了两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嬴楚大人对娘娘过于忠心耿耿,所以我才有些好奇。嬴大人……对娘娘想必是十分仰慕了。”
    嬴楚面无表情地道:“娘娘是我的主子,我对她自然是很敬畏。”
    敬畏和仰慕完全是两回事。李未央闻听他言语之中分明含着森冷的恨意,不由轻轻一笑,状似关切地道:“嬴大人又何必隐瞒呢?瞧您怒气匆匆的模样,该不是娘娘给您气受了?这不对呀,嬴大人办事得力,又是娘娘忠心耿耿的属下,她有什么要怪罪你的吗?还是说,陛下那里的治疗不是很顺畅?”
    嬴楚看着李未央,几乎为对方敏锐的直觉感到震惊,他不自觉地身体抖了一下却又及时止住,含笑道:“郭小姐可真是独具慧眼,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刚才我的确向陛下献药去了,虽然陛下康复有望但还需要时日,只怕郭小姐要失望了。”
    李未央笑了笑:“我又有什么好失望的?陛下这一回生病,也是长期的积劳成疾……头痛症又是旧疾,不知嬴大人是如何替陛下医治的呢?”
    嬴楚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这是我家传秘方,恐怕不便对郭小姐提起。”
    李未央轻轻一笑,淡淡施了一礼道:“是郭嘉冒昧了!天色不早,郭嘉就此告辞,嬴大人再会。”
    嬴楚看着李未央翩翩离去,目光之中涌现出无边无际的冰冷,这个女子实在是太不简单,自己在三言两语之间似乎就被她看透了。
    李未央一路回到郭府,门房却向她禀报道:“王小姐来了。”
    王子衿在这个时候到访?李未央想了想,举步迈入大厅,却瞧见郭导正陪王子衿坐着。刚一进去,就听见郭导笑道:“嘉儿,你可回来了。我怎么陪王小姐说话,她都不理不睬的,可见还是要嘉儿你来作陪才行!”
    李未央笑道:“五哥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叫王小姐生气了吗?”
    王子衿冷哼了一声,道:“郭五公子素来就是这个个性,目中无人得很,我是不会与他计较的。”
    郭导面色不变,轻轻将那把折扇挥了挥,意态悠闲地道:“王小姐倒并不是目中无人,而是过于骄傲,以至于眼睛长在头顶上。”
    “你不要欺人太甚!”王子衿猛地拍了下桌子,几乎有些失态。
    李未央吃惊地看着对方道:“五哥你真有本事,居然能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小姐逼到这个份上。”
    郭导不由大笑,王子衿面色铁青地道:“我好心好意看望你,你却叫你五哥这么欺辱我,算了,我这就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就要向外走去。
    李未央连忙拦住她,笑道:“既然来了,何必这么快走,话都不说完全了。”
    王子衿冷冷看了郭导一眼,郭导连忙举起双手道:“好,我立刻闭嘴,什么也不说了。”说着,他的手凑在嘴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王子衿冷冷一笑,转头看着李未央道:“我瞧郭五公子这张嘴巴迟早是要闯祸的。嘉儿,你还是好好控制着他才是,免得为齐国公府抹黑。”
    郭导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什么,想到刚才自己的承诺,却是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捧起茶杯悠悠哉哉地喝起水来。
    王子衿看到对方不再胡言乱语,便低声地道:“这次你进宫情况如何?”
    李未央淡笑道:“裴后已然解了我的禁足令,如今我可以在大都畅通无阻了。”
    王子衿点了点,思虑片刻才道:“你吩咐赵月给我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梧桐那个丫头竟然也是裴后送来的奸细。”
    李未央淡淡地道:“裴后眼线无处不在,若非如此怎么说她的势力根深蒂固呢?王小姐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道:“不,我应该叫你子衿才是。”
    王子衿闻言,便知道李未央是将她视为自己人的意思。心头一暖,微笑道:“其实若非你那一捧茶叶,我倒真想倒戈。”
    郭导忍不住道:“王小姐心念变得还真快。”
    王子衿横他一眼:“那也及不上你的承诺变得快。”
    郭导知道对方是在讽刺自己,轻轻一笑,不再做声了。
    李未央和王子衿坐下,吩咐赵月又为她续了一杯茶,才淡淡地道:“多谢子矜你的关心。正是由于你的策动和帮助,我才能这么快脱身。”
    王子衿笑了笑:“我不过是个施行的人,主意全都是你出的,可见在揣度人心之上,我真是远不及你。”
    李未央道:“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我的长处在于看透人心,而子矜你的长处在于行军布阵,又何必介怀呢?”
    王子衿细细一想,倒也是真是这个道理,如今她早已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倒也不再计较和李未央一争长短。她柔声道:“其实这回我原本想要和父亲一起上战场去的,也好替他筹谋一、二,可是想到大都的局势……还是留在了王家。我想裴后这么急于将他们调走,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李未央闻言微笑道:“她绝不会仅仅就为了除掉我而引起这一场战争。”
    王子衿细细地想了想,面上浮起一层忧虑道:“你说她会不会是想要夺宫?”她说到夺宫的时候声音明显低沉了三分。
    而旁边的郭导面容也是一肃,不禁坐直了身子,道:“不会吧,她有这么大胆子?”
    李未央笑道:“若说裴后没有胆子,那世上还有谁敢称自己有胆?胆量她当然是有的,只看她有没有这个心思!”
    王子衿不禁皱眉道:“此话怎讲?”
    李未央看着王子衿,一字字地道:“今日我在宫中见到了嬴楚。”嬴楚是皇后心腹,李未央入宫觐见裴后,会见到嬴楚也并不奇怪。
    瞧她神情有异,王子衿不禁问道:“你见到他,又看出了什么?”
    李未央沉吟片刻,才慢慢地道:“之前我曾经听说过,嬴楚一直在向陛下进献一种治疗头痛病症的药。可是这么多年来陛下的病没有断根,却用药用上了瘾,每隔三个月就要服一次这种止痛药,而嬴楚不在大都的半年中也是命人将药送到皇宫。可见陛下已然对这药十分看中,甚至再也离不得。我猜这只是裴后控制陛下的一个手段。”
    王子衿不禁怀疑:“可是她若是能够在药上动手除掉了陛下,也就可以控制太子登基了。”
    李未央失笑:“哪儿有这么容易,纵然太子登基,可朝臣们也依旧会怀疑她。要知道陛下一直在服用嬴楚的药,真的出了什么事,嬴楚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嬴楚跑不掉,裴后难道就不会被人怀疑吗?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听到这里,王子衿也不禁变得更加疑惑:“你是说裴后让皇帝服药只为了控制他,而不是为了杀他?”
    李未央点了点头:“是,我觉得嬴楚对陛下倒是隐有恨意。但裴后嘛,我实在瞧不出她要诛杀陛下的意思。虽然他们夫妻感情并不是很好,甚至陛下将她当成仇人。”
    听到这里,郭导若用所思地道:“陛下心仪的那个人永远只有一个,而他也一直怀疑栖霞公主的死和裴后有关,所以更加憎恶她。若非之前裴家势大,恐怕太子和其他皇子的出生也就不可能了。瞧陛下近年来,已经是再也不入裴后宫中,就可知道他心中的怨恨有多深。”
    按照皇室惯例,每月初一、十五,皇帝是一定要留宿皇后宫中的。当年裴后靠着这一点才能够生下太子和两个公主。但是如今在陛下一步步控制了裴家之后,他就再也不曾踏入过皇后宫中,甚至连这旧制都废除了。这不光是对裴后的羞辱,更是一种向天下人昭告裴后彻底失去宠爱的意思。
    任何一个女子,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存在,更何况是心性高傲、手段狠辣的裴后。她的心中对皇帝应该充满了憎恨才是,可为什么却迟迟不动手呢?王子衿换位思考,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不能容忍夫君这样对待她。可是皇后呢,她为什么能够忍这么多年?她实在是想不通,所以良久都没有说话。
    李未央淡淡地道:“子衿在想什么?”
    王子衿一愣,才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方,道:“我只是觉得十分奇怪,按照陛下对待皇后的态度,她应该是十分憎恶他才是,为什么反而是嬴楚对陛下充满了憎恶呢?”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这就要问五哥了。”
    郭导吃了一惊:“问我?我哪知道这太监在想什么?”
    李未央笑道:“谁说嬴楚是太监呢?”
    郭导面色一变:“难道他不是?这怎么可能!宫中若是不净身的话,那是没办法随时陪侍在娘娘宫中的。”他说到这里,却是狐疑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太监?”
    李未央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他现在是太监,可他从前不是!在他成为裴后近侍之前一直都是裴家的家臣,想必也一直侍奉在裴怀贞的身边,若是因此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王子衿大吃一惊:“你是说,嬴楚对皇后她……”
    李未央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郭导不敢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一个太监,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就算他从前不是太监,那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奴而已,说家臣对他都是抬举了!”他说到这里,目光之中依然是十分鄙夷。
    可是王子衿却看着他,郑重摇头道:“不,嘉儿说的对。”
    郭导蹙眉:“王小姐怎么知道这一定是对的?”
    王子衿回答道:“此事并不难猜测,若是事情放在五公子的身上,你为了心爱之人,可会做出嬴楚这样的事?”
    郭导惊住了,良久,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嬴楚成为阉人是为了陪伴在皇后身边?”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他是皇后的家臣,自然有机会可以进入朝中,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为什么要变成一个小小的近身侍从?这可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若不是对裴后心中充满了特殊的感情,他至于与这样忠心耿耿?你想想看,这么多年来他为裴后做了多少的事情,冒了多大的风险。说他对裴后没有爱意,谁会相信?纵然别人都看出来嬴楚对裴后的感情,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一个太监,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谁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经李未央一提醒,郭导足足有半刻的工夫都没有说出话来。良久,他终于叹息一声道:“所以我说,女人的知觉就是可怕,瞧你们这一个两个看得这么准,倒叫我这个男人无地自容了。”
    李未央望着王子衿,笑容浮光掠影:“既然嬴楚对裴后怀有一片痴心,那事情就不难办了。”
    郭导愕然问道:“不难办?你要如何?”
    李未央慢慢地道:“他越是痴心,越是给咱们制造机会,只要把这个把柄利用得当,比什么都管用。”
    郭导闻言挑高了眉头:“你要利用嬴楚对裴后的爱意?”
    王子衿笑道:“这么大个秘密,若是弃之不用,岂不是过于可惜!”
    郭导左看右看,一边清丽如荷,一边风流蕴藉,偏偏都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不免连连叹息:“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
    从说了嬴楚之事后,王子衿便暗暗留心,第二天下午亲自又来拜访。赵月将她引入花园,便见到李未央和郭导坐在凉亭之中悠闲地下棋,四面的帘子已经卷起,清风拂过,气氛安静而温馨。
    见到王子衿了来了,旁边的婢女连忙引了她落座。李未央笑道:“怎么这么着急,昨天不是刚来过吗?”她一边说着,已然落下了一子。
    王子衿淡淡一笑:“昨日你说要针对嬴楚想个主意,我被你勾起了兴趣,昨晚上一整夜都没有睡着,偏偏你总是说一半就不说了,岂不是要愁死我。”
    李未央横她一眼,不露声色地一笑,却转头向郭导道:“五哥,该你出棋了。”
    郭导苦思冥想了半天,似乎十分踌躇。看他在那里想得很出神,王子衿低头一瞧,只见到这出棋黑子已占半壁江山,可见李未央是赢定了。她忍不住催促:“好了,你们也不要光顾着下棋,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李未央神色冷静,显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我都说了会有自己的法子,子衿又何必这么心急,往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个性。”
    王子衿不由就是一哼,抱怨道:“调起了人家的胃口,又故意什么都不说,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坏!”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阿丽公主走了过来。
    阿丽公主原本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可一看见王子衿,美目就是一凉,声音多了三分不悦:“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郭家可不欢迎你!”
    听到这句话,王子衿愕然,而其他两个人却都笑起来。郭导说道:“可见王小姐你这个人不讨人喜欢,连阿丽公主这样性情开朗、心无芥蒂的人,都不想见到你。”
    王子衿想要发怒,可是想了想却又忍下了,对阿丽公主道:“公主殿下还不知道我已经和嘉儿变成好朋友了吧?”
    阿丽公主狐疑地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有三分不解,她真是搞不懂这些聪明人,三天两头地互相争斗不说,一转眼竟然就能做在一起喝茶下棋,她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阿丽公主心性单纯,她没有办法理解所有的世家之间或离或和依靠的仅仅只有一点,那就是利益。当郭、王两家利益相悖的时候,他们会争个你死我活。可一旦他们的目标一致,也可以紧密的配合。更何况李未央那一撮茶叶,已然彻底收服了王子衿,如今她可是诚心诚意地帮助她,希望可以顺利地打倒裴后,以为王家赢取更多的利益。毕竟裴皇后势力很大,而她身边也已经没有容纳王家的地位,就算替她除掉了李未央,王家又能有什么好处?与此相反的是,若是王家改为支持静王元英,一旦他登上帝位,他们的身份可就大不一样了,一下子从寻常世家,变成了勤王的豪门。
    阿丽公主看到李未央真的点了点头,这才相信王子衿的确是和她言归于好了,不由撇了撇嘴在一旁坐下,探头探脑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王子衿瞧阿丽公主神情可爱、眉目欢脱,也不由就是一笑。这世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凡心机深沉的人都爱和单纯的人做朋友,许是算计的多了,遇到阿丽公主这样的直肠子还真拿她没有法子。
    这时,赵月捧了四个小盅来,白玉做成,十分精巧。王子衿以为是茶,端在手中却是一股暖意,打开盖子见到里面红艳艳的汤汁很是讨人喜欢,不由侧头去问李未央道:“这是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这么冷的天气,我想光喝茶也没什么意思,恰好有新鲜的樱桃汁,用水温了正是暖心暖肺。”王子衿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又见到婢女们流水一般地送上各式果子、点心。用金线小碟足足摆了十、七八碟,放在她的面前。王子衿索性安然地在那里,一边吃点心,一边悠闲地看着棋局,不时指点郭导两句。
    一来二去郭导被整得有些生气,他扬眉道:“我难道不会下棋吗?非要你来教我!”
    王子衿面色一变:“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好心教你,你不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开口责怪?”
    郭导冷哼一声,颇有些傲娇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棋艺是却对不会输给嘉儿的。你不要开口,再过一刻,我就能赢她!”
    这句话说的其他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王子衿撇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们瞧,那是什么?”
    阿丽公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起头,看着天空悠悠飘过的白云,不由诧异道:“天上有什么?”
    王子衿神色镇定:“难道阿丽公主没有瞧见一只硕大的牛在天上飞?”
    郭导却也不恼怒,刷地一声展开了扇子,噼噼啪啪地扇了起来,随后他竟然灵机一动,手一沉,一子落在了棋局之中。
    王子衿美目扫过,轻吐出一口气:“叫你不要走这一步,你却偏要走,真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可怪不得我了!”果然,在王子衿的话完这句话之后李未央的棋已然出招,一步就定了乾坤。
    郭导输了,他的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转头撇了王子衿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在旁边干扰,所以才害我分了神!”
    王子衿不由放下手中茶盏,压抑了眸光之中的嘲讽,一字字道:“瞧五公子这话说的,以后你下棋的时候,咱们都得退避三舍,所有的人不能咳嗽,不能说话,你干脆也禁止别人走动,省得要是谁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也会干扰你的思绪吧!”
    郭导刚要说话,却瞧李未央正含笑望着他们,不由道:“嘉儿,你来评评理!”
    李未央淡淡地饮了一口茶,故意看向阿丽公主道:“公主殿下以为如何?”
    阿丽公主托着下巴,塞得满口都是糕点,却是口无遮拦地道:“我倒觉得他们两人像是欢喜冤家!”
    听完这四个字,王子衿的面色一下子涨红了。她外表风流蕴藉,却自小在山上长大,骨子里素来是个十分端肃严谨的人,何曾被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过?更别提对象还是郭导!欢喜冤家?亏阿丽公主说得出来!
    看王子衿分明恼了,李未央连忙按住她的手臂轻声道:“不必理会阿丽公主所言,若是你中了她的激将法,岂不是真的坐实了这欢喜冤家四个字?”她说到这里,目光却是看向郭导,郭导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压根儿没有想到阿丽公主会往别处去想。
    李未央轻轻一叹,在她看来王子衿也的确是足以和郭导相配,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郭导曾经伤了右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举剑。而王子衿又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要的夫婿也必定文武双全、天下无双。静王或可以匹配,可是郭导实在是攀附不上,若是将来王子衿对于郭导这个缺陷有所嫌弃,那李未央宁可五哥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能够体会他的好,品位他的真,欣赏他的潇洒与脱俗,而非王子衿这样事事追求完美的人……
    而此时王子衿已然将那一份羞恼压了下去,她为了掩饰尴尬,似乎迫不急待地道:“嘉儿,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说的话,你究竟要如何对付嬴楚?”
    李未央见话题又转了回来,只是微笑:“子衿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王子衿见对方不为所动,只好实话实说道:“只因为上一回我想杀他却没有成功,可见其刀枪不入难以对付。对付这么一个不死的人,你要如何才能成功?”
    李未央的目光在王子衿的面轻轻掠过,神色却是十分平静:“这世上最了解嬴楚的人不是咱们,而是裴后,若想要嬴楚死,只能裴后亲自动手。”
    听到这样一句话,王子衿和郭导都震住了。
    却是阿丽公主抢先问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嬴楚可是裴后的得力助手,又对她忠心耿耿,无论如何裴后也不会杀他的!”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那可未必!太子是裴后的亲生儿子,因为嬴楚太子和裴后之间也起了不少嫌隙,再加上最近这些流言,为了安抚太子,裴后对于嬴楚绝没有之前那般宠幸了。”
    郭导深深地望着李未央道:“可是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撩拨裴后去诛杀嬴楚,不是吗?”
    李未央嘴角慢慢扬起:“那咱们就给她制造点杀嬴楚的理由。”
    王子衿反复念着这一句话,柳眉轻蹙:“这可不好办,就像公主刚才所言,裴后虽然渐渐有些疏远嬴楚,但她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除非是……”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然后顿悟:“除非嬴楚已然危及到了她裴后的地位,事关利益她不得不除掉嬴楚……我明白了!”她眸子一亮,立刻道:“咱们可以像上一回那样,如法炮制制造一些流言出来,到时候裴后自然不得不除掉自己的这个臂膀。”
    李未央轻轻一叹:“同样的招数可一不可二,做的太过明显反倒会让人觉得此事蹊跷。”
    王子衿有些犹豫:“若非如此,难道你还想要抓到真实证据不成?”
    李未央笑容非常和煦,神色却充满了自信:“要抓证据又有何难!端看咱们能不能做得天衣无缝。”
    郭导却摇头道:“不,若是你想要在宫中动手脚,我劝你歇了这个心思,裴后在宫中这么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岂是咱们可以轻易动手的,到时候万一不成,反倒惹祸上身。”
    李未央当然明白郭导的顾虑,但裴后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她可再也不想看到嬴楚闯入郭府中了。思及此,她淡淡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们自然不能做的那么明显,流言既然不可用,咱们就让大家亲眼瞧见!”
    王子衿一愣,随后道:“这么说你已经挑选好动手的日子了?”
    李未央轻描淡写道:“腊八就要到了,按照惯例裴后会在那一天大宴群臣和宾客。当然,因为前线战事的原因,皇室为了安抚人心,这宴必定不会小,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找到动手的机会。”
    郭导不禁声音低沉了三分:“你要拿什么动手?又怎么让众人知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子矜,你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我想要问问你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人产生强烈幻觉,神智混乱的药?”
    王子衿略微惊疑,沉吟道:“下毒之事我并不太精通,但是我身边有一个婢女,说不定她会有办法的。”说着,她转头道:“春风。”在王子衿身后的四名美貌婢女之中,立刻有一名碧衣女子站了出来。
    李未央冷眼旁观,见这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是目光灵动、举止活泼。上前来行礼,却又是十分端庄,可见王子衿管教得极好。她笑容亲切道:“你的这个婢女叫作春风吗?她精通毒药?”
    王子衿微微一笑:“这丫头的父亲本名做范泽,对配置毒药极有研究,可以说是专家。他原先在刑部衙门当个小吏,负责起草公文,偶尔也帮着仵作鉴定疑难案件中的中毒情况。后来因为一个案子被人牵涉其中,无辜枉死,这个小丫头也就流落在外。偶然被我寻见,便将她带回了家。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对药都很是精通。”
    李未央笑了笑,问道:“春风,我有桩疑难不决之事,想请你琢磨琢磨。”
    “请郭小姐示下。”春风声音水灵灵的,听起来人如其名,果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李未央笑着讲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春风想了一会儿,道:“若是要人不能察觉,恐怕比较困难,而且按照郭小姐所说,此人对巫术毒药都很精通,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李未央望着她:“那你可以做到吗?”
    春风抬起头来,郑重地道:“奴婢可以配制一种药粉,这种药粉只要人一接触就可以产生强烈的幻觉,严重的甚至会神智丧失,但因为对方是行家咱们必须要小心谨慎,只要药量下的轻、下的巧,也有机会不让对方知晓。”
    王子衿不放心道:“你有把握吗?”
    春风点了点头,道:“奴婢马上配置,三个时辰之后就可以献来给小姐。”
    王子衿十分满意,微微一笑道:“嘉儿,你瞧这丫头还成吗?”
    李未央自然赞叹道:“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看来子矜身边果真是藏龙卧虎。”
    王子衿略有得意的一笑,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子,纵然胸有千壑,却毕竟被李未央始终压了一头,此刻听到她羡慕的语气,她便不免更加得意了。郭导瞧见王子衿的尾巴翘了起来,不自觉就想上去踩一脚,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呀,可惜!”
    王子衿立刻横眉望他:“可惜什么?”
    郭导笑道:“可惜一个丫头都比小姐要能干,亏你还如此自鸣得意!”
    王子衿一口气没有噎上来,差点说不出话来,她怒视着郭导,竟全然失去往日的分寸。
    李未央见状连忙道:“好了五哥,你就不要再拿子矜寻开心,你明知道她的个性,又何必故意气她?”
    郭导哈哈大笑道:“我原以为你身边丫头文武双全,却不料还有个制毒高手,可见王家用心颇深,不知要把王小姐托到什么地方才算完呢?”这句话是指王家野心极大。
    王子衿面容一肃,正色道:“我好心帮忙,你却故意出言讥讽,这是对待盟友的态度吗?你若是对我个人的性格有所不满,早点提出来也无妨,何必拐弯抹角、冷嘲热讽?是,我王子衿的确是个两面三刀、见风转舵的人,我也毫不掩饰,但是为了家族利益,我不得不如此。哪怕我心中一直敬佩嘉儿,我也必须与她为敌,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责任,你郭公子不也如此吗?”
    郭导一怔,看进了王子衿的眼中,只见那一双清亮的凤目炯炯有神,似有一簇燃烧的火焰,美得惊心动魄。他心头不由就是一惊,随即笑道:“是我失言了!”
    王子衿脸色和缓下来,轻轻一叹:“我知道不论是五公子还是嘉儿,你们都没有全然信任我。但是有一句老话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既然答应了与你们结盟,在最关键的时刻也一直站在你们身边,你就不该随随便便怀疑我。”
    李未央微笑起来,其实在她看来真小人远比伪君子要可爱,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王子衿前期总是变来变去,虽然也颇含了点小女儿嫉妒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从大局考虑,否则她也不会此时坐在这里。敢和裴后叫板,这已经说明此女具有非同一般的魄力了。想到这里,她语气轻快:“五哥,子矜说的没错,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咱们要借助她王家的力量,又何必总是咄咄逼人呢?”
    郭导连忙站起身来,向王子衿深深施了一礼,道:“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对王小姐冷嘲热讽了。”
    王子衿摇了摇头,她何尝看不出来郭导的心思。对方是把好人让给李未央来做,而他情愿站在黑处,扮了一张白脸故意惹怒自己。这几日冷眼旁观,她只觉得郭导对李未央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关怀,而这关怀已然到了极处,仿若处处为对方着想,远远超过一般兄妹之情。
    她突然想起王季曾经说过那个关于郭嘉并非郭府亲生女儿的传言,心头不由就是一动,难道说这郭导他……她仔细看了看对方,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叹息,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贵公子竟然也会被郭嘉迷住,这条情路注定走得坎坷。想也知道李未央的身边早已经有了旭王元烈,那也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怎么会轻易叫郭导夺爱?看来还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这样想着,面色不禁和缓了三分道:“我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今日之事就此揭过,我再也不会提起了。”
    三人重新坐下,已然换了一副心态。李未央笑道:“我听说五哥画画的不错。”
    郭导一愣,似乎见李未央神情有些促狭,不由就想起自己曾经为她画的那些画,脸上一红道:“小妹就不要拿我开心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李未央淡淡道:“等到那药粉制好,将它磨成墨汁掺进一幅画中去。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要做什么。”
    郭导看向王子衿,对方也同样是一副是吃惊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地道:“嬴楚请了著名的玉雕匠人,还四处寻访出名的画家画出模本,要在腊八节那一日进贡一座千手观音玉像送给裴后,可惜他寻觅良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画师,重金得到的画作也都不甚满意……”
    王子衿素来消息灵通,她点头道:“这个消息我也知道,探子已然将一切禀报过来。但这只是小事,所以我就没有提及,嘉儿有什么主意?”
    李未央目光深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看腊八节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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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城出现禽流感疑似病例,若是小秦出现突然停更数日而米有向大家请假说明的情况下,那小秦一定是长出了翅膀,>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6:01:29
   287 千手观音

    半个月匆匆过去,这一日正是腊八,按照宫中规矩皇帝和皇后将大宴群臣,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女眷均要入宫领宴。舒榒駑襻李未央步入大厅之时,裴后已然被太子的妃妾包围,裴后面上难得露出笑容,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王子衿走了过来,她的身上穿着一袭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衣裙,更衬的妩媚娇艳、不可逼视。她与李未央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嘉儿,你在看什么?”
    李未央向着大殿之上轻轻投去一眼,王子衿一眼望去,只见太子妃和卢侧妃等人都围着裴后不知在说什么。王子衿自然明白李未央的意思,她淡淡地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专宠一位宫外的美人,甚至为了她长久不回太子府,此事已是众人皆知,太子妃他们自然按捺不住。不过,竟然能够让太子连皇室尊严都顾不上,丝毫也不顾忌这些身份高贵的妻妾们,可见那个女子一定是有倾国倾城之貌了。”
    李未央笑了笑,冷莲的确是貌美如仙,但是她真正迷住太子的地方却不在于此。太子的心中始终有一根刺,那就是裴后对他一直不冷不热,根本不像一个慈爱的母亲,这固然是裴后天性所至,而另一方面太子的自卑心也很旺盛。冷莲知情识趣,温柔婉转,更是非常了解太子的心情,当然会百般开解、万般柔情,如一朵解语花将太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再加上太子还有点恋母情结作祟以及对裴后威严的一丝挑衅之意,所以才造就了冷莲如今的地位……这其中的心思,不可谓不复杂,若是换了任何人都难以轻易相信。李未央并不多加解释,她只是微笑道:“能够取得太子的钟爱,这名女子自然是绝色天仙了。”
    王子衿见她不肯多说,也不强求,目光直视那边的热闹:“那些女人如今都坐不住了,不光是她们,恐怕连裴后都坐不住了!”若非如此,向来对太子妃嫔并不关心的裴后,怎么会突然这么和颜悦色?
    果然,就听见裴后看着张侧妃笑道:“你这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吧?”
    张侧妃受宠若惊,连忙道:“是,母后。”
    而其他的那些妃子瞧见裴后难得对一个人和颜悦色,不由又羡又妒,眼中险些冒出火来。太子妃忍着妒意微笑道:“正是,臣媳一直叫她小心谨慎,千万好好保胎,为太子早日再生一个儿子出来。”她说到这里,旁边的卢侧妃不由大怒,自己刚刚生了个儿子,现在这个张侧妃就要来和自己争宠,果真好生气人!但她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淡淡笑道:“太子妃说的是,素日里就瞧见您对张侧妃非常关照,以至连太子都忽略了呢!”
    太子妃被她这一噎,不由又羞又气,脸儿涨得通红,在场的其他几个妃子却低着头,不由讪笑。太子妃性情悍妒,上一回为了冷莲的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太子如今已经是丝毫也不肯进她房里了,难得回太子府一趟,最多也不过就是瞧瞧怀孕的张侧妃和卢侧妃生下的那个儿子,其他人伸长了脖子也见不到太子一面。
    太子妃不知道装了几回病,可惜都换不回丈夫的心,如今卢侧妃冷朝暗讽,分明就是在说太子妃失宠的事,她又会怎么甘心?
    裴后冷眼旁观,见自己不过是对她们和颜悦色,这些人就蹬鼻子上脸,弄得剑拔弩张、场面难看,不由冷笑一声。若非为了安抚人心,做出一派和睦假象,她又何必在这里跟她们虚以委蛇?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蠢,她压根就不放在眼中,好在出身都还有点用。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常言道娶妻当娶贤,要做得一个贤妻,不该管的就不要管了,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分寸,懂得有礼、有节、有度。我知道最近到处都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也不细究。只在这里对你们说,你们既然是嫁入了皇室,就该懂得规矩,好好地守住自己的夫君,其他的事情不必过问。不管太子如何作为,你们都要尽好自己的责任,懂得如何做他的眼睛、做他的耳朵,不要只想着争风吃醋、互相争斗。不过,若是太子有什么疏忽之处,你们也不能放任自流,该劝的还是要劝。如今太子这样荒唐,你们这一些人也都放任不管,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吗?”
    太子妃一时无语,顾不得众目睽睽便红了眼眶:“母后,儿媳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平日里我也一向是这么做的,只是我素来愚钝,不讨太子欢心,一时惹怒了他,才闹出上一回的事来。如今,他已然是不肯回府来了!也都怪我的不是,连累了众位妹妹都一同受冷眼。”
    卢侧妃一寻思,这话不对啊,赶紧道:“这不能怪太子妃的,我们也都没本事,拴不住太子的心……”
    裴后看了看她们神色各异的面孔,笑道:“外头那些野花、野草,不过是一时风流罢了,无论如何也上不得台面。有我在一天,你还怕才子妃的位置不保吗?你们也是一样,好好辅佐太子,不要让他再做出一些糊涂的事。”
    几个侧妃面面相觑,却都齐声应道:“是,母后。”
    她们这边低声说话,旁人听不清楚,只瞧见场面言笑晏晏、一派和乐,不由心中便暗自奇怪。早有人私下议论道:“不是说太子殿下不是裴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吗?瞧见娘娘如此和颜悦色,倒是不像啊!”
    立刻便有人道:“你哪里知道?娘娘平日从来不肯轻易与人谈笑,这些太子妃妾那里能见得到她?如今她却突然表现得这么亲切和蔼,可见根本就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人们窃窃私语着,有人相信有人怀疑,太子将这些声音或多或少地收于耳内,面色不由变得更加恼怒。此刻,他已然相信裴后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但如此她还忌惮自己、防着自己,宁愿重用一个宠臣处处压自己一头,这怎么能不让他怀恨在心?
    正在太子胡思乱想着,前面宽阔的广场上已然有百戏上来表演。阿丽公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百戏,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十几面大鼓被人抬了出来,鼓声咚咚地响起,数十名大汉身上腰间鲜红的汗巾一路舞过,气氛极为热烈。专业的驯兽师从广场两边各引着两只凶猛的老虎进入场中,让它们跳过火圈为众人表演杂技后才退场。又过了一会儿,数名艺人表演者爬竿、翻筋斗,都是技艺高超、手段厉害,阿丽公主正看得如痴如醉,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广场一角顿时烟火四起,她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抓住李未央的手臂。
    李未央轻轻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事,不过是表演罢了。”果然就见到,一排排的蓝衣女子从广场右侧走了出来,高高举着一只火炬,瞬息之间口吐火焰,火炬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她们便一边表演一边跳舞。
    阿丽公主瞧见这一群人居然真的喷出火来,又不断地做出各种怪异的表演,煞是有趣,不由看得兴高采烈,浑然忘了刚才的害怕,接下来,还有各色的马戏、飞行戏、面具舞等等,场面十分热闹。不要说阿丽公主看得入迷,便是其他的大臣也不禁放开了往日的矜持,开怀大笑。
    酒过三巡,皇帝才出场。众人看见陛下来了,连忙站起身,三呼万岁。
    李未央远远瞧见皇帝虽然身形并无异样,可是眼下却是隐隐发青,眉心那道红痕更深了。这说明皇帝的头痛症并没有完全痊愈,但今日这样的宴会若是不出席又会给众人造成他病情加重的印象……这是勉为其难了。李未央正想的出神,阿丽公主笑道:“嘉儿,今天皇帝可迟到了!”
    李未央一怔,才淡淡地道:“陛下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咱们只有迎驾的分,哪能责怪陛下呢!”
    阿丽公主吐了吐舌头,却是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么多人就等着皇帝一个人,他也太霸道了。
    只听见皇帝朗声笑道:“好,诸位平身吧!”
    所有人这才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太监吩咐就座,他们才敢坐下。
    皇帝就坐在裴后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今日的腊八宴会可真是辛苦你了。”
    裴后微笑,笑容端庄、雍容,声音却是平淡:“陛下说的哪里话,这一切都是臣妾应当尽的本份,更何况还有郭惠妃、陈贵妃她们帮衬着,无论如何也累不到哪里去的。倒是陛下身体刚刚痊愈就出来吹风了,臣妾真是担心的很。”
    听到裴后这样说,皇帝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冷哼一声道:“朕没事,朕的身体可好得很,不劳皇后操心。”
    裴后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显然不将对方的话放在眼中,她是最清楚皇帝病情的人,也知道他没有自己口中所说得那么轻松。
    皇帝脸上挂着笑意,袖子下却紧紧地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脊背绷得笔直,可见他的头痛症依旧很厉害。将一切看在眼中,郭惠妃不由有些焦虑。若说在后妃之中有谁真正关心皇帝的健康,她算是一个。虽然对皇帝没有多少爱意,但夫妻多年,他毕竟是元英的父亲,不论如何她不希望看见他有什么损伤,再者皇帝若是倒下只会称了裴后的心,于他们害处极大。想到这里,她不由柔声道:“陛下,宴会每年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明日就要上早朝,您病了这么久想必积不少折子,若是着急……不妨先回去批阅。”分明是在替皇帝解围。
    裴后闻言,冷冷地撇了她一眼道:“陛下处理政务自然有的是时间,何劳惠妃你多言?”
    郭惠妃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却立刻住了口。
    皇帝也知道惠妃是在替他着想,否则政务繁忙也不急于一时。但他若是现在走了,只会让人怀疑他身体的状况,极可能危及朝政稳定。思及此,他微微一笑道:“惠妃不必担心,朕身体已然康复,大不了参加完宴会,回去再批阅也是一样的,只是还要劳烦爱妃到时候为朕亲自送些点心来。”
    郭惠妃眉眼低垂,柔声道:“是,陛下。”
    陈贵妃冷眼旁观瞧见这里斗得激烈,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太子和静王在前朝你死我活,后宫裴后和郭惠妃各占半壁江山。裴后的手段、心机都远胜与郭氏。若非有个齐国公府帮衬着,郭惠妃绝对撑不到现在。想到这里,她看了旁边的一眼周淑妃,只见周淑妃目光平静地看着前面的百戏表演,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一般。
    她的心中不免轻轻一叹,这周淑妃也是个厉害的主,这边斗得如火如荼,她那里稳坐泰山、旁若无人,这种定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一次的宴会,王子衿主动和身边人换了席位,恰恰同李未央坐在了一起,这就说明她已然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齐国公府一边,将这种变化看在眼中的众人都是十分的惊讶。要知道这两个人可是情敌,如今看她们坐在一块儿谈笑风生,情形说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王子衿低声问李未央道:“从药粉配好之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不是说过吗?嬴楚要向裴后敬献一尊千手观音,事先他曾经四处托人征集画像,以便交给雕刻大师来雕刻。可是据说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不是面容过于严厉就是稍嫌轻浮、不够端庄。五哥堪称丹青高手,而且画风独树一帜、少有人见,他画出来的观音像必定是极好……所以,这一幅画已然送到赢楚手中了。”
    王子衿心头一跳,郭导那幅画她也是亲自瞧过的。可她并不觉得对方会将那一幅画刻成千手观音,那是多大的风险!想到这里她立刻道:“嘉儿,恐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我觉得嬴楚不会这么做的。”
    王子衿以为李未央在画上动手脚,驱使嬴楚将画像刻成观音敬献给裴后。然而她恰恰是猜错了,李未央轻轻一笑:“他自然不会把那幅画像真的雕刻出来,但是……未必不会留着。”
    王子衿不禁十分诧异:“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明知道对方不会照着画像来雕刻,又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送到他手上。”
    李未央语气很平和,慢慢倒:“嬴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而且十分狡诈,很少有男子如他这般心狠手辣,只可惜……”
    王子衿连忙追问道:“只可惜什么?”
    李未央轻叹一声:“只可惜他终究是个人,是人就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他深爱着裴后,所以裴后就是那个致命要害。一旦走上这条坎坷的情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一个毫无破绽的人,终究还是有了短板,岂不是可惜?这就给了咱们可趁之机,利用得好要他性命绝非难事!”
    王子衿惊讶地看着对方,心中有一丝意念越发强烈起来,只觉得方才一直紧着的心忽然松驰了下来。她虽然不明白李未央此时的心思,可是对方的神情语气都是那样的笃定而自信,这也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嬴楚已然上前,大声地道:“陛下,娘娘,微臣有一件礼物要送上。”
    嬴楚要送礼物的事大家都知道,因为裴后要接着这个机会对他有所提拔,所以连礼物都是一早定好的,是一尊千手观音象,还是请著名的雕玉国手亲自来刻的。只不过据说在寻找原型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等到嬴楚将那一尊千手观音象取出的时候,众人的眼睛不由都瞪直了。
    嬴楚命人抬上来的那一尊千手观音足有一尺高,通体洁白,犹如凝脂,除了菩萨胸前合十的两手之外,左右各塑二十只手,各持刀、枪、拂、尘、伞、镜和净瓶等各种神通广大的法器,另外手中各有一眼,实为四十二臂、四十二眼。而这观音慧目下视、面容慈祥,看了便让人觉得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大生一种拯救众生与苦难的慈悲胸怀。
    仔细端详了观音慈悲面容后,王子衿不由有些失望:“他果然没有用那一幅画像!”
    李未央笑了笑:“他自然不会用的,他若是用了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对裴后怀有不臣之心?”
    听到这里,王子衿心头一跳,转头看着李未央,道:“看来你有十足的把握!”
    李未央似笑非笑:“若无把握,我又怎么敢向你保证呢?”
    裴后果然笑道:“这尊千手观音的确是惟妙惟肖、体态优美,再加上这一尊玉是千里迢迢从深海运来,十分珍贵、难得。陛下,你一定要重重赏赐嬴大人才是!”
    皇帝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裴后是要借机让嬴楚管升一级。他厌恶地看了眼嬴楚,面容却是淡淡的,“嬴大人,倒真是辛苦了!只是朕瞧这千手观音,看起来和大明寺里的观音象十分相似,你是不是照着大明寺那尊观音雕刻的?”
    这话分明就是说嬴楚偷懒了,嬴楚连忙道:“陛下,这尊雕像的原型乃是国手张成亲自所画,微臣绝不敢偷工减料,请陛下放心。”
    皇帝冷冷一笑,看着裴后道:“看来这个臣子对你还真是忠心耿耿,这一尊玉观音真的成事,不知道要费多少的心思!有此爱臣,皇后还真是应该放宽心了。”
    裴后看着皇帝,仿若没有听懂:“多谢陛下。”
    看见嬴楚进贡了千手观音,太子面上神色却是略带一丝嘲讽,眼神分明就带着几分恨意,只是巧妙的垂下,不让外人看出来罢了。
    阿丽公主轻轻地问李未央道:“那天我听你和王小姐所说,似乎今天就要动手,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她和王子衿有些不对盘,可是问的问题却完全一样。李未央知道她们都十分着急,却是不急不缓道:“不是我要怎么做,而是要看五哥他怎么做。”
    王子衿眉头一挑道:“五公子?他要做什么?”
    李未央目光投向不远处:“你没瞧见……五哥今天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有些喝多了吗?”
    王子衿就冲着郭导望去,见他拉着静王元英正在你来我往一杯一杯往下喝,那俊美的面上也涌现出了红晕,看起来更加风神俊朗。往日里有元烈在,这些少年公子都觉得十分压抑,只因为元烈的风采足以盖过任何人,可是现在看元烈不在,竟是一时以人能够夺得郭导的风头。很多年轻的小姐悄悄地望着他,似乎还有人蠢蠢欲动。不多时,便有乔太傅的千金走了过来,她叫做乔慧。乔慧看着李未央,微笑一笑道:“郭小姐,多日不见了。”
    李未央笑了笑,神色平静地道:“乔小姐有礼。”
    乔小姐便就势在王子衿的旁边坐下,笑容显得格外灿烂。乔慧今年只有17岁,生得容貌娇美、个性活泼开朗。她和韩琳有些交情,所以往日和李未央也碰过面,今日特地来打招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她一开口就是:“前段时间听说五公子受了伤,不知现在可好了吗?”
    李未央看了乔慧一眼,微笑道:“多谢乔小姐的关心,我五哥的身体已然无碍。”
    乔慧面上闪过一丝喜悦的神情,随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郭导的方向,笑容深了:“我一直就想要去郭府上拜访,只可惜韩小姐总是嫌我麻烦,不肯带我去。”
    李未央淡淡地道:“她和三哥的婚事近了,最近都闭门不出,连我都是见不到的,未嫁的新娘子自然是不好往郭家跑,乔小姐若是有心,不妨来看我也好。”
    乔慧闻言更是喜上眉梢,那一张漂亮的脸蛋带了三分红晕。王子衿冷冷一笑,她素来看不惯这些上门倒贴的姑娘,更何况郭导这人虽然嘴巴不怎么样,行事也讨厌了一些,可终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匹配的。眼前这位乔小姐若论相貌、身世倒和郭导也配得上,只可惜从前有过一个不好的传闻。乔太傅当年未曾发迹之时,与一个友人有过婚姻之约,将这乔小姐许配给了那一家的公子。谁知道那友人过了两年家中落败,不得已才携了儿子亲自上门来请求给予帮助。谁知这乔家二话不说撕毁了双方的婚约,甚至还将人乱棍打出去。这事情一传出来,王子衿自然对于这位乔小姐有三分厌恶。此刻瞧见她对郭导一脸花痴的样子,王子衿也不知怎么回事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她淡淡地道:“乔小姐,我听说郭公子虽然痊愈了,可他那一只右手却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再举起剑了。乔小姐不是曾经说过要找一个文武双全的贵公子吗,只怕郭公子高攀不起吧!”
    听到这一句话,乔慧面色就是一变,她没有想到王子衿竟然说的如此直白,不由匆匆站起身,冷若寒霜地道:“我倒不知道王小姐什么时候也和郭家走的这么近了,而且也爱胡言乱语,哼!”她冷哼一声,难掩羞愤,转头就走。
    阿丽公主愕然看着对方的背影,十分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另外两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笑道:“子衿把人家赶走了,还能是怎么回事?”
    王子衿面上一红道:“嘉儿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我也只是看不惯乔慧这个人罢了。”
    李未央目视着她,语气很温和:“我知道子衿的意思,上一次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世上嫌贫爱富是人的本性,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只是这乔太傅做的有些过分,他完全可以只是取消婚约就罢了,何必还要将对方打成重伤?这样的人的确是品德低下……父亲的举动已然如此过分,乔小姐不知闭门谢客,竟然还到处招蜂引蝶,四处参加游园宴会,可见她的性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女子,父母亲是不会同意她进郭府的,早些断了她的念头也好。再者,你说的没有错,我五哥的确是受了伤,一般的寻常女子匹配不上他,而那些自命清高的女人同样也不肯嫁给我五哥,这样也好,可以任由他挑选自己心爱的。”
    王子衿听到这里,倒是有些诧异:“我听嘉儿你的意思,似乎有些放任自流?”
    李未央笑道:“五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武双全的郭五公子,母亲已经发下话来,不管他喜欢谁家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人品模样好,性情温柔这就罢了,并非一定要出身高门大户,更不需要文武全才……这些东西对于居家过日子没有丝毫的好处。”
    王子衿却是不以为然道:“娶妻自然要百里挑一,郭导这样的人,哦,我倒不是说他人有多么优秀。”她说到这里,似乎面色更红,却还是看着李未央坚持地道:“只是他毕竟出身齐国公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若是不然将来待客,那般女子能够出得厅堂么,岂不是给齐国公府抹黑?”
    王子衿说的也不错,常言有云: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即便是娶不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也要娶大户人家的丫鬟,这样的女孩子家教修养都是极好的。反倒是那些小家碧玉,常年柴米油盐酱醋茶,养出来的也不是什么高华的气度。
    李未央和王子衿的看法却是不同,只要郭导喜欢,对方什么出身其实并不重要,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子衿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我五哥性情较为古怪,一般的女孩子他不喜欢。尤其是那些出世高门大户,性情骄纵跋扈或是自命清高的,五哥更是极为厌恶,我觉得他还是适合那些性情温柔如水的姑娘,至于出身如何,只要我齐国公府不介意,谁又敢多说什么?”
    阿丽公主点头道:“对啊,还是我们草原上姑娘热情开朗,现在一想,我有个朋友就很倾慕五公子!”
    她这样说完,却见到王子衿不知为何脸色微微一白。李未央看在眼中,却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王子衿听出了李未央的言外之意,但她毕竟性情高傲,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只是垂下头,轻轻地一叹,李未央是在暗中告诉她,齐国公府并不希望和王家结亲,因为她和郭导并不合适。虽然她原本并没有要嫁给郭导的意思,可是当面被人家嫌弃,她还真有些受不了,若非早已和李未央成为了朋友,恐怕她会忍不住反驳。强自按捺下去之后,她才低声道:“姻缘的事情都很难说,并不是说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她说完这一句话,自觉失言,却是住了口。
    李未央轻轻扫她一眼,笑容和煦地道:“是啊,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见,无缘对面不相识,缘分这样的东西是人没有办法操控的,也许五哥明天就会遇见他喜欢的姑娘也不一定。”
    王子衿定定地看着李未央,刚要说什么,这时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赢楚受完封赏退下去,人刚刚走到席间,突然“咣当”一声,郭导将酒杯往地下一掷,猛然站起指着嬴楚冷冷地道:“你这是干什么?”
    嬴楚原本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闻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道:“郭公子此言何意?”
    原本嬴楚只是从郭导身边走过,却不知怎么回事大家听到郭导酒杯摔在地下的声音,一时都便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嬴楚,果然听见郭导恼声地道:“嬴大人,纵然你刚刚受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封赏,也不该如此嚣张跋扈,我在这里好端端地喝酒,哪里招你惹你,为什么要故意撞我?”
    嬴楚蹙起眉头道:“郭公子,你别是眼花了吧?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
    郭导依在案几上,嘴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仿若带了三分醉意:“嬴大人,既然做错了说一句对不住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有失风度体统?这可是陛下跟前,难道你也敢随便扯谎?!”
    嬴楚不由有些微恼怒,他冷冷地道:“那就对不住了,郭公子。”说完他又要向前走去,郭导一个闪身已经堵住了他,面色酷寒:“说一声对不住,这就完了吗?”
    嬴楚眉头皱得更紧,那半边银制面具在月光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寒光,可这都比不上他眼底的阴寒,他一字字地道:“不知郭公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郭导淡淡一笑,神色充满了冷漠,“自然是要斟酒赔罪!”
    嬴楚冷哼一声:“你郭导没有功名在身,今日得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受了齐国公府的荫蔽,而我却是朝中官员,你凭什么让我给你斟酒道歉?成何体统!”
    郭导似笑非笑地道:“似你这般的佞臣,一贯只知排除异己、一手遮天、狐假虎威,你哪里有半点的为人臣子的体统,也配和我讲道理?!我齐国公府什么门第,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嬴楚不禁大怒,他素来是个忍功了得的人,尽管一直压抑着,可最近这段时日他受到的冷眼实在过多,以至于他已经被压到了极点,不由眼中寒光一闪,脸色阴沉地道:“郭公子,现在是什么场合,由得你在这里发疯!这是大殿,不是市集!你竟然用这样的态度与我说话,简直是地痞流氓行径,玷污了国公府的门第!是非曲直众人自有公议,我不同你一般见识,若是你不服,大可以叫你父亲来与我决断!”
    “我父亲?”郭导冷笑一声道:“我父亲是堂堂的齐国公,陛下肱骨之臣,如今还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他相提并论,竟然还敢叫他来找你论理!嬴楚,你一句话就要翻出天去,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成?你也就是个奸佞到底的太监!一个太监也配在这里耀武扬威?!”
    太监两个字反复触动着嬴楚的神经,不错,他是个太监,但他曾经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已经成为他心中的隐痛,可是郭导还是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地提及此事,他强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既然郭公子如此无礼,我也只好请陛下和娘娘定夺了!”他不欲再说下去,转身欲走。
    郭导面色不变,冷哼道:“慢着,一个大男人,竟然要跑到皇后娘娘的裙摆底下摇尾乞怜,你怎么好意思?啊,我忘了,你是娘娘的一条狗么!”
    郭导这般肆无忌惮,使得嬴楚大为震惊,他毕竟是当朝的官员,此刻不由气极反笑道:“郭公子,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居然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说完,他一把推开郭导,已然向前走去,谁知郭导哈哈一笑,呼地一把将嬴楚身上的外袍揪住猛地一搡,大声道:“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还穿着衣裳做什么?快趴在地上叫两声!”
    嬴楚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身上衣带断了,他一回头方欲大怒却惊呆了,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卷画卷,他还没有动作,郭导已经抢先一步劈手夺过,朗声道:“不知道是什么宝贝的东西,竟然能够让嬴大人到现在还藏在怀中?”
    众人闻言便都纷纷探头望过来,那画卷徐徐展开。嬴楚目光立即变得幽冷,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夺过画卷,可是郭导的动作比他还要快,而嬴楚伸出的手却一把被静王抓住了,静王反扣着他的手腕,下手极重,面上却微笑道:“嬴大人何必着急?郭公子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他的样子像是在拉架,似乎是怕嬴楚冲上去找郭导的麻烦。可是神情却是十分奇异,他迅速地向郭导眨了眨眼睛,郭导一个闪身已经到了人群之中,故意在众人面前徐徐打开那画卷,随后便有人惊叹道:“哦,原来是观音相!”
    郭导立刻笑道:“赢大人可真是对娘娘一片忠心耿耿,居然将这观音相放在怀中。可是不对啊,这观音相跟刚才的观音不同,怎么反倒有八分像娘娘呢?”说完了这一句话,人们的脸上在一瞬间变的十分精采。
    静王便是一声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诧:“这观音相还真是有七八分像娘娘,好生奇怪啊,赢大人,你不用这画像来雕刻,却偏偏将它收起藏在怀中,这是何故?”
    众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嬴楚大肆在市井中搜寻出名的画师,让他们画出千手观音的模样,然后再找一流的玉匠借以雕刻,可是雕刻出来的千手观音却和如今他怀中小心珍藏的这一幅图完全不同。这个场景实在是叫人觉得有些诡异,嬴楚既然不用这画像,又为什么要将这个画卷藏在自己的怀中?想到这里,所有人面上不禁流露出惶恐的神情,而嬴楚已然一把抢过那画卷,重新塞进了怀中。
    看到这个场景,太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当然知道嬴楚为什么会将这个酷似母后的画卷藏在怀中,因为他对母后一直没有死心,依旧怀着那种龌龊的心思!想到这里,他简直恨到了极致!可是太子又能如何,难道他可以立刻站出来向众人说明吗?除非他是疯了!可若他什么也不说,却更是坐实了嬴楚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嬴楚是死是活太子并不关心,这件事情却牵涉到裴后,想到这里他立刻上前朗声笑道:“郭公子,你这回真是喝多了!”
    郭导连忙扶住自己的头,晕晕乎乎地道:“哎呀还真是,我的确是喝多了,嬴大人真是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嬴楚几乎恨毒了他,可是在众人面前却不好发怒,只因他越是恼怒,越是会让人看出他的心思,想到这里,他强自咽下了心头的恨意,暗自咬牙道:“郭公子不必介怀,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说着,他已然快步转身离去。
    在嬴楚离开之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哎,你说这嬴大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将裴后娘娘的画卷放在自己怀里?”
    “谁知道啊,真是想不明白,他一个太监竟然对裴后怀有这样的心思!”
    有人反驳道:“你知道什么?当年这嬴大人可是裴后身边的家奴,两人朝夕相处、日夜相对,恐怕是衍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一言既出,众人议论道:“你真是大胆,竟然敢说这样的话!”随后,便是窃窃私语,笑声古怪。
    ------题外话------
    感谢为小秦参与一花一钻打赏活动的渣妹,楼下红榜示众,特别感谢小尾巴的妈妈精心组织╭(╯3╰)╮
    乃们说,赢楚真的不知道画有问题吗,他为啥要带在身上捏,猜猜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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