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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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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4:46
芳菲尽(二)

  金殿乃漂沙国羲颜女帝宣民政教之所,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月宫独踞在南郊,建于山麓上,神女坛位于月宫中心,平日里宫院深锁,但到祭水节之日,四方宫门次第打开。天子服衮冕,结佩,乘舆出自金殿,祀天祭神。但神女寻至后,月宫却反而被重重戒备,百姓齐集在外,本就有些不满,不少人按捺不住,一定要进去看看重生的神女。御林军阻挡不住,眼看场面即将失控。幸而女帝及时现身,温言劝慰,才将众人安抚了下来。谁知道接下来地动山摇,虽然很快便停止了下来,宫外却已大哗。无数人争先恐后,要冲进月宫去护卫神女,与守卫的御林军混战成一团。正在闹哄哄的当儿,一个轻俏的声音蓦然响起,冷冷道:“陛下待你们太宽厚了,竟然在御前这般放肆!神女正在恢复真身的关键时分,你们这般熙熙攘攘,莫非想让她魂飞魄散不成?!”但见得慕纱王玄衣纁裳,白珠九旒,头簪犀导,朱袜金钩,阔步而出。身旁四位皓发老者目光摄人,冷冷流转,立即寂静无声。后面却不伦不类,停了架油布轻舆。舆中人影绰绰,难辨形状。女帝在金銮上未动,十二旒却无风自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纱王见得众人都低头不敢与她对视,大为满意,拂袖道:“此为天子御所,尔等既知礼仪,应退至宫外,待神女现身,自会召唤尔等。”众人都是知道她的手段的,唯唯诺诺,少顷便走得干干净净。女帝将手一挥,宫人与女官亦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慕纱王哼了一声,道:“这些刁民!”转过头来,却笑意嫣然,婷婷走到舆前,缓缓将帘幕拉开。舆内赫然捆缚着一人,只着了身单薄的细绢,如墨的青丝遮掩了大半张面孔,手脚都被牛皮绑得严严实实,头颈低垂,毫无生气。女帝遽然从座上立起,颤声道:“宁儿,你糊涂了,怎生将你姐夫折辱成这般模样?!还不快快松绑!--------里面情形如何?”抢步下来,便要向桥中走去。
  
  慕纱王伸手一拦,笑道:“皇姐神机妙算,当然已经猜到鹬蚌相争,必然是两败俱伤,等着渔翁得利。人横竖都在这里,皇姐又何必着急?倒不妨将有些事先说个明白,再要人不迟。”
  
  女帝眼睛不离桥内人左右,急急道:“你姐夫体弱,还是先将他解救下来。”刚要迈步,谁知迎面便撞上一股劲风,抬头一看,慕纱王双眼笑成新月,似乎是玩笑的模样,手下却毫不放松,直指她身上要穴,逼得她只得退了回去。她素来知道这小妹的脾气,只得赔笑道:“宁儿,此番确是皇姐委屈了你。朕知道你的辛劳,放心,你的封爵赏赐,自然一样都短不了。待朕将阿华安置好,再任由你开口,你看如何?”
  
  慕纱王嘻嘻笑道:“皇姐这番话说得,真正叫妹妹舒畅无比。”果真将手撤了回去。女帝方松了口气,突见她一把扯开帘幕,风一般卷入舆中,手中寒光一闪,已抵到舆内人项上。那人抬起清绝的面孔,漠然扫了她一眼,竟似未觉般又垂下头去。
  
  眼见得她手中的利刃已在他细瓷般的脖颈上印了道红痕,女帝不觉失色,惊道:“宁儿,你这是做什么来?真是孩子气,还不放下!”
  
  慕纱王撇了撇嘴,道:“却是放不得呢,过了这个村,便没有那个店。此番人在我手,皇姐才能由我开口。要是给了你,你不定立即跟我翻脸呢,我可不上这个当!”
  
  女帝苦笑道:“你还有什么没有的,还需要这么郑重其事来跟我要?宁儿,太医已说过,朕注定膝下无子,眼下已立了你为储君,现在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可缺的?就算是铁老将军脾气古怪,对你略有微词,有朕在这里,自然会慢慢开导她。朕不是已跟你谈好了吗,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又唱这出?”
  
  慕纱王双眼都弯如新月,左手托腮想了想,悠悠道:“妹妹仔细想来,倒确实也没怎么特别的----------”匕首方划脱下来,嘴巴突扁了扁,又反倒更重地抵了回去,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噘嘴道:“皇姐,妹妹突然想起,还真有想要的,不多,无非两样东西而已。”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你的皇位,以及密匙。”
  
  女帝本来含笑的面容,霎那变成雪白。但她久经阵仗,立即镇定下来,笑道:“宁儿真是顽皮,又拿皇姐开心了。早晚都是你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说事?莫再闹了,也不替你姐夫加件衣衫,看他都在冷得发颤。”笑语声中,刚要迈出脚来,猛地深吸了口气,使劲咬了咬下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慕纱王手中的利刃,尖端已没入了华贵君颈部,猩红的血,顺着他白皙可见青筋的脖颈缓缓流淌下来,划了条长长的血线。慕纱王巧笑倩兮,哎哟了一声道:“我怎么手抖了,真是该打,没有吓着姐夫吧?皇姐,你难道不知道妹妹从来性急,从来不肯多等一时半刻。若再拖延下去,只怕难免要焦躁起来。姐夫是出了名的体弱,若是失血过多,一命呜呼,恐怕都是可能。皇姐,你可要早些拿主意才是啊。”右手中的利刃,猛地在那血洞中转了一个圈。
  
  女帝失声惊呼,声音都在颤抖,道:“宁儿,有话好说,你先停手!反正这漂沙国,迟早都要交到你手中,你现在要,也未尝不可。阿华本来就是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的人,你不要伤了他的身体。玉玺朕这就叫月娥取来,至于密匙,就在----------”
  
  慕纱王双眼放光,不自觉向她侧了侧身体,但她何等老辣,抿嘴一笑,反倒将华贵君更紧地拎了一把。谁知就在这时,本来似乎逆来顺受靠坐在那里的华贵君,猛地抬起头来,竟是向那刃口直直撞去。慕纱王措手不及,被他撞了个正着,鲜血顿时从他颈部喷涌而出。女帝狂叫一声,飞身扑入,一掌将慕纱王重重击了出去,手忙脚乱将他伤口掩住,哽咽道:“阿华,你这是何苦?!朕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你这般拼命,又是何必?朕其实只想跟你好好过下辈子,其他什么都不在乎,阿华----------”目中珠泪,滚滚而下。
  
  华贵君咽喉受了这般重伤,声音顿成暗哑,低低道:“陛下,容华虽然不才,识人倒自恃还有几分。慕纱王从来狠绝,若是真将这两样交给了她,她哪里能容陛下还活在世上?!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亲自问她。”
  
  女帝目光冰寒,自下而上,慢慢扫过慕纱王。后者拊掌笑道:“姐夫果然对小妹知之甚深,既然如此,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皇姐,既然我敢做这样的事,必然是有了十成的把握。今日无论你们愿不愿意,都得将密匙交出来。若是本王心情好,说不定还能让你们这对同命鸳鸯留条全尸合葬在一起,不然,哼哼,本王的手段,相信你们是见识过的。”
  
  女帝怒道:“穆宁,你简直丧尽天良!朕将你视为手足,待你犹如亲生,你便是这般来报答我多年来养育之恩?!来人,传御林军!”
  
  她高亢的声音空荡荡传在空中,竟未得半点回应。女帝面色惊变,慕纱王已闲闲笑道:“我的好姐姐,你就莫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好好将密匙交于本王,也免得皮肉受苦。我的人,可都有点等不及了。”
  
  女帝冷笑一声,袖中陡然升腾起一团光芒,闪电般扑出宫门,在空中抖开一朵眩目的十重锦。门外依旧毫无动静,女帝面上惨白,手指颤抖,点了慕纱王道:“朕偏不信,铁家军竟会听从你的号令!”
  
  慕纱王以袖掩口,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歇过气来,哎哟了一声道:“我的好姐姐,看来不给你说个明白,你是不会死心的。铁老顽固自然不是我的人,但是,你莫忘记,她还有个儿子。来人,请我们新的铁统领过来见过女帝,也让她好好吃下颗定心丸。”
  
  少顷,门外便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停在门口。随即,宫门被重重推开,数位戎装女子,簇拥着就中金甲武士,脚步铿锵,沉沉踏了进来。眩目明铠,耀照天地。他缓缓取下头上金盔,露出一双大海般的湛蓝静默眼睛,向女帝半弯了腰。
  
  女帝浑身发颤,厉声道:“铁冕,你将你母亲怎么样了?”
  
  少年淡淡道:“她老了,应该颐养天年才是,就不必再舞刀弄枪了,反而伤身。陛下既然见过微臣了,请容臣下告退。”挺起身来,向外而去,不久脚步声便消失在殿外。
  
  女帝惨笑道:“好!-----好你个铁冕。穆宁,你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慕纱王轻笑道:“姐姐呀,这其实很简单。妹妹跟他说了,姐姐与他母亲密谋,要将他的心上人暗中杀害。你想啊,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女帝哈哈大笑,好久才停了下来,道:“果然好计,穆宁,你谋朝篡位,又准备如何封悠悠众口?”
  
  慕纱王将手一摊,道:“这个更简单了。姐姐你勾结寒霜王朝,谋害神女,害她香消玉殒。妹妹为正朝纲,只得大义灭亲。皇姐,这个回答,你满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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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5:02
芳菲尽(三)

  那女声嗳哟一声,脆声道:“还是楚门主懂得记挂旧人,别来无恙?小妹自扬州与萧盟主及楚门主别后,可谓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姑获城中等到了诸位。一别已有数月,几位公子风采依旧,真正可喜可贺。”
  
  楚天行冷笑道:“涵真心慈,难免手软。若是我在播仙镇上,焉能留你到今日?!今日既然图穷匕现,就无需再遮遮掩掩,老是鬼鬼祟祟,莫非见不得人吗?”方凝气于掌,猛觉丹田中陡然针刺般一阵灼痛,差点站立不稳,不觉面上血色褪尽,身形也不由晃了晃。杜少华及张涵真在后看得真切,都吓了一大跳,一左一右扑上去,待去搀扶他,却见他立即站得笔直,使两人面面相觑,讪讪收回手去。
  
  那女声咯咯笑道:“故人相见,总得容妾身稍整行藏,免得怠慢了各位贵客。不过,既然楚门主对妾身如此渴慕,妾身倒也不忍冷遇这般的绝色佳人。诸位姐妹,燃起长明灯,迎接贵人!”
  
  随着她的话语,脚下的青砖一块块合拢,人渐渐能够站稳。只听得机关喀喀作响之声,随即墙壁洞开,就中伸出来一盏盏青铜灯俑。原来几人竟已赫然站在一个圆形的大殿中,殿柱都以高耸的天青石砌成,中间以乌木镶花地板拼出姑获鸟的图腾,镶嵌着珍珠母点缀而就的花环。檀木莲座之上,分明有支二寸长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香烛点在哪里。只闻得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杜少华是识货的,知道此物一般只出自禁中,可燃一晚不灭,价值千金,不觉悚然一惊。阶上放着两盆叶如麦冬,状如芙蓉的花束,但见花瓣紫碧,竟分明是极名贵的郁金。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殿中,已听得女子嬉笑声声,从内侧转出来。前面几人,皆是云鬓宫衣,袖裁孔雀罗,内映蛟龙锦,明艳照人。最后慢慢踱出来一人,身上五色相间,光耀照人,金光灿灿,面上却戴着一金色面具,云鬓之上,瑟瑟珠如翠染透。这姑获城中贮满奇珍异宝,由此可见一斑。
  
  杜少华心惊之际,突听耳边劲风飒然,已失去了楚天行的踪影。只见一道白影形如鬼魅,居然不由分说,眨眼间便掠上了宫台,飞一般便冲了过去。几个女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际的剑,面上的笑容便僵硬在脸上,初时还没发觉什么异样,待他终于停步,一掌按在最后一名女子的背心上时,那几名还维持着婷婷玉立的身姿的女子,身体突然如破碎的瓷器般裂了开来,本来妙曼的身姿,一刹那,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几团。张涵真扭头不忍再看,杜少华虽然早听说玉修罗之名,却是第一次看他这般狠辣的出手,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即刻作呕。但见得楚天行立在殿中,若无其事往那几人瞥了一眼,本来秀美的面容,此刻望去,简直犹如地域中的白无常,只觉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凛凛寒意,将整个大殿都衬托得分外阴森,手牢牢按在那人背心,声音却不知为何,微带点颤意,冷冷道:“费话少说,即刻送我们出城。在下的耐心也极其有限,一-------”
  
  猛听得扑通一声,却是张涵真再也站立不稳,软软跌坐在了地上。从来清澄的面上,赤红了一大片。显然他是在拼命忍受什么,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不断滚落下来,唇已咬得见血。杜少华亦在那里摇摇晃晃,却一声不吭,只俯身要将张涵真扶起,刚要触及他,突听他断喝道:“别碰我!”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手指都在不住颤动。
  
  殿后蓦地响起了勾魂使不可抑制的笑声,道:“楚门主享誉天下,妾身哪里敢大意呢?我这不成器的奴婢,就拜托楚门主好好教训一番。”
  
  楚天行悚然一惊,一把扯下那人的面具,果然是一个陌生女子,扁扁的面孔已吓得毫无人色,只会直瞪瞪看着他挥出的铁青色手掌。眼看他手即将递到面前,不知为何,蓦地停顿在半空,几番挣扎,还是不能挥下。修长的身形向后连退了几步,颤了几颤,突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勾魂使啧啧道:“妾身这味千金方,可谓是绝世仅有,乃是取自五月五日与蚯蚓交合后的情虫所炼,也没什么功效,无非能增添一点两情相悦而已,另外么,最多能使得人功力全失,浑身疲软无力,不过身赴巫山之际,武功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不知楚门主以为然否?其实妾身还真佩服楚门主,此虫万金难求,炼就之后,大部分人,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楚门主真乃神人,竟然中药之后,还能连杀数人。可惜楚门主不免粗心了些,也对妾身太不用心了,不过一件金缕衣,竟然将妾身认错。这衣服在此处俯地可拾,实在没什么稀奇,侍儿,燃起宫灯,让楚门主好好看看妾身的妆容。”
  
  殿后默无声息转出几个碧衣少年,很快便将地上清扫一空,铺上厚厚的绣鹅毛毡。水晶帘轻轻卷起,发出清脆的击响之声。几个降色宫服的男子神态妖娆地扭步走了出来,簇拥着中间一人,身披一件凤羽金锦斗篷,光华耀目,满殿生辉。杏眼中水波盈盈,慢慢瞟过几人,见得张涵真,噗哧一笑,上前便是一个万福,娇声道:“多承张郎昔日手下留情,今日妾身才能在城中与张郎重见。听说张郎受了重伤,真叫妾身挂忧不已。不知如今安好否?”
  
  张涵真本来低垂的头,闻声慢慢抬转起来,目光还有点木呆呆的,突然冲她面上便是一口唾沫。她右侧男子以袖来挡,还是慢了一步,那口口水正好喷到勾魂使金锦斗篷边际,五色金羽立即一黯。那男子怒道:“大胆!”扬掌便欲掴下。
  
  眼看他手指就要触及张涵真面上,突听勾魂使冷冷道:“我说过你可以动手吗?”
  
  那男子身子立时一颤,收回手来,躬身道:“此人三番两次冒犯国公,属下也只是想替国公打消下他的气焰。”
  
  勾魂使咯咯笑道:“你真是有心了。”突然伸出戴着金甲的长长手指,强掰住了张涵真的下颔。后者怒目而视,衣袖不住颤抖,手痉挛了数下,还是瘫软如泥地搭在地上。
  
  勾魂使在他面上摸了摸,赞叹道:“真是吹弹得破,柔滑细腻。”后者牙关咬得死紧,紧紧闭上了双眼。勾魂使轻笑了声,总算垂下手来,转头对那男子道:“打是亲,骂是爱,你居然还不懂么?”回过头来,柔声道:“张郎,你想看妾身里面穿了什么衣服,也不必用这种法子嘛,只要你想,妾身愿意得很,都脱了也心甘啊。”轻笑着,慢慢解下了身上的羽衣。
  
  猛听得楚天行怒斥道:“轻薄人夫,简直不知廉耻!”勾魂使旁立着的几个男子,都对他怒目而视,但又有点顾忌他,生怕他还有能力出手,一时不敢上前。
  
  勾魂使娇滴滴道:“谁叫慕容府的几位姑爷,个个色若春晓,妾身仰慕已久,总算得一亲芳泽,这样的机会,怎容错过呢?”侧过身去,上下打量着靠在壁角喘息的杜少华,柔声道:“好标致的小弟弟,是杜家二郎吗?”
  
  杜少华呸了一声,闭目不答。勾魂使低笑道:“现在你不理姐姐,待会儿,不要求姐姐手轻些哦?我倒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听说慕容楚楚最心疼的便是你了,总要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她日思夜想着?”
  
  几位宫服男子,都发出猥亵的笑声。杜少华气得满脸通红,张口欲骂,却实在是没有这个经验。眼见得那金甲赫然向自己身上搭来,身子僵在那里,面上已无血色。想去拨开,手却似乎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每个指头像吊了座大山,沉重得抬不起来。感觉那尖利的指甲划过自己的肩部,突然一挑,领口便是一凉。更可怕的是,那尖甲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划将下来,身上一边被刺得生疼,一边却似乎觉得有说不出的愉悦。若不是死死掐着自己手心,只怕要忍不住迎将上去。他身体不由自控,微微起了颤抖,心里却成死灰,不断的泪珠,从他眼角点点滴落下来,斑斑驳驳,掉在地面上。
  
  张涵真喝道:“你放开他!”开始还像是叱骂,到最后几个字,说得虚弱不堪。勾魂使侧面看他,轻笑道:“张郎,漫漫长夜,妾身不会厚此薄彼,让你虚度春闱,你就等着罢。”
  
  突听楚天行冷冷道:“蔷色,看来你是存心要给慕容府难堪了?想你也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作出这等烟视媚行之状,就不怕污了你自己的名声?”
  
  勾魂使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道:“我如今改名了,叫容色,你可别再唤错了,会令我很伤心的。”
  
  张涵真蓦地抬头道:“那容华贵君-----------”
  
  勾魂使盈盈笑道:“正是我不成器的弟弟,张郎好狠的心,差点将他一剑刺死。”
  
  楚天行皱眉道:“你既然认得他,便早该说与我们知道,也不必如今身陷囹圄。如今楚楚在他手中,不知要受什么苦楚。”张涵真喃喃道:“我以为他死里逃生,自应感悟-------”
  
  楚天行哼道:“你简直是以身饲虎,姑息养奸,活该自食其果!”勾魂使哎哟了一声道:“这怎么行呢?若他魂归天外,又如何成就你我的姻缘?”
  
  楚天行冷冷道:“死也别想!”
  
  勾魂使掩口轻笑道:“你现在嘴硬,一会儿可由不得你了。”突将面色一沉,冷冷道:“我离开之时,曾经说过,今日之痛,必叫你们百倍以偿。若不能叫慕容楚楚生不如死,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柔姐?我要将属于她的一切,一点点夺过来。她不是最喜欢这个杜少华吗,我就先要了他。她知道之后,一定心里很舒服,想必比我当日的感觉,要好上很多。”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5:20
芳菲尽(四)

  女帝深深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慕纱王,眼中无限怅惘,低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你居然一心便想着要置我于死地?记得么,宁儿,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头发卷卷的,脸红红的,皱成一团,就知道哭,怎么哄都哄不住----------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好好儿的血亲,怎么就变成这样?”
  
  慕纱王微微笑道:“皇姐,皇家无血亲,难道你不知道?”
  
  女帝凄然一笑,道:“虽然--------月贵君早逝,朕也算是将你亲手养大的,你那时候还没我手臂那么长,小小一团蜷缩在我臂弯里,朕一只手便能举起。现如今-------其实,朕和月铉---------”
  
  慕纱王本来含笑的鹅蛋脸突然拉长,冷冷道:“你最好莫提这个人,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女帝目光透过宫墙,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声音有些迷茫,道:“你果然是听说了什么。其实,当初我们虽然-------但根本没有-------母皇她误会了-------”
  
  慕纱王冷笑道:“无论怎样,他到底还是因你而死。若非觉得对我有愧,你能明里暗里,容忍我到现在?!”
  
  女帝看着她,喃喃道:“你知道--------那里就该明白,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不是朕不肯现在将漂沙国给你,而是你眼下没有这个能力,没法掌控这个国家,现在给了你反倒是害了你--------就算你将铁冕拉到身边,只是靠着谎言,你以为能维持多久?-------养育之苦,你哪里知道----------”
  
  慕纱王冷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无非贪恋着你的东西,不肯放手罢了,到如今再来糊弄我,也不嫌有点晚了?”突然展颜对她一笑,道:“既然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不如干脆一点,将一切都早点奉上,也省得我废功夫,你说好不好,我的皇帝-------母亲大人?”
  
  女帝不由自主向四面看去。慕纱王哈哈笑道:“既然敢做,怎么怕人知道?!”
  
  女帝静静摇头,道:“不是,宁儿,朕的的确确,只是你的皇姐。朕与月铉,也可算得青梅竹马,但他实在是个太有野心的男人,为了让你能够继承大统,他竟然不惜-------也是朕年轻气盛,告诉了铁老将军,母皇不得不赐死了他。他最得母皇的宠爱,也是从那时起,母皇便逐渐疏远了朕---------”
  
  慕纱王讪笑道:“她疏远你?!-----她不知多恨你,恨不能你死-------可惜你翅膀硬了,多的是左臂右膀,她没法动你,便把希望早早寄托在我身上--------她对我那么好,就是以为我是你的孩子,若能母女相残,多叫人痛快--------我哪会是你的孩子,就你这温吞吞的个性,也配做我的母亲?!反是你,偏偏不是皇嗣。”
  
  女帝愕然抬起头来,慕纱王轻笑道:“连你也不知道吧,母皇以为她不能育,抱养了你来,才能顺利脱颖而出,登上王位。谁知太上皇就喜欢你,早早指定了你为皇太子,还将密匙交给你手中。可谁知道,其实你才是不能生育的那个---------你哪配做国君,心肠太软,养虎为患。你鸠占鹊巢的时间也够长了,今日总该将一切交还吧。”
  
  女帝颤声道:“你何时知道这些?”
  
  慕纱王淡淡道:“何时?你忘记了那个死得十分蹊跷的神医-------母皇不是跟着大病了一场,然后看着我,就如同性命一般。但是来不及了,谁也不能力挽狂澜。她已经油尽灯枯,是斗不过你了,我却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待的滋味,皇姐你大概没有尝过,我却是尝得太久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不停地有一团火在烧,五脏六肺,都似乎在铁板上炙烤着,随时都有可能焚成炭灰----------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为这一天,我又准备了多久?--------你若是识趣,便把密匙交出,或许我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还能给你个痛快,不然--------”
  
  内间已有四条身形挟着无限威压慢慢走出,从东南西北四方将女帝和华贵君围在其中。女帝将华贵君的手握在手中,凄笑道:“好罢,我可以给你,只是你要留下阿华的性命。”凝目向他望去,低低道:“阿华,可惜朕不能陪你了---------”
  
  慕纱王扬头笑道:“好说好说,华贵君这般的佳人,难道我真下得了手去?虽然他有点对我不住,不过小王从来大度,便不多计较了。只要他乖乖留在我身边,侍候得我舒舒服服,自有他的荣华富贵。”
  
  女帝冷冷道:“不成,除非你让他安然离开此地,否则就算是我粉身碎骨,你也休想得到它。”
  
  慕纱王面色一冷,触及她直直射来的目光,摄人依旧,竟不敢与她对视,别过头去,干笑道:“小妹也只是说着玩玩的,哪里便当真了?行啊,你既然这么宝贝他,宁死都不肯让别人碰,我也就成全你。不过一个男人,又有什么稀罕?”
  
  女帝俯身将华贵君手执起,送到唇边轻轻一吻,目中清泪几欲夺眶而出,却又咽了回去,在他耳际低低道:“阿华,缘悭情浅,若之奈何?朕还有些暗卫,由她们一路护送你去江南吧。记着,仔细收着朕给你的寒烈--------”
  
  华贵君蓦地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女帝微微含笑,将他手摇了几摇,又重重将手覆盖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恋恋地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精致的面容,突然反手将他猛力一推,使得他差点跌到地上,昂首道:“事不宜迟,你既刻送他出宫!”
  
  铁车从关隘直下,数百人马站在城下,向联袂而来的女帝和慕纱王行礼毕,转身离去。
  
  女帝定定站在城门,望着人影渐渐离去,眼角渐湿,身形却挺得笔直。慕纱王冷笑道:“人我都送走了,你该将东西给我了吧。”
  
  女帝只静静看着远方扬起的尘土,含笑不语。慕纱王哼了一声,突然面色一变,一把将她右手扭了过去,紧紧盯着她道:“你不会是使诈吧?!快把密匙给我。不要忘了,小王能放他走,便也能抓他回来!”
  
  女帝语调平和,淡淡道:“你抓不住他的,朕将龙御卫,都遣在他身后了。朕只是倦了,不想再和你们缠斗下去,免得漂沙国生灵涂炭,所以没有跟你再争。否则,你以为,这一切你能这么快到手?”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未尝生育之苦,却知养育之难。--------我养大的白眼狼,吞了我也就够了,不必再荼毒别人。”
  
  慕纱王双眼尽赤,吼道:“你给我密匙!”
  
  女帝笑意未减,道:“密匙,便跟我一起埋在地下罢。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东西,也是朕贪心了些,结果-------朕害了神女的转世,果然遭了报应。但是神女的神魂总是不灭,将来必会再临人间。朕若是给了你这样的人,才是有违天和-------”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慕纱王咬牙切齿,给了她狠命一记耳光,用力之大,直接将她击倒在地上。这一掌并不能浇熄慕纱王的怒火,她提起赤乌金履,便待往她身上踩踏。就在此时,南面突有一蓬烟火,倏地纵上半空,一闪而灭。
  
  慕纱王的脚蓦地挺在半空,过了半晌,捧腹大笑,只笑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好久才平复了下去,指着她道:“你这个蠢货,简直蠢透了--------你居然,你居然-------好罢,现下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免得夜长梦多。”
  
  女帝默然不语,慕纱王俯身下去,端详着她的神色,笑道:“你还能这么镇定,真叫妹妹佩服,但是如果知道妹妹接下来要告诉你什么,恐怕你就镇定不起来了。你真是心疼华贵君,不光把暗卫都给了他,连密匙都交给他手上了。早知道这般容易,我们又何必演得那么辛苦?”
  
  女帝遽然抬起头来,目光锐利无比,死死瞪着她。慕纱王轻笑道:“早知道你不信。为了让你放心,我们将反目成仇这出戏演得多么精彩,甚至不惜敲断了楼闰的关节,够血淋淋吧?若非如此,你怎么肯相信我们再无瓜葛?其实他和我才是一路人,若没有他,铁冕那里,我又如何能轻易得手?哦,忘记告诉你了,他和神女那码子事,也是假的,就是为了让你对神女出手。果然,效果好得难以想象。”
  
  女帝面上不觉扭曲,良久摇头喃喃道:“不会的,阿华哪里是那种人,他不会害朕------”
  
  慕纱王扑哧笑道:“你忘记了,他是我一手捧上来的,怎能和我脱了关系?自古美人计最好用,我的皇姐,你还真是痴情。来来来,给你最后看个明白。喏,你看,他不是回转了么?”
  
  城门下,果然有人马簇拥而来。中间那个策马的身影,清清冷冷,犹如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冰雪,就一眼,只觉得心里蓦地抽紧,痛得不可遏制。连穿心而过的刺刀,都已似乎麻木得没有感觉。她低声道:“这样-------也好。”玉山倾颓,缓缓倒在地上。身后已流淌开来一大团血水,慢慢泅润湿了她的躯体。
  
  已有轻轻的脚步声慢慢踏上了城阶。慕纱王吁了一口气,松开手里的刺刀,退后几步,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头也不回,道:“容华,这里是我们的天下了。”
  
  那清淡的声音依旧平稳,淡淡道:“你错了,这是我的天下。一个皇座上,哪里坐得下两个人?”
  
  慕纱王猛然抬起头来,瞳孔不觉缩紧,面孔亦抽搐了几下,好久才缓缓舒展开来,浅笑道:“阿华跟我开玩笑吧,我们不是说好了,待我继位之后,便封你为正宫。你一个男人,怎么执掌漂沙国呢?那些老家伙,哪里能服你?”
  
  那声音不徐不疾,道:“你当真以为,我稀罕作女人的附庸?凡事总有第一次,习惯了就好。”月光映着他清绝的面孔,冷冽得犹如冰霜。那从来纤秀的身影,竟原来也能这般凛然,叫人不敢逼视。
  
  慕纱王奇道:“这话简直不像是你说的。你莫忘记了,铁冕是我的人,军权在我手里,你光有密匙,还能翻得了天去?”
  
  一个声音蓦地挤起来,冷冷道:“什么意思,谁是你的人?”一个金甲少年,正从他身后闪出,湛蓝的眼中幽暗不明,正有风暴渐起。
  
  慕纱王拍手笑道:“原来你还没有告诉他。”俯下身去,卷起纁裳及素纱单衣。但见小腿之上,赫然印着一状如兰花的刺青,枝叶伸展开来,显出的分明是个冕字。
  
  少年人颤声道:“你怎会有这个?”
  
  慕纱王瞟了他一眼,嗔道:“阿冕,你真是糊涂,这不是那晚你自己刺在我身上的吗?最后一笔有些糊了,因你说实在没力气了---------你都忘了不成?”
  
  少年如遭雷噬,面色已呈青白,剧烈地摇头道:“不可能--------决没有那样的事-------子楚她承认的,是她。对,我绝对不会认错。”说到后来,语气渐渐坚定,手紧紧按在腰刀上,冷冷道:“我们有约在先,我助你得到军权,你帮我救子楚出来。你若是再敢混说,铁冕可并不怕背负弑君之名。”
  
  慕纱王哈哈笑道:“也怪这假象布置得太真了些,彼时之下,那欧阳子楚哪里敢不认?你倒是好好瞧瞧,这便是从她身上脱落的那块假皮,虽然绘得惟妙惟肖,但最后一笔却极锐利,是故意留的漏洞,等着你今日来观。你且仔细看个清楚,是也不是?”已从袖中取出一物,抛在他脚下。
  
  少年将信将疑,迟疑了半晌。慕纱王笑道:“怎么,你不敢看?”
  
  少年哪肯示弱,冷冷道:“子虚乌有的事,有何不敢?”拾到手中,展开一看,手都开始簌簌发抖。又使劲抹了抹眼睛,定睛再看,一双手险些捧将不住这薄薄的一片假皮。过了良久,咬牙道:“我偏不信-------什么都可以作假,这哪里便就是真的?!”狠狠将它抛了开去,还不解气,宝刀出鞘,顷刻将它砍成了无数片碎屑。
  
  慕纱王睨着他,唉呀了声道:“事到如今,阿冕,我只得将我们的闺房之事说出来了。你忘记了,那晚,我在你身上抽了二十一鞭,那鞭名唤颤声娇,最是助兴,上面涂着喜春散,能令双美不败--------喔,你还不信?!你忘记了,那晚我们做了6次,每次都是我在上面,第七次的时候,我倒是愿意让你上来,可是你没力气了--------”
  
  她每说一句,少年人的面色就苍白一分,再说下去,他已经摇摇欲坠,死死咬着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尤不自知。待说到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住,怒喝道:“你住嘴!”声音嘶哑得不能入耳。
  
  慕纱王轻笑道:“阿冕叫我住嘴,为妻自当遵从。你若是还不信,我还可以描绘得更清楚些,比如-----------”
  
  少年蓦地发出一阵狂笑,打断了她的话语,那笑声无比凄厉,虽然是在放声大笑,听起来却更像是号啕大哭,低低道:“原来,原来---------怪不得她不肯认,怪不得她说,别人的男人,她不要---------”
  
  慕纱王嗯了声道:“她倒还是个明白人。喏,你若还不信,我还有人证。是华贵君身边的楼总管将你送到我那里的,他此刻在此,你一问便知。”
  
  少年闻声,转头死死盯住华贵君,目光中,痛恨、愤怒、酸楚、悲哀、绝望,几转回环,不忍卒睹。后者若无其事,微仰起头,似乎在倾听夜风之声。慕纱王轻笑道:“你看他也没有用,他是瞎子,你忘记了?眼下木已成舟,你既然已认我为妻主,依照漂沙国的习俗,若再叛离,可是要遭天谴的。朝秦暮楚,也不是你这样的君子所为。还是顺其自然吧,莫再自寻烦恼了。”
  
  少年喃喃道:“是啊,就算我再去找她,又有何面目,再与她重见?!”
  
  慕纱王拊掌道:“这样想就对了。其实我也不差嘛,咱们凑合过几年,说不定还和美得很呢。再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将什么都忘记了。”
  
  少年踉跄走了几步,全身就像抽走了筋般,虚软地抵在城墙之上,目光空洞洞的,近乎自语般道:“苍天,难道你给我安排的,就只是这样一条路?”
  
  慕纱王见状,分明是他已服软,大松了一口气,对华贵君道:“容华,眼下形势已明,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谈一下罢。”
  
  华贵君淡淡一笑,犹如春梅绽雪,突向站在他身后,搀扶着他的楼闰道:“浮世本来多聚散,  红蕖何事亦离披?悠扬归梦惟灯见,濩落生涯独酒知。岂到白头长只尔,嵩阳松雪有心期。”
  
  慕纱王嗤笑道:“你们南人,就只会悲春伤秋。”忽听铁冕低低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华贵君,铁冕不负你望。但愿你今生今世,绝情绝爱,如若动心,与所爱只得天各一方,咫尺天涯,永难相度!”蓦地从城墙上一跃而起,纵身便落。当真是电光石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已失去了他的身影,只听重重一声坠落之音,旋即声息全无。
  
  慕纱王惊呼一声,急扑过去,哪里还来得及?怒指了华贵君道:“好啊,南人果然奸诈,你当初帮我,就是知道有今日,是也不是?|”
  
  华贵君本直直望着城下,面上忽明忽晦,神情难辨,闻声抬起头来,淡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错,今日之局,本在我意料之中。说实在的,叫我对陛下出手,倒确实有点难度,幸好,一切都已解决。”
  
  慕纱王冷笑道:“铁家军虽然到不了我手里,也决不会服你。铁冕一死,她们必定将帐算到你我头上,难道你还能独善其身?”
  
  华贵君哦了声,道:“的确如是。不过,我并不需要铁家军,这么一支势力在眼皮底下,也叫人寝食难安,此番她们群龙无首,我正可坑杀殆尽。楼闰,你给慕纱王指点下你们乌戈的逐日骑,就在城下,是不是声势浩大,军容齐整?灭国之仇,不共戴天,想必他们正极想生饮仇血。今后不会再有漂沙国,我很喜欢乌戈这名字。对了,倒忘了跟慕纱王介绍,楼总管其实姓魏,字东明,慕纱王,你不会太意外吧?”
  
  慕纱王失声道:“什么?楼闰你-------”触及四面八方射来的仇恨目光,袖中手不觉剧烈颤抖起来,狞笑道:“容华,算你狠,但有他在,你能做国君吗?”
  
  华贵君失笑道:“谁想做国君?我只要做实权者即可。对了,还有,我并没有杀神女,留她在,寒霜王朝就得对我忌惮三分,想必不用多久,乌戈便会成为西域的霸主,无人能欺。”
  
  慕纱王怔了半晌,哈哈笑道:“你好!-------这么缜密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但是,你一个瞎子,又能掀起多少波涛?你身边纵然多的是人,又哪有什么人,敌得过我身边的高手?哼,容华,你不知天高地厚,总要吃些苦头,才晓得厉害。”
  
  她身后已迅捷飞出数条身形,向华贵君猛扑过去。眼看他们既将落到华贵君身前,突然个个都如同被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一般,在半空中不住挣扎,只是不能前进半步。仔细看去,才发现空中以华贵君为中心,突然张开了密密的无色丝线。四尊者手脚都被死死缠绕住,互望了一眼,齐齐发掌,向他击去。
  
  掌风凌厉,激起劲浪,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八掌俱重重按在了华贵君身上,慕纱王冷笑声未消,突觉一股浓浓寒流,席卷而来。明明是酷暑,陡然间犹如置身冰天雪地,只觉得浑身都冷得发颤。四尊者手掌还齐齐按在华贵君背上,每个人的面色却一阵赤红,一阵青白,身体都在那里不住痉挛。少顷,噗通一声,向后僵直倒去。
  
  慕纱王肝胆欲丧,拔腿欲跑,脚上早被什么牢牢缠住,向后一看,只见得华贵君冷冷望着她,黑濯石般的眼中冰降大地,全无半点温度。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呼道:“你根本没瞎,你一直看得见,对不对?”
  
  华贵君嘴角露出一丝讥诮,道:“世上自有眼疾,我的却是心疾。只要魑魅尽销,我的眼疾自然好了。你哪只手碰过我的身体?左手?还是右手?”
  
  在慕纱王凄厉的嘶喊声中,无色丝线已如利刃般划过她的身体,将她身体一段段解除开来。碎肢污血,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女帝的身体上。后者面色平静,早沉入无边的睡眠中。
  
  华贵君定定向她望去,慢慢俯下身来,伸出手去,合上了她的眼帘,呆呆看了她半晌。许久之后,楼闰在后颤声道:“容主子--------”
  
  华贵君头也不回,道:“我本姓梁,你莫再叫错了。你放心,你既然将乌戈的全部兵力都交给了我,你要求的事,我自然办到。那欧阳子楚应该快醒来了,你去将她放走吧,随便她到哪里。她的人马还在和铁家军决战,你就在旁坐山观虎斗,不准出手。”
  
  楼闰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发颤的“是”字,刚要转身离去,已听华贵君冷冷道:“你告诉她,从此这里是你的天下,决不许再踏入这里半步,否则,只有一个死字。记住,我可是随时,都可将她再抓回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5:33
芳菲尽(五)

  金甲一路而下,只闻白纱中单割裂之声,细细碎碎,间或几声吃吃的笑声,使这情景更增荒靡。身体开始渐渐发烫,变得敏感之致,痛楚感渐渐远离,反对每一下碰触,都觉得尤嫌不足。四周的景象也慢慢模糊,面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眼前慢慢出现一个想了无数遍的面容,小巧精致的面容似嗔还喜,带着戏谑神情,慢慢半侧粉肩,任由罗衣从右际滑落下来,露出晶莹如玉的细致肌肤。他全身都滚烫起来,呼吸亦渐渐急促,低低叫道:“楚楚!”便欲伸出手去。
  
  面前人媚笑道:“对啊,很对。”摆动着身体,迎将上来。谁知他的手立时缩了回去,身体亦勉力向后靠去,惊呼道:“不对,你不是她!”
  
  勾魂使娇笑道:“杜二郎也没有那么不济嘛,居然还能支撑到现在。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了,关键是谁能给你快乐。来,让姐姐好好疼你。瞧你,身体都绷紧了,还强撑什么?”上前一步,用力一扑,已将他直直抵在壁上。左手掐着他腰身,右手托着他的下颌,便欲压下。他挣扎的动作,因绵软无力,几乎变成迎合。若非一直死咬着下唇的伤口,身体只怕早就失去控制。身在蛇窟,动弹不得,往昔的恩爱在眼前幕幕放大,只看得他肝肠寸断,忍泪唤声:“楚楚!”将心一横,便欲咬牙内侧。张涵真在旁,知道他牙内暗藏剧毒,以备不测之用,不觉面色煞白,抖瑟着伸出手去,死命去扯他的下袍。
  
  忽听楚天行嗤笑了声,道:“蔷色,这几招是谁教你的?简直幼稚得可笑。你若是还没开窍,便应再回去跟你这些不入流的面首们再好好演练几番,也免得出来笑掉爷的大牙。”
  
  原本缠在杜少华身上的手,不由得颤了几颤。楚天行复冷笑了声,闲闲道:“你这个姿势,可真像是饿虎扑食,就这急色鬼的架势,再配上这等最下作的淫词浪语,我还以为是哪个堂子里的娼妓出来了。哦,这其实还算是夸奖了,纵然是青楼女子,还懂得要撑几分体面,蔷色,你好歹在小柔身边呆过几年,怎么就下贱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人尽可夫,一双玉臂上枕的,没有千人也有万人。啧啧,我竟不知道剑仙门出的都是这种女人,比倚门卖笑的暗娼还不如些。人家好歹是拿来卖的,你倒是求人家倒贴。要这么不要脸,当初我就应让小柔把你送到娼门去,也不必费这般功夫。”
  
  他每说一句,勾魂使身体就颤抖一阵,待听到最后一句,勾魂使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楚天行,你住嘴!”扬手一挥。但听啪的一声脆响,楚天行秀美的面上,已多了五条指痕。后者身体颤了几颤,默不作声,伸手抚去嘴角血痕。她亦未想到此击轻易得中,一怔之下,立即明白过来,松开了抓着杜少华的手,弯下腰去,哈哈笑道:“楚天行,你还是中招了。没有武功,你拿什么跟我斗?!倒不知楚门主身经百战,在这方面竟也如此渊博。看来容色今晚少不得跟楚门主讨教一番,究竟怎样的风月工夫,才算上乘?”
  
  楚天行面色未改,道:“有所劳,必有所获。你费尽心机,无非就是为了这个。我们好歹也有点故人之谊,怎好叫你失望?你这么看得起天行,早说便是,难道天行还有不愿之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我记得你眼睛一直盯在宁远身上,怎么如今改性了?倒实在叫我着实诧异得紧。”
  
  勾魂使的笑容立时凝在唇边,死死盯着他,声音亦尖利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
  
  楚天行奇道:“我说你一直喜欢宁远,这有什么奇特吗?”语音未落,面上又中了一记,只打得他头都险些歪了,只听勾魂使厉声道:“这便是你胡说八道的下场!”
  
  杜少华虽然脱离了魔掌,但身体却止不住燥热起来,知道不妙,一面将下唇伤口咬得更紧,一面贴着冰冷的后壁,这才好受些。张涵真身体也在那里瑟瑟抖着,满面绯红,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唯有楚天行却是个异数,看上去似乎全未受什么影响,神色自若,将自己唇边复流下的血线擦去,冷笑道:“就算是杀了我,便能堵悠悠众口吗?再则,这是小柔亲口跟我说的,难道有错?”
  
  勾魂使浑身剧烈一颤,失声道:“柔姐说的?”楚天行淡淡道:“她有日跟我说,你与她都是身世凄苦,彼此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若是就此分离,实在割舍不下。若能依旧在同个屋檐下,同声同气,便是一生之幸了。”
  
  勾魂使颤声道:“她当真这样说?”
  
  楚天行瞧了她一眼,道:“我们相处多年,你难道还不知天行虽然没什么能耐,倒从来没有骗人的喜好。难道她便没有旁敲侧击,提醒过你?”
  
  勾魂使低低道:“柔姐一直对我很好---------”突然凄然一笑,道:“可惜物是人非,她已长眠于地下,我再也见她不到。我哪里是喜欢萧宁远,只因为她那么喜欢,我跟着看,也觉得顺眼了--------”面色陡转凌厉,恨道:“谁知他是这么一个薄情寡义之人,柔姐错看了他,连身家性命,都葬送在他手里。柔姐便是我的天,我的天塌了,他也休想有一日好日子过。他不是被慕容府那妖孽迷得晕头转向吗,我便要将她毁在这里,叫他日日痛苦,尝尝摧心裂肝的滋味!”言毕,发出一阵狂笑,面目都几近狰狞。
  
  杜少华和张涵真都吓得向后退了退,楚天行一步步挪过来,似不经意般将两人挡在身后,淡淡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又何苦拿旁人出气?既然如此,你应找宁远算账,不相干的人,又何必招惹?”
  
  勾魂使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楚天行,你自己头脑简单,当人家都是傻瓜吗?有你们在我手里,特别是你这个他的生死之交在此,萧宁远就算逃了出去,就舍得不回转?你也别做梦了,如此大好时机,叫我放过你们,让那慕容府的妖孽好过?!绝不可能!”
  
  楚天行晒道:“这话又岔了,你既然是要他好受,又何必为他铲除绊脚石?你也知道,慕容府总共有六位姑爷,总患不均。若非为此,那单君逸怎肯帮你,将我们都生生送到你手里?”
  
  杜少华猛然抬起头来,满面震惊之色。勾魂使在楚天行脑门上弹了一记,吃吃笑道:“都被你看出来了?这话倒是不错。我也不想便宜了他,真叫我左右为难-------”
  
  楚天行目中寒光一闪,张涵真蓦地插话进来,低低道:“楚大哥不要中了别人的反间之计。休说二哥并不是这种人,就算他真想置我们于死地,此刻我们束手待毙,他大可索性杀了我等,再推给别人,岂不一了百了?”
  
  楚天行冷笑道:“涵真你自幼修道,哪里懂得这些龌龊肚肠。且不说沿途之上,处处凶险,宁远本已心疑,只作不知,盼他良知复苏,幡然醒悟。谁知他根本是改弦易辙,本性不改,故意对我们示好,诱使我们入毂。眼下这情景,恐怕也是他的授意。怪不得人人都说单家人阴毒,今日才算领教。他不见我们被辱,恐怕是决不甘心出来的。”
  
  杜少华失声道:“绝不会这样子,一定有什么误会。二哥在哪里?我要见他。”
  
  楚天行嗤笑道:“他布好了这个局在这里,就等着你来钻,还会让你见他?”勾魂使吃吃笑道:“小弟弟,你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如今他正和人颠鸾倒凤,恐怕暂时没时间来过问你。良宵苦短,楚门主,你也别再东拉西扯,浪费时间了。情虫性烈,若是不能及时引出,只恐将来伤害你们的根本。这般的美少年,我见犹怜,若是成了废人,岂不可惜?”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5:51
芳菲尽(六)

  夜色昏沉,黑暗似乎蔓延得没有边际。依稀记得自己仿佛是从高处坠下,昏厥了过去。然则醒来,却分明是在一间宫室中。室中寂静无人,只燃着一盏红绢宫灯。瑶琴宝鼎,古画新诗,不一而足。案上架着鎏金虎纹金铜汉镜,联珠帐在灯下熠熠生辉。身下铺着鸾凤串枝牡丹莲纹锦被面,帐前立着七宝博山炉,袅袅沉水烟,从炉中氤氲开来。
  
  步声细软,款款而近。他将身向后一靠,冷笑道:“云霓,我倒不知你也能胆大妄为到这等地步!”
  
  蔻丹鲜妍,十指纤巧,挑起水精珠帘。他心里恨到极致,面上却反倒平静了下来,借着灯光一看,不觉一呆。眼前人赫然戴着九翚八宝金冠,身披蹙金绣云霞翟纹,百花裥裙迤逦垂地,大红弓鞋在裙角若隐若现,云堆翠髻,榴齿含香,走进房中,满室留辉。他素来也知道这个丫头生得比较好,但以前也仅觉得过得去而已,今晚在灯下,望着这张本来熟悉的容颜,才发现自己原来对她漠视得彻底。但见得蛾眉颦笑,丰姿玉润,举手投足,都是藏不住的风情。原来不经意间,一直依着自己的小女孩,已慢慢绽放成如此浓艳的一枝。她从来最知自己性情,此刻焉能不懂自己正在盛怒中,但她似乎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不卑不亢,走到自己面前,迎着自己的怒容,绽放开一朵明媚的笑容。引得他心底,无端地便是一荡。
  
  今晚有些古怪,自己也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身,丹田中更仿佛虚无一物,身体绵软软的,似乎比当日替涵真输完气时还要疲软。然则单君逸是何许人也,立即醒觉过来,手指狠狠嵌入手中,果然一阵刺痛,脑中便更清晰了几分。他心中电转,面上立即换上了一个笑意,道:“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小云今晚真是艳光照人,简直叫我移不开眼睛。这到底是在哪里,我却有点糊涂了。小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
  
  云霓满头金翠,都在那里微微颤动,低声道:“少主,你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唤过奴婢了。”
  
  单君逸怔了怔,不由亦低声道:“有三年了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霓垂下眼,望着自己的垂地红裙,低低道:“忘了也没什么-------少主,不错是奴婢有所隐瞒,但奴婢绝不会做任何对少主不利之事。少主且放心在此-------在此--------”咬着红艳的唇角,却再也说不下去。用眼角瞟了瞟他,见他并无半点表情,不由有些紧张,伸手抚了抚自己的云鬓,又拉了拉自己的大衫。唐衣宽博,绫罗轻薄,不拉犹可,这一轻扯,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肌肤,甚至看得到丰腴的胸线,因着不均匀的呼吸,在锦衣下微微起伏。一团灼热从身体某个地方猛地蹿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只觉得闷热难耐,恨不能将这累赘的衣衫尽除,才觉快意。他呼吸不觉急促起来,紧紧盯着那片凝肤,只想伸出手去,将那碍事的外袄一把扯开。
  
  她立即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异样,面上不觉一红,犹带几分羞涩,但立即昂起头来,挑逗般看了他一眼,忽然轻盈地转了转身体,罗衫如被风吹一般,倏地从右向左滑脱开来,露出圆润丰腴的酥肩。
  
  喉咙口犹如久旱的旅人一般,干渴得像要燃烧起来。她就在他一步之遥,只要一把扯过,便可以------那犹如菱角的红唇丰艳醉人,若是吻将下去,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此念一动,全身不觉冒出冷汗来。怎么会,怎么可能,竟然会这么容易对别的女子,动这般的心思--------身体紧绷得难受,有什么在呼之欲出。
  
  他狠命掐了把自己,再也装不出风清云淡的架势,怒道:“云霓,你到底替何人卖命,竟要这般将我葬送?总算是主仆一场,念在一番恩情,你便给我留个清白之身,也不成吗?”将案猛力一推,琉璃架跌得粉碎,在云霓惊呼声中,他状如疯狂般扑到地上,捡起一块碎片,便欲向喉中戳去。
  
  云霓嘶声惊呼,抢步扑了上来,一头撞进单君逸怀里,将那碎片撞出去老远。后者还待再拣,双手已被她死死抓住,娇躯剧颤,珠泪滚滚,颤声道:“少主,云霓即便是死,也是少主的人,就算是卖了自己,也决不会害少主。少主不要再如此了,云霓心里好痛!”
  
  触手绵软的肌肤,引得他体内的火猛窜高了一尺。他已经可以感觉手心里的刺痛,分明已经被指甲划开了道深深的口子。但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得住自己,用残存的力气将她大力一推,手抖个不停,指了她道:“云霓,单家虽然待你不薄,终究给你的有限,良禽择枝而栖,原也怨不得你。念在多年的情谊,你且跟我说句实话。究竟是谁设了这个局,你又在帮谁?不给我说个明白,我死难瞑目!”
  
  但听扑通一声,分明是她双膝着地,重重跪在了自己面前。他低头不敢多看,握紧了自己的手,沉声道:“你也是单家人,自然知道单家执掌,死的方法还有很多种。我若是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说过世上原无可信之人,我却一直都那么信任你,如今看来竟是可笑---------你若对我说句实话,也算对我有个安慰------”
  
  面前人低低抽噎起来,开始只是呜咽,后来变成嚎啕大哭。只听她泣道:“不,不是的,少主,云霓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你。不错,接舆国是子虚乌有,姑获城也不过是断墙残垣。宝藏早被人捷足先登,那个人,便是昔日天绝宫的勾魂使,亦是漂沙国的容国公。”
  
  单君逸蓦地抬起头来,星目中满是阴冷的寒光。后者匍匐在地,鬓发俱乱,用暗哑的语气继续诉说:“云霓不敌,被她所擒。然则,少主,云霓纵然是拼了性命不要,也没有想过要背叛少主。她曾经用银针,刺奴婢指甲与肉相连之处,又用钉床,令奴婢在其上翻滚-------少主可以看看云霓身上,新旧伤痕,纵横交错。三天三夜,奴婢都未曾吐一个字。”
  
  单君逸手不觉颤动了一下,望着脚下颤栗的云鬓,不忍地摇了摇头。那人面上却带着安然的笑意,定定望着空中某处,笑得惬意,用梦呓般的语气道:“她拿我怎么都没有办法-------她也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我来此必有深意,又畏惧少主权势,没有再紧逼于我。两相权衡,她便提出,要与我们合作。”
  
  单君逸怒斥道:“你以为过家家呢,我能跟这种声名狼藉的女人合作?你简直是不知轻重,铸成大祸,就说眼下,我又有如何面目再回将军府?”
  
  云霓猛地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少主,你回将军府,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少主,我们将你奉若神明,你却自甘屈居在将军府做一个侍夫,难道不知道外面,将你传成什么样子-------你为了那个慕容楚楚,将什么都丢弃得彻底。然则,你可知道,你与她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根本是天上来的,就如寒霜王朝的战神一般,她不是人。”
  
  啪的一声,面上中了一记。若非他此刻力弱,这一掌必然能将自己扇了开去。单君逸咬牙切齿,几乎是吼道:“我让你再胡说八道-------是我错了,居然听信你的蛊惑,真正咎由自取--------”
  
  云霓面上被打得隐隐肿起,使得她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凄然望着单君逸,淡淡道:“少主,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怀疑过?为何她能死而复生,为何你们都对付不了的妖魔,她每次都有办法?”
  
  单君逸噎了一下,怒道:“这关你什么事?我偏偏就喜欢她,管她是人是妖还是仙-------”
  
  云霓凄笑一声,道:“果然-------连她不会生育,你也不在乎?”
  
  单君逸呆了一呆,怔道:“你不要再编了-------楚楚自然是能生的,我们还准备生他十个八个。连这样的谎言都编出来,你烦不烦?你喜欢跟那个勾魂使,你就跟去。就当单家没你这个人。哼,一般的女人就是麻烦,我真不该要你这种女人做下属。”
  
  云霓冷笑道:“看来少主也知道,单家若是没有后嗣,这后果有多严重。实话告诉少主,这便是那寒霜王朝的战神说的,他说夫人和他,都不过是万古以前的一块陨石所化,就算托得人体,也决不会生育。夫人有六房夫郎,房事不断,却未见有孕。少主不妨想想,夫人可否有过葵水?”
  
  单君逸如被雷击,身体剧烈颤动了下。云霓凄笑道:“果然------云霓是否诓骗少主,少主心知肚明,就不用云霓再说了。我知道少主是一条路走到底的人,但少主且想,若少主不能传承后代,单家将会掀开怎样的血雨腥风?少主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单家依附的数十万人口想想-------”
  
  她缓缓站起身来,凝望着单君逸,柔声道:“勾魂使所有的话中,打动我的仅有一句。她说,只有在此时此地,我才能完完整整,得到少主一次。就当是云霓痴心妄想,数载青春,只不过在佛前求得这一晚。云霓不敢奢望少主能将对夫人的感情分一丝一毫,只求能有少主的一点骨肉,将来宁可隐姓埋名,远远看着少主过日子。若少主不放心,也大可将云霓杀了。但今晚,少主,成全云霓罢。”
  
  她面上带着决然的神情,越走越近。她身上的馥郁浓香,撩拨着他的感官,更让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面上不觉起了一阵潮红,勉力向后退去,哑声道:“你滚!不是楚楚的孩子,我哪里稀罕!”
  
  云霓面色黯然了下,绽开一个绝望的笑来,道:“少主,你虽然不稀罕,但云霓可是日思夜想了多少年。”款款逼近,徐徐解开腰间宝带。浮凸有致的躯体,在灯下花一般绽放开来,□裸地唤起了男人对女人的原始欲念。
  
  单君逸猛然别过头去,嘶声道:“你滚!滚得越远越好!”身体已经燥热得难受,他本待再去掐紧自己的手掌,突然一个柔若无骨的身体,紧紧搂住了他。粉嫩雪白的两团柔软,弹跳在他眼前,挺拔微翘,顶端犹如降桃。腰肢不堪盈握,身体绵软如蛇般缠绕着他,用她的全身,挑战他自制力的极限,恰到好处,适可而止。她一次次抚上他推开她的手,灵巧的手指往他衣襟间探去,不住地触摸着他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低声道:“少主,你中了情虫之毒,如果不------会害死人的------就让云霓------让我-------”
  
  面上已成滚烫,头顶上沁出汗来。他毕竟不是圣人,眼中早已射出□的火焰来。身体如饥渴般苦求着可以尽情放纵的时机,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面孔一再幻化,渐渐似乎浮现出楚楚的面容来,眼角含媚,体态生春,朱唇微启,邀请着他。
  
  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抚摸上了起伏的丘壑。怀中人一声樱咛,甜腻至极,听在他耳中,却犹如雷鸣。不,不是她!若是她,哪里会是这般刺鼻的异香?他悚然一惊,见得怀中扭着犹如雪白羊羔般的陌生躯体,那张粉面上满是动情后的潮红,低低喘息着,眼帘紧闭,还在不住颤栗,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陌生的宫室,空旷得只听到两个人不稳的呼吸,大概是不想有人打扰,似乎并未留人把守。他不露声色,用指尖将伤口划得更开,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另一只手却托起了那张莹润的面孔,将自己的脸贴过去。心里嫌恶异常,声音却极为甜腻,低低道:“旁边不会有人------”
  
  她欣喜若狂地含住他的唇角,含混不清道:“不会------我们约好的,这里没有她的机关,都是我们的人------”
  
  星目蓦地睁开,射出冷酷的光来。脖颈上突然一紧,分明有个大拇指对准喉节一压而下,准确有力,一瞬间便将她送进永恒的黑暗中。她身体抽搐了几下,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意,手脚慢慢垂软下来,宛如一朵开到荼靡的花朵,瓣瓣在风中委落下来。
  
  他毫无眷恋,一把将她尚有余温的身体重重推开,厌恶地横了一眼,喘息了许久,才勉强站定了身体,面无表情,拿起案上的一片碎片,往自己掌心重重划了几道,踉踉跄跄,向宫门奔了出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6:01
芳菲尽(七)

  欧阳霏和萧宁远脚下不停,几乎是竭尽了全身之力狂奔,终于在洞口合拢之前,蹿出了这地下宫城。足下连点,将破败的沙城与如魔鬼般的呜咽抛在脑后,不知道跑了多久,欧阳霏的脚步慢了下来,喘息道:“我不成了--------不能再跟着你。是哪里中了药,我实在不明白。”
  
  萧宁远头也不回,瓮声瓮气道:“一般的药物,只怕瞒不过咱们。眼下我倒是想起来了,这腰带上鲜艳的七彩饰物有些古怪,竟像是一种古老的情虫。也是我见识得少了,总以为这种东西业已绝种,想不到会再现于世上。能知道这种毒虫,地下必然是勾魂使无疑,但眼下却也无法,只能先用功力压住,待跑到安全处,再做道理。”
  
  欧阳霏倒吸了口冷气,道:“你说的是这个-------什么情虫,根本就是淫媒。此虫外壳精美绝伦,乃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但据说在五月五日采集与蚯蚓媾合后的此虫,便可制成天下第一淫药,性猛无比,无药可解。本姑娘走了什么霉运了,竟然撞上这个。--------喂喂,你别跑那么快,我就算是脑子烧坏了,也绝不敢对你下嘴。如你萧宁远,外表看着完美无缺,实则五毒俱全,谁吃了豹子胆,敢沾染你半点?!只有我那妹妹,糊里糊涂便上了你的贼船-------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世上若你还有知己,便是姑娘我了。可怜我这妹妹,要后悔也没有机会了--------你真的别跑了,我的腿都要断了!”
  
  她一面发力狂奔,一面还要运功压制药力,当真累得不轻,缓下步来,眼看萧宁远的身形飞出老远,嚷道:“我是实在不行了,天塌下来,也得容我喘口气。”正在大呼小叫的当儿,萧宁远的身形蓦地飞纵回来,落在离她几丈开外,沉声道:“前面似乎有大队人马赶来,噤声!”
  
  欧阳霏喃喃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果真是寒霜王朝的军队赶来,要将咱们一网打尽?”想了想,突然面带喜色,道:“说不定是楚楚来了。”便欲起身迎上。萧宁远瞪了她一眼,道:“我们都遇到不测,楚楚自然亦身陷险境。你要做美梦,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欧阳霏点头道:“也不是没有道理。”突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懒懒道:“忘机长老,你带我们绕来绕去,是打算将我们绕到哪里去?我等忧心如焚,可没心思跟你兜圈子。”
  
  欧阳霏从地上一弹而起,喜道:“辟邪!”已听一个声音怒道:“若非师伯,你们此刻只怕还正跟漂沙国的军队鏖战不休,哪还有力气在这里不识好歹?”
  
  便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道:“清源你莫非也当自己是孩子不成?若什么都要计较,就不必行这趟了。”刚才那个声音应了一声,随即便响起了辟邪不甘的一声冷哼。
  
  欧阳霏啧啧道:“忘机长老真非常人也,连辟邪到他面前,都开不了第二次口。”突听一个焦灼的声音道:“石康,你再拖拖拉拉,扯我们的后腿,休怪我拿鞭子抽断你的腿!”
  
  欧阳霏喜道:“碧落!这丫头既在,楚楚自然-------”正要去招呼萧宁远,却见后者如飞般跃了出去,步履都有些凌乱,声音有些含糊,颤声道:“楚楚你来了么,快些过来扶我!”
  
  欧阳霏腹中暗笑道:这情虫对她这种处子,效用难免要打点折扣,如萧宁远能忍到那么久,可已经是极限了,也难怪他情急成这个样子。突听红娘的声音响起,结结巴巴地,似乎是吓得不轻,哎呀道:“六姑爷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出了什么事?小姐不在,据说漂沙国要改朝换代,成乌戈国了,她陷落宫中,暂时还未音讯。但乌戈的新君主说了,他会将小姐送到这里来,所以我们才会来此等候。-------你们都窃笑什么,六姑爷心忧我们小姐,难免举止失措。六姑爷平日里自然是老成持重,但他也是人么,自然有七情六欲。--------六姑爷,您歇歇,别理这些人。小姐必然没有事,那乌戈的新君主提起她的眼神,我看得最熟悉不过了,他绝不可能伤害于她。------嗯,碧落,你拉我干嘛?”
  
  欧阳霏噗嗤一笑,却听辟邪急道:“萧盟主,怎么不见我们少族长?”她喜道:“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刚要站起,已见沙丘上连滚带爬过来一人,容貌清奇,浓眉大眼,不是辟邪,又是哪个?看到她后,明显松了口气,扑将上来,连连道:“怎么只有你一人,烈火呢?”
  
  欧阳霏自幼跟他耍玩惯的,假哭道:“辟邪你总算来了,我好难受-------”便要将头靠到他肩上去。后者吓了一大跳,抓着她的双手,下意识向后猛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奇道:“萧盟主,我们少族长莫非脑子敲坏了,她一个男人婆,什么时候学会扭捏作态了?”
  
  欧阳霏啐了他一记,骤见熟人,心情放松,药力再也压制不住,身体一软,向他怀里倒了下去。好在辟邪有所准备,眼疾手快,将她衣领一把拎住,提开老远,嚷道:“萧盟主,你倒是说呀,你看,她越发不对劲了。咦,萧盟主,你脸上怎么这么红?身体歪歪扭扭的,莫非你们都中招了?”
  
  碧落从后面飞纵过来,急得跳脚,道:“石康,我就知道你有鬼。几位姑爷都不见,六姑爷和欧阳姑娘又是怎么了,竟变成这个样子!”却听一个悠然的声音插了进来,淡淡道:“看这情形,像是中了极厉害的淫毒。”
  
  碧落呆了一呆,道:“六姑爷体内有灵犀针,百毒不侵,怎么可能中毒?”辟邪顿足道:“我的姑奶奶,这是媚药,灵犀针有什么用?”突然想起一事,皱起眉头,将欧阳霏拎到离自己最远处,正色道:“你少打我的主意,本少爷卖命不卖身,可惜这里是穷乡僻壤,不然倒可以给你找个雏儿。”
  
  欧阳霏怒道:“本姑娘的清白之躯还留着有大用场,焉能浪费在你这等朽木身上?!快点将药都倒将出来,看看有没有可用的。”将他包袱一把扯落下来,药罐滚了满地。她也顾不得仪态,直接趴在地上一瓶瓶看过去,口中喃喃道:“这情虫从来无解,只怕是不行,要不用厉害的毒药,不知能否压制下。鹤顶红?断肠草?”辟邪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劈手夺过,道:“无非是媚药,虽然难受,还不至于要人的命,何至于自寻短见?”
  
  欧阳霏愁眉苦脸,在自己身上掐个不停,急道:“你是不知道这个滋味,就像全身的骨头里都爬满蚂蚁在啃,又痒又麻-------这滋味太难受,你还是让我死了干脆。”言罢,又要去摸地上的瓶子。辟邪连忙踩住,正无法间,看到一人面色怡然坐在那里,将自己脑门一拍,高声道:“忘机长老,素闻获鳞一族无所不能,必有良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大人有大量,就救救我们少族长和萧盟主吧。”
  
  护在忘机子身旁的清源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们获麟族惯会装神弄鬼,怎么眼下抬举成这个样子?可不敢当。我们长老还是个你眼中的废人,哪里有这等本事,你们便慢慢熬罢。该吃什么药,我们也不拦着,免得嫌我们碍了你们的事。”
  
  忘机子微微含笑不语,只管拿了柄羽扇在手中轻挥。辟邪臊红了脸,待说什么,只唯恐又被抢白一记,瞧着欧阳霏已开始在揪自己的衣衫,咬了咬牙,正待屈下半边膝去,突听一个清澈的声音道:“清源,救人当于急难,焉能落井下石?师兄,素闻情虫之厉,常能迷失人性。你精通医理,就赶紧给欧阳姑娘和萧盟主看看吧。”清源撇了撇嘴,躬身道:“小师叔!”
  
  辟邪只觉眼前一亮,却是一个俊秀少年自获鳞一族的乌木舆中走了出来,神态可亲,大有好感。忘机子浅笑道:“师弟,这人还未到,你便迫不及待成这般,连我的禁足之令也忘了?”
  
  少年含笑道:“她的家人,也如同她一般。情态紧急,师弟甘愿领罚,还望师兄勿念旧恶,施以援手。”深深躬下身去。
  
  忘机子笑顾左右道:“沿途来,倒许了一路的空口无凭,他也好意思再往上加。”也不去看他的窘态,淡淡侧转头来,向辟邪道:“贫道半身不遂,只得劳烦阁下将她抬将过来,容贫道看看脉象如何。”
  
  辟邪大喜过望,顾不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将欧阳霏拖到他面前。他伸手在她右手搭了良久,才松开手去,皱了皱眉,又看了咬牙在那里盘坐的萧宁远一眼。后者极是乖觉,跌跌撞撞起身,将手伸到他面前。
  
  红娘和碧落都屏息以望,见他切完脉后,只在那里摇头,不觉愁眉不展。辟邪急得满头大汗,装着没看到清源鄙夷的眼神,抱拳哀求道:“忘机长老,少族长身系我们西陵族的安危,您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救她一救。”
  
  忘机子笑道:“欧阳姑娘虽然中毒不浅,好在所修习的,似乎是清修一路的功夫,抱元守贞,倒是容易得多,只需待贫道指点她一些打坐之法,便可摒除杂念,百病全消。”
  
  辟邪大松了口气,却见他转向萧宁远,面色沉重,摇头道:“至于萧盟主,请恕贫道无能为力。须知邪生于心,意起于念。这情虫不过是个引子,无非唤起人体内的欲念而已。无至纯之心,纵然是临时抱佛脚,都无济于事。若不能籍由房事,泄尽绮念,只恐至刚则断,至阳则阴,终身抱憾,便是不值了。”
  
  红娘急道:“这怎么使得?六姑爷的毒,自然是非解不可,但我家小姐心眼小得很,只怕这般解法,必让她心存芥蒂,埋了个祸根子在这里,倒反是不美了。真是左右为难,急煞我了。”萧宁远本在那里摇摇晃晃,俊面上一片赤红,闻声微张开了凤眼来,低声道:“我省得,不会叫她烦恼。横竖吃些苦头便是,也没有什么。”
  
  红娘顿足道:“也是不成。若是六姑爷伤了身体,岂不也让小姐伤心?忘机长老,您再想想,还有法子不成?”忘机子将羽扇在手中纶了纶,叹息道:“两全其美的法子,贫道无能,实在是黔驴技穷。”
  
  萧宁远眯着凤眼,横了他一记。突听忘忧道:“也不定非要将药性拔尽,只要暂时压制下,待将来再引,也未尝不可。”红娘大为欢喜,道:“正是如此,想必贵族必有此法,红娘先代小姐谢过了。”
  
  忘机子瞪了忘忧一眼,抬起头来,又是笑容可掬,道:“这也确是个办法。要搁寻常,本来不难,但可惜如今贫道力有不逮,其余人,却偏偏没有这个功力,所以恐怕不成--------”
  
  突听萧宁远开口,声音还有些腻人,淡淡道:“忘机长老说得甚是,此举必然要消耗贵派无数人力,想必楚楚在此,定同意对贵派有所补偿。若是将那城中珍藏折得几成,不知能否相抵?”顿了顿,又摇头道:“只可惜如许惊人的财富,已被人捷足先登,虎口拔牙,却是不易。”
  
  忘机子摇着羽扇的手,立时便是一颤。蜷缩在旁抓挠的欧阳霏,突地插进来道:“如今兵强马壮,倒也有些胜算。我南海门也愿意奉送贵派一成,望长老海涵。”
  
  忘忧倒吸了口气,连连摇手道:“都是自家人,怎能谈及这些俗物,岂不可笑?万万不可。”突听清源道:“俗物最是累人,无它却是寸步难行。既然欧阳姑娘和萧盟主都是如此盛情,倒是却之不恭。”
  
  忘忧怒道:“清源!”后者吐了吐舌头,道:“都说他们会在今晚将慕容姑娘送到姑获城内,据大师伯观之,此地不但有蜃景,还有高人倚势布下了极厉害的阵法。我们需当机立断,立即为欧阳姑娘和萧盟主压毒,随后尽快赶到那里。师叔再若拖延,就不怕慕容姑娘有失?”
  
  萧宁远失声道:“什么?姑获城内机关重重,几位兄弟眼下还都失陷在那里,他们还要将楚楚引去,分明有诈。事不宜迟,这毒也暂且随它,先救下楚楚要紧。”欧阳霏愁道:“可是那里步步设伏,我们拼了老命才逃将出来,根本无隙可入,破解尚需时日,仓促之间,还妄谈什么救人?”
  
  忘机子将羽扇啪地一阖,朗声道:“这般的龙潭虎穴,倒激起了贫道的除妖伏魔之心。欧阳姑娘莫惧,贫道对机关阵法也略知一二,你们又知晓去路,应是不成问题。你们只需听我号令,莫要轻举妄动,反被阵法所困便是。事态紧急,容贫道为两位压伏下药毒,稍作调整,立时进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6:21
芳菲尽(八)

  风沙已经小了,借着火把,可以看到这沙漠中的古老城堡群落,犹如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庞然大物,虽然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却依稀可以窥见往昔的辉煌壮观。因年代已经悠远,殿堂、佛塔、碑林上的壁画都已模糊难辨,但分明有个窈窕的少女形象,不断出现其上,虽然面目难以辨认,但这婀娜多姿、充满生命力的身形,却让众人都觉得眼熟。连石康都看了又看,碧落拾起一块壁画的残片,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瞧个不停,爱不释手,笑道:“这分明就是小姐嘛,难怪她心心念念,都非要来这里不可。大概前世今生,也是有的。”
  
  萧宁远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些壁画,欧阳霏却皱眉道:“我记得这些城池中间,本来有堵极长的土墙,入口便在它前端。怎么好端端的,不过须臾工夫,这土墙便到外间去了?难道这城自己有脚,会走不成?”
  
  萧宁远蹙紧了眉头,清源已得忘机子示意,将他的轮椅推了过来。他看了半晌,笑道:“并非是这城池能够移动,而是有人在其中布下了极厉害的障眼法,一旦有人进去,情形便有不同。这也不难,清源,取我的桃弓灵符来。”
  
  清源应了声,捧过香案来。但见忘机子焚香祷毕,口中默念净心神咒,便将手中灵符,钉在桃弓上,依阴阳五行之位飞射出去。香灰洒落之后,本来幽暗的城中,突然自东西南北四方,都齐齐亮起一盏红灯。原本崴嵬的城池,中间突然显现出一大片圆形广场来,但见广场四周都是经幡,地面上雕刻着一只令人望而生畏的姑获鸟,齐头而斩之处,显示出一个深仄的入口来。幽明的鲛灯之光,从中隐隐透出,更添了神秘之感。
  
  欧阳霏失声道:“这里原来竟是这般。什么人如此厉害,竟能布下这般惊人的阵法?”
  
  萧宁远缓缓道:“据我所知,蔷色在这方面绝无这般的造诣,必然身边还有高人。” 辟邪腆颜道:“既然眼下有忘机长老在此,我们却怕什么,还是赶紧进去,将困在其中的兄弟救上来要紧。”抢步便走。
  
  忘机子喝道:“小心!”却已迟了,辟邪一只右脚已迈了出去。只听脚下机括轧轧作响,一道石壁赫然洞开。众人只恐从中射出暗器来,吓得连连向后躲藏。等了半晌,却并无半点异样。正在发愣的当儿,突听啪啪数声,像是有人踏着缓慢的脚步,从洞壁中步出。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辟邪转身欲逃,已听忘机子道:“阵门既为我破,必然无碍。这不像是人声,倒有点像诸葛遗书中的机关之术。”语音刚落,已见得一栩栩如生的石头人,一步步迈了出来,靠着洞壁立定,神态怡然,再不动弹。
  
  辟邪放下心来,好奇心又发作,奇道:“这石头人是干什么用的?简直跟真人一般无二,还能走动,却是什么机巧?”伸手便要去摸。只听啪的一声,却是忘机子一幅长袖,甩在他手背上,犹如藤鞭抽打一般,火辣辣刺痛得厉害。忘机子声色俱厉,喝道:“这不是一般的阵法,竟像是传说中的迷天混沌大阵,只是似乎主阵之人尚未来到,所以让我们得门而入。你没看那石人站立之处,分明是兑宫所在,此人竟然能以机关牵引假人,替他把守阵门,简直匪夷所思。好在眼下我还能对付一二,但一旦阵门合拢,我也无计可施。看来要在顷刻之间破阵,已是不能,只能抓紧眼下的时机,将人救出,速速离了此地,不可迟疑。”指了一块石壁,示意清源去推。
  
  清源将手一阖,石壁徐徐打开,显示出一条曲折的长廊来,阴森逼仄,仅可容三四人并行。众人都不敢作声,跟在忘机子的轮椅后,屏息走了良久,穿过几个耳室后,眼前突然一亮,出现了宽敞的宫道,再往前走,已然可以看到巨大的地下宫城。城门紧逼,说不出的肃穆。
  
  欧阳霏轻声道:“就是这里。”向前一走,突觉脚下虚浮,低头一看,宫道明明在地上,却难以踩踏,差点摔了一跤,不觉惊呼了声。忘机子眉宇紧锁,道:“此人确是鬼才,城池外面,都被他布了障阵,所视之物,真假难辨。可恨贫道身子尚未康复,解起来恐怕要费些功夫。大家切毋轻举妄动,纵然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亦不可当真。”
  
  此话刚落,只听脚步声声,从另一边传来,步声纷沓,听在耳边嗡嗡的,似幻似真。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轻俏声音蓦地响起,带着极明显的嘲讽之意,冷冷道:“魏王陛下,你已将我押到此处,应相信我不过是来接我的家人而已。既然眼下都看明白了,是否应可以停止监视我了?你日理万机,怎么这般有空,要亲自监督一个废人?”
  
  萧宁远浑身都剧烈颤抖了下,红娘大喜,叫道:“小姐!”扑出身去,猛觉身体一阵眩晕,犹如失重般跌了出去。心惊胆颤之间,突觉足踝处绕上一物,猛力将她拽了回来。她魂都差点掉了出去,回头一看,怯怯道:“六姑爷。”
  
  萧宁远将天蚕丝收回袖中,手还在那里颤动不已,痴痴望着城门,低声道:“是楚楚,只是,我们过不去,而她也分明听不到,看不见。”
  
  只见宫门之外,已然出现了数个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压九龙冠的少年,眉目精致,可惜面色蜡黄,红娘点头道:“正是那乌戈的楼闰,原是他们的魏王子,为了复仇,隐姓埋名了多年。此人倒是守信,果然将小姐送到。却不知小姐为何这么大火气?”
  
  宫道上已转出了一个婷婷的身形,头上简单挽了个乌鬓,身上亦是极普通的细纱长裙,不着半点装饰,步履轻盈,飘一般走了过来。众人都呆了一呆,萧宁远手关节喀喀作响,忘忧惊呼了声,忘机子在轮椅上亦重重晃了晃。碧落已经泣道:“小姐却怎么了,不过几日工夫,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消瘦得只剩下副骨架了,仿佛要被风吹去般。脸色惨白成这样,谁欺负她了?”
  
  那男子正要开口,跟在后面的几个头戴帷幕的黑衣人中,有人冷笑了声,道:“慕容姑娘,你这就准备带你的家人离开此处,永不回返吗?”
  
  男子紧紧咬了咬下唇,只听楚楚的声音响起,傲然道:“慕容府从来言出必行,我既然应承了你们,自然立即离开。只要家人平安,其它何足挂齿,你们要,都拿去好了。”
  
  男子定定望着她,她却犹如看到毒蛇般立即转开头去,冷冷道:“现下说得够明白了吧,我的家人在哪里?总不必再推拖了吧。”
  
  男子面上露出痛楚的神色来,看向方才说话的黑衣人。那人哈哈笑道:“慕容姑娘请看,这不就是他们?”手往城门上一推,城门发出沉闷的声音,滚动了开去。但见一尊真人大小的玉像,笑意嫣然,赫然出现在她面前。两者简直有如临水照影,若非雕像的眼睛乃是用湛蓝的蓝宝石镶嵌而成,几乎分辨不出两者间的区别。
  
  楚楚亦忍不住定睛看了看,微微太息了声,转开头道:“你给我看这个作甚,人呢?”
  
  黑衣人手在墙上不知哪里按了下,雕像下的地面,突然徐徐向两边分了开去,露出就中碧澄的一潭水来。水边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晶镜,镜中影影绰绰,显示出几人的身形来。一个声音从镜旁的一个铜盒中传来,如带磁性,说不出的动听,懒懒道:“黄毛小儿,乳臭未干,又有什么好玩的?你想知道这风月间的妙处,放着现成的先生不找,偏偏去找这等幼齿,也难怪你总是不上道。难道我不比他好上千万倍?”
  
  楚楚失声道:“天行!”蓦地抬起头来,目中满是恨意,死死盯着楼闰。后者面色亦是一阵惨白,神情绝望,扫了扫那黑衣人,紧紧闭上眼睛。
  
  盒中已传来衣衫的悉悉之声,杜少华的声音带着哭腔,传了出来,急道:“楚大哥,不要--------你会死的-------”
  
  只闻楚天行笑声不绝,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涵真,你哭什么,还要矗在这里,不怕眼睛里长了偷疹?”
  
  楚楚手指了楼闰,浑身气得发颤,半晌才道:“好,你好毒的心。说罢,你究竟打算如何,才肯放过他们?”
  
  楼闰面上抽搐了半晌,已经变成死灰之色。那黑衣人笑道:“我们魏王子舍不得神女,想请神女留在这姑获城中,不过,主上也不愿逼迫神女,总要两厢情愿,才够意思。”
  
  楚楚点头道:“我明白了-------是否只要我留下来,你们便会放他们走?”
  
  欧阳霏惊呼声:“不可。”想迈开步去,见忘机头上都是汗珠,还在那里掐指计算。她是知道厉害的,只得缩回脚去。萧宁远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只是不语。
  
  那黑衣人笑道:“慕容姑娘自然不太信得过我们。但底下刻不容缓,就算有些风险,想必慕容姑娘也愿意冒一冒。”
  
  忘忧子嘴唇都在抖动,突听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里面冲将出来,衣衫不整,几乎是扑到楚楚身上,急急道:“去不得!他们布好了罗网,等着你去钻,怎可叫他们如愿?”
  
  红娘喜道:“二姑爷!”萧宁远和欧阳霏对看了一眼,彼此都有点悻悻的。已听得楚楚喜道:“君逸!”刚拥上了其背,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便是一沉,反用力将他一推,面带疑惑道:“怎么你没有事?”语气陡然一冷,淡淡道:“你唇上的胭脂倒是鲜艳得很,还带点珠光,甚为别致。”
  
  红娘和碧落都呆了呆,齐向单君逸看去,果见他嘴唇带着些微肿,闪烁着异样的朱色。他亦吓了一大跳,使劲举袖去抹,谁知这胭脂甚是贴肤,一时却哪里擦得下去?
  
  铜管中已有轻薄的笑声传来,楚楚深吸了口气,转头对楼闰道:“你要我作甚,说了便是,快叫底下住手。”
  
  楼闰咬牙不语,那黑衣人笑道:“倒也简单得很,慕容姑娘只要从此地跳了下去,几位爷自然便放出来了。”只闻机括声声,果然地上出现了一个极深的洞口。
  
  欧阳霏倒吸了口冷气,见忘机子满面汗水,开始在墙壁上指画起来。红娘和碧落脖子都伸出老长,急得不行,只是不敢作声,生怕干扰了忘机子破阵。楚楚已然举步,单君逸扑将过去,死死抱住她小腿,颤声道:“我也中了招了,你便不管我了?”
  
  萧宁远冷哼了声,楚楚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淡淡道:“他们为何会在此受难,君逸,想必你心知肚明。但纵然你有错,我是你的妻主,你的过错,也只好我一力担承。我有我的责任,你应该知道,我决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将脚猛力便是一拔。一个抱得死紧,一个用力迅猛。但见白生生一条小腿抽将出来,连罗袜也未着,赤足在地上一顿,便决然跳了下去。
  
  单君逸撕心裂肺唤了声:“楚楚!”扑到洞边,底下已杳无声息。楼闰猛然抬起头来,目中满是怨恨,看向着最后一个黑衣人。那人缓缓取下帷幕,露出一张清绝的秀逸面容,神情茫然,怔怔望着底下。
  
  楼闰双手握拳,在空中不住挥舞,嘶声道:“容主子,你点我的哑穴,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是不是?你说放她走,怎么又逼她跳入城中?楼闰究竟做错了什么,你非要她恨我到这般地步?”
  
  那人一声不吭,待他说完,才扬起那张精致的面容,淡淡道:“我说放她,可没说不让她自己跳回去,一切都是她要的不是,你干嘛不拦着?还是知道拦也没有用,她只会更恨你?我一直履行我的诺言,没有伤害于她,不过,仅限于在漂沙国。你若是想知道她的事,我也不会不让你跟着我。若是不想,你大可自由来去。”手在壁上按了按,突然面色一沉,道:“不对,阵法已乱,分明有人进入阵中。”手指连点,已在壁上划了起来。
  
  楼闰死死看着他,口中呼呼作响,良久,无力地垂了下去。单君逸手扶在洞口,盯着他冷笑道:“容华贵君,你布的好局。”
  
  后者神情丝毫不变,手下不停,淡淡道:“这也要多谢单国公相助。久闻单国公痴情,难道不准备陪她跳下去吗?”
  
  单君逸星目圆睁,指了他怒道:“你!”手定在半空,突然冷笑了声,道:“我焉能着了你们的道,好让你们反过来用我对付楚楚?”
  
  后者浅笑了下,道:“可惜外敌来犯,眼下容华倒无暇应对单国公了。单国公但请自便,就不知将军府,是否还欢迎亲手将他们的宝贝送入虎口的二姑爷呢?”手将一个雕刻扭了扭,机关立时启动,只听喀喀数声后,地上已然一空,人影俱无。
  
  忘忧子喃喃道:“原来是他---------他的眼睛倒是好了。不过,当初他费尽心机救她性命,难道就是为了如今亲手取去?实在不像。”
  
  但听篷的一声,却是忘机子合上了一个机关,青石板一块块在眼前合拢铺将起来,出现了一条通往宫门笔直的宫道。他长吁了口气,道:“机关虽然已解,但主阵之人已经现身,我们最多也只能在阵中呆上一柱香的时辰。我大致摸清了阵法与宫室所在,但我们只来得及去一个地方,你们说,我们应当赶往哪里?”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6:39
芳菲尽(九)

  娥眉绿残,蝉鬓云偏,金步摇支支乱走,琉璃宝钿脱卸于地,到处滚满了断金碎玉。披帛掷挂搭于铜镜,窄袖衫半褪在肩,粉胸半掩,如暗雪初凝。笑声轻谑,犹如云雀穿空,手在空中挥舞,恰似彩蝶穿花:“豹子,豹子!呀,呸,怎么还是四点!”
  
  她对面席地而坐那男子,亦好不到哪里去。联珠小团花纹锦外衫斜挂于肩头,白纱中单从中敞开,隐隐露出线条健美的躯体,肌理均匀的肌肤有一大片敞现在灯下,精美的锁骨宛如一双玉蝶静伏在那里,春光乍泻,秀色夺人,令远远在后服侍的降衣男子都看得又妒又羡,手在盖子上灵活地一转,掀开瓷盖,身后观看的人,都不由齐齐啊了一声。他横了他们一眼,击掌笑道:“你又输了,再脱一件!”
  
  他身后不远处,或坐或靠,是两名神色局促不安的少年,俱都双眼紧闭,面色潮红,偶然睁开眼来,对换个痛惜又无可奈何的眼神。但听得那女子娇笑道:“不成不成,你一定是在使诈,可作不得准。我可不能再脱了,不如解你的吧。”当真伸出手来,欲揽他的脖子。
  
  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及他细长的颈部之时,他突然啪地一掌,将其大力甩开。后者正待翻脸,脸色还没转换过来,已听他笑骂道:“从来只有老子解女人的衣服,还没有女人来剥老子的,你倒是找打!”突又放低了声音笑道:“男人脱衣服也赏心悦目得紧,你不想看看?”
  
  女子拿手指了他,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想,想,怎么不想看玉修罗宽衣解带,只怕蔷色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注目在他身上,目光不觉有些发直。后者若无其事地将通犀带拉得更开,完美的倒V线条呼之欲出,啐道:“想看倒是不难,赢了我再作道理!”
  
  女子闻声,笑得更如花枝乱颤,手在地上重重击了数下,喝彩道:“玉修罗果然是妙人儿,懂情识趣,世间罕匹。可惜那慕容楚楚有眼无珠,放着这等绝色人儿不爱,却偏偏喜欢温吞水,连我都替你抱屈。今后跟了姑娘我,定对你宠爱备至,视若珍宝!”眼角向他后面那斜靠在壁角的少年一瞟,吓得他浑身都是剧烈一颤。
  
  男子纵声大笑,成功地将她注意力引了回来,摇头道:“倒不知蔷色如此有眼力,不过要我跟你,恐怕有些难度。”后者嗤了一声,接口道:“不过是劳什子的情蛊,春三娘这种半吊子弄出来的玩意,到我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这里便有解药,权作蔷色的聘仪如何?”将手一弹,一粒猩红的药丸便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笑道:“样子倒是蛮唬人的,不过你身上,神神道道的玩意不少,莫非又是什么穿肠毒药不成?”仔细瞧得一瞧,却又收入袖中,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如何,都比受制于人要好得多。
  
  女子拍手笑道:“正是呢,玉修罗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为了什么情蛊,不得不仰人鼻息,连蔷色都看不过眼。何必苦苦作旱泽之鱼,江湖广袤,何处不可栖身?”
  
  男子笑道:“你今晚说的话中,就数这句最是有理。”突然向后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蔷色,你到底有无经过人事?给男人下情虫,就不嫌自己命长?”
  
  女子猝不及防,面上不由得犹如火烧起来。几个降服男子面上都有悻然之色,只是不敢开口。正在这时,忽听得不知何处,传来重重的扑通一声,四面照壁,都响起轰隆的回声。正在惊疑的当儿,女子双手,都握紧成拳,簌簌颤抖起来,面上神情瞬息万变,忽而狂喜,忽而悲伤,忽而欢畅,忽而哀悯,忽而痛恨,犹如走马灯般,百般交杂,陆续闪过她面孔。男子不觉呆了呆,失声道:“你疯了么?”
  
  女子槌地狂笑起来,直笑得弯不起腰来,道:“是的,我是疯了,这些日子,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都要拜萧宁远所赐,所到之处,无人敢留,追杀旋即而至,亡命天涯,远离故土------然则那又如何,我还是赢了,柔姐,你看到没有,我赢了!”说到后来,简直是在呐喊,引得四周嗡嗡相和。
  
  男子低声道:“简直莫名其妙。”又瞟了她一眼,自语般道:“当真疯了倒也省事,老子倒有点支撑不下去了。”突见女子茫然抬起头来,眼中狂喜还没散尽,拉着他的宽袖,用极低的语气道:“刚才你听到了吧,你可猜到,那是什么声音?不明白吧,我不妨告诉你,这便是你的妻主,慕容楚楚,跳入阵眼中引发的机关之声。”
  
  本来局促不安的两位少年,都浑身一震,蓦地睁开眼来。男子本来睨视着她,听得最后一句,面色俱变,突然有了力气,反手将她手腕一拧,失声道:“你胡说什么,楚楚好端端的,跳入阵内作甚?”女子也不拂开,盯着他笑道:“楚门主,你表面顺从,实则推搪,当真以为蔷色看不出来么?不过,如此令人惊艳的一出戏,叫蔷色将其破坏,也委实可惜得紧。不过,楚门主,你必然想不到,观众可并不只有蔷色而已,你的妻主,慕容楚楚方才可是看得极为过瘾,甚至情绪激动得无法控制,气得落入阵中。楚门主,你瞧,虽然任何计划都难免出现纰漏,但只要达到了最终结果,便堪称完美。其实蔷色并非急色之人,大可慢慢和你们熟稔,再不时给你们妻主大人看几出好戏,岂不令她开心,楚门主,你说是吗?”
  
  男子面色已成煞白,猛地将衣衫一掩,身形亦退后,惊惶地向四周看去。女子闲闲笑道:“楚门主如今再来避嫌,就不怕有些晚了?横竖你那妻主心里,必然横了根刺在心底,纵然暂时开解了去,要完全化解,只怕有些难度。反正已经背了个水性杨花的名声,不如索性破罐子破碎到底。对了,蔷色还真想领教楚门主的功夫,是否真能让人欲仙欲死?若有楚门主同赴巫山,蔷色就算丢了这条小命,倒也甘愿得很哪。”
  
  男子面上惊怒交加,见她手搭过来,不觉吼道:“滚开!老子与你虚与委蛇,简直恶心得想吐!”
  
  女子冷笑道:“要说方才不动你们,无非蔷色也真不愿将闺房之事赤条条展示人前而已。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你还真以为蔷色这般容易便手软了?哼,来人,将他们一个个给我脱光衣服,绑将起来。我倒要瞧瞧,慕容府的姑爷,都有什么三头六臂,居然能抵抗这情虫之毒到现在?”大力一推,便将男子拂到地上。男子下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划了道血口子,大大破坏了面目的秀丽。他也不管不顾,仰头冷笑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你这等淫贱之人,怎配沾染天行半指?少华,涵真,天行无能,先行一步,若是你们能见到楚楚,莫忘替我向她解释一二。”便要咬舌自尽。
  
  忽听石壁轰然洞开,一物如流星般飞落而来,正中他穴位,将他蓦地定到半空。一干人正从洞口蜂拥而出,当先一人凤目凛然,远远便如刀锋般刺过来。女子看得真切,不觉咬牙道:“这天杀的萧宁远,居然连迷天混沌大阵,都叫他闯将进来。时不我与,只得暂避风头。”飞速掠过宫幔,只听机关开阖之声,从她身后不住传来,却是去得远了。一众宫人,都吓得手脚并用,爬将出去。
  
  欧阳霏率先而出,见她逃走,不觉顿足道:“这狡猾的女人,怎么又给她跑了?”弹指如飞,解开楚天行的穴道。红娘和碧落早冲将过去,将杜少华和张涵真扶起,送到忘机面前。两人方待开口,已被忘机伸手一点,软软伏于地上。
  
  楚天行身子能动,瞧见萧宁远,又喜又忧,心绪翻滚,刚想开口,气血激荡,哇地一声,反倒吐出一口血来。后者赶将过来,皱眉道:“什么都暂且别问,先将心静下来,压下这邪毒再说。”
  
  他不依不饶,只管扯了他衣袖道:“宁远,楚楚没有事对不对?”
  
  萧宁远面露不忍,替他将衣衫理正,哄道:“怎么会呢,她自然没事,你少安毋躁,先医治了要紧。”谁知他听了这话,愈发仰头向他身后看去,急急道:“我才不医,没见到她,我都要急死了,还管这情虫作甚?她不会真以为我和那女人勾勾搭搭,所以不肯来见我了?她究竟在哪里,我一定要见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邪劲来,竟然将萧宁远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碧落在旁大声道:“五姑爷,你镇定点!小姐为了换你们出来,自己跳入阵中去了,我们都见不到,哪能带她来见你?”说到后来,眼圈已经红了。后者一听,嘶声道:“那你们来此作甚?还磨磨蹭蹭,还不赶快去救她!”状如疯狂,便要冲将出去。萧宁远使劲一拽,才将他按住。他竟连后者都打,口中怒道:“拉着我作什么,蔷色已经疯了,她会受苦的!”
  
  红娘泣道:“受苦也是没法子,总有个轻重缓急--------还好六姑爷选了这边,若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却怎么向小姐交待?”楚天行听了这话,更加赤红了眼睛,吼道:“你这丫头好不更事,她若有个好歹,我活下来算什么?宁远放开,我要去救她!”萧宁远手忙脚乱,都不能制止他蛮劲发作,一时乱成一团。
  
  忘机手在两人上施针不停,头也不回,淡淡道:“让他去,叫他再落到人家阵里,然后好再要挟慕容姑娘干些什么。这次不过是跳下去,说不定下次正好可以逼她抹脖子。”
  
  楚天行身子颤了颤,止住了与萧宁远的拉扯,呆呆看着他,良久,哇地一声,泪如雨下。他捶胸顿足,简直犹如一个被人夺去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号啕大哭起来。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众人,最后凝在末端一个人身上,哭骂道:“好了,可顺了你的意了!你不想和人共妻,你以为我就愿意了?她不在我身边的晚上,我根本不能合眼。要是我也跟你似的,都不知道你要死个千百回了。你这般跋扈,我都一直让着,还舍出命来救你,无非是你在她心里地位尊崇,她要我做的事,我怎么样都得做到。结果如何呢?------你要我的命,你拿去好了,何苦害了她?她若是有了事,我先一刀将你杀了,管你们单家不单家,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6:53
人去尽(一)

  不是不知道所掉入的必定又是一个陷阱,也不是不明白从此恐怕便要和家人天各一方,但彼时彼景下,所作的选择却是唯一。
  
  也曾经想过既然对方布下天罗地网,安置自己的自然决非安乐窝,也曾作好了准备,对待各种可能出现的困境,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留给自己的只是一片近乎沉寂的黑暗,虽然看来四处都可能有危机四伏,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黑暗无边无垠,将铺天盖地的孤独,重重向她直压下来。
  
  所在的,是只容转身的一个小小石室,脚下似乎是冰凉的花岗岩石板,四壁也由大块的岩石砌成,应该历年已久,到处都是霉烂和潮湿的气味。有什么在黑暗中簌簌爬过,更加深了阴仄的感觉。她本来就已疲倦的身躯站立了不多时已经支撑不住,将心一横,贴着石壁便坐了下来。阴冷的感觉立即从身下传了上来,引得她激灵打了个寒颤,伸手环住了自己。这狭隘的充满未知的空间,所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也正好可以让她将思绪慢慢整理。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极其匪夷所思,以至于如今想来,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看到的、想到的,都是那么的不真切,又如同看着别人身上发生的一切,总不能感同身受,颇有隔膜的感觉。只有记忆中那橙色的星座,高悬在广袤的夜空中,发出璀璨的光芒,叫人想起来就觉得无限温暖。纵然被困在斗室中,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躯体不过是一副皮囊,随时可以弃之而去,化作一缕清风,一点莹光,飞速穿越时空,融回到故土中。她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足尖,但很快感觉到了自己躯体是如此之沉重,根本做不了什么,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维持不了多时。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很快便湮没在浓浓的黑暗中。她颓然坐下身去,全然没有想到,这细微的声音,通过无数根铜管,迅捷地传遍了整个地宫。
  
  石壁一扇扇打开,人流亦汇拢起来排列成行,鱼贯匀速向前走去。欧阳霏站在忘机子身侧,两旁立着辟邪和烈火,声音微微带点焦灼,不断地催促:“快,快走!”
  
  石康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几乎是拖着单君逸向前走去。后者魂不守舍,人被他拽着,头却固执地向后看着。杜少华站在他不远处,不断地向他投来忧心忡忡的一瞥。张涵真闷着头向前走,楚天行红了眼睛,几乎是在地上挪动着,不时被萧宁远狠命一推,厉声喝道:“莫傻了,唯有我们先平安了,才能设法解救于她!”
  
  楚天行抬起头来,嘴唇翕动着,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知道。”总算加快了步伐。萧宁远暗叹一口气,昂首向前行去。他目光直视前方,没有在四周多留片刻,唯有他知道,他其实是不敢看,就怕一个克制不住,便会将一切抛诸脑后,不管不顾,与那心底呼唤了千百遍的人儿,齐坠入无边的深渊中。
  
  谁知就在此时,突然有声轻轻的叹息声,犹如响在耳边一般。这声音如此熟悉,杜少华脚下便是一个趔趄,单君逸猛抬起头来。张涵真四处张望,楚天行高声唤道:“楚楚,楚楚!”然则,四周只有空荡的回声应和着他,徒然震下来些许古旧的尘埃,沾染了他一身。他呆呆立了半晌,突然扑过来紧紧拽住萧宁远的手腕,差点将他手上掐出一圈青紫,急急道:“宁远,你也听到的是不是?是楚楚的声音,就在那边,我们得赶紧去救她。”
  
  萧宁远抿嘴不语,欧阳霏已喝道:“忘机长老已经说过,不能在阵中再停留下去,否则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这是敌人的障眼法,哪里便是真的?还不快走。”
  
  杜少华低声道:“但这声音分毫不差---------”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来,却道:“我也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头,我们还是赶紧走。”快步拉过楚天行,向前走去。张涵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立即便明白过来,闷头赶上。
  
  萧宁远垂首走过欧阳霏身侧,看来举步从容,但欧阳霏眼尖,却看到他后背绷得紧直,分明已忍耐到极点,正暗自叹息间,突听得一声短促的惊呼声,清晰地传入耳际。萧宁远浑身都剧烈震动了下,楚天行一把甩开杜少华,高声道:“我受不了,我要去回去救她!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忘机子冷冷道:“她们正是要我们自乱阵脚,以便瓮中捉鳖。这地方在沙漠腹地,援兵难至,若是大家都困在其中,便只有玉石俱焚了。”瞪了萧宁远一眼。后者面上一红,已听单君逸木然道:“长老说得正是,我们不能被幻音所惑,应立即离开此地,集合兵力,再做道理。”
  
  杜少华低声道:“二哥说得正是。”楚天行已冷笑道:“我可不认得什么二哥。若不是他,我们会落到如此地步?我倒是奇怪了,既然他这么喜欢他那妖里妖气的部下,何不索性与她双栖双息了去,何必又做出这等形状,混到我们这逃难的人群中来?难道是怕楚楚死得不够干净,好临门补上一脚?”
  
  萧宁远厉声道:“岂能一再对二哥无理!休说一切并无定论,即便是二哥真做了什么,自有楚楚来分辨是非,却有你什么事?”楚天行冷笑道:“我倒真希望楚楚这便跳将出来,就算她还要偏袒他-------”突然声调转悲,凄然道:“总好过我看着她遭受磨难,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这句话,只听得箜篌声碎,不知从何处飘荡过来,一歌者声如哽咽,凄凄婉婉,反反复复吟唱着:“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芳心向春尽,说得是沾衣。”杜少华垂首不语,面上尽被泪染。
  
  碧落忍不住抽泣了一声,立即将自己檀口掩住。红娘努力将眼眶中的泪水倒咽回去,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来,对萧宁远道:“敌人想扰乱我的心智,我们可不能给他们如意。我们一定能顺利从这里脱身,找到大姑爷,兵临城下,救出小姐来。小姐从来吉人天相,又聪慧无双,必定能熬过此劫。更何况忘忧长老说过,这主阵之人,也算得与小姐有段情缘,以小姐的才情,想必不由人不倾心,想来有他在此,应舍不得对小姐下重手。六姑爷,我们快走吧。”
  
  忘机子点头道:“这慕容府的丫头,倒比这些姑爷要明白事理得多。”萧宁远低声道:“红娘说得有理,天行莫要拖延下去,反倒累了楚楚。忘机长老说过,此阵依照二十八星宿所设,瞬息万变。又加了精巧的机关,再迟走,只怕大家都得葬身在此,又有谁能来救她?”用力一拉,将楚天行提了过去。
  
  欧阳霏连声道:“事有常变,理有穷通。审时度势,方为上策。大家赶紧跟上,也莫中了离间之计,离开此地,再作道理。”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起了阵颤抖。忘机子面色大变,道:“不好,阵法已经驱动。我们要闯阵过关,必定会听到一切奇声怪语。大家需知,在混沌大阵中,凡所见相,皆是虚妄,谨守本元,听我号令,速走!”向前一指。
  
  单君逸咬牙道:“单家暗部,都立即跟上。”目不斜视,一左一右,拉过杜少华和张涵真,抢步便走。清源推着忘机子走在最前面,听着他的指挥,急急沿着打开的门户,几乎是在跑。轮椅碾压过青石板的通道,发出沉重的响声。四壁的鲛灯,都开始一盏盏向后退去,已有不少消失在石壁中。
  
  忘机子清瞿的面容亦满头是汗,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开阖的石壁,不时轻声对清源吩咐着什么。后者俯身听明白后,便依言在石壁上按动,最后石壁终能向两面退去,露出一条道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前方出现的石壁越来越多,清源的动作亦变得极为复杂。到后来,连忘机子都不免犹豫,沉吟片刻,才能指出一个方向:“斗宫!------不,等等,让我想想-------还是参宫罢,是了,就是参宫!”
  
  就在此时,那个已经沉寂了很久的楚楚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虽然细微,却似乎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中传来,声音幽幽地,微带困惑道:“原来这扇石壁能打开---------怎么有这么多移动的石人,看这方位--------咦,似乎是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但为何有两重天?-------不对,怎么都乱了--------”
  
  红娘眼看姑爷们都屏息去听,脚步亦变得极为迟缓,不觉急道:“二姑爷,六姑爷,忘机长老说了,一切都是幻听,时间来不及了,大家快走!”却听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我明白了,必然是有人在闯阵,好,我助你们一臂之力!”
  
  碧落失声叫道:“小姐!”忘忧子侧头转来,面带忧色,对忘机子道:“听这声音,倒似乎不假。听说她落入阵眼,看来她还通晓机关之术,看到机枢所在,也是自然。不过,阵眼之人,除非阵破,否则难以脱身。这阵法如此玄妙,她哪里能轻易解得,可别受重伤才好。”
  
  忘机子抹了把汗水,道:“看她来时脚步虚浮,想必功力大失。阵眼既以石人所设,个个重逾千斤,她哪里挪动得了?再说此阵与众不同,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变幻无穷,她一时之间哪能领会,你瞎操什么心?别拿不可能的事来烦我,走开点!清源,往那里试试看。”
  
  清源答应一声,已听那声音道:“好重的石人--------不过这也不难,我搬不动,别人自然也困难,必定不会有人真去搬他们,否则不是要累得半死?是了,就是这些石柱,必定是机关所在。------啊!”
  
  忘机子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恨道:“这可恶的男人,故意给我们来听她的声音,简直让我算不下去。不行,清源,将我耳朵塞上。”到底还是忍不住侧了侧头,只听她道:“好恶毒的计策,我若是要启阵,就必然要受伤。若是不救,闯阵的必定是我家人,眼看大阵将合,两仪相成,再无缝隙,他们必定要尽数折在其中。哼,反正没有再坏,纵然受些伤又有何妨?”
  
  萧宁远失声道:“不可!”却听轰隆一声,四壁石墙,都自下而上,簌簌抖动起来。忘机子咬牙道:“她还真当她是无所不能的神女了,我都算不出来,她怎能尽知天象运行之数?”单君逸蓦然抬起头来,星目中有明锐的光芒闪动了下,随即熄灭在黑暗中。
  
  只听轰隆声不绝于耳,两旁本来不断移动过来的石,突然都退了开去,露出中间宽敞的道来。忘机子差点从椅上跌落下来,失声道:“她居然做到了!不过,既然大阵将要完全合拢,这条道转瞬即消,大家赶紧出去!”
  
  欧阳霏含泪道:“这是楚楚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换来的,大家不能辜负她这片心意,要赶紧离开,才能想法回来救她。”低了头,不忍去看众人的面色,举步疾走。行伍渐渐合拢,简直是在飞速向外涌去。
  
  突听蔷色娇娆的声音从四面而来,吃吃笑道:“哎呀,男子果真薄幸,娶了这么多夫郎,又有这么多好姐妹,居然没有一个肯留下来陪她。可怜她这么纤弱的双手,如今被利箭射得没有半寸完好的肌肤,啧啧,就算想裹伤,也是无能为力。”
  
  楚天行厉声道:“你敢!”便听她哎呦了声,道:“楚门主好大的口气,难道在我的地盘,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特别是楚门主,难道你不知道,我弟弟的母亲,可是死在你的掌下的。将心比心,你说他此时此刻,会不会对你家人手下留情?”
  
  楚天行睚眦欲裂,怒道:“好,此事既然是天行所起,就由天行一人偿还。我将命还他,休得为难于她!”凝气于掌,便要向天灵盖击落。
  
  萧宁远眼疾手快,一指点在他百汇穴上,将他瘫软下来的身躯抄到手中,冷冷道:“快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顿了顿,将薄唇咬了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道:“红娘说得不错,看那人的神色,我相信,楚楚自会绝处逢生。”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17:06
人去尽(二)

  葡萄酒殷红如血,盛在玻璃七宝杯中,交相辉映,莹莹流波。然则再美的事物,握在这样一双美玉般的手中,便都黯淡无光。底下一人跪伏在地,头也不敢稍抬,低声道:“正如主子所见,这位姑娘甚是倔强,意志坚如磐石。她在暗室中打坐了三天三夜,无食无饮,亦安之若素。肌肤--------”
  
  清绝的面上眉宇轻轻一挑,那人已叩首在地,咬牙道:“奴才词穷,只想得一句: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站在一旁的魏东明忍不住扑哧一笑,旋即敛却,又是满脸忧色,急问道:“她手上伤势如何?可曾敷药否?这二十八道荆棘刺可是够她受的,她可疼得厉害?”
  
  那人觑了觑端坐那人,见他垂首不语,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敢开口道:“慕容姑娘已将刺针一一拔下,半声痛也未呼,自取药包扎了。那药物似乎甚为灵验,流血立止。”
  
  魏东明怔了怔,苦笑道:“是了,既知道呼痛无用,白白惹人讥笑,自然是默默忍受的好。可怜她金枝玉叶一般的娇弱闺质,竟也沦落到这般地步。”
  
  忽听得一人笑声放诞,由远而来,朗声道:“我瞧她倒像是常经这种事般,端的是落落大方。看来鸿弟还是对她太礼遇了,为姐却极疑惑,你将她关押在暗室三天三夜,不闻不问,直到今日才稍询一二,不知作的是何等打算?”
  
  魏东明眉头一皱,已见得珊瑚帘动,一人已昂首跨了进来,面上厌恶之色还未消,及得看清,不觉呆得一呆。但见其满身缟素,杏脸上不施粉黛,手持灵位,神情肃穆,款款走了进来。端坐之人遽然立起,紧紧盯着她手中的灵牌,身体犹如风过荷塘,微微颤抖起来。后者笑容不减,柔声道:“鸿弟,我记得青姨是六月十五所生,今日正是她的阴辰,近来事杂,不知姐姐有否记误?”
  
  一只美丽修长的手战栗着缓缓伸出,慢慢将灵牌取到手中,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中托的沉香匣。后者若无其事笑道:“前些日子稍稍得空,我特地回了图帻伦一趟。那时也是无法,走得情急,只得将青姨留在沙漠中。但自后总不能心安,屡次梦见青姨托梦,说魂魄无处可依,但我们大事未成,我亦不想扰乱你的心智,故一直没对你提起。眼看大势已成,我便赶紧回去将她焚化了带回,也是上天庇佑,那地方居然还在,未落入野兽口中。”
  
  她还未将话语说完,已见得面前人招牌式的冷若冰霜的表情终于慢慢消退了下去,面上哀恸之色难以掩饰,将下摆一掀,向她手中灵盒,重重跪伏下来,三跪九叩,哽咽道:“母亲!”黑濯石般的眼珠瞬了几瞬,过了好久,终于有豆大的泪滴滚了下来。
  
  四周的仆从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蔷色将灵盒双手捧给他,抹去眼角划下的泪水,笑道:“不要说他们,我都吓了一跳,有多久没见你哭了,还以为你不会了呢。眼下总算像个正常人的样子。快别哭了,莫叫青姨心疼。只要今日我们手刃仇敌,青姨在地底下必然安眠。鸿弟,事不宜迟,我们与寒霜王朝也是有约定的,若不能将人交到他们手中,便要立即就此诛杀。慕容府势力甚广,萧宁远这贼子又脱逃了去,此人狡诈,必要卷土重来,为防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早些动手吧。”
  
  魏东明全身都剧烈抖动了下,容华面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呆呆抱着灵盒,梦呓般道:“杀了她?”蔷色笑容满面,道:“家仇得报,确实叫人欣喜若狂,想到多日的心愿终于达成,难免手足失措,我也很能理解。”
  
  容华怔怔立在那里,魏东明汗如雨下,急叫道:“不是,主子不想杀她的!”蔷色本来温和的目光,瞬间利如寒刃,料峭划过两人面庞。冷冷道:“当真吗?家仇国恨,你都准备忘了不成?梁家三百余人口,至今大半还如游魂般飘荡在沙漠中,似海深仇,你却是中了什么蛊,竟打算就这般放过?就不怕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梁家列祖列宗?”
  
  容华在她逼视下,别开头去,呐呐道:“没有,我只是想-------想---------从长计议。” 蔷色盯了他半晌,笑容复展,道:“从长计议,原是不错。但寒霜王朝的战神有秘函发至,说她体内将有巨变,恐怕拖得越长,便衰竭得越厉害,倒对大计无益。我们不管他准备将她如何,反正只要能报仇雪恨,便与我们无干。再则将来要在西域立国,也少不了寒霜王朝的扶持,却不宜得罪于他。正好今日便是青姨的阴辰,青姨在地下看着你呢,天时地利,再不动手,又待何时?”
  
  容华木然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瞪着她,未吐出半字。蔷色面色顿变,劈手便要去夺他手中灵盒,他死死拽住不放,本来灵动的双眼几成死鱼般,直愣愣盯着她,拉扯了数次,才宛如婴儿牙牙学语般,从口中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来:“---------好!”
  
  魏东明张口欲言,被蔷色一指点中天柱所在,身体顿僵。后者笑容浮现,轻松地道:“这才是我的鸿弟,有所为有所不为,青姨必定十分欣慰。既如此,鸿弟快将阵眼打开,乘她功力全失,一刀下去,岂不干脆?”
  
  容华不由瑟缩了一下,半晌无语。蔷色面色极是不耐,催促道:“时不我待,鸿弟还磨蹭什么?”
  
  魏东明眼巴巴瞪着他,蔷色面色方沉,忽听他磕磕巴巴道:“既是阵眼所在,若是打开,此阵立破,我们又如何据敌?不如启动阵法,由她自生自灭,也不必玷污了姐姐的手。”
  
  蔷色狐疑道:“当真?”瞟了他一眼,忽又笑道:“这也无妨,我记得你为了防止阵法为人所解,还在阵眼安置了天诛地灭绝杀机枢,你曾经说过,启动只需捏碎你右手腕上的水精环。待为姐将它击破,自然只需静候佳音。”不容他躲闪,已一把拽住他右手,冷笑一声,将手往环上狠狠一敲,但听喀嗒一声,水精环碎成数截,铿锵落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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