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顶部
admin 16管理员

此人很懒,什么也没有留下

  • 突出贡献

    长期对论坛的繁荣而不断努力,或多次提出建设性意见
  • 荣誉管理

    曾经为论坛做出突出贡献目前已离职的版主
  • 发帖34902
  • 主题12445
  • 粉丝52
  • 关注0
大家都在看
相关推荐
开启左侧

《庶女有毒》秦简 [完结]

[复制链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49:04
    267 血光之灾

    回到郭府之后,李未央刚刚梳洗完了,却瞧见郭夫人已经踏进门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嘉儿,今天……那嬴楚和你说了些什么?”
    李未央目光笔直地看了赵月一眼,微带谴责,赵月连忙低下头去,这可不是她想说的,夫人那样关心小姐,她总不忍心看着夫人担忧。李未央收回目光,语气平和地道:“母亲不必担心,没有什么事。”
    郭夫人显然并不相信,她目光中含着关切:“嘉儿,你总是如此,有话也不向母亲说。那嬴楚说你大劫将至,可是真的吗?”
    李未央神色自若,却是轻轻一叹道:“如此江湖术士之言,母亲如何能相信?”
    郭夫人却是忧心忡忡地道:“嬴楚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他说的话十件倒有八件会应验,更别提王子矜也说了叫你多当心,不是吗?你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李未央失笑道:“天命不可扭转,何必操心过甚?更何况他们未必真的知道天命,十成倒有九成是在唬人。”
    郭夫人却并不放心,她轻轻握住李未央的手,柔声:“嘉儿,你听母亲说,凡事不可以轻忽大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若是你有什么不测,你叫我下半辈子要怎么活呢!”
    李未央听到此处,心中一软,反过来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自会多加小心就是。”
    郭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脖子上拉出一块佛牌摘了下来,亲自给李未央带上,满含希望道:“这佛牌我一直带着,请大师开过光的,极是灵验,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李未央摸了摸,淡淡一笑道:“是,我会一直带着,母亲放心吧。”
    郭夫人这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这样就好,千万不要让那些宵小钻了空子。”
    李未央听郭夫人此言,似乎是担心裴皇后在背后动手,她只是和煦地笑了笑:“若是裴后想要动手,今日在赏菊宴上便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母亲您看,一切不都是风平浪静吗?”
    郭夫人摇了摇头:“那嬴楚并非一般的人物,他们嬴家是裴氏世代的家仆,据说他从小就跟着裴皇后,处处以她马首是瞻。按理说一个男子是不可以随意入宫的,谁知裴氏做了皇后,他便立刻进了宫。”
    李未央扬眉道:“进宫的意思是……”
    郭夫人眉心一皱,眼中闪过的神色似是鄙夷,语气略带嘲讽道:“宫中的男子只有两种,一种是太医,一种便是太监。”
    李未央心头一跳,不由追问道:“嬴楚是太医吗?
    郭夫人面上有一丝尴尬:”即便是太医,也不能时时见到皇后,这是于礼不合的,所以他不是太医。“
    不是太医?那就是太监了。李未央想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道:”为了追随裴后,竟然忍心至此,可见此人心志坚定,而且对裴后忠心耿耿。“
    郭夫人自然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在裴后身边形影不离,几乎像对方的影子一样,为裴皇后出谋划策,甚至为她去铲除政敌。听说裴后有不少见不得光的阴私,便是由他去处理的。“
    李未央听到此处,不免对嬴楚这个人更加的好奇,继续深入地问道:”可是我入大都这么久了,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他?“
    郭夫人蹙眉,她想了想回答道:”兴许是为裴皇后去办了什么事了,又兴许是犯了什么事情暂时躲避风头,算起来有大半年他都不在宫中,这可是件稀罕的事。“
    李未央若有所思:”或许裴皇后有非常重要的事赶着让他去办。“可是,什么事需要半年时间?能让形影不离的嬴楚离开皇宫,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时光匆匆流逝,转瞬一个月过去。这一天中午用膳的时候,李未央瞧郭夫人神情恍惚,似乎有些心事,便有心要问一问,可是当着齐国公和其他人的面,李未央不好直接开口问询。直到午膳完毕,郭夫人离席,她才追了上去,轻声问道:”母亲,出了什么事,为何你眉间忧心忡忡?“
    郭夫人停下脚步,看见是李未央,这才面色稍缓,柔声地道:”下午我要出去一趟,大概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李未央不禁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出去?外面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若是事情不急,明天我再陪母亲一起去办好了。“
    郭夫人看了一眼天空翻滚的云彩,犹豫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明天怕是赶不及,我要去王府一趟。“
    李未央不由惊讶道:”王家?母亲为什么要去王家,还是南康公主她有什么事?“
    郭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一丝难看道:”就在午膳之前,南康的贴身宫女悄悄为我送来了一封信,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救命两个字。“
    李未央一愣:”救命?南康公主为什么要送这样的书信过来?刚刚你说那宫女是悄悄来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郭夫人蹙眉道:”那宫女说南康如今已经被王延软禁起来,以至于他们这些随侍的宫女都不能轻易地见到公主。“
    李未央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此人定知道收敛,却不料他反而变本加厉,当下道:”王延如此大胆,竟敢囚禁公主!“
    郭夫人摇头叹息:”上一回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虽然是一片好意,可惜这件事情反而加剧了南康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矛盾。听说驸马极度宠爱他的那个美妾,非要立她为平妻不可,为了这件事情,他和公主三番五次的大吵大闹,闹得整个王家都不得安宁。王琼为此还仗责了王延一顿,可是却丝毫没有效果,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我真是不明白,王延从前虽然有些莽撞,性格却也不像如此的狂躁,却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变成这样,竟连亲生父亲的管教都不肯听从了,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去王家一趟。“
    李未央很明白,南康公主是郭慧妃的养女,慧妃千叮咛万嘱托,请郭家代为照顾在宫外的公主,若是南康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郭慧妃一定会非常伤心,所以郭夫人才会急匆匆赶去王家。李未央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母亲要去,不妨带上几位兄长,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反倒不美。“
    郭夫人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却摇头道:”这实在不妥当,你那几个哥哥若是瞧见王延所做所为,必定会十分恼怒,将事情闹大了于南康公主也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夫妻总是要过下去的……也许年轻人之间偶有口角,我去劝一劝就好了。“
    郭家相当于南康的外祖家,无缘无故郭家的几个公子一起上门去,别人一定会以为是来挑刺或者挑衅的。郭夫人是抱着和事老的心态去的,当然不愿意让王家误会,李未央却是不以为然,她认为像王延这样的个性,决计不会因为你劝一劝就会改邪归正,更何况他如此宠爱那个小妾,甚至不顾南康公主的尊严和皇室的体面,可见这人已经疯到一定地步了,她又怎么肯让郭夫人涉险?想了想,她上前一步揽住郭夫人道:”母亲不必忧心忡忡,这样吧,我先请人去王府打探一下消息,看究竟出了什么事,然后咱们再决定应该如何处置。你也不要着急,等这一场大雨过了,明天我再陪你一同前去。“
    郭夫人瞧着李未央神色坚决,是打定主意不放自己走了,她心念一动道:”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吩咐赵月道:”请人去王家问一问,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尽量悄悄的,不要惊动驸马!“赵月立刻应了一声:”是!“随后快步离去。刚刚走到庭院里,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却是一道闪电划空而过,随即便瞧见豆大的雨珠从天空落了下来。郭夫人看了看这雨帘,不由眉心皱得更紧,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
    李未央看出来了,轻轻握住她的手:”母亲,天气凉,你先进去休息吧,若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郭夫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身边的婢女离去。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却是陷入了沉思。南康公主突然送了一封如此奇怪的信来,这件事情实在是耐人寻味,经过上次那一件事情,南康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莽撞了,”救命“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她应该很清楚……所以李未央才千方百计阻挠郭夫人前去,她总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的古怪。
    不久之后,赵月便来向李未央回报道:”小姐,奴婢已经去打探过了,驸马因为伤了右腿一事,性情更加暴躁易怒,整日里只在那小妾房中盘桓,根本不理会南康公主。镇东将军为了此事大发雷霆,狠狠地打了驸马一顿,谁知他却疯魔一般变本加厉,甚至将南康公主驱逐出了正房,将那小妾接了进去,如今公主独居一院,王延还派人看守着,不许公主给宫中通风报信,若非王家其他人的约束,恐怕……“
    赵月没有说下去,可是李未央已经站了起来,眼中却难得露出轻蔑之色:”从前我只听人说色迷心窍,却从未亲眼瞧见。如今看来这王延真的是昏了头,如此愚蠢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真叫人不敢置信!“
    赵月低头道:”是,不要说外人觉得不可思议,就连王家人与他也闹得很僵,镇东将军一度要将他逐出家门,可是却碍于南康公主不能行动,毕竟他是驸马,地位尊崇……“
    这简直就是个悖论,因为是驸马,所以就可以胡作非为?赵月正说着,却看见莲心快步地走了进来,她躬身道:”小姐,夫人刚刚吩咐备了马车,出门去了。“
    李未央一愣,立刻道:”向什么方向而去?
    莲心回答道:“是向东南方向而去,只是却没有听见夫人吩咐去哪儿,外面已经下这么大的雨,马上就要黑沉一片,不知夫人有什么急事,竟要在这个时辰赶着出门。”
    李未央已经明白过来,她吩咐赵月道:“快去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出门。再去通知三位兄长,就说母亲和我上王家去了。”
    今天,郭澄、郭敦、郭导三人都去秦王府赴宴所以不在府上,李未央不好通知他们,只能留下口信,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郭家的马车一路到了王府,王家的管家快步迎了出来:“郭小姐,有失远迎,请您宽恕。可是……我家小姐今日去赴秦王府的宴会,不在家。”
    李未央脚步一顿,不由转头道:“你家小姐不在,那其他人呢?”
    管家立刻道:“将军今日和晋南侯有约,其他两位公子也都不在府上,只有公主和驸马还在。”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道:“你去吧,我自去南康公主院中就是。”
    管家看着李未央,更加犹豫道:“郭小姐,还是老奴带您去吧,南康公主现在已经不住在原先的院子里了。”
    李未央面上闪过一丝清冷,道:“好,你在前面带路。”
    这是一座规模较小的院子,门口只有三两个宫女,个个神色仓惶不安的模样,瞧见管家带着李未央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李未央驻足,问道:“今日我母亲可来了吗?”
    那几个宫女都是认识郭夫人的,连忙道:“是,夫人就里面。”
    李未央点了点头,随即道:“你们就守在外面,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宫女们齐声应是,随后便瞧见李未央带着赵月走了进去,一个宫女倾身道:“你瞧,郭夫人和郭小姐都来了,这一回咱们公主可有人撑腰了。”
    另外一个宫女却是摇头道:“驸马那个性谁都不敢招惹,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我恐怕郭家的人来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旁边人赶紧道:“你们两个都小声点,若是不小心被驸马听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那两个宫女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管家听到此处不由叹息一声,他们家这位三公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得了那一名外室之后,就像是被迷住了心窍一般。父亲的话不肯听,兄弟姐妹的话也不理,更别提对南康公主这个妻子态度更是恶劣到了极点。尤其是最近这段时日,冷言冷语都算轻的,甚至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动手,还好王琼及时阻止了他,若是不然恐怕整个王家都要面临灭顶之灾。但无论王琼如何管束,王延却都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一旦王家人给他气受,或是对他管教过甚,他一转头便会将所有的气撒在南康公主的身上。王琼为此在公主所居住的院落周围准备了不少的护卫,防止王延无礼。谁知王延竟然亲自将那些护卫逐一赶走,并声称若是王琼再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就要出去另辟府第。王琼生怕事情闹大,传出去惹人笑话,不得已才将一切忍下,只能暗中护着公主防止这个疯子再惹事。
    管家又望了院中一眼,不得已转身离去。而此时,房间之内郭夫人正在柔声安慰南康公主,李未央赶到的时候,瞧见郭夫人浑身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南康公主瞧见李未央来了,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面上带了泪水道:“嘉儿姐姐,你终于来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母亲说她收到你的那一封来信。”
    南康一愣,随即道:“来信?什么来信,我没有送信出去。”
    李未央和郭夫人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郭夫人刚才心急只顾着问南康境况,倒没有提起信的事情,这时才问道:“今天我明明收到你身边那个叫绿儿的宫女送来的一封书信,上面只写了救命两个字,所以我才急匆匆赶到了这里。”
    南康公主听到这里,神情更加难以置信:“绿儿?这怎么可能!绿儿已经被王延收了房,如今也是他的一名小妾,我又怎么可能会吩咐她做事?”
    李未央面色一变、:“如此一说,找我们来是王延的意思。”
    南康公主面容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立刻起身道:“他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思,夫人、姐姐你们快走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郭夫人瞧着南康公主,明明害怕得浑身发抖,却是硬逼着他们离去,她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南康,你和我们一起离开此处吧。”
    南康公主吃了一惊道:“离开这里,我能去哪里?我是王家的儿媳妇,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除非陛下肯收回成命。”
    她这时候不叫父皇只叫陛下,证明她已经认清了皇帝对她的无情。
    李未央目视着她道:“你不必顾念陛下,他既然心中没有你这个女儿,那你身在何处他都不会在意的。”
    南康却不是这样想,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姐姐,我知道是想要救我,可是如今我已不再是从前的南康,也没有那么愚蠢,若是我离开这里去了郭家,一定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王延天不怕地不怕,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他恐怕连打上门去都做得出来,如今我只是受点委屈罢了,还死不了人,但是我不能连累郭家,连累母妃,所以你们快走就是了,不必管我!”
    李未央听到南康说这样的话,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其实她早就觉得今天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可是郭夫人执意要来,她也不免跟来了。想到这里,她转头向郭夫人道:“母亲,南康说的也没有错,我先送你回去,有什么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你放心,我不会任由南康在这里受委屈,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她离开这里。”
    郭夫人刚要点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记冷笑:“想离开这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李未央目光一凝,就瞧见王延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一张俊美的面容看起来依旧是神采奕奕,只是一瘸一瘸的步子证明他的右腿已经被废了,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明明已经残废了,走的步子却比从前更大。王公子还真是身残志坚!”
    王延听到这里,不由暴怒道:“郭嘉,你好大的胆子!”
    李未央笑容却极为寻常:“王公子,这话你可说了不止一次了!”
    王延阴冷地道:“叫我王公子?郭小姐你只怕忘了,我是驸马,你得称呼我一声驸马!”
    李未央微微抬起眼帘,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在一瞬间仿佛刀锋劈面让王延心底生寒,她的声音也是十分冷冽:“难为驸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既然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何还要这样胡作非为!”
    王延的眉头挑了挑,声音虽然依旧冷凝:“郭小姐,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管闲事!我和南康乃是夫妻,我们之间的事情何至于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我早已经警告过你,让你不要多事,可你偏偏不听!”
    李未央神色恬淡,没有丝毫的恼怒:“南康公主与我情同姐妹,她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现在我只想你问一句,千方百计请我们来到此处,究竟是什么缘故?”
    南康警惕地看着王延,神色有些不安,她低声道:“王延,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要牵连旁人,你赶紧让开,放郭夫人和郭小姐离去,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南康毕竟和王延做了一些时日的夫妻,对他有三分了解,此刻见到他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心中就紧张起来,她今天根本没有给郭夫人送信,可偏偏对方却说收到了一封她送来的求救信,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古怪,她不由得就联想到王延怕是要报上一回郭嘉伤了他右腿的仇,若果真如此,自己可就犯了大过错,连累了郭夫人和郭嘉。
    赵月警惕地看着这一幕,突然耳中传来低低的呻吟,她心中一凛,侧耳细听,又是一声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她神色一变,有人在狙杀他们带来的护卫!赵月面色一变,小姐此次出行是早有防备,准备了十个武功高强的郭府护卫,还有二十名第一流的暗卫隐藏了身形保护,到哪里都应该是高枕无忧的。可如今她听门外被杀护卫的位置应该很近了,这情况不对!
    此时,王延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着李未央道:“郭小姐,千方百计请了你来,你认为我会这么轻松放过你吗?至于你带来的那些人,早已被我家的陷阱困住了大半,剩下的纵然能突围,也会被我安排的暗桩除掉!”
    王延调走了其他王家人,目的就是为了利用王子衿布下的那些军阵。李未央沉静地道:“原来驸马是早有准备!”
    王延发狠道:“这是自然的,你断我一条腿,我便要你性命!”
    李未央微笑:“驸马可曾考虑过后果吗?”
    王延笑容中透出噬骨的寒意:“不管是什么后果,我都非要杀你不可!”此刻他的笑容毒辣阴狠,叫人心底发寒。
    南康公主竟然跨前一步挡在李未央的身前,明明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声音也破碎,可她却一字字地道:“王延,你不要忘了,郭嘉是郭府的千金,若是她有什么损伤,郭家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一个人能斗得过整个郭氏家族吗?你若是伤了郭府的夫人和小姐,王家人也不会帮你的,他们只会将你推出去,因为你犯了滔天大罪!”
    王延骤然变色,握着长剑的手指节也捏得咯咯做响,他当然知道若是自己伤了郭嘉,王家的人只会立刻舍弃他,因为他们不愿意成为裴氏家族的棋子,可是上一回郭嘉断了他一条右腿,令他日日夜夜痛苦难堪,这样的仇恨他又怎能忘记!只要他今日杀了郭嘉,父亲和兄长那里他自然有法子交代。虽说是他主动动手的,可他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是郭夫人和郭嘉纵仆行凶,意图要杀了他为南康公主泄愤,到时候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如今她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懵懂的少女,到了关键的时刻,她也懂得保护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李未央微微一笑,轻轻地将手覆在南康公主的肩膀上,一刹那之间,南康回过头来,目中却是含着眼泪。李未央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先让开。”
    南康却是站在她跟前不肯离去,李未央是为她来的,她绝对不能让她有事,否则她就没脸去见郭惠妃了。
    王延冷笑着上前一步,长剑逼近几分,他眼眸血红,望向李未央的时候有嗜血的恨意:“郭嘉,我劝你老老实实的过来!否则,我连你的母亲也不会放过!”
    李未央轻轻蹙眉,南康却突然向他走了几步大声道:“不管你要做什么,又有什么气,都冲我一个人来好了,不要怪别人!”
    王延左手拿剑,右手出其不意地一把将南康揽进怀中,见她如此激动,笑容却变得十分嘲讽,勾起她的下巴道:“真是个贱人!勾结外人来害我,你以为郭家的人能帮你一辈子!想要离开王家?可以,除非你死!你先滚一边去,等我收拾了郭嘉,再来对付你!”
    南康眸子里渐渐露出了哀伤欲绝的神色,王延已经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她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桌角,额头顿时鲜血淋漓,可是王延却没有瞧她一眼,只是向李未央又走了一步。他自小随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身上带着世家子弟的教养,却又有一种骨子里的粗暴野蛮。因在军中练了一身好武艺,身形又格外高大,便是寻常的武夫也挨不过他三拳两脚,至今还没有哪个女人敢给他难堪,更别提李未央废了他一条右腿,如今他的剑可是不会留情的!
    南康公主死死地瞪着王延,眼眸中有着刻骨的恨意。
    赵月快步上前,将郭夫人和李未央护在身后,腰间软剑也同时出了鞘。
    王延冷冷一笑道:“不过一个奴婢而已,你以为每回都这么管用吗?”立时他已经一剑攻了上来,下手毫不留情,皆是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的杀招!赵月真气一下子盈满全身,整个人腾于半空,堪堪避开对方的长剑,但听见袍子“嘶”的一声,竟然被对方的剑峰砍下半截儿,她因身腾半空,剑势便有些凝滞,而王延长剑忽爆寒芒,赵月一时承受不住,身形后飞,刚一落地,对方长剑又迎头上来!
    李未央不由蹙眉,上一回王延武功和赵月还不相上下,如今却不知道是何缘故,竟然变得如此厉害!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月,一个人的武功可以提升这么多吗?
    赵月被对方逼得左右闪躲,旋飞至王延身后,王延听到脑后生风,冷冷一笑,却是反手一剑,赵月去势太猛来不及刹住,那森冷的剑刃贴着她的肌肤,似入骨肉之中,这一剑入体极深,赵月反剑而挡,好容易隔开他的长剑,王延却长笑一声,左拳击出,“砰”的一声击上赵月的右肩,赵月纵是做好了准备,仍被这一拳击得鲜血喷出。赵月堪堪被逼退了三步,已经快要碰到桌子了,掌风激荡中,波及到旁边的花瓶,赵月灵机一动,一脚把花瓶踢到半空,然后出掌拍出劲风,花瓶化为数百块细小瓷片,如同暗器一般向王延袭去,王延急忙使出双剑,在身前划出万千剑影,挡住了这些暗器。
    等醒过神来,王延双剑一齐攻上来,赵月勉力提气,在地上急速翻滚,这才堪堪躲避。赵月练习的是比较轻巧的剑法,这屋子里十分窄小,高度有限,施展不开,这才处处受制,而且这王延似乎服用了什么药物,以至武功大增,赵月心念急转,便急速向外退去,想要将王延引到外面空地上再斗。王延不急不慌,一路和赵月两人打出了窗户,到了庭院里。赵月狠下心肠,脚踏急步,所使的皆是不要命的招数,终于逼得王延步步后退。
    李未央密切注视着院中的局势,郭夫人紧张道:“嘉儿,现在该怎么办?”
    李未央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目光只落在王延的面上,她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古怪,王延的武功在短期内突飞猛进,简直如有神助。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暗卫,这说明背后有人指点他,帮助他,甚至设计出这一切来暗杀自己!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掠过那一张带着半边面具的苍白面孔……
    赵月已经向王延冲了过去,却突然听见王延大喝道:“捉住她!”就在此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从上而下罩在了赵月的头上,赵月一惊,用长剑去砍那大网,长剑根本无法穿透这网丝,相反她整个人却被这细密的大网一下子罩在底下,被迫匍匐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延,厉声道:“你使了什么诡计?”
    王延哈哈大笑,他大声道:“还不把她给捆起来!”
    那些早已埋伏好的护卫闻言立刻上前将赵月死死压住,随后就地取了这网子将她捆住。李未央从屋中走了出来,她目光冰冷地看着王延道:“原来连对付我这丫头的主意都已经想好了,驸马果然是聪明!”
    王延笑容中带了一丝得意:“若非如此,怎么能要你性命?郭嘉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多管闲事,注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见到李未央浑然没有惧色,王延越发恼怒。
    南康公主从屋子里追了出来,她大声道:“王延,你不要犯下大错!”
    王延却是哈哈大笑,迅速地抬起长剑,指着李未央道:“这是你欠我的,今日便向你讨回来!”
    南康公主快速地向李未央的方向跑过来,显然是不预备让王延伤害她。谁知王延抬手就给了南康一剑,南康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膝盖上却是鲜血直流。李未央面色肃穆道:“驸马,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伤了公主殿下,这可是死罪!”
    王延笑容更冷,他大声道:“什么死罪?我倒要看看,谁能耐我何?”一副猖狂到极点的模样,跟从前的王延压根判若两人!
    李未央亲眼瞧到王延眼中的狠厉和那一丝癫狂,一个想法从脑中滑过,她忍不住脱口道:“你是被人控制了!”
    王延眉眼飞扬如刀,手中的长剑斜刺而出,宛如清风闪电,却是直逼李未央的胸口而来,被压制在地上的赵月和南康公主同时大呼:“小心!”郭夫人刚刚赶到门口,看到这种情景几乎吓昏过去!看见她们如此恐惧,王延得意地一笑,手腕一沉,却突然转身,众人只见到空中几道血光爆起,刚刚冲进来的两名暗卫甚至还来不及出声就睁圆了眼,躺倒在地上,喉咙还在咕咕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南康公主一声惊叫,脸上的肌肉急剧抽动,嘴唇抖了又抖,似乎想要哭,可是只能呜呜咽咽发出如兽鸣一样的响声。
    “你身边暗卫果然是一流的,之前我做过实验,我家的暗卫都没办法穿透妹妹设下的这些陷阱!”王延笑道。
    李未央蹙眉,这些暗卫是元烈精心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却不料竟然被王子衿的陷阱所困,仅有两名闯进来却还是功亏一篑,可见对方蓄谋已久,非要她性命不可。
    郭夫人上前死死地护住李未央,大声道:“驸马,你若是要杀人,就杀我好了,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别着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王延轻轻地在长剑上一弹,那宝剑奏出一丝鸣响,听在众人耳中,宛如死亡之音,他微微一笑,突然垂下了长剑,一步一步地向李未央的方向走去。
    李未央的头脑在急剧的转动着,从郭夫人收到了那一封信,然后是自己追着郭夫人而至,不论郭家还是王家其他人都不在府上,再接着王延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自己,而他的神情又是如此疯狂,根本不听人劝告,就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如果自己死在这里,郭家只会把账算在王家身上,两家闹个玉石俱焚,这果然是个好算盘……
    李未央这一辈子充满了腥风血雨,她从来不曾畏惧过。眼看着那剑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相反,她怨责自己考虑得还不够周到,以至于不能保护郭夫人,让她陷入这样的绝境!其实今天这件事情不论她李未央如何算计躲避,都是避不过去的。因为对方早已想好了一切要引她入局,不是南康公主也会是别人,终究是非杀她不可。而眼前这个王延,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还是一颗极不聪明,被人利用的棋子!
    王延的剑尖在青砖地上划过,一路溅出细小火星,场景看来极为可怖。
    就在此时,赵月趁人不备一下子腾空而起,竟挣脱了众人的压制,她身形爆起,直接就向王延扑来,王延不料赵月突然发难,竟一把将近在咫尺的郭夫人拉过来,猛地将她向前一推,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未央防备不及,只能快一步挡在郭夫人面前,赵月一愣,来不及运转真气,那手中长剑一下子刺入了李未央的身躯。
    郭夫人失声道:“嘉儿!”李未央只觉胸前巨痛,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几乎要晕过去。
    混乱之中却突然听见一阵喧哗的声音,仿佛是王子矜惊慌失措地道:“三哥,你做什么?”这一声传来,李未央的神志突然模糊了,整个人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烈火煎熬,全身上下无处不疼,无时不在燃烧,眼前一片模糊,却又仿佛看到无数的幻像,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过去,不停的在迷雾之中闪现。就连元烈的脸都是一时清晰一时朦胧。她不知道自己在迷雾之中煎熬了多久,终有一日,胸前不是那么疼痛,那迷雾也渐渐散去,她睁开眼,见到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醒了?”
    耳边的声音十分熟悉,随后,她渐感迷茫,眼睛似又要重新合上,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胸前又是一阵疼痛,她双眼合上,再度陷入迷雾之中。
    郭夫人看着女儿惨白的面容,眉头不禁轻蹙,她转过身来道:“太医不是说嘉儿不是没有大碍吗?为什么竟伤得如此严重,这都三天了也没能醒过来?”
    郭导柔声道:“母亲不必担心,太医说那一块佛牌替嘉儿挡住了致命的一击,延缓了剑势,所以嘉儿受的不过些皮肉伤而已,只是她身子娇柔,一时无法痊愈,想来再过两日就会好的。”
    郭夫人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随后像想起了什么道:“赵月呢?她还跪在外面吗?”
    郭导点了点头道:“是,她一直在外头跪着,我们已经劝过她了,可她却是不肯听,坚决说这都是她保护小姐不利,若非是她一时疏忽,也不会伤了嘉儿。”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那一日我看得真切,她是拼了命去救嘉儿的!若不是她,恐怕我们也是难逃一死,又怎么能把错误怪在自己身上呢?也罢,我去看看这丫头。”
    元烈一直守在旁边静静望着李未央,面容显得异常阴冷,满眼的血红更是令人见而生畏,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众人见他满面焦急之色,隐隐压抑着眼中的暴怒,郭导刚要劝了他去休息,郭夫人却向他摇了摇手,郭导忍住话,陪着郭夫人一起出来……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恐怕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郭导心头一跳,道:“母亲的意思是——”
    郭夫人也不是糊涂人,此刻将事情整个人串起来想了一遍,不由道:“对方既然要利用王家,就不会只做这一半,不知道还要使出什么阴狠招数。”
    郭导恼怒:“居然连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着实低劣!”
    手段不甚高明,却很管用啊,而且对他们这边的实力一清二楚……郭夫人轻轻一叹。

1、本次将扣除2个太妃糖,重复下载附件将多次扣费。

2、太妃糖可通过签到、发帖或回帖等方式获取【点此查看具体积分规则】,也可通过充值棒棒糖进行兑换。

3、成为书斋VIP会员免费下载藏书阁内所有书籍。【点此开通VIP】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49:27
    268 王延之死

    李未央轻轻睁开眼睛,元烈见她醒了,浑身洋溢的欢喜几乎要满溢出来,他轻声道:“未央,你没事吧?”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道:“总算还活着。”
    元烈感觉眼眶微微发热,亲眼看到的她醒了,他躁动的心才陡然安定下来:“若不是那一块佛牌,恐怕今天我就见不到你了。”他一边这样说着,目中却流露出阴沉之色。
    李未央一怔,定定地看着他,初看时不觉得,可是定下神来,却发现他瘦得可怕,他的下巴线条原本十分优美柔和,现在却仿佛削尖了一层,尖尖的能刺伤人,而他的脸色更如同苍白的冰雪,笼罩了一层彻骨的寒霜。
    知他心情不悦,她便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道:“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不必过于紧张。”元烈顿了顿,目光刹那间变得深凝道:“那王延,我会叫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杀机。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他不过是受人教唆,再加上不受控制,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如果你贸然行动,才真是中了背后黑手的奸计!”
    元烈自然是知道,可知道归知道,并不代表他能够任由对方伤害自己的心上人。他呼吸不由微微急促,却竭力语气平静地道:“你放心,我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等风头过去,我自然会让他付出代价!”
    李未央明白元烈所谓的时机是什么,这边郭家刚刚出了事,那边王延就丢了性命,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郭家蓄意报复,元烈打算得很周到,他是要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找个其他的由头除掉王延。足可以见元烈如今早已不是当日的李敏德,他懂得从全局上把握,在最大程度上把她摘清楚,不叫任何人怀疑到李未央身上。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元烈道:“你身体刚好,不要动作,否则一定会加剧伤势。”李未央轻笑:“什么伤势,不过只是一点点皮肉伤而已。”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郭导推门进来,一瞧见李未央醒了,满面惊喜道:“嘉儿?”李未央看着郭导,柔声问道:“母亲好吗?”郭导点了点头,连忙道:“母亲在这里守了三天,刚才实在支持不住,我强行送她回去歇息,她若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李未央微笑道:“不必告诉母亲,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郭导眼中燃起一抹温柔的暖意,随即面露难色,若非事态严重,他实在不愿意出口破坏此刻他们的好心情。李未央心情微微沉郁下来,她对于郭导的面部表情变化看得十分清楚,开口淡淡道:“出了什么事?”
    郭导斟酌了一下,正色道:“我听说四哥他带了一些人马去了王家。”李未央面色一变,立刻追问道:“去王家做什么,他带的是什么人?”
    郭导面有难色道:“四哥本来性情就冲动,这回似乎是有人蓄意挑衅,所以他带了自己管辖的五百禁军向王家去了!偏偏父亲进宫去了,现下还不知道!”他没有说去干什么,但李未央能够想象的到理由。她猛地坐起身,迅速吩咐赵月道:“你替我准备一下,我要立刻赶去王府。”
    “嘉儿!”郭导见她说风就是雨,忙赶上去阻拦道:“你如今身体不好,为何要亲自去!”
    元烈眼角余光瞥见李未央的脸色微微发白,心中大痛,恨不得把那王延拖过来千刀万剐才好:“有什么事情我和郭导去安排就好了,你在家中好好休息。”
    李未央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道:“这件事情实在是蹊跷过甚了!我一定要亲眼瞧瞧才能放心,更何况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又怎么能躺在这里呢?”她说着,已经是固执地要起身。
    郭导连忙道:“那你也要千万当心,这样,我去请一名大夫随行,若是出任何的事情也不至于加重你的病情。”
    李未央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却露出了忧虑之色。
    此时,王府门前的禁军喧闹声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郭敦大声喊道:“王延!你还不快滚出来!再不让我进去,我就砸了你的府邸!”
    王府的护卫大声道:“你敢对王家不敬!”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刮子。
    郭敦一脸冷峻地盯着对方道:“对你王家不敬又如何,我还要杀了王延呢!叫这个胆小如鼠的狗东西滚出来!”
    护卫早已派人进去禀报了,眼前面对着五百禁军,他们如何能不怕?更何况这些人个个群情激愤,杀意盎然,一旦他们真的要攻入王府,恐怕所有人都要遭殃。外面的护卫只有十余名,他们如何支撑得住,只能盼着府中的主人尽快出来主持大局。
    书房里,王子矜抿了抿嘴唇,泛着光泽的唇瓣绷出很紧的弧度:“三哥,外面现在闹得这么凶,你要怎么办!”
    王延冷笑一声道:“只有我出去才能平息众怒,也才能教训一下郭敦,让他知道王家不是随便乱闯的地方!”
    王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还是这么不知所谓,闯了天大的祸,也敢在这里指手划脚!出去教训郭敦?!你说得容易,焉知外面是什么情形,若是你闯出去,打开了大门,正好将那五百禁军全都放进来,你自己要死,可不要害得我们跟你一起遭殃!”
    “难道父亲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门口叫嚣?”王延不再多言,快步往外走,王琼把脸一沉,却冷声道:“还不把他押出去!”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然会解决此事!”王延还没有说完,王广和王季对视一眼,已经一左一右挟制住了他,他还一路不甘心地大声喊道:“父亲,难道你如此害怕郭家?”
    王琼眼睛一眯,顷刻之间已经是动了杀机,若任由这个儿子这样继续胡作非为,还不如直接宰了他!他出身行伍,更不是心肠柔软之辈,王延已经犯下了过多的罪过,先是对皇室公主不敬,然后还要谋杀郭府千金,如今人家上门兴师问罪,他不管不顾竟然要出去对峙!若是继续任由他这样下去,恐怕整个王家都有倾覆之灾。
    王子衿见状不妙,连忙道:“父亲,就算你不让三哥出去,外面那些人也会闯进来的,护卫们都吵成一片,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王琼冷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郭敦也真是大胆,竟然敢怂恿禁军前来挑衅!我看他这个四品的京卫指挥使司真是不要命了!”
    “父亲,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一旦外面情况失控,他们趁机攻进王家,纵然咱们可以逃脱,可王府的女眷那样多,万一出什么事情,我们真要成整个大都的笑柄了!请父亲立刻出去抚慰一番。”
    王琼当然也听见了外面一阵大似一声的喧闹,心中不由一沉,他站起身道:“好,召集王家的护卫,我出去看看。”
    王琼举步向外走去,龙行虎步,矫健非常,书房外的护卫连忙跟上,他们都是跟着镇东将军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见到主子这般气势,就似从前开战之前一般,不约而同改换了一脸肃容。
    忽然听见门外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却见到王府的管家满面焦虑地闯了进来:“将军,外面的那些禁军已经冲了进来!”
    王琼和王子矜对视一眼,快步走出了院子,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大门已被那些禁军冲跨,门内外已经乱做一团,不少的婢女四处奔逃,而王府的护卫已经冲了上去阻拦在郭敦面前,一时之间人叫马嘶,四下里纷乱如麻,搅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如同一锅沸腾的滚粥被泼翻了,场面早已失去了控制。
    王琼冷喝一声:“郭敦,你带人擅闯我王府,究竟是何意思?”在一片混乱之中,郭敦一扬手,他的那些禁军立刻止住了攻击,王府的护卫们也持剑围成一圈,保护着王琼和王子矜,此刻王季、王广和王延三人已经闻讯匆匆赶来,眼见到对峙的双方有一种沙场血战的强凝气氛,王延面色极端难看,他怒声道:“郭敦,你到底要干什么?”
    郭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使诈诱我母亲妹妹入府,竟然还想要杀了她们!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带人来向你讨个公道!”
    王琼面色一变道:“郭敦,你父亲可知道此事吗?”
    郭敦哈哈大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将军,我感念你是个英雄,不会与你为难,只要你将你那个王八儿子交出来,我会带着这五百禁军立刻离开王府,绝对不伤害任何一个人。”
    王琼面上杀气隐隐,却是气度沉凝,事实上若是郭敦不这样做,他已经打算带着王延上郭家去请罪,到时候任由郭府处置就是。可是郭敦偏偏冲上门来,但凡豪门大族总有很多事情不愿让外人知晓,在王琼看来他可以秘密地处置了王延,却绝对不能够让所有人亲眼瞧着他迫于郭家的威势而将王延交出去,这完全是两种性质,如果今天他在这里交出了王延,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会说他王家畏惧郭府,百年声名都会毁在他的手上,他又有如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和王氏宗亲呢!但自己也不便和郭敦这样的小辈动手,否则会被人说以大欺小,赢了也毫无光彩,这个小子,真是跟自己的儿子半斤八两,个顶个没头脑!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郭敦,禁军并不是你的私产,你无权调动!我劝你立刻带人回到军营去,不要将事态扩大,否则若是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你也逃脱不过惩罚!”
    王延伤害郭嘉是私怨,陛下不会随便插手,可是郭敦却带着五百禁军闯入王家,这可不是私怨的范畴了,没有军令妄动兵马,这是谋逆,要砍头的!如果有心人跑到皇帝跟前去告一状,不但郭敦吃不了兜着走,就连郭府都要跟着遭殃。
    郭敦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冷哼一声道:“若非被逼到了急处,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你先问问你那个好儿子,今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王琼听到这里,不由就是一愣,他转过头来,看着王延道:“逆子,你又做了什么!”王延震惊地看着父亲,失声道:“我今日,我今日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郭敦怒声道:“若是为了私怨,我绝不会动用禁军!可你竟然使人杀了我麾下最为得力的参将,不只如此,还将他的头颅高高挂在我营门之上,笑我郭敦无胆,不能为属下报仇。郭府和王府两家原本是私怨,可你竟然如此滥杀无辜,你这样的人,我若不诛杀了你为兄弟报仇,我怎样统领将士,怎么做这些人的主?”
    王琼听到此处已经突然明白过来,他瞪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那参将真是你所杀?”王延愣住,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由大声道:“郭敦,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杀了你的参将?”
    郭敦冷笑一声从马上下来,然后将一把沾染着血的长剑丢在了地上,王琼吃了一惊,仔细瞧了瞧那长剑,他当然认识这把长剑,王延使得是双剑,而且这两把剑都是王琼亲自命人为他打造,宝剑之上一把刻着青霜,一把刻着流云,现在被丢弃在地上的这把上面正刻着青霜两个字,显然它是属于王延的。
    王延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间,果然失声道:“我的剑怎么会落入你手中!”
    郭敦笑容越发冰冷道:“铁证如山,你还死不承认!若非我不在军中,恐怕你真正想要杀的人是我吧?你还说我是为了私怨来向你报复吗?是你先伤了我的妹妹,又杀了我的属下,这样的仇怨是你自己结下,这苦果也得由你来负!”
    王琼脸色极度难看,刚才他还可以指责郭敦说他为了私仇动用禁军,可是现在看来,若是自己的儿子当真杀了人家的参将,郭敦还无动于衷的话,那他凭什么再统帅将士呢?以后不会有人再听他的命令!想到这里,他劈头就给了王延一个重重的耳光,大声道:“畜生,还不跪下!”
    王延冷笑一声,却是满面怒火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目光凛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不错,我的确设计要杀了郭嘉,可是我从来没有杀他的参将,至于这把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丢在了军营,说不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说着他一双眼睛已经盯住了郭敦,大声地道:“是你,一定是你故意栽赃于我!”
    郭敦笑容更冷:“我栽赃你?难道我在你身边安插了奸细吗?这宝剑你向来随身不离,我又怎么能盗得,真是信口雌黄!以为还能逃脱惩罚吗?今日我非要了你的性命不可!”
    王子矜在旁边听见,已经是面色十分凝重,她和王季对视一眼,王季冷声道:“子矜,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奇怪?”
    王子矜自然明白,她低声道:“杀郭小姐那一件事情,的确是三哥所为,可是后来父亲都将他拘禁在府中,只等着齐国公怒气稍平再上门去请罪,却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难道那参将真的是三哥所杀吗?”
    旁边的王广摇头道:“不,不可能!这几日来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他哪里来的机会出门。”
    可是王子矜却忧心道:“那么三哥的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参将的账中?郭敦为人虽然有些莽撞,可他是绝对不会说谎的,更何况是在这个关口……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王家其他人当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不论他们如何想,眼前这场局势又该怎么解决呢?
    王琼上前一步,目光却是冰寒中透着威严,他只是用目光环视众人,那些还在满腹犹疑的禁军也不由自主地握紧兵器后退两步:“郭敦,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若是信任我,三日之后,我会亲自向你郭府解释此事,更会向陛下解释此事!现在请你立刻命令你的军士退出王府。”
    郭敦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道:“王将军,如今那参军的父母、妻儿正在我军中大哭大闹,要求我主持公道,我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若是你再让我等三天,恐怕我无颜面对自己的士兵,现在就请王将军交出你的儿子,我立刻带人离开王家,还会以重礼奉上,给王府女眷压惊之用。”
    王琼当然不会让他就此将王延带走,他沉下脸道:“郭敦,你当真不退吗?”
    郭敦扬眉,声音越发冰冷:“我自然不退!”
    王琼冷冷地看着对方,这个年轻人处事过于冲动,此事明摆着是有人设局,他们都明知道这一点,却还不得不走到如今的地步,对方的计策真是高明!让你根本无路可退、无路可走,只能一步一步按照对方的陷阱走到今天。想到这里,他沉痛地闭上眼,等到再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满面寒霜:“郭敦,无论如何,这是我王家的宅地,我不能任由你在这里横冲直撞!既然你不肯退,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说到此处,他突然下令道:“王家护卫听令,好好守卫王府,绝不许让任何人闯进来!”说着,他转头向王广道:“带你三弟立刻离开!”
    王广一愣,随即便上去拉住王延,可王延一把推开他,大声道:“父亲,我不走!”王琼真是恨不得一把扇死这个蠢货,若非是他,王家和郭家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甚至开始火拼呢?
    王家护卫都是跟随王琼在战场上拼杀过来的,绝对不会亚于这些禁军,但是真的动起手来只会扩大事态。此刻三十余名护卫受到王琼指令,突然向两侧延伸,牢牢将王家人守卫在正中,一个个皆是面如寒霜,杀气纵横,比禁军更是多了十分的煞气,纵然郭敦看了也不免暗暗吃惊。
    王子矜上前一步低声道:“父亲,请您千万不要动武,我会想法设法牵制住他们,不让他们动作。这样,你带着三哥立刻从后门走,进宫面圣,向他说明一切,不论是郭家还是王家都承担不了出兵火拼的结果,还是早一步让陛下知晓,免得让有心人在陛下面前做鬼。还有郭家那一边,也尽快安排人去通知。我想郭敦所作所为,恐怕郭府的人还不知晓。”
    听到这里,王琼迅速点头,立刻吩咐人去办了,随后他轻轻向后退去,低声向王子矜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瞧瞧你的阵法,只是尽量不要伤人,困住他们也就罢了!”
    王子矜明白过来,连忙道:“父亲放心!”
    郭敦瞧见对方要护送着王延从侧门离开,顿时火冒三丈,他大声道:“捉住杀人凶手!”立刻有禁军冲了过去。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十分平静的花木、假山,突然开始移动,将那些妄图行动的士兵困在中央,看到这一幕,郭敦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没有想到王子矜竟然动用了这府中的阵法。眼睛瞧见王延被人护送着离去,他心道:好啊,我来捉你,你却逃走,不要以为我就此罢手!哪怕你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你以完此仇!他大声道:“不管这劳什子的阵法,咱们一定要活捉这杀人凶手,替兄弟报仇!”他说完这句话,自己率先冲了上去,后面的五百禁军也跟着他一路向前。
    可是这花园之中的阵法竟然如同迷宫一般,将他们牢牢困在其中,原本的五百个人,逐步被分散,四百、三百、两百、一百,最后郭敦身边的人只剩五十个左右,其他人却都已经不知分散在何处,全被那重重的迷雾牵扯住了。而郭敦身后更有无数花木络绎增加,层层叠叠将众人困死,虽听见四下里杀声震天,却看不到一个王家护卫,不知不觉间自己身后的禁卫却受了不少的伤,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却还在艰难的支撑着。却偏偏不是被敌人所伤,而是因为迷雾重重看不清前路和自己人拼杀成了一团……
    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浓厚的血垢遮掩得难辨面目,纵然骁勇如郭敦,也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他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法,人一旦进去就根本绕不出来,若是你老老实实的被困住还好,一旦想要反抗,就会莫名的陷入更深的阵法之中。纵然突围出去也没有用处,王家的那些护卫像抽冷子一般时不时地窜出来,毫不犹豫就将被围困的禁军杀死。
    郭敦虽被护在中间一时性命无虞,却也是面色发白,他少年英雄,自诩是文武双全,又曾经上过战场,却不料一个小小的阵法竟能让他狼狈至此。本想要捉住杀人凶手,可是这样的局面是他难以想象的!旁边的副将道:“指挥使,如今全身而退已是不易,不如化整为零,就此撤退。”
    郭敦此时衣袍头脸都已染成殷红色,鲜血淋漓的往下淌,他抬手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污痕,看了副将一眼,冷声道:“我既然带了五百个人来,就绝对不会退出去,否则这会变成全天下的笑柄!你清点剩余的人,护着他们撤退,我留下来!”他的意思很明白,他让别人走,自己却是不肯走的。说完,他提振士气,又带着人向前冲去。
    王子矜利用阵法的千变万化,将原本只有区区三十名的王家护卫化整为零,命他们在阵法之外按照不同方位站好,随之用她精心设计的箭劈天盖地的围住那五百禁军,一边将禁军分散,另一边却是伺机伏杀,眼看着禁军一旦冲出来,就会一排一排如同割麦子一样倒在地上。
    她在阵外看得分明,不由一震,没有想到郭敦竟然如此骁勇,本以为困住对方就完了,却不料对方压根是见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阻碍,哪怕受伤挂彩也非要拼杀出来不可!王子矜原本就不希望王家和郭家出现冲突,更何况这些禁军乃是无辜的人,她心中不由将自己的三哥怨到了极点。若非是他糊涂,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王延却还没有离去,他眼见王琼已经一马当先已经离去,便又跳下马来,甩开护卫冲了回来。王季上去阻拦,王延却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怒声道:“他既然要杀我,我就要将他的命留在此地!”说着他冷笑一声已然提起长剑,快步地向阵中走去。
    王子矜连忙大喝住他:“三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延头也不回已经快步走入阵中,王子矜学了阵法后也不曾对自己的兄弟藏私,这王府之中的每一个阵法都曾经很认真的教导过她的兄长们,王延虽然学的不精,却也略懂皮毛,他一进阵法便如游龙入海一般得心应手,接连杀了十余名禁卫,被喷得满头满脸的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煞星。他提着剑,已然向郭敦一步一步准确地走了过去。
    王延藏身于一处假山之后,靠着假山的移动,逐步靠近了郭敦,郭敦猛地回过头来,可是只瞧见漫天的烟雾,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敌手,他警惕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突然听见身边的副将“啊”的一声,他连忙扶住对方,却瞧见对方的胸口已经被穿透了一个血窟窿!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到王延就在跟前,却原来是对方偷袭自己,副将竟然以身相替,郭敦勃然大怒,他没想到王延居然还有胆子跑回来,更使出如此阴险的招数。眼看着王延已经杀至跟前,郭敦狂吼一声,向王延扑了过去。
    两人在阵中拼杀起来,远处的王广和王季都瞧见了,不免面露焦急,王广连忙道:“我去将他带出来!”
    王子矜叫住了他:“不,现在你进去,只怕事态会更加严重。”
    王广听到她这样的说法,不由就是一愣道:“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矜摇了摇头,美目微凝:“三哥闯的祸还不够多吗?先是羞辱南康公主,再是囚杀郭嘉,如今他还有谋杀禁军参将之嫌,人家闹上门来,说白了都是咱们没理!就算到了陛下跟前,郭敦也是情有可原,错的都是三哥!现在你进去,不是帮他,而是害他!郭敦闯府,咱们可以用阵法困着,可若是你们兄弟一起上去,别人就会说我王氏意图不轨!”
    王广脸色沉了下来:“妹妹,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瞧着他们就这样互相拼杀吗?”
    王子矜一时之间也无法作出决策,郭敦只有一个人,王广若是下场,那就是以二敌一,传出去也是王家的过错。就在此时,王琼已然发现王延半路逃跑,一路追了回来,看到眼前这样的局面,不由痛心疾首,他摇头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却没想到终究没有教育出一个好儿子,让他闯出如此滔天大祸,这可怎么好啊?我该如何向王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王子矜看着鬓发如霜的父亲,却是叹了一口气,阵中的激战已是如火如荼、你死我活了。郭敦身边仅剩的三十余名禁军已经将王延围了起来,而那些王家的护卫见到这情况,也不顾危险的冲入阵中,两方对峙起来。
    王延瞅准一个空档,左手一剑,郭敦脚步不由就是一个踉跄,他右胸下面的刀口深入数寸,鲜血仍在汩汩而出,可见王延下手之狠辣!郭敦眼见王家的护卫一个个都是极为精悍,而自己身边的禁军在不断地倒下,心中越发的不甘,面色越来越骇人,眼神却越来越亮,他身边的禁军原本虽然人数虽多,可是都被王子矜的阵法困住,和这些徒劳无功的烟雾激斗了半日,伤亡很重,又早已精疲力竭,被这些王府的护卫一冲,不久便阵形大乱,步步后退,而王延却更是杀戮心起,身影所到之处,便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王子矜看到这一幕,不禁咬牙道:“三哥在利用我的阵法!”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忧虑,原本她只是希望用阵法困住那些人,并没有真的下杀手,最多不过让他们受伤罢了。可是王延一入阵中,便刻意地转变了阵法,使得阵中杀机大甚。
    郭敦握刀的右手在不由自主的痉挛发抖,他死战力竭,也绝对不会向王延低头!终于,让他瞅准了一个时机,故意露出弱点让王延以为自己已经体力不支,王延果然上当,挥舞着长剑向他冲杀过来!郭敦就是抓住了这一个瞬间,一把扣住王延的肩膀,王延一个激灵反手就是一剑,这一剑砍在郭敦的身上,却仿佛入了石头一般,郭敦明明剧痛,却是狠狠一咬牙,怒喝一声猛地提起王延,竟一下子投向半空,王延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快速的落下,郭敦用膝盖迎上,如同对待玩偶一般,重重的给与王延一折。王延整个人形成了一种古怪的V字,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众人只听见人的骨骼清脆的一声响动,便见到王延如同虾米一般,竟被生生的折成了两截!他一下子滚落在地上,却还未死,只是不断痉挛着,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王家其他人远远瞧见,不由都是大惊,他们原本以为靠这阵法的力量至少可以让王延取得优胜,却没有想到郭敦竟然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之下,还能如此这样勇猛。事实上郭敦的确算计不足,果决勇猛却是无人能敌,王家人究竟是想差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郭敦非但不傻,此刻还急中生智,刚才王延在阵中冲杀的时候,他已经观察到了对方是如何行动的,又是如何冲破阵法的障碍,此刻他已经有所觉悟,一路提着王延,一路大声道:“诸位跟我走!”说着他已经龙行虎步地走出了阵法。
    王子矜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瞧见郭敦一把将王延掷在地上,王子矜连忙上去察看,王延还没有死,只不过其形比死更可怖!整个人不断的扭曲着,口中吐出血沫,嘶哑着喉咙,连一句疼痛的话都说不出来,那面容狰狞,简直是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王子矜曾经见过这样的情景,那是她在厨房中看见一个厨娘在剐一条鲜鱼,当鱼鳞全部去掉的时候,鱼还没有死,不断地挣扎、抽动,意欲逃出挣脱却是无可奈何,就是这样可怖的情景!
    王子矜知道王延的骨节已经碎裂,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如同弯折的虾米一般的废物了!
    看到这种情形,王琼大为痛心,虽然他动过杀机,可王延毕竟是他的儿子,不论犯了什么过错,一刀杀了也就罢了,断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纵然心如铁石,他也不禁老泪横洒,忍住恼怒,逼视着郭敦道:“现在你已经伤了王延,你还要做什么?”
    郭敦大笑一声道:“自然是砍下他的头颅,挂在我营帐门口,悬挂三日示众了!”
    听到这话,王琼不由勃然怒道:“我的儿子我自己会管教,就不劳郭将军了。”他这样说着,已然站到了王延的身边,这意思很明显,他是绝对不会让郭敦带走王延的。
    郭敦就要上前割下王延的头,而此时王广已经快步地迎了上来,制止了郭敦,冷声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够了,王延也已经付出了代价,请你就此收手吧。”
    王广是个棋痴,他向来不问世事,只对下棋感兴趣,可是这一回见到自己的三弟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免心有凄凄焉,纵然知道他有过错,可毕竟是他的血缘兄弟,看到王延如此扭曲痛苦,他也不禁心头惧震,当然会出来阻止郭敦,可郭敦却是已经杀红了眼睛,他架着长刀,指着对方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来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你只能将你兄弟的头拱手奉上!”
    王广不禁也面露急怒之色,突然听见外头有纷乱的马蹄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瞧见远远瞧见一匹白色骏马冲进了王家的大门,走在最前面的人来不及勒住马,又向前走了几步,坐下的马儿一膝陡然跪下,元烈飞快地翻身下马,一把拖住李未央道:“让你不要这么着急,你身上还有伤。”
    旁边有人还在争斗,元烈冷冷道:“还不住手!”他一个眼神,已然有身边近卫上前将之一刀斩杀了,元烈的目光一一在众人面上掠过,他明明并未携带兵器,可是他的目光只要一扫过来,就人人心惊胆战,虽有几人悍然不服还不肯放下武器,可是元烈身边近卫们的长剑,让他们很快就被当场斩杀,一时场面静谧到了极点。
    李未央站稳了脚步,顾不得礼数,已然快步地走了过来,她大声道:“四哥!”
    郭敦吃了一惊,他看着李未央道:“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又出来做什么?”
    李未央冷冷地道:“若是我再不出来,你就要闯下滔天大祸了!”
    郭敦满脸鲜血,却在见到李未央的时候略有胆怯道:“是他王家杀戮在先,也不能怪我无情。”
    李未央冷笑一声,怒视着郭敦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义愤,但那又如何?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陛下的军队只有他的调令才能调动,这五百禁军虽是你的麾下,可没有陛下的命令,你竟然带着他们来围攻王府!这是何等的罪过!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有人就在等着捉郭家的小辫子,而你恰好将这辫子送到了别人的手上!”
    郭敦猛地一震,刚才王家人所言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是王家是仇人,他是决计不会相信对方的,可是李未央不同,她是自己的妹妹,现在看到她不顾自己伤势跑到这里来,这说明事态真得很严重。他刚要说什么,就看见李未央快步上前,一手握住他的刀柄道:“四哥,你今天已经犯下了大错,赶紧命禁军退回去!不要再多问为什么,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听完这句话,郭敦就是面色一变,他牢牢地握紧了刀柄,看到李未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郭导连忙道:“四哥,听妹妹的,他不会说错的。”
    郭敦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看郭导,咬牙,突然大喝一声,将那把长刀一下掷在地上,随后他冷声向身后道:“没有听见我们说的话吗,还不吩咐人撤退?”
    那些禁军却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郭大人听到三言两语竟然就要他们撤退,可见这郭小姐的影响力还真是非同凡响!于是他们不再多言,便迅速地整理队伍就要退去。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却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冷哼道:“现在撤退已经太晚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凝目望去,只见到满天尘土之下,一个人身穿太子服饰,金光璀璨,带着大批的人马,到了王家的门口,他的手上还有一张圣旨,他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道:“还不接旨?”
    郭家和王家对视一眼,连忙跪倒在地,只听见太子冷笑一声,展开圣旨道:“陛下有令,驸马王延不敬南康公主,羞辱皇室,罪大恶极!着立刻锁拿进宫,听候发落!”
    听到这里王琼就是心头一震,他看着太子道:“殿下,王延他已经没办法进宫面圣了。”说着,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延。王延此刻已经是不断吐出血沫,又挣扎颤抖着,因为全身骨节皆碎裂,痛苦得无以复加,因此面目极度扭曲,不消片刻,竟然已经一动不动。王家人大惊,连忙上前探视,发现对方已经没了气息,王子矜眼圈一红,堪堪落下眼泪来,而王琼却是长叹一声,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全身骨节皆碎,又如何能活下来……
    李未央看到这里,目光中骤然转冷,元烈则不动声色地一笑,扬声道:“太子殿下,王延已经伏诛,你来晚了!”
    太子面上一震,他大声道:“是谁杀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郭敦的身上,随后太子冷声道:“郭指挥使,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调动禁军跑到这里来的?”他的语气无比的严厉,显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元烈上前一步,俊美的面容在众人之中显得最为平静,甚至平静到了一种诡谲的地步:“殿下,出了什么事情自然由陛下处置!”
    太子斜睨他一眼,五分轻蔑,两分怨毒:“原来旭王殿下也在,你还真是闲得狠,哪里都有你的身影!”
    元烈琥珀色的凤眼玩味地盯着他道:“殿下不也是如此吗,每次到了这种局面,你就非要出来搅局不可!”
    太子勃然变色,怒道:“大胆,你怎么说话的!”
    元烈道:“我说话向来是这么不中听,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捂住耳朵就是。”
    太子冷哼一声道:“我不跟你废话!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与我一同进君面圣吧!只不过郭敦你擅动禁军,已经犯了死罪,还要委屈你了!”
    他说到这里,李未央已然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将郭敦绑起来面君。李未央冷冷一笑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擅动禁军,一切还未可知,请殿下不要妄下结论好!”
    太子却是毫不在意:“不管怎么说,诸位请吧!”他说的诸位自然是包括王府和郭家的所有人,王子矜和李未央对视一眼,看来这一出局就是对方设好的,就等着他们跳进来。
    这手段还真是不得不说——阴毒得很啊!
    王子矜上前一步,看着李未央,低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李未央长叹一声,看了一眼那边已然气绝的王延,心道这郭王两家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缘份,竟然会落到这个地步!看起来是王延先伤了自己,随后郭敦前来报复,两家发生了火拼,这才使得死伤无数,那五百禁军如今不过剩下一百余人,损失惨重。说起来王家有错,郭家也没讨得好去!两家人还要被绑在一起问罪,这可真是叫人说不出来的窝囊,对方实在是太过厉害了!只是在背地里稍加动作,就叫他们明目张胆的自相残杀,这还不像别的,他们明知道对方有所图谋却也无法避免,怎不叫人心头恼怒!
    一阵冷风吹来,李未央轻轻咳嗽了一声,旁边的元烈连忙送上一件披风,柔声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由我处置。”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既然来了,就要一同进君面圣。”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49:46
    269 太子无能

    偏殿内,皇帝背着手在御案前来回踱着步子,摇曳不定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投在青砖之上,显得十分幽黑,仿佛像一个幽灵在缓缓地飘动。张公公低着头心中暗暗忐忑,他不敢轻易揣测天子的心思,尤其眼前这位还不是一般的难伺候。皇帝终于在御案前停住了步子,突然恼怒地将桌子上的密信扫到了地上,自言自语道:“他们就没有一天消停的!”
    这时候,小太监给皇帝奉上了一碗热茶,皇帝想也不想就掀翻了,兀自走到殿门口,门边侍立着的太监连忙将厚厚的门帘掀了起来。晚上那种寒夜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张公公连忙跟上前来道:“陛下,外面风大,请您穿上这件大髦吧。”皇帝跨过门槛,冷冷地道:“不必,朕去看看这些蠢货。”
    偏殿之前的地上,郭家和王家都跪在那里,分立两边,却是泾渭分明。皇帝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道:“你们真是好本事,居然还敢在大都中械斗!好,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连忙低头请罪,齐国公诚惶诚恐地道:“都是臣教子不严,请陛下降罪。”
    王琼则是满面羞愧地道:“臣有负皇恩,没能教管好自己的儿子,郭小姐遇刺在先,禁军参将被刺在后,若非郭指挥使亲临王家,恐怕我还不知道逆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这都是我的过错,请陛下重重治罪!”
    郭敦却大声道:“这都是微臣一时莽撞,才会闯下大祸,与他人无关,请陛下不要怪责别人,若有任何罪责,微臣愿一力承担!”
    皇帝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之中似笑非笑,哼了一声道:“你们倒是乖觉,个顶个的都在请罪。”他摇了摇头,心道若非你们还有用,朕怎么会容你们在大都中任意妄为,早就全部拖出去砍了!
    齐国公和王琼对视一眼,却都是低下头去,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他们两个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是有人暗中在唆使郭王两家斗个你死我活,可纵然是这样,他们也是必须忍耐。王琼他明知道郭家在这件事上其实是没有什么罪过的,可郭敦毕竟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王延。而对齐国公来说,王延先伤了郭嘉在先,随后又杀了禁军中的参将,这等罪名实在该死!只是,他碍于有一双幕后黑手在推动这一切,反倒不能直接向王家讨回这公道。他们两人此刻心情都是十分的复杂,不由哀叹教子不严,以至于害得整个家族都要背负起这样的名声和罪过!
    李未央心头划过一丝冷意,她很清楚这种情况实在是皇帝一手造成的。若非他将南康公主嫁给了王延,何至于闹到如今的地步?裴皇后正是抓住这个把柄,一步一步逼着郭家和王家走到了此处!
    唯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就是旭王元烈了,他远远地看着皇帝,却是一脸的皮笑肉不笑,丝毫没有半点的恭敬。
    皇帝眸光在每个人面上一一掠过,冷冷地道:“亏你们知道犯了错,这件事情要是记载于史书之上,是连朕的脸面都要被你们抹黑了!两家之间的争斗竟然敢动用禁军,还闹得满城风雨,亏你们想得出来!”
    郭敦低下头,再次冷声道:“陛下,此罪郭敦愿一力承担。”
    皇帝冷笑一声道:“承担?你承担得起吗?你可知道没有朕的命令,私下调动禁军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郭敦早已有所觉悟,一字字地咬牙道:“陛下,若非王延刺杀臣的参将在先,微臣也不会带领禁军闯入王家。”
    皇帝嗤笑道:“如今你是带着禁军闯到王家去泄愤,改天是不是就要带着禁军闯入皇宫来造反?”
    空寂的偏殿中,皇帝的声音在四周飘荡,众人听了却都不免带起一阵寒颤。而齐国公见皇帝脸有怒色,心中不免忐忑,连忙叩头道:“陛下,都是微臣的错,微臣罪该万死!”他照例伏地叩了三个响头,浑然也不顾身为国公爷的尊严和体面。
    王琼在一旁冷眼瞧着,不由也对齐国公十分敬佩。光说这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自己就是做不出来的,事实上今天这件事情和齐国公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包围王府的是郭敦带的人,齐国公压根不知道此事,可是为了儿子,他跑到这里来,拼了命地向陛下请罪,这意思无疑是拿郭家来保郭敦了。若是换了自己只怕还没有这样的决心,第一个就会选择牺牲王延。
    皇上的目光在他们的面上一一扫过,目光深处含着一丝说不出的阴冷,众人都跪伏在地,静静地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李未央看了一眼元烈的方向,微微一笑。元烈开口道:“陛下,此事乃是王延有错在先,并不可怪责郭指挥使一人。”
    李未央暗暗赞许,元烈开口时机恰到好处,太子必定也坐不住。果然,太子忍了半天,终究没有忍住,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地道:“父皇,郭敦罔顾军令,竟然将禁军作为私下泄愤之用,请父皇革了他的军职,断他一个谋逆之罪!”
    按照裴后的吩咐,他只是去宣召王延入宫,不能参与任何事,可他却还是没办法忍耐了!既然元烈开了口,父皇难保会饶了郭家,他不能坐视此事发生!
    齐国公心中一凛,谋逆之罪?这就是要郭家人以命相抵?谁知太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父皇,此次王家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才没有将此事禀报陛下,以至酿成惨祸,请父皇好好安抚镇东将军,须知此时他正经历丧子之痛,而且郭敦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冒犯了父皇的尊严和国家的法律!”
    皇帝听到此处,对太子的立场已经十分明白了,他这是要求皇帝立刻处治郭敦,并且给王家以安抚。只听见元烈冷冷地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太子扬眉转头盯着元烈,目光阴冷地道:“旭王,怎么到哪里都有你的影子,难道现在你还要为郭家开脱不成?”
    元烈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地道:“刚刚太子口口声声都是郭家的错,可有没有想过,王延先是对南康公主无礼就犯了大不敬的罪过,随后他又故意刺杀去看望南康公主的郭夫人和郭小姐。郭夫人身上可是有诰命的,刺杀朝廷命妇,王延本身已经犯了重罪!郭家不与他计较,他却变本加厉潜入禁军之中谋杀了参将,这可绝不是一般的小罪,难道太子都要对这些视而不见吗?”
    太子冷冷一笑道:“之前是有风言风语父皇才想招来王延对峙,可现在人都死了你还死死抓着这一点不放!说王延羞辱南康公主,谁能做证?”
    皇帝看着旭王元烈,神色复杂道:“太子此言甚是,你说王延羞辱公主,可有证据吗?”
    李未央沉下了脸,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偏帮太子吗?还是在故意威逼元烈?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不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说的,羞辱公主,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公主在新婚那一日被劫,难道要南康公主当众承认,丈夫是嫌弃她不洁,所以才百般羞辱的吗?
    只听见广场之外,一个宫装女子突然大声道:“我是皇室公主,要进去向父皇请安,谁敢拦着我!”
    众人吃了一惊,却瞧见南康公主身边带着两名宫女,快步地走了进来。皇帝把脸一沉,眸光冷厉道:“南康,你怎么到了这里?”
    一路上都有禁军护卫,可是南康公主竟然闯了进来,南康望着自己的父皇,眼中隐藏着莫名的愤恨。她语气冰冷地道:“我听说郭家进宫请罪,故而特来向父皇问安,一路上虽有人拦阻,可是谁也不敢为难我,都是因为这一样东西。”说着南康已经取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
    皇帝看向南康公主,只见这个女儿平时娇俏天真的容颜,突然平添了几分皇室的威仪,而那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已经告诉众人她刚才正是用袖中这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要求众人放她进来,难怪无人敢阻拦,毕竟外面那些人只是护卫,谁敢真的让南康公主自尽于当场呢?
    皇帝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道:“南康,你要见朕到底是什么事?”
    李未央望着南康公主,轻轻地叹息一声,这件事情是自己派人告知了南康,并且告诉她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如今她果然来了。
    南康公主丢了匕首,举步向皇帝走了过来,身后那些护卫战战兢兢地跟着,看见皇帝不悦,似要阻拦,皇帝却一挥手道:“让她过来吧。”
    太子脸色一变,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南康,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身子不好吗?为什么不好好歇息还要跑到这里来闹事,半点公主的矜持都不要了吗!”
    南康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而是高声道:“父皇,儿臣有事禀奏。”
    皇帝心中一动,淡淡地道:“说吧。”
    南康看了一眼王琼,终究下定了决心道:“这件事情,我本不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可是如今父皇既然想要知道,我便一五一十的全都说出来,王延之所以对我不敬,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在新婚那一日我无缘无故被人劫走,他以此为由,羞辱我的名声,说我不配成为他王家的媳妇,更加不配成为他王延的妻子!不仅如此,他还试图软禁我,制止我再和宫中、郭家联系。郭夫人和郭小姐来看望我,其实全都是王延演出的一场戏,他派人秘密给他们送了一封信,以我的名义向他们求救,郭夫人不明就理这才赶到王家,却没有想到王延是设了局,故意要谋杀郭小姐,以泄曾经的私愤!”
    皇帝扬眉,居高临下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道:“私愤,什么样的私愤?”
    南康唇边的笑容更冷:“这私愤就是王延意图用一个妾取代我这个公主正妻的身份,我不同意,他便将那妾送到正房居住,而将我驱逐出去。郭小姐看不过眼为我说了几句话,王延就十分恼怒,争执之间,他被郭小姐身边的护卫所伤,这是他自己技不如人,也是他无缘无故对女子动手的惩罚!可是他却心怀怨恨,借着这个机会特意想要报复!若不是郭小姐命大,如今已是香消玉殒了。还有,请父皇责罚南康!”
    皇帝从未见过胆怯的南康公主在自己面前如此字字如刀,道:“责罚你,为什么?”他不禁好奇,这些话究竟是谁教她的,竟说得王家人面色如土。
    南康的声音越发的冷沉,她一字字地道:“请父皇责罚南康不够聪明,早该想到父皇将我下嫁给王延,不是为我终身着想,而是另有目的,说不准父皇是已经厌倦了看到南康这个女儿,所以才要百般的将我送给王延,以激他羞辱我,羞辱皇室!”
    皇帝面色一变,勃然大怒道:“南康,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太子连忙道:“南康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父皇当然是为你着想了!”
    南康公主面不改色,声音却是带了十二万分嘲讽:“父皇,儿臣也是没有法子,请恕儿臣无礼!可是南康纵然做错了什么事,纵然他王家瞧我不起,难道南康就不是皇室公主吗?不受父皇的宠爱,他们就可以随意羞辱我皇室的尊严吗?”
    皇帝的脸色阴云密布,他不喜欢南康公主,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人都可以爬到皇室公主的头上撒野!因为南康的身份代表着不仅仅是她自己,她代表了整个皇室。原本他不管,是根本不在意,可当南康在众人面前揭破一切他若还是置若罔闻,只会被人在暗地里嘲笑皇室软弱。南康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强势,说的话看似莽撞却是滴水不漏,竟然戳到了皇帝的痛处!逼迫他非管不可!须臾之间,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转头瞧着王家人,目光阴冷地道:“王琼,朕将女儿交给你们王家,你们又是怎么做的?难道你们对朕的旨意有所不满,所以才故意羞辱公主吗?”
    王琼脸色蜡白,他叩头道:“陛下,请恕微臣失礼,这都是微臣的罪过,早该将此事禀报给陛下知晓,南康公主丝毫没有做错什么,全都是犬子的过错!只是如今他已然死去,请陛下看在老臣的份上,饶恕王家大不敬的罪过。”
    皇帝冷笑一声道:“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羞辱皇室尊严,纵然他万死也难辞其咎!”说着他转头吩咐太监道:“将王延的尸体鞭尸三百,以儆效尤!”
    死了都要鞭尸,皇帝还真是有意思。李未央心头冷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气,面上却是越发恭顺。皇帝突然瞅见了她,淡淡一笑道:“郭小姐,不知你对朕的处置可还满意吗?”
    李未央站起身,盈盈行了一个礼道:“陛下所做的一切自然是圣明的,郭嘉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皇帝冷冷地挑眉道:“不敢?朕瞧你似乎颇有不满,既然有话,不妨直言。”
    李未央神色温和地道:“陛下,家兄的确犯了大罪,毕竟郭王两家不过是私怨,他不该动用禁军,只是我受伤乃是昨日之事,他若是真的因为我,因为郭王两家的私怨,他昨天就可以动手,何必再过一天?他不过是一时兄弟义气,要为死难者讨一个公道罢了!陛下宽大仁厚,又素来欣赏勇将,当然不会过分苛责一个爱护属下的将领,否则会彻底寒了将士们的心!将来谁还肯豁出性命守卫这大好山河呢?”
    皇帝听到此处,看出李未央分明在激他,不由一把怒火烧上来几乎吐血,却只能强忍下,长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齐国公罚俸一年,镇东将军王琼官降一级,仍暂代将军之职,以期戴罪立功。郭敦年少无知,行事冲动,这个指挥使司你就不要再做了,回去闭门思过吧!”
    太子心中一惊,万万料不到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连忙道:“父皇怎么能如此轻轻处置?这样一来岂不是人人都要目无法纪?!”
    皇帝冷眼瞧着太子,太子突然心中一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大错,若是自己秉持着公正的态度不言不语,父皇恐怕还是会重惩郭家和王家的,可是现在皇帝那眼神分明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故意挑起来的,以为朕会上当不成?
    太子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躬身道:“父皇英明,儿臣绝不敢质疑您的决定。”皇帝目光收了回来,冷淡地看到众人道:“至于参与此事的禁军,各自回去领杖五十。”
    众人纷纷叩谢皇恩,齐国公和镇东将军王琼却都是松了一口气。
    从宫中出来,他们却看见静王急匆匆地赶了上来。齐国公见到他,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静王原本心急如焚,见到陛下这一杖只是重重举起轻轻落下,才叹了一口气道:“还好父皇没有因此过于怪罪你们,否则整个郭家都要遭殃。”随后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郭敦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太莽撞了!”
    郭敦却是另有自己的看法,王延伤了他的妹妹,又杀了他的参将,若是他无动于衷,他是没有办法再统领禁军的。大丈夫为人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的,他也必须一力承担!刚刚他就已经想好,若是陛下要怪罪郭家,他就先行自尽,以期保得全郭家其他人的平安,而这个是有先例可循的,凭借着父亲的声名到时候也不至于受到过大苛责。
    李未央落在最后,却突然听见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子矜叫住了他,王子矜迎上来,面色苍白地低声道:“郭小姐,我有话要说。”
    李未央站住了步子,转过头去,元烈却挡在王子矜的面前道:“王小姐,请你回去吧。”
    王子矜不看元烈,只是看向李未央,美眸之中掠过一丝焦急,李未央轻声道:“我没事,你让我们把话说清楚就是。”
    元烈瞧见李未央那双眼睛掠过坚定的神情,不由微微蹙眉,叹了一口气道:“我就在旁边,有事叫我就是。”说着,他已经走到一边去了,李未央这才看着王子矜,神色微微一动:“王小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王子矜咬牙道:“事到如今,我的确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是既然我三哥已死,郭王两家的嫌隙是不是要因此更深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这就要看王小姐你如此处置此事了。”
    王子矜闻言一愣,几乎有些醒不过神来:“你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眼眸锋利,词语却温和:“虽然我们都明白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想要挑拨郭王两家,可是事情绝不只是如此简单,恐怕对方的根本目的并不在于此!我劝王小姐,当务之急是好好处置你三哥身边的那名外室,这些事情她决计逃脱不了干系,想想那参将身上的一柄青霜剑,再想想你三哥异常的行动,他固然有错,可是那纵容他、怂恿他的人才是罪大恶极!”
    王子矜听到这里完全怔住,她犹豫地道:“难道你怀疑那个女子……”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这就与我无关了,端看王小姐你要做何处置,这可关系着你王家的命脉。”说完,李未央已经再不理会,转身离去。
    王子矜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越想越是恼怒,事实上这一次明明是郭敦闯了大祸,怎么到最后人人都要怪他王家?这个郭嘉可真是好本事,南康公主所说的话字字如刀,暗藏玄机,必定是为她所教!王家损失了一个儿子,最后还要被皇帝斥责,父亲更是官降一级,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一路怒气冲冲地回到王府,她谢绝了王琼的关心,转头便带着护卫亲自到了王延的住处。此时那一名妾室早已经离开了王家,根本是人去楼空了,王子矜看到此处,想到李未央傍晚所说的话,她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道:“她说的没错,看来在识别人心上,我差她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望尘莫及啊!”她说到此处,泪水却是滚滚而落,旁边的婢女看到这里,连忙递上一条帕子,道:“小姐,你不要过分担心。”
    王子衿却是满面忧虑道:“这件事情都是我的过错,若我能及早察觉对方的阴谋,约束三哥的举动,也不至于让他惨死,这都是我的过错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泪如雨下。
    而此时的郭家,李未央刚刚进门,便看见郭澄快步赶了上来,低声道:“嘉儿,我已经抓到了你说的那个女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将她带到书房吧。”
    绿腰今日听闻前院发生的事情,立刻趁着没人注意她打了包袱,收拾了细软便要离开王家。可是没有想到刚刚出了后门就被人捉住了。此时见到书房之中所有人都是面目凝重,眼神冰冷,她不由就是一个寒颤,跪倒在地道:“各位,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们何苦为难我呢?”
    李未央打量着眼前年轻美貌的女子,微笑道:“听闻绿腰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是十分的温柔美丽,可是却不知道你是效命于何人?”
    绿腰吓了一跳,连叫冤枉,争辩道:“我不知道这位小姐你在说什么?”
    李未央神情淡漠:“皇后娘娘派你到王家来,就是让你潜伏在王延身边,一则是挑拨他和南康公主的关系,二则是在他的饮食之中动手脚,以至让他言行全部由你操控,不是吗?”
    绿腰听到此处面色更加苍白,她连忙道:“小姐真是会多想,我只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又怎么能做这么多事呢?”
    郭导微微地笑了:“你不用再装了!若不是你动的手,那一柄剑又是如何偷出府中的呢?”
    绿腰心念急转道:“这事与我无关!我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王延他自己无意中丢失了宝剑?”
    郭澄冷漠地道:“那双剑乃是王延心爱之物,总是随身携带,若非贴身之人根本没有办法盗取,而王家向来御下极严,一般人是不能跟在他们身边的。唯独你,你是一个外来者,又因为怀了身孕,所以王家人对你总有三分宽容,你就是借此消除了他们的戒心,再三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甚至还盗取了王延的长剑,将那杀人之罪嫁祸于王延身上,真是最毒妇人心!”
    郭敦听到此处,脸色顿时变了,他大声道:“三哥,你刚才说什么?”
    郭澄嘲讽地一笑道:“难道你在王府杀了半天,连真正的杀人凶手都不知道吗?”
    郭敦看着绿腰,摇了摇头道:“原来我是上了人家的当!”他猛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显然是恼怒到了极点。
    李未央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是微微一笑道:“四哥不必忧虑,这件事情做了也就做了,若换了我是你,也绝对难以忍下这口浊气,总要找他报仇的!”
    郭敦吃了一惊,在他印象中,自己的这个妹妹是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人,她从来都和自己的意见相左,怎么这一回她竟没有怪罪自己?见郭敦的神情那么惊奇,李未央笑容却更深了,她开口道:“对方给咱们挖了陷阱,若是咱们一直站在井边上一动不动,人家自然不会轻易动手,只有咱们先踏进去一步,让他们以为已经上了勾,才会有下一步的行动啊!”
    听到李未央这么说,屋子中的其他人都变了神色,尤其是绿腰,她心中一颤,伏地叩首道:“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从来也没有什么野心,请小姐放过我吧!”
    李未央眼中闪过一道明丽的光弧:“能够接近王延并且有法子控制他,可见你手段不俗,暂且将你留着,将来会派上用场的!”
    绿腰听到这里,面上露出惊恐,李未央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她带了下去。
    元烈神色一动,低声道:“嘉儿,今天这件事情,你一早就知道吗?”
    烛光照在李未央洁白的面上,竟有一层红光在她眉心如水波一样流动:“太子所为实在是让人笑话,今天不过是一场小打小闹,若是郭家真的要造反,禁军就应该去包围皇宫而不是闯入私宅,所以皇帝当然不会将谋反的罪名怪在郭家身上。”
    元烈若有所思:“的确如此,这造反的罪名是扣不上来,但是——私自挪用禁军也是一条罪过。”
    李未央垂头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似笑非笑:“这一点咱们就要感激太子殿下。今天若是他不出面,郭家还没有那么容易脱罪。他越是上窜下跳,皇帝越会怀疑背后的动机,所以他一开口,我就知道郭家定然没事了。”
    郭澄大为惊讶道:“嘉儿,你还真是将太子和陛下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李未央轻叹一声道:“人心是复杂多变的,纵然我懂他们的心思,可是我却看不懂皇后在想些什么。”
    郭导看着李未央的神色,却是淡淡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咱们是躲不过去了,只好静静等待吧。”
    在郭家人正在商议的时候,太子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皇后宫中,而此时嬴楚正坐在那里弹琴,他的琴音如水,不染尘埃。裴皇后静静地坐在一边,手中拈着酒杯,神色若有所思。太子忍不住勃然的怒气,大声道:“母后,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听琴,你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嬴楚连忙站了起来,扬声道:“给殿下请安。”
    太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对这个阉人向来是有些厌恶的,更别提他总是隐隐觉得此人看自己母后的眼神透着那么一丝不同寻常,而裴后竟然一直纵容对方!
    裴皇后淡淡地道:“不要停,继续弹吧。”
    嬴楚看了太子一眼,不再多言,又重新坐下去,轻轻地弹奏起来,太子怒道:“停下!我让你停下!”
    嬴楚却没有停顿,他一生只听裴后的命令,至于其他人,哪怕是皇帝,他也是不会依从的!太子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嬴楚的那把琴,重重地掷在地下,琴陡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声音,立刻摔成了两半。裴后脸色冷沉下来,她目中微冷道:“你又发什么疯!”
    太子一愣,随即猛地转过头来道:“母后,今天本来可以将郭家一网打尽,治他们一个谋逆之罪,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赶过去将他们押入宫中,却被父皇轻易放过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偏袒郭家?”
    裴皇后淡淡一笑,笑容之中却有一丝鄙夷,她看着太子,道:“我都教导你这么多年,可是你还没有长进!早已经吩咐过你,若是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可你偏偏自以为是!这世上聪明的人太多了,各大世家早已经听到了风声,可为什么谁都没有动?包括静王、秦王他们,一个个都是紧闭门扉,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你在那里上窜下跳,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咱们在背后策划的吗?”
    太子冷声道:“若是什么都不做,才会眼睁睁看着郭、王两家就此逃脱!”
    裴皇后眸子映着烛火蒙蒙的亮,声音越发冰冷:“若是你今天什么都不做,郭家必定难逃惩罚!我早已经安排了人手将事情闹得更大,可你偏偏闯了进来,破坏了我全盘的计划,你还好意思到这里来叫嚣?”
    太子就是一愣,却听见嬴楚淡淡地道:“太子殿下,这一回您真的太过心急了!娘娘早已经安排好一切,郭敦冲进王府不过是一件小事,陛下不会放在心上,纵然他私调禁军,可是那些禁军也只有区区五百人,绝对不可能给整个郭氏家族扣上谋反的罪名,除非郭家完全失去圣心。所以太子殿下你这一出手反倒使得娘娘接下来的举动都不能轻易施展,否则只会让众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娘娘策划的。”
    太子不以为然,恼怒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裴后冷冷地看着对方:“告诉你,哪一件事情你没有办砸的?你有什么权力知道?”
    太子一愣,看着自己的母后,对方那绝美的面孔之上露出的神情却是失望的。他连忙跪倒在地道:“母后,都是儿臣不好,儿臣知错了!”
    裴后的脸色十分冷淡,眼中却闪过一丝凶光,声音也变得恶狠狠的:“今天你若是不随便开口,明日周家和御史们就会上一道折子,说郭敦不守军令,私调禁军,请陛下治他一个罪过。到时候那些禁军不服这判决,自然会有人挑唆着他们,只要一点点兵变,此事的性质就会完全不一样!不需咱们开口,整个郭家都会被牵连进去,可你偏偏先行闯了出来,以至于接下来的整盘棋都被打乱了!你说,这些事情还能告诉你吗?做什么什么都不成,难怪你这个太子之位不稳当!也不要怪别人心狠,只是你自己没脑子!”
    太子低下头去,他不是不聪明,只是在裴后面前,任何聪明的人都无计可施,他被自己母后的光彩完全压住了,压根都展现不出自己的才干。正因如此,他才越发的焦虑,他不愿意受裴皇后的控制,但是离开了裴后的羽翼他又一事无成,这就是太子矛盾的地方。他一心想要干出点事情,来让裴后知晓他不是那么无能,可越是想要证明自己,最后的结果就越是让裴皇后失望,眼下看来,在裴后心中,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眼前这个阉人!
    想到这里,他恼怒地看了嬴楚一眼,想也知道这一条计策必定是他为裴后所出的,这个人不但十分奸猾,而且诡计多端,裴后十分倚重他,自己在裴后面前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站,想到这里,他只是更深地低下头去,掩住了眸子里的不甘和恨意。
    裴皇后冷冷地道:“好了,你滚出去吧!下一次若再做出这样的蠢事,别怪我不饶你!”
    太子躬身应了一声,随即退了下去。等到太子离开,裴皇后越想越是恼怒,一手推翻了旁边的小几,几上名贵的细瓷酒具一下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样的儿子,我如何指望他?简直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嬴楚低着头一言不发,裴皇后勃然大怒道:“怎么连你都不说话,难道你也觉得今天这件事情做错了吗?”
    嬴楚看了裴后一眼,微笑道:“原本的计策的确是没错的,只要郭敦带了五百禁卫出去,随后再命人策动剩余的两千禁军,要知道那两千禁军的统领和郭敦都是十分交好,到时候只要他们有所行动,咱们就可以致整个郭家于死地,两千人跟五百人可是两种概念啊!而周家因为可以从中渔利,也会坐视局面扩大……”
    先是郭敦到王家闹事,然后王延被杀,原本裴皇后还安排了人手想要趁乱杀了王广还有王季,最好连那王子矜也一起拖下水,到时候郭敦的罪名也就大了,时机合适,策动周家上一本奏章,再由那些御史煽风点火,告郭衍一个罪名,皇帝一定会重重处罚他!然而因为那一名参将之死,郭敦才会闯入王府,只要稍加挑拨,再有周家从中敲边鼓,想要策动另外的两千禁军必定不是难事,只要他们围聚宫门之前为郭敦请罪,裴后就能够将请罪的队伍变成逼宫的队伍,到时候郭家还不是必死无疑?可偏偏一切都被太子毁了,因为这个愚蠢的东西乱说话,不知自己的立场!裴皇后自然恼怒,她突然站起身,急行几步,怒容才缓缓地消退,转向了嬴楚道:“你以为我这一战胜负如何?”
    “娘娘明鉴,齐国公乃是越西第一名将,若说忠勇,无人能出其右,可是若说头脑他就不够瞧了!”
    “哼!”皇后冷笑一声:“我说的不是齐国公,我说的是李未央,你应该清楚的,她不是郭府的小姐,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嬴楚叹了口气道:“娘娘运筹帷幄,那李未央必定难逃这一劫!”
    裴皇后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会说话了?若是这一次连李未央一起伏诛,我还会更开心一些。”说着,她垂下眼帘,沉思片刻道:“也许你说的不错,此事我的确是操之过急。不要紧,接下来还有得好瞧!”
    嬴楚低下头去,微微含笑道:“是,娘娘。”
    裴皇后笑了笑,虽然那张面孔绝美,岁月却依旧在她的眼角染上了细腻的笑纹,在她露出这样笑的时候,这张脸有些狰狞,像一朵雍容盛放到了极致的牡丹花。
    议事不久,郭敦就被齐国公叫走了。等李未央从书房出来,瞧见郭敦已经跪在齐国公书房的外头很久,她淡淡一笑,走上前道:“四哥,还跪着呢?”
    郭敦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没敢抬头,李未央看了一眼书房中的烛光,自然明白郭敦为何如此惶恐,她微笑道:“四哥经过此事,应当知道以后做事情要多加小心!”
    郭敦心想你这不是正在生病吗,怎么不会去歇着,跑来奚落我!
    李未央瞧他眼中不忿,不由淡淡地道:“今天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恐怕事情会闹得更大,若是有心人趁机刺杀了王琼或是王家兄弟,你要怎么办?”
    郭敦一愣,抬起头看着李未央却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虽然刚才李未央已然在书房中指点了他,可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么的严重,却听到李未央继续说下去,“你杀了王延还可以说是为你的下属报仇,可你若是杀了镇东将军或是王府的其他人,那就是伤及无辜,到时候你自己的一条性命送掉了不说,还要连累郭家。”
    郭敦咬牙道:“大不了我就以死谢罪!”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世上死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你不过是一根导火索,有人想借着你把整个郭家烧起来,可是你偏偏还不自知!”
    郭敦看着李未央,低声道:“妹妹,我的确没有你聪明,可是事情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早在你受伤的时候,我便想要私自去杀了王延,后来他又杀了我的参将,我不得不这么做!”
    李未央看着郭敦,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能够理解郭敦的心情,在她心中王延也是必须死的,且不论他伤了自己,就说王延如此嚣张,将来也定会闯出祸来,这样的人留他不得。如此虽然称了那裴皇后的心意,但他们倒也没什么过分的损失。
    李未央看了一眼天色,吩咐赵月道:“给四哥拿把伞吧,我看马上就要下雨了,这一跪下去恐怕不得了!”
    郭敦咬牙道:“平日里三哥和五弟都会陪我一起跪的。”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却是有几分释然,她淡淡地道:“是啊,平时他们两个都陪你们跪,今天可寂寞了吧?可是偏偏他们这一次都没有犯错,父亲还要为他们的灵敏反应给予奖励,所以四哥你就一个人好好跪着吧!我要先回去歇息了,谁叫我还重伤在身呢?”
    她这么说着,已然转身离去,郭敦看着李未央的背影,却是越发迷惑,她不是受了伤吗?虽然太医说只是皮肉伤,可是不躺个十天半个月应该不会好,她怎么会如此神采奕奕,还是这个妹妹另有打算……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0:06
    270 背上黑锅

    郭府的花园凉亭里,李未央轻轻地剥了一个柑橘,送到郭夫人面前。阿丽公主则托腮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模样。
    郭夫人接过柑橘,含笑看着对面草坪上的一幕。只见郭导扮成马的模样,李敏之则骑在他的脖子上,笑嘻嘻地喊着:“驾、驾,哥哥快跑!”乳娘跟在后面紧张兮兮地跑来跑去。这些日子以来敏之的性格越发活泼,又恢复了往常一样,见人就笑的模样,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闭、不爱说话的小男孩了。他尤其喜欢和郭导在一起,每次碰到他就死死的拉着不放。也难怪,郭导个性十分的欢快,讨孩子喜欢,又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个孩子王。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面上深切的笑意,不禁淡淡地道:“母亲,敏之如今被照顾得这么好,你费了很多心思,我真心的感激。”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傻孩子,跟娘有什么好谢的。敏之是你养母的儿子,就跟我的孩子没两样。”
    李未央含笑,目光落在了远处郭导和敏之的身上。
    敏之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就大声的喊着:“停、停!”郭导立刻停了,弯下身体,敏之从郭导的身上滑了过来,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过来,奶声奶气道:“姐姐,今天公主姐姐怎么没有来?”
    阿丽公主大声道:“敏之,我不是在这里吗?”李未央一愣,随即便看向郭夫人,郭夫人微微一笑:“敏之问的是南康,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上香去了。”
    自从南康寡居以来,一直是闷闷不乐。于是郭惠妃便向皇帝请了旨,让她暂居郭府权作散散心,这虽然于理不合,但是齐国公府是郭惠妃的娘家,再者南康是一个寡居的公主,谁又会特别在意她呢?
    住到郭家的前半个月,南康公主几乎是日夜难安,形销骨立。后来经过郭夫人的开解,她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偶尔也愿意出去走一走,但是仅限于去庙中上香。
    李未央听到这里也没有多想,便微笑道:“既然是上香,为什么不和咱们一起去?”
    郭夫人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孩子个性现在越来越沉闷,我说十句她才答一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李未央闻言沉思片刻,道:“公主年纪还轻,总有一日她会想通的。”
    话虽如此,南康公主嫁了王延那样的丈夫,虽然现在王延已死,可是满城的风言风语却从未停息。南康公主承受着许多压力,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
    李未央虽然乐于见她成长,可若这种成长是以惨痛的人生经历为代价,那也太残酷了一些。
    就在此时,敏之突然拉了拉李未央的裙子,李未央低下头,只见到敏之笑嘻嘻地道:“姐姐,改天咱们也去集市上玩呀,刚刚五哥答应我了,要带我一起去呢。”
    李未央看向郭导,郭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已经大步地向这边走过来。他满脸的笑容道:“你这个鬼灵精,就知道缠着你姐姐!”
    李未央失笑道:“过两日就是大都最有名的庙会,咱们一起去瞧瞧就是了。”所谓庙会,不过就是赶集,只不过因为地处大都,所以这集市的规模也更大更热闹。
    郭导点了点头,道:“好,就当去散散心,把南康也一块带上就是了。”
    阿丽公主听到这句话,猛地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道:“我也去我也去!”还没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郭敦去了哪儿?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他人影了?”
    李未央看着阿丽公主微笑道:“也许四哥是出门办事去了。”她心中却略感奇怪,自从被皇帝削了官职之后,郭敦一直是闭门思过极少外出,可他今天为什么不声不响就出门了呢?
    几人正说笑着,忽然见到赵月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见这种情景,面上掠过一丝焦虑,却不得不回禀道:“小姐,出事了!”
    李未央见赵月满头大汗,面色焦虑,不由轻轻蹙起了眉头道:“出了什么事?”
    赵月看了一眼郭夫人,却是十分忐忑,低下头去,一个字也不敢说。
    李未央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此时郭澄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声音低沉道:“赵月,这件事情也瞒不了多久,你告诉她们吧!”
    赵月知道隐瞒不了,便有些不安地道:“刚才从外头传来消息,说是王家二公子王广在别院被人杀了。”
    李未央眉心皱得更紧:“你是说王广?”
    赵月低声道:“是,的确是那王家的二公子。”
    阿丽公主嘴巴微张,几乎不敢置信,随后道:“这……怎么会!”
    郭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更糟的是所有人都在传,杀了那王广的人就是四弟!这一回咱们家可要遭大殃了!”
    郭夫人愣了一下,手中的柑橘一下骨碌碌地滚在地上,沾满一地的灰尘。敏之还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捡起柑橘又送回去给郭夫人,可是他的小手举了半天,郭夫人却已无力顾及他,只失声道:“澄儿,你刚才说什么?”
    郭澄眼眸忧虑、面色凝重道:“母亲,京兆尹已经将四弟当成杀害王广的嫌疑人拘捕了起来!”
    郭夫人心头一痛,眼前一黑,立刻整个身体软了下去,旁边的婢女一阵惊呼:“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李未央连忙扶住她,见她只是一时过于着急才昏迷过去,才将她小心翼翼地交给婢女:“还不快扶母亲回去!”婢女们应了一声,这才扶着郭夫人回去。李未央随即又吩咐乳娘把敏之抱走,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郭澄道:“父亲可知道此事吗?”
    郭澄点了点头:“刚才我已经先行禀报过父亲,他亲自去京兆尹衙门打探情况,很快就会有消息就传过来了。”
    李未央慢慢地又坐回了凳子上,郭导看了一眼郭澄皱眉道:“四哥为什么要杀王广?这没有理由啊?”
    郭澄叹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理由,王广都是死了,再加上郭家和王家的旧怨,恐怕这件事情不能善了。”
    李未央却并没有过于慌张,裴后若是就此收手她才觉得奇怪呢,只是这件事情对方动作也太快了……她下意识地看了阿丽公主一眼,只见她两眼发直,完全的呆住了,似乎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李未央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这种局面,只能先等一等,最好还能让我见一见四哥。”
    郭澄却是犹豫了片刻才道:“如今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但我会想想法子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阿丽公主,低声道:“公主,这种时候我们顾不得你,请你自行回去歇息吧。”
    阿丽面上难得露出茫然之色,一双美目也是没有焦距,似乎要站起来,可不知为什么手脚全都发软,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李未央的袖子道:“嘉儿,郭敦会没事吗?”
    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毕竟这件事情来的十分突然,连她都没有想到郭敦会牵扯到一件杀人案中去,更别提这被杀的人还是王家的公子。她相信经过王延一事郭敦早已知道收敛,绝不会做出这种鲁莽的事情,更别提王广温文儒雅、个性温和,几乎可以说是与世无争,无论如何都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两人会拔剑相向。
    他们正在凉亭中忧心忡忡地说话,南康公主远远地走过来,却是面色惨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的模样。李未央站起身,迎了上去,温和道:“公主,你回来了。”
    南康公主似是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眼眸之中有些惊恐道:“哦,嘉儿姐姐,是你。”
    李未央听她语气奇怪,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见到她身边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宫女,便只是微笑道:“公主要出门上香,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
    南康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嗫嚅着道:“刚才我出门不小心吹了风,现在有些头疼,我要先回去歇息,其他事情回头再告诉你。”
    李未央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到那宫女已经快步地搀扶着南康公主离去。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头,今天的南康看起来有些奇怪。郭导走到李未央的身边,低声道:“怎么了?”
    李未央目光停驻在南康的背影上:“我只是觉得南康今日有点奇怪,五哥,待会儿你问一问马夫看她究竟去了何处。”
    李未央的话音还未落,已然听见婢女来禀报道:“小姐,旭王殿下到。”
    元烈一身骑射服,恼怒少见的凝在俊美的面孔上,风鼓衣袂,满头黑发不绾不束,直欲飘飞起来,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弓,显然是从郊外狩猎急忙赶回来的。李未央看到他这个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她低声道:“你已经得到消息了?”
    元烈点了点头,嘴角抿成一道直线:“现在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还有谁不知道呢?”
    郭导心中抱了一丝希望:“这件事情,旭王殿下了解多少?”
    元烈的眼里,一道神光暗了下来,变得越发幽深:“我只知道是王广在别院休息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被你四哥闯了进去,两人莫名发生了争执。等你四哥离去后不久,他们就发现王广被人杀死在屋中,身上中的是刀伤……”
    李未央凝神看着他,脸容上浮现了疑云:“如此看来,事情的真相还要等京兆尹来调查了。”
    元烈眉间似有解不开的锁,道:“如今真是扑朔迷离,我实在想不通,郭敦有什么理由非要杀了王广不可!毕竟王广的个性淡泊名利,与世无争,跟你四哥也没有起过直接的冲突,纵然为了王延一事,也不该落到如此境地。”
    李未央想到王广那一双淡泊的眸子,不禁叹了口气:“王广这样的个性,本不该被卷入这样的事情。”
    事发之后,人人都在悄悄议论,之前王延的事情还可以说他是有错再先,王家也不好过分怪罪郭氏,但这次敦敦竟然无缘无故杀了王广。王广和性情暴躁、人缘不好的王延大不一样,他的风评一向很好,所以他一死舆论全部倒向了王家。人人都明白,尽管王琼素来个性十分宽宏,他肯定也没有办法容忍郭氏这样的行径。在有心人的散播之下,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都是,郭夫人日夜忧思难安,一时竟然病倒了。齐国公也是十分的焦虑,素来沉稳的他一连三日都没有在用膳的时候出现,可见他心情烦燥到了什么地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召集郭家的幕僚商议此事。但是不管这些人出了什么主意,他们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因为裴后、王家,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因为不能探视,所以李未央也不知道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左思右想,为今之计只有向王家人了解这件事,但是现在他们又怎么能上门呢?李未央端着茶杯,思绪已经飞到很远,正在悠悠出神之间却突然听见赵月来报:“小姐,南康公主求见!”
    李未央一愣,这几日她忙着调查郭敦的事情,压根没有顾得上南康公主,她想了想道:“请她进来吧。”须臾之间,就见南康公主面色憔悴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未央瞧她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不由蹙起了眉头。前些日子,南康的身体和心情都已经好多了,脸上也出现了红润,怎么这两日又变得如此消瘦?她想到郭敦,下意识就觉得南康是为了郭敦的事情烦扰,可是很快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李未央不动声色,只是走上前,关切地道:“公主,怎么面色如此难看,可是身体那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为你诊脉?”
    南康公主一惊,连忙道:“不、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这两日胃口不好,睡不着觉,所以才有些憔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惊动太医了。”
    看她一副不安的模样,李未央闻言不再勉强,只是吩咐赵月去上茶,随后轻声地道:“公主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事吗?”
    南康公主面上显出了三分犹豫,但终究咬了咬嘴唇,几乎要将那苍白的唇瓣咬出血来,才低声问道:“郭敦表哥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随即看见南康公主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心中一动,她柔声道:“公主,听你这样关心四哥我才放下心来,我原本以为若四哥果真杀了王广,你还不定会如何怨恨他呢……”
    南康公主似乎被吓了一跳,看着李未央,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见她瞠目结舌的模样,只是轻轻一笑,似乎漫不经心地道:“公主殿下曾经与我说起对那王广十分青睐,可是经过这么多事情,公主的心意还是一如既往吗?”
    南康公主心中一凛,下意识道:“嘉儿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为郭敦表哥的事情担心,至于王广……我早就已经不再去想他了。王延虽然很多不对的地方,可他毕竟是我的夫君,王广是他的兄长,我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违逆人伦的事呢?”她一边说着,眼中竟有泪珠就要滚下。她不愿在李未央面前失态,便别过了脸,直到将眼睛里的泪珠全部眨掉才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勉强一笑,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你事情多就不打扰了,若是郭敦表哥那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李未央看在眼里,唇边浮起若有所思的笑意,并不勉强对方,只是起身送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南康公主突然停下步子,犹犹豫豫地看着李未央道:“这两日王家正在办丧事,我想……”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李未央笑了笑,道:“公主是王家的媳妇,虽然王延做了很多错事,但这一层身份是不会变的。你理所当然要去王家吊唁,只是……”李未央话说了一半,心中却转过无数的念头,在南康公主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只是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陪同。这样吧,我陪你去就是了。”
    南康心头一跳,看着李未央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现在这个时候,郭家的人恐怕不方便去吧。”一定会激化矛盾……
    南康能想到这一层,说明她还不算太傻。李未央面上如常淡笑:“这一点公主不必忧心,王家再如何生气恼怒也还不至于将我当众打出来。”她说这话语气十分轻松,可是南康公主却是忧心忡忡,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若是让她单独前去王家,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李未央主动要求陪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南康公主左思右想,终于点头道:“好,那我就去准备一下,咱们明日一早便前去吊唁。”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送着南康公主离去。赵月这时候端了热茶进来,瞧见南康已经走了,不由奇怪道:“公主怎么坐了这么一会就要走呢?”
    李未央淡淡地道:“这就要问她自己了,为什么一提起王广和郭敦就露出这么奇怪的神情。”
    赵月越发纳闷,她倒没有看出什么稀奇来,只是觉得南康公主最近表现得不同寻常,若说郭夫人和齐国公过分忧虑郭敦的事情以至三餐不能下咽,那么南康公主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未央站在门口想了想,却是向赵月道:“去告诉旭王,请他找人多多注意京中各大世家的动静。”
    赵越立刻应了一声,放下茶盏便转身出了门。
    李未央看着外头纷纷落下的雨丝,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如今裴后是步步紧逼,一步都不肯放松,这样也好,就让她看看对方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细密的雨丝之中,郭家的马车来到王家门前,门口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着这辆马车。有些刚走到门口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完全不能想像郭家居然敢在这个时候上门,这算上门请罪?他们这样想着,便用一种近乎看热闹的表情看着这一切发生,眼中充满了嘲讽。
    李未央对周围的视线视而不见,面上神情只是淡淡的,向南康公主道:“公主殿下,咱们进去吧。”
    南康公主在众人面前有一丝忐忑,迈出去的步子也有些僵硬了,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李未央和郭导都是神色自若,丝毫也不曾受到外界的影响,她心中不免暗暗的佩服,这两个人还真是淡定,对什么都不在乎!反观自己,就过于失态了。她定了定神,这才率先进了王家。王家早已经布置好了幡旗,一踏入门内便可看到高高的幡旗插在院中,迎风飘飘,取其缠绵之意,意思就是要引着王广的魂魄随着这飘扬的幡盖归来。李未央站在那足有那三四丈高的大幡面前,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报丧的管事大声道:“南康公主到!郭公子,郭小姐到!”
    这样的声音传了出去,一直穿过重重的院落,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落下了一层阴影。在院子里出现的情形跟大门口一模一样,王家的亲眷,正在忙碌的仆妇随从,皆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郭家的每一个人,甚至就连原本正在唱经的和尚们都停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之中,王琼已经越众而出。他看着郭家的人,脸色变得冷沉下来,可以看出来他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低沉地道:“这里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尽快离开!”
    这也是他们能够想像到的场景,可他们还是非来不可,若是郭家没人来,正好验证了传言,说明他们做贼心虚。齐国公本要亲自来,可是他毕竟身份不同,若是王琼当众羞辱事情反倒难办,所以被陈留公主竭力阻止了。郭导上前恭敬地道:“王将军,请您相信我们不是带着恶意来的。我们这一次来,只是为了吊唁王公子,并没有其他意思,请不要误会!”
    王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压抑着心头的复杂情绪。他看着郭导,能够感觉得到对方没有恶意。可那又如何?一个月之内,他连续死了两个儿子,而且都和郭家有关。若说他依旧无动于衷,那他岂非是禽兽吗?他是一个父亲,然后才是一个将军,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好好的保护,他这个将军又做的有什么意思?纵然王延是死有余辜,他并不怪罪郭家。那么王广呢,他是一个多么温和的孩子,只知道下棋,与世无争,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起争执。在王延的事情中,王广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工夫才劝服了王家的每一个人,希望他们不要因此和郭家起嫌隙。这样的一个好孩子,郭敦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王琼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纵然知道这件事情未必一定是郭家人所为,可是郭敦出现在杀人现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手掌不禁微微颤抖,不过好在有着袖子的遮掩,所以也未曾被发现,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凝声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去吧。”
    现在可不是惺惺作态故作客气的时候!李未央却上前一步,声音冷淡地道:“王将军,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和王小姐谈几句话?”
    王琼看了她一眼,却是蹙起眉头:“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未央神色从容:“只是为了我们两家共同的安危。”
    王琼身体一震,凝视着李未央平静的面孔半响无言,气氛一时之间沉积到了极点,人人心头都捏着一把冷汗。良久,王琼别过了脸,这就是默许了。
    南康公主见到郭家的仆妇随从身上都穿着白衣,一个个皆是面露愤怒之色,不由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而李未央却是脚步丝毫不乱,将所有人如刀锋一般的眼神视若无物。她终于如愿的见到了王子衿,对方同样是一身丧服。
    王子衿抬起头来看了李未央一眼便垂下了眼睛,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继续在灵前给她的兄长默默烧着纸钱,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平静:“郭小姐现在这时候来,是有意要挑衅吗?”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也许每一个人都会这么以为吧!但是我相信,王小姐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相信这样的话,纵然我再闲,也不会挑选这种风尖浪口来挑衅。”
    王子衿冷笑一声:“相信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我是诚心想要和郭家化干戈为玉帛的,可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王家的?我三哥的确是该死,这一点我承认,也绝不会袒护着他。可是我二哥呢?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们,甚至还千方百计地帮着郭家人说好话。南康公主的事情,若非是他在其中斡旋,父亲还不能那么快释怀。可是现在连他也死了,下一个要论到谁?我,还是父亲?”
    李未央看着灵前的牌位,又看了一眼王子衿恼怒的神情,神色却很淡漠:“我可以理解王小姐的心情,但你若是因为一时的恼怒,而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只会被别人利用。若是郭敦真的要杀害王广,一则缺乏充分理由,二则他的实力足够逃之夭夭,为什么要束手就擒?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背后那个人设计这一切又究竟是什么用意,难道你要对此视而不见?”
    王子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纸钱,抬起眼睛盯着李未央,眸子里似乎有燃烧的火光,随后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现在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李未央面上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极为郑重地道:“是,我为了替王公子讨一个公道,也为我四哥讨一个公道!”
    王子衿冷哼一声,“公道?什么是公道,这世上有公道可言吗?你四哥或许受了冤屈,可他至少还活着,谁又来为我二哥的死负责任?”
    李未央冷冷地道:“出了事不要怪别人,先想想自己为好!王小姐明知道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却还是非要让我四哥陪葬吗?”
    王子衿美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笑容越发冰冷,“若我说是呢!”
    李未央冷冷地道:“若是王小姐执意如此,咱们就没什么话好说了。”说着,她已经转身向外走去。就在这时候,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拦住了她的脚步:“郭小姐,请留步。”
    郭导蹙眉,挡在李未央面前道:“王季,你这是做什么!”王季面色有些发白,却还是勉强一笑道:“子衿向来和二哥的感情很好。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二哥还曾经说过两日就要带着子衿出门去散心。可是话说了还没有多久,他人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体谅子衿的心情,她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李未央当然知道王子衿心情不好,只不过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因为心情不好,就要罔顾杀人凶手,让真凶逍遥法外的道理。她淡淡看了王季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我能够体谅王小姐的心情,可这件事情明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你们却不愿意将真相昭告天下。请恕我多嘴说一句,看你们如此作为恐怕二公子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吧!”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王季的面上闪过一丝震撼,他动了动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吐出半个字,良久,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请几位到偏厅一叙。”
    李未央和郭导来到了偏厅,王季和王子衿都一同陪着,这里没有人注视,说话方便很多。王季开口道:“不知道郭小姐想要知道些什么?”
    李未央眼睛微眯,认真地道:“王公子都会据实的告诉我吗?”
    王季目光中闪过一丝忧愁,但他的神情却是十分郑重:“是,郭小姐问一句,我答一句。若有隐瞒,我便对不起我的二哥!”
    李未央这才点头,轻声地道:“王广的尸体你们应当验过,有什么发现?”其实这个问题,李未央曾经想方设法去京兆尹衙门打探过。可是这一回不知道得了什么人的吩咐,京兆尹却是守口如瓶,只说一切案件进展将直接禀报给皇帝,其他人都无从得知,坚决不肯透出丝毫的口风。以至于到了今天,李未央都还不知道事件发生的真实情况。
    王季长叹一口气道:“在帮二哥收殓的时候,我们发现他身上有多处刀伤,致命的一刀在胸口。而那刀的口径就和郭公子常用的凌云刀是一样的,若非如此,恐怕别人还不会怀疑到郭公子的身上。”
    李未央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四哥是当场杀人被捉住的吗?”
    王季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有仆从发现我二哥死在屋子里,立刻便大声喊叫起来,声音惊动了后院,他们冲出去搜查,恰好发现郭敦郭公子正要离开别院。”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正要离开别院?这样你们就能够肯定一切是我四哥所为吗?”
    王季看着李未央一时语塞,王子衿却突然打断道:“我二哥的武功虽然不说顶高,可是却也不是平庸之辈,能够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护卫在出事的时候已经四处搜查过,当时除了郭敦根本没有其他人在,而郭敦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还染有血迹,不是他做的又是谁呢?”
    李未央若有所思:“现在看来,就连你们也不能提供给我什么有用的讯息了!”
    王季看着李未央,神色平静地道:“我相信这件事情郭小姐一定会调查清楚,还我二哥一个公道!”
    王季这样说,证明王家是不愿意插手此事了。
    郭导冷眼瞧着他们,却是淡淡一笑道:“我想王公子在天之灵也会不安,怨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在这里枉自伤悲,甚至明知道这事情和我四哥无关,却还是故意冤枉于他,堂堂煊赫的王家居然会如此行事!算了,小妹,咱们走吧,不必多和这些人废话!”李未央听到这里也不再多言,只是施了一礼,和他一同离去。
    王季看着他们的背影,面上的神情却逐渐发生了变化,不由转头向着王子衿道:“妹妹,你觉着咱们这么做对吗?”
    王子衿思量了片刻,才回答道:“这件事情纵然不是郭敦所为,可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既然郭嘉要怀疑,那就让她去调查吧。若是她不能找到真实的证据,就让她四哥为我二哥陪葬也好,这样一来二哥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至于那幕后黑手,我总有一天会把对方揪出来,绝不会放过他的!”王子衿说到这里,美目之间中流露出一丝强烈的愤恨。
    李未央从王府出来,却瞧见南康公主神色不定,她轻声问道:“公主殿下,祭拜也祭拜完了,为什么还是如此不安?”
    南康公主一惊,手中帕子一下子竟然落在了地上,婢女连忙捡起收好,李未央凝眸望着她道:“公主身体不适?”
    “不,我没事!咱们快回去吧!”
    眼看着南康公主像逃难一样上了马车,李未央看了郭导一眼,对方显然和她一样都注意到了南康公主奇怪的表现,这绝非是面对王家人过于紧张,更像是心虚……
    马车到了郭家,李未央微笑道:“公主,你先回去吧,我还另外有事要办。”
    南康公主神色难安的下了马车,又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这两日李未央已经看多了她这种表情,不愿再多说什么,吩咐马车快速离去。马车一路到了京兆尹衙门的后门,元烈已经在那里等候,李未央掀开帘子,微笑道:“怎么,终于想到法子让我见他了吗?”
    元烈点了点头,目中有一丝得意,更衬得他面孔如玉:“京兆尹这老家伙素来狡猾,好说歹说死活不肯让我见人。没法子,我只好绑了他那养在外头的怀孕小妾,若是他不肯放你进去瞧郭敦,那他这个小妾、儿子,我就不准备还给他了,直接送去给他那个凶悍的妒妇老婆!”
    听到元烈说得如此无赖,李未央不禁摇了摇头,只是略一点头便下了马车。
    元烈一路跟她一同进去,低声道:“听说郭敦在狱中什么话也不肯说,根本不像他的性格,这件事情委实透着古怪,应该好好问清楚。”
    李未央神色肃穆:“我明白。”
    一路进了牢房,整个监狱的环境都十分昏暗,狱卒特意点起了一盏油灯为他们引路,穿过重重黑暗,烛光落到郭敦的脸上,他下意识的闭了眼睛,免得因为久处黑暗而被光线伤害了眼睛。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华服女子,容貌清秀,面容温和,正是他的妹妹郭嘉。郭敦心头一震,下意识地道:“妹妹,你来了。”
    李未央淡淡道:“四哥,你真是长了胆子,居然敢去杀王广!”
    郭敦低下头,眼中的惊喜一瞬间被伤痛所取代。他一言不发的坐着,似乎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李未央吩咐狱卒把油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等对方退了出去,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听说四哥在狱中什么话也不肯说,我还以为你是等我来将一切告诉我,可看现在这种情况,似乎你对我也要三缄其口了!”
    郭敦依旧不说话,只是神色微微一动。李未央缓缓吐出气息道:“母亲这几日头疼病又犯了,一直卧床不起。父亲也是忧思过甚,鬓发都白了几分。他不断的召集幕僚商讨怎么救你,可惜陛下将消息封锁得很紧,这一次连见到你都是旭王帮忙,若不是他,恐怕我连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郭敦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旭王元烈也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的抱臂看着自己。郭敦终究心头大为难过,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不孝,累得父母也为我担心。”
    李未央却是语带嘲讽道:“不止是父母,这几日阿丽公主也是一样忧心忡忡,连她最喜欢的点心也不肯吃了,更加不随便出门,每天只呆呆地坐在门口,看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郭敦心中越发难受,却是低下头去,忍了眸子里的悲伤。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何人隐瞒。”
    郭敦没有说话,可泪水却是滴落在地。
    大丈夫从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李未央看着他,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四哥若是就此认了罪,就是在蓄意挑起郭家和王家的争斗,你可知道这严重的后果吗?”
    郭敦当然知道这一点,可他有难言的苦衷。
    李未央越发肯定了原本的猜测,十分平静地道:“你这是为了南康公主么?”
    郭敦心头猛地一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未央,神情之中简直是震撼到了极点。
    李未央本来只是试探,可是见到他这种情景,原本的猜测已经肯定了十分,她摇了摇头,语气轻巧道:“原来真的是她!”
    元烈上前一步,目中流露出疑惑,逼视郭敦道:“究竟是什么回事,这件事情又怎么会跟南康公主扯上关系?”
    郭敦咬了咬牙,不吭声了。
    李未央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有些危险的弧度,转过头去对着元烈道:“不必问他了,这件事情还不如去问当事人的好!”
    元烈再怎么聪明绝顶,也没办法想象王广的死会和南康公主有什么牵扯……大伯和弟媳妇,老天爷!
    李未央走到牢房门口却突然站住,转头对郭敦道:“四哥,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义气应该讲在什么时候,又用在什么人身上,纵然你真是为了南康公主好,为了郭家好,但有些真相,凭借你一己之力是根本没办法遮掩的!”
    郭敦刚想要说什么,可是那烛火一灭,眼前的人已经走出了牢房。
    一路回到郭府,李未央不经通报便走进了南康公主的房间,南康公主此刻正对着镜子,不知道为什么暗自垂泪。
    李未央微微一笑,径直走到镜子面前,目视着铜镜中的人影道:“公主也真是时运不济,先是死了丈夫,如今寄居在我们府上,四哥又要死了。”
    南康公主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见了铜镜中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连忙道:“嘉儿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李未央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毫不留情地道:“我是说四哥马上就要被判决了,故意杀害世家子弟,又是有罪之身,恐怕要被判个五马分尸!”
    听她这样说,南康公主神色变得越发惊骇,甚至隐隐还有一丝凄楚和愧疚。
    李未央敏锐的铺捉到了她的神情,她走过南康的身边,纤长手指轻轻划过铜镜略带凹凸的表面,才转头看着南康道:“刚才我去牢中见过四哥,可是他却一心维护着某个人,什么话都不肯对我说。看来他已经萌生死志,非要替对方背这个黑锅了!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够让他咬紧了牙关什么都不愿意说呢?”
    南康公主神色越发的悲伤,她别过脸去,几乎不敢看李未央的眼睛。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轻声地道:“四哥的性格虽然冲动,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收敛了很多,凡事总算知道先三思而行,也不会那么莽撞了。母亲还说过些日子就会为阿丽公主和四哥举行婚礼,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对,南康公主,你说是不是?”
    南康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未央轻轻一笑,似是窥透了她的心思,只是继续往下说道:“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婚礼恐怕是再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我真是替阿丽公主难过,也替四哥难过。他知不知道自己维护的那个人压根就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不敢为他辩解一句!没有办法,四哥就是这么傻的人。为了义气,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南康公主终于忍不住,被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突然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李未央看她一眼,知道对方若非如今已经崩溃,是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她静静地道:“南康公主,你不要怪我,千错万错你不该去见那王广。你是公主殿下,理应是高贵典雅,自守门庭,王延的确是对不起你,但是惠妃娘娘已经说了,等事情淡了,过个几年再替你另寻归宿,可是这归宿绝对不该是王广。你不是都清楚么,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南康公主擦掉了眼泪。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对方道:“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一切的,但是这件事情我也没有料到会变得这么严重!事实上,自从王延死后,我经常去寺庙中听大师讲经,王广也会去那里,我们偶尔碰到,只是停下说一些话。他为人风趣,而且宽容大量,并不为了王延的事情责怪我,还经常安慰我,所以我们成为了朋友。我也知道他毕竟是王延的兄长,我与他来往多有不妥,所以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在我的心底,只是希望能够偶尔见一见他,哪怕是像朋友一样聊天,我也心满意足了。可是那一日,他突然传来消息给我,约我去别院见面,我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会急匆匆前去,可是等我赶到那里,却发现王广已经死了。”
    李未央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你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南康公主目中露出一丝悲伤,可却依旧认真地点头,“是,我去的时候他早已经断了气!就在这时候我才发现郭敦也跟着我赶到了别院,原来他在路上发现了我的马车,觉得行踪奇怪,便一路跟我到了这里,他来的时候王广已经死了,所以杀人凶手一定不是郭敦。”
    李未央心中突然全都明白了。原来南康公主是约了和王广见面,所以郭敦才死活都不肯透露为什么他会在别院出现。他是跟着南康公主车架而去,而南康公主又是寡居……一个寡居的公主去和自己驸马的兄长见面,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南康公主的荣誉就全毁了!不要说南康公主,就连郭惠妃也会成为天下的笑柄,所以郭敦宁愿承认自己承担杀人的罪过,也不肯说出一切。若说刚才李未央还对南康公主有些同情,如今却已是十分恼怒了。她豁然站起身,冷冷地道:“公殿下,你也太糊涂了!”
    南康公主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是糊涂,否则的话也不会去和王广见面,可是他们真的没有作出什么苟且之事。只不过是偶尔说说话,下下棋而已。但是这样的来往,在公主和自己的大伯之间是绝对不该发生的!正因为如此,她才百般的隐瞒,却料还是被郭敦发现了。郭敦为人讲义气又关怀家人,向来对南康公主有几分同情,所以这一次他才一力承担此事,坚决不肯将真相对外透露。想也知道,若是郭敦说出一切,非但不能为他减轻杀人的嫌疑,还会将南康公主一起拖下水。李未央转身,下意识地在屋中走了几步,似乎有些踌躇。
    南康公主看着她,目光无限愧悔,道:“嘉儿姐姐,这件事情现在该怎么解决?”
    李未央看她一眼,神色却十分冰冷,南康公主有些瑟缩,几乎想要后退,可是想到郭敦她不由鼓起勇气道:“不如——我去向京兆尹大人说清楚。”
    此刻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反悔。李未央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你去替郭敦说明,非但不能替他减轻嫌疑,还会让人觉得你是在和王广私会,被郭敦突然撞破,所以郭敦一时恼怒才会和王广起了纠纷。果真如此,王广的死,郭敦是非背这个黑锅不可了!”
    南康公主原来以为最糟糕不过是自己坦诚一切,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说不得了!她一下子懵了,只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0:21
    271 虎口夺食

    傍晚,李未央站在庭院里,默默看着眼前的雨丝,神情有些捉摸不定。赵月看到她如此,便上前为她披上一袭披风,低声道:“小姐,天凉了,您要保重身体。”
    李未央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微微一笑道:“赵月,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赵月一愣,随即低头道:“回小姐,奴婢跟着您已经有四年多了。”
    李未央轻轻叹息一声:“日子原来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四年了。”赵月听到李未央如此感慨的语气,不由有些疑惑。李未央瞧她一眼并不多加解释,只淡淡地道:“这几年来,咱们经历了不少的风雨,每一次我都觉得能够平安度过,可是如今我却第一次觉得没有把握。”赵月听到对方这样说,不由更加惊讶。
    此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失落,难道这一回情形真的很不妙吗?”这是元烈的声音,李未央没有回头,便可以轻易分辨出来。
    赵月轻轻的退到了一边,元烈走了过来,看着李未央的侧脸,面上带着一贯的笑容:“未央,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这都不像你了。”
    李未央失笑:“难道李未央就应该是一个战无不胜的人吗?这世上总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的,我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想出退敌之法。”
    元烈皱了皱眉头,道:“你是怪郭敦鲁莽?他这个性又不是第一天,不必理会。”
    李未央摇了摇头,轻声地道:“若非我先与临安公主结仇,也不至于和裴后闹得水火不容。裴后如今这么急吼吼的要针对郭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对付我。郭敦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裴皇后不会无缘无故的拉他下水,她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要将我至诸死地罢了。”
    元烈当然知道裴后打击郭敦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借此打击李未央,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次就必输无疑,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挽起了李未央的手,柔声道:“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即便你不存在,郭家总有一日还会和裴氏对上,一山不容二虎,裴家绝对不会允许郭家这样势力的存在,更何况静王野心勃勃,他一心想要取太子而代之,纵然郭家不想卷入,最终还是会被裴皇后视为眼中钉的,你的存在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而已。”
    李未央何尝不知道呢?她的目光看起来很有些少见的疑虑:“可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裴后这样的对手。”这么多年来她遇到很多人却从未觉得忐忑,可这一回,她却完全不知道对方下一步会怎么走。
    元烈轻轻一笑,道:“裴皇后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你会忌惮她,我并不奇怪。”他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将她揽进了怀中,淡淡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李未央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微微闭上眼睛假寐。元烈看着她,心中一时百转千回,用力地将她抱了抱,垂下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心疼地笑道:“这些事情这么烦人,不想就不想了,交给我来解决吧!”
    李未央倏忽睁开双眼,目中倒是有三分惊讶:“你能有什么主意?”
    瞧见她露出吃惊的神情,元烈委屈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竟然也抖动两下:“不要小看我呀!”
    李未央挑起眉头:“我可不相信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元烈好笑的低头,额头轻轻抵住李未央的,亲昵地蹭了蹭,琥珀色的眼睛此刻笑得弯弯,如同天上的一钩弯月:“山人自有妙计,不过……你必须先贿赂我,方才肯告诉你。”他声音很轻缓,但话语之中却是无限温柔。李未央眯了眯眼睛,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微微一拉,正好两人四目相对,她笑得轻快,喃喃地问道:“是啊,我的旭王殿下是才智无双,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会出什么样的主意!”
    元烈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怔,随后便低低笑了起来,无意中发觉两人靠的如此之近,他眼眸不自觉沉了几分,似乎变深了。李未央看着对方,只觉那双眸子幽深的仿佛是漂亮的星海,波澜壮阔,让她一眼望进去,便再也不想抽身离去。
    却不料此时突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把他们吓了一跳,立刻分开来。李未央转头一看,却瞧见是郭导和郭澄两人走了进来。
    郭澄满脸尴尬,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郭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便是笑了开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花前月下,咱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四哥的事吧!”好吧,他就是看不得旭王如此轻松,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元烈盯着郭导,眸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终究只是淡淡地道:“五公子,听你所言,似乎是有什么对策了。”
    郭导一愣,随即颓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和三哥苦思冥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所以还是来求妹妹。”
    李未央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导,道:“这件事情,我还在想。”
    郭导却上前一步,声音有些不安道:“那就要快一些。这件事情如今已经送到了陛下的御案之前,恐怕明日就要宣判了。”
    李未央皱眉道:“这么重大的案子,不必经过三司会审吗?”
    郭导却只是摇头:“这一次闹得满城风雨,谣言四起,陛下十分震怒!恐怕等不到三司会审,他就会先行做出判决的。听说今天下午郭惠妃和静王都去求情,可全都被陛下严厉斥责一番。郭惠妃苦苦哀求,一直跪在殿前请求陛下饶恕郭敦,但是陛下却命人强行将郭惠妃叉了出去,我担心……陛下已经对郭敦起了杀心。”
    李未央听说这个消息,微微一叹:“听你所说陛下的确是动了杀机,但我们要找到足够证据替郭敦脱罪又是不可能的。目前这种情况,有别院的那些护卫、婢女作证,四哥的身上带着血渍,还有王广身上的刀伤……四哥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郭澄面上现出一丝焦灼,道:“那么,若是让南康公主她……”
    之前李未央已经将一切告诉了郭夫人,所以如今郭家人知道此事并不奇怪。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妥!若是让公主出面,别人只会觉得南康公主和王广有染,不但有辱死者声名,而且连公主也会拖下水。毕竟公主和郭家的关系世人皆知,所有人都会以为公主是为了帮郭敦脱罪,才会出来作证。想也知道她的证词非但不能带来什么有利的证明,反倒会把整个郭家一起连累了。”
    郭导和郭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此事十分难办。
    旭王看着众人,突然走到窗边的棋盘边上,随手拈起一颗棋子在手上把玩着:“如今这场棋局已然是走到了危险之处,嘉儿,我想问问你。”李未央一愣,随即看向元烈。元烈笑了笑,眼眸中光华璀璨:“上一回我围困了你的棋子,你却从东南面出棋避开我的锋芒、围了我的要害,迫使我不得不调转枪头来救,以至放弃了大好的局面最终输给了你,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李未央听他说的奇妙,不由低头想了想,片刻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丝光彩,盯着元烈道:“这么说,你手上已经有了制胜之道?!”这个法子她不是没有想过,只可惜抓住对方要害这种事实在是太难!元烈这样说显然是已然找到了!
    元烈胸有成竹地道:“今天下午刚刚搜集齐全,可笑那裴后只知猛攻,却不料背后失火。我想她若是聪明,定然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李未央思索一番,却并不盲目乐观:“想要从裴后的口中夺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这件事一定要机密进行!”
    元烈知道李未央是个极端谨慎的人,便笑着点了点头。郭澄还是不放心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依旧听不明白。”
    郭导刚才已然听出了门道,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哥你就放心吧,嘉儿和旭王殿下会有主意的。”
    郭澄皱起眉头,目光在他们三人的面上一一掠过,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道:“如此,就一切拜托妹妹和旭王了。”
    等到郭导和郭澄二人相携离去,元烈才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李未央道:“证据到了手上,如何利用让它发挥最大价值,还要看你的了。”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说是这么说,可我却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在裴后那里讨得便宜。”
    元烈窥着周围已然没有外人,顿时大为欣喜,厚脸皮地靠近一步,神秘兮兮地道:“我相信你的实力,当然,也许你还需要一个帮手。”
    李未央闻听此言,似是想起了什么,报之一笑:“是啊,我还需要一个帮手,或者她未必肯帮我,但只要她在就是极有用的。”
    元烈不动声色地笑了,露出一口算计人时候的亮闪闪牙齿。就在他准备找个机会一亲芳泽的时候,却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天色晚了,旭王殿下还是早点回去吧。”回头一瞧却是俊朗的五公子郭导又探出头来,满面笑容地说道。
    元烈脸色一沉,心道我为你郭家奔走,怎么取一点利息都不行吗?还这么斤斤计较!这厮果真不怀好意!他正在犹豫,那边郭导已经快步走了回来,一把拖出他的胳膊道:“旭王殿下不想回去吗?那也无妨,来来来,到我院中陪我下棋也好。”
    元烈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已经被笑得张牙舞爪的郭导拖了出去。李未央看到这一幕,不由轻笑起来。赵月看到李未央神色已经恢复了从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宫中果然有旨意传来,郭敦被判了斩立决。
    听到这样的旨意,郭夫人泪流满面,竟哭昏了过去。齐国公倒还镇静,他告诉李未央道:“我昨日入宫请求陛下宽限几日,至少让我们咱们有时间寻找到足够的证据,可是陛下却执意不肯,十日后就要行刑了!”
    李未央冷冷一笑:“这种情形之下,除非有人能够拿出真实的证据,否则就根本没有办法再救下四哥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证据是根本找不到的。”
    齐国公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早已经派人去别院四周搜寻,只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可以证明郭敦是无辜的,然而却最终一无所获。再加上监牢之中的郭敦死活也不肯说出他当日去别院究竟是什么原因。当事人都不肯开口,齐国公纵然有翻云覆雨之力,也没有办法替他翻案啊。
    想到这里齐国公脸上露出深重的忧色,一言不发,直到眼前茶水凉了,他抬起眸子道:“嘉儿,恐怕这一回你四哥他……”
    李未央定定看着齐国公,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父亲你放心吧,我会让四哥平安回家的。”
    齐国公心头一跳,下意识道:“嘉儿你真有把握吗?十天,只有十天的时间!你能够在十日之内找到证据?”
    李未央却是轻轻一笑,若有所思:“不需要证据,什么也不需要。”
    齐国公看着李未央完全愣住了,如今这局面连他身边那些幕僚都找不到接解救之道,嘉儿又能有什么办法?她还说不需要证据,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未央并不预备将一切都说出来,只是神情郑重道:“父亲只需要好好照顾母亲就好,其他的……交给我们吧。”说着,她起身再次向齐国公施了一礼,随后转身走了出去。齐国公看着女儿的背影,越发觉得疑虑重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齐国公始终不见李未央有所行动,甚至她不曾派出任何一个人出去搜罗证据,也不曾参与齐国公府幕僚们之间的讨论,更加不曾为救援郭敦做丝毫的准备。齐国公看在眼中,越发觉得纳闷,眼看着后天就是郭敦的处斩之期,若是还想不到法子,郭敦只有死路一条了!齐国公不禁觉得其实自己也是过于高看嘉儿了,她必定只是一个女孩子,让她出主意,本来就是过于为难她了。这样想着,齐国公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时,李未央却突然进了书房,向他禀报道:“父亲,女儿今日要进宫去看望郭惠妃。”
    齐国公看着李未央,露出惊奇之色道:“这时候去看望郭惠妃?”
    李未央点了点头:“惠妃因为替四哥求情一事在殿中跪了很久,听说她生了病,所以才召见家人进宫去看望。母亲正卧病在床,祖母身子也不好,只能我去了。”
    齐国公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嘉儿,凡事尽力就好,不要勉强。”
    李未央知道对方或许猜到了什么,也不点破:“父亲放心吧!”
    马车一路到了宫中,李未央下了车,随后穿过重重宫墙,跟着引领的宫女来到了郭惠妃的宫前。女官迎了出来,轻声地道:“郭小姐,惠妃娘娘刚刚吃了药才躺下,奴婢这就去禀报。”
    李未央摇了摇手道:“不必,我就在御花园中等候娘娘。”
    女官吃了一惊,道:“小姐要去参观御花园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这应该没有不合规矩,再者说,梅花马上就要开了吧?”
    女官听到这一句,越发疑惑道:“是,冬日就要到了,早梅很快就会开的,郭小姐是想要欣赏梅花吗?那奴婢领着您先去御花园走走,等到娘娘醒来,您再拜见也好。”
    官家女眷进宫,并不一定要一直在宫中待着,是可以去御花园逛一逛的,这算不上逾矩,只是碰到贵人一定要回避,不可以莽莽撞撞上前拜见。等女官带着李未央来到花园,却远远瞧见那边香风萦绕、花团锦簇,早已经有一位贵人在那里坐着,女官吃了一惊,连忙道:“郭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未央看着不远处皇后的鸾驾,却是淡淡一笑道:“既然狭路相逢,又何必退却呢?”说着,她微微一笑,已经举步向前走去。女官心头恐惧,要知道皇后娘娘和郭惠妃素来是不对付的,现在郭小姐在宫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她想到这里,越发恐惧不安,可离得这么近了不去拜见也是不敬的罪过,她连忙吩咐人赶紧回去向郭惠妃报信,这才匆匆地跟上了李未央。
    李未央神色从容,面上带笑,郑重向皇后行礼道:“臣女见过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凤驾在此,臣女打扰了。”
    裴皇后一双凤目扫来,见到是她却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郭小姐,今日怎么有心思进宫来看望你的姑母?”
    明天就是郭敦的处斩之期,裴皇后问的这句话,显然就是在刺激李未央。李未央听了这句话,神色之中却看不到半点的紧张焦虑,她上前一步,眼瞳温煦:“是,惠妃娘娘身体不适,家母委托臣女进宫来看望娘娘。”
    裴皇后展颜而笑,看着旁边的王子矜道:“真是巧,今日王小姐也是入宫来送她替我绣的绣品,你们俩真是心有灵犀,居然碰到一块儿了!”
    旁边的绣凳之上坐着正是王子矜,她一身衣裳颜色极为素净,虽然因为兄长的死她是不便进宫的,但是裴皇后给的期限又已经到了,所以在请了旨意之后,她只能亲自将绣好的山河图送来给裴后,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会碰到李未央!
    王子矜不知道李未央到访,可李未央却是算准了王子矜在此处才会来的。想到这里,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原来王小姐也在。”
    裴皇后的目光在她们二人的脸上扫过,只见李未央相貌清丽,而王子矜却是风情无限,宛如两种截然不同的花,各自绽放着美丽的光彩,说不出谁更夺目,她心头漫过一丝冷笑,面上难得慈和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坐吧。”
    旁边的女官立刻送来一个绣凳,李未央谢了座,就听见裴皇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郭惠妃身子可还好吗?我听说前两日她在陛下殿前跪了很久。唉,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个意外,我想郭公子应当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徒,还要请王小姐节哀顺便才是。”
    王子矜面色一变,随即低下头去:“是,娘娘。”
    裴皇后一双瞳仁一瞬不瞬,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道:“依我的本心当然是希望两家能够握手言和的,但是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不处决郭公子只怕难以平民愤。郭小姐,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照料你的父母,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必伤心得很。”
    李未央眯起秀长眼睛,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绣着精致梅花的袖子,谦卑道:“娘娘此言甚是,只是我四哥虽是莽撞的人,却并不是这等大奸大恶之徒,所以我相信真凶至今还逍遥法外。”
    王子矜心头一跳,看了李未央一眼,神色中流露出些微异样。
    裴皇后唇畔含着一丝冷笑,在她心中李未央已然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也不会再度进宫来求郭惠妃,此刻听见李未央这样说,裴皇后只当她是死鸭子嘴硬,也不以为意地道:“郭小姐,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又何必出言狡辩呢?明日就是除斩之期,哪怕你舌灿如花,也没有办法更改这结局!”
    李未央不紧不慢地道:“娘娘说的是,郭嘉的确是想要力挽狂澜,可惜无力回天。若是换了娘娘开口求情,想必陛下会听您的暂时缓一缓这刑罚,另行捉拿真凶。”
    裴皇后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听郭嘉这意思难道是希望自己开口饶了郭敦?这丫头还真是敢想,原本就是自己一手设计了一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放了对方!
    李未央看出裴后心底的得意,阴谋诡计得逞之后,再深沉的人也难掩这种心态。她抿唇又是一笑:“王小姐入宫是为了何事?”
    王子矜淡淡地道:“今日我入宫是为娘娘送山河图的。”
    李未央面上露出些许期盼道:“臣女对绣品也有几分心得,不知娘娘可否赏给臣女欣赏一二?”
    裴皇后闻听此言,长眉一挑,招了招手,吩咐身边的人道:“没有听见郭小姐说的话吗?拿去给她瞧瞧。”
    宫女立刻将山河图送到了李未央的身边,李未央展开,只见这一幅山河图气势磅礴,绣工却娇妍精细,不由笑了起来,语带赞赏道:“王小姐果然是绣工出众、独具慧心。看这山河图上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都是栩栩如生,想必陛下寿辰之时会对王小姐的礼物大加赞赏。”
    裴皇后绝美的面上无比雍容:“郭小姐果然有眼光,子矜的绣艺的确是冠绝天下。”
    李未央又观赏片刻,乌黑的眸子里含着一层沉郁光芒:“这个地方——似乎是荷州。”
    王子矜一愣,随即看了一眼她手指停留的方向:“是,是荷州。”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如今荷州这两日可出了大事,王小姐可知道吗?”
    裴皇后神情冷淡了下来,王子衿不明所以:“哦,这我倒是不曾知晓,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李未央微笑着道:“荷州煤矿丰富,很多荷州人都是靠着私开煤窑发财,陛下早已经有了旨意,说所有的煤窑都是归于国家,可有些人还是知法犯法,坐监偷采。若仅仅如此就罢了,为了掩饰罪行,他们甚至放水淹人,意图消灭证据。半月前陛下的监察御史秘密巡查到荷州,那些人仓皇灭口,竟酿出了一个大事故,一下子淹死了两百多名的矿工。娘娘,这么大的事情,您难道还不知情吗?”
    裴皇后微微眯了眼,神色越发冰冷道:“是么,这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淹死了两百名矿工?”
    李未央点了点头,似乎对裴后不知道此事十分惊讶:“是啊,虽说这两百名矿工都是朝廷的囚犯,其中也不乏大奸大恶之徒,可是这些人本不该在私窑出现……偏偏那些私窑主买通了官府,竟将这些囚犯偷偷运去开采煤矿。被人发现之后为了掩盖罪行,又放水淹了煤矿,将这些犯人全部淹死。盗窃国家财物不说还杀人灭口,此等罪行真是令人发指!”
    王子矜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她不知道李未央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此事,更不知道荷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裴皇后,却见到对方虽然面色依旧平静,可眉心却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李未央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若是陛下知道,想必会重惩!只是我却担心他们背后有不少的保护伞,甚至官商勾结,搭股吃红。”
    王子矜明知道此刻自己不插嘴为妙,可却依旧不禁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无意中得到了数个煤窑合股的约定书,其中有个人十分奇怪,他一般只出少许象征性的钱财,可是最后分红却拿了最大头,有的时候甚至是一分钱也不拿出来,却白占八成的股份。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一个人既没有地,又不出资金,还不承担办矿的责任,更不会下窑去挖煤,却白得这么多钱,王小姐,你猜猜是什么缘故呢?”
    王子矜皱起眉头,李未央的话其实很明白,朝中有人做了这些私窑煤矿矿主的保护伞,而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取巨额的采矿利润。但是矿产是属于国家的,尤其是到这一朝,皇帝对于那些私开煤窑的人,无一不是生吞活剥、严厉惩处,一旦抓住一个,当事人要杀头还要株连九族,几乎是和谋反同罪!可是由于采矿的巨额利润,还是不断有人投入这项产业之中,为了能够平安地躲过皇帝的耳目,他们不得不寻找靠山。听李未央所言,这一次出事的私窑,必定也是有靠山的,而且这个靠山恐怕还不小。王子矜是何等聪明之人,她很快联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看向了裴后。
    裴后强行压住跳动的眉心,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向两位小姐说。”听到裴后这样吩咐,所有的宫女便都低头退出凉亭。李未央的目光转向裴后,面上笑得十分和悦。
    王子矜瞧着李未央的神色,只觉那一双平淡的眸子无波无澜,丝毫没有异样,仿佛一首古琴曲,优雅而安静,却又透出不动声色的寒芒。王子矜这才觉得郭嘉做戏比她厉害得多,面对裴后竟然也能如此的镇定!
    裴皇后良久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古怪。直到王子衿额头有冷汗渗出,裴后才叹了一口气,道:“那份约定书在你手中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若是不在,我怎么会入宫呢?”
    “果然是只小狐狸!”裴皇后冷冷地道:“你今天是来威胁我。”
    李未央自然露出一丝笑意,面上却没有得意之色:“臣女不敢,娘娘说的太严重了,若仅仅是贪污几百万两库银,想必陛下还不会震怒,可是私吞矿产,而且还下令杀人灭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纵然陛下不想追究,娘娘也有意偏袒,只怕也无法庇护那背后之人。毕竟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不做则已,一旦做了,名声也就全完了。”
    裴皇后心头勃发的怒气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右手尾指带着的护甲竟然“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那清脆的声音让王子矜心头一跳,她下意识地离开凳子当即跪倒在地。而她对面的李未央却是从容的坐着,摇杆挺得笔直,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王子矜身体一颤,在这片刻之中自己和李未央的高下已分,面对裴皇后的压力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倒,而李未央却是毫无反应……这说明仅仅在定力上,自己就和对方相差甚远。为什么,明明年纪差不多,对方却能如此镇定?!
    李未央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裴后,微笑道:“娘娘何必动怒,臣女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裴皇后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添了几分凝重与深沉:“你以为仅凭私窑一案,就能够把太子拉下马?”
    李未央轻笑出声:“论揣摩圣意,我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只能靠勤能补拙了。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赌一赌,”说完,她修长的手指再一次拂过那美丽的山河图,却是拔下发间的簪子在绣品上轻轻划过,所到之处,皆是绣线零落,丝丝断裂,“只是越完美的东西越是经不起损伤,就像这幅绣品,一根尖利的簪子就能彻彻底底的毁掉!娘娘,您可要慎重一些,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就犯了大错。”
    “你!”王子衿瞧见自己小心翼翼不眠不休绣好的东西竟然一朝尽毁,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看了王子衿一眼,却是淡淡含笑,用那残次的绣品轻轻拭去簪子上的尘埃,然后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郭嘉,明人跟前不说暗话,你将那一份合约交出来吧。就算你卖本宫一个人情,我不会亏待你的。”裴皇后凝住了眉,淡淡地道。
    李未央不动声色,只是微笑道:“娘娘,这份约定书……臣女自然拱手奉上,只不过呢,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一条人命,还是值得的!”
    裴皇后早已不耐烦再听下去,掩饰不住眼中簇簇跃动的火苗,腾地站了起来冷冷道:“你放心吧,我总要叫你满意就是。”说话之间,她已经背过身去,终于疲惫不胜似地闭了闭眼,才扬起声音道:“来人,送两位小姐出宫。”
    王子矜和李未央一同走出了御花园。王子矜脚下一崴,几乎跪倒。李未央微笑着扶住她,柔声道:“王小姐,何必这么紧张?”
    王子矜额头冷汗直下,她看着李未央道,目中闪过一丝愤怒:“你利用我。”
    这是肯定句,可见对方早已心中有数。李未央却是故意露出惊讶之色:“王小姐此言差矣,我只不过是挑了个你在的时候才来见皇后而已,怎么就说得上利用了?”
    王子矜冷冷一笑道:“不要装模装样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故意找上门来,不过就是要诱导裴后以为我和你串通,难道不是吗?”
    李未央轻轻一叹道:“王小姐果然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一层,不错,我只不过借你踩上一踩,想必你宽宏大量,不会介意吧。”
    怎么可能不介意?王子矜深吸一口气,道:“郭嘉,你果然是厉害,厉害的很哪!我不过是在哥哥的丧礼上给了你闭门羹,你转过头来就猛地扇了我一巴掌,狠,真够狠的!”一连说了几个狠字,都没办法表达她现在恼怒的心情。
    李未央笑了笑道:“王小姐早就已经不可能成为裴后的盟友了,我这么做也不过就是在推你一把而已,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王子矜却不上当,逼问道:“你是如何弄到那合约书的?”
    李未央微笑道:“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一直在搜集这些证据,只不过时机还不成熟,没有办法立刻拿出来罢了。”这一些证据是元烈秘密找到的,原本预备用在关键时刻去对付那个人,可是此刻为了救郭敦,却不得不拿出来,虽然有些可惜,但是现在能够看到裴后吃鳖的模样,李未央还是觉得心头畅快。
    此时见到王子矜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李未央略略挑起眉头:“这世上没有人会毫无弱点,裴后也是如此,我们在寻找裴家亏空的证据之时,因缘巧合的发现了他们和一些朝中大臣交往贿赂的证据。不仅如此,还秘密找到了裴家在荷州、兰州、沧州、贺州等八个地方都有私窑,他们以手中的权力入股,空手套白狼。你说这样的事情若是宣扬出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王子矜心头一动道:“裴家?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果真是太子!”刚才听到李未央突兀地和裴后提起太子她就已经怀疑了,现在才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阳光之下,李未央笑得十分轻柔美丽,却叫王子矜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没有看错,眼前的女子不但聪明、善于谋划,而且手段狠辣,裴皇后先下手为强,居然没能整死她,反而让她扳回一程。
    王子矜强自忍耐自己心头的不甘和震惊,面上冷淡道:“原来你是在引蛇出洞。”
    李未央微笑:“王小姐客气了,天色不早,我该走了,咱们改日再见!对了,那幅绣品已经毁了,恐怕王小姐要受受累,在半月之内赶出来送上,可别太辛苦了。”说着,李未央已经转身离去。王子矜看着对方的背影,良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而此时回到宫中的裴皇后,却是大发雷霆。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太子迎了上来,劈头就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裴皇后一扬手,竟然狠狠地给了太子一个耳光,太子没有防备,竟一时被她打翻在地,可见裴后用力之大。太子捂着脸吃惊地看着裴后却不敢分辨,立刻跪好,道:“母后,您到底怎么回事,儿臣犯了什么错吗?”
    裴皇后指着他,手指却在颤抖,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道:“滚出去!”
    太子看到裴皇后一副气极了、眼中有火的模样,越发的不明白,他大声道:“儿臣不知犯了什么错,母后您总要给一个准信吧。”
    裴皇后向外一指,竟然完全失态地尖叫道:“你给我滚出去!”太子心头大为惊恐,却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匆匆退了出去。
    裴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却是颓然地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儿,她才向旁边说道:“出来吧。”
    嬴楚从一旁的幔帐之后走出,跪倒在地,裴后道:“你都听到了?”
    嬴楚点了点头道:“微臣斗胆,请娘娘恕罪。”
    裴后闭上眼睛,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恼恨:“这个儿子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一点用都没有,只会拖后腿!”
    嬴楚看着裴后,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不管在任何时候,裴后都是意气风发,一切尽在掌握,可是今天她却显得特别的颓唐,原本绝美的面孔虽然依旧动人,却是无比的忧伤。此时,风吹动宫殿房梁上的虫洞,发出既像叹息又像呜咽的声音,裴后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道:“他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若不是因为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嬴楚深深地低下头去,这世上没有人是没有弱点的,裴后的弱点就是太子,即便她不在意这个儿子,可所有人都知道,裴后用来争夺皇位的最大筹码就是太子,可是无论她如何约束太子,这个人终究是会犯错的!而这些错处,恰好就被对方捉住了,嬴楚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请娘娘不要过于生气,机会总还是有的。”
    裴后眉目凝起,看着嬴楚道:“你拿着我的手书去见太傅,请他即可进宫求见陛下。另外……叫那个刺客主动出来认罪。”嬴楚吃了一惊,却不敢再多问为什么,只是应了一声,才退了出去。
    此刻殿外阳光已经冲破了云层,可是殿中却是一片阴冷。裴后在昏暗的环境之中坐了很久,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囚车的车轴滚动着,一路向刑场而去。沿街无数的百姓围观,纵然士兵们一直围堵着,不让任何人进来,却还是好多人将身体探了出来,伸长了脖子观看。两旁的茶楼酒肆早已被人预定一空,所有的达官贵人也是争前恐后地伸出大半个身体,居高临下地对着囚车指指点点,所说的无非是郭家如何不自量力,先是得罪了裴氏,又得罪了王家,这一回可好,郭家的儿子被处斩了……在他们口中,王家已经变成了可怜的受害者了,毕竟他们一连损失了两个儿子,早早承受丧子之痛镇东将军王琼听说已经一病不起,若是陛下再不株杀这杀人凶手,恐怕王家非要上殿讨个公道不可。其实谁都没有亲眼看到当初在别院发生的事情,可是自然有人在民间悄悄传播,一传十,十传百,一来二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广是为什么被杀的。
    百姓们最是愚昧,向来都是人云亦云,他们看到这囚车中是杀人犯,便不停地对他指指点点,“啪”的一声,一个臭鸡蛋砸到了郭敦的脸上,一片烂菜叶也随之摔在了他的头上,他眨了眨眼睛,嘴角的弧度缓慢地牵起,却是深深的自嘲。
    此时他虽然一身狼狈,却依旧不脱郭家人的气度。到底刑场之后,监斩官是刑部尚书,他在监斩席上淡淡的看着这一切,便高声吩咐人在刑场周围围上一圈白布,以防血喷溅出来,溅到百姓身上,引起不必要的动乱。
    郭敦被压得跪倒在地上,插在身后的木牌被刽子手拿了去,头也被人按倒在地,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大刀将太阳的光反射出来,刺得他的面部生疼。
    郭敦第一次感到悔恨,原来自己冲动,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局!呼啸而过的刀锋越来越近的逼迫他的脖子,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百姓们互相推搡着,争先恐后地目睹这一杀头的景象。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大声地道:“陛下有令,刀下留人!”听到这八个人,郭敦却是吃了一惊,他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蓝衣太监手中捧着陛下的谕旨,闯入了刑场。刑部尚书慌忙接旨,而那些原本要砍他头颅的刽子手也全都跪倒在地。
    听完了皇帝的旨意,众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郭敦竟然被开释了?!他这是什么样的运气,竟然有这等好事发生在他的头上!一阵凉风吹来,郭敦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郭敦的事情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然有很多的御史和朝臣刚开始纷纷上表弹劾,但是在杀人真凶去刑部认罪之后,这些弹劾就没有了力量。是啊,真凶都已经出现,自己认罪了,谁还能说郭敦是杀人凶手呢?
    有心人将事情传的沸沸扬扬,郭敦却是一脸惭愧的迈入了郭府,迎头就向郭夫人跪下道:“母亲,都是儿子的不是。”
    郭夫人擦去了眼泪,连声道:“起来吧,起来吧,娘都知道你受委屈了。”
    李未央在一旁冷眼瞧着,却是淡淡一笑。旁边的郭澄拍了拍郭导的肩膀,悄声道:“妹妹明明可以早一点救出四哥,为什么要让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郭导冷笑一声道:“这是为了让他知道教训!”
    郭敦走到李未央面前,竟然一下子跪倒在地,面上无比愧疚:“谢谢妹妹你的救命之恩……”
    李未央看着他,却是轻轻松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四哥,这次我是看在母亲的面上才救你,若是下回你再惹出事来,我只能给你多烧点纸钱了。”
    郭敦面上冷汗滚滚,连声道不敢。
    李未央微微一笑,亲自搀扶起他道:“起来吧,这一回总算是让对方无功而返,可要是想给他们致命一击,咱们还需好好筹划……”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0:44
    272 驱逐之令

    郭敦事件之后,整个大都一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可是李未央却知道这种宁静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被下一轮的腥风血雨所取代。
    这一日,她靠在藤椅上在院中看书,淡淡的阳光洒落下来,在她洁白面孔上染了一层淡淡的光影。只瞧见旭王元烈快步地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不悦。她抬起眸子,不由轻轻一笑道:“谁惹你生气了,这么不高兴?”这些年来元烈早已经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情,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李未央面上不露,心中着实有些吃惊。
    元烈走到李未央跟前,竟然不顾身上的华服蹲下了身子,望着她道:“我刚刚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确定要听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什么消息能让你这么不高兴?告诉我吧。”
    元烈蹙眉:“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很是意外——大历的皇帝和太子殿下接连暴毙了。”
    李未央一听,几乎是一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容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刚刚说什么?”
    元烈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大历的皇帝和太子殿下接连在十日之内暴毙了。”
    李未央一怔,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她缓缓地又坐回了椅子上,沉吟着道:“这么说,如今登基的人是……”
    元烈目光望着她,琥珀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探寻的神色:“是拓跋玉!”
    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可真是叫人意外。”
    元烈冷笑一声:“我也以为绝不可能,可是事实就在眼前,拓跋玉不知怎么竟然在短短一年内就成功夺回帝位……倒是叫我对他刮目相看。”
    李未央轻轻一叹:“的确如此,我也十分好奇,拓跋玉早已经被皇帝摒除在继承皇位的人选之外,他怎么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呢?”
    元烈淡淡道:“我看这一次夺位行动手段够狠,动作也麻利,与拓跋玉一贯的性子大相径庭,所以我一直在琢磨他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你说若真有高人,那高人是谁呢?”
    李未央见他极度不悦,便微微一笑,冰凉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似上好的绸缎般凉滑,元烈一怔,随即心头竟然奇迹般的慢慢放松了。李未央缓缓说道:“我早已了解过,拓跋玉身边接触的无非是寻常幕僚,若真有这么一位背后高人,他也不至于会落到那个地步!如今看来,想必是在我离开之后他的身边发生了什么变化。”
    元烈听到这里,不由眨了眨眼睛道:“未央,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情十分的奇怪?”
    李未央斜睨他,缓缓而笑:“可以说是我这一年来听到的最令人惊讶的消息了!若不是你言之凿凿,我还真是不能相信,拓跋玉竟然也能争得皇位!”其实拓跋玉想要得到皇位并不是太难,难就难在他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父皇,还有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八皇弟。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有想要把皇位传给拓跋玉,他心心念念地就是让八皇子登基,好不容易推着他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登上了太子之位,当然会想方设法压制拓跋玉的力量,怎么可能让拓跋玉寻到机会调转枪头除了他们?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若是拓跋玉真有这样的心境和毅力,那么早些时候他也不会输给拓跋真的,李未央左思右想都觉得很是纳闷。
    元烈脸色变化莫定,半晌不语,良久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历和越西毕竟距离不近,我派人刚刚查过边境的记录,飞鸽传书上说——皇后身边的那一位嬴大人曾经在半年之前离开过大都不知所踪,算起来就是你来到越西的时候,正好与你错肩而过,没有碰上。”
    李未央平静的眸子生出咄咄逼人的潋滟:“他?若果真如此,实在是不该……他有什么理由去帮助拓跋玉?”
    元烈眉眼晶亮:“我也这样想,为什么裴后要帮助拓跋玉登基?可嬴楚是裴后的心腹,轻易不会离开她身边,连他都出动了,或许当初他去大历并不是为了扶持拓跋玉,而是为了杀你也不一定!”
    李未央略微沉吟,低声道:“若算算时间,他那时候去大历的确极有可能是去杀我的,只是为什么又去扶持一个本不该他扶持的人?但后来……裴后和拓跋玉之间可能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会让嬴楚帮助他夺得帝位。”
    元烈叹道:“一个失去权力的皇子给不了裴后什么,可他一旦登基为帝,情势就会大为逆转。上一次你进宫,裴后可曾露出什么马脚来?”
    李未央轻轻一笑:“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这位裴后,那一日我用太子的把柄来威胁她,她虽然心中极度愤怒可面上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可见心思极深。仔细想来拓跋玉是一步早已布置好的棋子,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还真是叫人觉得心头发寒。”
    元烈眉头皱紧了道:“她扶持拓跋玉是针对咱们?”
    李未央恬柔笑了笑:“这倒未必,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只是我想两件事情定然有些关系的,从前这样布置不是针对我们,现在恐怕就不一定了。”
    元烈就坐在李未央旁边的椅子上,淡淡地道:“裴后深谋远虑,又如此狡诈,咱们要及时防范才是。”
    李未央神色微扬,目似流波:“你以为可以如何防范?”
    元烈却是已然打定了主意:“未央你看似聪明绝顶,偶尔也有糊涂的时候。如今的局面若是咱们再不有所行动,只能坐以待毙!”
    李未央轻笑了一下:“坐以待毙?你说得太重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纵然要行动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若裴后果真这么好对付,皇帝何至于留着她到今天。
    “这样的事情多着呢,郭家如今声势太大,皇帝惧其能耐,所以高官厚禄将郭家束之高阁、以制其势,你不可不谨慎。裴皇后正是利用了皇帝这种心态,借以辖制郭家。如今拓跋玉登基,想一想你和他之间的旧怨,等此人腾出手来,他会轻易放过你吗?裴皇后若是利用这一点借机兴风作浪,只怕我们两个都危险了!”
    李未央表情不变:“父亲不攀朋党,不媚上、不违心,实在是一个正直的人。而郭家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的脾气,所谓物以类聚,就是这个道理,我行事过于阴狠,为正道所不喜,因此也不愿意做得太过分。更何况裴后是何等人物,说是我稍有动作,恐怕就会被她看穿,现在这种情形,宜动不如宜静,只要找准了突破口,或许还能柳暗花明。”
    两人还没有说完,却听见郭导从外面走来,面上带了一丝焦虑:“你们听说了没有,出大事了!”
    李未央和元烈同时看向郭导,他的身后还跟着郭澄和郭敦两个人,面色都是同样的凝重。
    李未央神色里坦荡真诚,没有半点的惊慌不安:“你们说的是大历七皇子拓跋玉登基的事情么。”郭导摇了摇头:“还不止如此,你可知道大历和大周结盟了!”
    李未央闻听此言,眸子却更加清亮:“大历和大周结盟,这是怎么回事?”
    郭导的神色也是十分不解,沉吟道:“我也觉得很奇怪,越西和大周一直是宿敌,关系很恶劣,又因为草原之争互相虎视眈眈,迟早必有一战。而大历却一直是保持着中立,与越西和大周都是不远不近的关系,并不与谁过于亲近。正因为如此越西才免于腹背受敌,偏偏这一回拓跋玉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大周的国主发出结盟书,意欲两国结盟。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未央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拓跋玉预备和大周结为盟友,共同对付越西,对越西皇帝和百姓而言这可是十分糟糕的消息!她轻轻一叹道:“拓跋玉此举真是让我有些意外,他刚刚登基,恐怕国内还有些不稳定,为什么这么急于和大周结盟,并与越西为敌,这不是很奇怪吗?”
    郭导冷笑一声道:“他这么做其实没什么奇怪的,若是他继续保持中立,生恐越西会干涉他的内政。不如与大周结盟,若是越西敢对大历动手,那么大周就会从南面攻击,如此一来,越西两面守敌,又怎么可能打得起来?自然无暇插手大历的内政,这样他的皇位不就更加安全了吗?”
    李未央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拓跋玉一举一动李未央素来是很了解的,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会怎么做,李未央都能够猜得到,可是事情隔了这么久,人是会变的,如今的拓跋玉还和从前一样吗?李未央不敢肯定,裴后在这一出戏当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她扶持拓跋玉登基又是何打算,难道就是为了和越西为敌?李未央左思右想,一时却找不到任何的头绪。元烈看着郭导,面色添了三分兴味:“这么说陛下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是何反应?”
    郭导面色凝重:“陛下自然是滔天怒火,当场就将大历派来我国的使臣给杀了,不仅如此,他还立即下了驱逐令。”
    李未央露出一丝惊讶:“驱逐令,什么意思?”
    郭导向来爱笑,难得露出一丝忧色:“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凡是在越西的大历人半个月内一概予以驱逐出境。”
    元烈却是不敢置信:“所有的大历人?这是怎样一个范围,陛下他清楚吗?”
    郭澄轻轻一叹:“这里面包括大历派驻越西的使臣,也包括在越西做官的大历人,同时还有那些四处奔波的生意人,也就是说越西和大历之间的互市将会结束,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对大历都是一件影响深远的事。”
    李未央的神情第一次变得凝重,她将整件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将目光轻轻转向元烈道:“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元烈心念急转:“我会立刻进宫问明陛下的意思。”说着他已经站起身来,向郭导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要转身离去。
    李未央却突然叫住他,道:“元烈,这件事情你需要再想一想。”
    元烈转过身来,却是有些困惑地看着李未央,李未央提醒道:“在你没有弄清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前,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裴后先是派人扶持拓跋玉登基,随后又让大历和大周结盟,彻底孤立越西,她想做的不仅仅是驱逐大历人吧,这实在是说不通的!”
    元烈当然也知道裴皇后这么做一定是有大动作,听了李未央的劝告,他只是略一点头道:“未央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他已经转身离去了,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郭澄正色道:“嘉儿,你觉不觉得整件事情都透着一种阴谋的味道。”
    李未央轻轻一笑,神色自若地道:“自然是的,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会满意。”
    郭敦和郭导听到这里,面色都是掠过一丝担忧。郭导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以为经过上次那一件事情裴后至少会有所收敛,可是万万想不到她依旧如此的心机诡诈,当真是个老巫婆!”
    李未央目视着他,神色平静:“四哥那件事情只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如今她的心腹嬴楚肯定是在汲汲营营、想尽一切办法扳倒郭家,关键是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联系我一时还想不到。暂且不提这件事,五哥,在越西的大历人有多少?”
    郭导仔细想了想,道:“这些年越西和大历互相通商,甚至多有联姻,很多的大历人都在越西做生意,而且也有大历人在越西为官的,再加上那些往来商旅、他们的后代,这一驱逐恐怕有上千人。”
    李未央也不禁为这个数字心惊:“上千人拖家带口被驱逐出越西,这可是一件大事,皇帝甚至没有召集朝臣议事,就直接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拓跋玉真把他惹火了!驱逐的时日定了吗?”
    郭导立刻道:“从即日起半个月的时间,若是这些大历人再不离开大都,陛下将下革杀令,绝不会有半点容情。”
    郭敦有些担忧:“妹妹的身份不会有事吧,她也是从大历来的……”
    李未央失笑:“我是郭家的小姐,上了族谱的,谁能奈我何?难道去过大历的都要杀了不成?”
    郭澄也这样想,他不禁微笑起来:“四弟你放心吧,妹妹是不会有问题的,倒是其他人,唉,恐怕不太好过了。”
    郭澄的预测没有错,从皇帝下了旨意开始,驱逐令不许任何的延误,并且条件十分严苛。每一个离开大都的大历人都被规定了不许带过多的财物,可以说他们不仅被驱逐出境,而且被抢劫的一贫如洗!其中不少人在越西积攒了多年的财富化为乌有,一下子被彻底的剥夺,如果抢劫他们的是盗匪,他们还能够反抗、申诉、寻求帮助,可惜真正的根源在于他们的国君与越西交恶,使他们不得不被驱逐出境,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忍气吞声,对这样的惨痛经历保持沉默。
    李未央在酒楼之上默默地看着离开大都的队伍,这场面她想自己一生都难以忘记。因为人数众多不得不分批出城,光是这一支队伍就足足有数百人。他们是被禁军驱逐着离开的,不少人一边走、一边哭,而那些禁军却是没有丝毫的体恤,时有棍棒鞭策,大声喊着让他们快一点。整个队伍长达数里,人人都是拖家带口,挟儿带女,情况之悲惨和逃难几乎没有区别。
    由于空间有限,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互相拥挤着,推搡着,叫骂着,更有人趁机抢夺,李未央看着这一幕,不由轻轻叹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帝做出这样的举动就是彻底断绝了大历的来往,恐怕两国之间将会掀起战火。
    元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视着李未央的侧脸,柔声道:“未央,你是在为他们难过吗?”
    李未央垂下目光:“这些人早已经远离故土在这里安居乐业,很多人背井离乡、好不容易积累了大笔的财富。白白做了多年的生意,就这样一朝被驱逐出境,他们的地产、奴仆、家园、财富全都被掠夺一空,看样子户部和国库发了一大笔财,这笔钱……将来会用来扩展军备吧。”
    元烈听李未央所言是说到了关键之处,便微笑起来:“是啊,我瞧皇帝的意思就是如此,他这是要用大历创造的财富反过来对付他们,其心不可谓不毒辣。”
    李未央轻轻蹙眉道:“其实我并不赞同陛下这样的举动,这些人虽然原籍是大历,可是他们在越西已经生活多年,为越西的繁荣也都做出了贡献,如今一下子将他们驱逐出境,只会让两国的关系更加恶化,同时还容易引起民怨,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面有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吗?这说明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在越西成亲生子、安居乐业,陛下突然下了驱逐令,这些人就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一同离开。有些人的身上也有越西的血统,又何必做的那么绝情?你可瞧见有好多越西女子哭喊着请求丈夫不要离开,还有到处可见被丢弃的孩子,周围送行的百姓倒是有一大半对他们充满了同情和对陛下的不满……在必要的时候,这种情绪将会引发很严重的危机,疏导不好的话便是一场动乱。”
    元烈冷笑一声:“裴皇后就是算准了皇帝的性子,知道他是一个十分暴躁的人,越是遇到别人背叛越是不能原谅。原本大历和越西的关系不错,这一回突然背着越西和大周结盟,对于皇帝来说可是一件极其羞辱的事情,他自然要做出报复的举动,也许他明知道这样的作为会失掉民心却还是做了,可见这个人本心有多么的固执暴戾。”
    李未央听到这里,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人头攒动的人群:“也许这就是裴后想要看到的,听说她还向皇帝谏言让我父亲来做这一次监督逐客令执行情况的官员。”
    元烈一愣,倒是有三分诧异:“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齐国公不是婉拒了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父亲强烈反对陛下的驱逐令,当然不肯执行,便只是称病不朝而已,后来这差事就落到镇东将军王琼的身上。说来也可笑,一个将军居然不去打仗,而要被派遣去监督这些老弱妇孺有没有被驱逐出境,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元烈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极为冰冷:“这就说明裴后不仅盯上了郭家,还盯上了王氏,你们两家现在被绑在一根绳子上,谁也跑不掉。”
    这时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掌声,李未央和元烈都是微微吃惊,赵月拔出了长剑,却听见门外有一人轻笑:“两位不必紧张,刚才在外头听见旭王殿下高谈阔论,我们二位也是深以为然,不知可否让我们进去一谈?”
    李未央听到此处,便向赵月点了点头,赵月立刻将外面的两人放了进来,正是王季和久位谋面的王子矜。王子矜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微微一笑跨进门来,身形依旧窈窕多姿,面上染着淡淡的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容光逼人。她缓步上前向两人行礼道:“两位,贸然叨扰了。”
    李未央目光落在对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小姐,自宫中一别我们也有一月不曾见面了吧。”
    王子矜笑容之中似乎少了些锋芒,却多了些沉稳,她微笑着走到椅子旁边,淡淡地道:“郭小姐,不介意我们坐下来谈吧。”
    李未央眸子里淡淡的,声音有些不经意:“上茶。”
    赵月立刻去办了,不多时便有婢女盈盈而入上了两盏茶。王子矜和王季轻轻落座,只听见王子矜开口道:“我早就知道郭小姐今天会来看这些人被驱逐出境的场景。”
    李未央的目光又落在茶楼之下的大街上,神色之中似乎有些怜悯:“我只是听闻此事所以才来看看,王小姐不也一样很关心吗?”
    王子矜美眸中带了一丝浅笑:“我自然不像郭小姐那么关心朝政、忧国忧民,今天我们特意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找你的。”
    李未央眸子里点点星火,神色淡漠:“我以为经过宫中一别,王小姐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王子矜轻轻叹了一声,美丽的面孔之上却流露出一丝黯淡之色:“经过上次的事我已经意识到了和郭小姐之间的差距,以后我不会再妄想与你攀比了,毕竟你我二人各有所长,本也就没有太大的冲突,虽然因为旭王殿下一事结下嫌隙,可从我的本心来说,对郭小姐从来不曾有过厌恶,只是有些不服气罢了。”
    李未央倒没有想到王子矜竟然会如此实在的将这些话说出来,她轻轻一笑道:“王小姐如此直言不讳,可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我说吗?”
    王季心间倏然涌上一种钦佩,不管形势怎么恶劣,郭嘉总能冷静镇定,将事情思虑得更加深远,又一阵见血的点破,叫他这样的男子都自愧弗如。
    王子矜看了王季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
    元烈将一切看在眼中,淡淡地道:“这一次两位是来结盟的?”
    元烈只有在郭嘉面前显得格外温柔,对待旁人都十分冷傲,甚至可以说是古怪孤僻,说话从来不给人留下情面,王季面上微微尴尬道:“是,我们这一次的确是来结盟。”
    李未央眼眸亮光骤盛,噙着飘忽的笑意:“难道王家已经忘记两位公子的死了吗?”
    王子矜声音中并无一丝阴晦:“这件事情将会永生永世铭记在我们的心中,无论如何是不会忘记的!可我们也知道事情的罪魁祸首并不是郭家,而是裴后,原本王家并不想与裴氏为难,可是裴皇后做的太过分了,为了引得郭王两家相争,她不惜连损我两位兄长的性命,如此狠毒之人我们又如何与她为友?是她主动逼着我们一步一步向郭家靠拢的,又怎能怪我们!”
    说得很好听,无外乎是被这一次驱逐令的事情刺激到了。李未央坦然笑了笑:“王小姐曾经背叛过郭家,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王子矜笑得很平和,她似乎笃定了李未央的心思,只是静静地道:“郭小姐岂是那等气量狭小之辈?王家虽然连损两个子弟,可是最重要的力量还在,有我大伯父撑着,王家是不会倒的。而郭家也是如此,有齐国公在一天,裴后就不能耐你们如何,既然如此,我们两家如果能够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裴后,想必胜算要比单打独斗大上许多。”
    李未央摇头,叹息一声道:“恐怕事情没有王小姐说的那么容易。”
    王子矜听到此处,却是露出讶异的神情:“我还从未见到郭小姐如此忧虑,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未央看了王子矜一眼,在对方的那一双眸子里她看到的是真诚,还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复杂。王家原本是希望让郭氏和裴氏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却已经被逼得坐不住了,他们必须跳出来,这是裴后逼着他们做的,而不是李未央主动伸出橄榄枝……李未央想到此处,只是语气平淡地道:“裴后身边那一位嬴大人,王小姐了解多少?”
    王子矜听到嬴楚的名字,眼中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这个人可以说是裴后的心腹,在裴后心中的分量似乎还隐隐超过太子。听闻裴后对他言听计从,而他更是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他帮皇后做了不少坏事,尤其是那些阴损的事情大半是由他完成的。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出谋划策,以及那些诡诈之术。”说到这里,她稍稍顿了顿,随即看向李未央,微笑道:“郭小姐,我这并不是在说你。”
    李未央云淡风轻:“我自然知道王小姐不是在说我,我的气量也没有那么狭小,请你继续说吧。”
    人家浑不在意,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王子矜暗叹一声,这才继续说下去,道:“就在一年之前大都有个案子发生……当时的江夏侯素来与裴后不和睦,曾经在公开场合得罪过裴后,甚至还私下向陛下谏言废后,可以想见他是裴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嬴楚手段毒辣,心如蛇蝎,他罗织了很多恶毒的罪名,告了那位侯爷一状不说,还让一大批为江夏侯求情的宗室因受到连累而人头落地,这件案子当时引起了轰动!”
    王子矜其实当时也并不在大都,她说得只是很简单,旁边的王季补充道:“听说这个嬴楚在越西各地招了一批流氓,想要打倒谁,就让这些人一起诬告,最后将仇人至于死地,这就是所谓的罗织罪名。人人都说被嬴楚害死的冤魂冲塞道路,他是个国贼,也是个公害。可以想见他至今还活着,裴后起了多大的作用。”
    王子矜停顿片刻才说道:“不止如此,当初他杀人的手段也十分毒辣,他最喜欢将人的尸体挖眼剥皮,甚至连五脏六腑都陶出来,这种场景只要看过一次,就会觉得十分的震撼,所以就连皇帝都对嬴楚有些顾忌。”
    李未央这才起了几分兴致:“陛下?”
    王子矜微笑道:“陛下之所以顾忌他,是因为这嬴楚还是一位巫医。”
    “巫医?”李未央听到这两个字,不由看了元烈一眼,所谓巫医,乃是南蛮的一种巫术,跟寻常的太医自然是不同的。
    王季点头:“的确如此,听说他向陛下进献了一种方子可以缓解头痛,但是必须定期服用。你想想看若是陛下杀了此人,这方子就再也没有人能配得出来,到时候陛下恐怕会头痛得发疯,这才是他一直对此人容忍的真正原因,也是赢楚的保命符。”
    李未央闻言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嬴楚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王子矜叹了口气:“正因为他不好对付,所以郭家和王家才需要联起手来,不要让对方钻了空子将我们两家一网打尽才是,尽管我从前想错了,但也希望郭小姐不念旧恶,共度时艰。”
    李未央良久都没有说话,就在王子衿几乎屏息的时候。李未央笑了起来,那笑声轻轻柔柔,映得得人心中暖洋洋的:“既然王小姐这样说了,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话。”说着她已经举起茶杯,向王子矜道:“以茶代酒,祝我们合作成功!”
    王子矜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样举起茶杯与李未央轻轻一碰,笑容在这一刻绽放出来,显得格外美丽:“希望郭小姐不要忘记你的承诺,等到打倒裴后之日,由郭王两家共掌朝政。”
    李未央闻听此言只是淡淡一笑,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元烈在一旁听了,却是脸上一瞬间乌云笼罩,这王子矜口气也太大了,竟然想要两分天下,她当皇帝是吃素的不成,就算除掉了裴后和太子,未必是静王登基,还有秦王他们,到时候究竟谁会做皇帝还说不定!王子矜就如此急迫,难道她已经有了什么主意……想到这里,元烈的眸光不由变得深沉。
    目的达到,王子矜站起来,微微笑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郭小姐,就此告辞。”
    李未央淡淡含笑,略一点头:“好走,不送。”
    看着对方走出门,元烈才轻声道:“你真的相信她吗?”
    什么叫相信?李未央永远不会相信这样的外人,然而王子衿再精明,眼下这合作倒是没有掺假。李未央笑了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王子矜虽然未必十分可信,可是在裴皇后的攻势面前她也坐不住了,她需要我的帮助,同样我也需要她。”
    元烈这才放下心来,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特意提醒道:“我听说嬴楚和太子的关系不是很好,或许这一点咱们可以拿来利用。”
    李未央似是第一次听到此事,有些惊讶道:“这是为什么?”
    元烈冷笑一声:“宫闱秘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每次在嬴楚见裴后的时候,太子都会立刻离去,看来他是不大喜欢皇后的这位宠臣。要说嬴楚也是过于嚣张了,对于太子也不是很恭敬,难怪对方会不喜欢他。”
    李未央听到这里,神情中多了一抹深思:“你说得对,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这时候,下面的人群之中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有一个女子被人推倒在地,她的头发蓬乱,身形单薄,似乎哀哭不止,李未央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倒是没有看出来对方的长相,本不欲管闲事,可是却见到那些禁军更加嚣张,甚至鞭子已经落到了那女子的背上,关键时刻一道火红的身影突然冲出,娇叱一声道:“还不住手!”
    李未央轻轻皱了皱眉头,一眼认出楼下那个女子正是阿丽公主,只见到阿丽公主挥手将对方叱退,然后亲自扶起那个女子来,一转身竟挟着她一起上楼来了。李未央淡淡笑了笑:“阿丽真是多事,弄不清这女子的身份竟然就将人带上茶楼!”
    元烈微笑道:“你若是不喜欢她,才不会管她。”
    这是笑话自己嘴硬心软,李未央失笑:“单纯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希望她不要救错人才是!”就在这时候,阿丽公主已然冲进来,那一身火红色的裙摆闪了闪,仿佛带进一缕缕金色阳光,人也明媚几分,她的身后还跟着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
    李未央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是当场愣住,元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神色也是十分的震惊,因为在这一刻,他也认出了这个女子是谁。
    那女子仿佛如同触电一般,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手停顿在半空揪住自己的领口,许久才怔怔地放开,然而她却面色雪白,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嘴唇也是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显然是激动到了极点。
    李未央微一恍惚,才灿烂笑了:“原来是故人,好久不见了,莲妃娘娘。”
    莲妃听到此处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勇气,快步走了过去,匍匐到李未央的脚前,再不掩饰内心激动:“未央,我总算见到你了!若是再晚一步,只怕我就没有命在了!”
    这一幕,颇有些突然,阿丽公主听得一愣一愣的。
    见到故人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此情此景实在是叫人心内震惊,李未央不由皱眉道:“莲妃娘娘现在应该在皇宫里待着,怎么会突然跑到越西来?”
    莲妃闻听此言,却是心口发憷:“还不是因为那拓跋玉!”
    李未央将她扶起来,吩咐赵月取来干净的帕子,轻轻的替她擦掉眼泪,这才低声问道:“莲妃娘娘不必着急,将事情仔细与我说一说吧。”
    莲妃擦掉了眼泪,声音微沉:“原本以为与拓跋玉是盟友,所以我才一直帮助他,可是他自己不争气,没有夺得皇位,至此之后,我便也不再与他往来,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又联系上我,说希望我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不止如此,他还要借我的手向皇帝进献一个鼻烟盒。”
    李未央轻轻蹙眉:“借你的手进献鼻烟盒,他为什么不自己献给皇帝呢?”
    莲妃看了周围一眼,似乎有些警惕。李未央笑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紧张。”莲妃终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因为那鼻烟盒里有鬼!我找人悄悄的查过,里头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可见他的目的不在于讨好陛下,而是为了弑父夺位!”
    李未央听到此处,与元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拓跋玉虽然心机深沉,但他绝不是这样的人,怎会无缘无故的想要杀掉皇帝呢?
    却听见莲妃喝了一口茶,才像是缓过来了,继续说下去:“自从未央你离开京都之后,七皇子的境遇就一直不是很好,陛下不信赖他,太子顾忌他,朝臣们疏远他,就连他的心腹也接连背叛了他!正因为如此,他的性情才会变得如此古怪,连我也琢磨不透。所以他送来的鼻烟盒,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进献给陛下的。我便偷偷地将鼻烟盒瞒下,指望着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毕竟我曾经与他有过盟约,虽然不愿意帮他杀了陛下,可也不想就此为敌。”
    李未央听她这么说已经明白过来,莲妃是担心把拓跋玉逼急了,反而会被对方抖出自己曾经和拓跋玉有所勾结的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莲妃轻叹一声:“可谁知他却因此而怨恨我……不多久,陛下还是死了,死在张美人的宫中,而且死得十分蹊跷。”
    李未央对这件事情一直很感兴趣,只是宫闱秘事她无从得知,又远在越西消息不灵通,听到莲妃这么说,她下意识地追问道:“陛下是怎么死的?”
    莲妃深吸一口气道:“是被张美人和其他十几个宫女联合勒死的。”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谁都想不到堂堂大历的皇帝,那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竟然会死在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中!
    元烈显然极为惊讶:“那太子呢?”
    元烈所说的太子自然是八皇子,莲妃听到他这样问,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陛下死了之后,太子要为他守灵,按照规矩守三天三夜,三天中只能喝稀粥,就在第三天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喝下那一口粥却突然口吐鲜血,暴毙而亡。事后有太医再三调查过,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因为那三天之中太子除了稀粥外没有进过任何的饮食,更加不曾有人靠近过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如何中毒的。”
    李未央冷笑一声:“太子的身边没有人下毒,那陛下的遗物之上呢?”
    莲妃闻听此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对!拓跋玉在陛下死后曾经入过宫,那时候他还说希望留下一点纪念,当时便取走了陛下的一件衣物,后来太子得知心中不悦命人讨回,听你这样说,他必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莲妃娘娘,拓跋玉登基之后,你又是如何流落到此处?”
    莲妃此时身上是一身脏污,面上也抹了黑灰,显然是不欲别人将她认出来。她摇头叹息道:“我之前曾经拒绝过替他谋杀陛下,又知道那鼻烟壶的秘密,他自然不会轻易饶过我,从太子暴毙那一日我就有所察觉,事先收拾了细软,趁着他忙于处置陛下和太子的后事顾及不到我,一路逃出了皇宫,可是路上却和旭儿失散了。”
    莲妃说的旭儿便是她的幼子拓跋旭,李未央听到这里,略一停顿才道:“那么莲妃娘娘,您身边的婢女呢?”
    莲妃眼中流露出一丝恼恨:“树倒猢孙散,这些吃里爬外的奴婢知道我失势,第一件事就是背叛我!不止如此,他们还偷走了我身上的金银财宝,还好我事先藏了一些金珠,否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到达越西的!”
    李未央似乎有些疑惑:“莲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越西呢?”
    的确,刚才莲妃见到李未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总算找到你了,这不是很奇怪吗?李未央来到越西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大历人找到这里来过。莲妃却是并不惊讶,她开口道:“未央,你恐怕还不知道,拓跋玉已经知道你成为了齐国公的女儿。”
    李未央轻轻蹙眉:“你是说他一直在盯着我?”
    莲妃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是!他一直在盯着你,而且我想他对你的心思并没有就此罢休,我不知道他是从何得知,可是那一日陛下大行,我的确听到他和娉婷郡主发生争执,娉婷郡主还说李未央就在越西,这件事情瞒不了别人。拓跋玉却说此事与她无关。两人争执之时发生推搡,娉婷郡主还受了伤,这件事情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是不会记错的!而且我已经没有亲人可以投靠了,那些交好的人一知道拓跋玉要杀我,一个个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碰碰运气,希望未央你能够顾念旧情,帮我寻找旭儿。”
    李未央轻轻一叹:“莲妃当年帮了我许多,我自然不会忘记,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我会尽力帮你寻找的,你放心吧。”
    莲妃顿时松了一口气,目中无限感激道:“如此,就先多谢了。”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楼下那些人群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莲妃突然站起身道:“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个麻烦,刚刚进城的时候就听说了驱逐令,我毕竟是大历人,不方便留在城中,我可以去城外躲起来等你的消息。”
    李未央转过头来,看着对方褴褛的衣衫:“此事恐怕不妥,莲妃娘娘身份特殊,若是被人捉住就是大历的奸细,你想想看,如今越西的皇帝是要将所有的大历人驱逐出境,可不只是针对大都这一个城市,你即便躲到郊外去又有什么用处?被人捉住还不是会被当成奸细捉起来吗!”
    阿丽公主听到这里,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她连忙道:“嘉儿,咱们将这位姑娘带回郭府藏起来吧,府中有很多的地道,最适合藏人,也不容易被发现,你忘了上一回郭二哥的事情吗?”
    李未央看了阿丽公主一眼,阿丽顿时住了口,她也知道自己不问缘由就将人带上来很有些不妥当,可是她毕竟心地善良,见到莲妃是一个弱女子,又身无长物,并不像是坏人,所以才想带她上来送她一些金银以便让她能够继续寻亲,却没有想到她要寻的亲人就是眼前的李未央,这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这时候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讷讷地道:“嘉儿,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你就是多事,可这一回倒是极有用的!李未央心中想到,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委屈莲妃娘娘和我一同回郭家去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0:58
    273 美人如狼

    莲妃进了郭府,在向郭夫人等人介绍她的时候,李未央只是说道:“这一位是我在大历的旧友,名叫冷莲,此次陛下下了驱逐令之后,她不得不被迫离开大都,偶然与我遇上。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可以立刻随着大队伍离开,想要暂时在咱们府上躲一躲。”
    听李未央所言,郭夫人并没有怀疑。陛下虽然下了驱逐令,可是在越西的大历人过多,有不少都是沾亲带故。别说他们这样的豪门世家或多或少都藏匿着一些,就是普通的老百姓家中也会偶尔收留这样一些人,只是需要冒一些风险。但李未央所言,郭夫人又怎么会拒绝?
    郭夫人仔细看了看这一位叫做冷莲的女子。只觉得她面容端庄秀丽、国色天香,往那里一站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将原本站在她旁边青春美貌的阿丽公主都比了下去,不由暗暗赞叹道:“我见过这么多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冷小姐这个模样的女子,当真是绝色!”
    莲妃,不,现在应该叫她冷莲,她听到郭夫人的赞叹,只是微微一笑道:“郭夫人谬赞了。”
    郭夫人见她话不多,行为举止又很是端庄,便点了点头,对李未央道:“就让她住在你附近的芍药居好了,我这就吩咐婢女们去打扫一下,尽快让她住进去。”说完,她转过头对着冷莲,道:“你是嘉儿的好友,便也和我的女儿一样,在这里婢女们伺候的不周到,或是有什么其他需要,随时向我说就是。”
    冷莲连忙向郭夫人道谢,满面的感激,眼中还藏了一些泪水,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郭夫人对这位得体而美丽的小姐更加喜欢,忍不住笑道:“嘉儿,我吩咐她们去准备了,你们两个好好叙叙旧。”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送着郭夫人离去。
    冷莲看着李未央的侧脸,眼中含了一丝欣羡:“郭夫人温柔慈祥,待人和气,看得出来也很疼爱你,未央你在这里过的很好。”
    李未央眼眸中淡淡的,面上只是轻笑道:“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冷莲,而你就叫我郭嘉吧,过去的名字不要再提了!”事实上,从到了越西开始未央这个名字便只有元烈一个人这么叫,而其他人要不叫她郭小姐或者是叫她郭嘉……
    冷莲也不是笨人,她听出李未央不愿意自己在郭夫人面前露出什么异样来,便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我就叫你嘉儿好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吩咐赵月去外头守着,这才向冷莲做了一个手势,道:“您请坐吧。”
    冷莲一怔,便轻轻坐下,用那双动人的美目看着李未央道:“非常感谢这一回你能够收留我,还要谢谢你替我寻找旭儿,我这一次只是碰碰运气,毕竟过去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在先。”说着,她的眼中流露出愧疚悔恨的神情。
    人都是为自己着想的,在自己和拓跋真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莲妃为自己和孩子着想并不让人奇怪。李未央不以为意,笑容和煦地道:“咱们两个人算是很有缘分,当初你帮了我不少的忙,看在旧情的份上,我也会投桃报李的,只是不知皇子究竟在何处丢失的?”
    冷莲连忙道:“是在越西和大历的边境。那一日有乞丐冲撞了我们的马车,在冲突里我赶着要去处理,便吩咐乳母好好带着旭儿,却不料她偷偷地将孩子抱走。等我去寻的时候已经是杳无音讯了!大历局势很乱,拓跋玉的人在四处搜寻,她若是拓跋玉的人又怎么会任由我逃出来?所以我想她不可能会回去大历,只能是往越西来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莲妃说的是不是真的她自然会找人去核实。至于现在,她必须留着她。她看着对方,神色中有一丝探寻:“若是能够找到皇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冷莲似乎有些踌躇,略一停顿,才满面忧伤地道:“我又能有什么打算,原本是为了报家仇才会进入皇宫,所幸陛下怜爱,让我有了依靠。后来生下旭儿,我便一心一意地好好做自己的妃子,却不料还是卷入了皇室的争斗,拓跋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文儒雅的皇子了。他如今的手段比拓跋真也不遑多让,正因为如此才让我十分的畏惧,即不想帮他,又不敢违背他,偏偏还是着了道,不得不逃亡出来。我现在也只是想要找回儿子再找一个安稳的地方,以度余生罢了。”
    李未央瞧着莲妃娇美的面容,却是淡淡一笑,现在这时局,越是美丽的女子越不会甘心过平淡的生活,尤其是莲妃……她的美貌赋予了她极大的自信和虚荣,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甘愿留在宫中。更何况莲妃还很年轻,美丽不可方物,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只要她愿意,恐怕成百上千的男人会主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李未央柔声说道:“不论怎样你已经到了这里,就好好安心地住下,我会尽快派人去找皇子,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只不过陛下刚刚下了驱逐令,凡是大历人都不可以在大都停留,我希望你的言行举止都要十分留心。”
    冷莲大喜,连忙点头道:“这个我晓得,我的故乡原本也靠近越西,这里的风俗习惯我都懂一些,不会露出马脚,让外人看出我是大历人的。”
    李未央这才起身,笑容温柔地向冷莲道:“你就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婢女来通知我就是。”
    冷莲十分热切地将李未央送了出来,目送着她离去,足足在院子里站了一刻,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李未央还要面对郭家其他人的追问,郭导和郭澄可不像郭夫人那么好打发,他们都睁大眼睛等着李未央的解释。
    郭导率先开口问道:“嘉儿,你从何处找来这么一个绝色的大美人?”
    郭导阅美无数,自然知道冷莲这样的女子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养出来的小姐。那种高贵典雅的气质,仙子一般绝俗的容貌,裴宝儿跟她相比简直就是清粥小菜了。可她居然和李未央是旧友,这实在是太令人奇怪了,为什么从前没有听嘉儿提起过呢?
    郭导会有所疑问并不奇怪,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当年我在大历的时候她曾经帮我的忙,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而是一个小国的亡国公主。”
    听到这里,郭家三个兄弟都是面面相觑。
    李未央知道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十分麻烦,便不欲多说,只是简单地道:“为了报国仇和家恨,她不得不进入大历皇宫,成为老皇帝的妃子,后来却又得罪了如今的新帝,被迫离开了皇宫。”
    郭澄露出吃惊的神色:“她已经嫁人了?”他想起大历女子大都早嫁,冷莲看起来有二十岁么,他不知道对方实际年纪,可看样貌和身段就是个二八少女而已……
    莲妃不但美貌过人,而且极为爱护自己的美貌,她的头发一直都保持又黑又亮,如果宫女梳头掉落头发她会大怒,然后把人拉出去砍了,所以后来给她梳头发的宫女会把她掉落的头发藏在袖子里以求避过杀身之祸。这样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甘心于现在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所以她必定有所图谋……李未央微笑道:“岂止是嫁人,她还有一个儿子!”
    郭导微微吃惊,不免摇头叹息道:“她的年纪很轻,行为举止也像是名门千金,并不像是个妇人的模样。”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莲妃娘娘虽然已经有了孩子,只是若不向外人说起,恐怕别人还以为她云英未嫁。”
    郭导皱了皱眉头道:“但她若真的是大历的皇妃,那这些事情就有点复杂了。”
    郭敦连忙道:“是呀,陛下刚刚下了驱逐令,你就公然收留一个大历皇室的妃子,这恐怕不大妥当吧?”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只要不向外人说起,又有谁会知道她的身份,毕竟莲妃娘娘从前在宫中是足不出户,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这一点你们不必过分担心。”
    郭导还是觉得不妥当,他看着李未央认真道:“可是此女过分美貌,一路走来竟是孤身一人,嘉儿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李未央知道郭导非同一般的敏锐,便只是淡淡笑道:“元烈已经去调查过了,她身边刚开始是有婢女护卫的,可是走到边境的时候,那些奴婢窃取了她的财富悄悄地溜走,不止如此,他们还打算将她绑了卖掉以筹集更多的钱,若非她机灵先一步逃走,现在恐怕沦落到哪个青楼了。经此一劫,她便悄悄地掩了自己的面容,装成驼背老妇一路进了大都,进了城门才敢洗去面上尘土和伪装,若非那一日在酒楼下面恰好被阿丽公主瞧见,她是没办法找到我的。”
    郭导这才点了点头,心中略放了一点心。郭敦却不由赞赏道:“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姑娘还挺聪明。”
    李未央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莲妃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郭澄犹豫了片刻:“她这一次……似乎是来寻人的?”
    李未央笑道:“是,她丢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希望我们能够秘密地为她寻找。”
    郭澄毕竟年长一些,更加谨慎小心地问道:“那找到以后呢?”
    李未央并不过多解释:“找到以后……我会送她一些金银将她安顿好就是了,这也是过去她帮助我获得的酬劳。”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也觉得这安排较为妥当。
    李未央说的不错,莲妃若是处在大历深宫之中,那就很少有人将她认出来。再加上她如今人在郭府,轻易不会被人瞧见,总归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他们加快速度帮她找到儿子,尽快地把人送走也就是了,毕竟她是郭嘉的朋友,不好见死不救。
    郭导离去的时候走在最后,却不知为什么又折了回来,大冬天手上还捧着扇子扇着,嬉皮笑脸道:“嘉儿,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李未央未料到他去而复返,不由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五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有什么事要瞒着你们?”
    郭导嘿嘿一笑,道:“我总觉得你留下这莲妃是另有打算,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有多危险,我说的对不对?”
    李未央一怔,轻轻叹了一口气:“人家都说五哥是郭家儿子们之中最为狡猾的,我看果真如此,一点的端倪都会被你瞧出来。不错,我是留着她另有用处的。”
    郭导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承认,便轻轻蹙眉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未央笑容中添了一丝浅浅的嘲讽:“至于用她来做什么么,还要看看莲妃自己的选择。”
    郭导闻言更加疑惑,可是接下来不管他如何询问,李未央却是不肯再说了。他不由失望地离开,还不忘特地回头关照道:“这场戏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或是敲敲锣打打鼓什么的,可别忘了提前告诉我。”
    李未央微笑着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五哥,不会让您失望的!”
    目送着郭导离去,李未央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赵月道:“这几日替我注意莲妃的动静,她的饮食起居、生活习惯,甚至是每一句话,都要着人记录下来一一告知我。”
    赵月疑惑道:“小姐,您是怀疑莲妃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面上平和:“这倒不是,只是我另有用处而已,你不必多问,照做就是。”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赵月虽然有些狐疑,却还是立刻应声,随后离去。
    莲妃就此在郭家住下,只不过她的名字已经改作了冷莲,省去了中间那一个悠字。对于她的到来,郭家每一个人都是十分欢迎,毕竟冷莲个性温柔、高贵大方,言谈举止都很出众,任何人与她交谈都是如沐春风,很难让人讨厌。尤其是李未央,她对于冷莲几乎是和颜悦色到了让人不敢置信的程度,这让阿丽公主好一阵子闷闷不乐。在冷莲到来之前,她觉得自己不管如何靠近李未央,对方都只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将她捂热了,现在竟然又多了一个来和自己争宠的。
    正因为这样,小女孩心思发作的阿丽公主便将自己关在房中,郭敦去哄了好几回,她才渐渐缓过来。一开始对冷莲的热情也渐渐消退了,反到明着暗着故意与她为难。就像这一次看见冷莲在花园里赏花,阿丽公主便蹬蹬蹬地跑上去,小脸气鼓鼓的,直言不讳道:“你还要在郭府住多久?”
    冷莲抬起眸子看了阿丽公主一眼,却是温和微笑:“公主殿下,不知冷莲有何处得罪了您,让您这样不喜欢我呢?”
    阿丽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眨了眨,不悦地撇嘴道:“自从你来了,嘉儿都不和我玩了,我当然不喜欢你!”
    冷莲第一次瞧见说话如此坦白的人,不由笑容更深:“我和未央,哦不,我和嘉儿乃是旧识,我们认识还在阿丽公主你之前,交情更好又有什么奇怪的?”说到这里,其实冷莲自己心里也有一些疑惑,之前李未央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如此和颜悦色,可是为什么这一次自己来投奔她反倒显得格外亲切?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对方到越西之后改了性格……这让她越发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冷莲想到这里,面上却不露声色:“我和嘉儿原本就是朋友,阿丽公主你和她也是很要好的,这样一来,你等于是多了我这么一个朋友不是么?”
    阿丽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来,显然是被她绕晕了有些发蒙,冷莲继续道:“嘉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从今以后,我也会关心你,喜欢你,陪你一起玩,这不好吗?为什么要因为我的到来而不高兴呢?”
    阿丽公主被一顿抢白,完全怔住几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头脑单纯,转了转圈,似乎觉得还真是这样,不由真诚地露出笑脸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冷莲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盛放,美不胜收,语态亲切地道:“这是自然!”
    阿丽公主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这时候李未央正巧从不远处走来。她瞧见凉亭的一幕,便上前道:“你们二位在说什么,竟然如此高兴,可否让我知晓?”
    冷莲瞧见李未央,连忙笑着站了起来:“正说起你呢,快过来吧!”
    李未央与她相视一笑,走进了凉亭。看见桌子上空空如也,她便转头吩咐道:“赵月,吩咐厨房去做些点心来。”赵月立刻就照办了。
    冷莲自然知情识趣:“不必麻烦,我只是来坐一坐而已。”
    李未央笑容却是十分温柔:“都和你说了不要把我当外人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在这里我理所当然要让你觉得舒适愉快。”
    冷莲听到对方这样说,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含笑着重新坐下。
    等到赵月领着婢女们将那些茶点送上来,就连冷莲也不禁有些惊讶了。眼前这些精制的糕点,芝麻卷、莲子糕、二珍糕、枣泥荷花酥、佛手酥、象鼻子糕、金丝烧卖、核桃露、红糖萨其马……品相竟然比自己曾经在皇宫中吃过的那些还要精致。她看了一眼,压抑住眼中惊讶道:“这二珍糕,我记得还是陛下在的时候吩咐厨房特地为我一人做的,却没想到后来大家争相模仿,竟在天下传扬开了。如今连越西都能够吃到,只是味道恐怕没有那么地道……”她说着,轻轻捻起一块送入口中,却只觉入口即化、十分香甜,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一愣,随即转头看向李未央,道:“嘉儿,你这厨子……是从何处请来的?”
    李未央笑容恬淡:“我来到越西之后并不喜欢这里的饮食,总是怀念故土的食物,尤其惦念着二珍糕。后来母亲就千方百计替我请来了一位来自大历的告老还乡的御厨,你吃着可还觉得可口吗?”
    冷莲连忙点头,道:“十分地道,郭夫人可真是有心。”
    阿丽公主撇了撇嘴,道:“这二珍糕算什么,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道!”说着,她指了指旁边那一道色泽殷红、光亮耀目、颜色看起来十分诱人的樱桃酥。
    冷莲听到她这样说,便也试了一口,不由睁大眼睛惊讶道:“这点心如此好吃,却比我从前在宫中尝到的更胜百倍!看样子郭夫人为了讨你欢心,可真是费了不少的工夫!”
    李未央笑容却十分平淡,没有多说什么。
    冷莲看在眼中,心头却不禁有些酸涩,像自己的容貌绝色,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计手段也丝毫不逊于任何人。如此才情,到哪里都该是一等的人才,被人捧在手心中万千个呵护的,却不料那老皇帝一死,她一下子急转之下,从高高在上的妃子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寡妇!拓跋玉还四处地追捕她,以至于她不得不流亡到越西,这一路上吃没有好吃,睡没有好睡,更是提心吊胆,几乎没有办法活下来!她为了躲避恶人的觊觎,不得不将自己装成一个驼背乞丐婆的模样。直到进了大都,才改换了妆容。如今因为身无长物,纵有绝色姿容,却也无钱装扮。这跟将一个绝色美人打扮好了却特意关在一个没有铜镜的房间里是一样的道理,简直是痛苦万分!
    到了郭府之后,冷莲亲眼瞧见众人对李未央是那样的喜爱,几乎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宝物都捧到她的面前来。有一次见着李未央面上胭脂色泽极为美丽,开口询问才知道是郭夫人特意从几百斤牡丹花瓣里挑出来一、二十斤最纯正最新鲜的来制成胭脂送给李未央……她又想起自己曾经进过李未央的卧房,只见到那一件件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宝物和器具,很多是她当初在宫中都不曾见过的、也不曾拥有的,可见这越西百年贵族之富,丝毫也不逊于大历皇族。
    想自己当年还以为身为公主什么没有见到过,又有什么可稀罕的!入了大历皇宫之后,却也不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等到了世代富贵的郭家更是大开眼界。冷莲外表高贵,骨子里的确是贪慕虚荣、享受富贵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平淡无趣的生活。想到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郭家,自力更生,她就不免觉得头皮发紧,只得向李未央微笑道:“从前我只做井底之蛙,却不知道越西富贵远在大历之上。近日在郭家待了一段时间,我才能了解这其中的差距。嘉儿可真是幸运,从一个福窝挪到另外一个金窝,我羡慕得不得了啊!”
    李未央听她所言,却是淡淡含笑:“这都是父母亲的格外照顾。”
    此时已是冬季,虽然郭家的花园打理的十分美丽,可是树上的枝叶也依旧凋零散尽,湖面上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明晃晃的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一阵凄冷的光芒。只听见冷莲叹了一口气,道:“不知不觉间,冬天真是到了。”
    李未央和阿丽公主对视一眼,瞧见对方满脸的不解。李未央轻轻叹了口气,道:“关于小皇子,我已经仔细去寻找过了,可惜暂时还没有他的下落。”
    小皇子?冷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用笑容掩饰住自己的尴尬,道:“哦,那就多谢你了。我真是担心旭儿,不知道他会不会落到坏人手里。”
    李未央眸光雪亮,冷莲这几日在郭府高床软枕,安享富贵,可没有半日是失眠的。她曾经见过丢失了孩子的母亲,无一不是辗转反侧,忧心忡忡。可是这莲妃却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一般怒放,丝毫也没有感受到失去儿子的痛苦。若说她作为一个母亲完全不在乎拓跋旭又不可能……李未央,想了想,目光落在了莲妃眼下的青影之上。
    莲妃出门之前特意在脸上多加了两层粉,又打了些阴影,显然是要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幅憔悴的模样,看样子这演技还是很好的!虽然李未央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早已着人十二个时辰盯紧了莲妃,将她的起居一五一十的汇报来。可惜莲妃也很精明,凡事亲力亲为,少有动用郭家的婢女……
    李未央十分关切地道:“冷莲,你就放心吧,小皇子吉人天相,是绝对不会有事的,我想他很快就能平安地回到母亲的身边了。”
    莲妃似乎眼中要落泪,她赶紧擦了,才低声道:“但愿如此吧。”
    李未央笑容慢慢浮现在眼底,面上却是有些担心:“有些话,不知道当将不当讲。”
    冷莲一愣,连忙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你就照实说吧。”
    李未央叹了口气,双目却紧紧地盯着对方那美丽的脸孔,将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我是再想若是将来找到了旭儿,你又要带他去何处?如今大历你是回不去了,至于越西么,陛下下了驱逐令,只怕你也没有办法长久的留在郭家。到时候你一个柔弱的女子,孤身带着孩子,又能去依靠谁?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为你担心啊!”
    阿丽公主听到这里,几乎忘记了之前的嫌隙,有些同情道:“是呀,你没有依靠可怎么办呢?孤身一个女子想要带大一个孩子,这根本就不可能!”
    冷莲见她们关心,只是无奈道:“这一点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将旭儿找到再说。将来我们母子两个只能相依为命了,哪怕沿街乞讨我也会把孩子带大的……”她一边说一边泪水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阿丽公主更加同情,立刻就忘掉了原先的不快,甚至掏出自己的手帕子替对方擦去眼泪,还柔声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和嘉儿都会想法帮你的。你不是说过么,我们是朋友,又怎么能任由你流落在外!”
    莲妃抬起头看着阿丽公主,那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里流淌着满满的感激。
    只听见李未央叹息道:“沿街乞讨哪里是你这样的女子过的生活……”说着,李未央竟然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握在掌中,“这样的青春年华,本应该和心爱之人共享夫妻情分、恩爱白头,现在……真是可惜了!”
    冷莲雪白的面孔一颤,依旧不做声,头却不自觉垂得更深。
    李未央继续道:“若是你留在大历,恐怕终身都不能再嫁,现在么……”她的话没有说完,阿丽公主却醒悟了过来,立刻惊喜道:“是啊,冷莲你将来还可以再嫁!我们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丈夫死了,为什么不能再另外找归宿呢?”
    冷莲似乎被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镇住了,她立刻驳斥道:“不!这是不可能的!我早已嫁过人了,而且那个人还是……”她嘴上是这么说着的,可是脸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李未央的笑容更加亲切:“你这是在越西,又没有人认识你,当然可以重新开始,凭借你的美貌想要寻找一个好归宿,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冷莲心中却不由想到自己的确是美貌无比,可惜一无名门淑女的身份,二无煊赫豪门作为背景,再加上早已嫁人生子,又有什么人愿意迎娶自己呢?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的。寻常官吏?她堂堂一国公主,又怎么肯去屈就。当初若不是为了报仇,她也不会看中那个人到中年的老皇帝。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不由泛起一阵恶心。如今到了郭家,看到郭家三个儿子都是风神俊朗、文武双全,若她施展手段也未必诱不到手,只不过这三个人见到她都是十分恭敬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猜想他们都知道她的过去,也就让她的心不由冷了下来。
    可是李未央的话让她已然死去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
    李未央看她神色变化不定,叹了口气:“唉,我们不该说这样的话,阿丽公主,也许冷莲是想要为她的夫君守节。”
    阿丽公主看着冷莲惊讶道:“你真的要守节吗?想一想,一辈子一个人过凄风惨雨的,那有多可怜!你生得比夜空的星星还要美丽,若是在草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争着抢着要娶你!”
    阿丽公主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冷莲脸颊更红了。她低着头,身子不停地颤抖着,终于隐忍不住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现在这种局面,我又有何人可以依靠呢?”她一边说着,竟然哭倒在李未央的左肩。
    李未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笑容却是更加温柔三分:“既然你来投靠我,我自然不会不管你,从此之后你在郭家的生活我会尽心照顾,将来若是你有了好归宿,我也会仔细的替你筹谋。”她的语气里多了三分试探:“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替你寻找一个最好的人选。”
    她这样说着,冷莲的身体越发颤抖得厉害,李未央轻轻用手抬起她的下颚,正对上她泪眼婆娑的双眸,伸出手小心替她擦掉眼泪,叹息道:“这样的美人,谁又忍心让你受苦呢?只要你有心,想要找个好归宿还不是易如反掌……”
    莲妃一愣,随即惶恐地低下了头。
    阿丽公主震惊地看着李未央,她还从为见过对方用这种诱导的语气说话,那温柔的感觉仿佛比她刚才吃的点心还要甜蜜,冷莲早已不再哭了,眼睫上却还挂着泪珠:“可是……可是我还有旭儿。”
    李未央笑了笑:“等找到旭儿之后,大可以找一户人家将他托付,定期送些钱物,让他茁壮成长也就是了。让孩子跟着你一个年轻的寡母,还是留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更为幸福?你如只是守着他,在乱世之中凭着你的美貌,人家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反倒害了这孩子。相反,若是你将来嫁了人,还会有其他的孩子……”
    莲妃一愣,似乎仔细地考虑起李未央所说的这个可能,眼眸晶莹的仿佛天上的星辰坠入其中,但她最终只是道:“我不考虑再嫁,只希望能找回自己的儿子……”
    李未央从始至终都认真地观察着冷莲的神情,不曾放过她面上的一丝变化。她很明白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眼前这个一心希望重享富贵的女人,可是冷莲在逃亡途中竟然丢了拓跋旭,这可能吗?对方何等心计,会被一个乳娘算计了去?若真这么蠢,一路上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冷莲走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阿丽公主却完全纳闷,她不明白话题怎么转的这么快,先是美食,再然后是冷莲的终身。那冷莲又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明明说了不愿嫁,那就不嫁好了,又没有人逼她,可是她的脑袋瓜毕竟装不了许多。在李未央吩咐婢女将所有糕点替公主打包回去吃的时候,阿丽公主就将所有的不快丢到了一边,不去想它了。
    李未央刚刚站起来,便听人禀报道:“旭王殿下到!”
    话音刚落,就见到一身华服的元烈,仪态翩翩地走了进来。他看见李未央眼睛一眨,促狭地笑了笑:“刚才你又在诱惑冷莲了吗?”
    李未央听他此言分明是将自己刚才的举动看在了眼中。她不以为意道:“这可不叫诱惑,是因势利导。”
    元烈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明知道对方是别有用心才会接近你,为什么还要收留她?不止如此,刚才那一番惺惺作态又是什么用意?”
    李未央望着他,笑容浅浅:“这世上母爱固然伟大,可是也有个别的女子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不惜一切。刚才你没有注意到冷莲的表情吗?她说起我的时候是无比的羡慕和嫉妒,说起拓跋旭的时候,虽然她极力表现出关怀,可却让人觉得很虚假,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对孩子失踪的关心。至于我说起再嫁的事,她明明心动,却只能用泪水来掩饰,这一连串的表现,已经让我怀疑她的用心了!”
    元烈点了点头,沉思道:“冷莲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只是过于急切才会露出马脚。”
    李未央淡淡一笑:“她可以别有居心,我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不是正合适吗?”
    元烈见她笑得温柔可人,眼瞳中却闪着寒芒,也微笑起来:“我相信没人可以在你这里讨到便宜!”
    此时的皇宫,赢楚进了大殿,躬身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裴后淡淡一笑,指了指台阶下的一张椅子,道:“坐吧。”
    赢楚谢过皇后赐座,随后笑容满面地道:“娘娘,那人已经进了郭府。”
    “哦,进郭府了?”裴后面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我这几天正惦记着此事,还不知能不能成功!”
    赢楚将自己派人盯梢的情况说了一边,随即道:“娘娘放心,那李未央在大历的时候曾经和莲妃有过来往,这就先行去了她三分的疑心,更别提这其中还牵涉到一个孩子……她再冷酷无情,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莲妃知道她很多的秘密,她是不会将这样一个把柄送到别人手中的,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不论她是否相信莲妃,都会将对方带进府中去。”
    裴后微微一笑,这一切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可事情也未必会这样顺利,她思虑了片刻,才道:“可是下一步莲妃要如何获得她的信任?”
    赢楚冷冷一笑,道:“无须信任就可以成事!”
    裴后不由坐直了身子,眉梢轻轻挑起:“这么有信心?”
    赢楚那半边面具闪着银色的光芒:“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扶持拓跋玉登基,又让他驱逐了莲妃,好不容易设下圈套在路上抓到了这个女子,她也算是狡猾的,被我逼得走投无路,却还知道和我谈条件。我威逼利诱她答应,又想了法子送她入京,再制造一场邂逅让李未央接她入府。接下来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哪怕李未央并不信任她,甚至怀疑她的居心,对于我们的计划,都没有丝毫的妨碍。”
    裴后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李未央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你可不要掉以轻心。”
    赢楚的脸上露出一种自信的神态,可是眸子里却显得有些森冷,他慢慢地道:“自信和自大完全是两回事,自信源于对一切尽在掌握,而自大是盲目乐观。娘娘放心吧,剩下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到陛下的寿筵便可以向她发难。到时候一定可以定她一个里通卖国之罪!”
    裴皇后美绝人寰的眉眼中显出一丝淡淡的兴味:“光是收留陛下要驱逐的大历人就已经是大罪,偏偏这个大历人还是来自于皇室后妃。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齐国公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他的女儿引狼入室,还是一匹披着美人皮的饿狼!”她这样说着,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赢楚站起身郑重道:“娘娘,接下来的行动对我们至关重要,微臣有件不情之请,请娘娘答应。”
    裴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吧。”
    赢楚认真道:“这件事情请娘娘暂且不要告诉太子,以免坏了大事。”
    裴后叹了口气,之前的计划她都是让太子参与的,可是这个儿子过于沉不住气,总是在关键时刻露了底子。赢楚的顾虑不无道理,这次一定要机密进行,不能让太子再坏事了,虽然心中觉得赢楚有些小题大作,但裴后还是静静地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让你全权处理,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裴后站起身来走到一盆芍药花跟前,纤长玉指随意地折了一朵,放在鼻下轻轻嗅着,不经意间转过头,冰冷的面容透出些许肃杀之气,可在赢楚眼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那美丽冷薄得像刀片一样斜削进他的心里,隐隐作痛。她看着赢楚道:“事成之后,这个女人是万万不能留的,明白了吗?”
    赢楚深深地低下头去答道:“请娘娘放心,微臣绝不会留下任何的后患,这一次定会办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让陛下无话可说。”
    裴皇后笑了笑,亲自走上前去搀扶起赢楚,笑容带着一种眩目的光华,语气也是难得的柔和:“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一切都交托给你。好好办差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赢楚心头一颤,笑道:“微臣定会不负娘娘所托!”
    而此时太子已经到了宫门口,却被战战兢兢的宫女拦住。
    太子面色一变,冷声道:“我是来见母后的!”宫女低下头去,强掩着不安道:“殿下,赢大人正在里面见皇后娘娘,娘娘吩咐了,任何人等不可以私自进入。”
    太子面色阴沉地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母后说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在内吗?”
    宫女身子更加颤抖,却是不敢走开。
    太子怒上心头,猛地抬起一脚将这宫女掀翻在地,已然闯了进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2:03
    274 大鱼上钩

    太子一路闯了进去,裴后诧异地挑眼看过来,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冰冷的嘲讽,她开口道:“为什么不通报?”太子一震,随即才低下头,躬身行礼道:“参见母后!”
    旁边的嬴楚只是静静地望着太子,巧妙地掩饰住了眼底的轻蔑。
    是的,轻蔑,太子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能隐隐的觉察到嬴楚对自己的那一种轻蔑,这种轻蔑是只有上位者看一个弱小无能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一个小小的赢楚居然瞧不起当朝太子,不过是仗着母后对他的偏爱!太子的心头又涌起一阵无穷无尽的怒火,他冷冷地看着嬴楚,不屑地转头道:“母后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与我商量,何必去找外人!”
    赢楚是裴后的心腹,可以说得上是幕僚,又有什么不能商量,太子所言不过是迁怒。裴后冷冷一笑:“与你商量?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一次一次的信任,可是你却是怎么回报我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太子面上掠过一丝焦虑,他将这种情绪很快地掩饰了,又恭敬地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事事听从母后的劝解,绝不会再犯错了!”
    裴皇后早已经听腻了这些话,她知道太子并不无能,只是对于这种心思诡诈之术没有多少的经验,才会总是被李未央的圈套给套住,所以她才招来了嬴楚,在这方面,嬴楚是不会叫她失望的。至于太子……更应该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不要叫静王钻了空子。所以,她只是挥了挥手道:“不必了!这些事情我会和嬴大人商议的,你回去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讨你父皇欢心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太子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知道裴皇后这么说就是让他退下去的意思,可是他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裴后的目光逐渐变得更加冷漠,她看了一眼静静肃立在旁边的嬴楚,道:“嬴楚,你先退下去!”
    嬴楚微微一笑,再次向裴后和太子行了礼,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关上大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太子后背之上,眼神竟有一丝奇异的嘲讽,随后门才轻轻的关上了。
    太子一震,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然后才转过头来,快速向前两步道:“母后,你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人?”
    裴后冷冷地道:“他能够替我办事,所以我才相信他。”
    太子眉心一皱,目中愤恨:“母后,难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他的吗?这些年来他的确为你做了不少事,可他的手段太过于阴毒,这只会败坏母后你的名声啊!”
    裴后淡淡一笑,神色中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名声?裴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太子听到这里,几乎一时语塞,只听见裴后冷淡地道:“我早已经吩咐过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处处与嬴楚为难。”
    太子心头越发恼怒:“我什么时候与他为难?”
    裴后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动人心魄的冰寒之意:“这些日子以来,你做得还不算过分吗?”
    太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后看着太子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讥讽:“半个月来你千方百计地设下圈套要杀嬴楚可惜都失败了,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太子目光惊异到了极点:“我?儿子没有啊母后!”
    裴后冷笑:“你一直都很憎恶他,也一直在计划着要杀他,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何苦惺惺作态。”
    太子更加紧张道:“这真是无稽之谈!母后,你是不是听嬴楚这个小人胡言乱语,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杀他呢?我愿意与他当面对峙,让他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我可曾害过他!”
    见太子死不认证,裴后叹息一声:“把东西都带上来吧。”
    听到裴后这么说,旁边的女官立刻退出了外殿,很快取了一个托盘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裴后的脚下,裴后一把掀开了托盘上遮挡着的绸缎,太子睁大了眼睛,那托盘上有一件叠得十分方正的血衣以及一把寒光闪闪却犹带血渍的匕首。
    裴后语气中带了三分冰冷:“你瞧瞧,这是什么!”此时女官将血衣打开,只瞧见胸口的地方有一个破洞,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斑。裴后道:“刺客是个高手,扎的是心脏,并且方向丝毫不差。”
    太子目光游移,却是不敢说话了。
    裴后见他如此畏惧,却嗤笑一声:“这是十日前你派去刺杀嬴楚的人留下的,可惜没能及时杀掉他,反倒杀了他的仆从,这一件血衣还有匕首都是物证!”说着,她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除了这件事,还有五日之前你命人在嬴楚的惯常引用的茶汤里下毒,这样的事情可不太光彩,你若是还要狡辩,那碗茶汤至今还留着!要不要我让人热一热,你当场喝给我看?”
    太子的牙齿在打颤:“母后,最近是真的有人要杀嬴楚吗?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做的!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并没有要杀他!”
    裴后不以为意:“杀嬴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你连杀人都做不好,又能做什么?哪里来的自信跑来这里要求我信任你?”
    太子垂下头去,他的身体已然开始颤抖,在裴后的目光之中几乎无所遁形,裴后眼眸凶起来的时候,好似蹙了一团火,快将眼前人燃烧得缩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严厉斥责只会引起对方激烈反弹和强烈憎恶,只是缓缓吐出气息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嬴楚,可是他做了什么竟然让你一意孤行地要杀他,这也让我实在是不能明白!”
    太子咬牙道:“那个人十分狡猾,他总是在母后的面前进谗言让母后疏远我!”
    裴后皱起眉头道:“你这是怎么了?嬴楚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太子牙齿甚至咯咯作响:“母后,不光是如此,他除了挑拨离间疏远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之外,他甚至还偷偷地藏着你的帕子!”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裴后面色勃然变了,她怒声道:“太子,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太子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僵冷着面孔低下头去。这些年来,他最为厌恶嬴楚的就是对方对于裴后的那一腔莫名的心思。还记得那时候他只七八岁的年纪,有一日进入母后宫中却瞧见嬴楚正在和母后说话,他一时顽皮就躲在幔帐之后听他们说些什么,裴后当时只是淡淡吩咐嬴楚去除掉皇帝身边的一个臣子,可是嬴楚答应了之后,等到裴后离开,他却捡起裴后无意之中落在地上的一块帕子,悄悄地嗅了嗅,然后塞进怀中。那种令人厌恶的、恶心的、垂涎的表情,太子至今都还记得。从那一日开始,他就一直厌恶嬴楚,后来他更得知嬴楚在裴后面前说他这个太子只是虚有其表,不堪大任这样的话,太子就更加无法容忍对方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如芒在背。在嬴楚离开大都的这段期间,他也曾派了无数人去刺杀他,可惜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如今他终于回到了大都,回到了母后身边,现在自己动手的机会就更多了,却没有想到全被他告到了母后这里。太子越想越恨,不由垂下头来,一言不发。
    裴后看着太子,眼眸静谧,幽深得看不清情绪,最终她只是道:“好了,你出去吧。”
    太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对方的神情是那么的冷漠,丝毫也没有母亲对待儿子的关心和爱护,多年以来自己在她的身上找不到半点属于母亲的慈爱……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后他转身,轻轻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的郭府,冷莲来看望李未央,赵月迎上去,微笑道:“小姐正在挑选衣饰。”
    冷莲一路走进去,只见到满屋子都是豪奢而富贵的摆设,不显山不露水之中就将一代豪门的风范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她这个在大历皇宫之中千宠万宠的娘娘,也不禁看得咋舌。
    李未央正命人将她的衣物都取出来,现在这些衣裳既不是悬挂在大橱里,也不是折叠在箱柜里,反而全部盛放在朱红漆的木盘之中,每一个木盘里装着三套,足足有二三十个木盘,都由婢女们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一个送到李未央面前去,如同开了绸缎铺,繁华的仿佛天上的云霞都降在了这个屋子里。
    等到冷莲看清那木盘之上装着的衣裳,只觉得目为之一眩,神为之一夺,仿佛看见了一片片彩云似的锦绣,几乎没办法细细的辨别,因为那么多各种各样华丽的料子如霞弥漫,实在是太多太美丽了,数量简直是数不清的!
    李未央微笑着向冷莲招了招手道:“我正在犯愁今天应该穿什么,来,你替我挑一挑。”
    冷莲从容地笑着走向前去,她轻声笑道:“嘉儿,你的衣服可真是多啊!”
    当年冷莲在宫中的时候,每季也都会派人置办衣裳,大抵天底下的女人总是如此,不会嫌弃自己的衣服多。但是那时候宫中都有定例,她一个妃子怎么也不能越过皇后和其他的位高的妃嫔。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年老色衰、容颜衰减,所以她们素来都喜欢清淡的衣服,不得已莲妃也只能跟着精简衣物,装出一幅朴素的模样来讨皇帝的欢心。此刻看见李未央竟然拥有这样多的衣服,她不由就是吃了一惊,随即想到这郭家可真是铺天的富贵,竟丝毫也不亚于宫中的享乐。
    李未央垂着剪剪秋水的明眸,微微笑道:“这里只是我衣服的一部分而已,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衣裳,多少鞋子,多少项链,多少耳环了,所以每次到了挑衣裳的时候就叫人头疼!”
    此时赵月在一旁恰到好处地道:“小姐,您的衣裳大概是一百件,鞋子也不算多,只是三四十双而已。”李未央仿若吃惊地微笑道:“是吗?有这么多?”
    赵月笑容更加甜美道:“这只是这一季的衣裳,小姐每季添了新的,都得将旧的丢掉,否则十间大屋子也装不下呢!”
    冷莲已经顺着这些托盘望过去,银鼠的袍子,继而是灰鼠,然后是狐皮的,最后是紫貂的,紫貂这一种皮绝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用的。在大都中除三品大臣家中女眷,其余官员女眷一概不得滥用,所以等到她们这些名门千金穿貂皮的时候,其他的那些普通官家千金便只能穿狐皮,无论他们家族怎样的有钱,也不能大胆的买来去穿,这就是规矩,也是身份的象征。
    冷莲远远瞧着,只觉得这些衣裳那么精致那么娇贵,好半天才回转过来,欣喜之下满是沮丧。
    李未央见冷莲的目光落在那一件紫貂的衣服上,淡淡一笑道:“我记得当年你也曾有一件紫貂皮的衣裳,可真是光华绚烂,美得很!”
    冷莲被触到痛处,连忙讪讪地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她一边说着,美丽的手指却是下意识地抚过那一件紫貂皮的披风,神情露出一丝欣羡,李未央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随意地选了一件衣裳,开口道:“用膳的时辰到了,咱们一起去吧。”
    李未央说的用膳并不是午膳,只不过是下午的茶点。三次正餐之外还有两次小吃,既是小吃,自然不会像正餐一般丰富,可是郭家也不是过分随便的,自从冷莲到了这里,每次瞧见端上来的小吃至少也有十余种。在郭家吃的这些东西,花色实在太多,就连冷莲这样的记忆力都没办法一一记住。
    因为今天李未央午膳的时候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多吃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郭夫人便特地命小厨房替她做了清炖鸭汤。冷莲笑道:“我也是借着你的光了。”她端起碗来,轻轻尝了一口,不由赞道:“这鸭子味道不俗,却不知是怎么做的?”
    李未央笑了笑,看向旁边的莲藕,莲藕笑嘻嘻地道:“这鸭子的做法很简单,先去了毛,再把肝脏洗干净,加上一些调味品把它装载一个瓷罐里,随后紧紧的盖上锅盖不让它走气,就是这样用文火把它蒸着,一连蒸上三天,鸭子便完全酥了,酥得可以不必用刀割,只需用筷子去夹,也可以绝不费力地夹开,小姐最近食欲不振,夫人说吃这个才开胃呢。”
    冷莲听到这里,只觉得有些难以下咽,想不到李未央的日子竟然过得这样奢侈!李未央微笑着,反倒夹了一个鸭皮给她,道:“你不要瞧这鸭皮,可是这一碗汤里最精美可口的一部分。不信的话,尝尝看!”
    冷莲勉强笑道:“好,我试试看。”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桌子上溜了一圈,事实上郭家的饭菜在外面的酒楼里也可以享受到,只是郭家的做法,比外面要考究得多。譬如郭家的女眷每天用的雪耳,绝不是在外头吃的那些寻常东西,这种雪耳寄居在悬崖峭壁之上,不容易寻觅到好的,往往一小勺便要四五十两银子才能买到。寻常人或者是普通的官员想要花很多的钱去买却也买不到,因为最好的雪耳已经被供奉到宫中去了。而李未央现在所吃的这些雪耳,正是郭惠妃特地送来给她的。
    冷莲吃着只是觉得既不咸也不甜,更没有香味,心中那一份酸涩却是无端漫延开来,就是这般珍贵的雪耳,李未央也不过是吩咐人放在鸡汁里或者是其他鲜汤里调味罢了。
    冷莲放下了碗,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概嘉儿也没有想到,到了大都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际遇吧?”
    冷莲说这话的时候,却已经是抑制不住话语中的酸气了,事实上她原本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应该能看出来李未央今日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故意掉她胃口,只是人到了落魄的时候,往往会将性子里的那一丝弱点暴露出来。
    李未央早已看出莲妃虽然刚刚入宫的时候是为了国仇家恨,可是渐渐她被富贵的生活滋养着,早已忘却了那一片纯净,变成了只能在富贵之中生存的娇花,如今她被打回了原形,又怎能忍受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她想到这里,笑容轻巧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得来的如此容易!只能说是老天爷对我的厚待!”
    用完了膳,婢女们捧着瓜果上来,冷莲倒是有些吃惊,如今是冬季,哪来的新鲜瓜果啊?李未央却微笑着吩咐人送来一捧西瓜盅,亲自递给冷莲道:“是元烈送来的,这天气也委实是稀奇,你尝尝和我们夏天吃的西瓜有什么不一样!”
    听到这话,冷莲纵然不情愿,也只能将这西瓜盅接了过来,打开了盖子,尝了一口,顿时舒展了眉头道:“可真是入口即化,香甜得很,还有西瓜的纯美。不知是怎么个做法?”
    李未央笑道:“听他说是把西瓜中的瓜瓤一起挖去,随后把切好的鸡丁,火腿丁,新鲜的莲子、龙眼、胡桃、杏仁等等装进去全部盖好,隔着水用文火来炖,炖上八个钟头就行了,味道倒是清醇鲜美,也真亏得他想得出来!”
    冷莲微微笑道:“不光是要想,这些东西在这种季节里要寻齐,也不容易吧?”
    李未央只是笑容恬淡,却不多说什么了。
    冷莲看着李未央,强行抑制住了眸子里的羡慕和嫉妒,随后她垂下了眼睛,自伤身世道:“可见各人就有各人的命!瞧从前你只是相府的庶女,一无所有,还总是被你母亲挤兑陷害,后来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成为了郡主,可那又如何,也不过就是名声上好听而已,日子依旧是不太好过的!我总以为自己比你要强一些,可却没有想到如今却是翻了个天,看看你现在过的日子,再想想无依无靠的我,只能是叹一声命苦了!嘉儿,你可不能忘记过去不管我啊!”
    她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副泪盈盈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李未央亲自捧起她的手,拍了拍道:“不必如此难过,依照你的美貌,若是想要寻找到一个依靠重享富贵,那也是易如反掌的!”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冷莲就是一愣,很快眸中露出一丝警惕,她想起过去李未央算计别人的那些手段,不由暗暗心惊,再将李未央这几日的行为细细思量一遍,冷莲心中便有了一个隐隐的想法。她试探得看着对方道:“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咱们俩可是朋友,你可不要故意害我!”
    李未央笑了笑,却只是将西瓜盅推到冷莲的面前,道:“我自然不会害你的,若说要害你,我又何必好吃好喝的养着,把你当做座上宾一般呢?”
    冷莲看了一眼那西瓜羹,笑容却是有些萧索,她摇了摇头道:“可惜你太过聪明,聪明得叫我害怕。不瞒你说,从前拓跋玉对你一片痴情,我还以为你会扶持着他登上皇位,然后坐上皇后的位置,却不料你竟然放弃了他!那也就罢了,你明知道陛下根本从未想要让他继承皇位,却一直隐瞒着,叫他以为自己有把握登基,最后气得吐血,连我这个外人看来都觉得你的手段过于厉害了些!”
    李未央摇头轻轻叹息道:“自古皇位之争就没有什么是非善恶,拓跋真也好拓跋玉也罢,他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若有本事皇位自然是他的,若没有也只能拱手相让,难道我就有义务去帮着他登基吗?我们之间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的结局是由他自己掌握的,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莲妃娘娘,你也太杞人忧天了!”
    到郭府以来,李未央从未叫“莲妃娘娘”这四个字,冷莲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惊,随即警惕地看向四周,李未央笑道:“你不必紧张,你这个屋子里的都是我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的。”
    冷莲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轻声道:“那关于旭儿的事情……”
    李未央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元烈说最近有些眉目,只是你还需要耐心些,慢慢等一等。”
    冷莲点了点头,又听见李未央道:“再过一个月就是陛下的寿筵,到时候大都的盘查也会比往日更严一些,所以恐怕你会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出去。想必你在郭家待的也很闷了,不如这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四处走一走,不然再过一个月恐怕你真要闷在府里了。”
    冷莲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希望道:“我可以出府吗?”
    李未央笑容更加温和,“只要有我和郭府的护卫陪着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你可以蒙上面纱,旁人若是问起,我便说你是母亲的一位远亲,从乡下来投奔的,谁又会想到你是大历的妃子?”
    的确,说出去都像是天方夜谭。冷莲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李未央看了看她,微笑道:“赵月,把我海棠云水纹、百褶如意、翠纹织锦的三条裙子拿过来。”
    赵月一愣,随即便低声道:“是。”然后她转过身,好容易才在一堆美丽的衣裳之中找出了那三件用托盘捧了来,李未央将托盘推到冷莲的面前道:“你初来这里,也来不及为你置办衣裳,先拿去将就着穿吧,待会儿我会再挑出十套来给你送过去,希望你不要嫌弃。”
    冷莲闻言,眼中抑制不住感激,她起身亲自谢道:“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在心里的!”
    李未央微笑着,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却并不多言。
    等到冷莲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将李未央送来的三套衣裳还有配套的首饰一一的看过,才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如此,却不知道那越西的皇室又该富贵到何等境地?想到这里,她不由幽幽出神。
    李未央的房中,吩咐外人都退出去,赵月才轻声道:“小姐,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还没说完却突然听见窸窣的声音,窗子响了一下,两人回过头去,看见旭王元烈掀了袍子,一下子从窗外跳了进来,那笑容灿烂的仿佛连天上的阳光都被他比了下去。他微笑道:“赵月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家小姐是在钓鱼呢!”
    赵月听到此处面色更为疑惑,元烈目光在一室的华服上溜了一圈:“平日里从来看不见你把这些衣裳拿出来捣鼓,可是偏偏冷莲一来你就命人打扫仓库,将从来不穿的衣服都取了出来,一一熨烫整理,随后还特意在她面前展示……”
    他说着走到旁边的一个托盘里,取出一个红宝石的胸针,仔细瞧了瞧,随后丢到了一边道:“还有这些首饰,郭夫人和我都送了你那么多,可惜全都被束之高阁,你是瞧也不肯瞧一眼的,今天也都一并拿了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未央笑了笑,吩咐莲藕把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收起来,随后才轻声道:“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
    元烈失笑:“我可没有问,问的人是你的这个丫头!”
    赵月越发不解地看着他们二人道:“二位主子就不要跟奴婢卖关子了,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否让奴婢心中也能明白?”
    李未央笑了笑:“赵月啊,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瞧你家主子不就看透本质了吗?我请冷莲来,故意将这些衣服和首饰给她看,然后又请她留下一起用膳,当然是为了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而且比她想象的要好上千倍百倍!”
    小姐可不是爱炫耀的女子,赵月蹙眉:“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李未央轻轻叹息道:“冷莲这个人十分聪明,可是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弱点,尤其她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但凡美丽的姑娘总是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用自己的美貌去征服众人,得到一切。冷莲也不外如是,她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却因为蒋家而国破家亡,所以才毫不犹豫的嫁给了皇帝,哪怕对方的年纪比她大很多,她也情愿牺牲自己。在那个时候她或许是一心要复仇的,可是等蒋家倒了以后,她完全可以离开皇宫,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已经被皇宫中富裕的生活和煊赫权势所打动了。人一旦品尝过这样的日子,就不想再过艰苦的生活了,所以她还是留了下来。乃至于面对拓跋玉的威胁,她宁愿腹背受敌也要坚持到底,可惜最终还是失去了一切!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如何才能重新赢得权力富贵,才是她最想要考虑的问题。”
    元烈凝目望着李未央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找上你?”
    李未央手中端着茶杯,却是轻轻一笑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上我,我只知道我该尽快地将这块烫手山芋交还出去。”
    元烈笑容更深道:“还回去,怎么才能还回去?”
    李未央笑容浅浅:“那就要借你的酒楼一用了!”元烈听到此处,笑得眉眼弯弯:“你要借?好!只要说个日子,整座酒楼都送给你无妨!”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经常到你的酒楼去宴客,可是真的?”
    元烈点了点,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之中滑过一丝嘲讽,道:“我的酒楼门槛高悬,最为奢华,酒楼内的宾客更是谈笑皆达贵,往来无白丁,太子殿下会盯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我会挑选个合适的时机,你且放心吧!”
    两日之后太子一入酒楼,立刻就被迎入顶楼的雅间,身边的人为他招来美丽的女子献舞,又殷勤相劝,太子不觉大醉,想到裴后和嬴楚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不由恼怒到了极点。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身边有了嬴楚,皇后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好象丝毫也不在意他这个儿子,想到这里,他不由愤恨加上嫉妒,简直难以描述内心的感觉。
    所谓醉卧美人膝,行掌天下权,如今静王虎视眈眈,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裴后又对他十分冷淡,权力富贵他还不知道能享多久,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就在此时,随从进了雅间,向太子禀报道:“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太子站起身来,却是摇摇晃晃,醉眼惺松地道:“她?她叫我做什么?”
    随从连忙道:“太子殿下,请您赶紧醒醒酒,早点进宫吧。”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子霹手打了一个耳光,太子怒声道:“滚!”说完这一句,太子已然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走到楼梯口却不料一个女子正迎面走上楼梯,那女子面上蒙着白纱,身形窈窕,太子一眼扫去只觉宛如杨柳迎风,身姿极端美好,他并非登徒子,可看到这样的女子就是一愣,竟然也不由兴起亲眼一睹对方芳容的念头。当那女子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仿若酒醉,身形一个踉跄,竟将那女子面上白纱扯了下来,那女子惊慌地回头,却叫太子吃了一惊。
    要说莲妃的美貌绝非常人可比,当年被进献给大历皇帝的时候,就被誉为仙子下凡,可以说除了李长乐勉强可以匹敌之外,绝无人可以与她相较。太子一眼望去,只觉得淡淡流光照在她雪色肌肤上,佳人如玉,绝色倾城。不但美貌,而且风韵独特,就连他那被人称为越西第一美女的表妹裴宝儿也绝无可以与她比肩的资本,一瞧之下他不由蓦然屏住呼吸。
    太子并不是色狼,他只是对美人有独特的爱好,但他还从来还没有这种心神俱颤的感觉,不由整个人痴在那里!见那女子眼中略有惊惶,太子连忙道:“抱歉。”
    女子见他并无恶意,便只是浅浅含笑,一时间艳光辉煌,浮华耀目。
    跟在那女子身后的婢女连忙替她覆上面纱,一路急匆匆的向雅室而去,太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就在那边盯着她的背影站了半天,直到随从急忙走了出来,太子才低声道:“去查查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随从一愣,张大了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一位?”
    太子冷冷地瞪他一眼道:“没瞧见吗?就是前面那一个蒙着白纱的女子,刚刚进了雅间的。”
    听太子说完这句话,那随从才惊醒过来,连忙道:“太子殿下,奴才这就去办,可是您可得一定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太子嗤笑一笑道:“我们母子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奴才来管!把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好就行了!”说着他已经转身正待下楼,却瞧见旭王元烈和李未央并肩而行,两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太子脸色就是一冷,随即又挂上一副温和的笑意,如沐春风地走了上去。
    “二位竟然也来这酒楼吗?”其实太子已经知道这酒楼是属于旭王的,只不过他没有当众戳穿而已,看见旭王面色一变,太子心中就是冷笑不已,他心道我知道这是你的酒楼,就是非要来恶心你不可!
    元烈片刻后恢复平静神情,微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有失远迎!”
    太子只回以一笑,目光转在了李未央身上,见她也是两颐粉润,眸若琉璃,着装清淡素雅,别有一番动人之态,但在太子看来这女子容貌实在算不上绝品,至少跟刚才那位绝色佳人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却不知道这元烈为何死死盯着她不放,就连那王子矜的品貌都瞧不入眼。太子不由轻声叹息,所谓各花入各眼,这还真是不能强求,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往那美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未央瞧见这一幕,却是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慢走。”说着,她已然和元烈一起上了楼。
    太子走到楼梯的中央,却又狐疑地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而这时候去打听消息的随从已经走了过来,向太子低声回禀道:“殿下,那个女子……奴才已经打听到了,说是郭夫人在乡下的远亲,特意来投靠的。”
    太子眸光变得幽深道:“远亲,她骗谁呢!这样的容貌和姿色,又怎么会是从乡下来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他想了想,目中突然露出了一丝激动,若是这女子真是和郭府有关,那她弄进府来就更有挑战性,说不准还能挖出许多秘密来……想到这里,他唇边滑过一丝冷笑,便向那随从低声道:“从今日起你便盯着郭府,若是那女子单独出门,速速来禀报于我。”
    随从听到这里,不由吓了一跳道:“太子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太子毫不留情地劈头就给他一个耳光,低声呵斥:“照我说的办!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传到母后耳中,我第一个砍了你的狗头!”
    那随从十分害怕,连忙应道:“是,太子殿下!”
    雅间之内,冷莲却有些心不在焉,刚才她在走廊之上瞧见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那公子锦袍玉带,眼神奕奕,一身独特的气度一看便不是凡人,她仔细想了想,几乎要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却终究只是忍下。李未央这个人很是厉害,若是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只怕要为她所要挟……
    李未央一边观赏歌舞,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冷莲,明明瞧见她神色不安,却是淡淡含笑,仿佛没有察觉到的模样。
    元烈只是殷勤的替李未央准备着茶点,其他一概不曾放在心上,倒把冷莲给苦了,她坐在那里一点都看不下去,直到歌舞歇了,舞姬们都退了出去,李未央才轻柔问道:“冷莲,你是舞蹈大家,刚才瞧这些人跳得可还好吗?”
    冷莲刚才胡思乱想着,压根就没有去看这歌舞,此刻听到李未央这样问起,便含糊了几句,终究还是微笑道:“这酒楼可真是豪奢,应当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往吧。”她这话虽然是问元烈的,目光却是看向李未央。
    李未央微笑,自然知道她是在问什么人,却只是故左右而言他道:“的确,这儿往来的很多人都是豪门子弟。”却是不再往下说了。冷莲有些焦虑,可是她知道李未央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自己不应当在对方的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异样,否则就会落下把柄被对方抓住。她对李未央收留自己的原因也很清楚,自己知道很多不方便对外人说的事,李未央是绝不会放心把她留在外面的,拉她进入郭府,只不过是一种监视的手段罢了!她们两人说是朋友,其实说是合作伙伴还差不多,再加上莲妃曾经坏过李未央的事,所以她对于自己必定是有三分警惕的。
    想到这里,莲妃的面上笑容更加美丽:“是啊,刚才在走廊之上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不小心撞掉了我的面纱,真是吓了一跳呢!”她这样说着,却是垂下眼睛,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那笑容明显是心不在焉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李未央看在眼中,唇角浮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慢慢开口道:“刚才那一位么,你可知道他是谁?”
    冷莲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却又觉得自己的神情过于热切,连忙收敛了两分,只是淡淡道:“哦,瞧样子就知道是达官贵人,却又有寻常人万万没有的气度和风采,不知是谁呢?”
    李未央看了元烈一眼,元烈当即微笑道:“是当今越西太子殿下!只是他今天轻车简从,身边没有带什么护卫。”
    听到他这样说,冷莲愕然:“太子殿下,这怎么可能?”
    李未央亲自给冷莲斟了一杯酒,酒液鲜亮透明,淡淡香味萦绕鼻端,冷莲眼底却莫生起警惕。李未央笑道:“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在宫中浮沉几载,她狡狯若狐狸,一丝异常风吹草动便能感觉到。冷莲压住不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倒不知道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年轻。”她的话没有说完,李未央自动替她补齐:“不光年轻,相貌也是极好的,听说琴棋书画、文韬武略也是样样精通。”
    冷莲心中不由叹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当朝太子,想到刚才他看着自己的那种炙热的眼神,她心头一热,随即又凉了下去,对方是太子,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李未央看她神情异样,却只是微笑着道:“这位太子殿下身边虽说美女如云,正妃有一个,侧妃还有四个,更别提无数美姬,却都不太得宠。”
    冷莲听到这里,目光之中掠过一丝了悟,她看着李未央,强作神色冷淡:“是么?”
    分明就是鼓励李未央继续往下说,可是李未央是何等样人,深知如果钩子下的深了,对方就会怀疑,下的浅了对方又不上钩,所以她只是将目光转向元烈道:“怎么还不上菜?”
    元烈忍住笑,立刻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排,两位稍候。”说着他已然含笑着离去了。
    冷莲见这话题岔开了不由就是心中焦急,李未央这才转过头来,笑容中带了一丝遗憾道:“可惜啊,我瞧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倒真像是十分有意的,只不过你的身份……”李未央说到这里,却是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冷莲一震,若有所思地道:“是啊,他要是知道我的身份,只怕要大吃一惊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2:17
    275 激流涌动

    接下来的时间,莲妃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李未央看在眼中,却仿佛瞧不见一般,压根没有多问半句,像是丝毫不感兴趣。
    元烈是极聪明的,他瞧李未央眼眸微垂,便知道对方必定是在心中图谋着什么,却只是越发殷勤备至,吩咐人赶紧下去又换了一批舞姬来表演。可不论这雅室之内气氛多好,舞姬们的表演又是多么的精彩,莲妃始终是一幅郁郁寡欢的样子。
    离开宴席回到马车之上,赵月奉上了两盏茶,李未央抿了一口,抬眼瞧见冷莲只是捧着茶杯不知在想着什么,悠悠出神的样子。李未央微笑道:“从刚才开始你就闷闷不乐,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冷莲没想到对方突然开口,猛地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她讪讪地道:“没有什么,只是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有些感慨罢了。”
    李未央恍若不觉对方心意:“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还以为你是瞧见太子殿下风姿秀美,不小心动了凡心呢!”
    李未央这话并没有一丝的嘲讽,可是冷莲听来却是触目惊心。她惊诧地盯着对方足有半晌的工夫都没有说话,美眸中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良久,她的神色才慢慢和缓了过来,勉强端起笑意道:“嘉儿,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我嫁过人,又早已经生下了孩子,不过是半老徐娘而已,怎么敢对太子殿下有所肖想呢?”
    她这样说着,李未央却轻轻一笑,世上有这样美若天仙的半老徐娘吗?若是冷莲真的未动心思,何至于刚才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如果她在自己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如同一般寡妇被人蛊惑立刻大怒或是马上拒绝,恰好说明她不为所动,如今这般便是她在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装作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却不料她那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一切。
    李未央悠然捧着茶杯半靠在后面的椅垫之上,笑容和煦地道:“冷莲,你我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在我面前又有什么话不好说呢?”
    冷莲垂下了眸子,她在思考着,李未央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初自己的行为步步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若无她的扶持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在宫中站稳脚跟。可是如今呢?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郡主,而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她纵然出手帮助自己,自己又敢接受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自己能够付得起么?想到这里,她微笑着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很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你在我面前做出的姿态是什么意思,刚才我的举动也向你表明了我的心思,还用明说吗?”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李未央淡淡笑了,如果是别人她恐怕还真得费一番工夫,可是冷莲毕竟不同凡俗,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虚荣,这样的女人比那些惺惺作态的要强很多。喜欢富贵又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耻于承认?的确,这世上很少有女人能够抗拒美好的前程。跟着越西的太子殿下所享受的尊容可比做一个大历太妃要好得多,冷莲还真是会选择,也有足够的胆量和自信。
    李未央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之上,随后淡淡道:“既然你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心意,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她的话没有说完,冷莲已经睁大了一双楚楚动人的美目,静静地望着李未央道:“只不过你有条件,是不是?”
    果然不需要兜圈子,说一句话对方就知道你在讲什么。李未央笑容变得更加清丽,她语气轻快地道:“有一样我和你一样,那就是不相信命运,所以你我能够谈到一起!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冷莲你不是早已经知晓了吗?”
    冷莲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怕!既然这个世界不给路让我走,我就自己开辟一条路,我不相信我付出了这么多,最后连一点结果都没有!”对于冷莲来说,她的确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过李未央,但那又如何?在她们这种人看来,朋友原本就是拿来利用的,这个人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一脚踢开,但只要彼此有共同的目标,高高兴兴坐下来喝一杯茶,不就又是朋友了?冷莲相信自己如此,李未央也是如此,她们都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者。
    李未央果然笑道:“看样子,你对于接近太子一事是很有信心的了。”
    冷莲便是莞尔一笑:“在宫中生活这么久其他的本事没有,但是看人么我还是有些自信的。刚才太子瞧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动了心思,这种眼神我看得太多已然麻木了,可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李未央总是想人所不敢想,若是换了旁人将一个太妃送到越西太子身边,那是天方夜谭。
    李未央目光清癯地盯着对方:“不错,我瞧太子的模样的确是对你十分动心,可惜你缺乏一个清白的背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容一个大历皇帝的皇妃,你说是吗?”
    冷莲的面色微微发白,她知道李未央说的没错。纵然太子在第一眼就对她倾情,纵然她有无限的信心可以俘获太子的心,她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身份。莫说她自己曾经是大历皇妃,纵然她只是一个寻常男子的妻子,恐怕太子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因为这会损害到对方的名誉。李未央这句话刚出口,气氛一时凝住了。
    赵月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想到自家小姐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送冷莲去接近太子,这是何等的荒谬!天下美女何其多,小姐为什么要选中冷莲,更别提她还曾经嫁过人!横竖只是一个寡妇而已……
    李未央只是看着冷莲,神色轻松地道:“想要掩饰过去的身份,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帮你,除了我!”
    冷莲心中一动,眼睛里燃起一丝光彩:“不错,可是你也应该很清楚那背后送我来郭家的人,他们也知道我的身份!”
    李未央微笑道:“这一点你放心好了。一切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你有足够的本领能够让太子对你言听计从,等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知道又如何,已经晚了!”
    冷莲看着李未央,她越发不明白这个女子在心中打什么主意。她静了静,似是掂量了一番李未央的提议,才试探着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和你国公府可是宿敌,你们支持的应该是静王一脉,又为什么突然要让我接近太子呢?打的究竟什么主意,莫非是想要让我去做奸细?!”
    李未央笑了笑:“冷莲,你不要搞错了,不是我让你去接近太子,而是你现在自己主动提出来想要亲近太子,我只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份上,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冷莲目视着李未央,她当然明白对方所言七分都是假的,可偏偏却说不出辩驳的话,明知道这是陷阱,却也是一个充满诱惑、金光闪闪的陷阱,如果走得不好便是粉身碎骨,但如果走得好呢?也是一条光芒万丈的锦绣前程。她一生都在冒险,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
    李未央看着她神情,却只是淡淡笑道:“这件事情并不着急,你还有些时日可以好好想清楚。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冷莲良久没有说话,回到郭府之后,她谢绝了阿丽公主的邀请,转身回屋闭了房门。阿丽好奇地道:“嘉儿,她是怎么了?从外面回来就这么不高兴。”
    李未央看着那紧闭的门扉,笑容中颇有深意:“也许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好好思索一番,咱们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阿丽狐疑地看着李未央,又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一眼,越发不能理解。
    三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李未央刚刚放下书准备吩咐就寝,却突然听见外面的莲藕来报道:“小姐,冷姑娘求见。”
    李未央眉梢轻轻挑起,面上却微笑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便瞧见赵月领着冷莲过来。烛光之下,冷莲似乎精心装扮过,一双美目流光异彩,面上染着淡淡的胭脂,比从前的容色更为娇媚十分。李未央将一切看进眼底:“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冷莲眼眸倏亮,咬了咬牙:“三日之前你所说的话可还算数?”
    李未央唇角微翘,脸颊白皙红润,眸子亮晶晶的:“自然是算数的,我说过要给你时间考虑,现在你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可见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冷莲在她一旁坐了下来,侧头对赵月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有我和你的主子才能听见。”
    赵月看了李未央一眼,对方向她点了点头,赵月便立刻退了出去,她去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
    冷莲眸子更加深敛,看着李未央道:“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你的提议了,但是我也有话要说。这一次的确是有人故意要我接近你,并且想方设法进入齐国公府,只不过对方接下来的打算我还并不知晓。”意思很明白,你不要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可用的消息或者让我出面指证那个人。
    李未央颔首,黑漆漆的眸子里溶进冷色:“无妨,这一点我早已经猜到了。”
    冷莲心头一跳,目光笔直地看向李未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却一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
    李未央眉梢的笑意浅浅:“你我都擅长此道,何必怪我?”
    跟对方打交道就别想要占便宜,冷莲叹了一口气,道:“我和背后那人没有什么交易。只不过他捉了旭儿用来威胁我,所以我才不得不听命于他,按照他的吩咐来接近你。其实关于拓跋玉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我并没有对你说谎,只不过对你隐瞒了旭儿的下落。”
    李未央淡淡地道:“拓跋旭真的在对方的手中吗?”
    冷莲静静瞧她,目光里微带自嘲:“你以为我是那等愚蠢的女子吗?在将旭儿带出京都的时候我就已经悄悄命心腹将旭儿藏入一户农舍,反换了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与旭儿年龄相仿的孩子匆匆上路。那孩子是我一早买来的,我知道若是有心人知道旭儿的身份必定会想利用他,因为目前他是唯一可以用来对抗拓跋玉的最好棋子,我又怎么会让他涉险!”
    不是为了保护拓拔旭,而是为了在手中留有后着罢了……李未央看透了对方心思,轻轻点了点头,冷莲果然是冷莲,这么多年的后宫历练使得她越发的干练精明,竟然骗过了别人。
    却听到冷莲继续道:“所以当对方找上我的时候,我早已经将旭儿调了包,他们带走的那个孩子跟我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但是当对方提到你的时候,我就不免动了心,只要我能够接近你,我就可以摆脱逃亡的生活,荣华富贵也是指日可待,不是吗?”
    李未央眸色静了,态度十分认真:“你说的不错,借着对方的手平安到达越西是个很好的主意,将计就计罢了。”
    冷莲幽深眼底有浓浓算计:“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可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想利用我来对付你,一开始我将一切都隐瞒着并没有向你透露,只是想要寻找机会伺机摆脱这样的身份。因为我知道若是不答应他们,这些人是不会放我活路的,只有进了郭府,我才能平安无事。”
    李未央修长浓睫微闪,黠慧笑道:“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冷莲心头微凛,面上却是无比坚定:“是的,我改变主意了!从你身上我或许可以得一时平安,可是再想要恢复从前的荣耀和富贵,是绝不可能了!我必须要另外寻找靠山。”
    也是啊!她最终只得承认,自己必须依靠着李未央才能一步步往上爬!否则势单力孤还被人窥伺,她没有丝毫的机会!
    李未央表情淡淡:“太子就是你的下一个目标。”
    冷莲点了点头,自信地道:“只要给我一个合适的身份,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近他,并且将他牢牢的握在我的手中。这对于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据我所知太子可一直和静王闹得很不愉快,也总是针对齐国公府,若是我在他的身边,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现在你提出自己的条件,看我能不能答应。”
    李未央的笑容十分平常:“我的条件很简单,你进入太子府成为他的新欢,成功地离间和太子和裴后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
    冷莲眉头一挑,道:“真的就这么简单?”
    李未央理所当然道:“就这么简单!既不需要你去太子府去做间谍,也不需要你主动帮助我,甚至进太子府之后你可以不必与我联系,见面之后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我这个人,只有离间太子和裴后,这一点你必须做到!”
    冷莲轻轻一笑,她若是成功地进入了太子府,自然要想方设法帮助太子夺得皇位,又怎么会帮李未央呢?这是一个悖论。李未央想必以为自己的身份握在她的手中,自己便一定要为她马首是瞻,却不想一想只要自己成功将太子的一切牢牢握在手中,早晚有一天自己可以不必受她掣肘。心中这样想,冷莲面上却笑道:“可是还有那些送我来越西的人,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李未央只是神色平缓地道:“是呀,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太子却未必知道,这两者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
    冷莲狐疑地看着李未央,她下意识地道:“你怎么能担保太子并不知晓呢?”
    李未央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现阶段太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以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看你的本事了。毕竟如何抓住一个男子的心,本来就是你最擅长的。”
    李未央知道这位太子有不少奇怪的癖好,比如说他的东宫舍人有一个十分美貌的妻子。太子就将那名女子占为己有,当然要对外说那女子已然病死了。可是东宫舍人却是羞愤交加,最终在太子府花园之中投湖自尽,这个秘密元烈早已经派人打探到了。虽然太子善后事工作做得很好,可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他能够对有夫之妇下手。那么冷莲的过去,对他来说也未必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李未央继续道:“既然咱们已经达成一致,那就很快可以行动了。”
    冷莲皱眉道:“你要怎么做?”
    李未央声音轻巧:“送上门的东西别人未必会感兴趣,不如欲擒故纵来的巧妙。”
    冷莲看着李未央,越发觉得自己似乎踏入对方的陷阱。是!李未央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呢?恐怕她如此做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那究竟是什么?她将自己送到太子的身边,仅仅是为了离间裴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吗?如此这般,她大可以让其他人去做,天下的美女多的是,并非她冷莲一个人。她看中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
    冷莲左思右想,心中越发忐忑,可是李未央在烛光之中笑容平和,神态温柔,使得她在毛骨悚然之余,却不由地压下了全部的恐惧。人生不可能随时都有机会,她不愿意再去宫中做那个无权无势的太妃,她必须抓住李未央给的这个机会,不管前方有什么,只要到了太子身边,她就能重新回到权利的中心!搏它一搏也好!当冷莲带着这种赌徒的心情答应李未央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踏入了一个怎么样的局之中。
    送走了冷莲,李未央轻轻一叹。赵月低声道:“小姐,奴婢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中冷莲?要知道她的身份可不一般……将来说不准会有大麻烦啊!”
    李未央笑道:“现在她的身份或许是个麻烦,将来呢?你要看长远一些。”
    按照李未央的安排,冷莲接下来的每天都会陪她一同到大都之中的寺庙、酒肆、茶楼、书铺之中游览。每一回她的面上都蒙着面纱,旁人只知道那是郭夫人的侄女,却不知道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而此时太子的人也一直暗暗盯梢,却碍与齐国公府护卫太多不能轻易动手,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李未央和旭王不知何故离开了冷莲,将她独自一人落在了一家首饰店中,当冷莲正饶有兴致地仔细翻看手中簪子的时候,老板殷勤地上前道:“这位小姐好眼光,这可是如今最时兴的款式。”
    冷莲淡淡地一笑:“就只有这些货色吗?我瞧这金子的成色不是很好。”
    那老板满面赔笑:“小姐若是嫌这些不好,请里面的雅间坐,我这就命人去找一些好的货色来给您瞧一瞧。”大凡金铺,对待贵重的客人总是请去雅间,然后掌柜亲自将这些首饰送过去给她们把玩。这是老惯例了,冷莲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便在婢女的簇拥之下进了雅间。
    老板连忙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准备行动。”
    冷莲进了雅间不久,刚刚喝了两口茶,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一惊,随即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旁边的婢女连忙来察看,却不料从雅室之中突然涌出数名护卫,将她们一举拿下……
    不多时,李未央带着拎满糕点的随从回到金铺之中,四下看了看却是不见冷莲踪影,不由奇怪道:“掌柜,我的那一位朋友呢?”
    掌柜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可是问刚才那一位脸上蒙着面纱的小姐,她出门往东去了!”
    李未央一愣,随即似是自言自语道:“说了让她在这里等我,怎么自己先走了,这大都她可不熟悉呀!”这样说着元烈却在一旁微笑道:“她是走路,咱们骑马,肯定速度会比她快,还是赶紧去追吧,千万别让她一个人迷路了。”
    李未央笑道:“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婢女呢。”她这样说着,已然和元烈一起离去,显然当真以为冷莲是等得不耐烦自行离去了。
    老板看他们的背影,却是冷笑一声。
    却说冷莲被囚禁太子府别院之中,过了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夜。她被独自留在一间华丽的房间里,等她醒来只觉得周身酸痛,原是被人下了迷药。她吃了一惊,便下意识地瞪大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可惜直到东方既白也不见人影。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她顿时露出惊讶之色,待见到来的不过是四名十四五岁的婢女,才放下心来,婢女恭敬地道:“请小姐梳妆,殿下有请。”
    冷莲看自己一身的确不太像样,便勉强梳妆打扮了,四个婢女前面带路,随后一路穿花扶柳,穿堂入室。冷莲被带到一间雅室,婢女们退去。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华服男子正端坐在那里,那男子生得十分俊美,身上闪烁着眩目的光芒。
    冷莲一愣,眼前的男子正是那一日她在酒楼中见到的太子殿下。在大都最有名的美男子就是旭王元烈,而太子虽然不及他,却也是风流倜傥。太子抬起眼来,淡淡地看着对方。冷莲与太子的目光一接触,心中没来由的一颤,太子示意她坐下,面带笑容:“昨日之事是我的人太莽撞,深感惭愧,还望小姐海涵!”
    他无可挑剔的真诚态度,再配上那一张俊美的面容,让冷莲的气一下子全消了。她开口道:“你将我掳劫到此处,究竟是何用意?”
    太子道:“不过是请小姐来做客罢了。”他的口气平淡之极,没有丝毫的道歉之意。
    冷莲心中暗自想到李未央果真料的不错,面上却恼怒地说道:“你这是要拘禁我?”
    太子悠悠地道:“不是拘禁你,只不过是请小姐在这里住上些日子。”
    冷莲面上仿佛露出些慌乱道:“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住下?你留我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我是良家女子,你若有所图谋,我必咬舌自尽,成尸于你面前!”
    太子诧异地望着她道:“我自然不会强行逼迫,小姐以为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用这种卑劣方法去赢得一个女人的心?”
    冷莲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不由沉声道:“您身份尊贵,而我却是容貌粗陋,自然不在您的眼中,希望您能怜悯,放我回去!”
    太子大声笑道:“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走了!”说完,他已然起身将冷莲独自留在屋中,“我会等到小姐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此时的国公府门前,李未央下了马车,白衣蒙面女子随后跟着她进了门,门口的暗探看到这一幕不由立刻回去禀报。太子冷笑一声:“不过是丢了人怕损伤名誉在装模作样而已!不必理会!”
    两天之后,冷莲再一次见到了太子,他却一反常态,眼圈通红,似乎十分悲伤的模样。冷莲不禁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何如此?”
    太子却是一笑,笑容之中有说不出的疲惫和厌倦。
    冷莲有一种奇异的敏感和细腻,她觉得太子一定有很深的心事。
    果然太子激动地道:“这世上为什么有这样狠心的母亲,你告诉我?为什么她情愿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保持那样密切的关系,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我才她的亲生骨肉。可是不论是对我,对安国,还是对临安,她都没有半点的慈爱之意。我知道自己不够完美,可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她的欢心。想方设法坐稳这个太子的位置,可她又是如何对待我的?从小到大,她对我所说的只有三句话,你怎么这么蠢!为什么我吩咐你的事,什么都没有办好!还有最后一句就是,滚!你说这样的人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有的时候,我很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心?甚至于我还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儿子?我甚至幻想着也许我只是某个宫女所生,被她抱来养的,可是我的确是她亲生儿子,虽然她并没有把我看的多么重要!”
    冷莲看着对方,她几乎能够感觉到太子那热烈的呼吸,冷莲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太子却捧起她的脸,痛苦地注视着她,道:“这么美丽的容颜,这么柔和的嗓音,这么独特的美人,真乃世所罕见。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其他那些女人都不一样,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此时的太子并不是在众人面前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是在李未央面前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他显得十分的忧伤和悲观。冷莲叹了口气,太子身份尊贵,等着他的是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他却这样的伤心?
    太子突然松了手,后退一步:“我知道,你没办法给我答案,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在母后的眼中,万事万物若无用处,皆作为弃子,必除之而后快!我也是一样!等有一天我这个儿子挡了她的路,她要做的选择也是铲除我!”他说到这里,情绪却是渐渐平静下来,喃喃地道:“她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冷酷,谁能救我?”
    冷莲看着对方,简直是讶异到了极点。太子突然留出了眼泪,这样一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在她面前如此痛苦,冷莲的心也不由得拨动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天子骄子竟然会因为不得母亲的喜爱而如此痛苦,她下意识地揽住对方的身体,怀抱着他的头颅,面上闪过一丝微笑。
    不知不觉,太子在冷莲的怀中睡去,冷莲看着昏睡中的太子,只觉得这事情变得十分的荒谬。
    等到太子醒来,发现自己如同孩子一般被冷莲抱在怀中,不由大示窘迫,他连忙挣脱,恢复了一贯高傲而冷漠的面目。其实他将冷莲捉来,最初不过是迷惑于她美丽的外貌。可是后来他却觉得在她身上隐隐有一种令人着迷的东西,但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或许是一种心灵的吸引。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女子的身上尝到过。
    齐国公府,看着赵月卸下面上白纱露出原来的真容,元烈笑着向李未央说道:“我已经派人打探过,太子果然将冷莲囚禁在他位于大都郊外的一个别院之中。”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才悠然道:“看来太子是真的很喜欢她。”
    元烈目光之中有丝疑惑,道:“冷莲虽然容貌绝美,可是太子这些年来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你为什么赌定他会看中冷莲呢?”
    李未央淡淡道:“太子喜好美人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什么样的美人才能够长久的吸引他?你想一想冷莲的身份,她可不是寻常女人。”
    元烈仔细思考了一番才道:“是大历先皇的妃子,也是拓跋旭的母亲。”
    李未央笑道:“对,他是拓跋旭的母亲,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太子向来不得裴后欢心,和赢楚又是格格不入。最近这些日子他被孤立在权利中心之外,自然是伤心落寞的很。而冷莲……拓跋旭不在她身边,又失去了丈夫的庇护,失去了所有的荣华富贵,她也急需一个人来平复自己的心境,将这样两个人凑合在一起,不就是干柴烈火,烧得很旺吗?”
    元烈听李未央这一番荒谬的理论,几乎不能相信。他摇了摇头,越发疑惑道:“我不明白。”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他永远只关注结果。李未央也不着急,慢慢倒:“你记不记得上一回你曾经给我看过一个情报。”
    元烈托着下巴,眼睛眨了眨:“我给你看过的情报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桩?”
    李未央道:“一个关于太子的情报,你忘记了吗?”
    元烈仔细思考了片刻,猛然一惊道:“你说的是……”
    李未央点头:“还好你没有忘记!当时你曾经给我一份关于太子一日之内的行踪。你说他每天起床之后,先去书房批阅文件,然后喝茶、用早膳。我记得很清楚,日出之时他会进鹿茸一碗,等到辰时他会进人参一杯,午时则会用午膳。这都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可是在早膳和午膳之间,他会选用一种特殊的补品——人奶。你的情报还提到每个月太子府会招募哺乳期的女人进府,让太医检查过后,选择血气旺身体好的,每天给她们吃大鱼大肉,然后提供新鲜的人奶。”
    元烈皱眉道:“我自然记得这个,当时我还笑话他没断奶来着,可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种养身之道。”
    李未央冷笑道:“就中医的医理来说,人参、鹿茸都是热性的补品,长年累月的吃就已经足够了,他完全可以不必再碰人奶。因为这些营养若不能正常地排出去,只会变成万毒之源,反倒影响他的健康,可他还是将这个习惯坚持下来了。我特意去调查过,在过去的三年之中因为热症,太子曾经数度停了人茸和人参的进补,可他却一直继续地喝人奶,并且不断招募乳母。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他对于这种东西有特殊的爱好,或者说他的恋母情节非常严重……可惜我想,裴皇后并不能满足他这样的心思。”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简直就是推断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元烈也不禁瞠目结舌道:“你的意思是——莲妃能够满足他这种心思吗?”
    李未央微笑:“我也只是试一试,并不能肯定。毕竟要找个容貌绝色而又知情识趣、风流成熟的女子怕是不那么容易,这个女子还得十分聪明,不能露出马脚,不就更加难上加难了?眼前有个好端端的人选,为什么不加以利用?”
    元烈不由轻声一叹:“可是这样也过于冒险了,冷莲可是知道不少事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知道什么?”
    元烈一愣,将整件事情细细思索一番,这才笑道:“倒也是!你的那些把柄,和她的把柄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未央眼中闪过一丝讥嘲:“不,她总有一天会将一切告诉太子的,哪怕是为了切断我对她的控制!但是前提条件是她必须能够将太子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所以如今她会加倍努力,不惜一切代价去讨好太子。”
    元烈望着她,终于明白过来:“恐怕那将冷莲送入齐国公府的人要感到后悔了,他断然不会想到你会反过来利用她。”
    李未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为陛下准备的寿礼可准备好了吗?陛下的寿筵马上就要到了。”
    元烈撇了撇嘴,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肯去就已经不错了,那老头子还敢提要求!”
    李未央失笑,这天底下恐怕只有元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叫皇帝老头子了。
    宫中的走廊,赢楚接过手中密报看了一眼,李未央带着一个白纱覆面的女子出游并且一同回府……这样看来,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冷莲至少已经身在郭家,这就够了!郭家,李未央,不轻不重整一顿有什么意思呢?不整则已,整则要狠、要快,要让你们猝不及防,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家破人亡,这才叫有意思!思及此,他银色面具下的面孔露出一丝狰狞。
    到了陛下寿筵那一天,东方天际边缘刚刚露出鱼肚白,皇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已经在紧张地忙碌了。宫殿门口的太监们从深夜便开始清扫地面,一丝不苟直到青砖上纤尘不染。数百名宫中护卫排着两列纵队整齐的一路来到永和宫门前,分站两侧,如同钉子一般纹丝不动,面上带着一种庄严而微带肃杀的气氛。
    宫门外参加陛下寿筵的文武百官和朝廷命妇们也都在等。三部九卿十三司以及外省来京述职的官员,足足聚集了七八百人,他们身上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朝服,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起。女眷们则是窃窃私语,比起永和宫门前的庄重,这里是另外一种气氛。须臾,众人只听见宫殿深处有钟鼓声大作,那钟鼓声飞过重重琼楼玉宇,越过高大而色彩艳丽的高墙,直传出宫门。听到这声音之后,官员们立刻肃静下来,和女眷们一起排着整齐的队列进入内宫之中。
    太监总管众星捧月地从门内走出来,高声说道:“有圣旨,百官跪接。”
    广场上数百名官员早以跪下,此时一起俯下身子。太监总管高声道:“着六部九卿各率司员,并外省在都三品以上官员和朝廷女眷,由左右掖门入宫朝贺,钦此!”
    于是宫门前的文武百官和朝廷命妇们便分成两列纵队分别进了左右掖门,由礼部尚书带领按序进入了礼殿之中。皇帝从容不迫的朝龙椅走去,行至座前驻足立定,眼睛扫视了一圈,才在那张宽大的龙椅上坐了下来。所有人都伏地叩头,满殿肃静,只闻呼吸声和衣裳微动的窸窣的声音。皇帝端坐在皇座之上,脸上露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情,而此时皇后和所有的妃嫔也必须身着正装,向皇帝行礼。
    李未央站在人群的中间看着皇帝,心中不免想到,这高高在上的滋味固然是众人心羡,可是站在最高处看着所有人向自己下拜,是否会产生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看了前面元烈的背影一眼,皇帝总想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交给元烈,可是对于元烈来说,做皇帝真的是最好选择吗?皇子逐鹿,明争暗斗,权谋机诈,一个接一个阴谋陷阱,他可以脱颖而出么,哪怕做了皇帝,人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一步踏错就是如临深渊,付出又会不会太多了些……
    皇帝微微一笑,道:“众位起身吧,都请就座。”
    众人闻言这才起来,纷纷照规矩,一一入座。
    李未央的身旁照例坐着阿丽公主,她早已经是越西宫廷的常客了。虽然草原上不太平,可阿丽公主的存在也恰好表明越西皇族的一种姿态。看到这种场面,她不由吐了吐舌头道:“哎呀,想不到这一回这么大场面,比以前宫中宴会可隆重多了!”
    李未央微笑道:“这次是陛下大寿,自然不同以往。”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却是若有所思地道:“从前草原大君过生日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隆重,也不过就是宰一百头牛羊,庆贺一下罢了。这么多人都向他下跪行礼,好威风啊,难怪人人都想做这皇帝!”
    这声音说的不大,却是十分容易招惹是非。李未央不着痕迹看她一眼,阿丽公主及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不妥当,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太子身上。
    太子一扫前些日子的抑郁之色,竟然表现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李未央微微一笑,看来冷莲已经知道该如何讨好太子了。她这样想着,清澈眼眸幽静,唇角噙着庄重又柔美的笑,却是带着一丝讽刺。
    阿丽公主怕李未央因为自己刚才失言而生气,便低声问道:“最近这几日为什么没有见到冷姑娘,每次去找她婢女都说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李未央转头,眼眸如幽深的水,冰凉幽静,面上笑了笑:“她不过是有些风寒罢了,过两日就会好的。”阿丽吓了一跳,道:“风寒?为什么不请大夫!”李未央神色平静地道:“这病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痊愈,不必延请大夫。”
    阿丽公主正在惊讶,高位上的皇后闲闲坐着,如一株繁盛的牡丹,美而不妖,雍容华贵,她口气恬淡地道:“陛下,臣妾为你准备了一幅寿礼。”
    皇帝淡淡一笑道:“皇后竟如此有心,那便拿出来吧。”
    皇后果真命人将那一幅山河绣图拿出来给皇帝看,皇帝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思地道:“光从绣功上看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太监便又将山河图反了过来,众人不由大惊,山河图的反面竟然是一幅山水图,赫然是一幅极为出色的双面绣!大家啧啧称奇,若是寻常图案要绣双面并不算太难,可这山河图是何等精巧之物,绣者该用多大的心思!
    皇后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珍品,这是臣妾请了王小姐亲自为陛下所绣的。”
    听到裴后提起她的名字,王子衿连忙起身行礼道:“不敢,此绣品乃是娘娘亲自所画,我只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
    皇帝闻言,不过哈哈一笑道:“王小姐果然是兰心蕙质!”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下的王子衿,只觉对方姿容出众,完美无瑕,素淡面容透出震慑心魂的妩媚,叫人几乎转不开眼睛,而另外一边默然坐着的李未央,穿着一袭淡绿色苏绣长裙,清丽如荷,却是垂眸幽静,笑容恬柔。
    这两人各有千秋,都是极为出色的女子,但终究要分出一个高低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5 20:52:35
    276 出其不意

    那边正在热闹着,阿丽公主悄悄努了努嘴巴,道:“你瞧,这王子衿可多得意!如今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文武双全,是第一流的名门千金了。”
    李未央却是淡淡一笑,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阿丽公主又何必挂心!”
    阿丽公主十分惊讶,她总觉得李未央过于淡然,像是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随后她垂下了眸子,看到了眼前的餐桌。桌子上摆了一圈浅青色的瓷盘,珍馐美味一字排开,虽是瓷器却配了镶有玛瑙宝石的金碗盖,还有一溜赤金的碟子,以及镶玉的筷子与之相配。看起来极为豪奢,此等排场是阿丽公主从未见过的。
    看阿丽公主赞叹的神色,李未央笑道:“这一任陛下已经不算奢侈了,听说在先帝的那时候,每逢宴会便要点上三日三夜的烟火,还要在宫中广场前摆上流水席,每次离席的时候烛油都流了一地。”
    阿丽公主轻轻蹙起了眉头:“这样奢侈又有什么好处?只是浪费民脂民膏罢了。”
    李未央倒没想到阿丽公主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对方,神色赞许:“若是将来的皇帝也能像你这样想,那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阿丽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可惜我瞧如今这位太子的豪奢程度比当今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有一天他当了皇帝,还不知道要把这排场摆到什么地步!”
    李未央听了此言,笑容更深,她轻声地道:“凡事没有绝对,你看他起高楼,却看不到什么时候这高楼土崩瓦解,谁能知道今后咱们又能遇到什么?”
    阿丽公主不由若有所思道:“嘉儿,我一直看不透你的心思。你像是在支持着静王,可从头到尾你对他总是淡淡的,难道你真要看着太子登基?纵然我不懂朝政,也知道这对郭家不是什么好事!”
    李未央轻轻一笑,神色柔和地道:“阿丽公主,不管是太子还是静王,他们争夺皇位都没有是非善恶之分,谁做皇帝对我又有什么区别。虽然静王与郭家有血缘之亲,但不管是父母亲还是我,谁也没有提出要站在静王一边。他们要争、要斗、要抢,就让他们去吧,咱们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好。”她话说到这里,却有半截没有说完。太子与静王之斗恐怕只是表面上的,背后仍有无数虎视眈眈的人觊觎着那一把龙椅,皇帝一心想着要元烈继位,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此时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金托盘,端着杏仁佛手、香酥苹果、翡翠鸡丝、晶莹肘花、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全都是精心烹制的佳肴,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席间更有美丽的舞姬前来表演,莺声燕舞,十分热闹,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就在此时,一个蓝衣太监上殿,恭声禀报道:“陛下,大历使者求见。”
    众人同时噤声,皇帝目光一冷,慢慢地道:“让他上殿来吧。”
    一时之间,舞姬们轻轻退下,乐师也停了演奏,几百双眼睛都注视着大殿的入口,不一会儿,就瞧见一个红袍官员快步地走了上来。
    李未央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当年拓跋玉身边一个十分信赖的幕僚,谢康。只不过当年这谢康只是七皇子府上的一届寒士。如今,他却已经是礼部尚书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过如此。
    谢尚书走到皇上的面前,躬身行礼,道:“参见越西皇帝陛下,我奉我朝陛下的旨意特意带来一份礼物,恭祝陛下大寿。”他说着,身躯却不自觉颤抖了一下,神色有些异样,显然对这一次出使心怀忐忑和恐惧。
    李未央看了这谢尚书一眼,眉心轻轻一拧,阿丽公主低声道:“怎么回事?”
    在刹那之间,李未央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等到那礼盒打开,众人轻呼一声,红色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只大雁,翅膀低垂着遮住头颈,已然失去了呼吸成为一个标本,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一幕震惊了众人,立刻有人怒发冲冠,起身呵斥道:“大胆!你大历皇帝究竟什么意思,竟然敢送这样的礼物来触陛下的霉头?”
    鸿雁乃是永结同好之意,一般国家之间建交,送来的众多礼物中便有大雁作为象征。可是现在这大历的皇帝送来的确是一只死雁,这摆明就是要皇帝难堪的,难怪这谢尚书一副惶恐的模样,他的君主此次送来的礼物分明是要彻底断交,甚至当众羞辱越西皇族。
    越西皇帝唇畔旋即漾出一丝冷笑,他的目光之中更有一种肃穆的怒意,最终唇角一牵,愤怒明明白白:“一个毛头小子,屁股还没坐稳皇位竟然敢当众挑衅,真是好大的胆子!”
    拓跋玉按照辈分来算比越西皇帝还要矮上一辈,可是他今日竟然敢送上这样的寿礼,摆明了是不将皇帝放在眼中的。更别提这些日子以来两国之间的关系早已经降到了冰点,若是拓跋玉当真送了厚礼还能有所缓和,偏偏他竟然送了一只死雁!谢尚书满面是汗,他也想要强撑着强大的外表,却偏偏从心底深深感到一种恐惧,不由声音低了三分道:“陛下,礼物送到,请恕微臣告退。”
    说着,他便转身要离开,太子已然冷笑一声,怒道:“还不拦住他!”
    立刻便有护卫拦在了殿门口,谢尚书回过头来,明明脸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却还是大笑一声道:“越西是泱泱大国,当有大国之威!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等何况……我、我是奉我朝皇帝的命令送来礼盒而已,若是陛下因此而怪罪我一介小小的官员。那全天下的人都要笑话陛下没有宽容之心,实在是失了大国君主的气度!”
    他这话一出,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若是越西皇帝要杀他,那就是犯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旧例,而且还会惹人笑话。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们没有想到这大历皇帝还没坐稳龙椅,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示威。虽然之前越西已经驱逐了大历的客商,可两国之间至少没有兴起战火。眼下看来,这一场战火是再难避免的了。
    太子冷笑一声:“今日是我父皇寿筵,普天同庆的日子,你竟然敢送上这样的礼物,分明是在故意挑衅!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杀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故意放纵你才会叫人笑话我越西无人!”
    他刚要命人将谢尚书拿下,却突然听见越西皇帝扬起手道:“不必了,放他离去吧。”
    众人望着皇帝,都十分惊讶,动不动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人,怎么变得这么仁慈。
    李未央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两个国家之间的争斗必然体现在军事之上,而不是体现在斩杀一个区区的使者,不管这个使者是多么的狂妄无理,你若杀了他就已经失去了大国之威,这本身就是极为不利的,谢尚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悄悄退了下去。
    太子蹙了蹙眉头,露出有些不悦的神情。可是裴后是微微一笑,低下头去轻轻举起一个酒杯啜了一口,神色悠然。
    皇帝目送着那大历使者离去,高声道:“朕自继位以来,一直致力于弘扬我太祖皇帝的盛德,告慰父皇先帝,自诩也是一个英明之君。虽然这些年来时运不佳,年年遇到天灾人祸,但朕仍尽心尽力做好这个君主。可惜偏偏邻国不安,蠢蠢欲动。刚刚朕接到密报,奏称大历在边关之外陈兵列将,构筑营寨,似有进攻的意图。刚才那刚刚登基的大历皇帝竟然又送来了死雁挑衅!今借这个机会,朕与诸位臣公共同商议,是否要降旨出兵大历,先发制人,保我社稷安危!”
    听到这样的说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时无人启奏,出现了冷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大历的一次出使,竟然会让皇帝有大兴战事的意图,甚至还主动提了出来。
    裴后面上露出淡淡微笑,不动声色之间将所有人的神情收进眼底。
    皇帝见许久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由突然改变了原本说话的语调,语气里有一丝诡异的亲切:“诸位大臣有什么建议不妨当庭直奏,朕有言在先,言者无罪,朕自然会虚己纳谏,择善而从!你们不必有任何顾忌,直言无妨!”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皇帝突然起了兴兵的意思,这到底是在试探,还是另有他意?
    太子眉头皱得死紧,虽然刚才皇帝放过那个使者,但却并不表明他不会愤怒。尤其是那使者当众羞辱越西送来这样一只死雁,按照父皇的性情,必定是压抑了极端的怒火,想必他要出战一事是真的了。
    裴皇后的目光在皇帝面上轻轻掠过,露出一种温柔美丽的笑容,只是眼睛却是毫无温度的。
    皇帝见还是没人开口,不由微沉了声音道:“若是今次在这个宴会之上你们不说,背地里却窃窃私语,一旦让朕查之,只有以欺君之罪处治了!”
    他的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已经站起身来,就在刚才裴后已然看了他一眼,兵部尚书立刻会意,大声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皇帝自然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兵部尚书对于军事情况十分熟悉,跪在那里大声奏道:“微臣以为我国此事不宜用兵。正如陛下方才寓意所示,近十年来我国躲每年都有三分之一的省份遭受天灾,或是水患或是干旱,百姓们都要靠朝廷救济生活,还有个别省份出现谋逆需要军队平定,可以说天灾人祸已经严重损耗了我国的国力,也影响到了朝廷的军心和士气。若是在此时对大历开战,以现在军队的情况,速战速决并不可能。而若持久地打下去,又需要大批的粮草、军饷以及士兵。一旦供给不足,一则对战争不利,二则民心思变。因此臣斗胆荐君,不可出兵!”
    皇帝听着眉心微微一蹙,似有隐隐怒意,兵部尚书心头一跳,可是他刚才已经接到皇后的眼神示意,这些话他非说不可。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听见镇东将军王琼率先道:“兵部尚书此言差矣,既然大历已然屯兵边境,咱们还要坐视不理的话,岂不是对边境的百姓不负责任。一旦他们大举兴兵,恐怕就会引起无穷的战火。若不早做准备,必定使无数百姓受害,你又怎能考虑到粮草、军饷就将百姓至于水深火热的边缘?粮草、军饷和兵员不够大可以想方设法招募,若是不肯为百姓着想,要你六部何用!”
    听到他这样说,齐国公也站起身来,高声道:“陛下,大历皇帝刚刚继位,如今正是迫不急待的想要转移他国内的矛盾,最好的法子就是向邻国兴兵!他和大周之间的勾结早以有之,这一次必定想要借着这一只死雁来激怒陛下。依微臣看,虽不宜立即兴兵,却应当早做准备才是!不要等大军压境再去筹备粮草,那才是真正将百姓推向水火之中。”
    李未央看了这两人一眼,却是点了点头。王家和郭家不知不觉已经拧成了一股势力,众人都能够看得出来齐国公和镇东将军的意思分明是一致的。但是人们心中也不免疑惑,镇东将军损失了两个爱子,一切都和郭家有不可推托的关系,为什么这两家人还能走到一起去呢?
    裴后的目光变得冰冷,原本按照她的计划,郭家和裴家必定反目成仇,势如水火。可是因为太子一而再而三的失策,又因为李未央和王子衿的搅局,使得这一出戏没能顺利的演下去,反倒促使这两个家族并到了一起。也罢,横竖这两家中能够引起她关注的也不过就是李未央一人而已,其他的人她还不放在眼里。纵使拧成一股绳,又能如何?唯一需要顾忌的是两家的军队数量又大大的提升了。拥有军权这可是最要命的事,她想到这里,眸光变得更加阴冷了。
    兵部尚书一开口,太子立刻明悟了裴后的意思,马上不动声色地向工部尚书示意,工部尚书立刻起身奏道:“陛下,微臣也赞同兵部尚书所言,数年之内暂不宜对大历用兵!方才镇东将军和齐国公说的没有错。为防大历有兴兵的可能,陛下当嘱咐边关将士多加防备就是,可微臣却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做战争的准备。既然齐国公也知道那大历的皇帝是刚刚登上帝位,年轻气盛,所以他才想要向我国逞一逞威风,可见其外强中干,没有底气。如今他不过送来一只死雁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至于陈兵边境,最重要的目的也不过是希望我国忌惮而已。若说真的大举兴兵,他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咱们又何必杯弓蛇影,一旦大规模扩军,岂非又会惊扰百姓?这实在不是万民之福啊陛下!”
    太子站了出来,他看了皇帝一眼才高声道:“父皇,此去越西一千多里,中间还有无数高山峻岭、羊肠小道。大军一旦出发,马匹、给养、战车等等都是问题,而且征集士兵需要大量的开支。朝廷的拨付只怕杯水车薪,儿臣略略一想,若是对大历用兵,光是征兵的开支,就需要上千万两银子,这笔钱没有出处,难道要去百姓头上搜刮?!这跟父皇一贯爱民如子的理念完全相悖,所以……大历的确欺人太甚,可是如今的确不是兴兵的最好时机。”
    兵部尚书说完,其他尚书也纷纷站起来符合,导致皇帝面色越来越难看。
    李未央的一双眸子看向了太子,神色之中掠过了一丝冷然,她知道裴后这样安排必定还有后话,绝不仅仅是让皇帝看到朝中几乎一面倒的局面。果然就看到了旁边的张御史站起身来,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要将所有的大历人驱逐出境!”
    皇帝皱眉道:“张御史此言何意?!朕已经下令将将所有的大历人驱逐出去,与他们彻底断绝往来了!”
    张御史突然看齐国公一眼,突然大声道:“是,按照陛下的旨意,我国与大历之间往来早已中断。不过据微臣所知,时有大历人悄悄进我边关,与我商人交换商品。另外还有一些大历的间谍不断出入我大都,难说不是来刺探我军情、政务、民情的。因此微臣以为应当严令边关守军阻止大历人入境,大都各个衙门也应该留意访察,发现大历人立刻予以缉拿并严加审讯。若是平民百姓驱逐出境,如是奸细当除以死刑,并且对所有收留这些奸细的人,定以叛国之罪,以示与大历势不两立之立场!”
    听到张御史这样说,齐国公眉头微微一皱,他只觉得似乎对方开始下绊子了。
    皇帝冷声道:“说得不错,朕早以有言在先,将所有大历人驱逐出境,还有谁胆敢收留便以窝藏罪论处!”
    听到他这样说,张御史立刻道:“陛下,微臣遵从陛下旨意,有要紧的事要禀报。”
    皇帝轻轻蹙眉道:“朕刚才已准了你的请求,还有何事?”
    此时他的一双冷目在张御史面上停留片刻,他隐约察觉到裴后是要对某些人动手了,但这样也好,他乐的看热闹。
    张御史冷声道:“微臣得到消息。原来微臣的妻舅五天前被其小妾勾结奸夫杀死在卧室,奸夫奸妇双双卷起金银细软潜逃,微臣向京兆尹报了案,并且立即发出海捕文书,让大都附近州县衙门都派出衙差四处设岗察访。他们逃不出大都城门,便又偷偷地溜了回来,一路上京兆尹大人设下无数卡口,只为了抓住他们。无意之中却让微臣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众人瞧着张御史都露出吃惊的神情,却听他继续道:“搜查的过程中,微臣的人发现原来齐国公府的马车上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女子,总是披着面纱,跟在国公府小姐的身后。衙差想要去询问,却总是被郭小姐拒之门外。不仅如此,她还对这个女子的来历百般推托,搪塞以待。微臣得到消息,说这一名子正是来自大历的奸细,并与郭小姐有旧。虽然郭小姐血统上是纯正的越西人,可偏偏在大历长大,容不得人不怀疑,因此微臣要请郭家解释一番!”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狐疑地看向了李未央的方向。
    而李未央听了几句,唇角却渐渐上扬,果然来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只怕从今天一开始的大历使臣出现送上死雁,激的皇帝发怒,再然后是众人惺惺作态,说一番不宜宣战的话,最后便是张御史引起众臣对于大历的同仇敌忾,使得皇帝同意将收留大历人的举动定为谋逆罪,一步一步引着她李未央走入圈套。看似寻常,却是步步心机。对方料定了她一定会收留莲妃,也料定了她一定会保护这个女子。因为对方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莲妃落在敌人的手里,所以这样的一种保护也就成了对方攻击她的理由。
    皇帝看向了李未央,那目光之中丝丝缕缕的冰寒向她横扫过来。
    李未央的微笑若有似无,那平静淡漠的眼波并无涟漪。
    皇帝转头,冷声道:“齐国公,有人告你府上收留了大历的奸细,你又有何话可说?”
    齐国公连忙起身向皇帝行礼,道:“陛下,此乃诬告,微臣怎敢做出此事呢?”
    皇帝冷冷一笑,看向张御史道:“你可何证据能够让齐国公心服口服?”
    张御史立刻道:“回禀陛下,微臣有证据。”
    “哦,是何证据?”齐国公猛地转头,盯着张御史道:“难道就因为我府上有一个年轻女子出现,这就让你觉得是我们收留了大历的奸细吗?无凭无据,张大人,我劝你不要口出狂言!”
    张御史毫不示弱:“我自然不可能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齐国公,那白衣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敢向众人解释吗?或者干脆让禁军到你家中去搜查一番,看一看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齐国公勃然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到我家中去搜查!”随后他转头道:“陛下,微臣绝不敢违反您的命令,更不会收留大历奸细,一切都是这张御史胡言乱语,微臣忠心苍天可表,请陛下明察!”
    皇帝的目光在他们面前一一扫过,却是越发的冰冷。
    旁边的裴皇后淡淡一笑道:“是也不是,只要去搜查齐国公府,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齐国公,你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想必不会介意搜查以证你的清白吧?”
    齐国公的面容在瞬间变得阴冷,他笔直地看向裴后,目光之中射出无数的冷芒,而裴后丝毫不为所动,笑容却更加温和,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太子立刻道:“怎么,齐国公是担心查出什么来吗?”说到这里,他淡淡一笑道:“想不到一向自诩忠心耿耿的齐国公竟然也是欺世盗名之辈,若是心中无鬼,为何要抗拒搜查?”
    太子一出口,其他众人便纷纷开口,皆是劝说齐国公接受搜查,证明自己的清白。
    齐国公声音冷沉地道:“敢问太子殿下,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呢?”
    太子看了张御史一眼,虽然他不知道母后为什么非要搜查郭家,但他相信对方的判断,他立刻道:“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我会当庭向齐国公你道歉,至于张大人……”但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张御史所说的女子是……不,不会!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笑容慢慢消失了。
    张御史瞧太子向自己望过来,立刻上前一步,挺了挺胸脯道:“至于我,情愿以命向国公爷赔罪!”
    听到这里,众人都是一惊。王琼连忙道:“张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什么以命相抵,今日可是陛下的寿筵。你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要给陛下难堪吗?”
    张御史冷冷一笑,仿若忠诚无限的模样,梗着脖子道:“我是陛下的御史,负责监察百官的言行,齐国公若果真有收留奸细之举,就是叛国之罪,微臣哪怕不要性命,也定要为陛下除此奸佞之臣!”说着他竟三步上前,摘下了自己的官帽,跪倒在地道:“请陛下下令搜查齐国公府,若是什么也查不到,证明齐国公乃是清白的,微臣愿意血溅当场!”
    听他如此笃定,李未央眼底掠过一丝嘲讽,阿丽公主偶一抬头,窥见李未央眼中藏了笑意,心中却不免暗暗惊讶,心道嘉儿这是傻了不成,现在可是紧要关头!要是被人发现了生病的冷莲那可就糟了!
    皇帝略一点头道:“如此,就请禁军去齐国公府上搜查吧!若是没有搜到,太子要道歉,至于张大人,你也只能以命赔罪了!”
    张御史一惊,立刻低下头去应声道:“是,陛下。”
    有了这一出,整个宴会就变得十分的冷清。众人默默喝酒,偶尔才有交头谈话,却一个个都是神情凝重。每一回陛下召开宴会,总要出点什么事,弄的人心惶惶。看一眼那郭家人的神色,却都是神情自若。而此时赢楚站在阴暗之处,窥视着大殿上发生一切,不过淡淡一笑。他早已经得到消息,冷莲还在齐国公府上。
    只要禁军一去,必定能够搜查出此人!李敏之不过是个幼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成气候,可冷莲却完全不同。到时候不管李未央如何狡辩,齐国公府收留大历奸细的罪名她都是逃不脱的,尤其这奸细还是来自大历皇室。这可绝非是皇帝能够容忍的,不管齐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他们都逃不脱叛国罪名!
    静王看着这一幕,目中掠过一丝忧心,他是知道李未央和大历皇室的关系的。万一李未央真的收留了大历的什么人,这事情可大可小。想必裴后和太子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将齐国公府置诸死地。一旦齐国公倒下了,那他静王也就走到头了。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太子,却见对方那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奇怪的是一旁的元烈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甚至没有出声阻拦,像是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静王心中思忖刻,也不由静下心来,他隐隐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太子几乎是开始坐立不安,他把整件事情串起来想,越想越是忐忑……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禁军果然带了一个女子上殿。禁军统领向皇帝道:“陛下,微臣已经盘查过齐国公府上下人等,最后在陈留公主的住所搜出了这个女子,她并非郭家的奴婢,请陛下验明正身!”
    竟然真的有奸细!众人听到这里看向郭家的眼神,不免都多了三分恼怒和鄙夷之责。那大历人送上死雁,分明就是在羞辱越西,且不提齐国公府这一位郭小姐曾经和大历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单说她收留大历奸细一事,就是绝不能容忍的!
    那白衣女子面上蒙着面纱,只是向皇帝盈盈拜倒道:“民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裴后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惊讶道:“你是何人?”
    李未央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地道:“回禀娘娘,这是我母亲郭夫人的远房侄女,从青州来投靠我们郭府的。”
    裴后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为何要蒙着白沙,不肯真面目示人?”
    其实冷莲的容貌,没有多少人能够认得出,但是她的绝世美貌早已经传遍了天下。她的容貌一旦露出来,自然会有有心人来指正,所以不管身在何处,她都是蒙着面纱的,哪怕是郭家的下人也没有多少见过她的真正面目。此时阿丽公主强行压抑住心头的不安,冷莲当真被搜出来了,接下来郭府该怎么办?嘉儿要怎么办?这都是她惹的祸,要是当初她不把冷莲领回来多好!她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李未央却及时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动作。
    而这时候,太子已经开口道:“让她把面纱取下吧,以验明正身。”
    李未央竟然主动离席,上前一步,轻笑道:“陛下,我这一位表妹面上有伤,怕惊吓了娘娘和诸位,请陛下开恩,不要让她取下面纱,也算全了女子的脸面!”
    裴后冷冷一笑,神色之中多了三分讥嘲:“听郭小姐此言,似乎是在有意在模糊此名女子的身份。”
    太子盯着这白衣女子,暗中猜想是自己掳走了真正的冷莲,李未央才会找了一个人取而代之,若果真如此,那这个所谓的大历奸细岂非在自己别院?!那李未央知道吗,她是故意设下这个陷阱,还是另有所图?!可能吗,冷莲只是一个美人计?不!不会!
    郭惠妃垂下眸子,淡淡道:“皇后娘娘,您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齐国公府收留了大历奸细,还是请娘娘谨言慎行为好!”
    裴后冷冷瞧她一眼,眼底难得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猖狂和恣意。她冷笑道:“惠妃娘娘,你就不要再为齐国公府开罪了。张大人信誓旦旦,必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你还是应该劝郭小姐早些认罪为好,以免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而此时那名白衣女子身形却是轻轻一颤,似乎被吓得瑟瑟发抖。
    李未央微笑道:“既然娘娘坚持,你便取下白纱吧。”
    那女子一怔,随后略一点头,素手一动,竟真的将面上白纱拂了下来,众人一瞧,顿时惊呼一片,原来那女子一张秀美的面上,竟是无数的红色斑点,如同麻子一般密密麻麻,根本就看不清原来的容貌了!
    裴皇后一下子攥紧了手心,她盯着对方几乎有些不敢置信。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大殿一角之上,那个地方是赢楚的藏身之处,他坐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此刻也是面上露出无限震惊。
    而那白衣女子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哀婉:“请陛下和娘娘恕罪!民女韩门柳氏,是患了一种皮肤病,所以才不得不遮掩着。这一次来到大都,也是为了寻找名医治病而已。民女的籍贯便在青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陛下可以派人去民女的家乡查问就知。民女叫柳春雪,有名、有姓、有父、有母、有族人,绝不是什么大历的什么奸细。”
    皇后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过来,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上了李未央的当,而且对方将自己狠狠耍弄了一把,分明早已察觉出他们的用意,却还是故意装作上当的模样,将冷莲留在了府中等到这个时候再给她出其不意的一击。不过,这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那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究竟去了何处,为何没能搜查到!
    李未央面带笑容,扬声道:“陛下,臣女也有要事!”
    皇帝蹙眉道:“郭小姐,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未央笑容和缓,气度雍容:“其实张大人说的也没有错。之前的确有过大历的奸细来寻找过臣女,只不过被臣女严词拒绝,并将她逐出门外。”听到这里,众人都是面色一变。
    皇帝看向齐国公道:“哦,果有此事吗?”
    齐国公郑重地道:“回陛下,小女说的没错。这件事情我们都有所知晓,而且还曾经向京兆尹大人备案过,让他去抓那这一名大历的奸细,京兆尹大人却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告诉张御史,这才弄出了这样的误会!”
    元烈看了京兆尹一眼,眼中带着冰寒的笑意。京兆尹这才站起身来,向皇帝行礼道:“回禀陛下,郭小姐的确在衙门备过案。”
    裴皇后盯着京兆尹,目光如同一条毒蛇。从上一回裴家的事情开始,京兆尹就已经和她隐隐不睦了,现在看来他分明是投靠了静王一脉。
    太子按捺心头忐忑,厉声道:“郭嘉,你去京兆尹衙门备案,究竟是何时的事?又有何证据?”
    京兆尹心中暗叹,口中道:“太子殿下,郭小姐来备案的时候,镇东将军、户部尚书还有吏部员外郎三位大人当时都在微臣府上,他们都可以替齐国公府作证,证明郭小姐的确是来衙门备过案,并且将那一名女子的形容说的一清二楚。她还提到那名女子真实的身份是大历先皇最为宠爱的莲妃。所以,微臣可以替郭小姐担保,她断然没有与大历勾结。若非如此,她又为什么要将莲妃供出来呢?”
    李未央面对着众人震惊的神情,神色自若道:“众人都知道我从小被大历的丞相府上收养,所以被封为郡主,与宫中之人都有接触。这莲妃我自然是认识的,此次她被大历的皇帝驱逐出来,无意之中与我碰上,便想要投靠与我,可惜陛下早有严令,不允许大历人入境,所以我将她逐出门外。原本也想要绑了她要见官,可是当时身处闹市之中,我又没有带什么护卫,恐怕打草惊蛇,便只是悄悄将她的形容画了一幅画送到京兆尹府衙门备案。陛下!我觉得这位莲妃娘娘突然来到越西,恐怕不止是逃难这么简单,诚如刚才太子殿下所说,必定是为了刺探我国的政情、军情和民情,说不准还是大历在越西奸细中的首脑人物,故意演出一出双簧,想要让我们相信以期打入越西内部。请恕臣女无理,还请陛下尽快派人捉拿她才是!”
    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元烈微微一笑,起身道:“陛下,这个差事请交给我吧。”
    皇帝第一次郑重地看了元烈一眼,心头却是冷冷一笑:你们这一出双簧唱得可真好啊,在我面前也敢耍花腔,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他几乎可以想见整件事情是什么样的,必定是裴后使了招数,将莲妃送进了齐国公府,又借这个机会引出如此话题,逼的皇帝前去搜查。谁知李未央倒打一耙,将莲妃抢先一步送出府去,还提前向皇帝揭破一切。如此一来,就算冷莲被人搜查出来,又或者是供出了什么,李未央也大可以说冷莲是被她供出之后怀恨在心、借机报复而已。对冷莲所说的一切,都不会再相信了!
    李未央的做法还真是釜底抽薪、毒辣得很,看不出这样一个冷冷淡淡清清秀秀的小女孩,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已然明白自家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了……他万万想不到那样美貌的女子,竟然是一个皇帝的后妃!他这是被人当成猴耍了吗?!该死的冷莲!
    皇帝淡淡一笑道:“张御史,刚才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张御史此刻已经是瑟瑟发抖,他跪倒在御座之下,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拿一双眼睛不住地去瞟向裴后。
    太子咬牙道:“父皇,请您念在张御史只是一片忠心。”
    “住口!”皇帝突然挥手止住了太子接下去的话,淡淡地道:“诬陷忠良本来就是死罪,你还要替这样一个蠢东西说情吗?”
    张尚书立刻大声求饶道:“陛下,微臣只是一时失察,才会中了奸人诡计,断然不是想要诬陷齐国公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裴后丝毫不容情面:“张御史,敢做就要敢为!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齐国公府早已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你也应该明白要如何做了吧!”
    张御史闻听裴后冷冷的话语,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浑身冰凉彻骨,一直透到心底。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裴后舍弃了,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为官这么多年,自己所有的把柄早已经捏在了裴后的手中。一旦她要自己死,他是非死不可!思及此,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出其不意地向旁边的玉柱之上撞了过去。众人完全被这一幕震慑住,只见对方片刻之间便是头破血流,整个人栽倒在地,只见到头上一个碗大的血窟窿,可见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护卫上前查看,低声回禀道:“陛下,没气了。”
    这么容易就死了!李未央冷冷一笑,事情不妙便杀人灭口,裴后打的真是好主意!只是一切都会有她设想的那么容易吗?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皇帝看着李未央,和声道:“齐国公府不但无罪,郭小姐还有很大功劳,她举报大历的奸细,朕会重重的赏赐于她!”说着他拍了拍手,便有数名宫女捧上十来个托盘,上面用红丝绸盖着,却隐隐可见其下的金光灿烂。
    众人不禁都是惊叹,皇帝这是好大的手笔,送出的礼物可是不同凡响!
    李未央轻轻一笑,谢恩道:“臣女多谢陛下恩典。”随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帝又亲赐美酒,由宫女奉上,李未央再次谢恩,继而持杯引颈一饮而尽。在最初入口的瞬间,透过那酒杯的边缘,她与皇帝对视了一眼。皇帝一双龙目中透露出的是一种冰冷的涵义,却无半丝笑意。
    李未央冷冷一笑,丝毫也不在意。
    对方的面容坚硬如冰,寒冷如水,可是在李未央看来那又如何?越是生气越是要保持完美的笑容,这个皇帝做的这么窝囊,不做也罢!
    阿丽公主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这柳春雪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未央微笑道:“你是糊涂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是一直都郭府上?”
    阿丽皱起眉头,似乎想要问什么,可是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不由低下身子,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量笑道:“原来你使诈?”
    李未央含笑道:“这大殿之上,谁不是在使诈?裴皇后能害我,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吗?”她说到这里,心中却是划过一丝冷嘲,若是裴后知道那美艳的冷莲此刻正在太子的别院之中,真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恐怕会气的吐血吧!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等到合适的时候,她自然会让裴后知道,她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李未央心中默默想到,冷莲,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玩心计你不如我,但对付男人相信你应该有自己的法子。若是太子在明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还留下你,你才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否则,你也不过是颗废子罢了!
    阿丽公主看了裴后一眼,心中却是有些不安:“你瞧对方那一双眼睛,明明那么美丽,可是却寒冷如冰,真是叫人害怕!”
    李未央却并不看裴后,也不看向怒气勃发的太子。她的目光转而看向了人群之中默默无语的赢楚,她知道这个计划,大半出于对方之手。赢楚并不愚蠢,他的局对付别人未必成功,可对付李未央却必定有效果。因为他很知道人的弱点,也知道按照李未央多疑的个性,是定会把冷莲留在身边看管不可的,但他万万不会想到李未央会反过来将冷莲送到太子身边。
    可事实上谁能够猜到李未央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烈远远看着李未央,轻轻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这个宴会之上,他是最了解未央的人,但是这一回,他也有点算不准她的心思了。太子啊太子,你可知道未央将一个什么样的人送到了你的身边?在必要的时候,只怕这个炸弹会炸得你尸骨无存!
    而太子此刻充满了疑惑,若是李未央故意设计了这一切,她定然会揭穿一切,说明冷莲在自己的府上,可为什么她并没有这么做,难道她不过是将计就计,根本不知道冷莲失踪是去了哪里……否则为什么这么好的把柄不加以利用?!这绝对说不通!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和冷莲并非事先串通,今天不过是故布疑阵……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入住书斋

本版积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