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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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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40:50
200 虎落平阳

    梁玉姬以为李未央改变了主意,连忙擦了眼泪,道:“还是郭小姐通情达理。”
    “哎,别高兴的太早了。”李未央微笑着回答,“你进入府中,真的会如你自己所说,甘愿为奴为婢吗?”
    梁玉姬一听,心里有点着急,甘愿为奴为婢这种话,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毕竟出身不差,虽然比不上越西的豪门,到底也是出身书香世家,她若是进了府,国公怎么好意思让她真的做奴婢呢?这也说不通啊!她的目光,便楚楚可怜地看向了那边的郭腾。
    郭腾大手一挥,道:“嘉儿,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来你们府上做奴婢?!传出去你父亲成了什么人,岂不是变成国公府仗着权大势大,欺负人家姑娘无依无靠吗?你父亲便是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所以,为奴为婢不过一句空话,梁小姐到了我们府上,自然不会是个奴婢。”
    郭敦一听,心道这妹妹平日里很聪明的一个丫头,怎么事到临头傻了呢?不是奴婢,难道要做主子吗?父母之间向来感情极好,父亲房里更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在整个越西都是极为少见的,父亲的行为更是为他们这些子女所感佩,难道要亲手打破这一切?让眼前这个女子莫名其妙地插进来?!他一着急,便脱口道:“不可以!”
    郭澄和郭导却不像他这样莽撞,他们都猜测李未央必定有后话,所以没等郭敦继续说下去,郭澄已经连忙挥手道:“他什么都没说,你们继续!”而旁边的郭导,已经重重踩了郭敦一脚。郭敦毕竟憨厚,虽然气急败坏,却也不能当众失态,只好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盯着郭导。郭导却是笑嘻嘻的,半点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郭夫人望着李未央,也是十分惊讶,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郭平轻声咳嗽了一声,道:“既然连嘉儿都这样说,干脆就由母亲做主,收下梁小姐吧。”
    郭腾连忙道:“收下?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梁小姐怎么说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亲又是为国捐躯的英雄,虽然不说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最起码也要行纳妾之礼啊!到时候请大家都来热闹一下,这样不是很好嘛?!”一副全心全意为齐国公着想的样子。
    齐国公眉头皱得更紧,在他看来,这女孩子跟他女儿的年纪一样,他怎么可能纳她为妾?更何况,他若真是想要纳妾,岂会等到现在呢?这两个兄长,一步步逼着他,到底要逼到什么地步,难道真的要撕破脸皮吗?!难道他们看不出,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忍耐就快到极限了吗?!
    李未央环视一圈众人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梁小姐,进门当然可以,但有些话可得说清楚。我们这等人家,门地高,规矩大,身为小妾,便是家中的财产,若是一句话说错了,母亲说不定就直接打死或者发卖了!你一旦入我家门,就等于放弃了你良家女子的身份,再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一个属于郭家的物件了!”
    梁玉姬见李未央说得如此冷漠,心头掠过一丝不安,看了郭腾一眼,却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当下镇定了心情,反正郭将军会为她做主,她这样的贵妾,跟那等被买回来的女子怎么一样?眼前这位郭小姐分明是想要吓退她!她眨了眨眼睛,泪光闪闪道:“只要能伺候国公爷,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叫人觉得动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话可不能说的太满,有些丑话咱们得说在前头。你做了我父亲的小妾,将来生下的儿子不过是庶出的,我还有五个嫡出的兄长,怎么都轮不到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人继承爵位!”她说名不正言不顺六个字的时候,刻意咬得很重,听在郭平耳中简直恼怒到了极点!
    李未央不等他发怒,已经继续说下去,“再者,庶出子女虽然也有分家产的权力,可我家虽然富贵,抵不住人口多啊,你瞧瞧,我家五个兄长呢,再多的金山银山也禁不起。所以你入门,可要保证将来不争夺家中的财产,或者,就干脆绝了生子的念头,这样一来,我母亲放心,哥哥们放心,父亲也省心,你瞧这样好不好?”
    梁玉姬完全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她实在想不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居然毫无愧疚地说起日后的财产分配问题,竟然……竟然让她一个钱都别分!那她嫁给一个足够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做什么?!开什么玩笑!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些都可以暂且答应下来,反正进了门,凭借她的年轻美貌,多的是法子来打动齐国公,只要有了他的支持,什么东西得不到?!她咬咬牙,道:“郭小姐说的,我都答应。”
    李未央似笑非笑道:“哦,都答应自然是最好的。”她随即转头看向郭夫人,道,“您瞧,昨日还劝您说父亲身边伺候的别都打死了,少留下一两个听话的,眼前就又有一个送上门的来,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梁玉姬一听,顿时脸色发白。她突然想到,齐国公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纳妾,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外面早有传说他惧内,并且到了极端严重的地步,原来那些伺候的女子都被活生生打死了……她的身体一阵发冷,下意识地看了郭夫人一眼,许是疑心生暗鬼,越看越觉得那美丽的夫人眉眼之间有戾气,她顿时语塞,几乎一个字好字都说不出口了。
    郭澄眼睛珠子转了转,笑容满面地道:“其实打死了也不要紧,反正梁小姐也是生死无怨尤的,她本来就是父亲从乱军之中救下来的嘛!”
    郭腾不由怒容满面:“三弟,你的子女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蓄意恐吓?!”
    齐国公淡淡看了郭腾一眼,道:“二哥,一旦梁玉姬入我门上,自然要听我夫人的处置,我的儿女不过是把可能发生的事情先告诉她,免得以后再生出事端。”
    梁玉姬当然知道对方说的话有恐吓的成分,但她实在有点畏惧,因为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对她抱有善意的……若是她真的进了门,郭腾护她也不可能护到郭家内宅来。自己无依无靠,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李未央微笑着看向梁玉姬,知道对方已经动摇了,她叹了口气,道:“我家父亲从前是不纳妾的,既然你嚷嚷着要他负责,与其做没有保障的小妾,不如换一个方式,我可以请父亲收下你为义女,这样一来,可比做齐国公的小妾要划算得多,不知梁小姐意下如何?”
    齐国公义女?!梁玉姬眼前一亮,随即看着李未央,心头掠过一阵激动。
    李未央微笑道:“若是义女,可就大大不同了。”
    郭腾一听,和郭平对视一眼,心头暗叫不好,他们上了郭嘉这死丫头的当了!若是齐国公纳了梁玉姬为妾,他们就能大肆渲染一番,先让所有人都知道齐国公在出征期间还有玩弄女人的心思,然后找御史狠狠参奏他一本,纵然不能夺了他的爵位,也要叫他身败名裂。若是齐国公不肯收下人,那就更好办了,让梁玉姬在郭府门口哭诉一番,照样能让郭素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梁玉姬,她的证词比什么都重要。可现在郭嘉竟然出这种馊主意,让梁玉姬成为国公义女,她哪里还肯做妾,哪里还肯指证齐国公薄幸负情!真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狠时能狠,忍时能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李未央果然好本事。元英差点笑出来,他想了想,道:“梁小姐,虽然大家经常说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其实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说这句话的女子,并不是当真甘于做妾的,如果有英雄妻可做,她还想当英雄妾吗?你好好想清楚为好。”
    梁玉姬可不是傻瓜,她从小是读过不少书的,对待那些受宠的妾,嫡妻的迫害实在可怕。能够成为齐国公义女,自然能配个好人家做正妻,何至于去面对未卜的前途呢?她想了想,立刻明白过来,道:“我,自然愿意的!”
    郭腾怒声道:“郭嘉,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容满面道:“二伯父,我是好心啊,倒是你,明明梁小姐有更好的前途,你却偏偏要让人家做妾,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有什么说不得的理由?”
    郭澄闻言,扑哧一笑,道:“啊!我知道了!莫非她在你府上,已经被你收用了么……”
    郭腾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厉声道:“竖子无礼!”
    郭平也跟着站起来,看向齐国公道:“你家到底怎么了,规矩半点都没有了吗?什么时候侄子可以跟伯父这样说话了?!”
    齐国公慢慢地看向他们,目光第一次含了冷酷,道:“你们有个伯父的模样,他们这些小辈才会尊重你们!”
    “你——”这是齐国公第一次真正发怒,尽管他面容还是那么平静,可他眼底的怒火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已经不准备再忍耐了!郭平望着他,一时哑然。当对方忍让他的时候,他以为人家软弱,可如今人家强硬起来了,他却从心底觉得发冷。郭平看着齐国公的目光变得陌生。
    一直默然不做声的陈留公主忍住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嘉儿,你的提议实在是很好,既体恤了梁小姐的父母,不至于让他们在地下脸上无光,又让她有所依靠,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至于郭澄,咳咳,你说话也太粗糙了些,没得怀疑你二伯父,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话是这样说,郭家几个兄弟的面上却是露出嘲讽的神情。
    梁玉姬生怕郭家人会改主意,立刻道:“玉姬拜见义父。”说着,已经忙不迭地拜倒下去。
    李未央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而郭平两兄弟,脸上已经是一派风雨欲来的神情。郭腾还要说什么,却听见李未央慢悠悠地道:“二伯父,梁小姐到大都有多久了呢?”
    郭腾一愣,随即道:“有一个月了。”
    李未央故作吃惊道:“这么说,二伯父居然让一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小姐在你府上做了一个月的歌姬?!”
    郭腾恼怒,那一双厉眸带着十足怒意:“什么歌姬,不过是权宜之计。”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歌姬就是歌姬,哪怕只做了一天的歌姬,这身份也是改变不了的。若是旁人问起来,我们家收了一个歌姬做义女,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梁玉姬一听,立刻道:“郭将军只是带我进大都,收留我在府上,我并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过。”
    李未央闻言,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道:“这才是最好。”没有人看见过你,那就说明只要封住你的嘴巴,一切就会很顺利了。
    郭腾怒视着梁玉姬,几乎要将她一口吞下去的凶狠眼神,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快变卦,害得他半点法子都没有。梁玉姬在那眼神之中瑟缩了一下,还是别过脸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为自己着想,又有什么不对?
    郭平知道事无可为,已冷冷地道:“好了,恭喜三弟得了这一位义女,这宴席也该散了,我们告辞。”说着,他率先往外走,既然他都走了,满桌子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就在此刻,外面突然一阵喧哗。齐国公扬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立刻有管家禀报道:“国公爷,外面有一位林大人,要找威武将军。”
    找人找到齐国公府,可见事情十分紧急了。郭腾皱起眉头,道:“林大人?哪位林大人?”
    管家低下头去,恭敬地道:“是刑部尚书林大人。”
    刑部尚书林山?!郭腾的面色立刻发生了变化,他快速地看了郭平一眼,袖子下的手在微微发抖。李未央轻声笑了笑,故意问旁边的郭夫人道:“娘,这位林大人——”
    郭夫人刚才窝了一肚子火气,现在听说林山来找郭腾,不由面上带了一丝冷笑,道:“哦,这位林大人啊,是这次胡家一案的主审,只是不知他突然来这里找威武将军,又有什么事情。”
    齐国公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只是高声道:“请林大人进来吧。”
    郭腾心急火燎地看了郭平一眼,郭平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要慌了手脚。
    陈留公主那双握着紫檀木佛珠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膝盖上,然后,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她亲手抚养这三个孩子长大,怎么会没有半点感情,可不论她如何付出,隔着肚皮终究不是一条心,这她也能理解,但她却想不到,郭平当年那么小的年纪,居然会帮着任氏来害自己,简直阴险恶毒到了极点。可是如今看他们露出这样惊惶不安却还要强作镇定的神情,陈留公主只觉得心情格外复杂。
    李未央微笑着,看着林大人进门。细长温柔的眼睛弯出柔和的弧度,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恼怒,让她动容。
    元英没有去看林大人,也没有去看郭平郭腾的表情,他只是看着李未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她。
    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心,莫名其妙地为她而悸动了。
    谈笑之间可以将一切轻松解决的少女,总是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元英的目光,更加不知道他的倾慕。
    林大人四十年纪,清癯儒雅,风尘仆仆,一身官袍,进门只是向静王和齐国公行礼,显然是早已知道他们都在,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威武将军的面上,慢慢溢出一丝寒意:“将军,那监狱中的彭达祖已经招认,他进宫、勾结大名公主,并且听命于胡顺妃,全都是出自于你的指使。”威武将军是四品官,并非寻常的人可以拘役,所以他亲自走这一趟,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齐国公的面上掠过一丝了然,口中道:“林大人……”
    话还没有说完,林山已经向他恭敬道:“国公爷,我今日是奉旨办案,只问案子不听人情,威武将军虽然姓郭,老国公却早已说过,他们从离开你郭府大宅开始,一切都已与你们郭家无干系,全都由他自己负责。再加上此次受到冤枉的,可是国公爷你的亲生女儿,难道你不想将一切弄个明白吗?”
    郭腾面上掠过一丝不安,他没想到彭达祖居然将他供了出来!原本在他看来,那小子对他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背叛他!可现在却出了事——
    郭平却十分镇定,道:“二弟,你不必担心,既然只是问话,你且跟着林大人去吧,我一定会想法子将事情查清楚。”他说查清楚三个字的时候,还看了齐国公一眼,仿佛此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李未央挑起眉,心头却是想到,她原本准备先拆开梁玉姬和郭腾,再关起门来收拾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等彭达祖招供,自然能连郭腾一起收拾了!没想到静王殿下人还在这坐着,那边就对彭达祖动手了,速度还真是不慢啊。
    元英回给她一个微笑,其实他心里也在纳闷,自己还没走出去,也还没来得及部署,那监狱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瞧元英眼睛里也有讶然,便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由微笑了一下,看来这件事还是那个傻瓜所为,明明让他不要牵扯进来了,报复心这么重,迟早要吃亏的……
    郭腾却向后退了一步,道:“不,我不去!我不要去!”他的神情已经现出了几分紧张,明显不同于往日的镇定,看在众人眼睛里,便是另外一番计较了。
    郭平没想到一向还算得上有脑子的二弟居然会表现得如此失常,他若是今天表显得落落大方,哪怕是跟着林山走了,自己也有办法证明那彭达祖是诬告,因为口说无凭,没有实际的证据,纵然有些风言风语,又能将郭腾如何呢?可偏偏郭腾的表现如此烂泥扶不上墙!但很快,他看到了李未央的微笑,那微笑里,仿佛有洞悉一切的味道,他猛地明白了过来,震惊地看着郭腾。
    李未央冷冷一笑,这事情并不难理解,那彭达祖可是一直作为郭腾的亲信,威武将军有什么不好办的、龌龊肮脏的事情,他儿子自然不会沾手,可是养子就不同了。彭达祖一旦背叛,牵扯出来的又何止此次的胡顺妃事件,怕是还有更多说不出口的事情,难怪郭腾如此紧张,以至于失态了。
    林大人皱眉道:“威武将军,此事可不是你愿意去还是不愿意的问题,陛下既然已经下了命令,严查此案,还非得劳烦你跟我走这一趟了!”说着,他一挥手,便有数名护卫上来拿人。郭腾想也不想,飞快地拔出了长剑道:“谁敢动手!我是堂堂威武将军!”
    郭平心想坏了,这种表现,原本没有罪过也变成了有罪,对方好歹毒的心思,居然真的敲开了彭达祖的嘴巴,这下还不知道要牵连说出多少郭腾的丑事来!想到郭腾家中那些娇滴滴的美妾,再想想威武将军府的富丽堂皇,郭平觉得身上打了个冷颤,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真的去查谁都有问题,更何况郭腾为官这么多年,又一直跟齐国公赌着一口气,难免会做出一些糊涂事……他立刻开口道:“二弟,快放下!不要动手!”
    然而就在此刻,郭敦却已经飞身上前,一把握住了郭腾的宝剑,厉声道:“二伯父,请你放下手里的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郭腾哪里受得了一个晚辈的教训,他毫不犹豫地挥动了长剑,谁知郭敦毕竟是个厉害角色,轻轻一闪就已经躲开了。旁边的郭家其他人都吓得目瞪口呆,郭澄见状,大喊一声道:“威武将军不肯认罪,还不将他拿下!”
    这一道声音立刻提醒了林大人,他一挥手,瞬间有十数名护卫向郭腾扑了过去。郭腾的子女毕竟年少,没见过这种场面,更加没想到只是出来赴宴,竟然也会闹出这许多事端来,一时之间都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些护卫上去捉拿郭腾。然而郭腾毕竟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他一纵一跃之间,手中的长剑如同飞鹰展翅,激得身边护卫纷纷退让避开,于是十数人合成一团,冲上去攻击郭腾,却听得他大喝一声,身形快速后退,长剑随着他精准的步法,隔开这些人手里的长剑,他自己却是向着陈留公主的方向直奔而去。
    李未央第一个醒悟过来,大声道:“他要挟持祖母!拦住他!”说话之间,她下意识地挡在了陈留公主的身前,郭腾眸子里厉色闪动,一只手已经要抓住她的肩膀,就在此时,元英已经飞身上前,预备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人,整个场面都在这一瞬间凝结,郭夫人的心都捏成了一团,连惊呼都忘了!却突然听见砰地一声,众人都呆住了。
    郭腾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不知为何突然摔倒在地,长剑也一下子飞了出去,竟然一下子横在了一旁的梁玉姬的脚下,还兀自打了个转儿。她顿时跌坐在地上,惊得满面苍白。众人瞧了一眼,郭腾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脚底下赫然躺着一只香蕉皮,却听见郭导嘻嘻笑道:“不好意思啊二伯父,我的手滑了一下。”
    这一句出口,郭腾的脸色却已经涨得如同猪肝一般通红。他断然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么狼狈的方式摔倒在地上,此刻护卫们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已经是一拥而上将他抓住,强迫他狼狈地跪在地上。
    郭导原以为自己会获得众人的夸奖,谁知元英横了他一眼,明显是怪他多管闲事,本来这可是英雄救美的大好机会啊,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还用这样可笑的方式。
    郭敦最为老实,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陈留公主不由自主地轻声咳嗽了一声,这种场景虽然可笑,可郭腾毕竟是长辈,不论他做错了什么,都轮不到作为晚辈的郭敦来嘲笑。郭敦立刻明白过来,抿紧了嘴巴,站到了一边去,可那憋着笑容的模样,还是让人忍俊不禁。
    元英看了李未央一眼,刚想说吓到了吧,却发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动过,只是怔怔望着跪在地上的郭腾,兀自出神。
    “怎么了?”元英奇怪地问道。
    李未央像是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过来,道:“我没事。”
    林大人终于捉住了郭腾,便向众人道:“职责在身,各位,对不住了!打扰今日的宴会,他日我必登门道歉。”随后,他挥了挥手,护卫们便将郭腾提了起来。硬生生逼着他往外走,郭腾的两条腿一直向后退,可毕竟抵不过那些护卫,终究是被带了出去。
    郭平垂下了眼睛,没有看这一幕,终于,郭腾的女儿郭雪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泣不成声。李未央冷眼瞧着,只觉得郭腾是咎由自取,与其他人毫无干系。而且在场的人都明白,郭腾这一去,是绝对不可能再平安归来的。等待他的,将是极为严厉的惩罚。
    宴会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也开不下去了。郭平的眸子里满是怨愤,却强行压抑着,不能表现出来,刚才的打击突如其来,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身子也在微微打晃。当着众人的面,他一步步走到齐国公的面前,道:“你真的要逼死你的二哥?”
    齐国公的声音伴随着冷漠的目光:“没有人要逼死二哥,他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
    郭平冷笑,道:“你别在我面前演戏!彭达祖是二弟的养子,最是忠心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供出他来,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大家彼此都清楚!”
    齐国公真的是不知道此事,他的面容在对方无礼的诘问之中变得更加漠然:“大哥,二哥有今天,乃是他咎由自取,我绝对不会在背后做什么,这一点,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从你夺走属于我的位置,你哪里还有良心?!”郭平终于忍不住大怒,咬牙道:“即便你二哥做错了,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真当自己是齐国公吗?!在我心里,真正的齐国公只有父亲!”
    齐国公到了今天,终于无法再忍耐这个咄咄逼人、心胸狭窄的大哥,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字字道:“是,父亲当初为何情愿将爵位传给我而不传给大哥,这一点,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郭平闻言一震,逼视着对方,眼睛却渐渐变得血红,半响,他颤声道:“好,好!你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你母亲的本事,你如今全学来了!鸠占鹊巢不说,居然还恬不知耻!”
    齐国公面色变得铁青,随手往桌上一扫,咣当一声,原本精美的瓷器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瓷片顿时飞溅。门外的护卫见此都逡巡在门外,谁也不敢贸然进入。
    陈留公主的面上,除了难堪之外,还有难以言喻的痛心。李未央望着她的面容,叹了一口气。养虎为患,偏偏还对这些虎产生了感情,这要怎么办呢?
    郭平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弟弟一向十分温和,从来不曾当着人面如此发作,他刚要变色,却听见齐国公已经冷静下来,慢慢地道:“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她努力将你们兄妹抚养长大,但凡我有的,你们从来不曾少过,她贵为公主之尊,甚至亲手为你们做过衣裳,可我和弟妹们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她对你们,何曾有过半点的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刚才这一说,却是提醒了我,你的确是不像母亲,因为你像任氏,刻薄、自私、妄自尊大、忘恩负义,她的毛病,你全学了个十成十!”
    在众多晚辈面前,两个兄弟争执成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可见齐国公已经恼怒到了何种地步,在他看来,别人当面羞辱他,他都可以忍受,但绝对不能忍受任何人去羞辱陈留公主!尤其是郭平兄弟,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
    郭平完全怔住,甚至连发怒都忘记了。齐国公却还没有说完,他的面色慢慢变得平缓,淡淡地道:“任氏早已被废了嫡妻之位,不过一个女尼,你所谓嫡长子的位置也根本子虚乌有。这许多年来,我对你过于忍让,以至于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从今往后,这个门,请你不必登了!”
    李未央缓缓地笑了,齐国公终究不是泥塑的性格,这一回,算是被逼到了极点,才会引出多年的怨气。
    郭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慢慢地,眼睛里涌起了仇恨,他别过脸去,冷哼一声,道:“还不走!等着别人赶你们吗?!”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原本和他一起来的那些子女们全都站了起来,连行礼也顾不上,匆匆跟着他离去。
    陈留公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齐国公回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儿子送您回去。”陈留公主点了点头,齐国公便向郭夫人点了点头,扶着公主离席了。
    而此刻,众人都纷纷站了起来,预备离开,梁玉姬连忙问道:“我呢?我怎么办?”
    李未央站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梁小姐,哦,不,如今应该说是义姐了吧。”
    梁玉姬的面容有一丝尴尬,她讪讪地笑道:“郭小姐,我……我今日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原本我也想来府上直接找国公爷,可是……可是……”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可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齐国公未必肯收留你,纵然收留你也未必会给你谋一个好前程,是不是?说到底,梁玉姬就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女子,而且,见风使舵,无比伪善。李未央瞧了静王一眼,道:“静王殿下,我听说,你的府上有一名独眼的马夫,很擅长御马的是吗?”
    元英闻言,微微一笑,道:“是啊,他十分得力,如今已经有三十多岁,却一直没有讨一房媳妇,却不知道你有没有好的闺秀介绍。”
    李未央温柔地笑了笑,指着梁玉姬道:“你觉得她如何呢?”
    梁玉姬顿时面色惊惶,震惊道:“你……你说什么?你明明说过郭家要收下我做义女的啊!怎么可以将我匹配给一个马夫!”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南国公夫人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婢女,她多年来忠心耿耿伺候国公夫人,还曾舍身救主,算是个义仆了。在她出嫁之前,也同样被收为义女,但最后配的人也不过是个衙门里的书吏,你不过是个歌姬,比之婢女的身份还要低了许多,又没有任何的贡献,怎能将你配给官员呢?更何况,我当时只说让你做义女,又没有保证你的婚事,不是吗?”
    梁玉姬顿时变色,怒容满面地道:“你、你敢!你不怕我说出去——”
    “说?说什么?说你如何恩将仇报?还是说你从白州千里迢迢寻找齐国公?哈,你以为自己是谁,谁会相信你?!能为你作证的人,如今可是被带走了啊!”郭澄笑着讽刺道。刚才李未央所作所为,他已经明白过来,义女的诱惑足以让梁玉姬和郭腾分道扬镳,可李未央并未承诺过,成为义女之后会给梁玉姬什么好处,一切都是她自己主观臆想出来的而已。
    李未央微笑着道:“梁小姐,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否则——”她看了郭敦一眼,道:“否则,我就把你交给我四哥,他脾气可不太好,极有可能把你鞭打一顿,随便交给哪里的秦楼楚馆,那可就不太好了。”其实,她原本没准备和梁玉姬计较,怪就怪这个女人过分贪婪,恩将仇报,若是不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她就不叫李未央了。
    梁玉姬见她冷心冷面,便丢下她转而扑倒在静王脚底下:“殿下,殿下,你救救我!我不想嫁给马夫啊!我才十八岁,若是逼迫我嫁给一个残废,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还不如直接拿刀杀了我!殿下,求求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元英看了看她柔美的面颊,笑容更深,道:“求我饶了你么?”他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郭敦以为他被这个女人打动了,有点着急,刚要说话,郭澄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必着急。元英若是这么容易被女人打动,那他笑面虎的称号就是白来了。
    见他神情之中仿佛有松动的意思,梁玉姬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连忙拉住静王的衣摆,娇滴滴地道:“殿下,我愿意一生一世跟着您,服侍您,为奴为婢也在所不惜,只求您不要将我随便嫁人!”她现在没了郭腾做后盾,只怕还没跑出去闹腾,就被郭家人给收拾掉了。为今之计,只能想方设法打动静王,她这样美貌,说不准能够让他收下自己,到时候再找郭嘉报仇也不迟!
    元英叹了口气,道:“原来你这样不喜欢独眼,这样吧,我给你找个瘸子或者哑巴,倒也不难。”
    梁玉姬闻言仿若五雷轰顶,却无计可施,只觉得前路一片漆黑,不由自主哀痛万分,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题外话------
    小秦:我一直觉得,姑娘们都太残暴了,动不动就砍啊杀啊
    编辑:你不是治愈系么,看到现在就这个效果
    小秦:全文看完了以后,我想大家都变成渣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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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7:31
201 好戏一场

    元英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他观察着李未央,她就像是一株盛放的莲花,充满着精力和活性,感受着外界的变化,但她完全不在乎外界的伤害,因为她的内心无比的强大,让人情不自禁心生臣服之感。她会怎样看待我呢?元英不由自主这样到。并没有一个女子,曾让元英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也许得到,对他来说十分的容易,所以他并不十分看重。但是李未央……他不知道怎么左右她的心。她看起来没有弱点。那么,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做呢?
    他回忆着她的样子,她柔顺地站在那里,唇边扬起轻轻的笑意,显得那么舒适,那么温暖,她如果站在静王府之中,那定然是一幅美妙的图画。他觉得心头荡漾起来,再次升起那种欲罢不能的愿望。好一会儿,他强迫自己从走神中清醒过来,心慢慢沉淀了下来。这件事,是不能轻易去做的,他对自己说,再等一等,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郭家兄弟送走了元英,在回来的时候发现齐国公召集他们去他的书房。不光是郭家兄弟,连同李未央也被邀请了。这样的邀请发生在这个时候,其实有点让人惊讶。
    当齐国公走进书房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在等待着他了。他们的面上都显得欢快,愉悦,文雅,这是齐国公之后,郭家的男子们特有的风貌,完全不同于其他的高门。他们坐在一起,就是那样的团结,温暖,让人感到舒适。这种风貌让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很快获得别人的赞赏。齐国公每次见到儿子们的时候,内心都是满怀欣慰的,因为他从他们的身上感到一种美好的生机,让他隐隐感觉到,正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家族继续繁荣下去。
    当他还没有进来的时候,郭敦正兴奋地谈论着今天在大厅上发生的事情,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却都十分的欢欣。等齐国公走进来的时候,他们止住了话头。他们都明白,在父亲的面前是不应该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心中,那两个人不论做出何等的恶事,永远都是他的亲人。
    齐国公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淡淡地说道:“如今你们都已经长大,对很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看法,那么,面对如今的局势,你们会怎么做呢?”
    郭家兄弟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此刻面临这样的问题。齐国公的话问的十分直接,虽然他们从小受到他的教导,并且经常聚在一起谈论朝政,但父亲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们将如何行动。行动和言语,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齐国公一直教导孩子们要做到随和任达,不去争强好胜,不惹下争端,但是他的儿子们都还太年轻,他担心他们做不到这一点。尤其今天他看到了在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他发现,在他儿子们的心目中,藏着怨愤,藏着怒意,藏着一种可能摧毁一切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是他作为一个父亲也没办法压制的。与其他的大族相比,如裴氏,即便损失一些子弟,也不会伤害了根本。这些年来,裴家不断有人被杀、被贬,但他们依然屹立不倒。可对如今的郭家来说,却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郭家因为郭平、郭腾四分五裂,他一共只有五个儿子,如今也不过再加上李未央这个女儿。整个郭氏家族,都指望着他们。另外,这些孩子都是他心爱的,所以他不希望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更加不希望他们做出鲁莽的举动。所以他迫切想要知道,这些年轻人的心目中对如今的政局是如何打算的。不过,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跟从前那些讨论朝政完全不同,这涉及每一个人对于未来的看法。
    终于,郭敦先开了口:“如今太子不贤,裴后当政,裴氏一直汲汲营营,妄图把持朝政。我觉得咱们应当尽早把握好方向,支持静王!诚然,我与元英一起长大,但我并非因为这一点才偏颇于他。他在陛下的儿子中,的确是最为睿智,而且聪明绝顶,想谋之事一定能够成功。我相信,他的志向一定不小……”
    郭敦说这些话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他。他们的心中浮现出同样的念头,是啊,如今政局纷乱,静王又是如何想的呢?他是否甘当做一个寻常皇子,还是他也有问鼎天下的决心?
    郭澄微微一笑,道:“看样子,四弟十分欣赏静王。但他不过是一个寻常皇子,如何拔得头筹?”
    郭敦不以为然:“人生变幻,谁能知道呢?当初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一样被困在监牢之中,日日忧心,他能预料到今后能坐上皇位吗?所以,谁能坐上皇位,不过是在今上的一念之间,人的念头都是不断变化的,你能保证元英没有这样的本事,让陛下改变念头吗?”
    郭导点了点头,道:“没错,元英虽然不是皇后所生,但同辈皇子之中,有才干者实在难出其右。更何况,太子若做了皇帝,郭家会落到如何呢?他可是个心胸狭窄之人。纵然他肯放过咱们,裴家呢?我们与他们分庭抗礼这么多年,他们如何会纵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裴氏和郭氏,既然终究只有一个家族能够存活下来,我们为什么不提前行动——”
    郭敦笑道:“是啊,既然静王有继承大统的才干,为何郭家不能为他一搏呢?这样,才是最终的解决之道啊。”
    生死之战或许终将难以避免,但却并非现在。群狼环饲的时候,若是贸然去抢夺那块肉,反倒变成群狼的口粮,齐国公没有开口。
    李未央看着郭敦跃跃欲试的神情,心中却起了一种莫名的感受。眼下朝中局势暗潮汹涌,然而主势十分明显。多年来,皇帝对朝政仿佛漠不关心,朝中大权慢慢把握在裴皇后手中,他们所用的人也多是裴家的人,对于皇室宗族、郭家、陈家及其他大族都十分警惕。郭家为了避其锋芒,在朝中表现得悄无声息,静王元英言辞风趣行动利落,儒雅中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英武,风采的确出众,但他固然有志向和能力,又能做多少呢?她摇了摇头,心中觉得不论静王如何,郭家都不应该主动挑起他的争权之心。最关键的是,现在这局势不行。因为除了裴皇后和太子,还有其他皇子,若是郭家贸然动手,便宜是别人拣去不说,反而还要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得不偿失。
    郭澄笑了笑,道:“搏与不搏,随缘而已。我们虽然和静王感情要好,但并不能为了他赔上郭家几百年的声誉,更不应当在他面前表现出过度的情绪,给他以为我们会帮他争夺皇位的错觉。现在这个阶段,他还是韬光养晦比较好。”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郭敦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郭导却是若有所思。郭澄继续道:“我以为,天下大事的运行自然有它的规律,我们要做的,是顺应这个规律,而不是去逆天而行。不论是静王怎么想,我们都要顺势而行,不要强求。”
    然而郭导却反驳道:“三哥说的不对!要说天底下的事情,本来就在一个礼字,就是三哥所言的规律。朝廷有礼法,但越西开国以来,礼法变了多少回?不要说开国,从今上以来,礼法又改了多少次?大家一定记得吧?天下没有定礼,那么,谁又能规定天下由谁来坐呢?男儿立身处世,自然要建功立业,不然家门怎么能够兴盛,又怎么能够历经百世而不衰呢?像陈家,虽然都是我尊敬的人,却并不为我喜欢。因为他们过于平和,既没有争胜之心,也没有上进之态,久而久之,家族自然湮灭,因为他们过于平庸!”
    这时,郭敦也说:“我赞同五弟的看法,本来就没有规定说只有裴家女儿生下的皇子才能坐皇位啊!成王败寇而已!我们何必去理会那些凡俗的礼仪规矩!更不用去顾忌将来会有什么结果!”
    在齐国公看来,郭导虽然年纪最小,却言语逼人,没有给自己的兄长留下什么余地,而郭敦显然和他是一个意见,支持元英坐上皇位……
    李未央听到这里,笑了起来,这三个人说的都没有错,不过是志趣不同而已。
    齐国公看了三个儿子一眼,笑了笑,虽然静王元英是郭氏女子所出,但这并不意味着,郭家要提供全部的力量供他去争夺皇位,去拼杀。他们所提供的,更多是一种保护,一种默默的支持。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未央的身上,道:“嘉儿,你是怎么看的呢?”
    李未央笑了笑,目光悠远,道:“我以为,这天下是元家的天下,这天下的事情,也是元家儿子们的事情,他们要如何争夺,跟我并没有关系。但是这座宅子,这座庭院,这座书房,这家中每一个人,却是和我息息相关的。别人要怎么争夺,我不管,也管不着。若是他们争着争着,闯入了这座庭院,杀戮我的家人,抢夺我的东西,那么,我便要对方付出血的代价。”
    大家都笑了起来,郭敦笑道:“嘉儿啊,你的脾气怎么像是个男孩子。”李未央说到血的代价的时候,众人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是那种不同于女子的阴狠,却是所有人都感受到的。或许正是感觉到了这一点,大家才刻意用笑容冲淡心头的震惊。
    齐国公没有笑,李未央说的话并没有错,而且说明了一个道理,这天下不管是皇家、裴家、陈家……那些都是别人的争夺,并非郭家人应当过问的。郭家子弟应当自守门庭,贸贸然去搀和那些事情,绝对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在如今混乱的朝政下,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不至于闭门避祸,但也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但这些,他不能明言。听到未央这样说,他感到一种放心,他没有想到,李未央反而明白他的想法,郭家人的宗旨在于一个守字,虽然从不主动去争夺,去侵略,但他们并不软弱,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冒犯。必要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斩断伸向郭氏门庭的手。
    齐国公慢慢地道:“嘉儿说的很好,对于天底下的人和事,还有如今的朝政,遇到强大的,我们的确应当避其锋芒,但顺应绝非畏惧。你们听着,对于裴家,我们要小心谨慎,寻找有利时机,而非贸然行动。你们明白了吗?”
    几个人认真听着,都没有说话。郭澄微笑地看向李未央,他突然明白了父亲今天为什么要把小妹叫到这里的原因。虽然她并不是郭家真正的女儿,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明白了郭氏的处事方法。守而不攻,乱时却有决断。就像今天对付郭平和郭腾,若是按照郭敦的做法,他恐怕早已冲上去责骂那两人一顿了,根本不可能去安抚那梁玉姬,但这样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而李未央却能够放下身段,一步一步谋划,先用计策挑拨郭腾和梁玉姬的阵营,再逐个的收拾掉他们。这样的心机,这样的谋略,才是坚守门庭的正确做法。只是,她内心深处,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从书房里出来,李未央站在走廊上,看着齐国公离去。他一个人慢慢走着,背影显得格外冷肖而寂寥。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许很伤他的心吧。郭家人和李未央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是那么的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哪怕明知道对方心怀不轨,可还是怀着过去那一点追念不肯放弃亲情。可李未央却不是,别人有半点对不住她,她便能自动把过往的一切抹杀,当对方是个陌生人一样残酷地回报。说到底,她就是个极端利己主义者,所以她虽然理解齐国公的心境,却不能感同身受。只不过为了取悦于他,乃至于让他放心,才刻意顺从他的心境说话。事实上,等别人把手伸到家里来才想到反抗,这时机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妙了。她李未央,可不是坐在那里空等的个性。她站在走廊上,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进入郭家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演戏,一场很愉快的戏。这里,她要扮演好的是一个好女儿的角色,温柔,美丽,端庄,大方,而且得体,其他的事情都不必她插手,因为跟她没有关系。正以为是一场戏,她才能如此放纵自己的感情。正因为是她以为是一场戏,她才会将自己代入郭嘉的角色,将郭夫人看成是自己的母亲。
    可如今……从前的身份,从前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抹去。仿佛只剩下郭嘉的这个身份,是真实的,可以触摸的。
    从前她可以笑看郭家人的所作所为,只是作为一幅图画来欣赏,可是今天,她却插手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郭家人没有那般关心,可当她看见郭腾的时候,她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郭平、郭腾两人对郭家的所为,对他们起了不满。
    事实上,她慢慢将自己看作郭嘉,至少在那一瞬间,真的是这样的。
    赵月看着李未央的表情,不敢开口说话。走廊上,响着她们两人寂寥的脚步声,显得心事重重。她是李未央,不是郭嘉。
    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享受愉快的家庭生活,而是为了找裴皇后报仇。
    如今,她竟真成了郭府的女儿,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黑暗在心中不断地蔓延开来,蝉食着她心中的每一个念头……胸中的血气翻滚着,如万马奔腾。
    她是为了复仇而来,复仇!郭澄原本已经走到了前面,却突然停了下来,回首望着李未央,目光灼灼,似乎能穿透人心。李未央立刻顿住了脚步,看着对方。
    郭澄微笑着道:“你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表情这样凝重。”而且,不可捉摸。李未央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想,父亲今天所说的话。”
    你在说谎,郭澄一瞬间就看穿了,可惜,他并不打算拆穿。他慢慢地道:“我今天很高兴,因为你终于成为郭家的一员,从你不由自主站到祖母的面前,那时候我由衷地感激你,真的。”
    看着容颜俊美的郭澄,一股李未央也说不清楚的感情蔓延上来。有怅惘,仿佛也有感叹,她成为郭嘉,感受到郭嘉应该有的亲情和幸福,所以她才会受到感动,才会有所动容。这是现实,不再是一场戏。
    她微微一笑,转身,下了台阶,大风乍起,吹开了她的裙摆,藏在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不管她是李未央还是郭嘉,都好,她来大都的目的,不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终究有一日,她必将绳索套在裴后的颈项之上。
    一个杀死她至亲之人,她要让对方付出同样的代价。裴后身边的那些人,不论是临安公主,还是雍文太子,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看着满园盛怒的鲜花,李未央的唇畔拂过一丝微笑,从谁入手呢?自然是临安公主。只是此人乃是皇后爱女,身份显赫,地位超群,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便是上次那般无礼行径,也没有人能够真正追究她的责任。所以,要打击她,必先使她疯狂,这样才能将她一举铲除。可是怎样才能将临安公主逼得走投无路呢?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李未央微微一笑,要动一个人,必先从她的弱点开始。临安公主的弱点是什么呢?显而易见,是那个在暗中策动一切,想要将自己置诸死地的人。
    蒋家的四公子,蒋南。
    如今这个人一直蛰伏于公主府中,从不肯抛头露面,想要抓住他,可是不那么容易啊。
    在宴会之后,郭家人以为郭平从此不会再登门,可他们显然低估了对方厚脸皮的程度。第二天,郭平便带着厚礼上门,向齐国公开口,让他上奏皇帝,赦免郭腾的罪过。李未央没有亲眼所见,但郭敦形容得眉飞色舞,说道:“大伯父在父亲的书房正在痛哭呢,从小时候捉泥鳅开始说,一直说到长大了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的事情,父亲被他闹得头痛,可是毕竟是血缘至亲,既不能打出去,也不能痛骂一顿,再加上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痛哭流涕的,像是真的诚心悔过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你相信老虎会有一日改吃素么?”
    郭敦愣了愣,道:“这自然是不会的,食肉是他的本性,嗯,你说的也对,大伯父这么多年来都对父亲充满了憎恨,怎么会突然悔改呢?”
    郭澄喝着茶,半眯着眼睛道:“这自然是为了二伯父的缘故。听说他那个义子在监狱里说了不少事,十足地把他给卖了。这样一来,这次的刑罚恐怕不会轻,郭平再无情,郭腾毕竟是他的亲手足,他怎么会看他就这样被砍头呢?”
    郭导一直倚在门边,瞧着屋子里他们三人说话,这时候似笑非笑道:“你们就别费心思去劝阻了,父亲是国公爷,向来仁厚,只要他开了口,从死刑改判流放,还是可能的,可惜便宜了他。”
    李未央轻轻吹了吹浮在茶上的叶子,淡淡道:“谁说我们要劝阻了。”
    在对待两位伯父的观点上,郭家三兄弟和李未央的看法是一样的,他们跟齐国公可不同,跟那两个人没有丝毫的感情,反倒有说不清的憎恨厌恶,巴不得他们早点消失才好。但此刻听到李未央这样说,三人面上都有了点疑惑,最为老实的郭敦忍不住,先问道:“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好整以暇地道:“父亲择善固执,不为言辞所动,劝了也无用,再加上若是亲生兄弟受难,身为国公却置之不顾,明白道理的会晓得咱们家是因为被这两个豺狼伤透了心才不肯帮忙,但大多数人却都会觉得我们太过凉薄。对郭家的名声绝对没有好处,父亲纵然不在意兄弟感情,但审时度势,于情于理都要帮忙,咱们不如顺着台阶下去,何必要刻意为难呢?至于郭腾,改死刑为流放,难道不是更好?他一生桀骜不逊,自命不凡,沦为阶下囚已经十分难堪,流放三千里、发配为奴更是会彻底压垮他。最重要的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这一路上山高水远,能否平安到达流放地都是未知数,丧家之犬,何必为他费心?”
    三兄弟闻言对视一眼,不由咋舌。原来这丫头的想法如此之多,还真是小瞧她了,要郭腾先惶惶不安,然后受流放之苦,最后再死于非命,比起他们来,她的心思可狠毒多了。
    李未央顿了顿,抬眼瞧了郭澄一眼,道:“只是,我听闻近日大伯父和临安公主走得很近?”
    郭澄一怔,随后点头,道:“这一点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这并不奇怪,他为了郭腾一事到处奔走,临安公主交游广阔,在朝堂上也颇有影响,郭平求告无门,最后央求于她,这实在是合情合理。”
    就怕太合情合理了,以至于将很多不该忽略的线索忽略过去了。李未央微笑道:“是啊,但除了这个理由,怕还有其他的。”
    其他的?郭平除了去央求临安公主救援郭腾,难道还有别的图谋吗?众人想了想,郭澄率先开口:“这……郭平是兵部尚书,倒是颇受重用,他没必要卷入皇权争夺之中。走近临安公主,等于投靠雍文太子,一个大臣和太子走得太近,他还没那么愚蠢吧。”元英和齐国公府走得近,那是有母族的关系,可是郭平和太子靠近,别人就不一定会怎么看了。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无利不起早,从前他有郭腾支持,或许稳坐钓鱼台,但现在少了一个有力臂膀,又看见静王和齐国公府走得近,现在还多了一个旭王元烈总是往这里跑,若是我,也会坐立不安的。他以小人之心,必定以为我们在商量什么对付他的计策,意图铲除心腹之患,他想要先下手为强,也并非不可能。但若是凭借他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动摇国公府的根本,所以借由这个机会倒向那一边,也就不奇怪了。”
    郭澄仔细想了想,点头道:“这的确很有可能。这么说,咱们最近这段日子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比较好。”
    李未央瞧着郭澄,笑了笑,道:“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三哥以为呢?”
    郭澄还未来得及开口,郭敦已经惊讶道:“你那天在父亲面前不是说——啊,你好狡猾,故意欺骗父亲!”
    李未央笑得很温柔,道:“你明知道父亲耿直,却还在他面前说什么要帮助静王,岂不是自讨苦吃吗?这件事情,三哥明明和你们一样想法,却装作是老实宝宝,说什么要遵循礼法而行,这话骗骗父亲还行,却连你也骗过去了,是你傻才对。”
    郭敦完全哑巴了,郭澄和郭导都笑了起来,郭澄指着李未央道:“咱们几个人之中,就数你点子多,好,你便说说看,如何个进攻法?”
    李未央轻轻笑了笑,一张美丽的面孔被疏落滑进的阳光照得染上一层阴影:“端看你们要达到什么目的了。”
    郭澄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若是我想永除后患呢?”
    永除后患,便是要让郭平死了,不光是郭平要死,连同他的家人也不能放过,李未央所理解的永除后患,便是这个道理。她微微一笑,道:“这也不难,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三哥居然如此狠心。”
    郭澄面上掠过一丝冷意:“他们在宫中所为,并非针对你而来,根本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郭家。若是一味忍让,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只会养虎为患。我不是那样的个性,所以,若是你有主意能够除掉这个心腹大患,我必定遵从,绝无二话。不仅是我,”他回过头去,目光在郭敦和郭导的面上扫了一瞬,道,“你们两个若是觉得不忍心,大可以现在掉头回去,只不过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父亲那儿,闭口不言吧。”
    郭敦立刻恼怒道:“三哥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有法子能够铲除后患,我定然是要参加的!”
    郭导闻言,思虑片刻,也是点了点头,道:“我也参加。”
    李未央瞧了郭敦一眼,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就不必了,过于憨直,不够风流。”
    郭敦完全哑巴一样地看着李未央,半响才道:“这……这又关风流什么事了?”
    李未央微笑道:“有关,当然有关,还是有非常重要的关系。”
    三人见她话中有话,却是怎么问都不肯再细说,不禁疑云大起。李未央却只是向郭导招了招手,道:“五哥,你是不是经常出没秦楼楚馆?还曾跟丫头闹出过风流韵事?”
    郭导面上一红,他性子狂放,洒脱不羁,又有才子美名,再者秦楼楚馆并非是寻常妓院,他去也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不过是约上三五好友,去听曲赏月看美人而已,至于丫头,不过是偶尔玩笑两句,从不动真格的。父亲知道他不会过分,都不曾过问,没想到却被李未央当众点出,不免面上有点发红道:“这……”
    李未央却是笑容满面道:“那,就是你了!”
    郭导的面上换作惊讶,却不知道李未央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到她慢慢地道:“刚才郭舞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近日要亲自来拜访我,到时候,还要看五哥你的本事了。”
    第二日,齐国公上表,自言不曾约束兄长,请求陛下论罪。皇帝念齐国公仁厚,且郭腾和郭素结怨已久,世人皆知,他的罪过实在和郭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当然不会怪罪到齐国公头上。齐国公便借此机会向皇帝请求赦免郭腾死罪,此举获得朝中不少大臣的赞赏与支持,人人皆云齐国公有度量,对于一心背叛他的兄长也能如此宽容,这样一来,皇帝果真将郭腾改斩首为流放,和李未央预料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郭平仿佛对郭素更加感恩戴德,与齐国公府的来往也日渐密切了,外人都以为,一场争端反而让这两家人重归于好,可喜可贺,谁会看到暗地里的暗潮汹涌,情势变化呢?
    不久,郭舞乘坐着马车一路翩跹而来,亲自拜访了李未央。为了这次拜访,她精心准备,盛装打扮了一番,既不让人觉得过分修饰,也不会让人觉得她不够美丽。等了片刻,便听见环佩叮当,李未央在婢女的簇拥之中走进了花厅,面上是淡淡的笑容:“堂姐到访,有失远迎。”
    郭舞的面容停在了李未央鬓间那一支翡翠花枝宝石簪子的上面,看着那垂下的流苏在阳光下熠熠闪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可是眼底却是隐隐压抑着妒恨,郭嘉凭什么拥有这一切?若非郭素夺走了国公的位置,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原本是属于她郭舞的!郭舞心头越发恼恨,面上却是一派温柔:“嘉儿,我早就想来拜访你,怕你不欢迎而已。”
    李未央微笑道:“堂姐说笑了,我一个人在家中也是烦闷,多个人陪我说话,岂不是更好?日后堂姐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
    齐国公府的建筑,齐国公府的花园,齐国公府的仆人成群,都让郭舞感到极度的嫉妒,等她瞧见李未央所拥有的华丽的大厅,名贵的珠宝和美丽的婢女们,她的这种嫉妒已经到了顶点了。但她心机深沉,只是默默将这点嫉妒全都压了下去,面上无限欢喜地道:“那我以后一定经常来打扰。”
    两人一边笑着寒暄,一边坐下说话。李未央对待郭舞的态度不冷也不热,只是彬彬有礼,但郭舞却是刻意亲近,挑拣了许多有趣的话题来说,却是和上一回不同,绝口不提到旭王元烈。她年纪虽轻,却是博闻强记,对琴棋书画各个领域都有所涉猎,实在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她真心想要讨好一个人,是很难让人讨厌她的。李未央心头冷漠,面上却是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之中有一丝的心不在焉,等到郭舞说起最近流行的花样子的时候,李未央突然回头问旁边的莲藕道:“赵月人呢?”
    莲藕面上掠过一丝尴尬,道:“赵月姐姐一早便出去了,现在还未回来。”
    赵月是李未央身边最亲近的婢女,须臾不离开她身边的,这一点人尽皆知,怎么会不在呢?郭舞心头掠过一丝惊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和李未央说话。
    等到快要用膳的时候,李未央轻轻一笑,道:“我略准备了一些美食,就请堂姐留下来用膳吧。”
    郭舞闻言,自然欣喜从命,随后李未央便借口要更衣,请郭舞稍候,人已经翩然离去。郭舞坐在花厅之中,左右等不见李未央,追问被留下来的婢女,却是个个茫然,她不由站了起来向外走,被留下来的莲藕连忙拦住她,她一个眼色,身边的贴身婢女故作恼怒道:“我家小姐是尊贵的客人,也是姓郭的,算是半个主子,你们疯了不成?!”
    莲藕面上掠过一丝惊慌和畏惧,也就退了下去。
    郭舞冷哼一声,离开了花厅,刚刚走出来不久,便听见花丛那边有人声传来。
    “赵月,我对你不薄,可你却做出这等事情,叫我该怎么办才好?!”却是李未央的声音传来。
    郭舞一怔,便站在花丛一侧,向那边看去。那边的庭院之中,李未央面色凝重,赵月跪在一旁,似乎面色愧疚。只听见赵月道:“小姐,奴婢只是……奴婢只是一时犯了错,求小姐饶恕。”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你近日行踪鬼魅,常常不知所踪,我特意命人跟着你,却发现你和一个男子过从甚密!虽然不曾看清那人长相……可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平日里也稳重踏实,做事勤恳,我一直把你当成心腹看待,却料不到你竟然如此糊涂,平白无故怎么会去和男子私会?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说出那人是谁,我便放了你。”
    赵月却是低着头,仿佛垂泪,只是不语。郭舞惊讶,怎么回事,难道赵月做出了什么丑事被李未央捉住了吗?
    李未央冷喝道:“还不老实说?!”
    赵月眼泪滚滚,却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李未央低声道:“今天有客人在,我本来不想处罚你,可你这样不懂规矩,实在是触犯了我的底线。来人,拉她下去打板子,什么时候说了,就什么时候放了她!”
    郭舞闻言,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就在此时,突然听见身后有婢女高声道:“小姐,堂小姐要来找您呢!”
    这一声,自然惊动了李未央,郭舞回头,狠狠瞪了那从花厅中追踪到这里的莲藕一眼,心道若非你多事,我还能听到更多的秘密呢。现在被李未央瞧见了,她自然不必隐藏,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看着李未央道:“哎呀,这是怎么了?嘉儿怎么会发这样大的脾气!”
    李未央向来平和的面容掠过一丝尴尬,她看了赵月一眼,掩饰一般地道:“不过是一个婢女偷了我心爱的首饰,我让人带她下去惩治一二罢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身边的婢女做出了丑事,你急着想要追问,分明都被我看破了,还想要隐瞒……郭舞的笑容十分美丽温柔,却不拆穿,只是道:“我听说这姑娘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怎么手脚也这样不干净?”
    李未央挥了挥手,便有院子里的妈妈将赵月带了下去。很快,那边的小房子里传来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郭舞仿佛于心不忍道:“不过是一件首饰,何必搭上一条人命呢?素闻嘉儿心地善良,不如放了那丫头,权当做件好事吧。”
    李未央眉眼冷漠,却是不为所动,道:“这件事,堂姐就不必多言了,我自有主张。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吩咐人准备了一些精美的饭菜……”
    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一个丫头惊慌道:“哎,五公子,您别进去!您千万别进去啊!”
    很快,一个年轻人闯了进来,他相貌俊美非常,修长的身姿在白色袍子的贴裹下十分潇洒,却是大跨步而来,面上一直挂着的慵懒笑意全都不见了,倒是满面怒容:“嘉儿,你放了赵月吧!今日约会她的人便是我,你有什么话,都冲我来就好!”
    众人都是一惊,郭舞心头在震惊之余,却也明白过来,原来赵月的情人是郭家五公子郭导。素闻郭导为人风流,性子放浪不羁,眠花宿柳的事情虽然不多,但却颇受到女孩子们倾慕,甚至还有人为他争风吃醋的。赵月会喜欢他,着实不奇怪了。只不过,名门公子看上自己妹妹院子里的丫头,说起来多少不好听,再加上郭导并没有娶亲,若是传闻出去被众人知晓,那些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多少会望之却步了。
    李未央显然也是顾虑到这一层,才变色道:“五哥,你胡说八道什么!赵月是偷了我的首饰……”
    郭导像是刚刚看见郭舞站在这里,脸上也是一惊,随后像是猛地醒悟过来,面上带了三分难堪,硬生生转了话题,道:“哦,是这样么……”一双眼睛却是盯着郭舞,一副十分防备的模样。
    郭舞心头冷笑,面上却是十分关怀,顺着李未央的口气唤道:“五哥想必是还未用膳,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郭导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只是看着李未央,道:“算了,我下午再来吧。”说着那目光之中似乎有一丝不情愿,却还是转身走了。
    郭舞为难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不必理会他,咱们去用膳吧。”不远处,还隐隐传来板子的声音,郭舞深吸一口气,道:“好。”
    李未央走在前头,郭舞故意落后一步,却是听那板子的声音是否属实,可不论怎么听,那都是着实的木板和皮肉接触的声音,还有女子的闷哼,显然是嘴巴里放了木塞,她冷冷一笑,目视着李未央的背影,道,谁不知道你和赵月感情深厚,你这一出苦肉计,还不知是真是假,我才不会轻易上你的当。
    李未央却回过头来,瞧着郭舞道:“堂姐,怎么走这么慢?”
    郭舞扬起笑容,温柔道:“这就来了!”
    ------题外话------
    小秦:不要问我啥时候死人,不要问我怎样虐人,我是善良的小秦,这些不归我管==
    编辑:你这是怎么了?
    小秦:被渣妹们逼疯了。
    编辑:你小心砖头
    小秦:再往我家砸砖头,你们就要挖掘机找我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7:55
202 郭府大宴

    郭舞回到府中,向郭平详细地说明了一切。郭平听闻她在齐国公府的见闻,似乎十分惊讶,他沉吟良久,才慢慢道:“若是果真如此,那赵月倒是一个可用之人啊。”
    郭舞想了想,却是摇头道:“父亲不要高兴得太早,我瞧那郭嘉不是寻常人物。听闻她和赵月相依相扶来到越西,赵月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是她的亲信婢女。上一回,在临安公主府上,蟒蛇在前,那赵月还拼了命地救她。可见她们两人之间并不容易生出嫌隙,若是李未央今日的表现是故意做给我看的,那她的用心就值得怀疑了。”
    郭平闻言愣了愣,正要说话,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笑声:“郭小姐果然冰雪聪明啊!”
    父女两人一听顿时面色变了,郭平率先站了起来,霍然打开书房的门,却看见一位贵公子站在门口,他身着锦衣,面色红润,身形颀长,面容俊美,不是蒋南又是谁呢?郭平脸上堆出笑意,“啊,原来是南公子,有失远迎。”他心中却在暗自嘀咕,这蒋南居然不声不响来到府上,而他的护卫居然无一人察觉,可见对方武功实在深不可测。
    他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把人迎了进来,高声命令外面人倒了一杯茶,纡尊降贵地亲自奉给蒋南,才笑道:“不知南公子刚才所言是何意啊?”
    蒋南微微一笑,却是看着郭舞,并不作声。
    郭舞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位南公子相貌俊美不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不知怎么甘心在临安公主府上做一个男宠。不过,听闻临安公主对他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可见此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是啊,刚才南公子莫名夸赞我,是何意呢?”她的面色十分天真,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蒋南嗤笑一声,道:“我夸赞你,只是因为你比郭大人还要了解李未央其人。”他见对方面上略有惊讶之意,道:“这李未央便是你所说的郭嘉了。”
    郭嘉在来到越西之前,曾经是李丞相的养女,又是大历的安平郡主,李未央便是她的闺名,蒋南这样称呼她,也并不奇怪。
    蒋南慢慢道:“不瞒二位,我也是来自大历,而且和这李未央有不共戴天之仇。想当初,她凭借一张利嘴,骗取郡主之位,杀害了我的姑母,又设计我蒋家族灭。我如今落魄至此,唯一心愿便是向她复仇。所以二位在我面前有什么话,都可但说无妨啊。”
    两人听闻,都十分惊讶。郭平挑起眉头,道:“既然南公子对这人如此了解,那么依照你看,此事是真是假呢?”
    蒋南笑了笑,道:“我对她固然了解,可是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便是我也难辨真假。”
    郭舞理所当然道:“那这样一来,我们是否暂时按兵不动呢?”
    蒋南摇了摇头,道:“若是此事为假,她必定有所图谋,若是此事为真,我们却不行动,岂非浪费好机会么?”蒋南报仇心切,当然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这才是他今天找到他们的原因。
    郭平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想要报仇,先要保住自己。他固然也痛恨郭嘉,痛恨齐国公府,但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一点就贸然行动。他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时冲动,便将一生努力付诸东流呢?
    蒋南看着郭平的犹豫,慢慢道:“其实若要判断此事真假并不难,只是要借郭小姐一用。”
    郭舞十分奇怪,道:“我么?我又能做什么呢?”
    蒋南微笑,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既然郭小姐可以出入齐国公府,那么你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郭舞想了想,迟疑道:“可是,那李未央并不相信我,我与她相处,她也是不冷不热,恐怕我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啊。”
    蒋南明显不是这样想,他看了郭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小姐此言差矣,再聪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你既然能够接近她,抓住有利时机,未必不能成事。”
    郭舞听了,便起了三分兴致,美目流转道:“那么照公子所言,我该如何做呢?”
    蒋南的笑容慢慢变得冷凝,道:“我听闻陈留公主出身宫廷,规矩大,脾气也不好,此事可是真的?”
    郭平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老太太这两年也是慈眉善目得很哪!”只不过在他看来,对方全然都是伪善了。
    其实陈留公主年轻时候坚拒任氏归府的事迹,的确很有名。蒋南笑了笑,道:“一个人的秉性是不会变的,陈留公主出身高贵,绝不会喜欢这等龌龊的事情,她又很重视家族名声,你们当面透露给她知道,必定引起一场风波……那就端看李未央是救还是不救了。”
    郭舞怀疑道:“救,是如何?不救,又是如何?”
    蒋南唇畔含着一丝冷笑,道:“若是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赵月去死,那此事定然是真的。若她出手相助,哪怕只说一句话,这件事情定然为假,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他觉得自己对李未央已经是十分的了解,对方固然狡诈,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十分重视身边的人。若赵月真的犯了错,她自然觉得受到了背叛,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就并不难猜了……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神情,郭舞思虑片刻,率先道:“好,就依公子所言,我去试一试吧。”
    三日后,郭舞带着一棵千年人参来到了齐国公府,见到了陈留公主,只说是父亲送给她的一片孝心,陈留公主虽然向来不喜欢这一对父女俩,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郭舞笑容和煦,又生得美貌,言谈之间也是十分亲热,便是陈留公主再不喜欢她,也不能赶人出去。
    于是,郭舞便亲热地向公主说起了最近大都的趣事。陈留公主可有可无地听着,眼睛半眯着,仿佛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郭舞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突然说道:“祖母,有一件事情,舞儿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陈留公主冷淡地道:“若是不当讲,你就不用讲了。”
    郭舞面上掠过一丝恼怒,心道你这个老太婆总是偏向亲生子女,连带着也不喜欢我,偏心的如此厉害,且等我父亲得了爵位,如何收拾你!她心头冷笑,口中却慢慢地道:“那一日,我去到嘉儿院中,见她生气地责打赵月,不知祖母可知道此事吗?”
    陈留公主闻言,才微微睁开了双目,看着郭舞道:“哦,有这种事么?”
    郭舞笑了笑,道:“祖母,孙女何时骗过您呢?难道我是那等无事生非的人吗?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查证一二。”
    陈留公主面上掠过一丝不悦,纵然郭嘉责打她的婢女,那又如何?她慢慢地道:“这事情毕竟是嘉儿内院之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郭舞委屈道:“祖母,您多心了,我只是关心嘉儿,并无他意。再者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不告诉您,恐怕不妥吧……”
    陈留公主斜睨着她,道:“既然如此,你就说吧。”
    于是郭舞便详细地将那天看见的一切说了一遍,公主闻言,面色渐渐变得铁青,道:“果有此事吗?”若是此事是别人告诉她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是郭舞嘴巴里传出来的。
    李未央即便真的设下苦肉计,一定不会告诉陈留公主,因为公主脾气急躁,性子耿直,很容易会暴露的,而若此事是真的,为了替郭导隐瞒,对方还是会选择保持沉默。郭舞仔细查看陈留公主的面容,验证了心头的想法,看来公主果真不知道此事,那么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就看待会儿李未央的表现了!她笑了笑道:“事情是真是假,你把嘉儿叫来一问便知。”
    陈留公主终于忍不住眉梢眼角的怒意,吩咐身边人道:“去把嘉儿叫来,对了,还有郭导!”
    一旁的婢女忐忑地看了一眼公主,道:“那……夫人呢?”这件事情,还是告诉夫人,才能有所缓和。
    陈留公主冷冷道:“都是她的子女,一起叫来吧。”却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
    郭舞心头掠过一阵喜悦,面上却是流露出担心的神情,不动声色。
    很快,众人便都到齐了。李未央见郭舞在公主面前坐着,便已经知悉了一切,只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向着公主笑道:“祖母叫嘉儿来,有何事吗?”
    陈留公主淡淡道:“你且坐下,我有事情要问你的婢女。”平日里她见到李未央,都是十分欢喜的模样,今日难得沉下面孔,显然已经是十分不悦了。她这种表情,十分的端庄严肃,那公主的风范与往日里随和的样子判若两人,叫人觉得心中产生畏惧。
    李未央略有迟疑,道:“祖母说的是……”
    陈留公主道:“便是你那从大历带过来的婢女,名叫赵月的。”
    李未央看了郭舞一眼,面上似有薄怒,转而道:“祖母,此事嘉儿自行处理便可。”
    陈留公主道:“此事事关郭家声誉,你一个女孩儿家,如何自行处置,还是交给我吧,好了,把人带上来吧。”她也有自己的顾虑,若是交给李未央,万一沾了血,反倒是脏了孙女儿的手。她这也是保护李未央,才会要亲自处理,当然,这也是给坐在那里的郭舞看的。
    很快,便有人将满身是伤的赵月提了上来。郭舞见那赵月几日不见,却已经遍体鳞伤,心道郭嘉还真是狠心,真的将人打了一顿,的确不似造假。
    陈留公主冷声问道:“你和五少爷,可有苟且之事?”
    赵月面上发红,却是一字不言。见此情景,陈留公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头更加恼怒,指着赵月道:“直接打死吧。”
    郭舞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她面无表情地坐着,毫无说情的意思。心道,我倒要看看,你真是无情,还是装的无情。
    陈留公主身边都是从前宫中的女官,惩罚人向来用的是宫里头的法子。用那最韧的藤条在特殊的药水里久久浸过,其色深紫经久未褪,再打在人身上,那种疼痛仿佛一下子侵入骨髓,较之寻常鞭子不知道疼上多少倍。郭舞见到这个,不禁变色,她是听闻过这种藤条的厉害的,果真,不过打了几下,就见到一向坚强的赵月已经痛苦地呻吟了起来,平静的神情被一种扭曲狰狞的痛苦所替代,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地软下身子,蜷在地上不住地哆嗦发抖,一道道落下的藤影却越发密集——
    却见到帘子一掀,一道黑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扑倒在公主面前:“祖母,你放了她吧,这件事情都是我风流无度,跟她无关啊!”
    郭夫人刚巧进门,看到这一幕,不禁恼怒道:“平日里宠得你无法无天了,连你妹妹院子里的人都敢动!”
    郭导的喉咙有一丝沙哑,咬牙道:“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你们又何必大惊小怪!”
    陈留公主冷笑道:“若是别家的丫头,自然随便那些世家子弟玩笑!可是赵月是你妹妹从大历带来的,你坏她的清誉,岂不是连你妹妹都一块儿拖下水了吗?!要是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郭家,岂不是说我们门风不正,连个丫头都教训不好?!”因此,陈留公主一把推开了他:“好了,回头再跟你计较!你还不快出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所谓的丢人现眼,自然是说郭舞还在。此事本来不该让她知道,正是因为她在,陈留公主才要狠下心肠处罚赵月,否则,一旦此事让郭舞传扬出去,只会让别人说郭家门风不正,连累了自己的孙女!为了李未央,也要严厉处罚赵月!
    郭导却不肯走,他转了个圈,最终却抓住李未央道:“赵月是你的婢女,她为你忠心耿耿,这我们都是看见的,如今却是犯了一点小错,你就不肯救她吗?”
    李未央毫不理会,言语之间不但不念及主仆之情,还颇有几分怪罪的意思:“五哥,若不是你先招惹赵月,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你若是真心喜欢她,等你娶了妻子,我将她送给你,未尝不可?可你偏偏越过我,偷偷和她私会,是你不尊重我在先,现在还要让我救她,是故意嘲笑我么?”
    “你!”郭导气得脸都抽搐变形,旁边的郭夫人忙将他手臂一拉,道:“没有这么简单的事。这郭家是个什么地方,这是当着祖母的面儿!你怎么说话呢?!”
    郭导却丝毫不肯动,怒声道:“嘉儿,平日五哥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不过要你一个丫头,你何至于这么生气,难道要闹出人命来吗?”
    李未央慢慢地道:“你对她情深意重,只管救她就是了,何苦要来烦我?”
    郭导冷笑:“我一直以为你心地善良,可如今你怎么说这种无情的话,只看在她对你这样尽心尽力,你也该救下她啊!”
    郭舞看着这一对兄妹剑拔弩张,面上似笑非笑,心底却对此事信了三分。
    李未央不冷不热地道:“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你为了一个婢女,却这样苦苦纠缠,当真不要脸面了吗?”她美丽的面孔上,全无一丝体恤哀悯之情。
    郭导愤怒道:“她虽然是个奴才,可也是个人啊!”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是啊,她这个人,可是被你害成这样的!”
    郭导急得嘶哑着嗓子叫道:“你当真不救?!”
    李未央完全没有动容,道:“她先瞒着我,便已经是背弃了主子。一个背弃主子的婢女,我不会救!再者,祖母要她死,我也没有法子!”
    那边赵月强撑着身体,泪流满面道:“奴婢算是明白了,多年来服侍小姐一场,竟然只得了这样的下场。小姐既然容忍别人这样欺凌我,倒不如当日直接打死我得了!”
    李未央看着满身是血的人,冷漠地道:“赵月,你不要怪我冷酷无情,我的个性你是知道的,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护着身边的人,若非是你自己做错事,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呢?我平日里对你,实在是太过宽容了。”
    那边的藤条打得更加狠辣,赵月终于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郭导看在眼里,面上十分着急,仿佛真的要跟李未央彻底翻脸。
    郭舞见到这种情况,终于轻轻一笑,把心放进肚子里,吐气如兰地道:“祖母,赵月年纪太轻,到底不懂事,犯了一点小错。这种事情在寻常豪门之家,也不是没有过啊!您何必如此生气呢?就像是嘉儿所说,若五哥真心喜欢,等他娶了妻子,再将赵月开了脸,做个小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留公主面若寒霜,却是径自不语。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叹息道:“母亲啊,这赵月毕竟跟随嘉儿多年,最得力不过了。从前还救过嘉儿,咱们断然没有打死人家的道理啊!”
    郭家虽然治家严谨,却十分仁慈,对待仆人更是宽和,从来不曾出过人命。若非赵月犯下此等过错,又丢脸丢到了郭舞的面前,陈留公主绝对不会如此严厉地处罚她。话说回来,这根本是只要李未央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就如蒋南所说,李未央本质上是一个冷心、冷肺、冷情的人。她平日里对你很好,但你一旦背叛了她,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原谅的。所以,她不求情,眼睁睁看着赵月死,这事情才是真的。
    郭舞看在眼里,越发相信此事是真的,便小心劝说道:“祖母,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赵月吧。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总不会把事情传出去的。只要我不说,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事情揭过,也就算了。”
    就是在等你这句话!陈留公主看了她一眼,终究点了点头,道:“好,既然舞儿求情,便放了她吧!”
    那些人终于停了手,赵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实在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李未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毫无动容。郭夫人道:“把她抬下去养伤吧。”
    李未央十分冷酷地道:“这丫头既然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留下了。你们谁要,便拿去吧。”言谈之间,仿佛赵月是一个物件,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郭舞闻言,心道坏了,若是李未央真的不肯接受赵月,他们的计策也就没办法执行了啊。她赶紧道:“嘉儿,这件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行行好,原谅了她吧。你瞧,她伤成这个样子,到谁的院子里不是个死呢?她跟着你,一路千辛万苦来到越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便是看在这一点,留下她吧。”
    李未央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堂姐这样好心,不如将她带回去?”
    郭导勃然大怒道:“郭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你留下便留下,还说这些话干什么?!难道真的要她跟着堂妹走,让大伯父和其他人看着笑话我们吗?”
    李未央不说话了,是啊,这件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呢,她终于松了口:“好吧,带她下去养伤就是。”随后,她转向郭舞,面带笑容道,“可是堂姐说过,绝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外人知晓,若是不然……”
    郭舞笑道:“嘉儿放心吧,我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呢?”
    李未央笑了笑,眸底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凝。
    这件事情又过了将近半个月,郭舞几次出入齐国公府,都仔细观察着李未央和赵月之间的相处情形。赵月养了好阵子,才能勉强站起来,似乎对李未央这个主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尊敬。李未央还如同往常一般吩咐她,赵月也照办不误,没有半点含糊。郭舞看在眼里,心头却在冷笑,主子如此无情,恐怕这丫头寒透了的一片心,是再也补不回来了。这恰恰是他们的有利时机啊!
    李未央刚刚送走了郭舞,一回房间却被一个从屋顶上扑下来的人影抱住了。李未央勃然变色,刚要发怒,却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道,不由恼怒道:“元烈,你放开我!”
    元烈丝毫不为所动,紧紧抱着就是不放手。
    李未央许久不见回声,提高了音量道:“还不松手!”元烈厚脸皮地抱着不放,随后觉得脚下一阵痛,不由哎哟呼痛,然后退开了一步,还没等李未央转身离去,已经如同八爪章鱼似地挂到了她的身上:“不要生气嘛,我好不容易甩脱你家那三个大尾巴狼,另开了一条道进来的!”
    居然又开了一条地道,他当郭家是什么地方?!李未央哭笑不得,扯开他道:“你这是像什么样子,还不松手!”
    “你宁愿陪着那个虚情假意的女人,也不肯陪我!”元烈眸子闪过一丝寒光,不以为然地拖长了声音,正欲又扑上去,却被李未央一手打开来,“好吧好吧,且说说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这个时候过来。”
    元烈却笑嘻嘻的,眼睛亮闪闪地道:“我哪里有什么事情,就是想你了嘛!”
    这人越发不要脸,现在连想你这种话都天天挂在嘴边上,李未央无奈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吧,再过半个时辰,你说的大尾巴狼就要来找我谈话了!”
    听说郭家兄弟要来,元烈毫不在意地道:“你刚才和那女人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你的心思还真是花俏,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未央挥了挥手道:“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横竖是好事。”
    元烈眨了眨眼睛,好不委屈地低声道:“他们都知道,凭什么我不知道,我非要参与不可!”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的,何必这样心急呢?”
    元烈趁她分神之际,猛然又扑到了她脸上啃了一口道:“为什么不心急?你都把赵月责打一顿了,可见事情十分严重,究竟是什么主意,怎么不肯告诉我呢?”
    李未央忍不住失笑,却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横竖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同样的动作做多了,也就变得麻木,他若是不趁机沾点便宜,才真的不像他了呢。她慢慢道:“我让赵月进来,你问一问便是。”说着,她拍了拍手,高声道,“赵月。”
    赵月闻声进入,见到元烈也不惊讶,满面笑嘻嘻地道:“王爷。”
    元烈笑道:“听说你挨了板子?”
    赵月立刻点头,道:“是啊,奴婢装的很辛苦,这种活儿以后奴婢再也不会接了!差点当场笑起来呢!”
    元烈见她脖子上犹有鞭痕,不禁怪道:“你被打了还这么高兴,莫非傻了不成?”
    赵月笑容满面地在脖子上摸了一把,道:“这东西么,只是寻常的血浆,是恶心了一点,胜在真实啊,闻一闻,还有血腥味道呢!”
    元烈看到这里,便全都明白了过来,挥手赶苍蝇一样把赵月赶了出去,回头便又追问李未央道:“这是什么意思?苦肉计么?”
    李未央忍不住笑道:“你都知道了,还要问我做什么?”
    元烈的眼睛更加明亮:“话却不是这么个道理了,我一心想着你,爱着你,你却总是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岂不是叫我难受吗?”
    李未央只觉得头痛,与这个人讲什么都是讲不清楚的了:“我在郭府也不是行动自由的,哪儿能什么都告诉你呢?更何况——”
    元烈委屈道:“从前我还有个眼线,如今赵月一心向着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也不肯把消息透露给我知道!我只是想要为你做点事情么!”
    李未央说也说不过他,干脆道:“本来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了,的确有事情要找你。”
    元烈立刻转幽怨为喜悦,变脸如同翻书一般,十分荣幸的样子:“什么事?”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道:“三天后,郭平府上要举行一场寿宴,你也来参加就是。”
    元烈抱住她的腰,笑眯眯地道:“好啊,你参加我就参加!”
    李未央被他闹得面红耳赤,甩了几次甩不开,不由得气急:“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这样胡闹!”
    元烈完全不以为意,琥珀色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道:“谁让那些人老是阻拦我,我如果再老实,你就要被他们卖给元英那个傻子了!”
    你才是傻子!李未央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反正怎么说他都死皮赖脸不在意,不由叹了口气,道:“你总是这样胡说八道,叫我都不知怎么回答你。”
    元烈扬起眉头,似笑非笑道:“那就告诉我,到底在那宴会上,你要做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幽幽地道:“我要杀人。”
    元烈同样笑了起来,李未央看他一眼,道:“你不怕?”
    元烈笑容更深,却多了一丝飞扬跋扈的味道:“这世道本就是如此,你不杀他,他便要来杀你,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此刻,他敛了笑容,正色望向她,显然说这话是十分认真的。李未央心头一震,正想要说什么,却听一人轻声笑道:“哎呀,旭王殿下真个叫有本事,这么围追堵截你也能跑的进来,长了翅膀了吧这是!”
    此刻,原本应该已经和李未央闹翻了的郭导正站在门口,元烈看到是他,又听如此讽刺的话,倒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你们如此日夜看守,尽职尽责,便是说一声鞠躬尽瘁,死而后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总有法子进来的,你们便省了这口气吧。”
    郭导吊儿郎当,从小便总是被教训,他的面上那抹慵懒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反倒微笑道:“可惜这毛病我们总是改不了。上回打了一场,却不知道再打一场,到底谁输谁赢?”
    元烈面不改色,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笑道:“好啊,既然这样咱们就打一场,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我赢了,你可不能再阻拦我!”
    这两个人没事就要杠上一杠,若是他们打起来,恐怕还要惊动其他人,被郭澄和郭敦见到,只怕也要来打一架,横竖他们在家里头没事干,三天两头上演全武行。李未央却很不高兴,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看笑话么?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以为她给旭王元烈灌了迷魂汤了。现在,外面人已经在怀疑,郭嘉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把旭王骗得团团转,就连静王元英似乎也想要娶她做王妃,她可没用什么卑劣手段,是他们自己有事没事往这里跑……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他们道:“若是要打,便出去打吧,我这小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损伤了我都心疼。”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还真的一同走了出去,李未央只听到外面院子里风声阵阵,不由头痛地扶额。这两个人,这一回真不知道要打上几个时辰了……
    三日后,兵部尚书府邸
    李未央跟着郭夫人下了轿子,齐国公率先进了兵部尚书府,而郭夫人则带着其他人紧随其后。郭平亲自站在门口等候,见到他们到来,便是满脸的笑容。事实上,如今那郭腾已经被流放,郭平却还有心思办寿宴,这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李未央明知道这一点,却是不动声色。
    郭平握住齐国公的手道:“三弟,客人们已经到了,我带你进去吧。”简直是亲热得过了份,完全不记得上一次的不愉快。
    李未央走进了这座宅子,郭平和郭腾不同,他的宅子并不十分华丽,反倒是十分的古朴、素雅。一路走进去,李未央甚至能够隐隐瞧见齐国公府的影子,那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她寻常见过的,几乎是国公府的一个缩小版。她叹息一声,郭平执念之深,从这里的布置,实在可见一斑了。
    他们一行人进了园子,却发现这里跟外面的古朴大方比起来,完全是另外一番情景,一潭碧水,悠然清澈,十几株红梅,鲜艳夺目,整个场景看起来颇有几番诗情画意。郭平微笑道:“这是舞儿亲自布置的园子。”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却听见齐国公道:“舞儿向来是个蕙质兰心的孩子,她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大哥可想好她的婚事了吗?”
    郭平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原本我不想说的,毕竟这种事情还没确定,传出去也不大好。既然三弟问起,我便告诉你好了。太子殿下有意迎娶舞儿为侧妃。”
    此言一出,郭家的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郭夫人笑道:“舞儿美丽大方,温柔可人,能够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真是她的福气啊!”
    郭平看了她一眼,面上掠过一丝得意,口中却谦虚道:“哪里哪里,我的女儿只有我自己最明白,若论起才华么,怎么也比不上嘉儿万分之一的。”
    齐国公只是谦虚了一阵,并不多言了。李未央一边走一边想,郭平和太子即将联姻,若非确切的消息,他也不会往外说。可见,此事是真的了。联想到最近郭平和临安公主走得很近的传言,李未央已经心头有数了。
    梅林之中有一片空地,原本想必是种着花木的,现在却被人清理了出来,特意搭了一座棚子,里面有十几桌酒席,穿着各色华服的贵人坐在里面,一边说笑一边喝酒。见到齐国公府的人,众人纷纷起来行礼。郭舞从一旁迎了出来,身上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淡淡施了脂粉,更显得肤光如雪,两行入鬓的黛眉,配合那双美丽的眸子,真是叫人不得不动容。她亲热地向郭夫人行了礼,随后上来拉住李未央的手道:“嘉儿,我可等你很久了!”这一点,跟她父亲的热情真是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郭嘉的感情多么要好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让堂姐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郭夫人看着她们,仿佛十分欣慰的模样,随后道:“你们姐妹好好聊天吧。”说完,她便去和旁边的贵夫人们寒暄去了。
    郭舞看了一眼李未央身旁的赵月,眸色变深,一转眼却是笑得更加热情:“我来为你介绍几位小姐。”说着,她便将李未央引入棚子里,亲自为她介绍自己熟悉的一些贵族千金。事实上,这里的大多数人,李未央都已经见过了。只不过他们对于李未央,还是十分好奇的。
    李未央环视一圈,发现临安公主却没有到,不由扬起唇畔,这么热闹的场合,怎么少得了她呢?正在想着,便听到园子里有人报道:“雍文太子到,临安公主到!”这一下,满园子里头的人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向来者行礼。
    雍文太子身姿峻挺如松,穿着金黄色的锦衣,上面绣着蟠龙,显得贵气十足。那一双秀窄丹凤眼睛带着无尽的笑意,道:“不必多礼,大家都起来吧。”
    郭平显得特别开心,的确,他的生日太子殿下居然亲自来祝贺,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了。
    雍文太子一边迈步向这里走来,一边道:“还未恭贺尚书大人寿辰!我来迟了!”
    郭平赶忙道:“太子殿下能来,已经是我府上的荣耀了,您快请上座!”
    雍文太子微微含笑,吩咐随从送上礼物,目光却是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却停在了李未央的身上。在这个瞬间,他的笑容分明更深了些。而此时,临安公主也是满面的笑容,美丽的裙子上绣着艳丽的五彩凤凰,衬托得那张面孔更加娇艳,她看了李未央一眼,冷冷地笑了笑,却是带了一丝高傲。
    李未央原本便知道临安公主会来,却不知道此事连雍文太子都惊动了。她不由自主地猜想,这一次雍文太子突然到来,又会给这个宴会造成怎样的变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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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8:17
203 静王求婚

    雍文太子在走过李未央央身边的时候突然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李未央微微吃惊,因为她发现那双眼中透出冰雪一般的寒光,她微微地垂下头,避过了他的眼神。然而,她却不可避免地发现,雍文太子眼神之中隐藏了一股杀气。她不禁想:难道宫中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太子和裴皇后盯上了她吗?不过,她倒没什么可畏惧的。
    雍文太子注意到了李未央,这仅仅是因为他天生有野兽般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女子,他总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仿佛被窥探了一般。对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他相信可以窥探他心意的人,世间并不存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打量着李未央,总觉得这个少女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气度雍容,神情淡然。他是知道自己的威势的,虽然平时他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煦的样子,可是,在朝中谁都知道,雍文太子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曾经有一个官员得罪了自己,他盛怒之下发作,那个官员却当场吓得晕了过去,至此之后,所有的文武百官见了太子,总是有些恐惧。便是临安公主,在自己的面前也常常是毕恭毕敬,可是李未央——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从容不迫。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变得更加威慑,李未央虽然低着头避开他的眼神,他却觉得对方并不是认输,也不是恐惧,而只是淡淡的嘲讽。想到这里,他突然站住了脚步。当着众人的面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多日不见了。”
    众人看到太子竟然停下和郭家的小姐打招呼,不免微微吃了一惊。
    李未央抬起眼睛,淡淡地一笑,“承蒙太子殿下关照,郭嘉一切都好。”
    李未央的话说出了口。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神情。在宫中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越西的大都。所有的人都知道,郭家的小姐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当然,郭家根本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每一个郭家的人面上都带着笑容,让大家感到亲切。但是他们能得到今天的地位,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太子只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便微微一笑,像是并不在意郭嘉的回答,目光反而转到了郭舞身上,那眼神中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热情。被那样的眼神看着,郭舞含羞低下了头。
    李未央在一旁勾起了唇畔,心道:看来两人的联姻是真的了,只是不知,何时才当众宣布了。按照郭平的性情,只怕今日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吧。
    太子深深地看了郭舞一眼,转身离去了。太子身后不远处,跟着临安公主和蒋南,他们两人十分亲热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走进来。堂堂一国公主,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实在是一件引人侧目的事情,然而临安公主却仿佛以此为荣,像是浑然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蒋南和李未央的目光微微对视了一瞬,最终,反倒是蒋南先移开了目光。
    众人纷纷落座,郭平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一拍手,便让奴婢鱼贯地送菜肴上桌。一时水陆八珍,美味佳肴,十分的丰盛。郭平亲自起身,将每一位贵客面前的酒杯斟满,才坐回了坐席,举起酒杯道:“至此时刻,在下略备水酒,恭请太子殿下和各位贵客,少饮几杯,稍后还有歌舞美人助兴。承蒙各位垂顾,今日必要尽欢,方不负良辰美景。”说罢,向太子先敬了一杯道:“太子殿下亲自驾临寒舍,那是蓬荜生辉之事,在下先行致谢。”
    太子微笑着,回了一杯酒。众人闻言纷纷举杯庆贺郭平寿辰,场面一时非常热闹。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旭王殿下驾到!”
    众人一愣,无缘无故的,旭王元烈怎么会来到这里?
    郭平的笑容顿了顿,显然十分惊讶。其实今天的宴会,他确实邀请了元烈。只不过,他和他素无交情,元烈的性情又一直是十分的古怪。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场合……他一直以为,对方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次的宴会。那则邀请,也不过是尽了心意而已。
    元烈一身华服,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他的身上,随后就有好事者看了一眼坐在郭家人身边的郭小姐,心中都是窃笑不已。看来传说之中,旭王元烈对郭嘉一见钟情的事情是真的了,不但是处处维护,还如影随形。明明素日里和这兵部尚书郭平没有丝毫的来往,如今却出现在这宴席上,不是为了郭家小姐,又是为了谁呢?
    临安公主看着旭王元烈,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蒋南的目光却变得冷冽,他低下了头,掩饰性地喝了一杯酒,心头涌起一种复杂感觉,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滋味。李未央,若是你知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又会作何感想呢?呵呵,恐怕你绝想不到,最终是我将你送上死路吧。脑海中突然涌现起第一次在大历宫道上见到李未央的场景,蒋南冷冷一笑,将被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元烈刚刚坐下来,郭平便亲自起身向他敬了一杯酒,大声笑道:“旭王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这些话他对太子也说过,如今对旭王元烈,便又说了一遍。李未央心头暗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元烈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向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眸子里流露出一丝闪闪的笑意。李未央垂下了眼睛,微微一笑。众人刚要举杯,却又听到外面有人道:“静王殿下到!”
    这下子就连郭平都愣住了!静王怎么也来了呢?众人正思虑着这个问题,便看见静王大跨步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面上的笑容和往日一般的和煦,只是当目光落在旭王元烈的身上时,那温和的笑容立刻便冷了三分。众人看在眼里,便立刻想起最近京都流行的一则小道消息,便是关于郭惠妃有意为静王元英迎娶郭嘉的事情,再看看元烈同样很不善的表情,众人很容易想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八个大字。不管他们怎么想,在座的三个当事人,静王元英,旭王元烈和那郭家的小姐面上都是一派淡然,丝毫没有什么异样。
    众人瞅来瞅去都瞅不出什么来,便只能私底下悄悄地议论两句,转过头去继续推杯换盏。须臾之间,郭平便请出了一队美人为大家表演歌舞。舞姿虽然并不算非常出色,可是配上美景美酒,便让人陶醉了三分。有美人跳舞,很快便又传来美好的琴音。众人一瞧,郭舞已经坐到了琴前,正在为那些美人伴奏。
    她的琴音初时很微弱,让人非得侧耳细听,渐渐的,琴声变得婉转盘旋,如同穿花拂柳一般旖旎而出,音律连绵不绝恍若高山流水,琴声反反复复,清新而流畅,让人逐渐生出一种荡起回肠的感觉。众人一边听琴,一边观赏那歌舞。李未央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郭舞敢在这样的宴会献艺,想必是对自己的琴技十分的有信心,可是在李未央看来,对方的琴技也不过如此。她在大历听过不少这样的琴音,只觉得过于婉转低回,萎靡无力,令人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此刻,一旁的太子殿下却突然抽出腰间玉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刹那之间,恍若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急促的笛音仿佛千军万马一般,纵横驰骋。
    郭舞一怔,随即她的琴音也随之改变。伴随着笛声的爆发,她的琴音变得浑厚沉着,杀机隐伏。那些歌舞的美人,舞蹈也变得铿锵起来,整个舞曲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李未央凝神细听,却觉得那笛音之中却似乎有一种豪迈悲凉的情绪,仿佛为众人描绘一副沙场秋点兵的景象。她微微一笑,看来这太子殿下实在不简单,心中颇有丘壑呀!
    笛音慢慢从高亢恢复了平静,宛如一场大战之后的歌舞生平,让人们在心旷神怡之中变得沉醉。郭舞的面上露出一丝羞红,在笛音停了之后,她的琴曲也慢慢地跟着停了下来。一曲终了,掌声雷鸣,众人纷纷为太子殿下叫好。在座的谁都知道,今日若非太子殿下的笛音到了要紧处救了一把,那郭舞的琴曲根本是太过旖旎,十分平常,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
    只不过他们是来参加别人的宴会,便纷纷开口将郭小姐吹捧一番。郭舞听了众人的夸赞,心中自然十分的喜悦。欣赏了美丽的歌舞,听完了琴曲。郭平站了起来道:“今日我院子里的牡丹都开了,都是从大历运来的稀有品种,大家若是喜欢,不妨四处游览一番。”主人都这样说,客人们便纷纷地站了起来。
    李未央一路观赏着牡丹,一路渐渐与人群脱离开来,她向来不喜欢过热闹的环境,再加上今天她也有些话想要单独向元烈说。只不过元烈还没有来不及追上她就已经被太子缠上,太子盯着元烈说话,元英却瞅准时机,上前一步,拦住了李未央。
    李未央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十分诧异,按说,静王今日不是不参加这个宴会么,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元英站的离李未央有一些距离,同样穿了一身华服,雍容的衣服却显得他更加出众,好像这锦袍天生就是他神采气韵的一部分。李未央信步向前走,仿佛没有瞧见他一样。
    元英的声音悠悠地在她身后响起,十分轻松:“昨日母妃又再向我提起你我的婚事,似乎正在为此烦恼。”
    李未央转头,元英却是望着一盆盛放的牡丹花,放佛没有在瞧她。
    李未央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呢?”
    元英轻轻地说道:“上一回,我只是一句话带过,这一回,我却亲自向母妃说,要迎娶你做王妃。”
    李未央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讶,更没有欢喜或是反感的情绪,仿佛毫不在意,只是恭谨地道:“多谢静王青睐,可惜……”
    她的话没说完,元英已经勾起了一抹讥笑,带着些许的了然,淡淡地道:“为了那个人?”
    李未央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免挑起眉头,“我不知道殿下所谓——那个人究竟指的是谁?”
    元英信手采了一朵牡丹,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径直拿在手中把玩,似乎并不在意李未央说的话,只是转开了话题道:“我原本不打算来参加,只不过听说那个人来了。我想既然同样都在追求你,我总不能落于人后吧。”
    他竟然这样坦诚——李未央闻言,微微一笑,并不理会。正准备向前走时,元英却又向前追上几步,来到她身边,将一朵艳红的牡丹花塞在她的手心。手心划过柔润的触感,是他指尖带过的痕迹。
    “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李未央一怔,再次开口。
    元英的目光如流水一般慢慢地在她身上流过,缓缓开口:“郭嘉,我喜欢你,而且欣赏你。”见李未央不语,他笑了笑道:“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只不过,我从来不会强人所难。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李未央手中把玩着他递来的牡丹花,避开了他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睛,只是淡淡地道:“什么是适合,什么又是不适合呢?”
    元英笑了笑,流转的眼眸泛起一丝洞悉一切的光芒:“你进入郭府,总不能只是为了做一个区区的郭小姐吧?”
    他如今已现雍容气韵,一派王者风范,李未央不禁凝神,低声道:“看来静王殿下到了如今,还是怀疑我进入郭府的目的?”
    元英缓缓地垂下头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陈述事实。你一直唤我殿下,可叫那个人,你却是叫元烈。若是可以,也唤我一声元英吧,就像你的哥哥们那样。”私底下,郭家的兄弟们经常直呼他的名字,这也是关系格外亲近的缘故。
    李未央只觉得他答非所问,淡淡一笑,将那朵牡丹花递还给他:“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奢望。我想殿下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若是我愿意成为静王妃,何至于等到现在呢。更重要的是,无论我进入郭府是什么目的,横竖是和殿下无关的。”
    元英笑了,却不去接那牡丹:“难道你不想借助我的势力,来帮你达到目的吗?你一心进入郭府,要对付的人,一定是很难接近吧。有了我的帮助,你会更快的达到目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你的敌人是谁,势力有多大,我都可以帮助你。”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并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来诱她上当。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进入郭府并非我所愿,但殿下说的对。我本身就是带有某种目地。只不过我既不想倚靠郭府的力量,也不想依附于殿下,我只想依靠自己。”
    闻言,元英不禁怔然,细微的震惊只是一瞬间,随即他的心中渐渐明白过来,她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啊。元英觉得诧异,李未央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她应当知道怎样选择来说才是最好的。在大都,一个郭府小姐身份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的敌人势力定然十分强大,若是有了静王府的支持,她会更快的达到目的。按照她的秉性来说,应当不会拒绝才是,可是她还是一口回绝了,这是为什么呢?不用问他也知道,是因为某个人。
    静王的眼神慢慢地投到了不远处正在与太子寒暄的元烈身上,冷冷笑道:“旭王元烈可以给你什么?明明可以走捷径却要装作毫不在意,你还敢说不是为了他吗?”他的眼眸之中渐渐泛起一丝冷凝,这是李未央从未在元英的目中看过的神情。元英总是微笑和煦的让人如沐春风,从来不曾让人感到寒冷,可是此刻她却觉得,元英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笑面虎的由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许元英温和的表象之下,隐藏着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本性——那越西皇室天身具有掠夺的本性。
    其实李未央可以仔细地思考一番,并不急于给他答复。甚至于她只要安抚一二,便可以让对方为她做一些事,而且光明正大。她帮助静王,借刀杀人,令裴后和太子陷入绝境,不但她大仇得报,事后,她也可以选择归隐田园或者安享富贵,的确是个好法子。可是她平生行事,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却从来不会对亲近之人用这样的手段。静王固然与她并不亲近,可他却是与郭家息息相关。郭家人与她虽然没有血缘亲情,可是他们的一片拳拳之心,李未央纵然铁石心肠,也不能不动心。若是为了却私怨,撺掇静王与裴后杠上,一着不慎,必定连累郭家。
    她叹了一口气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殿下对我有情还是无情,有心还是无心,都与我无关。我劝你也不要再想这个问题,我不答应,母亲也不会答应的。”
    元英看着李未央,目光渐渐变深道:“你相信不相信,我会有法子让郭家答应的?”
    李未央望着他,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冷然,“若是使用威逼利诱的法子,那殿下就不是元英了。我相信,你对郭家的重视远胜于我。若是惹恼了他们,你哪里来这样强大的支持者呢?”
    元英笑了笑道:“看样子。嘉儿你对我十分的了解,更知道我的野心。”
    李未央笑了笑道:“身为一个皇子,自然不甘心只是屈居人下,更何况静王殿下天生就有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魄力。只不过碍于裴家和雍文太子,只有按兵不动。我想你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劝服郭家追随于你,你想娶我也并不是全然是因为你喜欢我,更重要的是你觉得郭家人对我十分重视。所以,你是因为需要而娶我,不是吗?”
    元英深深看进她的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李未央并不是一个好欺骗的人,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都很容易被对方看穿。不错。他并不是因为爱或者喜欢才会迎娶她,他是因为——需要。这两个字虽然听起来十分的功利,但是对于皇子而言,需要远胜于一切。李未央若是嫁给别人,元英极可能会失去郭家支持。因为他太明白舅舅的性格,守城有余而攻势不足。郭家宁愿守着如今富贵安稳,也不愿再进一步去为他去冒险。可惜他需要的不是默默的支持,他需要的不顾一切、强大的后盾。然而此刻一切都被李未央看穿了,他还能说什么了。狡辩吗?不,元英不是这样的人。他想了想,面上的神色缓和下来,柔声道:“嘉儿,你觉得我不会赢吗?”
    李未央望着他,淡淡地道:“殿下,不是我泼你冷水,依现在情况来看,越西政局颇为稳固,太子殿下既是裴后的嫡长子,又没有明显的失德,文武百官畏惧裴家权势,皆数倒向太子。殿下即便娶了我,得到郭家全力支持,苦心孤诣,惨淡经营一些年,纵然可以强行夺位成功,也不免遗臭万年。史书上会说,殿下是谋逆篡位,乱臣贼子。常言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殿下自己不怕成为千古罪人,却不要拖累一心为你着想的郭家才好。”话是这样说,她却是在提醒元英,不要妄图把郭家拉下水,谋逆一事,郭家绝对不会做的。
    元英盯着李未央,越发赞赏她的冷静理智。他如今最为顾忌的,便是太子地位稳固,裴后势力庞大,只是他不露声色,淡淡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局势如何,可我更相信,太子这副假面具不会一直戴着,他总有一天会露出本性,到时候,你便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嘉儿,今日对你的求婚一直都算数,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谁才是最适合你的人。”说完他看了远处一眼,笑道:“你另外的一个追求者来了,我该退场告辞。”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李未央目送着他的背影,却是叹了一口气。元英十分聪明,也很是谨慎,尤其是举手投足之间竟然隐隐有帝王气象,又肯放下身段与人结交,绝非甘心长久居于人下之辈。将来他若是争夺皇位,必定是一场血战。他今日突然提起这件事,可见很快便有所行动了。可是对于李未央自己而言,她不愿意掺合在皇子之间的争夺。她的目的,不过是那高高在上的裴后而已。
    元烈很快地走到了李未央的身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勾勒出冷酷神情,他薄唇微启,低低道:“看样子,元英一定是说了什么。”
    李未央微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什么重要吗?还是你依旧为他的话而在意?”
    元烈的见识早已不同于在大历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李家的三少爷,对于世情并不熟悉,对于人心他也看不透。如今他已经是越西的旭王殿下,历练的事情多了,心境看着都开阔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开朗,骄傲,还有一种凌厉的霸气。他微微一笑,面上却是无比的自信:“元英说什么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的心,是否依然没有动摇?”
    “动摇?”李未央笑了笑,“我倒是想要动摇,只不过对方要的不是李未央,而是郭嘉,你明白了吗?”
    李未央和郭嘉到底有什么不同吗?看起来她们是同一个人,但事实上两者却有显著的不同。李未央是安平郡主,只是她自己,只是一个千里迢迢而来,无依无靠的女子。而郭嘉,背后则是强大的齐国公府,还有五个无比优秀的哥哥。得到了郭嘉,就等于得到了齐国公府的支持。这一点,雍文太子知道,元英知道,所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才是为了李未央而来的呢?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郭舞站在不远处,看着旭王和李未央站在一起,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心头掠过一丝妒火。从第一次见面,她的一颗放心,便落在了旭王元烈的身上,她从没见过那样的男子,从没见过那样潇洒的风姿,从没见过那样出众的相貌。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有一天,总要让这对所有女子都不屑一顾的男子,对她产生青睐。她费尽了一切的心思,去赢得他的注意。有一回,她刻意落了一方手帕在对方的面前,原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捡起罗帕送到她面前来,这样他们便熟识了。她也有机会多和他说两句话,让他为自己的美貌所迷惑。就像从前她一直所做的那样。
    可惜旭王元烈看都没有看一眼,笔直地从那方罗帕上踩了过去。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这方被弄脏的罗帕一般,摔成了两瓣。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明白,旭王元烈是一个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托自己的父亲想方设法的邀请元烈来郭府,原本想要在他面前展示一番琴棋书画,让他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名门闺秀,引他来求亲。可惜,自己的父亲不够分量,旭王元烈早就把他兵部尚书的帖子丢到了一边,看都没看一眼。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和父亲一样对齐国公府充满了憎恶。想也知道,若她拥有郭嘉的身份,旭王元烈怎么会对她视若无睹呢。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自己怎么都比郭嘉美貌?不是吗?男人都应该喜欢漂亮的女子,怎么会对容貌不如自己的郭嘉这样上心呢?还不是为了齐国公府的权势!若非李那个女人的存在,自己一定能够成为堂堂正正的旭王妃。太子虽好,可惜她却只能做个侧妃,怎么会不委屈呢?!郭舞的心中愤怒的想着,不留意间,咔嚓一声,尾指的指甲断在了手里,她的面上掠过了一道寒光。不远处,蒋南向她走了过来,避开众人的目光,轻声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郭舞冷笑一声道:“我做事情,南公子自然可以放心,那李未央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蒋南看了一眼她美丽的容貌,只是冷冷一笑道:“郭小姐,这么有把握吗?可千万不要到了关键时刻出什么纰漏,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啊。”
    郭舞的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眸却变得更加的冷酷,她的心中对郭嘉没有丝毫的好感,甚至充满了憎恶。如今她甚至比蒋南还要期待看到郭嘉的消失,所以她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吩咐赵月。将那封密信放在了她的锦囊里。待会事情闹起来,她肯定是跑不了的。”
    蒋南却不以为然道:“郭小姐你冰雪聪明,我原本应该放心的。只不过你不太了解李未央这个人。每次到了紧要关头她总是能翻身,若是没有完全把握,还是不要妄自行动。”
    郭舞却是已经等不及了,她不想再看到李未央和旭王元烈亲密地站在一起,在她眼中,只要除掉对方自己就能够取而代之。没有齐国公府,父亲郭平自然能继承爵位,而她也可成为堂堂正正的国公小姐。到时候,旭王元烈能不高看她一眼吗?见蒋南始终心存疑虑,郭舞不免道:“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反悔了吗?”
    蒋南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背影上,却是说不出的复杂:“后悔?我怎么会后悔?我只恨不能早一点看到她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郭舞不禁扬眉问道:“难道南公子也有怜香惜玉心思?听闻你和李未央同样来自大历,又或者,过去你们之间不止仇恨这么简单吧?”
    也许女人的心思格外敏锐,一眼就看出了蒋南的内心。他一怔,随后苦笑道:“她与我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点,郭小姐绝对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坏了你的大事的。更何况,就像你所说,这主意本身就是我出的。我又怎么会临时改变主意呢!”事实上,蒋南只是觉得不安。明明大权在握,可他就是觉得不安。这一次蒋南已经收买了赵月,他相信计策一定能够成功。但是不知何故,他的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十分危险……
    郭舞笑道:“放心吧,南公子。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待会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蒋南笑着点了点头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说着他转身离去,郭舞冷哼一声,鄙夷地道:“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事到临头才来担心,还不如我这个女子。”
    郭舞身边的心腹婢女低声道:“小姐,刚才奴婢奉小姐命令悄悄去与赵月接洽。她却递给我一个信封,说这上面便是那李未央与旭王元烈来往的密信。”
    郭舞眉头一跳,顿时一把抢了过来。唰唰将那封信拆开,一瞧,却是一封空白的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她不禁皱起眉头道:“什么密信?这是耍我吗?”
    随后,突然一只手斜伸出来,从她的手上抢过了那封密信,郭舞不禁怒道:“谁?!”转过头来瞧见是刚才明明已经离去的蒋南。她不由生气道:“你不是已经走了?”
    蒋南笑了笑,道:“是啊。不过看到郭小姐手上似乎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特意来鉴赏一番。”转瞬之间,他已经将那封信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郭舞不禁上前一步,道:“还给我。这是属于我的东西。”
    蒋南冷笑一声,道:“是吗?我刚刚明明听到这婢女说是赵月奉命送来给你。据说是那李未央和旭王元烈来往的密信,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该由我保管。”
    郭舞面上掠过一丝难堪。事实上她很想知道旭王元烈都和李未央说了什么。在她想来这一定是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她在对李未央更加嫉妒的同时,心中也十分的好奇。但蒋南却不这么想。他总是觉得这封信有什么古怪,所以一定要亲自的研究一番。虽然是一片空白,可他知道很多的药水洒上去便可以让这上面的字迹显形。今天便可以除掉那李未央,但是多给她加一条与旭王元烈私通的罪行,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样做只会把元烈一起拖下水。不知为何,他不希望放过元烈。蒋南的眸色变深,微微一笑道:“好了,郭小姐,我还等着你要演的那一出好戏呢。可千万别让我失望。”说着,他便转身,真的走了。
    郭舞非常气恼地跺了一下脚,低声道:“不过是一介男宠,又有什么了不起!”
    旁边的一个婢女连忙提醒她,道:“小姐,小心隔墙有耳。”
    郭舞冷笑一声,道:“哼,他不过是仗着临安公主,才作威作福,且看等我做了国公府的小姐,谁还理睬他们!”说着,她轻轻地整理了一下鬓角,端起满脸的笑容从花丛之中走了出去。
    众人欣赏完了美丽的牡丹花,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竟然迟迟不见郭平到来,临安公主面上掠出一丝怒色道:“主人去了哪里呀?怎么兵部尚书也是这样怠慢客人的吗?”
    郭舞似乎十分的惶恐,连忙站起来道:“公主殿下息怒,我父亲应当是有一些急事要办。”
    临安冷笑一声道:“把我们都丢在这里。他又有什么急事?难道父皇突然招他进宫吗?”这话说的十分尖酸刻薄,只不过她是临安公主,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人敢当众反驳。
    雍文太子却是打圆场道:“兵部尚书向来事务繁忙,这倒也没有什么。我们暂且等上一等吧。”
    李未央面上带着一丝冷笑,淡淡移开了目光,她知道,对方正在暗中策划着一切。郭夫人低声地道:“这个郭平,不知道又在耍什么把戏!”她的心头隐隐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然而郭家三兄弟,面上都带着笑容,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知似的。
    蒋南看着这一幕,心头冷笑了一声,李未央,今天你与蒋家的仇恨,便划上了一个休止符了。恨你恨了这么久,你若是突然死了,恐怕我还会觉得寂寞呢,但愿你一路走好,可别怨我!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临安公主扶住他的手臂道:“在想什么?”
    蒋南淡淡一笑道:“我是在想,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便和公主你一起游山玩水,畅游天下,岂不乐哉?”
    临安公主大笑道:“就是应该这样,管这些烦心事做什么呢!”话是这么说,她心头却是觉得奇怪。最近蒋南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私底下在忙些什么。她跟他说话,总是觉着隔着一层心。更难得见到他的笑脸,知道他报仇心切。可是临安公主可是得了裴后的警告,不允许再对郭家随便做下什么,以免惹下更大的麻烦。临安公主虽然任性妄为,可是向来十分畏惧裴皇后。既然裴皇后都这么说了,她又敢怎么样呢?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临安公主虽然不曾亲身经历。可是大名公主的惨状,她后来也是亲眼见到的。想到大名公主竟然也折在了李未央的手底下,足见这个女子是多么的心思狡诈,让人觉得害怕,畏惧。
    临安公主不是傻瓜,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她是不会去动李未央的。因为动了对方,等于动了整个郭家。尽管蒋南为此责备她,冷落她,她也不敢冒然行动。只能假意讨好,一心奉承。只是今日,为什么蒋南却露出这样的微笑呢?
    临安公主心头越发的疑惑,却是不曾细想。就在此刻,众人突然见过郭平满面怒色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大批的护卫,刚刚站稳,郭平就厉声道:“把这里全部包围起来!”
    众人面上皆是一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齐国公站了起来道:“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平却没有回答齐国公的话,而是快步走到雍容太子的跟前跪倒道:“太子殿下,刚刚我府上发生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请殿下为我做主!”
    太子露出一丝惊疑,慢慢道:“究竟是什么事让兵部尚书如此的惊慌失措,这些护卫又是怎么回事?”
    郭平的面上掠过一丝冷凝,仿佛事态十分严重的模样,他慢慢地道:“在我的书房之中,有一份关于越西军队的重要情报,乃是一封布阵图。可就在刚才,这份情报,不翼而飞了。”当他说到不翼而飞的四个字的时候,众人的面色都变得惊慌不安起来。兵部尚书所谓的重要情报自然是要送给越西皇帝的密折,可是这样的一份重要的情报,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可想而知,这将在整个越西,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雍文太子也是十分的惊讶,不由上前一步道:“郭大人,不必焦虑。将整个事情细细地说一遍吧。”
    郭平面上自然是眉头紧皱,慢慢地道:“太子殿下容禀,原本我有一份密折要呈给陛下。一直悄悄的放在书房,但不知怎么回事,刚刚我回去书房的时候,却发现那装密折的匣子被人打开了。里面的密折已经不翼而飞。所以,我紧急封锁了整个院子,搜查了每一个进出的人。可惜,那些人的身上都没有密折。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这花园里。客人之中,必定有奸细!”
    “在花园里?这岂不是怀疑我们这些客人吗?”户部尚书第一个恼怒道。
    雍文太子看了他一眼,却是挥了挥手道:“刘大人,稍安勿躁。我想郭大人必定是有依据才会这样说,且听他说完吧。”
    郭平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似乎十分惶恐地道:“这是自然的。微臣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怀疑太子殿下和众位同僚啊。只不过事关重大,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搜查,不能随便放大家离开了!”
    齐国公的面上笼罩出一丝寒光,“大哥,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那密折是我们其中某一个人拿走了吗?我们取这密折又有何用呢?”
    郭平的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是啊,从刚才起,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座诸位,都是越西的肱股之臣,又有什么必要偷取这样的情报呢?可是我思来想去,除了你们,这府上并没有其他人会拿走这份情报。所以,只能委屈大家搜一搜身了。”
    “搜身?”郭夫人面色一变,恼怒道:“这里这么多女眷,难道你都要一一的搜过吗?”诸位女眷的面上都跟着出现极端不悦的神情,她们好端端来参加宴会,却莫名其妙却闹出了什么布阵图失踪的事情。谁会对那种情报感兴趣?难道他们都疯了不成吗?可是郭平信誓旦旦,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雍文太子淡淡地道:“这密折既然如此重要,为避免父皇雷霆之怒,大家还是不能轻易离开了。”雍文太子声音虽然轻,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众人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心中非常的不满,却又只能坐回了原位。太子看了大家一眼道:“诸位大人,就请到旁边的殿内更衣。请护卫一一检查过。至于众位夫人小姐嘛……”他的目光在李未央的面上一扫而过,微微一笑道:“只怕要委屈各位了,也让府中的婢女搜一搜吧。”
    人群之中,李未央的双唇微抿,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偏生今天这笑容里,却夹了一丝令人心寒的意味,眼中跳动的,是勃然的杀机。
    郭平却盯着李未央,此刻那个少女面临着这样的局面,依旧表现得安静而沉稳,她果然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狠厉,聪明,心思细腻,强大。只可惜,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题外话------
    编辑:你杀个人都这么困难
    小秦:嗯,难产
    编辑:要剖腹
    小秦:(⊙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8:34
204 蒋南惨死

    临安公主见到这幅情景,不禁微微一笑,她虽然不知道蒋南的布置,可此刻正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她面上不露声色道:“皇兄,我看大肆搜索怕是不妥吧。”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如此重要的军队布阵图丢了,当然要找回来!便是父皇在这里也会赞同我的举动,皇妹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吗?”
    临安公主笑了笑,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李未央道:“事情明摆在眼前,在座诸位都是越西的贵族,谁会无缘无故盗取这样一份情报呢?此人必定非我族类,这样一想,答案不就出来了吗?”
    她的声音柔美,语气温和,可是字字句句却是别有用心。在座的众人听了,目光便都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
    临安公主的话很容易明白,在座的人都是在越西的贵族,没有人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郭家新认的小姐,她曾经在大历生活过,而且还是深受大历皇帝喜爱的郡主,又是李丞相的义女,这样一来她的身份就十分的复杂了。谁都不想被搜身,听到这里,便都怀疑上了李未央。只要检查她一个人就行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
    还不等郭家人说什么,临安公主又道:“在大历好端端放着郡主不做,非要跑回越西来,不早不晚偏是这个时候,不让人觉得怀疑吗?”
    郭夫人冷冷地道:“临安公主,没有证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的女儿决计不是那等出卖国家的人!更何况她从宴会开始以来就从未接近过书房,哪里盗得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呢?”
    临安公主冷笑道:“郭夫人这句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她自己不去,难道不会让身边的丫鬟去吗?而且,我瞧着这院子并不是很大,人们又都聚拢在一起,她若是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地去了,又早早地回来,谁能发觉呢?难道你郭夫人能够保证一刻也不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吗?”
    郭夫人面上变得一片寒冷,她刚要开口,李未央却握住了她的手,向她微微一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所谓清者自清,我既没有盗取这份情报,又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郭澄淡淡地道:“妹妹,话不是这样讲,咱们郭家人向来不会做鸡鸣狗盗的事,你既说自己无辜,那便证明给临安公主瞧一瞧吧。”
    郭澄的话反倒激起了郭夫人的不满,郭夫人心道:你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反倒帮着外人说话?在这里被人搜身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情?!堂堂郭家的小姐怎么能沦为别人怀疑的对象?!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是李未央却笑了笑道:“三哥说的对,我既没有做这事,当然要证明给大家看,只是光我一个人证明还不够,在座的诸位女眷可愿意陪我一起走这一遭呢?”
    在座诸人听了这话,心里头都有几分明白,这便是郭家小姐不好意思一个人接受盘查了。和郭夫人向来交好的侍郎夫人站了起来道:“既然这份军报这般重要,那么我们便陪郭小姐走这一趟吧,也当是做个见证。”
    李未央笑道:“多谢侍郎夫人,只不过光是女眷接受盘查恐怕有遗漏,在座的诸位男宾是否也能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呢?”
    太子淡淡笑道:“郭小姐所言到是十分合我心意,刚才我便已说过要搜查一番,可大家谁都不愿意被怀疑,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带头,请搜查一番吧。”说着,太子走到了侍卫的面前,示意他翻查自己的衣服。
    然而那侍卫哪里敢真的去搜查金尊玉贵的太子呢?便只是伸出手在太子的胸前背后轻轻碰了碰,几乎没有都没有挨上去,便躬身行礼道:“太子的身上绝无此等物什,请大家放心。”
    既然太子都这么做了,虽然只是做样子,可其他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元英和元烈对视一眼,心头却都不约而同掠过一丝冷笑。
    众人纷纷都接受盘查了,当然女眷是特意隔开了一间雅室,由德高望重的贵妇人进行监督,一个一个的接受盘查。
    等所有的人都转了一圈出来,桌子上倒是多了不少可疑的东西。郭平一样一样的检查,最终目光落在了一封信上,他拈起那张信封,抽出了里面的纸条,随后抖了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这张纸却是完全空白的!并没有郭平所想的那布阵图。郭平微微一愣,便预备放下纸,转身去盘查其他的东西。
    此刻只听到郭澄高声道:“稍等一下。”
    郭平扬眉看了郭澄一下,郭澄大跨步地走了过来,一把抢过郭平手中的纸张,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又仔细辨认一番,才笑道:“这张纸张颇有奥妙,郭大人不妨请人用烛火来照。”
    郭平面上露出一丝惊疑,他心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但是当着众人面他又不好说些什么,便命人去办了。蒋南冷笑一声,郭家公子自作聪明,他是故意让人搜到,到时候便说是在地上捡来的,反正那信可是元烈和李未央的情信,这样一来,他们自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很快便有人送了一盏蜡烛来,郭澄微微一笑,将那烛火点燃了,用纸在上面照了三照,随后将熏出来的字迹给众人看。
    众人一瞧,面色皆是一变!
    很快便有人将那张纸呈给太子,太子看了一眼,眸中划过一丝厉色:“郭大人!这可是你丢失的布阵图吗?”
    郭平一愣,随即上前一瞧,面色顿时变了,这的的确确就是他丢失的布阵图!只不过这布阵图怎么会突然隐形的呢?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关键,猛地回头,他厉声道:“这张纸究竟是从何人的身上搜出来的?!”
    蒋南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可怕,他突然隐隐的明白了什么,随即便是浑身巨震!
    郭舞认出了那纸条,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惊异,随即生怕扯出蒋南,赶紧道:“这还用说吗?这里唯一的一个大历人便是这张纸的主人吧!”
    李未央却微笑道:“众人说得不错,只可惜我并非唯一来自大历的,在座的诸位中可真有一位真真正正的大历贵公子,大家怕还是不知道吧?”
    太子一听,面上出现一丝诧异,慢慢地道:“郭小姐此言何意?”
    李未央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蒋南,冷笑一声道:“临安公主身边的这位南公子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太子殿下也不清楚吗?”
    临安公主勃然色变,恼怒道:“郭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牵扯到南公子的身上?”
    李未央慢慢地笑了,那笑容里含着一丝嘲讽,仿若叹息地道:“临安公主将此人留在身边多时,却不知道他的来历,这不是很奇怪吗?所谓南公子乃是大历蒋家的四公子蒋南,曾经的虎威将军,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样的人来到越西却隐姓埋名,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关于蒋南的来历,他们都曾怀疑过。只不过越西向来繁荣昌盛,引来不少异国他乡的人士,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刚才听李未央所说,这蒋南的身份倒真是不同寻常,大历的蒋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豪门贵族,他们家的四公子,怎么会跑到临安公主府上屈尊做一个小小的男宠呢?这简直传出去都没人相信,滑天下之大稽!
    临安公主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没想到蒋南的身份被李未央一语道破,其实在这之前她也并不知道蒋南的来历。对于她来说,男人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要能讨得她的欢心,蒋南恰恰合了她的心意。
    当然在她倾心蒋南之后也曾经一度想要找寻他的来历,所以派人暗中查访,只不过最终得到的不过是只言片语,并不知他真实的身份为何。直到后来,他主动坦白一切,她才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及和李未央之间的深仇大恨。
    在场众人之中,唯独郭平和郭舞面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那一日在书房之中,蒋南已经明明和他们说的很清楚,他是来自大历的蒋家,与李未央有不共戴天之仇,只不过此刻被李未央当众揭穿实在是难堪,郭平面上不禁闪过一丝怒色:“郭嘉,纵然南公子来自于大历,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提这个做什么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我曾经是大历的安平郡主就让诸位念念不忘,怎么换成南公子大家就完全忘记了呢?这岂非是故意偏袒!”
    郭平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他冷冷地道:“郭嘉,南公子的确是来自于大历,可这也不能证明布阵图是他偷的啊!”
    李未央冷笑一声,问旁边的护卫道:“你们刚才搜索了半天,那张纸究竟是何人身上的,为何不敢说呢?”
    众人便都看向搜查的护卫,其中一人瑟瑟发抖地跪下道:“太子殿下,这张纸条正是从南公子的身上搜出来的。”
    众人不言声了,谁也想不到这纸条竟然是从南公子的身上搜查出来,想到临安公主刚刚信誓旦旦的模样,有人想笑却是不敢。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刚才已经言明,若是纸条在谁的身上,那么行军布阵图就是谁偷的,怎么现在大家都不说话了呢?”
    临安公主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厉声呵斥道:“郭嘉!分明是你故意栽赃陷害!这纸条一定是你偷的!”
    李未央轻轻地笑了,笑容之中说不尽的冷漠:“临安公主殿下,我虽然是个弱女子,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也能冤枉得了的,南公子的武功在这园中恐怕无人及得上,真正能偷布阵图的人不是他,难道还是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这事传出去都没人相信吧。”
    郭平的目光冷冷地逼视着赵月!眼中恨意无限,如今他再笨也明白了,赵月当初是演了一出苦肉计给他们父女看,目的便是为了让他们相信赵月和李未央之间生出了嫌隙,随后赵月再故意将李未央和元烈的信函出卖给了郭舞,郭舞信以为真,自然会藏在身上。事发之前却又被蒋南夺了去,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所谓李未央和元烈之间的情书竟然就是他们心心念念要栽赃陷害的布阵图!
    如此的设计其实非常的简单,怪就怪在,他们报仇心切,误信了赵月这个小贱人!郭舞踏前一步,恨不得上前给赵月一个耳光!
    郭平及时挡在她的面前大声道:“太子殿下!此事怕是另有玄机!南公子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盗窃这个布阵图呢?说不定有人故意陷害!”
    元烈冷笑一声道:“郭大人刚刚你还说偷布阵图的人来自大历,怎么换了南公子你就改主意了呢?还是说你分明就是故意陷害郭小姐,见这张图不在她身上,便想要反口吗?这蒋南的的确确是来自于大历,而且是显赫的贵族,他隐姓埋名来到越西不是别有所图还是什么?寻常男子会甘心去做一个男宠吗?”
    元烈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男宠二字是蒋南心中最深的痛楚!他几乎忍不住上前就要动手,可是他及时的克制住了心中的恨意,他冷冷地望着元烈,慢慢地道:“旭王殿下,谁人没有过去?你对我如此咄咄逼人,是想让我将一切都抖出来吗?”
    旭王微笑道:“抖出来?抖什么?你是不是想要告诉众人我真实的身份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父王和陛下早已知晓,不错,我也是在大历长大,而且就住在李家,原来的名字是李敏德,是李丞相的侄子,怎么?很惊讶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什么值得威胁我的事情吗?这不过是为了我的安全,隐藏了真实身份罢了。”
    众人没有想到,元烈的身世也这样稀奇,元英笑了笑,竟然开口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旭王叔在世的时候曾经与我们说过,他的儿子流落在外,他多方查证发现他便是成长在大历,只是究竟在何方,在哪一家,他一直没有找到,如今看来,旭王和郭小姐还真是有几分缘分啊!”
    元烈瞧了元英一眼,冷笑,你还真是多事,生怕别人忽略你的存在。
    可不是有缘分吗?这两个人都是越西的血统,却莫名其妙在大历遇上。众人不禁想到前不久元烈对郭嘉那副追求的态势,心头便明白了过来。虽然事情确实是巧合了点,但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旭王元烈对郭嘉穷追不舍了,是啊,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怕是日久生情来的更多一些吧。
    郭夫人看了郭嘉一眼,心头越发地惊讶:元烈竟然也是在李家长大,这一点嘉儿为什么从没提过呢?这样一来,他们两人的感情岂不是更加稳固了吗?
    她想了想,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如今对方咄咄逼人,目的就是把一切栽赃在女儿的身上,她必须想法子帮女儿摘了这个罪名才是。想到这里,郭夫人看向了齐国公。
    齐国公此刻才开口,慢慢地道:“太子殿下,刚刚临安公主所说不无道理,盗窃布阵图的人必定不是越西人,可是在座的在大历长大的却有三人,南公子,我的女儿郭嘉,还有旭王元烈,可惜不管是郭嘉还是元烈,谁都没有必要去盗取布阵图,唯一可疑人便只有南公子,因为他既非越西血统,也无所凭靠,难道还不够确认他是奸细吗?”
    临安公主怒气冲冲地道:“齐国公,蒋南好端端的在我身边坐着,他何曾去过书房,又何曾盗窃过布阵图?”
    郭导哈哈大笑道:“临安公主,即便不是他做的,也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做的,你刚刚不是说过这个话吗?怎么又反口了呢?”
    不错,刚刚临安公主的确是这样说李未央的,现在郭导将这话还给临安公主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临安公主恼怒得眉头隐隐发颤,却说不出一个字,现在人赃并获,她要怎样为蒋南开脱,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题。
    就在这时候,从刚才花园里聚会开始便不见了的郭敦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他的手上还揪着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少年,他一把将那少年推倒在地,冷声地道:“你们看这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走来走去,我瞧他可疑便将他捉了进来,郭大人你可认识他吗?”
    郭平仔细瞧了瞧,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郭敦看了那少年一眼,冷声道:“还不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少年地抬起头,瑟瑟缩缩地看了众人一眼,见满座都是贵人,心头不免害怕得很,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只是在街头乞讨为生的乞丐,想着……今天这里有乐声传出来,必定在举行豪华的宴会,结束后大人们能够赏赐些吃的,所以才在门外徘徊,没成想却被这位公子抓了进来。”
    太子看了他一眼道:“郭公子,既然他只是一个寻常乞丐,你将他捉进来,又是想做什么呢”
    郭敦冷笑一声道:“乞丐?!乞丐会在门后不断地窥探?乞丐会向人打听里面有没有一个年轻的公子传消息出来?!”
    郭平面色一变,冷声道:“传什么消息!?”
    郭敦淡淡一笑,转而对少年厉声道:“你自己说,不让我就把你交给京兆伊大人投你下狱,你可得想明白了!”
    少年吃了一惊,连连在地上叩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啊!我不过是街边的乞丐!混口饭吃而已,您何必这样生气呢?”
    郭敦冷笑一声道:“你只要说了实话,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可要是说半句谎言,哼!小爷绝饶不了你!”
    那乞丐被郭敦一吓,喉咙都像是被手抓着,说话瑟瑟缩缩,倒也还清楚:“我,我……我不过是为了五十个铜板!公子,公子何必难为我!今天一早,我本在街边行乞,突然有一位公子找上了我,说只要我今天午时到这院外,他在院内丢一块石块出来,石块上绑着一封信,叫我带着这封信悄悄地出城,除了城之后,他说自会有人联系我,我,我,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啊!只不过是送信而已!但是我在外面绕了很久,却迟迟不见他出来,想要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此言一出,众人便都恍然大悟,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那蒋南。
    蒋南的心刚才提的老高,如今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此刻这花园里寂静得连一个火星就能爆燃起来!他把心一沉,快步走了出来,立刻跪倒:“太子殿下!蒋南没有!绝对没有收买这个乞丐为自己送信!”
    他的声音虽还沉着,可是不易察觉之间却像是秋风里的树叶,手脚在瑟瑟发抖。
    郭家的几位公子,见到蒋南这副模样心头都觉得解恨。
    李未央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蒋南一直对自己紧追不舍,如今看到他明明害怕,却还要装作无所谓的神情,不免觉得快意,只是脸上一点都不肯露出来。
    临安公主还护着他:“皇兄,蒋南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收买这个乞丐!”说着她拔出周围护卫的长剑,快步走过去将长剑架在那乞丐的脖子上:“说!到底是谁收买了你!只要你老实说我就放了你!不然你人头落地!”
    大家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有想到临安公主竟然如此霸道无理!
    那乞丐的眼中涌出无限恐惧的神情,声音更加的破碎不堪:“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这位公子!”他的手指指向蒋南,一个劲儿地颤动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给了我五十个铜板让我送信!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饶了我吧!绕了我吧!”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的往后退,脖子却在那剑刃上擦出了血痕。临安公主怒气冲天,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落下!
    郭敦一个箭步上去,一脚踢飞了长剑!那长剑“啪”的一声,刺入木桌面上!真真的‘入木三分’!剑身还在不住的晃动!看的人胆颤心惊!
    郭敦怒道:“临安公主,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公主你竟然不顾国家大义!你还配做越西的公主吗?!”他的声音透出了极端的怒意。
    众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异样的神情,他们用一种特别愤怒的眼神看着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转头看向了太子:“皇兄……”
    太子突然站起,勃然大怒:“临安!到了如此地步,你居然还袒护着蒋南?!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居然敢做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还不跪下!”
    临安向来畏惧太子,见太子发怒,腿下意识地就发软,可是看着跪在地上的蒋南,她不由自主挺起了脊背,快步走了过去,并肩和他跪在了一起高声道:“皇兄!蒋南一定是受人诬陷!你若不为他做主!便将我这妹妹一并杀了吧!”
    太子面色一白,顿时怒气冲冲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给我把临安公主拉下去”
    太子身边的人闻言,全都涌上来。临安公主还来不及反抗便被那些护卫捉住了手臂,硬生生地拖到了一边,临安公主不住的反抗,鬓发都散乱了都全然不顾得,实在是失去了一国公主的风范。
    为了心爱的男人,还真是疯狂,不过,这还只是刚开始。李未央远远地瞧着,面上划过一丝冷笑。
    郭平和郭舞胆战心惊地看着,心头的那种恐惧就别提了,他们深怕蒋南把自己供出来。可是蒋南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并没有把一切都说清楚的意思,郭平心中暗自庆幸。其实他不知道,蒋南并非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而是他情愿自己身死,也要给李未央留下一个隐患,只要郭氏父女在,迟早会逼着李未央走上绝路。
    说到底他就是不愿意让对方称心如意,以为从此可以安享太平,更何况,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等到临安公主回到公主府中,自然会想办法营救他出来,他既然能从大历的天牢中逃出来,难道换了越西就不成吗?所以他低着头,并不为自己做徒劳无功的辩解。
    郭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好在太子殿下英明,及时替我捉住了着奸细,否则让布阵图传了出去,我的脑袋也要不保了。”说着他上前向太子叩首,太子亲自搀扶他起来,安抚道:“既然布阵图已经找到,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我会向父皇求情,让他宽恕你保管不善的罪名。”
    郭平等的就是这一句话,赶紧地说道:“多谢太子!多谢太子啊!”
    郭舞向太子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眼,但太子只是淡淡的一瞥,丝毫不放在心上。
    就在这个时候,李未央却突然道:“请等一等!这件事情恐怕还未水落石出。”
    李未央说这一句,众人便都愣住了,纷纷向她瞧去,她一身华服衣袂翩飞,本就生得容貌温柔。这些年来稚气渐渐退去,美丽的面孔上竟也历练出一丝迷人的英气来,顾盼之间风采照人,那一双美丽的眸子更是凌冽之极:“太子殿下,不知这布阵图可否借郭嘉一看?”
    郭平挡在了太子身前,喝道:“郭嘉!这岂是你这等女子可看的?还不退下!”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大伯父何必如此惊慌不安呢?莫非这图上还藏了什么秘密不成?”
    郭平恼怒道:“这布阵图乃是军机大事,你个女儿家怎么能关心这种事?!既然今天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就请回吧。”
    李未央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若是寻常,我必定不会做出如此无礼的要求,只是今天的事情,你们众口一词都说此事都与我有关系,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我才同意搜身,好不容易才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心中终究存了疑惑,若是太子殿下允许,可将这图借我一观,也好解我些许的困惑。”
    太子凝目瞧她,似笑非笑道:“郭小姐心中有何困惑吗?”
    李未央不疾不徐地道:“书房重地,闲人免进,蒋公子一介外人怎么能够摸到书房在哪里?又怎么会在侍卫重重的情况下得到这布阵图呢?此事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元烈上前一步,笑着道:“郭小姐是闺中女子,不方便看这布阵图,我算是朝中重臣,我想这图给我看一看,应当没什么吧?”
    不只是他,连元英也走出来道:“皇兄,这图可否借我一观呢?”
    他们两个咄咄逼人,太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擦觉的冷意。事到如今他若是再捂着这张图不放,倒显得别有用心了,众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三人,掩饰住了脸上的惊异。
    郭平虽然有一点恼怒,在他看来这倒没有什么不能瞧的,想到这里便看了一眼太子道:“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点了点头道:“既然静王和旭王两位都有心看一眼这布阵图,倒也没什么,给他们瞧吧。”
    郭平闻言实在无法,便老老实实地将这图交给对方。
    元烈抢先拿到了图,仔细上下瞧了瞧,最终指着这宣纸角落一头的蝇头小字道:“这是什么?”
    太子和郭平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上前一瞧,只见见那宣纸上的确有一行小字,只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元烈淡淡地道:“传闻天下之间有一种秘术,即为微刻,想不到这里也有人能用这样小的字将话写出来,只是不知这一行字究竟写的是什么。”
    元英微微一笑道:“这也无妨,我那里有一样从异国传来的宝物,可将字体放大无数倍。来人!去取来吧。”他的护卫即刻便去了,不多时便从马车里取出了名叫多宝镜的东西。
    元英将这多宝镜放在了纸上,透过镜面去瞧纸上的字,随后念了出来:“大历皇帝陛下亲启——”
    然后元英的面色微微的变了,他将这张纸突然递给了太子,冷声道:“太子殿下!后面的署名,是台甫!”
    所有人都呆了,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位兵部尚书郭大人便是字台甫!
    李未央微微地一笑道:“大伯父,这封信莫非是你要送给大历皇帝陛下的吗?”
    郭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雪一样的白,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张纸上竟然会有这样一行字,而最后的署名竟然是自己的字!他的牙齿隐隐的在颤抖!猛地跪倒在地道:“太子殿下,此事纯属诬陷!我绝不敢做出这等背叛皇室!背叛国家的行为啊!”
    郭澄慢慢道:“大伯父,你说这话,未免是推卸责任了!刚才嘉儿说的对,这戒卫森严的书房怎么会无端的让人闯了进去?这蒋南公子若无人引路又怎么会找到这封秘信?!尤其他又怎么知道这布阵图在你的书房呢?可见是你一早将此透露给他,还故意用此诬陷我妹妹!真是其心可诛其罪不可恕!”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辞咄咄逼人,眸光也放出厉色。
    郭平的汗水“唰”的一下全都流了下来,这下连郭舞也恐惧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张纸条上还有这样一行字!一心一意想要诬陷别人,不曾想成了他人的笼中鸟!这天与地的反转来的如此快!让郭平几乎都没办法狡辩!
    他砰砰地在地上磕着头道:“殿下!多年来我兢兢业业为陛下效劳,为国家烦忧,从未做出一星半点对不起国家的事情!这份布阵图自来我府上开始我便日夜派人严密看守!我实在不知道这南公子是怎么得知!是如何盗窃的!更加不明白着这信上竟然有这样一行字啊!恐怕是有心人故意陷害我呀!”
    齐国公看到这里,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的明白了,这件事其实跟自己的女儿郭嘉和他的三个儿子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事已至此他不能多说什么,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出,是这大哥诬陷郭嘉与大历勾结,妄图盗取国家的机密在先,若非如此,也不会被郭嘉反咬一口。
    齐国公转开了目光,不再去瞧那郭平凄厉的模样。
    太子的口气沉甸甸的,带着巨大的威压道:“这字迹还得好好地辨认,是否真的出自于郭大人手中,恐怕还未必吧,说不准是有心人陷害,所以郭小姐不必这么急着下定论。”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不是有人构陷,只要略微核对便可以知道,在座不少都是书法名家,一验便知道,太子殿下又何必推诿?”
    太子冷眼望着她,面上却只是淡淡的,不置可否。这时候。旁边一位张御史快步走来,躬身行礼道:“殿下,我愿意查验一番,以正视听!”
    这位张御史向来是最公正不过的人,因为个性刚正不阿,曾经因为得罪过临安公主,一度被贬官三千里。近日才好不容易又回到了大都,他这时候突然走出来说这样的话,众人都纷纷点头,赞许道:“是啊,就应该让张御史来验一验!”
    “张御史是出名的书法大家,他的眼力一定不会有错!”
    众口一词,太子点了点头,将那张字条递给了张御史,张御史接过来仔细辨认:“字迹十分潦草,但从笔锋笔力,运笔的方式来看,的的确确是郭大人亲手所书。”张御史看了半天,最终这样说道。
    此言一出,郭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冷汗如浆。
    李未央冷笑一声,郭平处置军务多年,手迹传遍天下,极易为人揣摩伪造。而且她那顽劣的五哥便是最爱模仿各大名家书法,郭平为人虽然让人不齿,但他的书法绝对是一流的,郭导学了几年倒也似模似样,外人看来每一个字都十分神似。
    只不过神似是神似,郭平行迹之中却没有郭导那般飘逸笔直,害得郭导一边写一边咒骂。当然这话她是不会告诉众人的,当下她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张御史已经确定这是郭大人的笔迹,足以证明郭大人与蒋南勾结,将情报出卖给大历,为了混淆视听,还将此事污蔑在我的身上,怕是想乘乱将情报送给刚刚的那个乞丐,太子殿下,如今你要作何处理呢?”
    太子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既然证据确凿,我这便带着郭大人,哦,不,应该是郭平,和蒋南二人一起回宫,向父王禀告此事,然后着刑部详细审问,具体的结果我会告知大家的。”
    太子殿下却执意他们带回去细细审问,明显是故意偏颇,虽然大家都是这样想,面上却不露出丝毫。
    唯有元烈上前一步说道:“这就不劳太子殿下了,我会亲自送这两人入宫,并且向刑部大人说明一切。”
    太子面上露出一丝冷意,他此刻十分的冷静,这个时候不管是袒护郭平,还是坚持亲自押着他们入宫,说不定都会引起公愤,引火烧身。太子一边寻思,口中转了风:“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旭王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郭平见到救星要走,急忙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太子的袍角,嚎啕大哭道:“太子殿下!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他一边喊,一边抓着太子不肯放手。
    太子瞧了他一眼,身边的护卫已经上去拖开了郭平,郭平还在挣扎,拼命地想要靠近太子,一个护卫狠狠地给了他后腰一脚,喝道:“太子面前岂敢无礼!”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兵部尚书,转眼就成了阶下囚,谁能想到世事的变化如此得快?
    郭舞也跌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她恐惧地看着这一幕,心知:完了,一切都已经完了。
    很快,旭王便吩咐人将蒋南和郭平带进了宫,与他们同去的还有那作为证人的乞丐。元烈临走之前,看着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你且恭候佳音吧。”
    所谓的恭候佳音,便是要让李未央放心了,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等着你的消息就是。”
    李未央没有等多久,三天之后,皇帝的判决已经下来。郭平勾结奸细出卖国家机密,被判抄斩,家资全部罚没充公,家中成年男子斩首示众,女子则被贬斥为奴。而蒋南作为大历的探子,受到的是腰斩的刑罚,这种刑罚不可谓不严厉!
    临安公主几番进宫哭闹,却只被拦在了宫门口,她在宫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皇帝都不肯见她。最后,裴皇后亲自出宫,却并非为了赦免蒋南而来,而是狠狠给了临安公主一个耳光,临安公主哭哭啼啼的回来,心头将李未央恨之入骨!
    此时的李未央正听赵月说着皇帝的判决,她问道:“行刑是什么时候?”
    赵月微微一笑,慢慢地道:“就是明日。”
    明日?从前判决斩首都是三月后问斩,这次倒是十分的快。李未央想了想道,看来元烈还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明日你就随我好好去看一看吧。”
    赵月望着李未央,却是有一分惊讶:“小姐想要去看!为什么呢?”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亲自看着他死,我又怎么能放心呢?这李代桃僵之事可一不可二,蒋南必死无疑了!”
    蒋南没有想到,临安公主刚刚安排死囚替换了他,他便被人劫持。此刻,他被困在一处郊外山庄之中,他的左右两侧站着十几个临安公主府上的护卫,却是个个带伤,浑身浴血,已经无力支撑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刚刚逃到了事先选好的隐蔽地方,就被人偷袭,自己措不及防,竟然被这些人困在这里。他心里越想越糊涂,围困自己的这些人是十分精锐的杀手,却又并不是越西出名的死士,在如今的越西,怎么可能有一支这样精锐,竟丝毫不逊于曾经令他震惊的越西死士!他握紧手中的长剑,却听见外面有人朗声笑道:“放火!”
    蒋南面色一变,却见到两捆柴草扔到了门口,一个火折子丢了过来,眼看着火焰升起,马上就要烧进来,外面人大声道:“把蒋南交出来,就绕你们性命!”蒋南心中一惊,转头去看那些护卫已是目光闪动,若是他再不投降,也会被这些护卫联手出卖!不得已,他大跨步地走了出去:“我在这里!”
    刚走出去,他便被长剑架住了脖子,双手很快也被牛筋紧紧地捆在身后,他扬眉,冷声道:“是李未央让你们来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站在面前的二十人仿佛是铁心铁面,目光冰冷,毫无感情。他们并没有留下活口,将剩余的公主府护卫全部杀了,随即押送着蒋南到了一处秘密的地方。蒋南被硬生生掰开嘴巴,灌入了一颗药丸,双拳难敌四手,他原本想要反抗,却被打晕过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房间,没有门,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扇高高的窗户,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李未央,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黑暗之中,有人轻轻笑了笑,道:“是啊,我的确在这里。”
    蒋南冷笑一声,道:“你捉我来,是想要杀了我吧!如此肖小行径,令人不齿!”
    那声音温温柔柔的,毫无生气的征兆:“的确,我是女子,喜欢的手段都不太见得光,不过,你能对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动手,你又能强到哪里去?”
    蒋南大笑起来:“说到底,你这么恨我,就是为了替你那娘和傻掉的弟弟报仇吧。”当初,正是他领着越西死士开展了那场屠杀,李敏之也是他刻意留下,他知道,李未央看到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孩子,一定会气得发疯,这种痛苦,比杀了她都要痛快。
    李未央轻声地笑了:“是啊,那场景我终身难忘。”
    蒋南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咱们两人,总有一个要先死,你送我一程,我还要谢谢你。”他蒋南,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何足惧也!
    李未央叹息一声,道:“你这条性命,本来就是要交托于战场之上,可惜了!”
    可惜了三个字,传到蒋南耳中,他不禁痛苦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是,他本来应当在战场拼杀一生,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可是李未央却害得他一无所有,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简直是恨到了极点,痛到了极点!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怒声道:“你杀了我吧!立刻就杀了我!”
    李未央的笑容很淡漠,只是此时,对方根本没办法看见她的表情:“我早料到临安公主会救下你,便趁着机会捉了你来。你知道,每次看到敏之那个样子,我有多么心疼吗?”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底下的生存之道,不管是你弟弟还是你那个瑟瑟缩缩的娘,都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蒋南毫无感情地道。
    李未央闻言,静了静,良久才道:“在蒋公子心中,弱者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么?”这还真是蒋家人的理论,她是庶出的,就活该被利用、被践踏,因为她是弱者。七姨娘、敏之还有老夫人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就活该被折磨,被杀戮,因为他们是弱者。好,真是太好了!她慢慢地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准备送蒋公子一份大礼。”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手。
    只听到咔咔咔三声,这个房间的三面墙壁竟然突然打开了,蒋南一怔,随即瞳孔猛地放大,他听见了野兽的嘶吼。李未央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像是在对情人低语:“这三面墙壁背后,是一头猛虎,一头狼,还有一条毒蛇。我知道蒋公子武功盖世,是真正的强者,我想对付他们应该不在话下吧。”
    蒋南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三只畜生就能让我死吗?”
    李未央叹息一句,道:“你知道自己刚才吃了什么吗?”
    蒋南一怔,道:“你下毒?”
    李未央微微一笑,低声地道:“毒?不,这不是毒药,是会让你觉得异常饿的药,不光是你,还有那猛虎、毒蛇和狼,都灌了这药物。你不是说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吗?饥肠辘辘的你为了活下去,当然要吃掉那三只野兽,不过,它们同样也是如此啊。不知道,你们四个,谁的运气更好一些呢?”
    蒋南一怔,那三只野兽已经悄无声息地向他扑了过来。
    李未央回过头来,微笑着问道:“和我下一盘棋吗?”
    元烈笑容温柔:“你既然有此雅兴,我自然奉陪。”
    两人相视一笑,竟然当场命人摆上棋盘,对弈起来。旁边的旭王府护卫都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心中却是纳闷。那屋子里不断传来惨叫声和野兽的闷哼,显然是一场异常惨烈的厮杀。
    不多时,便有护卫禀报道:“他被毒蛇咬了一口,蛇被他捏住七寸,硬生生摔死了。”
    李未央充耳不闻,一颗棋子慢慢落下,元烈不满道:“你是在耍诈!”
    李未央失笑,不以为然道:“这叫兵不厌诈。”
    又过了片刻,护卫禀报道:“那狼吃掉了他的一条腿,不过,很快被他打死了。”
    元烈看着棋盘,道:“这颗棋子,可怎么办呢?好像已经坐困围城了。”
    屋子里面传来蒋南的惨叫声,那声音叫人连头皮都发麻,实在可怖得很。
    李未央看了一眼,道:“你心不在焉,这盘棋看来我要赢了。”
    元烈哼了一声,借机会摸了一把她伸出来的手,李未央横眉,他懒洋洋笑道:“有什么关系,我会翻本的。”
    两人渐渐投入进去,护卫再一次来禀报:“猛虎过于饥饿,抠了他的一只眼睛吃了。但他也算顽强,居然打断了猛虎的前肢。如今谁也奈何不得谁——”
    一盘棋局告终之后,元烈继续道:“再来一局!”
    李未央笑了笑,道:“你总是坐不住,再来几次,赢棋的人都是我。”
    护卫低下头去,里面是惨叫连连,外面却春意暖暖,这强烈的对比不知为何看起来如此恐怖。
    良久,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护卫固然冷酷无情,声音却也有一丝颤抖:“他的药力发作了,不得已,与那老虎一起活吃了那死蛇和狼。”与牲畜同食,鲜血淋漓,真是可怖的场景,实乃此生罕见了。
    元烈一拍桌子,道:“好!这回一定赢了你!”
    再过半个时辰,护卫的声音已经变得低下去:“王爷,那人……那人疯了一样,饿到了极点,竟然活生生捉住那猛虎,那猛虎也是饿极了,互相浑然不顾一般地撕扯着对方的肉吞吃了……”
    这场景委实让人觉得震撼,哪怕他们这等杀人如麻的,都不免心头恐怖。
    元烈挥苍蝇一般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未央,你让我三子嘛!好不好嘛!”俊美的面容,仿佛耍赖一般地道,只是配合着里面的惨叫声,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李未央却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封死了棋路。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未央连续赢了三盘棋,把元烈杀的溃不成军,而那屋子里已经再无一点声音,她才站起身,慢慢道:“算时间,差不多了吧,我该回去了。”
    元烈见她翩然离去,好奇一般地走到窗户前,仔细向内望去,却见到蒋南双腿早已被那猛虎吃掉,只剩下半只手臂,而那虎头却也同时被蒋南啃光,他拼命地趴在地上,往嘴巴里塞着生肉,大量的鲜血夹杂着白色的脑浆,从他的嘴巴里流淌出来,然而他却像是“打摆子”似的全身颤抖着,还是控制不住地拼命吃着东西,这场景委实过于骇人。
    元烈的目光变冷,这药物服下去,只会一刻不停地吃,不停地吃,直到把肚腹涨破为止。最可怕的是,他的意识还会异常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把一切都吞下去,清醒地感觉到每一丝的疼痛,清醒地看着自己躯体发疯。蒋南一边咒骂着,然而此刻已经没人在意他咒骂什么,而他的肚腹也越来越大,很快,他再也摸不到东西可吃,他竟然抬起自己被猛虎咬断的身体,往嘴巴里塞进去。只听到一声啪嗒,他的肚子竟然硬生生裂开,仿佛有什么器官在他体内炸裂开来,他猛的顿住了动作,砰然倒了下去……
    元烈叹了口气,道:“谁让你非要说什么弱肉强食,这世上哪里有强,哪里有弱?她顶不喜欢听这些话了,瞧瞧,活生生撑死多没意思,将这尸体包扎好,送去给临安公主吧,希望她会喜欢这份礼物。哦,扎得漂亮一点。”
    ------题外话------
    编辑:我发现,你在黑暗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小秦:是啊,我一直努力奔赴阳光,结果一群群的渣妹向我伸出的罪恶的爪子……所以,我就下去了,>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8:53
    205 魑魅魍魉

     临安公主在家中正等着别人护送蒋南归来,然而左等右等,却都见不到心爱之人的踪影。到了黄昏时分,一辆四轮马车悄悄装着一个很大的箱子,马车停在临安公主府的后门,驾车的人丢下一个大箱子便走。
    守门人见到这一幕十分惊讶,却见到那黑漆木的大箱子上贴着封条,只写着六个大字:临安公主亲启。很快,这个箱子被送到了公主府的客厅,临安公主听闻护卫的禀告,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走到箱子面前,冷声地道:“什么人送来的?”
    护卫低下头道:“回禀公主,奴才们去查看的时候,那送箱子的人已经走了。”
    临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那箱子上,因为心情不好,她只以为是谁家送来的礼物,便随口道:“打开吧。”
    护卫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大都之中多得是达官贵人来讨好公主的,所以他们想也没想,就上前打开了箱子。谁知就在箱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不,与其说是惊奇,还不如说是惊恐!负责开箱的护卫“啊”的一声,倒退了两步!
    临安公主恼怒地看了他一眼道:“干什么!?”随后她的目光才移到了那箱子,紧接着,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变得苍白如纸。她下意识地颤抖道:“蒋、蒋南!”她快步地跑了上去,一把抓住那箱子,尽管箱中人早已支离破碎,伤痕累累,可凭着那张熟悉的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蒋南。
    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箱中人的头颅。那令她迷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野兽的爪痕,十分的可怖。她却像浑然感觉不到似的,将蒋南的头抱在自己的怀中,突然放声大哭。
    周围的护卫看到这一幕,都露出恐惧的神情。他们跟随临安公主已久,早知道她的个性,从未见到过她为一个人如此的伤心!不免齐齐跪下:“公主节哀!”不想临安公主却猛地抬起头来,厉声道:“竟然把这样的箱子送到我的跟前来,你们这些蠢材!”随即,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酷寒:“把抬箱子的四个护卫全部拖下去砍了!”毫无一丝感情。
    那抬箱子的四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其他人拖了下去。
    临安公主望着蒋南的头颅,一字字的咬牙道:“李未央!一定是你!是你杀了我最心爱的人!”她豁然起身,却依旧将那头颅爱恋地捧在怀里,低声地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你放心吧。”
    如同情人一般的低语,让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婢女浑身颤抖起来。
    临安公主一个眼波横来:“去准备马车,我要立刻进宫!”
    婢女们瑟瑟发抖地道:“是!”
    不过小半个时辰,临安公主便进了宫。然而皇帝不肯见她,裴皇后也不肯见她。但这一回她像是铁了心,“扑通”一声,就跪倒在裴后的寝宫门前。裴后身边的宫女低声劝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能见客,您还是先回去吧。”
    临安公主头也不抬地道:“我就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母后肯见我了,我再进去,否则我绝不离开!”
    宫女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来劝她,恭敬地退了下去,只站在走廊上默默地看着这位骄傲的公主。临安公主的身体跪得笔直,在烈日之下,她的神情仿佛冰雪一样寒冷,嘴角紧紧地抿着,眼神之中藏着无尽的恨意,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裴后宫中的大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四个时辰之后,裴皇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让临安公主进去。
    临安公主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脚早已发麻发软,根本支撑不住。旁边的宫女连忙上前搀扶她,她却一把挥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裴皇后斜卧在美人榻上,穿着紫色的宫衫,美丽的缎裙,像是头疼病犯了,精神恹恹的,旁边的宫女垂手而立,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临安公主扑通一下跪倒在裴皇后的面前:“母后!请你为我复仇!”
    裴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临安!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临安公主咬牙:“女儿没有错!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自己心爱的人!母后不想帮我也就算了,难道现在连为我复仇都不肯吗?”
    裴皇后冰凉的眼神在临安公主的脸上拂过,却还是淡淡的:“我早跟你说过,技不如人,就要输得心服口服,偏偏你却不信,还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不惜得罪整个郭家!你不用再哀求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为你复仇的!因为现在还不到时机,贸然动手,只会给郭家可乘之机,反倒连累了你的兄长,得不偿失!”
    临安公主咬住了嘴唇,突然大声地道:“母后为何你这样的偏心!?我也是你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你只一心记得雍文太子,记得安国公主!我有哪里不如他们?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抱养来的吗?”
    裴皇后勃然色变,扬手就给了临安公主一记耳光:“临安!胡说八道些什么!?”裴皇后素来十分矜持,虽然十分狠毒,却从来不曾亲自动过手,她如今给了临安公主一个耳光,已经是气到了极点,连声音都变了调。
    临安公主向来是恐惧裴皇后的,可她现在仿佛豁出去了一样,声音冷淡道:“母后何必这样恼怒,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吗?因为大哥是长子,小妹天生就会讨你欢心,所以向来你就护着他们,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你不珍惜我,甚至要任由外人欺负我?”
    裴皇后的指甲十分尖利,上面镶嵌的宝石划破了临安公主的脸,一颗血珠从临安公主的眼睑滑出,一直滴落到下巴的位置,看起来仿佛一道血泪,十分的可怖。裴皇后说不出话了,她第一次觉得哑然。的确,临安公主说的没有错,雍文太子是个男孩子,所以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而安国公主天生是一个石女,裴皇后觉得愧对于她,对她更是十分的放纵。只有临安公主,只有她,裴皇后总是漫不经心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女儿,哪怕在三个孩子当中她是最敬重自己,最听自己话的,也是一样。
    裴皇后最见不得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天长日久也就逐渐疏远了,可是如今见她满脸怨恨,一身愤怒地跪在自己面前,裴皇后惊觉对方眼中的绝望是那样的凄厉,显然已经被逼到了极处。
    裴皇后默然良久,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或许我对你是有疏忽,但我给你的荣宠还不够吗?那一日你却为了蒋南跪在宫门口求情,为了一个男宠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你!你是堂堂的公主殿下,却如此自甘堕落,你对得起我栽培你的苦心吗?”
    临安公主脸上的血泪流得更盛,眼中却是没有一丝的动容:“母后,你说到底,就是轻视我,就是畏惧郭家,你不肯为我复仇,那我就自己去!”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站住!”裴皇后厉声地道,她仿佛是气极了,抓住了美人榻的边缘,用力的连指节都隐隐发白!
    临安公主站住脚步,身形却是一动不动,显然她不欲回头,除非裴皇后答应为她复仇。这时候,外头有人回禀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这声音打断了裴皇后即将喷涌的怒火,裴皇后冷声道:“叫他进来。”
    雍文太子很快进了殿,见到殿中的情景,便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临安,你又来骚扰母后吗?”
    临安公主望着她的兄长,冷冷地道:“今天黄昏时分,有个人送了一个箱子到我的府上,箱子里装着蒋南的尸体,而且被野兽啃得四分五裂,十分的凄惨,你说这不是毫无遮掩的羞辱又是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我注意公主的的身份,可当别人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的时候,我要这身份又有什么用!?当我心爱的男人就这样被人杀了的时候,我这个公主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雍文太子面色微微一变,他扬眉道:“有人杀了蒋南?还送到你的府上?”
    事实上,临安公主偷偷计划救出蒋南,并用死囚替换的事情,雍文太子心中是有数的。只不过他觉得这个妹妹对蒋南如此执着,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放走了他,谁知中途竟然出了这档子事。他想到这里,不免叹息了一声道:“这也是他的命数,怪不得别人,若不是他先出这样的损招在先,又何至于被人冤枉,你就不必为他担心了,母后说得对,若是贸贸然对郭家动手,反倒于我们不利,你就不要为难她了。”
    临安公主面色越来越白,额角隐隐的脉络显出一丝青筋,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大哥,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听母后的,可现在我落到了什么地步!?我的婚姻,我的丈夫,我都不喜欢!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皇位铺路,现在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他却这样断送了性命!你说我甘不甘心!若是有一天,别人夺了你的皇位你可情愿?!你可愿意忍?!”
    雍文太子微微一愣,随即落下高高挑起的眉梢,若有若无的,反倒轻声笑了笑道:“临安啊,你终究还是个傻子,难道你看不出来,从一开始,这出局就已经错了吗?”
    临安公主愣了愣,看着雍文太子,面上露出一丝疑惑。
    雍文太子冷淡地道:“你一直说这件事是李未央所做,不错!我承认这一点,但此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她的心计和手段,而在于她笼络人心的能力,难道那一天的情景,你还没有看到?郭家三兄弟,静王,还有那旭王,全都站到了李未央的一边!她入大都不久,就这么快聚集了三方势力,这样的人你能轻易去动她吗,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只是为了这样一件事情,为了一个区区的蒋南,就坏了大局,实在是得不偿失啊!若是你愿意等,不消三五年我便可以将李未央的头颅亲手送到你手上!到时候,你要怎么对付她都由得你。”
    临安公主嗤笑一声道:“三年五载?!大哥,怕我还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就已经被那头厉兽咬得骨头都不剩了!”
    雍文太子见她始终都不听劝说,不由面上多了一丝恼怒道:“那你又想这样?让裴家明刀真枪的和郭家战斗?怎么多年都过去了,彼此按兵不动,你以为真的是因为我和母后惧怕他们郭家吗?”
    临安公主冷笑一声道:“你们惧怕的不是郭家,也不是陈家,你们惧怕的是父皇!”
    裴后面色完全的变了,在这一瞬间,她的脸色竟然僵如一张死人的脸,十分的可怕!窗外晚间的雾气越来越浓,影影约约在窗纱之中透出一丝光亮,使得整个大殿更加的朦胧。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裴皇后即将大发雷霆的时候,却听到她淡淡地叹息了一声道:“临安,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听不听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这些年也确实对你忽略了,若是你愿意,今后我会好好地补偿你。”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9:08
    206 惠妃省亲

    此事过了不久,便是郭惠妃回齐国公府省亲。在向越西皇帝禀报了省亲的事宜之后,齐国公府终于迎回了郭惠妃。郭夫人亲自陪着惠妃进了门,只见到国公府的花园被一汪湖泊分成了内园和外园,中间铺着美丽的花木和甬道,虽然没有明确的界限,内外却很分明。
    这是一个十分晴朗的天气,郭惠妃走到凉亭,不禁停了下来。郭夫人见她如此,便吩咐人安排了果品,道:“咱们在这里先坐一坐吧。”
    凉亭不远处,便是美丽的湖泊,湖水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李未央静静陪在一旁,只是微笑。郭惠妃看了一眼郭府的环境,心情显得十分的愉快,笑道:“大嫂,记得我走的时候,这园子就是这样,现在我回来,它还是这样,几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呢!”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园子虽然没有大变化,可是孩子们都长大了呢,你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可现在连静王殿下也是个英气逼人的青年了。”
    郭惠妃看了一眼坐在旁边英俊挺拔的静王元英,淡淡一笑道:“是啊,光阴如梭,一眨眼的功夫,我的鬓间已生出了华发。”
    郭夫人却并不这样看,只是轻声道:“只要能看到孩子平安的长大,便是我们老一些,操劳一些也是无所谓的,娘娘说是不是?”
    郭惠妃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李未央,心中不免想起曾在宫中听到的那些传言,她有心在此刻说几句,但看在周围的人这么多,她便忍住了心中的话,只是说道:“府中可还好吗?”
    郭夫人笑道:“公主听说您要回来,可开心得不得了,说是要亲自布置宴席,呆会儿要给您一个惊喜呢,这不,现在就拦着我不让你进内厅,不知在做些什么。”
    郭惠妃笑了笑,总算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见到陈留公主的原因,她心中十分的想念母亲,可是陈留公主这样说了,她也只好继续在凉亭坐着。郭夫人看出郭惠妃似乎有话要说,她想了想,挥退了身后的婢女,这才轻声道:“娘娘,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惠妃没想到郭夫人这样的直接,便道:“我在宫中听说了郭平、郭腾两兄弟的事,还听闻清平侯夫人甚至上门大闹了一场,可有此事?”郭惠妃虽然人在宫中,可是耳目众多,更何况清平侯夫人上门大闹的事情,这附近怕不是没有人知道的。那清平侯夫人性子泼辣,个性更是嚣张,她从这里离开之后,便开始四处宣扬,说齐国公郭素是如何迫害自己的一双兄长,又是如何怠慢她这个姐姐,虽然众人都知道此事怪不得齐国公,可是日子久了,难免生出些流言蜚语来。
    郭夫人心头恼怒,可是碍于对方是夫君的长姐,不能作为,听到郭惠妃主动提起这件事,她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她能够像贵妃娘娘这样通情达理,事情也就好办的多了!”
    惠妃微微一笑道:“她和我并非同母所生,当然不是一条心,只不过如此刁蛮无理,也真是世所罕见了,希望母亲不要为她伤心才是。”
    郭夫人却不以为然道:“公主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怎么会不伤心呢?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冲了进来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个劲儿的指责自己的弟弟,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逼得我们无路可走,又是谁一心想要陷害我的嘉儿,她这样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我们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去和一个泼妇计较。”
    郭惠妃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其实,清平侯夫人倒是不足为惧,我觉得临安公主才是个大麻烦!”
    郭夫人闻言,轻轻地皱起了眉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临安公主特地进宫见裴皇后,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出宫的时候,面色十分的难看,从那天开始,她就关闭了公主府的大门,闭门不出了,也不知道背地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郭惠妃显然也为这件事情忧心忡忡,道:“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你们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郭夫人为难道:“她毕竟是一国的公主,再怎么过分,我们也得忍让着。”
    郭惠妃却摇了摇头道:“不是你们忍让就能够解决,临安公主为了那个男人恬不知耻的跪在宫门口,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想也知道,她会怎么对付嘉儿了,这些日子,嘉儿还是呆在府中不要出门,免得惹出什么祸事来。”
    李未央闻言,淡淡一笑道:“娘娘,怕是我即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会有人找上门来。再者说,清平侯夫人突然上门挑衅,又在外面传播那些谣言,临安公主却一反常态闭门不出,这两人的行为实在是奇怪得很,娘娘不这么觉得吗?”
    郭惠妃闻言却是一愣,她和郭夫人对视一眼,立刻就察觉了不同寻常之处,她想了想道:“你是说……”
    此刻,一直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元英目光中含着一丝冷淡的笑,慢慢地道:“母妃,嘉儿是说,恐怕这临安公主已经和清平侯夫人结成了一线,一个在暗,一个在明,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都对咱们虎视眈眈。”
    郭惠妃面上掠过一丝惊怒:“难不成他们还想怎样?要嘉儿去抵命吗?!”
    元英看了李未央一眼,微笑道:“恐怕的确如此。”可是,他从李未央的面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失措。
    郭惠妃想了想,突然转过头看向郭夫人道:“若真是如此,那温歌和澄儿的婚事,还是想法子推了吧。”
    李未央听到这里,却是眉心一跳,同时看向了郭夫人。
    郭夫人皱起了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是没有说话,元英见到李未央一副惊讶的模样,笑道:“怎么?表妹还没有听说吗?其实清平侯的小姐,和你三哥可是早有婚约在先的。”
    李未央听到这里也不免微微诧异:“噢?真有此事吗?母亲为什么没有向我提起呢?”
    郭夫人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初你父亲在战场被那清平侯救了一命,温峥嵘便提出将他的女儿温歌,嫁给你三哥郭澄,你父亲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当初清平侯夫人也没有和咱们府上闹得那么僵,原本是想两家结亲,化干戈为玉帛,却没有想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个干戈实在不可能化解了,若是再娶了温家的女儿,恐怕……”
    郭夫人的脸上出现一丝阴云,李未央很明白她的意思,清平侯夫人对齐国公府恨到了极致,若是她把女儿嫁进来,恐怕郭府真是要永无宁日了!她想了想道:“母亲不必担心,她如此憎恨咱们府上,必定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你还不了解她,她这个人最是刁钻无礼,认准的事情,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她一共有三个女儿,每一个的婚事都是她一手做主,若是她铁了心把女儿嫁进来,必定有所图谋!娶一个儿媳妇,一不小心,就要坏咱们九代人!真是得不偿失!”
    李未央笑了,在越西的民间常常有人说:娶一个不贤的儿媳份儿会祸害人的九代,这话夸张了些,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想也知道,如果温歌小姐进了门,她必定帮着她娘兴风作浪,郭府当然没有好日子过。
    元英笑道:“如果舅母不愿承认这门婚事,找个理由推却,也不是不行呀。”
    郭惠妃轻声斥道:“你懂什么?这门婚事既然是两家早就定下的,无缘无故退婚,你将齐国公府置于何地呢?清平侯虽然为人不错,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更何况,我那长姐,性子暴躁,冷酷无情,又极为刁钻,你若是无缘无故退了她女儿的婚事,让她女儿无处可嫁,这不是仇上加仇吗?”
    李未央听郭惠妃说到这里,见到众人已是愁肠百结,不由笑道:“母亲还是听听三哥的意思吧。”
    郭夫人摇了摇手道:“你那个三哥啊,一提起此事跑得比兔子还快,可见是不愿意迎娶的。”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温小姐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坏,不会帮着清平侯夫人作恶,毕竟嫁过来,这郭府就是她日后的依靠了,若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女子,应当知道该怎么选择……”
    她的话说了一半,却看到婢女迎了上来:“惠妃娘娘,夫人,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请娘娘就席。”
    郭惠妃和众人听到这里,便站了起来,郭夫人拍了拍李未央的手道:“那些不高兴的事儿咱们就别提了,今天咱们要开开心心的才行啊。”说着一手挽着郭惠妃,一手拉着李未央便向内堂走去。元英微笑着,大步跟在了她们身后。
    内厅之上,陈留公主早已布置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郭惠妃看着满桌子的菜,眼中泪光闪动,上前向陈留公主跪下道:“母亲!”
    陈留公主亲自将郭惠妃搀扶起来:“傻孩子,快起来吧,我已经将你以前住的院子重新打理过了,可一定要留下来多住几日!”
    郭惠妃笑道:“我已经向陛下禀报,要在郭府小住几日,母亲放心便是。”
    这时候郭惠妃的行装早就搬了过来,陈留公主便吩咐身边得力的丫鬟去安顿好,郭惠妃便扶着陈留公主,听着她唠唠叨叨地吩咐些事情,母女二人共享天伦之乐。郭夫人也站在一旁,不时劝慰她们两句。
    陈留公主坐在席上,只一双眼睛不断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睛里的泪光不禁要流出来,她连忙擦去道:“我也有了些年纪,如今是太激动才会如此失态,你们不必管我,好好吃饭就是。”
    郭惠妃担心陈留公主太过激动,忙道:“母亲,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不要为了女儿这样辛苦。”
    陈留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好不容易布置了这一桌菜,你要吃下,我心里才放心啊!”
    齐国公已经微笑起来,道:“惠妃娘娘,这些菜都是公主殿下亲自为您做的。”郭家三兄弟更是笑容满面,郭导道:“娘娘,我也帮了忙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一般。
    郭惠妃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陈留公主到了这个年纪,还亲自下厨为她做了这样一桌饭菜。在宫中,她享受的全是锦衣华服,珍馐美食。可在那里,人心都是冷的,东西再好,用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快乐。可是在郭家,一桌寻常的菜色,满座都是家人,她的心中才感觉到了欣慰。她紧紧握住陈留公主的手,几乎要落下泪来:“母亲!女儿不孝!不能常常侍奉左右,共享天伦。”
    陈留公主擦去了泪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说:“傻孩子,瞧你说的这些话,会被孩子们笑话的。”
    元英笑道:“外祖母,母妃这是高兴,我可好久没见她如此开心了,再者,这一家都是自己人,还怕话传出去吗?”
    齐国公点了点头道:“静王说的是,母亲不必担心,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谁也不会笑话妹妹的。”这时,他已经不再称呼郭惠妃为娘娘,而是叫她“妹妹”足可见两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李未央看在眼里,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二十年之中,郭惠妃一共回来三次,每一次只能住上短短三天,这对于母女来说,便是长久的分离。宫中的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呢?能补偿这样的天伦之乐吗?她微笑着,亲自上去为郭惠妃布菜,郭惠妃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嘉儿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我真心羡慕大嫂。”
    郭夫人笑了笑道:“我才要羡慕你,有静王这样文武双全的儿子,不像我那些皮猴一个比一个操心,实在是没法治!”
    郭导叫了起来:“母亲!娘娘难得回来,你怎么能在她面前掀我们的短呢?”
    郭夫人瞪了他一眼道:“你们那些事情还用得着我宣扬吗,娘娘早知道了。”
    郭导摸了摸头道:“是吗?难道我玉树临风,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名声,一直传到了宫里去吗?”他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形容词,郭惠妃不禁笑了起来,道:“是啊!谁不知道郭家的五公子是大都最聪明的少年呢!”
    这一句话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满座的气氛变得十分的融洽和乐。他们就像是一家人,没有丝毫的身份隔阂,其乐融融。
    这时候,李未央发现静王元英一直望着她,她别过了眼睛,不去瞧他,对方的心思她实在是一清二楚,只不过她实在不愿做那静王妃,也只好辜负了。
    用完饭,郭惠妃便重新回到了花园里,此时陈留公主因为过于疲劳,被强迫着去歇息了,齐国公也早早去书房处理自己的公务。只剩下郭夫人,李未央,静王元英,还有郭家的三个兄弟在陪伴着贵妃娘娘。
    静王元英看着李未央道:“听说嘉儿的琴弹得不错,可否为我们奏一曲呢?”
    李未央淡淡一笑,她的琴技实在不怎么样,不知道“弹得不错”这四个字,静王又是从何处听说的?可是一转眼,又看见郭家人都一脸期待地看向她,她想了想,便不好拒绝,转头向赵月道:“取琴来吧,”随后微微一笑道:“我弹得不好,还请各位见谅。”
    郭澄拍了拍手掌心,笑道:“来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弹曲子呢。”
    很快,便见到赵月捧着一尾琴来,李未央一手拂去琴上的尘埃,笑了笑道:“我已经有足足半年没有碰过琴了,琴技疏忽,恐怕今天要贻笑大方了。”
    说着,她掀开了琴上的锦帕,轻轻弹奏了起来,元英静静地听着,李未央的琴声动人心弦,曲子正是最近大都流行的《寒江》。虽然调子十分简单,弹奏的人也没有过高的技巧,但是听起来却让人碧空如洗,心旷神怡,连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其实弹琴并不在技巧,而是在弹琴之人的心境,元英希望通过琴音了解了李未央,了解了她这个人,只不过,对方垂下的眸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却还是摸不清。
    郭导笑了起来,他喜欢李未央的琴音,那音符如同她的人一样,总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他起身,随意地取出自己心爱的长剑,修长的身躯在乐曲中骤然复活,闻曲而舞。众人没想到他有如此雅兴,不免拍手叫好。此时,郭导的剑光璀灿夺目,有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显然是兴致极高。
    平日里,郭导相貌虽然俊朗,个性也十分洒脱,可在三兄弟之中,他却总是插科打诨,说笑取闹,甚至章台走马,仿佛对一切都浑不在意,可现在看来,他一直在隐藏自己,尽量表现得平庸。李未央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手中的琴弦已然变快,郭导的剑便也舞动得更快,此刻,他已不再是尊贵的国公府公子,他只是一个物我两忘的人,他觉得李未央的琴音,时而温柔如同爱人的抚摩,时而猛烈如同鞭子抽打,那音符越来越急促,越过心头,越飘越远,穿越云层,直至永不可再闻。而此刻,他的剑势也仿佛雷霆万钧,令人屏息。
    直到一曲终了,郭导才猛然惊醒,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收起了长剑,原本那仿佛江海凝聚的光彩,淡淡地从他身上消失了。尽管他已经轻汗薄衣,呼吸潮湿,转头发现众人都怔住,不由笑道:“怎么了?”
    元英望着郭导,微微觉得惊讶。李未央总有一种看透人心的魔力,她的琴技虽然并不如何出众,却仿佛勾出了郭导心中的狂放之气。不管平日里这个少年表现得多么慵懒,对世事多么的无所谓,他的内心深处,都是渴望着摆脱一切的束缚,痛快淋漓地活着。这一点,恰好被李未央发现了吗……元英望向了对方,目光越发深沉起来。
    郭惠妃却并未注意到郭导,而是陷入自己思绪之中,片刻琴声终止,她喃喃地道:“嘉儿说她自己琴技不好,可我听着,却觉得十分的欢喜,年轻的时候我也经常坐在这里抚琴,只不过那时候大哥经常笑我,说我不是这块料,还不如砸了琴,去学那长剑,才是更适合我的东西。”
    李未央闻言,不禁抬眸看着对方,郭夫人笑着解释道:“你这位姑母啊,从小并不喜欢这琴棋书画,反倒是对男孩子家的那些刀啊,剑啊很感兴趣,为此当年还特意为她请了一位武师,她练的像模像样的,不过这也是有好处的,她如今身体康健,心境豁达,跟这些也是有关系,嘉儿若是喜欢,回头我也给你请一个武师,让你好好练几招,当是强身健体了。”郭惠妃当年,不但爱武功,性情也是十分的活泼跳脱的,而李未央,就是太安静了。
    李未央连连摆手道:“母亲不要拿我寻开心,我都这个年纪还去学什么武功?!你不是刻意让三位兄长笑话我吗!”学武讲究时间和天资,李未央知道自己并不具备这样的才能,所以她便直接拒绝了,在她看来,很多的技能并不在于多,而在于精,她最大的本事便是识人,至于武功,她身边有了赵月,武功她根本就不需要了。
    郭惠妃听到这里,目光却变得深远。不知道是否想起了过去的什么事情,面上笼罩出一种悲伤,她慢慢道:“不学也好,女孩子家学那些舞刀弄枪的做什么?我当初若是像嘉儿这样文静该有多好啊!不整天胡思乱想的……也许现在早已经嫁了一个寻寻常常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生儿育女,也不用离开母亲这么久,离开亲人这么远了。”
    李未央听她这话说的有几分奇怪,不由看向了郭夫人,却发现对方同样是愁眉深锁,若有所思。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9:21
    207 致命威胁

    郭惠妃回到郭家的第二天,陈留公主便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李未央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明白。这出宴会,一则是为了庆贺郭惠妃回家省亲,二则是为了向众人表明一种态度。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态度呢?很简单,郭平,郭腾两兄弟接连遭殃,一个身死,一个被流放,都是罪不可恕。众人看在眼里,虽然嘴上不说,心中都在奇怪。齐国公府将借由这次的宴会,向众人说明: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咎由自取,不会影响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果然,到了这一天,各大豪门都派出专人来参加,整个宴会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根本没有人提起郭平,郭腾两兄弟。当然,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满面寒霜的清平侯夫人,这一次,她带了自己的女儿温歌坐在旁边,却是一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郭夫人与她寒暄,她面上也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反倒是她旁边的温歌,表现出了特别的温和,更是柔情脉脉地看着郭澄。
    那水一般的目光,弄得郭澄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一边和郭导使着眼色,一边想着法子,推说自己不胜酒力,退出了宴会。实际上,他却是依照李未央的吩咐,去了那梅林找韩琳。在他看来,韩琳表妹可要比那个假惺惺的温歌可爱多了,最起码,她不会一面言笑晏晏地与你说话,转过脸去便毒打婢女。光从清平侯夫人的性格,他就能想到,若是他娶了温歌,他将落到怎么样的地狱里去。既然如此,他还是早做决定,趁早娶了韩琳为妙。看到郭澄找借口溜了,郭敦和郭导便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两人纷纷站起来,与一旁熟悉的贵公子们聊天去了。
    整个宴会之上,郭夫人忙着交际应酬,便顾不得李未央。李未央自得其乐地坐着,不时,有夫人小姐与她打招呼,她彬彬有礼地回应着,不过分冷淡,也不过分热情,一派大家小姐的气度。而那边的郭贵妃,早已经被无数的人包围,有巴结的,有奉承的,还有别有用心的。李未央看在这里,却是默默一笑。
    就在此时,李未央的眼前出现了一位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得相貌清秀,容色雅逸,举止之间有种超尘脱俗的气息,虽然是年少显贵,可是他的笑容不带一丝的傲慢,让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
    李未央曾今见过这个人一面,他便是陈冰冰的弟弟陈玄华。说起来,两家还是姻亲。再加上,在宫中郭贵妃和陈贵妃的关系是十分的友好,所以郭、陈两家向来走得十分近,陈玄华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李未央早已对朝中局势了解的十分清楚。这陈家虽然也是显贵,只不过,家中众人都以文官为主,是真正的清贵世家。陈贵妃在宫中虽然是贵妃之尊,仿佛比惠妃还要高一些,可事实上,陈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比不上文武兼修的郭氏。再加上多少年来,裴家对于陈家的蓄意打压和猜忌,陈氏不得不寻找强有力的外援,而郭家是最好的选择。因此,陈家和郭家的联姻,使得裴氏不敢轻举妄动,更使得各大世家对这两家十分的敬畏,这是强强联合,也是一种需要。
    陈玄华刚才远远便看见李未央坐在席上,早早就想来与她说话,尤其他看着对方那种从容自若,温和之中带着淡漠的气质,让他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亲近之意。他上前施礼道:“郭小姐,好久不见了。”
    李未央神情微动,这陈公子如同他的外貌一般谦逊,她还礼道:“陈公子,自从上次一别,的确是多日不见,二嫂上次还提起,要带我一起去陈家作客,谁知还未成行,便又遇上了。”
    陈玄华有一丝惊喜,他很明白,李未央的语气中虽有几丝热情,但那不过是看在她二嫂陈冰冰的面上,尽管如此,他已经很知足了。郭澄早已警告过他,郭家再也不会拿李未央的婚事来做交易。但他心中却对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尤其是她淡淡的笑容,更是让他难以忘怀,所以不由自主便靠了过来。陈玄华微笑道:“郭小姐回到大都不久,这里的生活还都习惯吗?”
    李未央微笑道:“郭嘉离家虽久,但这里毕竟是我的故乡,没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再加上大家都对我十分的照顾,自然是一切顺心,有劳公子关心。”
    陈玄华点了点头道:“小姐习惯就好,不过,大都的风景也是十分美妙,若有机缘,玄华愿做向导,带小姐游遍大街小巷,阅览风土人情。”
    很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了起来。这位陈公子本就是文武双全,风度翩翩的才子,再加上他刻意讨好李未央,说话便也十分的投机。
    就在此时,旁边却突然走过来一个人,冷笑了一声道:“早已久闻郭小姐亲切随和、受人欢迎,现在看来,真是面面俱到,一个不落啊。”
    李未央闻言,转过头去,却是一个青年人站在她的面前,十分的年轻,相貌很是英俊,又见身材修长,如玉树临风,只是面容冷冰冰的,整个人的相貌看起来,倒像是冰做的人一般精致。
    陈玄华见李未央愣住,不由道:“想必郭小姐还不认识他,这位便是襄阳侯府的公子,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郭小姐怕是陌生啊。”
    游庆丰微微笑了起来,淡淡道:“陈兄,我虽然不认识郭小姐,不过她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大都,如今,有名的很哪,只不过我没想到,怎么连你这样聪明的人,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呢!”
    他这样说来更显得别有用心,带了十分的嘲讽之意,这下连一向儒雅的陈玄华,面色都变了。他看了对方一眼道:“游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字字句句之间都咄咄逼人呢?郭小姐若是有何处得罪了你,你不妨直言,为何这样诋毁她?!什么裙下之臣,这四个字是可以随便用的么!”
    游庆丰冷淡地看了一眼李未央,道:“郭小姐足不出户,我们彼此更是素不相识,又哪里得罪了我呢?陈公子多想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陈玄华的面色变得十分的难看,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拦住对方问个清楚。他紧张地看向李未央,不由道:“郭小姐,你千万不要生气,他是胡言乱语……”
    李未央却神色从容,淡淡地道:“陈公子不必介怀,游公子是客人,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玄华却是愣道:“游庆丰平日里虽则冷淡,却不是这样冷嘲热讽、随意诋毁女子的人,定是那里出了差错,”他想了想,不由替对方解释道,“想必是襄阳侯近日来重病在身,他的心情才会这样糟糕。焦虑之下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只是看他的神色,恐怕襄阳侯此次病得不轻啊。”
    李未央望了游庆丰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刚才说,这位游公子是襄阳侯的义子吗?”
    陈玄华点了点头道:“不错,襄阳侯忙于国事,一身未娶,十分值得人敬重。”
    李未央不由扬起眉头:“一生未娶?”
    陈玄华点了点头道:“这位襄阳侯年轻的时候,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是这大都中有名的美男子,只不过,他似乎早有钟情之人,原本预备成亲之时,未婚妻却无故病逝了,他便许下诺言要为爱妻苦守,再也不曾论及婚嫁。这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他膝下犹空,也无人继承爵位,便不知何处抱来了这位游公子,亲自抚养长大,教他文才,又练他武功,后来还送他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如今襄阳侯的爵位早已确认下来,终有一天会由游庆丰继承的,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小侯爷。”
    李未央闻言,微笑道:“郭嘉回到大都不久,对这些事情还不是很了解。”
    事实上,她曾经看到过襄阳侯的资料,只是没有过分的留心。这么多年来,襄阳侯的身体一直不是那么好,总是称病在家,连朝中都很少去。所谓的忙于国事,无心迎娶,恐怕是为了那位香消玉殒的未婚妻吧,没想到如今还有这般痴情的男子。
    李未央不由又看了游庆丰一眼,却见到那人目光不知停留在何处,眸子里似乎有着隐隐的怨恨和怒意。李未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的,却是郭惠妃的方向。她心头一惊,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陈玄华看着李未央道:“怎么,郭小姐还在想刚才游公子对你无礼的事情吗?”
    李未央回过神,看了一眼陈玄华道:“陈公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心胸狭隘之人,只不过,我很感佩襄阳侯的一片痴情,若有机会,我真想见一见这位前辈。”
    陈玄华叹息一声道:“他是痴情,却是痴情过了头,忧思成疾,缠绵病榻,我听说,恐怕这就是个把月的事情,小侯爷就要继承这爵位了。”
    李未央闻言,又看了游庆丰一眼,他的目光已转开,只是低着头,手中握着酒杯,一副阴沉的神态,跟他那贵公子的样子,一点都不相称。淡淡应付了陈玄华几句,李未央走到了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元烈身上:“你给我的情报,关于襄阳侯的说的似乎不多。”
    元烈一直注视着她和陈玄华说话,闻言不由得沉下俊美的面孔,仿佛有一丝不悦道:“你只顾着和那人说话,现在又来理我做什么?”
    李未央瞧他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却是十分不满的样子,不由笑道:“人家来与我说话,难道我要不理他吗?我是这里的主人,你这种气又是从何而来?好了,不要作怪,老老实实回答我,关于襄阳侯,为何资料怎么的少呢?”
    元烈见她解释清楚,心头却也不十分介怀,凭着那陈玄华,他还不放在眼睛里,他此刻不由微微一笑道:“一个早已病退在家的老匹夫,我又何必去在意他呢?”
    李未央想了想,低声道:“不知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游庆丰对我,对郭家,有一点敌意,你可察觉到了吗?”
    元烈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临安公主裙下之臣众多,莫非,那游庆丰也是追求她的人,所以才怨恨于你吗?”他的笑容十分的可爱,像是故意再拿李未央玩笑。
    李未央隔着桌子,悄悄在底下碾了他的脚:“不要胡说八道!那游庆丰和临安公主的年纪还差一些,又一直在军中,怎么会勾搭上呢?照我看,这事情怕是另有玄机,你帮我留意一下,他到底是什么缘故会对郭家人不满。”
    元烈看了那游庆丰一眼,心头嗤笑一声道:“这样的莽撞之人,又有什么好留意的?”显然是吃醋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不是为他,只是为郭惠妃,当然也是为郭家,我现在是郭家的女儿,若是郭家出了事,我跑的了吗?凡事防范于未然,才能永生立于不败之地,这个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你尽力收集吧,越多越好,不过,不光是他,还有关于那襄阳侯的,也得尽快地调查清楚。”
    元烈不禁奇怪道:“襄阳侯?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他这么多年卧病在家,不参与争斗,想来和郭家是没有什么联系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这游庆丰对郭家有敌意,可他如此年纪和郭家必定不会有仇,他是襄阳侯的义子,莫非襄阳侯当年和郭家有什么怨恨吗?”她越想越有可能。
    元烈不禁失笑道,一只手把玩着手中酒杯,凌厉的眸子却已经扫向那游庆丰的方向:“襄阳侯若果真与郭家有仇,为何这么多年称病不朝,按捺不动呢?他总不会是指望自己的儿子来报仇吧。”
    李未央笑道:“或许是我多想了吧,又或许他只是瞧我不顺眼,这都是有可能的。”她心中倒宁愿对方是看她不顺眼,若非如此,这事情怕要变得复杂起来了。
    游庆丰独自坐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手中的酒杯一直捧着,却不曾饮过一口,他的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冷笑了一声。那个女子,淡淡地坐在那儿,仿佛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既没有十分出众的相貌,也没逼人的风度,却是奇迹一般的,在大家心中留下了一种深深的痕迹。仿佛是青山绿水一般的存在,不论其他人的光芒多么耀目,也掩不了她那样独特的气质。或者,她就是凭借着这种风度仪表,诱惑了旭王和静王吧。
    很快,他的目光从李未央的身上移开,放到了被众人包围的郭惠妃身上,心头冷笑了一声,这个女人又在惺惺作态了。
    这时,旁边的郭导慢慢向他走了过来:“游兄何时回到了大都?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为你接风洗尘。”
    郭导当年和游庆丰算得上是同窗,所以,倒还有几分交情。往日里,游庆丰虽然对郭家人都不理会,但对郭导倒还是肯说几句话的。但今天,他只是淡淡看了郭导一眼道:“我不过是客座大都,待不了多少日子,不必郭兄费心了。”他的话语之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郭导听完,不由有些吃惊。在他看来,这位游公子,未来的襄阳侯,虽然为人冷漠,个性强硬了点,但实在不失为一个正直的好人。所以,他并不排斥和他亲近。然而,凭借着自己一副三寸之舌,到处都可以打得一片火热的郭导,却在游庆丰这里屡屡碰壁。尤其每次他提到郭家的事情,游庆丰就用一种很冷很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心中不禁起疑。他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若是换了旁人,早就不再亲近游庆丰。但对方越是对自己无礼,他越是想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面带微笑道:“游兄一个人在这里不觉得闷吗?我为你介绍几个朋友好不好?”
    他的态度十分的热情,游庆丰却只是淡漠地道:“我独来独往惯了,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吧。”完全不领情的样子。
    郭导笑容更盛,慢慢地道:“游兄是我的同窗,又是我的好友,我当然要尽最大的能力照顾好你,让你觉得开心,宾至如归,这样,我来陪你饮酒吧。”说着,他主动替对方倒了一杯酒道:“游兄请。”
    游庆丰看了他一眼,这也不好过度的抗拒,只随口一喝了,随后亮了杯底道:“我已经喝完了,郭兄还是走吧,不用坐在这里陪我这个孤僻的人。”
    郭导心中更加的疑惑,游庆丰在军中如何,他是不知道,可他对待别人虽然淡漠,但也不曾带着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郭导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怪异,却又说不出这怪异来自何处,他看了游庆丰一眼,转身离去。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活儿可真不好做,要不是襄阳侯在朝中虽不问世事,但游氏一族在朝中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才懒得理会他。
    此时,游庆丰看着郭导离去,便继续坐在这里,目光冰冷地看着郭惠妃。在他看来,若非郭惠妃当年的冷酷无情,他的父亲也不会伤得那样的重,不,若不是她死死抓着父亲的心不放,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更不会刚过四十岁,便患上重病。想到太医所说,父亲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怕就要撒手人寰。游庆丰心头微微觉得一痛,看向郭惠妃的目光,也就更加充满了恨意!
    在父亲生病之后,他曾经多次派人带话进宫,希望郭惠妃能够找到机会,出宫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可是出乎游庆丰意料之外的,却是当头一盆冷水,郭惠妃拒绝了!而且是严辞拒绝!
    游庆丰没办法形容自己当时的那种感受,从前,他对父亲口中那个女神一般的女子,虽然有埋怨,却没有恨意。可是,从郭贵惠妃拒绝了他的要求之后,他的心头便对此人充满了憎恨,当初是这个女子抛弃了父亲,入了宫,父亲心痛如死,却抱着最后的希望一直等待着她。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不曾娶妻,哪怕家族拼命地逼迫他延续香烟,他也不过收了自己这个义子,来继承他的爵位,这样好的男子,那女人却丝毫都不珍惜,只想着她宫中的荣华富贵!
    游庆丰手中的酒杯,越发地握紧了,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酒杯捏碎!他深恨郭惠妃,迁怒之下,就连郭家的人也恨上了。想到那一日当他听说郭家人的内斗,牵连到郭平、郭腾两人身死。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拍着巴掌道,这郭家真是狗咬狗,活该他们落得这个下场。谁知,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却是第一次发了怒。直到如今,他还记得襄阳侯满脸铁青,叱责他的样子。他深深地知道,父亲不是为了郭家抱怨,而是为了郭惠妃。他不愿意自己批评郭家,根本的原因还是他一直深爱着那个女人。
    今天收到郭府的帖子,原本是不想来的,胡乱找个借口推辞也就罢了,可是当他知道郭惠妃也回府省亲的时候,他便改变了主意,他想见一见这个女人,他想知道能够让自己的父亲神魂颠倒,魂牵梦萦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究竟生得如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可他见到了对方,却觉得不过如此,的确,郭惠妃的相貌并不如何美艳,顶多不过是秀丽,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女人有什么值得他的父亲念念不忘的呢?
    听着旁边的人纷纷议论,郭惠妃如今在宫中是如何的受人敬重,静王元英又是如何的才华横溢,风度翩翩,游庆丰心头越发的恼怒,那女人如今过得如此风光,回家省亲却不肯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分明就是一个无情、无心、无义又狠毒无比的女人!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是不甘心,突然站了起来,向郭惠妃走了去。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挡住了他,游庆丰冷冷地看着她道:“不知郭小姐有何见教?。”
    李未央的笑容十分和煦,当她看到游庆丰向郭惠妃走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走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如今见他这样问,不免微微一笑道:“游公子怒气冲冲的样子,是要去哪里?可是下人们招待不周,惹怒了你吗?”她虽然不知道他和郭惠妃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但这样的场合,绝对不能让他闹出什么事儿来,所以她出面阻止了他。
    游庆丰目光冰冷,鄙视着她,淡淡地道:“这是我的事情,郭小姐还是往边上站着,免得我不小心冲撞了你。”
    李未央还没有说话,却听到旁边有人笑道:“哦?不知小侯爷要怎么个冲撞法呢?”
    游庆丰一眼望去,却是风神如玉的旭王元烈站在了一边,那光彩仿佛一下子就将宴会上所有的人都压了下去。游庆丰冷笑一声道:“能够让旭王元烈为你出头,难怪别人都说郭小姐的魅力大了!但我就是不信,若你没有半点暗示,怎么会惹得男人神魂颠倒?这可真是不符合大家小姐的做派,依我看,郭小姐还是收敛一点得好,别跟你姑母一般招蜂引蝶、不知羞耻。”
    元烈冷冷地看着对方,压抑着怒气:“游庆丰,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襄阳侯虽然是侯爷的爵位,可在他元烈看来什么都不是,这游庆丰仗着军功,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无礼,他转头就能想法子收拾了他,还叫他有苦说不出。
    李未央却笑了笑道:“旭王不必生气,游公子听信那些谗言,倒也没什么奇怪,世人都是如此,往往都不辨真相,只是不管游公子如何想我,今天这是郭家的宴会,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在这宴会上捣乱,游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改日再来吧。”
    游庆丰望着对方,没想到李未央看透了他找茬的心思,不错,他刚才就是想要起质问郭惠妃,他想要当众戳穿她的假面目,问问她当年明明和襄阳侯情投意合,怎么转头就忘记了父亲?连父亲病危,也不肯上去瞧一眼,她果真如此无情吗?想也知道,他若是这样做,郭惠妃必定无比的难看,而关于她和襄阳侯的旧事也会传的人尽皆知。游庆丰不过一时恼怒,被李未央这一打岔,顿时醒悟了过来。
    的确,他不能这样做,不是为了郭惠妃,而是为了自己的父亲襄阳侯。他一生清明,受人尊敬,若是因为他一时冲动,抖出了当年的那些事情,恐怕连父亲的名誉都要受到影响。更何况,这件事情如今有了更好的利用价值,能够报复到郭家,又不会危及襄阳侯府。思已至此,他冰冷地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说的是,你们家这样盛大的宴会,想也不会欢迎我这样的不速之客。”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却听见旭王元烈在背后慢慢地道:“小侯爷。”
    游庆丰回过头,看了对方一眼,却听见元烈目光冰冷,那眼神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幽深:“这世上的事情,不是靠冲动二字就可以解决的,你若是有什么苦衷,不妨直说,我可以为你解决,但,若是你下次见到嘉儿的时候,还是这般无理!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丝冰冷的笑容,衬着那俊美的面庞,更加显得动人心魄。游庆丰心头一惊,不免被元烈目中的寒光震慑到了。只不过,他毕竟也是久经沙场锻炼,没有当场失态。他的目光在李未央和元烈的面上逡巡了一番,之后垂下眼睛,转身离去。
    李未央看着对方的背影,神情便多了几分疑虑。他刚才,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这样怒气冲冲地向郭惠妃走去?仿佛有什么话要当众宣布的模样。
    元烈却在一旁淡淡地道:“郭惠妃已经进宫多年,想必不会与这年轻人有什么纠葛,此事,到底还是牵涉到了襄阳侯,未央,你说的不错,看来我真要好好调查一下这对父子。”
    李未央点点头,轻声道:“不要引人注意。”说完,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了茶杯,品了一口绝顶的云雾茶。这可是贡茶中的极品,便是郭惠妃也不过只有几两,却特意分了一半给她。这茶喝起来十分的清爽,又很宜人,更是满口的芬芳。只是在这升腾的云雾之中,李未央陷入了沉思。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郭惠妃的身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襄阳侯、郭惠妃还有那游庆丰,这三个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纠葛?
    郭惠妃好不容易打发了身边的人,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却看见自己的姐姐,那向来骄横跋扈的清平侯夫人,向她走了过来。郭惠妃淡淡皱起了眉头,却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清平侯夫人微笑着,在郭惠妃的旁边坐下道:“娘娘,不介意叙一叙旧情吧。”
    郭惠妃望着她,目光深处露出一丝冷漠,淡淡地道:“不知清平侯夫人有何见教。”
    她叫“夫人”不叫“姐姐”,显然已经是十分的疏离了。在她看来,她的大哥只有郭素一人,那郭平和郭腾,以及眼前这个清平侯夫人,都与她郭家没有任何的瓜葛。
    清平侯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来叙旧,娘娘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叙旧?我和你有什么旧可以叙。”郭惠妃目光冰冷地道。
    谁知,那清平侯夫人却突然笑了起来道:“今天这个宴会上,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十分引人注意,便是襄阳侯的义子,不知道娘娘可还记得?啊,我怎么忘记了,娘娘再怎么健忘,也不会忘记襄阳侯的,不是吗?”她说到“襄阳侯”三个字的时候,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要让周围的人听见。好在,周围人声鼎沸,众人都忙于交谈和攀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郭惠妃的面色微微一变,她突然转过头来,盯着清平侯夫人,低声地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清平侯夫人却是淡淡的一笑,神色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嘲讽:“娘娘何必惊慌呢,我不过是说笑而已,回忆故人,不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经常会做的事吗?想当年,那襄阳侯文武双全,俊美非常,是女子都会青睐于他,再加上他虽然品貌过人,却洁身自好,从无风流韵事,娘娘会喜欢上他,也并不奇怪。”
    清平侯夫人怎么会知道此事——郭惠妃面色却只是淡淡的:“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清平侯夫人秀雅的面貌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更有一种郭家人特有的威严。她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道:“娘娘怎么这样心狠,纵然你不念着一片旧情,也要想想襄阳侯这么多年来,为你守身如玉,一片痴情,甚至连延续家族香火都拒绝了,不肯娶妻也不肯纳妾,只一心苦苦地等着你,听说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娘娘不预备去见他一眼么?”
    郭惠妃的手慢慢地握紧了,黛眉微蹙道:“你一直在背地里窥探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对方微微一笑,仿佛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娘娘不必紧张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好心来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当年的旧情而已。”说着,她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罗帕,象征性地掩了掩嘴角。
    那罗帕从出现开始,郭惠妃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离开。她不由低声地怒道:“这罗帕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清平侯夫人悠悠地笑了:“我向来喜欢诗文,前些日子有幸得到了襄阳侯的一幅诗作,恰好,就是写在这幅罗帕上,有句话说得好,所谓诗以言志,娘娘不想知道这罗帕上究竟写了什么吗?”
    郭惠妃心中一动,只是周围的人太多,她不好问得过深,更不能提高音量。只是目光冰冷地望着对方道:“写了什么?”
    清平侯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当然是写了对娘娘的一片痴心,噢,我忘了,这诗句之上,还嵌着娘娘的闺名呢,娘娘要不要亲眼瞧一瞧?”
    郭惠妃下意识地便想去看那罗帕,对方看了她一眼道:“娘娘要看,我自然是双手奉上。”说着,她将罗帕竟递给了郭惠妃,郭惠妃低下头望了一眼,果真是那熟悉的字迹。她眉心一动,心中跳得更加厉害。随即,她猛地抬起眼睛望着对方道:“你可知道冤枉惠妃是什么罪名?!这罗帕究竟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清平侯夫人笑得更加得意:“襄阳侯文采风流,但这几年卧病在床,确实少有诗词流传,手记更是少见,所以,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了这块罗帕,那罗帕之上,诗词是何等的情深意切,我这外人读来,都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扑面而来,诗词却清雅隽永,当真是才华无双,娘娘当初舍了这有情人,还真是可惜呀。”
    郭惠妃握紧了罗帕,清平侯夫人却仿佛毫不在意的:“娘娘若是喜欢,这罗帕便送给你就是,不过,我那里还有其它的东西,娘娘可有兴趣?”
    她的这句话说出口,郭惠妃却是心头巨震,她已经明白,对方的手中一定握有更多她和襄阳侯当年旧事的证据。不错,她的确和他有过旧情,但那是在她进宫之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天真烂漫。会喜欢上文武双全,又对自己痴心一片的襄阳侯又有什么奇怪呢。只不过为了家族,她最终放弃了此人,也埋葬了自己的感情。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这件事却成为一个把柄,落在了清平侯夫人的手上。虽然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郭惠妃却是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言。”
    对方笑得更加的得意,显然是志得意满,笃定了郭惠妃会答应。她看着不远处李未央温和的面容,眸子里掠过一丝狠意,她低下头靠近郭惠妃的耳边。旁人看来,她只是亲热的和自己的妹妹说话,事实上,她用一种冰冷的语调将那一句话传入了郭惠妃的耳中:“我要李未央的命!”
    郭惠妃勃然色变,她异常愤怒地看着对方道:“不,这绝不可能!”
    清平侯夫人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道:“惠妃娘娘,我想你应该知道拒绝我的后果,那女孩不过是一个从外面寻回来的野种,便她真的是郭夫人的亲生女儿又如何?当初你可是为了郭家牺牲了一段感情,更牺牲了你自己的终生幸福,如今,再为了郭家牺牲一个女孩儿的性命又有什么呢?一个家族和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比起来,究竟什么最重要,难道娘娘还不知道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难道在我按照你所说的做了之后,你会交出证据吗?”
    “当然,我没必要说谎骗你,否则,我立刻便可以公布此事!我不过是代人来提出条件,背后是谁,想必你我心里都清楚,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清平侯夫人淡淡道,事实上,照她看来,若是将此事宣扬出去才是更好,郭家虽然权势很大,皇帝不会因此就要了他们的性命,但也可以让整个齐国公府陷入一场大灾难,郭惠妃在后宫也再无立锥之地,可明显,临安公主却不满足于此。光是让郭家名誉受损,她觉得远远不够!她要的,偏偏是李未央的性命。
    郭惠妃望着她,目光之中,透露出强烈的愤恨,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手心之中,隐有鲜血滴落。
    清平侯夫人轻轻地站了起来,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她的笑容显得十分的美丽而高贵:“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娘娘如何抉择还看你自己,但是,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一天之后,我见不到李未央的头,那么我就要对不起郭家了。还有,我女儿温歌和郭澄的婚事也到此为止,我是不会让女儿嫁到这么一个门风败坏的家庭的!告辞!”
    原本清平侯夫人一心想要让温歌嫁给郭澄,最大的目的便是想要谋取齐国公府,可如今看来,郭家总有一天是要完蛋的,温歌便不必嫁过来了。当然,因为温歌这么多年来都对郭澄心心念念,所以她之前并未向温歌透露此事,回去之后必须点一点她,让她别再想着嫁给郭澄。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郭惠妃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却是满口的哑然。胸膛之上,一腔烈焰直扑喉咙,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清平侯夫人好狠毒的心肠!竟然捏住了她的死穴来威胁她!不错,她当年可以为了郭家牺牲自己,如今她也不得不为了郭家牺牲李未央!这个逻辑似乎十分的清楚,可郭惠妃想到李未央那温和的面容,心头却是掠过一阵一阵的不忍。大嫂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女儿,视若心肝一般的爱护。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就去伤害她呢?可是,清平侯夫人的威胁又历历在耳,她若是不照着她说的办,恐怕整个郭家都会陷入一片危险之中,不光是名誉受损而已,可能会身败名裂,甚至整个家族从此一蹶不振……这对于一个百年世家来说,会是一个多大的打击。
    “娘娘,你有什么心事吗?”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柔和的女音响起。郭惠妃猛的一惊,抬起头来,正是李未央关切的面容。
    她连忙掩饰性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李未央望着郭惠妃,微微一笑道:“娘娘若是累了,便早点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母亲在,不会有事的。”
    郭惠妃望着对方美丽的面庞,柔和的气质,一颗心却是像沉入了无尽的深渊,再也着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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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 诡计败露

    残月如钩,整个夜空看起来静谧而安宁。郭惠妃站在台阶之上,默默地看着冷淡的月光,她的面容之上带着一丝哀伤,并没有挽髻,只是松松的任由头发垂着。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她身上衣着单薄,只觉得连骨头里都散发出一种寒气。
    旁边的梁女官拿来一顶披风,恳求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若是您受了风寒,静王殿下要责怪奴婢没好好照顾您了。”梁女官从郭惠妃进宫之时就陪伴在她身边,可以说是她的心腹,向来忠心耿耿,又十分聪明伶俐。
    郭惠妃看了她一眼,叹息道:“白天的事情,唯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是怎么看的呢?”
    梁女官看到这种情景,便壮着胆子道:“娘娘您不要怪奴婢多嘴,在奴婢看来,清平侯夫人实在是恶毒之极!你若是随了她的心意,只怕今后被郭夫人晓得,这门亲戚可就做不成了啊,可若是您不肯做,她把这件事情抖出去,不只是您,就连整个郭家都要受到影响,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再者,这砝码还要加上一个静王殿下,娘娘如何狠心,也不肯连累静王殿下啊,不管您怎么做都是两难,清平侯夫人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才这样迫着娘娘。”
    郭惠妃点了点头道:“素日里,我只知道她恨郭府,恨母亲,恨我兄长,却不知道她对我也是如此的充满了恨意,非逼着我做出这等事儿来,才心满意足。”
    梁女官想了想道:“之前郭小姐曾今说过,清平侯夫人和那临安公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怕是早已勾结了起来,清平侯夫人虽然嚣张跋扈,可与她有仇的的是郭府,是齐国公,可她为什么拼了命的想要杀郭小姐?这其中必定有临安公主的授意。”
    郭惠妃显然十分赞同这个说法,她微微叹息了一下,慢慢地道:“是啊,若无万全的把握,她是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现在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梁女官仔细地思虑了一番,抬起头道:“娘娘,依照奴婢看,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惠妃看了她一眼道:“你说说看。”
    梁女官认真地道:“既然清平侯夫人能用此事来威胁娘娘,那咱们为何不效仿之?她不是很宝贝自己的女儿温歌吗?咱们为何不把她拘了来?还怕她不听话吗?”
    郭惠妃笑着摇了摇头,面容之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芒:“你还不了解我这个姐姐,她虽然嚣张跋扈了些,但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依我看,那天来大闹一场,她分明是要给嘉儿留下一个愚蠢跋扈的印象……如今她既然拿了这件事情来威胁我,必定不会毫无准备,只怕还没有等咱们的人拿住那温歌,这件事情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兄长,面对母亲,面对郭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因为我一个人的过去,造成整个郭家的颠覆,我就是死,也难以赎清自己的罪过了。”
    梁女官听到这里,便明白郭惠妃早已经把这件事情想得很通透了,只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她垂下头,心中不免想到,娘娘此回若是杀了真的郭嘉,那将来郭夫人必定彻底和娘娘翻脸,静王殿下也会彻底失去郭家的支持,怎么看得到好处的都会是清平侯夫人和临安公主,真正遭殃、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就是郭惠妃啊!她向来忠心耿耿,想到这里突然跪倒道:“娘娘,您下不了决心!不如让奴婢做这件事!”
    郭惠妃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梁女官咬牙道:“娘娘是个善良之人,但也该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若是将来郭夫人知道了此事,娘娘大可必推到奴婢的身上,就说奴婢受到了清平侯夫人的收买,才会做出此等的事,害了郭小姐,郭夫人得知,想必也不会如何怪罪娘娘,静王殿下也不会受到牵连,此事还是由奴婢去做吧!”
    郭惠妃闻听此言,面色不禁一变,她呵斥道:“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多管。”
    梁女官听闻,眉头微蹙道:“娘娘!”
    此刻郭惠妃却不想再说下去,她做了手势示意对方不必再提,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是想在外面多留一会儿,刚才我们所说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向外透露。”
    梁女官不禁泪流满面,低声地道:“是!”说着她起身离去,却不禁回过头来又看向郭惠妃的背影,眼中的泪水不禁滚滚地落下。恰在此刻,却突然听到有人道:“梁女官,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吗?”
    梁女官吃了一惊,猛地回头,却发现郭夫人言笑晏晏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吓了一跳,赶紧擦了泪水道:“原来是郭夫人,奴婢没事,不过是小虫子飞迷了眼睛,奴婢这就去禀报惠妃娘娘您来了。”
    郭夫人抬起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她就是。”说着,她已经向郭惠妃走去。
    看到郭夫人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梁女官的身上感觉到了一阵的冰寒,若是娘娘最终决定杀了那郭小姐,郭夫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她是这样疼爱自己的女儿啊,梁女官不敢再想下去,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郭夫人还没有靠近,便听到夜风之中传来郭惠妃叹息之声,她不禁黛眉微蹙道:“惠妃娘娘有什么心事吗?”
    郭惠妃微微一怔,看见是她,勉强笑道:“原来是大嫂,怎么这夜半三更来拜访我呢?”
    郭夫人笑了笑道:“今日我瞧见那宴会的宾客名单之上,有襄阳侯义子的名字。”
    她这样一说,郭惠妃便淡淡地道:“的确如此,他是代替他的父亲而来的,大嫂应该也见到他了吧。”
    郭夫人笑了笑道:“是啊,我见到了,而且我听嘉儿说,那年轻人似乎对你有很深的敌意。”
    郭惠妃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她没想到李未央竟然这样的敏锐,察觉到了那人对自己的愤怒,其实她坐在那里,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只不过李未央这么快就知道,也让她十分的惊讶。
    郭夫人看了郭惠妃一眼道:“娘娘进宫这么多年,可曾怪罪过公主吗?”事实上当年郭惠妃入宫的事情是陈留公主一手促成的,当然她出发点也是全然是为了郭家。
    郭惠妃听到这里,淡淡地道:“我自幼喜欢舞刀弄枪,性子也不那么柔顺,更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样喜欢琴棋书画,若非父母亲爱宠,我只怕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生活。我是在郭家长成,怎么能不为郭家牺牲,故而我虽嫁入宫中,注定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更是要亲手将那人推入绝望的境地,但我心中却从不曾怨恨过郭家,不曾怨恨过母亲。如今我也是做了娘的人,我知道身为一个母亲自然希望孩子能够幸福,若不是迫不得已,母亲也不会让我入宫平衡各方的势力。而且我入宫多年,经历风霜早已对情爱二字心灰意冷,只希望母亲身体康健,郭家平安兴盛,我的儿子能够一生安享太平,再没有其他的心愿,此生足矣。”
    郭夫人美目之中露出一丝忧郁,慢慢地道:“可是娘娘心中是否依旧眷恋着襄阳侯呢?”
    郭惠妃看到对方那悲切的目光,语气十分的冷淡:“没有这回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再记得这个人了。”
    郭夫人望着她道:“娘娘,你未出嫁之前我们之间感情十分的要好,我记得那时候,你曾经说过非襄阳侯不嫁,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已经忘掉了这誓言?而且我听说那襄阳侯日子已经不久了,若是娘娘想要去看望他,我可以想法子为你安排呀!”
    郭惠妃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她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多了一丝绝望,口中语气却越发的寒冷:“大嫂!我在深宫多年,又受到皇帝的恩宠,那些事情,该忘的我都已经忘掉了!不管他是病也好,是死也好,跟我都再无瓜葛,你不用拿这些话来试探我!”
    郭夫人神色大变道:“我从未有试探你的意思,只是不忍心见你愁锁双眉,如果我今天说的话有什么让你误会,我向你赔罪就是。”
    郭惠妃哪里不知道郭夫人的好意,只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绝对不能再回头了,既然相见也只是更加的绝望,不如不见的好,就如同当年她入宫时所说:此生无缘,来世再聚。所以她只是冷冷地道:“我累了,大嫂请回吧,更深露重,你多保重。”说着,径自转身离去。
    郭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双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没有想到平日里和自己感情十分要好的郭惠妃,竟然也有如此阴冷漠然的一面,自己原本是一番好意,却受到这样的一番回绝,她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左思右想,越发觉得此事十分的奇怪,就连今天郭惠妃的态度,都让她觉得不可理解,她一边漫步,一边在花园里走着。就在此时,她看见李未央迎了上来:“母亲,怎么这么晚都没有休息?”
    郭夫人看到李未央,不禁笑道:“都说你有晚上出来散步的习惯,现在看来还果真是如此。”
    李未央微微一笑,还不是元烈那个家伙,若不是他喜欢半夜三更翻墙头,我何必还要费这番心思为他遮掩。只不过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口中却是淡淡道:“这月色如此美,女儿不过是出来欣赏罢了,母亲又是从何处来呢?”
    郭夫人笑道:“我刚刚是从惠妃娘娘那儿来的,见她心情不好,就说了几句话。”
    李未央闻言收住笑容,慢慢地道:“说到这里,嘉儿倒是有一丝不解,不知母亲可愿意为我解惑?”
    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不由道:“嘉儿有什么奇怪的吗?”
    李未央挥退了两人身边的婢女,亲热地挽着郭夫人的手臂道:“母亲,我今日见那襄阳侯的义子出言不逊,便对他多注意了三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年襄阳侯和父亲是师出同门,曾拜倒在同一位老师的门下,此事可是真的吗?”
    郭夫人的面上掠过一丝惊讶,没想到李未央突然提起这个,便点头道:“是啊,那襄阳侯说起来还是你父亲的师弟呢,他们同窗读书习武,感情十分的要好。”
    李未央听到这里,笑容变得十分的和煦,在美丽的月光之下显得有一丝迷离:“既然如此,我到这里这么久,为何从未见到这襄阳侯呢?”
    郭夫人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尴尬,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未央的问题,不管她如何说,似乎都不可避免的涉及到郭惠妃,她想了想,慢慢地道:“那襄阳侯身子骨向来不好,所以一直卧病在床、闭门不出,你父亲偶尔也会去看望他,只不过这两年来,两家来往比较少,你没见过也不奇怪,就连那襄阳侯的义子,这两年来我也不过见过两,三回。”
    李未央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看得出来郭夫人是有所隐瞒的。事实上,从得知襄阳侯曾经是齐国公的师弟开始,她的心中就隐约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纵然她不喜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说,也能够想象的出来,那郭惠妃和襄阳侯无非是青年男女,情投意合,到了十分要好的地步,宫中却出了一张圣旨,打散了一对爱侣。
    这么多年来,襄阳侯与齐国公府疏远了来往,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当年的这段感情吧,李未央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若只是互有好感,郭夫人又何必这么避讳呢?恐怕,郭惠妃和那襄阳侯之间的感情已经深到了难以分离的地步吧,只有这样,襄阳侯终身不娶才似乎找到了理由,就连那襄阳侯义子游庆丰对郭惠妃的恨意也完全可以解释了。想到这里,李未央不再纠缠此事,只是柔声道:“天色已晚,母亲还是早些歇息吧,我送您回去。”
    郭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欣慰地道:“好。”
    李未央送了郭夫人之后,回到自己的院落。
    赵月低声地道:“小姐,旭王传来消息来说,那游庆丰曾经暗中和清平侯夫人接洽过。”
    李未央闻言,顿住手中的茶盏,美目之中闪过一丝冷光:“你说什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6 15:39:48
    209 了结宿怨

    等到清平侯夫人交代了一切,李未央便吩咐人将她押了下去,随后,她看向了郭惠妃,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冷淡:“娘娘,依我看,此事若要了结,你还是去见一见那位襄阳侯吧。”
    郭惠妃吃了一惊,认真地在李未央的脸上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李未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孩子可知道劝说她去见襄阳侯,这意味着什么?若是让人发现了,等于将整个郭家都放在火上煎烤。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做的吧。她别过脸,淡淡地道:“嘉儿,你还年轻,不能明白此事的轻重。”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刚刚清平侯夫人所交代出来的那个人,和她手中的物件,都不是清平侯夫人可以得到的,想必是襄阳侯已经珍藏多年,若他想有所动作,早已经拿出来威胁娘娘,何必等到现在呢?所以,做出此事的,必定不是襄阳侯本人。”
    郭惠妃闻言,心中一紧,不由道:“不错,定然不是他所为,依我看,恐怕和那游庆丰有关系。”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娘娘说得不错,游庆丰毕竟是襄阳侯的义子,和他十分亲近,想必对当年的旧事也略有耳闻,不过此事究竟隐秘,襄阳侯恐怕也不会对他说得十分清楚,他道听途说,或是有人存心挑拨之下,自然会对娘娘充满了恨意,光是从那一天在宴会上的表现便能看出,他是要为他义父出头。清平侯夫人手中所谓的证据便是由此人所提供,他毕竟是襄阳侯义子,要拿到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难的,想要化解此事,必定从此人身上着手。”
    郭惠妃看了李未央一眼,道:“纵然如此,也不必劝我去见那襄阳侯。”
    李未央笑了笑道:“娘娘误会了,他最怨恨娘娘的事情,便是襄阳侯如今病重,娘娘却不肯去探望,若是娘娘改了主意,此事便不难解决,到时候,不管是清平侯夫人,还是临安公主,都没有办法用这件事做文章了。这件事情必定会安排得十分妥当,娘娘放心就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便是父亲母亲也请娘娘保守秘密。”
    李未央说这句话其实是有一定的含义的,既然她能对郭家的众人保密,那么郭惠妃就必须要对静王守口如瓶。静王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他不会乐于见到自己的母亲去见旧情人的,这无关乎大度与否,而在于人心,若是他一力阻止,那么这件事情恐怕不得善了。
    郭惠妃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好,一切都由你去安排吧,那这清平侯夫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李未央漠然地道:“她今日里不过是因为一时有把柄捏在了我手上,等她醒过神来,意识到并无确凿证据在我手上,必定会反口,这样一来,留着此人,实在是不妥当,但若是由我们来处置,终究是不干净。”
    郭惠妃闻言,不禁挑起眉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
    李未央轻轻一笑,那笑容十分的和煦,仿佛青山绿水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她语气却十分的冷淡:“将她捆缚起来,直接送到临安公主府去吧。”
    郭惠妃闻言心头一跳:“送给临安公主,她明明和那临安公主有所勾结,你将她送去,岂不是称了她的心意?”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娘,临安公主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她这次让清平侯夫人威胁你不成,反倒让她泄露了秘密,你想,她会饶过对方么,只怕,清平侯夫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你就等着瞧吧。”
    郭惠妃闻言,却是有些不信。李未央却扬眉,吩咐一旁的梁女官道:“梁女官,请你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一封书信。”
    梁女官看了郭惠妃一眼,见娘娘点头,便脚步轻快的去了,不多时,便取来了笔墨纸砚。李未央舒展了宣纸,蘸了墨,沉思片刻,便在纸上唰唰地写了数行字,随后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入信封,柔声道:“娘娘,只要让人带着这封书信,携着清平侯夫人一起去,想必那临安公主必定会依照我所说的去做。”
    郭惠妃不知道李未央在信纸上写了什么,但她信任对方,便只是点点头,道:“好,一切依你所言就是。”
    李未央转身离去,就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突然回头道:“娘娘,今夜子时便是见面的最好时机,还请娘娘不要犹豫,赶紧准备一下吧。”
    郭惠妃第二日便要离开,所以这次见面十分仓促,李未央为保万无一失,动用了旭王元烈交给她的一批力量,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好在,那游庆丰也不是傻瓜,听到李未央传过去的消息,顿时改变了主意,答应安排好一切,让此次的见面没有后顾之忧。李未央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实际上,游庆丰最怨恨的,不过是郭惠妃到现在都不肯去看他义父一眼,他生怕义父含恨而终,为了不让他抱憾,他自然会费劲心思去完成这一次的会面。
    深夜,一辆马车停在了襄阳侯府的后门,随后,几个身穿披风,用风帽遮住面孔的女子下了马车。游庆丰早已在后门口亲自守候着,他见到这一切,便迎上去低声道:“府中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绝不会有外人在,请娘娘进府吧。”说着,他挥了个手势,便有人带着郭惠妃进去。眼看着她进去,游庆丰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李未央道:“想不到郭小姐竟会一力促成此事。”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娘娘之所以不肯和襄阳侯见面,便是怕连累家人,祸害九族,并不是全然冷酷无情,还请游公子不要误会。”
    游庆丰微微凝眸,盯着李未央瞧了半天,似乎有几分不相信的样子。李未央微微一笑,显然并不在意,在她看来,游庆丰相信还是不相信,这并不重要,关键的是,此事能够圆满的了结。
    在客厅之中,游庆丰命人奉了茶,随即便静静坐在一边,目光冷淡地瞧着李未央,李未央也不理会他,只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游庆丰却突然开了口:“郭小姐,可有兴致,在后园走走?”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却是似笑非笑,不置可否。游庆丰不再耐烦陪她默然坐着,突然站了起来,大跨步地往外走。李未央道:“游公子,现在去打扰襄阳侯和惠妃娘娘,怕是不妥当吧。”
    游庆丰猛地站住了脚步,回头道:“我是要去瞧一瞧,娘娘若是说了什么刺激我义父的话,怕他承受不住。”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之中似乎还有一丝寒芒。李未央微微一笑,游庆丰的想法并不难理解,他并不相信清平侯夫人,也不相信郭惠妃,他之所以提出那些证物,一则是为了试探郭惠妃,二则是想小小的报复她一番。他可能早已预料到清平侯夫人会做出不利于郭家的事,可他却浑然不在乎。事实上,事情暴露出去,对他义父襄阳侯也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襄阳侯早已是垂死之人,所以,游庆丰才敢这么做。
    李未央站起身道:“娘娘是什么人,我早已有所了解,可是,游公子似乎对我们充满了误会,既然你要听,我不妨便和你一起去就是了。”说着,她已经和游庆丰向外走去,赵月连忙跟上,生怕游庆丰做出对李未央不利的举动。
    游庆丰冷冷一笑,快步迈出了大厅。他们两人来到一座书房,却是十分的雅致,墙上挂满了名人的字画,还有一些狂草。李未央瞧着,目光之中透出一丝惊异。却听到游庆丰微微一笑道:“我义父素来喜欢书法,只不过,他病了这么久,早已经懈怠了,这间书房,便留给了我。”说着,他轻轻转动了书架上的一个玉碗,便见到墙壁之上透出一排小洞,恰好可以看见对面房间的情形。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游公子早已料到惠妃娘娘今日会来见襄阳侯,特意准备了这座房间,以作窥视之用。”
    游庆丰微微一笑,却并不在意李未央说了什么。无论如何,他是不放心他义父和那女人单独相处的,万一那女子又说了什么让义父不开心的话,他立刻便会将她赶出去。他可不管对方是不是什么“娘娘”,在这襄阳侯府上,向来是他们父子两人相依为命,他早已将襄阳侯看做自己亲生父亲一样的敬重,对于伤害他唯一亲人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都绝不会放过。
    此时,他已透过那小洞,向对面的房间望去。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一笑,事实上,站在她的位置,一样能够将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因为那小洞开得十分的巧妙。虽然并不大,角度却正好,能够看见对面长椅之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看着那形销骨立的人,李未央不禁微微的疑惑,当年这襄阳侯,可是有大都第一美男子之称,不但有潘安宋玉之美,更是文武双全,受到众多年轻闺秀的追捧和青睐。无论是容貌,还是文才武功,丝毫不逊于当今的陛下,若是没有那个意外,恐怕,如今他早已和郭惠妃成为一对璧人,而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看了游庆丰一眼,却听到对方冷冷地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在这里说话对面是听不见的,可他们的对话,我们却听得清楚。”李未央点了点头,却听他继续道:“我义父当年相貌十分的俊美,可是这些年来,却是忧心过甚,疾病缠身,早已瘦得皮包骨头,想必你现在十分的失望吧,说不定还会觉得他配不起你那贵妃娘娘。”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此刻,听到那男子突然轻呓出声,李未央便听到了郭惠妃的叹息,那个声音清冷而悲凉,让李未央觉得心神一叹,忍不住仔细地听去。
    郭惠妃淡淡地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那男子抬起头来,似乎刚刚瞧见郭惠妃,面上掠过一丝惊怔,他正是襄阳侯游夙,良久,他才说出话来:“多谢娘娘的关心,我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算日子过得还平静。听说娘娘在宫中多受到陛下的敬重,我心里也替你感到高兴。”
    郭惠妃声音似乎很低:“世人皆知,在后宫之中我的容貌并不算是最美,脾气也不好,陛下敬重我,不过是看在我郭家门楣的份上而已,你又何必取笑我呢?”
    游夙淡淡地道:“这不是嘲讽。”听他口气如此的恬淡,郭惠妃有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静。
    李未央看了游庆丰一眼,却见到他目光十分专注地望着对面,谨慎,防备,猜忌。李未央失笑道:“游公子不必如此紧张,他们不过是故人见面,要叙一叙旧情而已。”
    游庆丰冷笑道:“若她真有心,我义父病了这么久,从未见她有只字片语传来,哪怕我派人去宫中求见于她,她也毫不留情的拒绝,若她顾念旧情,岂会如此?”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惠妃娘娘身处宫中,处境艰难,身边又是耳目众多,有些事情,她纵然想做,也是有心无力。若她真的对此事无动于衷,为何早不省亲,晚不省亲,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可见她心中,其实还是想来见襄阳侯的。”
    游庆丰一怔,想了想,不得不得承认李未央说得有道理。这二十年间,郭惠妃一共只出宫三次,每一次都是有特殊的理由,若不是为了襄阳侯,他委实想不出对方为何会选择这个时机出宫。但是,他心中毕竟积怨已久,怨恨已深,难以轻易化解,只是沉默片刻,却听到郭惠妃沉默片刻道:“你的身体不是很好,要多保重。”
    游夙叹息道:“我的身子骨一直就是这样,总算还能拖得几年,你别听庆丰那孩子胡说,以为我命不久矣,没有那么严重。”他这样说着,却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郭惠妃心头一跳,几乎想要上前去搀扶他,可却最终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未央看在眼里,不禁微微地叹息,若说郭惠妃对此人无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按照郭惠妃的性格,她若是不喜欢襄阳侯,不挂念着他,怎么可能冒着这样的危险来见他呢。郭家每一个人都是重情重义的,尤其,对于放在心中的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可是,当对于家族的责任心和爱人之心放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会选择前者而放弃了自己的感情,就像她的二哥,也是一样。
    却听到游夙慢慢地道:“你处境艰难,无论如何是不该来的。”他叹息一声,口气越发沉重:“我知道,你其实对于权势名利,并不重视。只不过,身在深宫之中,想要脱身,也是绝不可能了,虽然郭家有一定的实力,可是怀恨你的人,一定还有很多,听说静王元英文武双全,十分聪慧,这样一来,他所受到的嫉恨也就更多,你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我也帮不了你太多。”他的态度不像是对待旧情人,倒像是对待一个寻常的朋友。
    郭惠妃却只是微微一笑:“你不必替我担心,进宫的时候你安排的那些人,现在都还忠心耿耿地跟在我身边。而且,我对荣华富贵并没有野心,不需要殚心竭虑,也不需要勾心斗角,只要安心安分守己就可以安享富贵,这样的日子,我十分满足了。”
    游夙却笑了起来,显然并不相信郭惠妃所言,这些年来,他纵然不知道郭惠妃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却也知道裴皇后势大,宫中权力倾压,郭惠妃毕竟是苦苦挣扎,早已经精疲力竭,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不肯来见他。
    郭惠妃看着他鬓间的青霜,语气之中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哽咽:“如今我没有什么牵挂,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所以这一回我出宫,终于还是想要来见一见你,你,可还恨我吗?”
    游庆丰和李未央听到这样,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复杂,两人对视一眼,游庆丰先别开了眼睛,此刻,他再也不能说郭惠妃对她的义父是毫无感情的,因为他自己也有眼睛,能看出惠妃的表情,那眉间痛彻心扉的模样,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也不能否认的。但那又如何呢?若非为了郭惠妃,义父何至于沦落至此?
    游夙的声音平淡清雅,他回答道:“我从来都不曾恨过你,我们分开之时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今生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这是你的选择,只要你无悔,我有什么可以指责你的呢。这些年来我始终等着和你重逢的机会,你别笑我,有时候我连做梦,都想到你的模样,想到你当年对我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家族,抛弃你的父母兄长,和我一起,那时候的我,或许曾经怨怼过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情了。其实,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问你一句,你可还后悔么,你回答我的都会是不后悔三个字。你是郭家的人,我早应该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本来心中就不该抱着那样的奢望。”
    郭惠妃听游夙这样说着,面上不禁露出了迷茫怀念的神色,良久才叹息道:“你说得不错,没有什么好怨恨的,一切都只是命数而已,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既然你不肯怨恨我,那么,就好好的治病,放下心结,你的年纪并不大,将来还可以再找一个合心意的人,陪在你的身边,让她照顾你,我在宫中也能觉得心安了。”
    游夙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并不悲凉,可是在这寂静的时分听起来,却让李未央觉得心头微震,游夙的声音很清淡:“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曾经答应过你,要为你张开羽翼,遮风挡雨,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娶另一个女人。你不要误会,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怪你,只是实话实说,如果我娶了别人,却不能用待你之心待她,岂不是害了别人,这才是我终生不娶的原因,并非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可明白么。”
    在这一瞬间,李未央只觉得心头震动,她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襄阳侯这样痴情的人,被对方背叛,还一直牢牢的记着,甚至终生不娶。当对方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丝毫的怨恨,竟然用这么清淡的语气,说着这么惊心动魄的话。郭惠妃良久没有说话,屋子里突然响起游夙越发浓重的咳嗽声,仿佛撕心裂肺。郭惠妃再也顾不得许多,上前搀扶住了他:“我听游公子说,你病得很重。”
    游夙淡淡一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病情我很清楚,不会有大碍的,你且走吧,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见你一面,我便已经很安心了。”
    郭惠妃却握住他的手腕道:“你说谎,你是想要我离开,自己好安安静静的去死,是不是!”
    游夙半天都没有说话,直到再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和郭惠妃的对视。
    他垂下头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没事。”
    郭惠妃却突然笑了起来,慢慢地道:“你是什么样的个性,我还不了解么,过去你说,不论多少年,不*生什么事情,都会在这里等着我,可是你刚才,却有让我安心回宫,再也不要想起你的意思,若是你身体康健,或是哪怕还有一丝复原的希望,你是绝不会这么对我说的,不是么。”
    李未央闻言,看了那游庆丰一眼,却见他目光之中,流露出巨大的悲痛,李未央不禁轻声地问道:“你父亲他……”
    游庆丰低下眼睛,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之下映出了一丝悲伤:“太医已经说过,父亲的寿命也就在这一两天了,这才是我急于让郭惠妃来见他的原因,无论如何,我要圆了他这最后一丝心愿。”
    郭惠妃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游夙抬起头看着她,双眸映着烛火,越发的流光溢彩,全然不似将死之人的暗淡,他慢慢地道:“当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姑娘,活泼开朗,又十分的害羞,不喜欢琴棋书画,天天喜欢舞刀弄枪,你还用剑指着我说,总有一天,要将我这高手打败,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我却已经虚弱得连剑都已经举不起来了。”
    郭惠妃却只是不断地流下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游夙突然提高了音量:“庆丰,你不要再躲了,出来吧。”墙壁这头的李未央和游庆丰都是一惊,游夙不禁笑道:“好了,出来吧。”他这一声却是比刚才那一声更高,游庆丰不得已,转动了一下机关,只见墙壁慢慢地打开,两间屋子这才连通了起来。他大跨步地走了进去,一下子跪在长椅面前,低声地道:“父亲,请您饶恕儿子的罪过。”
    游夙轻轻地叹息道:“你这个傻孩子,我早已跟你说过,不要为我去做这些事,你把惠妃娘娘逼到这里来,想必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还不快向她赔罪!”
    游庆丰咬着牙齿,目光之中似有泪光,他低下头,向郭惠妃叩了一个头道:“游庆丰无礼,请娘娘恕罪。”
    郭惠妃望着这一幕,却是良久没有说话,最终她叹息一声说道:“也罢,你起来吧。”事实上,她能够体会对方的心情,若是换了她,亲人被一个人害成这样,她也会不惜一切向对方报仇的,更何况,游庆丰说的也是事实,她和襄阳侯当年的却是有一段旧事,这是无论如何也湮灭不了的。
    李未央走了过来,只是微微含笑,向游夙行礼道:“郭嘉见过襄阳侯。”
    襄阳侯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不禁微微含笑道:“早就听说郭兄找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好,果然是个好姑娘。”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过头去,看着游庆丰道:“我要你发誓,我死之后,绝对不可以做出对惠妃娘娘不利的事,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
    游庆丰目光之中闪现出巨大的悲痛,他举起手掌,朗声道:“我游庆丰在此发誓,若是今后对惠妃娘娘做出不利的事,则千刀万剐,利剑穿心,不得好死。”
    游夙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孩子,怨恨之心太重,我早已经说过……”他话还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游庆丰着急地上前道:“父亲,都是儿子的不是,你不要生气。太医早已经嘱咐过,你不可以动怒。”然而此刻,游夙的气息已经变得微弱了,他也不拖延,坦然地道:“大限将至……我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也好放心,庆丰,有些事情,我要关照你。”
    游庆丰低声道:“但凭父亲吩咐。”
    游夙看了惠妃一眼,淡淡地道:“娘娘,你该回去了,我们父子俩,还有话要说。”显然,是已经下了逐客令。
    郭惠妃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泪光已经渐渐消失:“好,我该走了,你好好养病吧,改日我再来看你。”她说改日再来看他的时候,李未央却觉得心头漫过一阵惋惜。她知道,这改日,是再也不会来了,一旦回宫,郭惠妃便再也没有见到襄阳侯的日子,更何况,他已经是病入膏肓之人,也不过就在这几日了。郭惠妃和李未央相携着离开了屋子,却站在台阶前,没有离开。
    屋中游夙向游庆丰低声地道:“我这一生遭遇坎坷,但也全是咎由自取,与人无由,你是我的义子,希望在我死后,你可以将我的尸骨焚化成灰,一半带回故乡,但我已无颜葬在游氏的祖坟,请你将我埋在可以望见先父陵墓的山岭之上,让我可以再九泉之下可以为游氏守灵,以示我不忠不孝的罪过。”
    李未央站在外面,听到里面之人这样说,不免叹息一声,她可以想见,游夙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一生未娶,没有亲生的子嗣,这在于大都贵族而言,是断子绝孙的罪过,正是如此,他才会说自己不忠不孝。
    游庆丰声音不大,却是压抑着哽咽道:“儿子不敢不从命,只是,为什么只是一半的骨灰呢?”
    游夙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请你替我去做一件事情。我答应过要一辈子守着她,却是做不到了,你替我将另外一半的骨灰埋在可以望见宫门的山坡之上……”他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郭惠妃转身下了台阶,不再去探寻对方究竟说什么了。
    风吹起惠妃身上的披风,李未央看着她,从她的静默之中仿佛感到了一种难以压抑的悲伤。此刻,一片漆黑,只有那书房之中的烛火,散发出昏黄的光,淡淡地照着庭院里的一切。郭惠妃就这样站在那里,吹着冷风,一直一直的不说话。李未央有一瞬间,几乎以为惠妃在哭,但定睛看时,她的脸上,却没有眼泪。郭惠妃转过头,望着那间房间,仿佛要将那一切深深地印在自己的心底一般。
    “娘娘,回去吧。”李未央轻声地劝说道。
    今日一见,一则是解开惠妃的心结,二则是了断这段孽缘,若是此次不来,郭惠妃的心中,将永远留着这么一个毒瘤。日子久了,伤势只会不断的严重,将来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她怕是因为内疚,终究会承认。
    “嘉儿,我曾经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拆散一对情侣,为什么明知道我与他情投意合,也非要逼着我进宫不可,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郭惠妃的声音,仿佛如同梦呓。
    “娘娘……”李未央不禁轻声地道。
    “刚才他说得不错,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除了命,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郭惠妃这样说,李未央望着对方,此刻也是无言。
    如果说一个人的命数真的能逼人到这种地步,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打破它呢,难道天命真的是不可更改的么?不,若是天命不可更改,她李未央早已是一抔黄土。只不过,她与郭惠妃不同,她无牵无挂无亲无故,没有忌讳,更加没有牵绊,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复仇的脚步。但是郭惠妃呢?她有家族,有责任,有不可甩脱的东西,这些是深缚在她骨子里,不可磨灭的。即便她当初选择与襄阳侯私奔,如今也依旧会后悔,因为这样一来,她会连累整个郭家。她真的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吗,恐怕也不一定吧。
    郭惠妃突然转过身来,正视着她,微微一笑道:“走吧,不管怎么样,我有了这一个晚上,我很快乐,真的,一切都已经放下了。”风吹起她黑色的披风和长发,瑟瑟作响,在这一刻,她的肌肤宛如白玉。
    黑棚马车再一次行驶起来,只不过刚走到街口就被人拦住了,一群护卫冲了过来,将马车包围起来。有人呵斥道:“什么人,还不赶紧下车!”
    车夫惊慌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对方冷笑一声道:“你们冲撞了公主的銮驾,还不快滚下来,向公主道歉!”
    这边的马车夫立刻发现对面那辆马车便是临安公主府的车驾。他吓了一跳,快速地跳下马车,低声地道:“公主殿下,我家主人无意当中冲撞了您的车驾,请您恕罪。”
    那辆华丽的马车帘子掀起,露出了临安公主一张美丽的面孔,她冷笑一声道:“是吗,那就让我看一看,这马车之中坐的是何人,为何深更半夜,从襄阳侯府中出来呢。”她一边说,一边向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飞身上去,一脚踢开车夫,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车帘。临安公主冷笑,李未央,这一次还不捉住你的把柄吗?!
    马车之中,却是一个须发洁白的男子,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垂髻的童子,那童子见到对方二话不说便掀了车帘,不由怒道:“你们无缘无故来掀帘子,这是何意!”
    临安公主脸色微微一变,她不由恼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从襄阳侯府出来!”怎么会这样?她心中不免疑惑,原本她一直派人盯着郭府,早已笃定郭惠妃一定会去见那襄阳侯,却不料,等她截了马车,马车里根本不是郭惠妃也不是郭嘉,而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此刻,她怎么能不心生愤怒,怒形于色呢?
    那须发皆白的男子下了马车,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恭敬地向她行礼道:“公主殿下,下官是太医院的太医,深夜出诊,却不小心惊动了公主的銮驾,请公主见谅。”
    临安公主眉心隐隐一跳:“你是太医?”
    老太医心头纳闷,不由地道:“是啊公主,我不是太医,又是什么人呢?”
    临安公主冷哼一声,摔了帘子道:“回府!”
    那老太医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人冲过来,接着又毫不留恋地离去,不由转头向童子道:“你瞧,这是怎么回事?”
    那童子更是纳闷,抱着药箱,一脸莫名的样子:“师父,这临安公主也太霸道了,咱们不过是襄阳侯府看诊,她至于露出这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么,好像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一般。”
    老太医摸着胡须叹息道:“这临安公主啊,咱们可吃罪不起,还是赶紧回去吧。”说着,他转身上了马车,驱使着车夫离去。
    不远处,一个华服男子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他轻声地一笑,道:“未央,你看,临安公主可一直在盯着你哪。”
    李未央这时也从黑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叹息了一声道:“是啊,只是不知道当她回府的时候看到清平侯夫人又会作何感想。”
    元烈微笑道:“她煞费苦心地教唆着清平侯夫人来要你的性命,如今功亏一篑不说,今晚上还扑了个空,回去见到那罪魁祸首,还不定要怎么折腾呢,你这样做也没错,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李未央只是语气轻快地道:“见了老朋友,临安公主该高兴才是啊。”
    元烈凝眸望着李未央,不禁笑了,李未央想了想,却叹息了一声道:“游庆丰也不是什么好人,若非如此临安公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府门前呢,想必是他通风报信,想要给郭惠妃一个教训。”
    元烈冷哼一声道:“不只是教训这么简单,被人发现惠妃娘娘深更半夜来到一个臣子的府上,恐怕,这惠妃的位置不保不说,还要连累整个郭家,姓游的这小子,心胸还真是狭窄,跟他爹比起来,完全就是两样人啊。”
    李未央微笑道:“若是我的父亲心心念念,为了一个女子,弄得形销骨立、命不久矣,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她的。的确是郭家愧对于人,所以之前游庆丰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也并不怪他。但郭惠妃已经尽了最后的力量,他刚才若真的有悔过之心,就该告诉我,临安公主在外面守着,何故去发什么劳什子的毒誓呢,简直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现在看,表面是临安公主利用了他,实际上,还不知道是谁利用了谁,这出戏,可有得瞧了。”她说着,微微一笑,眼眸在黑暗之中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她不禁回头,望向高高挂着灯笼的襄阳侯府,看来不光是临安公主,连这个小侯爷,也绝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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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秦:过渡章节结束,明天开始咔嚓咔嚓咔嚓
    编辑:咔嚓女主还是咔嚓临安?
    小秦:都咔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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