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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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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7:18
190 皇子荟萃

    郭惠妃明显不把裴皇后的话放在心上,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儿,微笑道:“娘娘说的是,只不过我家这个孩子生得美貌又端庄,纵然再过个两三年,也是人人抢着要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等等看么。”
    这话说得软软的,却带着很硬的骨头,若是旁人听了定然要气得半死,可裴皇后淡淡一笑,端着茶盏定定望向她道:“看来——妹妹是胸有成竹了。”
    郭惠妃闲闲一笑,低头看着手上的镶翠护甲,道:“这点信心都没有,我郭家女儿岂不是被别人看低了去。”
    郭夫人和李未央对视一眼,当下只是含着微笑,表情恬淡。
    皇后身边的馨女官抬起眼皮看着对面这三个人,郭惠妃话中带刺,郭夫人面色平静,那个年纪最小的郭小姐却是面带微笑,果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眼波流转之间,却和李未央的眼神撞在一起,她仿佛突然掉进一片寒潭之中,心头猛地一惊,再去寻那目光,却是看不见了。馨女官暗自心惊,一个十**岁的女孩子,怎么有这样冰冷的目光。那眼神,说是冷酷都不为过。
    皇后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方徐徐道:“妹妹的话自然也是有理的,郭家的女儿万千个金贵,过去不是有人说过么,郭家女子连皇室子弟都攀附不上,将来郭小姐真不知道要找何处的乘龙快婿了。”
    这番话极有分量了,饶是郭惠妃个性强硬,也要面色一变。事实上,郭家的确有过最为辉煌的时代,也的确拒绝过皇室的联姻,正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也受到皇室和各大世家的提防。为了让家族长久繁荣下去,郭家人到了这一代,以韬光养晦为主,凡事不会主动出击,但这并不意味着郭家就会任人欺负。所以郭惠妃面对裴皇后的咄咄逼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可裴皇后刚才这句话一旦传出去,别人又不知道要如何议论郭家功高震主了。
    见郭惠妃一时无语,郭夫人微笑着,淡淡说道:“娘娘实在是高抬嘉儿了,不过是陛下体谅我们刚刚认回女儿,所以才暂且不提婚事而已。将来许给何人,都是陛下的恩典,郭家自会欣然从命。”
    “哦,原来如此么。”裴皇后不疾不徐,转了个话题说道:“明日宫中有一场宴会,郭夫人和小姐也来参加吧。”
    郭惠妃已经缓过神来,闻言眉头一皱,面上却是笑道:“这……怕是不合适吧。嘉儿刚刚入宫,还不懂宫里头的规矩,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到时候皇后娘娘怪罪,我们实在担不起。”宫中经常有宴会,寻常参加倒是无妨,可裴皇后亲自提起,就不得不让人心中起疑了。她情愿得罪裴后,也不想将自己的嫂子和嘉儿置身于危机之中。
    一旁的馨女官笑容和煦:“惠妃娘娘,明天的宴会邀请了许多客人,就连裴小姐也要来。她一直说,与郭小姐一见如故,非闹着要与她再见呢。”
    馨女官说的裴小姐,自然是说那位美貌逼人的裴宝儿了。李未央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和她一见如故了呢?然而馨女官面容柔和,带着笑容,信誓旦旦的模样,若非李未央早已对裴宝儿有了解,还真要以为有个裴小姐与自己一见如故了。
    郭惠妃还要推拒,裴后却已经微微沉下了脸,馨女官的笑容也没了:“惠妃娘娘,皇后娘娘亲自开口邀请郭夫人和小姐,这样的机会和荣耀,可是从未有过的。”虽然面上并无怒容,语气之中却有威胁的意思。意思就是,你们别太不识抬举了,不是谁都能拒绝皇后的。
    皇后毕竟是皇后,纵然郭惠妃很厌恶她,却也不得不在人前与她保持表面上的平和。郭惠妃听到馨女官说的话,知道若是再拒绝便是说不过去,等于给了裴皇后发作的借口。她冷冷瞧了裴皇后那张精美的脸一眼,在心底冷笑一声,去就去吧,你还能当众对郭家如何么?随后,便微笑:“既然皇后娘娘盛情难却,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裴后却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反而望着李未央,幽黑的眸中平静无澜:“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共叙天伦了。”说着,她站起了身,由身边女官搀扶着向外走,行止之间没有丝毫的动静,唯有裙幅的摆动恍若天际的云霞浮动,余下华光无数。
    等裴后彻底消失在院子里,郭惠妃也没心思再听戏,她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和郭夫人一起回到屋子里,才低声道:“她的行事我越来越摸不透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举办宴会?”
    郭夫人面上也有一丝忧虑,道:“是啊,倒像是冲着嘉儿来的。”李未央已经向她提起过安国公主的事情,郭夫人心里头很明白,安国公主虽然生得娇媚无比,骨子里却是一个任性妄为、无耻之极的女人,依自己女儿的个性,若非对方做的太过分,触及了她的底线,她也不会动手惩治。郭夫人回过头,看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似乎还在出神,听见郭夫人说话才抬起头来,瞧着两人神色都有些不安,便笑了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若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参加,岂非是给了对方口舌吗?”
    郭惠妃见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很有条理,而且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不由越看越喜欢,便点了点头,道:“是这个话,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便要去参加,而且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不能让别人小瞧了郭家!”
    第二日,郭惠妃如昨日所言,带着郭夫人和李未央去了醒辰殿。郭惠妃对裴皇后的所作所为心里头不痛快,所以早上沐浴更衣拖了不少时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大殿。距离真正开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亲近的王公大臣,诸位皇子公主,已一个不差的都到齐了,只是宝座上却不见皇帝,唯独裴后坐着。
    贵宾席上,裴宝儿满身华服,容光焕发,她一眼便瞧见了李未央,仿若天真道:“呀,这不是郭小姐么?”
    这一道声音,立刻打断了所有人的交谈,殿内的歌舞也跟着停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李未央冷笑,这位裴小姐啊,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还真是处处与自己为难,就因为自己上一回说的那几句话么?可见肚量狭小,愚蠢自私。
    郭惠妃微笑道:“抱歉诸位,一时来迟了。”随后自然而然地向内走去,显然是不把裴宝儿这种人的话放在心上。
    李未央在她身后,不言不语,却默默关注着整个大殿的状况。这间足可容纳百人的大殿十分气派,此时早就布置得花团锦簇,坐满了越西皇室最尊贵的人,两人一席的几案在东西两侧依次排开,后有美丽动人的宫女们垂手侍立。李未央很清楚,元氏这个极为尊荣的皇室,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们的政绩,而是皇室成员们的相貌,个个秀美俊逸之极不说,更令人称奇的是,尽管是亲兄弟,却也有各自独特的魅力。如今除了皇帝不在,天之骄子齐聚,整个大殿都是亮光一片,让人心不由己地心生赞美。当然,那是寻常人,李未央却是对所有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她的眼神,只有落在同样列席的旭王元烈面上之时,才稍微停留了片刻。
    元烈向她眨了眨眼睛,带了一丝笑意。李未央垂下眼睛,仿佛没有瞧见,嘴角却是微微上翘了。
    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位妃子生得柳眉细眼瓜子脸,十分妩媚多情的模样,声音更是如同黄鹂一般悦耳:“惠妃姐姐好大的架子啊,皇后娘娘摆宴,惟独你姗姗来迟,难道连娘娘的面子你都不给?”
    这话说得实在恶毒,李未央不禁抬起头,仔细看了那妃子的相貌,随后,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郭惠妃却是从容地向裴后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了那妃子一眼,才慢慢道:“顺妃妹妹,皇后娘娘大度宽容,她都不曾怪罪我,你什么时候代表她了,不觉得自己越俎代庖么?哦,我怎么忘记了,妹妹是惦记着自己的宠爱比我们这些老人深厚,所以忘乎所以了吧。”在这样的宴会上,彼此都要一团和气才好,偏偏胡顺妃自己找话说,就不要怪她不给对方留面子了。
    早有宫人引着郭夫人和李未央入座,李未央坐下的时候恰好听到这一句话,不由笑了起来。郭惠妃果然是很强势,三两句话,一则说胡顺妃是越俎代庖,二则说她恃宠生娇,半点都没给她留下情面。
    胡顺妃的面色微微一变,笑容都僵硬了:“惠妃姐姐还真是能说会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礼。皇后娘娘一定知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
    陈贵妃生得十分美丽,却又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坐在一群花团锦簇的妃子之中格外显眼。她闻言,微笑道:“顺妃,惠妃不过是偶然来迟,皇后娘娘都不说什么,你又何必斤斤计较,倒是显得你特别小气了。”
    郭陈两家本就是姻亲,陈贵妃性子温柔,郭惠妃性子刚强,两个人南辕北辙,却总是能说到一起去。事实上,郭惠妃因为个性倔强,刚入宫的时候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陈贵妃暗中帮她周旋,所以两人多年来几乎是焦不离孟的,此刻听见胡顺妃的讽刺,陈贵妃自然也要说几句。胡顺妃说不过两个人,心头更加懊恼,下意识地握紧了椅柄,手上的金丝镯子一下子磕在椅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恼怒道:“陈贵妃,你——”
    裴后只是矜持地微笑,看了众人一眼,打断道:“好了好了,今天不过是小宴,惠妃妹妹来了就好。”
    皇后娘娘都这样说了,便是不在意郭惠妃的失礼,胡顺妃的面上闪过一丝妒恨,不敢多言了。论权势,她胡家不过是新贵,总是要受到那些百年豪门瞧不起,说她胡家是暴发户,所以她骨子里也有一种恶毒心态,裴皇后手段厉害她不敢惹,郭惠妃凭什么也在宫中地位这样特别?她自诩皇帝的宠妃,又生下皇子元盛,当然会心怀不满,处处找机会与郭惠妃为难。
    其他妃子们瞧见这一幕,面上都掠过淡淡的冷笑。裴、陈、郭、胡四大家族关系一直是十分微妙的,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上演几次,却谁也奈何谁不得,不论是对国家还是对后宫,这样的平衡才是最好的。
    丝竹管弦重新响起来,十五对美丽的女子在场中翩翩起舞,舞姿煞是好看。
    李未央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元烈,此刻他的身上穿了件寻常的锦衣,目光清幽,现出无与伦比的闲适,静静端坐着完全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正旁若无人地对着她微笑。尽管皇子们个个也都是英俊人物,却无一个有他这样的绝世风采。她正在出神,却听见郭夫人轻声道:“你来大都不久,还未见过这些皇室子弟吧。”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是啊,虽然时常听兄长谈起,大多却未见过。”郭夫人笑起来,趁着其他人沉浸在歌舞之中,一一为李未央介绍起来。她第一个说起太子,对于太子,李未央是熟悉的,所以郭夫人不过说了几句,便转而介绍起其他的皇子。
    郭夫人指着一个身着玄衣而面容刚毅的男子道:“这位是秦王殿下。”
    秦王元宏为周淑妃所生,年二十三,亲舅舅执掌十万禁军,家族中另有数人在朝中供职,是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李未央将元烈和郭澄之前提供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对此人便有了大致的印象。
    正在此时,却听见元宏对坐在他下首处的一个年轻男子笑道:“三弟,听说你近日带回来一个美妾,生得姿容绝世,又擅长团扇舞,不知何时请我去,欣赏一番?”
    被问话的年轻男子生得极好,星目瑶鼻,初看已是眉目如画,再看时更觉不同凡响,一颦一笑都尽显风流。他听到这话,只是微笑道:“二哥说的是桃夭么?”
    郭夫人轻声地道:“那是晋王元永,只比二皇子晚出生一个月,排行第三。”
    李未央的目光在晋王面上掠过,晋王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给她一个友好的微笑。李未央便想起元烈曾经说过,这位晋王殿下出身不高,生母是别国进贡的歌姬,一度很得皇帝的宠爱,可惜后来因为一场大病故去。晋王不喜权谋,每日以养鹤为乐,从不肯接近皇室争夺,所以一向人缘很好。如今,看到晋王的眸光清淡如水,那种对一切都很淡漠的眼神,让李未央心头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秦王大笑道:“是啊,便是桃夭姑娘,我可是对她的团扇舞十分感兴趣。”
    谁知晋王下一句话便是:“桃夭的确擅长团扇舞,既然你要看,我便将她送给你做妾,你可愿意?”
    秦王吃惊地看着他,声音一时很大:“什么?送给我做妾?”随即,他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向左右看了一圈,大家都听见了,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观赏歌舞,他回过头,目光中绽放出光彩,十分惊喜地说:“你真的肯割爱吗?”
    “自然是肯的。”晋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秦王见他神情落寞,便立刻道:“怎么,还是舍不得?”
    晋王却是笑了笑,道:“有什么不舍得的?不过是一个歌姬,我又怎能为了她惹得王妃不悦?”
    晋王的王妃,便是裴后的大哥裴渊的独生女儿裴绵,算起来,是裴宝儿的堂姐。既然是长房嫡出的女儿,自然是千万个宠爱的。嫁给晋王,当然得供起来。李未央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向高高座上的裴后看了一眼,不由微笑起来。她隐隐感觉到,在这两个兄弟的对话之后,还隐藏着更加深刻的东西,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可是谁也没有把它拆穿。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郭夫人淡淡道:“听说这位桃夭姑娘,已经怀孕了。”
    李未央面上掠过惊讶,怀孕了?晋王这是把自己怀孕的妾送给别人?
    郭夫人冷笑一声,道:“听闻晋王过于宠爱这个小妾,晋王妃跑到裴后这里来哭诉了一场。”
    原来是这样……李未央仔细思忖片刻便明白过来。裴后将自己的侄女儿嫁给了晋王,也就彻底控制住了他,甚至可以说,时时刻刻监视着他,逼着他为太子效命。而晋王显然也很懂得自己的处境,明明宠爱那桃夭,却因为王妃不满让出来给秦王。最有趣的是,他们说得这样不避人,明显是为了让裴皇后知道。很显然,晋王是在透露给裴后一种尊敬裴家的信号。
    只是,男子永远是三妻四妾的,在大历,哪怕是驸马,有时候也会毫不愧疚地纳妾,这根本是无可非议的。然而越西堂堂的晋王殿下,居然如此畏惧自己的王妃,身边甚至连一个怀孕的舞姬都不敢留下,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给秦王,可见裴后的权势盛到了何处。
    “他这样做,也不怕别人嗤笑。”郭夫人看着晋王的面孔,叹了一口气。
    耻笑?耻笑比得上性命重要么?李未央勾起唇畔,将自己的爱妾送给人,这女子还是怀着身孕的,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然是裴家声势太大的缘故,另一方面,晋王知道自己把桃夭送走的代价是什么,却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可见他是多么隐忍的性格。这样的人,跟当年的拓跋真又有什么区别呢?李未央再一次看了晋王一眼,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无奈与悲凉。
    不,他们分明不同。若是拓跋真,一定会杀掉桃夭来讨好王妃和裴后。一个妾和孩子又算什么呢,只要有必要,他就是这种六亲不认的人。可是晋王却选择将心爱的人送给别人,这对她和孩子,未必不是一种隐形的保护。这样一想,李未央的目光便在晋王和秦王之间游移不定。秦王这样欣然接受,是否早已是设计好的一出戏呢?原来越西皇室竟然如此复杂,若果真如此,可就有好戏瞧了。
    此时,太子率先站起来,对着裴后道:“母后,这一杯酒,儿臣敬您。”裴后笑着饮了酒,诸位皇子们便也纷纷站起来向皇后敬酒。裴宝儿见众人一一敬过,便微笑着站起身,道:“诸位殿下都去敬酒,我也不该失去礼数才对。”她说着,举起了酒杯,向裴后遥遥相助。裴皇后微笑,向她招了招手。
    裴宝儿面上一喜,立刻离开座位,可是经过李未央桌子的时候,却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突然脚下一绊,酒杯竟然一下子洒了过去,郭夫人看见那酒洒了过来,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挡一挡,便见到李未央那华丽的锦衣突然湿了一大片,郭夫人面色一变,赶紧用了帕子去擦,回头道:“裴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宝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十分抱歉地看着李未央,赶紧解释道:“郭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郭夫人的声音几乎结冰:“你看她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静心准备的宴会礼服全都毁了,这是极端失仪的事情,怎么可能没事?!看到女儿一身好衣服都给毁了,郭夫人心里十分恼怒。
    裴宝儿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又看了一眼其他人,道:“我……实在抱歉,可我不是故意的……”
    太子看到这种情景,微笑道:“不过是一场误会,郭夫人何必动怒呢?”他的神情十分自然,仿佛是在调解纠纷,可是谁都知道,他和裴宝儿是表兄妹,关系自然非同一般,说的这话听起来不偏不倚,却仿佛是向别人说明郭夫人小题大做了。
    这件事原本就是裴宝儿的错,她原本都没有摔跤,不过是故意想要让李未央出丑。虽然在宫中一举一动都要仪态万千,但她的裙摆长,走路的时候要保持仪态,不小心踩到裙摆也是十分正常,所以正巴不得李未央发怒才好。这样她才能让所有人都站在她这一边……裴宝儿的眼睛里迅速积蓄起眼泪,道:“太子殿下,都是我的不是,您千万不要怪罪郭夫人——她也是心疼女儿。”
    这话说的很是得体,当下赢得很多人的好感。周王元棋生得十分温柔,是所有皇子之中最为秀美的一个,又是周淑妃的第二个儿子,与秦王元宏一母同胞,此刻看到这情景,不由同情起美貌的裴宝儿来,主动开口道:“郭夫人,不过是一点小事,你也不要为难裴小姐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有怜香惜玉的心,最受不了柔弱的女子,尤其裴宝儿还生得如此美貌,在座的男子或多或少都有点心动,只有元烈冷笑一声,在他眼中,裴宝儿和当年的李长乐一样,都是真正的蛇蝎美人。他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女子……或者说,凡是跟李未央不和睦的人,他都不喜欢。他冷冷地道:“周王殿下,若是我现在跑到你面前摔一跤,洒了一身的酒水,你可开心么?更何况这是小姐们之间的事情,你就不要多言了吧。”
    众人闻言,面上都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旭王殿下好毒辣的嘴巴,这是说周王娘娘腔,跑去管女人之间的闲事吗?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周王生得秀美,个性又和刚强的秦王元宏完全迥异,根本不像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很多人背后都说他过于心软,好管闲事。
    周王闻言,整张脸立刻涨红了:“旭王,我不过是看不过眼说了两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英默默看着这一幕,心道外面有传言说旭王对郭家的小姐一见钟情,他还觉得是谣传,因为旭王绝对不像是这样肤浅的人,更何况论起相貌,郭嘉并不算是绝色,还不到一见钟情便立刻为她神魂颠倒的地步吧……
    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未央的容貌算生得美丽,个性又十分沉稳,再配上郭家的权势,早已被很多人盯上了,可是看现在的情况,别人都静观局势发展,唯独旭王毫无顾忌地开口,这实在做得太明显了,简直是故意向所有人宣誓自己喜欢郭嘉一般。
    这……实在是太奇妙了。元英心里这样想,面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元烈瞧了周王一眼,面上似笑非笑,神情越发显得有深意:“哦?我也是看不过眼罢了,能有什么意思呢?周王殿下若是真心舍不得裴小姐受苦,不如自己出钱替她赔偿这条裙子?”
    周王下不来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哥元宏,对方却是一副怪他多事的模样,显然不准备开口帮他,他不由更加恼怒,心道裴宝儿这样柔弱的一个女子却要被郭家和旭王联手起来欺负,自己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裴宝儿连忙道:“不,是我弄湿了郭小姐的衣裳,还是我来赔偿的好。”不过是一条裙子,却能看到李未央难堪,裴宝儿觉得十分划算。
    周王冷笑,道:“不过一条裙子,又值得什么呢?明日我便命人送一百条去郭府。”
    元烈感叹一声,道:“为了裴小姐,周王殿下要赔偿得倾家荡产,这可真是情深一片啊。”
    周王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怎么一身衣裳就说得上倾家荡产了呢?一旁的康王元松是葛丽妃所生,天生一张娃娃脸,却是十分俊俏的五官,在皇子之中年纪最小,排行第九,也因此很受大家宠爱,闻言先吃吃笑起来,当下率先道:“六哥,旭王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他性子活泼,还有几分天真,但这话也正是众人心头所想。太子微微皱起眉头,不知怎么回事,他现在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旭王元烈的个性喜怒不定,所以他根本摸不清对方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举动,更加谈不上预先提防了。
    元烈微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讽刺,口中却是寻常:“哦,难道周王不知道,郭小姐的脖子上挂着的是郭家的传世宝物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了李未央的身上,果真见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十分美丽的项链,项链看似寻常,却垂着一颗翡翠白菜,绿叶白心,在白色菜心上落有一只满绿的蝈蝈,绿色的菜叶旁还有一只蜜蜂,颜色配的恰到好处,独具匠心。再仔细一瞧,这色泽、这造型,都是稀世珍宝啊。
    郭夫人一怔,随即会意过来,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不过,她心头也是十分讶异,这位旭王殿下,帮着郭家可不是一次两次。他到底图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喜欢上了嘉儿?!郭夫人心头突然有一丝不安,作为母亲,她会为女儿寻找一个稳定的,她了解的女婿,元烈和郭家从前并无往来,从交情上来说,就绝对比不上元英。毕竟元英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不像元烈这样难以捉摸。
    这时,元烈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坏心眼地道:“这颗翡翠白菜在郭家可是传了百年,到今天,初步估计也估值一万两黄金了,刚才被裴小姐这一杯酒洒了下去,翡翠白菜必定受损,周王殿下这样大方,不如连这条项链也给赔偿了吧。”
    一万两黄金?!周王的脸色刹时变得很难看,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挣扎着问道:“郭夫人,旭王殿下是在开玩笑吧。”
    郭夫人看了一眼那沾上了酒渍的翡翠白菜,故意叹了口气,道:“这翡翠白菜可是我郭家多年珍藏的宝物,能够保佑全家平安,轻易不会拿出来的,要用最精美的蚕丝宝盒护着,若是被历代祖先知道不小心沾上了酒水这等污浊之物,我们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事实上,这翡翠白菜郭夫人一直贴身戴在脖子上,为了不想让李未央被人看轻,特意给她戴上的。在别人看来,如今也不过是沾了点酒渍,又有什么要紧,但权贵们喜欢玩玉的太多了,很多人甚至一块玉从祖父传下来,一直传到孙子这一辈,每个人都是贴身存放,一则辟邪二则养玉。要知道,玉这种东西,灵性最重要,养得越久越是有用,若是被酒污染了,还怎么保佑郭家上下呢?郭夫人就是这个意思。
    周王的双眉紧皱,眼脸仿佛带了一层浓翳的阴影,尤不死心地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他要为了英雄救美而落入不可预测的境地中去么,他现在深深的后悔,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多嘴该有多好。
    郭惠妃在上头看着,却是弯起了唇畔。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周王,显然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此刻,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未央开了口,道:“旭王殿下说错了。”
    众人都看向李未央,周王却是松了一口气,就是说嘛,不过是一块玉佩,怎么就这么贵了!一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难道真的要他为了一点小事就倾家荡产吗?
    谁知李未央面容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笑容,那笑本该是暖的,却带着隐然可见的抱歉:“周王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从前有人出了十万两黄金来买这块玉的……”
    她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话却是十分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那意思分明就是,这块玉价值十万两黄金,你若是要为裴宝儿出头,便乖乖掏钱赔偿吧。可若是周王反口说不帮忙,这脸面也照样是丢尽了。
    若不是亲耳听见,众人谁也想不到,郭家的小姐不言不语,竟是这么个妙人。明明是在挤兑周王,却是这么一张温柔的脸孔,悦耳的声音,而且神态还如此认真,叫人忍俊不禁。
    元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接着,其他人便都跟着笑起来。康王元松年纪小,笑得罪夸张,几乎不顾皇室仪态,拍着桌子好像在打节拍,手舞足蹈得厉害,看着李未央的神情也是充满了新奇。在他们看来,这世上难得有如此有趣的姑娘,竟然敢当众给周王殿下使绊子。
    周王脸色铁青,双眼怔怔地看着李未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裴宝儿整张面孔的神情都变了,她震惊地看看旭王,看看郭夫人,最后目光落在正一本正经说谎的李未央身上,心头火起,这几个人,分明是联合起来给周王下套子!她立刻道:“都是我不好,诸位何必如此苛责周王殿下……”
    李未央突然站了起来,裴宝儿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下真的不下心踩到了裙摆,一下子仰面摔倒,十分狼狈地坐在地上。李未央露出吃惊的神情,赶紧过来搀扶她:“裴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的表情十分关怀,动作也像是要来拉裴宝儿,可实际上却是一脚踩到了裴宝儿的脚面上,重重一碾,裴宝儿惊叫一声,裴皇后冷声道:“大庭广众如此喧哗,成何体统!”分明是已经不悦了。
    刚才坐着看戏,如今看到裴宝儿吃亏才开口说话,世上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李未央淡淡一笑,道:“裴小姐,可曾摔伤了?”
    裴宝儿一只脚面钻心的痛,却不敢当众声张,被宫女扶起来以后便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李未央:“郭小姐,都是我的错,我弄湿了你的衣裳……”
    李未央却是笑容和煦道:“一件衣裳实在不值得什么的,只是家传宝玉实在珍贵,被这一杯酒坏了玉的灵气太过可惜。裴小姐既然真心悔过么……倒是不难,也不用你赔偿什么银子,听闻裴府有一个传家多年的玲珑宝匣,是佛祖当年留下,极有佛性,用来养玉最合适了——”
    裴宝儿的整张面孔连一丝半毫的血色都没有了。她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要让李未央出丑,顺便在众人面前演一套老把戏,从前对付那些小姐们从来没有不成功的,可在李未央这里,怎么一下子被倒打一耙!现在对方甚至看上了她家里头的宝贝匣子,那匣子已经传了多年,上面嵌着五十颗最名贵的宝石,一百二十粒深海鲛人泪,这都不算稀奇,最要紧的是那匣子上还雕刻有陀罗尼经文两万五千字,是世代供奉的珍宝啊,自己不知道求了多久,父亲才同意将它送给自己作为嫁妆……
    “你……你……我……不行……”裴宝儿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元烈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这个未央啊,可比他这位旭王殿下还要狠,玲珑宝匣的价值远超过翡翠白菜啊,裴宝儿若是赔偿,回去定然没好果子吃,可若是不赔偿,便是耍赖,这可是坏了名声……怎么做都是错,赔不赔都倒霉,哈,真够毒辣的。
    李未央垂下眼眸,笑容微微敛起:“裴小姐莫非是不舍得么?既然如此,那我也是没办法了。不知这十万两黄金,是明日去裴府取,还是去周王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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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子荟萃,就是萝卜开会,全都是元家的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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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8:15
191 君子好逑

    李未央容色美丽,言语温柔,可字字句句都逼得裴宝儿无路可走。裴宝儿心头对李未央怨恨到了极点,只是这情形她无论说赔还是不赔,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只怕要丢死人了。她想到这里,立刻眼泪汪汪地望着裴后,眼里满是哀求。
    李未央冷笑,这裴宝儿倒是很聪明,想要让裴后将她保下来。只不过,她若是能让对方得逞,就不叫李未央了。于是,她淡淡一笑,道:“裴小姐,我知道皇后娘娘向来疼爱你,可这件事情的确是你不对在先,我们已经提出了折中的法子,不曾要求你赔偿金银,只是希望你把那宝匣送来养玉而已,你如今这样看着皇后娘娘,是希望她为你求情么?唉,你也太不懂事了,难道要让娘娘因为你闯下的祸事烦恼么?”
    噗嗤一声,却是怀庆公主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裴后扫了她一眼。一旁的大名公主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怀庆公主猛地醒悟,心怀恐惧地看了一眼裴后,悄悄地垂下了头去。今日临安公主未来参加宴会,其他公主不是裴后所出,自然不像临安和安国公主那般恣意妄为。
    尤其是这怀庆公主,虽然是越西公主殿下,母亲的位份也很高,是成穆贵妃孙氏,只可惜早已去世,所以她从小就战战兢兢的,生怕被裴后不喜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有时候裴宝儿仗着出身裴家还给她使绊子,她也不敢多言,今天见到裴宝儿被这位郭小姐逼得无路可走的窘迫样子,她一时觉得解气,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自己的母族孙家早已经没落,舅舅们也不得力,根本无法与其他世家大族相比。郭嘉敢和裴宝儿叫板,自然是有整个郭家做她的后盾,只要郭家一天不倒,裴后就不会放下身架当众为难对方,可是自己呢?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宫中指派给她的人多是老迈无能、偷懒怠慢的,所以身边连个得力臂助都没有,根本比不上出身煊赫、父兄强势的郭嘉。连笑一声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怀庆公主心头发酸,眼睛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大名公主看着怀庆的表情,也不由替她着急。裴皇后平日里很少理睬她们这些公主,甚至派了严厉的姑姑来监视,不允许和外人过多交往。但她深深知道,裴后留着她们,不过是因为将来还有利用价值,可以拿来笼络朝臣,但若有一点的不听话,后果一定……不过,裴后只是淡淡看了这边一眼,也许没有特别注意到什么,应该不会有事吧。
    裴宝儿当然也听到了怀庆公主的笑声,她心头恼恨,却也越发着急。因为李未央刚才说的这一句话,裴皇后若是出言帮她,就变成了以大欺小,用权势压人,裴后向来看重声名,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开口帮助自己,那,该怎么办呢?
    郭夫人差点要为自己女儿鼓掌了,在她看了,裴宝儿这种丫头,就该受一点教训!
    李未央温柔道:“裴小姐,想好了么,你是给那玲珑宝匣,还是给十万两黄金呢?我可以等,你慢慢考虑,实在无需着急。”
    裴宝儿闻言,眼泪立刻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到了衣裙上,立时染湿了上面的美丽海棠花。
    李未央望着她那种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越发好笑。嗯,其实她不该哭的,这样的神情总是让人不好的联想……
    周王站了起来,蹙眉道:“郭小姐,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裴小姐都已经哭了。你这样,未免有失大度。”
    李未央闻言,回头望了周王一眼,却是露出为难的神情,随后用手抹了抹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王诧异:“你这是做什么?”众人闻言,也都好奇地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是讲道理的,不是来胡搅蛮缠,若她真的和从前一样句句如刀,现在裴小姐怕是要在大殿内吊死了。当然,这并非她变得良善了,而是她在意郭家的名声。今天赢了裴宝儿易如反掌,但若因此给众人留下一个郭家女儿过于跋扈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李未央只是微笑道:“我在看自己有没有眼泪。”
    周王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哪里来的眼泪?”
    李未央作出无奈的模样:“是啊,裴小姐污染了我家的宝玉,本是她的失误,我们宽宏大量,不让她赔偿银子,只是一个玲珑宝盒而已,这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裴小姐掉了几滴眼泪,就让大家觉得是我们的错,这眼泪真是好用,所以我也赶紧找一找,看能不能引来大家的同情。”
    李未央的眼睛黑白分明,神情十分认真,语言虽然犀利却不失俏皮,这一回连旁边的皇子们都忍不住笑起来。周王愣了半天,脸色发红的同时,却也明白李未央这是借着讽刺裴宝儿在提醒自己,忍不住开口想要说什么,终究怕再被这样“温柔的奚落”,所以忙不迭地坐下了。一旁的秦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你就别搀和了,不然郭小姐也跟着一起哭,你可怎么办哟。”
    周王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啊,他和裴宝儿也没有什么关系,根本没有必要为她这样说话,郭嘉嘴巴厉害,这算对他留情了。
    元烈看着李未央,发现了她身上的一些变化。若是从前,她肯定会让周王下不来台,恐怕还要气得当场发怒,因为李未央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别人的弱点猛踩,踩到对方彻底倒下不可。可是这一回,她却用开玩笑的方式让周王明白过来,这样一来,不必结仇也能解决问题。可,这并不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那么,这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元烈默默望着她,目光复杂。
    连周王都退缩了,裴宝儿四下望望,如今没有人敢公然帮她。想来也知道,谁会掺合到裴家和郭家的斗争中去呢?她最后看了一眼裴皇后,然而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在瞬间明白了裴后的意思,便咬牙道:“好,我回去之后便立刻将玲珑宝匣送去郭家。”
    李未央露出微笑,道:“那么,就先多谢裴小姐的知错必改了。”
    裴宝儿咬牙,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不忘瞪了那怀庆公主一眼。她经常入宫陪伴裴皇后,也常常拿怀庆公主取笑,却不料这个胆小鬼今天居然敢跟着郭嘉一块儿嘲笑她!
    胡顺妃看到这里,冷笑一声道:“惠妃姐姐,你这个侄女儿可真是厉害呢,三言两语间就把裴家的宝物据为己有了。”
    郭惠妃眼波悠悠在她面上一转,恍若无意道:“哪里,裴小姐知错能改,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呢。”
    裴宝儿这一跤摔下去,生生摔掉了裴家珍藏多年的宝物,心头恐怕要滴血了,偏偏郭惠妃这口气,七分真实三分嘲讽,裴皇后听在耳中,不由冷笑一声。她的面上笑容越发深了,只是责备地看了一眼裴宝儿,道:“宝儿,这一回都是你自己太不小心,让郭小姐也跟着受累了。”说完,对身后馨女官吩咐道:“郭小姐的衣服湿了,去把我那件红羚孔雀羽的织锦裙子拿来给郭小姐换上。”
    郭夫人连忙道:“娘娘,这可使不得!这是逾矩了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裙子只是家常穿穿,上面又没有绣龙画凤,算不得逾矩。”裴后淡淡地笑道。
    郭惠妃却微笑道:“娘娘一片好意,你们就领受了吧。听闻这件衣裙乃是用孔雀头上的红睛绿羽再加了金丝制成,整个绣衣局耗费半年的时间才做出来的,这可是娘娘的恩典啊。”完全是不客气的样子。
    郭夫人看了李未央一眼,还在犹豫道:“这裙子如此贵重,怕是……”
    裴后笑容十分温和,道:“这裙子虽然贵重,但颜色过于艳丽,实在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的人穿,今天宝儿无礼,惊吓了郭小姐,这衣裙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馨儿,带着郭小姐去换上。”
    李未央只是低下头,微笑着领受。裴皇后此举是在向众人表明她的大度,更何况,依照裴皇后的手段,也还没有低级到会在衣裙上动手脚的地步,所以她毫不愧疚地接受了。跟着馨女官去殿后换了衣裳,再出来的时候便让人眼前一亮,那瑰丽明艳的颜色穿在李未央的身上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衣袂绣了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瓣丰神凛冽,像是盛开在碧树枝头一样,观之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实在漂亮的不得了。
    李未央笑容灿然,黑亮眸子无半丝阴霾,她的宁静与淡然将衣裳衬托更加耀目,简直将那种优雅的美丽散发到了极致,看得一众人等都有点发怔。元烈明亮火热的眸子便落在她那如梨花般纯净的脸颊上,笑意有了几分温柔,裴宝儿固然艳色惊人,可是李未央的身上有一种特别恬静的美丽,淡雅如初荷,让人觉得神秘而温柔。他心中暗暗想,是啊,这世上谁能比得过我的未央呢!
    元英也看着这样的李未央,明明平淡眉眼,骤然添了难以言喻的风情,他微微觉得惊诧。刚才的李未央虽然同样一身华服,却到底比不上如今穿着的这条裙子,古典雅正,又透露出一种特别的韵味。跟昨天见到的那个低眉顺眼的表妹,实在是判若两人。他觉得奇怪,不免再打量她一眼。她已然回到了席位之上,却是瞳仁漆黑,如幽深的潭水,冰凉幽静,不见涟漪。脸上那温柔的笑,就如一副面具,一直没有变过,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这样的女子,似乎更加令人心头酥软。
    元英向来不喜欢身边的狂蜂浪蝶,一直洁身自好,他知道自己的婚姻将来要拿来作交易,因为他是皇室子弟,但是,郭惠妃却突然提出,让他和郭家的女儿结亲。娶了郭嘉,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不必防备后院失火,更加不必担心妻子的娘家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因为郭家这么多年来,都是他们坚强的后盾。纵然心中不爱郭嘉,他也自信,可以做到尊敬她、爱护她,让她和郭家人都觉得满意。后来当他真的和这个郭嘉接触,他才觉得,她气质清雅,举止婉约,早已褪了稚气,显得格外优雅妩媚,但也太难让人猜透心思,实在是很特别。现在看来,简直是特别得太过了。
    怎么办,原先在他的想法中,应该娶的妻子是个需要精心呵护的花朵,可如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人家实在不简单呢!看着一旁郭夫人骄傲的微笑,元英叹了一口气,不由想,也许娶她,真的是个好主意?
    郭夫人看到李未央回到自己身边,低头微笑,道:“这衣裙是绣衣局绣活最顶尖的漠荷女官亲手绣的,她可是临绣世家的第十九代嫡传绣娘,刚才你穿的那一件,单看也不错,可是和这件一比,顿时分出高下了。”
    郭夫人出身高贵,向来挑剔,对做的衣裳,不管是布料、裁剪、缝制、绣工都是十分挑剔的,连她都赞不绝口,可见这衣裳的美丽了。
    李未央自然知道,这件衣裙光说布料,便是一等一的,绣工就更加不用说了,纵然郭夫人也花费了大价钱找来最好的绣娘,却也做不到这样栩栩如生的技艺。这并不奇怪,大都绣活最好的人,全部都被集中在皇宫里,再加上这衣裳是为皇后做的,绣娘们自然是费尽心血,与其说是一件裙子,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
    原本自己反将一军,任是谁都会气得吐血吧?
    这个裴皇后啊……确实不同凡响!
    那美丽的衣裙穿在李未央的身上,反倒衬得她潋滟温柔,一时引起所有目光的关注,裴宝儿的神色一瞬间僵直。
    裴珍失笑,道:“宝儿,这不是你一直缠着皇后娘娘讨要的裙子么?娘娘还说过,等你满了十八岁,这裙子便送给你的。”
    裴宝儿眼睛都气得红了,她一直瞧不起郭嘉,只觉得她眉眼清秀却绝对不出彩,可是如今,这件衣裳上了身,却显得异常夺目。
    这件华美的裙子,她撒娇耍赖好几次,裴皇后才许诺以后送给她的,可今天却给了这个郭嘉!凭什么!这本来该是属于她的啊!她愤然,怎么能这样对她?凭什么这般对她?她不由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让对方脱下来。
    瞧着李未央青葱十指端起酒杯,脸上带着微笑,裴宝儿更是怨怒到了极点,但她不是傻瓜,知道裴皇后已经把裙子送给了李未央,就是变相警告自己,不要再做出什么损害裴家名誉的事情。姑母那个性……裴宝儿浑身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端起酒杯,道:“郭小姐,今天都是我的错,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说着,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声音轻轻软软的,十足可怜。
    她今天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笑话,必须想方设法挽回自己的形象!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面上十分温柔,声音更是和气:“裴小姐说哪里话,你也是不小心。”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周王笑道:“这样才好么!”男人之间有点事情也就打一架、喝杯酒,嘻嘻哈哈就过去了,谁知道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居然为了弄湿一条裙子也要勾心斗角大半天,这是什么心态呢?!现在看到这两个人握手言欢,他才觉得自己刚才那顿奚落没有白受。
    一直没有开口的元烈笑道:“裴小姐不必自责,郭小姐向来是最大度的,她既然说不计较,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谁没有做错事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口口声声都是在维护李未央……
    裴宝儿心头却更加恼怒,她不明白郭嘉为什么能拥有一切,郭家人、旭王都是这样的爱护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而自己,虽然表面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可事实上,父亲只是见她美貌,从小就当做棋子培养,所以她也必须耗尽心思,去争夺所有人的关注,裴宝儿的眸子里荡起阴冷的涟漪,半晌才平静下去,喃喃开口问:“这就好了。”
    李未央的笑容自然而优雅,眼神却在裴宝儿的面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眸子深不见底,却似带着一层薄霜般冰凉,叫人心惊,裴宝儿猛然觉得,眼前的人和那高高在上的某人竟然有一丝相似……
    不,不是容貌,不是气质,而是眸子里的阴冷。
    明明裴后风华绝代,李未央人淡如菊,可是这两个人的眸子里,在你不留神的时候却会流露出一种严肃狠鹫的神情,似择人而食的猛兽,叫人……害怕!
    裴宝儿不由自主地盯着李未央看,然而对方却毫不在意地转过了眸子,不再注意她了。
    裴珍瞧见妹妹表情怪异,便问道:“宝儿,你还好吗?”
    裴宝儿心头一跳,猛地醒过神来。自己一定是多心了,裴后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这个郭嘉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怎么能和裴后的手段相比呢?但不知怎么的,她却心有余悸,刚才起的那种恶念竟然也消了几分,决定暂且观察一番,看看这郭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若是再贸然动手,自己就真的沦为一个蠢货了……
    众人见李未央换了衣裳出来更加出众,又见到郭惠妃脸上的笑容,心头都是各自计较起来,郭家权势很盛,值得拉拢,既然这个郭嘉既有几分姿色,又是郭家心头宝贝,这样的人当然是身价百倍了!
    不多时,众人便纷纷起身,再一次开始敬酒,有些人若有似无地往郭家这里凑,都被元英不着痕迹地挡掉了,旁人瞧见,越发肯定心头猜测,郭惠妃这是想要亲上加亲,让郭嘉成为静王妃了……唯独元烈,只把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李未央,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李未央知道他心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元烈便立刻明白过来。联姻是真的,不过她不同意!心头略略放松,他这才转身去应酬其他人。
    一片忙乱之中,怀庆公主趁着众人到处串席,没有人太过注意她,便悄悄走到李未央跟前,期期艾艾地问道:“郭小姐?”
    李未央看了这个少女一眼,对方的眼眸深而明亮,此刻正微微含笑,温顺地看着她,眼睛里竟然有一点憧憬的光,李未央微微一愣,眼中有点莫名的神情。
    郭夫人介绍道:“这位是怀庆公主。”
    怀庆公主?李未央从前都将目光放在和裴后相关的人与物上,对这位怀庆公主只是有个大略的印象,原来眼前这个柔柔弱弱却十分美丽的少女,便是传闻之中成穆贵妃孙氏留下的孤女。可是,她怎么会找上自己呢?
    “这杯酒,是敬你的。”怀庆公主饮了酒,腼腆一笑,怕裴后猜疑,不敢多聊,又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李未央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却突然听见身旁一个声音道:“她是受多了裴宝儿的气,感激你今天所为,你呀——算是为她出了口气呢。”
    李未央转头,便瞧见了元烈,他容貌俊美,雍容风流,刚刚走到女宾席,便令旁边的小姐们注意到了,忙不迭的心生遐想,脸红心跳。郭夫人看到他,只是微微一笑,便附耳和旁边的夫人说话去了。虽然不太喜欢元烈这个突然冒出来追求自己女儿的家伙,但郭夫人也知道自家混小子们是如何对待那些追求者的,所以感佩元烈的努力和坚持,再者,婚事到底如何,郭夫人觉得还要看女儿自己的意思。
    若是她喜欢什么人,郭夫人也会喜欢。他们这样的人家,绝不能再出一个郭衍了。
    元烈微笑道:“怀庆公主在这宫里,地位连个高级的女官都不如,裴宝儿总是欺负她,郭澄调查那么多资料,没有告诉你么?”
    从郭澄阻挠他们见面开始,元烈对那个人就有点意见,若非看在李未央面上,他早就收拾他一顿了。
    李未央听出了他话里头的酸意,摆明了是对她看重郭家很不满……好吧,姑且将这酸酸的语气当成是失落。她只是微笑道:“恐怕日子难过的不只是怀庆公主吧。”
    元烈点点头,眸光雪亮:“是啊,不光是她,非裴后所出,又没有显赫的母妃护着,更加不能像皇子那般建功立业的公主们,日子都不好过。”不过是将来笼络人心的工具而已。“只是,这怀庆公主找上你,可能是为了讨好郭惠妃。毕竟她不能从裴后那边讨到好处,想要换个主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李未央失笑,道:“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倒未必分辨不出。”
    元烈随着她笑了起来,是啊,他的未央八面玲珑,又目光毒辣,看人很准,谁真心谁假意,她总能分辨清楚,在这一点上,根本不必他担心。可他就是爱操这份心,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雪白的肌肤,他的心仿佛跳动得越发厉害,不由道:“你今日真美。”
    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她向来不喜欢奢华的装扮,可是今日这个样子,更加令他眼神瞬间迷醉,李未央微笑,道:“还要多谢裴皇后的大方。”
    元烈挑唇一笑,眸光更深:“我说的可不是裙子——”这种机会,应该大大表白一下钟情才是么,可惜周围这么多碍事的人,一个个假装交谈,却目光灼灼地盯着这里,好像等着捕捉旭王殿下和郭家小姐的风流韵事。
    可,那又如何?!他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李未央是属于他的。不管她是当初的安平郡主,还是如今的郭家小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他们再觊觎,看看就算了,要是敢动歪脑筋,就要好好摸一摸自己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挂多久!
    “旭王殿下,这杯酒是敬来给我的么?”元英看到李未央和元烈站在一起,竟然是出奇的和睦,元烈的俊美那般耀目,可李未央站在他旁边,那份特别的气质丝毫也不觉得突兀,仿佛他们天生就该站在一起……元英想到郭惠妃说的婚事,喉咙有些涩意,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笑容。
    元烈挑起眉头,心道这个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容忍郭澄等人在李未央身边蹦跶,全是因为那些人都把他的心上人当妹妹,可这个表兄,怕是有别的心思吧。他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甚,道:“听闻水月楼的花魁娘子特意在静王府门口等了三天,要见静王呢,不知现在人可还在那里吗?”
    那日去酒楼应酬,随行的官员玩笑似地请来了花魁娘子,偏偏元英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女人就以为能攀上枝头,整日里到处堵着他,但如今,他早已将这个麻烦处理掉了……可,元烈竟然会知道,还当着李未央的面提出来,摆明了是给自己难堪么,这个人,还真是阴险得很,看那边郭夫人虽然远远坐着,却仿佛已经皱起了眉头,元英笑道:“旭王莫要取笑我了,你每次出门,那些年轻小姐们都要派人驾车追着你的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给你送定情信物,这种盛况便是当年我父皇,也不过如此了……”
    “静王谬赞了,狂蜂浪蝶本来就是过眼云烟,我可是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及得上你,静王妃还未进门,就先要认下一个儿子了!”元烈脸上神情未动分毫,不过含笑而立,眼中带着十足的讽刺。
    那花魁娘子到处跟人说怀了静王骨肉,自己可根本没碰过她一个指头!元英脸上的笑容有点发僵,他发现,再好的涵养碰上这种专门踩人痛处的家伙都无计可施。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俊美的公子,分明是个地痞无赖的个性呢!抓住你的一个把柄就猛烈地踩下去,踩见了血都不松开!
    元英的表情很快恢复如初,道:“这就不劳旭王费心了。”元烈不再多言,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语带双关地说:“这话应该我告诉你,不该多心的人,就少操点心吧。”未央是我的,你要滚远一点!
    李未央带了点莫名的神情瞧他们两人,分明乌眼鸡似地,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正巧郭夫人拉着她去认识其他人,她便转头将他们丢在身后,不再理会了。
    一圈应酬下来,李未央一直面带笑容,仪态端方,看得上面的诸位妃子都十分惊奇。大家都说郭家女儿是个天生的大家闺秀,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一时人人瞧她,目光都热烈三分,显然是在打着歪主意。
    陈贵妃多饮了几杯,便向裴后告罪,郭惠妃便主动请缨,携了她去偏殿歇息,其他的妃子们也都或是说话或是欣赏歌舞,不曾过多注意其他。此刻,胡顺妃终于不再掩饰心头怒意,道:“皇后娘娘,您瞧那惠妃,越发放肆了!”
    裴后叹了口气道:“说了你多少次,却总是不知道收敛,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那样去刺她,她能饶过你么!”
    胡顺妃强行压住心头的妒恨,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这郭惠妃总是仗着她娘家,在宫里横行无忌,连娘娘都不放在眼睛里,我这也是看不过眼……”
    这分明是挑拨了,可裴后是何等样的人,她不过微微一笑,却是转了话题,道:“你瞧,郭小姐真是讨人喜欢呢!早就听闻旭王对她一见钟情,如今连静王都上心了。”
    胡顺妃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了一眼,顿时怔住,随后,目中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裴后叹了一声,绝美的面上笑容依旧,道:“郭小姐温和美丽,端庄大方,的确是招人喜欢。”
    胡顺妃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冷冰冰地道:“她若是嫁给静王,自然是亲上加亲的好亲事,郭家必定更加死心塌地地扶持他。若是嫁给旭王,那旭王的位置可就算彻底坐稳了。怎么看,这都是块香饽饽,难怪这样多的人喜欢。”
    裴后的笑意更深,道:“一家女百家求,这种盛况,我倒是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胡顺妃的目光在李未央的面上掠过,慢慢变得冰寒,道:“是啊,这样的容貌和出身,不管是谁娶了她,今后都是一大助力。”
    裴皇后一双碧清妙目,往她脸上一转,蓦然叹了口气:“说的是呢,孩子们一个一个都长大了,如今静王到了议亲的年纪,湘王也快了吧。我越发觉得自己老了……”
    胡顺妃面上有些不解,她不明白,裴皇后的话题怎么都转的这样快,让人摸不着头脑,当下便道:“娘娘说的哪里话,宫中的女子哪一个有您这样的美貌呢?便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句句都是恭维,却显然没有说到裴后的心坎里去,她不免更加惶恐。
    裴后却笑了笑,道:“上次你和我说,看中了封平侯的嫡女,我倒是觉得,这婚事不好。”
    封平侯是老牌权贵,在朝中算得上德高望重,而他的女儿也是大都出名的美人,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胡顺妃有些微的错愕,更何况,明明在说郭家,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来,自己上次不过那么一说,试探一下裴后的态度,可现在,她分明是不赞同了……胡顺妃也是聪明人,她突然明白了过来。
    一旁的宫女见胡顺妃出神,连盏中的茶不冒热气了都不知道,忙添了点水,馨女官向她们挥了挥手,她们便乖觉地后退了半步。胡顺妃已经明白了裴后的意思,心头狂喜,脸上却为难道:“的确,封平侯夫人过于严苛,怕是教导不出大气的女孩子来。可是元盛心气高,一般的姑娘他还真的看不上……前倒是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只是人家门第太高,怕是咱们攀附不起。”
    裴皇后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湘王是正经的皇子,又有谁家的姑娘攀附不起呢,顺妃你实在是多虑了。”
    胡顺妃心头大喜,裴皇后今日所言,分明是在提点她三条。一则,郭嘉若是嫁给元英,郭惠妃的风头必定更盛!二则,若是郭嘉成为旭王妃,那么自己的长姐胡氏就再也没办法斗得过旭王,更加不可能将王位从他的手里头抢回来!三则,元盛婚事的最好人选便是郭嘉!郭嘉是郭氏的心头珍宝,捏住了她,就等于捏住了整个郭家,到时候就连郭惠妃,都不得不在她面前收敛!退一万步说,纵然元盛得不到郭家的支持,那两家也一个都别想得到!
    胡顺妃的美目之中闪过一丝阴狠,低声道:“若要成事,还需要娘娘的帮助了……”
    裴后声音轻柔里有丝疏远与淡漠,恩威并施的尺度拿捏很好:“哦,是么?看来顺妃的心中,已经有主意了。”
    胡顺妃回过头来,微笑,道:“娘娘,您就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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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秦:我觉得,我把女主丢进了渣人堆里……
    编辑:我代表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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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8:29
192 怀庆之死

    宴会结束之后,李未央和郭夫人一起走出了大殿,陈贵妃不胜酒力,早已回去休息,郭惠妃亲自去送她,并且派遣了贴身女官来领着郭夫人她们回去。长长的宫道上铺着方方正正的青条石,两边夹着高大的储红色宫墙,从李未央的角度,便可以看见宫墙后面隐约高耸着一栋栋飞檐的瓦顶。此刻,天色早已暗沉下来,宫道两边都燃起一座座长明灯,一块块红色的灯罩仿佛排成一条长龙,在宫道上留下大片红色的阴影。四下静极了,除了她们脚步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郭夫人看着脚下仿佛没有尽头的青条石,十分感慨的样子,慢慢道:“嘉儿,你瞧这宫里人声鼎沸,却好像处处藏着神秘和凶险,哪怕是站在这里,也觉得一不留神便会被这座巨大的宫殿所吞没,咱们还是早日回家吧。”
    李未央闻言,淡淡笑了笑,道:“是。”
    郭夫人走了两步,却又反了口,道:“不,咱么一走,就剩下你姑姑一个人呆在这里,岂不是更寂寞吗?”
    李未央知道郭夫人外表强硬,心肠却软,完全是和自己两样的人。在她看来,郭惠妃当年为了家族入宫,完全是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如今她在宫里头也已经站稳了脚跟,生下了皇子,有着强势的娘家作为后盾,日子过得也很好。可郭夫人还是觉得她可怜,但这个世界上,谁不可怜呢?这些话,她不预备对郭夫人说,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娘心肠软,便留下多陪惠妃娘娘几日吧。”
    郭夫人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郭夫人是个聪明人,整个宴会都让人觉得很不安。先是有人故意攻击郭嘉,再是裴皇后赐礼服,再是许多人来示好,那些莫名热切的眼神,实在让人心中生出恐惧。这宴会看起来热闹,实则危机四伏啊。
    李未央的笑容如常:“娘,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即便我们出了宫,那些人就不找咱们麻烦了吗?”
    郭夫人想了想,道:“是啊,别人盯上你,怎么都逃不掉。不过,咱们也不畏惧什么,要来就来吧。”言谈之间,却是已经想开了。
    李未央含着笑容,郭夫人性格豁达,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回到郭惠妃的院子里,远远只瞧见柔柔的亮光,早已有女官数人站在门口候着,见到她们回来赶紧迎上来。很快,便听见屋子里传来笑声,郭夫人想了想,拉着李未央进了门。
    郭惠妃正在与人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竟然笑得格外温柔。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身上穿着粉色的衣裙,脸颊饱满,青春美丽。
    郭惠妃见到李未央,连忙向她招手:“嘉儿回来了,快来!”李未央走了过去,郭惠妃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拉住另外一个女孩子,对她介绍道,“南康,这是我的侄女儿郭嘉。她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她姐姐。”
    李未央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子便是十六岁的南康公主。郭夫人曾经向她提起过,南康公主出身很低,亲生母亲是郭惠妃带进宫里的一个婢女,后来这女子偶然得幸,却难产而死,郭惠妃怜悯南康公主无人依靠,便将她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南康的眼睛很清,黑色的瞳孔几乎能映照出李未央的脸,她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信任和热情。对于南康而言,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就是郭惠妃,那么郭惠妃的侄女儿就是她的姐姐了。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将这种情绪表现了出来,看着李未央笑得很开心。
    “南康昨日就去了宁心庵替我祈福,刚刚才回宫。”郭惠妃的神色温柔,慢慢说道,算是解释在刚才的宴会上没有见到南康公主的原因。
    李未央点了点头,发现南康公主一直好奇地看着自己,便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南康腼腆地低下头,一会儿趁着李未央不注意,又抬起头看她。李未央被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郭惠妃却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手,道:“南康啊,以后要和嘉儿好好相处。”
    南康公主乖乖的点头,郭惠妃满意地道:“好了,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南康公主站起身,向郭惠妃和郭夫人各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礼节,然后向李未央笑了笑,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还像是一个猫儿一样,见着人都害怕,一转眼的功夫,南康都长这么大了。”郭夫人看着南康公主离去的背影,感慨地道。
    郭惠妃叹了口气,道:“当年夜蓉若非是为了维护我,也不会被那人设计,硬生生送了命,所以,是我对不起她们娘儿俩……”
    郭夫人闻言,愣了愣,随即安慰道:“这事情根本不能怪你,若非你及时赶到,这孩子早已跟她的亲娘一起被送进棺材里去了。”她看着李未央,怕她不解,便补充道,“这孩子是棺生子。还没生下来夜蓉就难产而死了,她在棺材里被生下来了,却没有人知道,若非是后来惠妃娘娘去见最后一面,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硬生生强迫着那些人起了棺材,只怕这条命也跟着她娘一起去了。”
    郭惠妃摇了摇头,道:“这孩子实在是可怜,我跟她说起夜蓉,她总是懵懵懂懂的,根本不知道那是她的亲娘。”
    南康公主被郭惠妃带大,便只认郭惠妃为母亲,认元英为大哥,其他人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可是郭惠妃却很执着地告诉她关于亲生母亲的事情,换来的结果自然是她茫然的表情。郭夫人感叹道:“没有见过母亲一面,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李未央微微含笑,道:“南康公主自幼丧母,的确值得怜惜,可她能够得到娘娘的庇护和怜惜,也是她的造化了。”
    郭惠妃觉得这话十分熨贴,便点了点头,道:“我也一直尽力照顾好她,只是——她跟着我长大,脾气也学了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单纯得很。”
    郭夫人便笑起来道:“你呀,孩子单纯有什么不好,难道个个都要那么刁滑你才开心?”
    郭惠妃却是不以为然,笑话她:“你自己有了聪明的女儿,就不许我也想要一个么?”
    她说这话完全是没有恶意的,郭夫人哈哈地笑起来,拉过李未央道:“怎么,你嫉妒么?这女儿就是我的,谁也不让!”
    李未央望着郭夫人,目光沉静若深水,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陪着两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她们各自去休息,李未央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郭惠妃的前后两进院落各五间正殿,又有东西配殿三间,安置下她们倒也宽敞。
    宫女知道这位郭小姐是贵客,早已按照惠妃的吩咐,收拾了最好的殿出来,布置得整整齐齐,生怕不够周到,还特地点了安神香。李未央环视大殿,宫女连忙道:“小姐还有什么需要么?”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李未央只是微笑了一下,吩咐赵月道:“大家都辛苦了,你将我带来的礼物发给她们吧。”
    入宫之前,赵月一直在宫外守着,后来郭夫人要小住,郭惠妃觉得宫女未必周到,便给了恩典,让郭夫人和李未央各选一个贴身婢女入宫照应。赵月听了这话,便立刻笑着和众人一起出去了。
    整个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还不出来?”
    一道人影从窗外跳了进来,笑嘻嘻的模样,不是元烈又是谁呢?刚才他在窗子后面向自己眨眼睛,吓了她一大跳呢!李未央失笑:“你是觉得皇宫大内跟菜市场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么?”
    元烈炫耀似地转了个圈,他不知从哪里窃来一套宫中禁卫衣裳,玄黑底子,绣着一只老虎,竟似活了一般的,一对锐眼盯着人不放,下襟滚青碧白三色海浪纹,黑亮的发上还带着武冠,结上五色绦络,更加衬着他肤色白皙,十分华美。他笑道:“你瞧,我觉得这衣裳很适合我。”
    的确很适合,只是,他究竟是怎么弄到这衣服的呢?李未央挑起眉头,却听见他道:“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是不会让人发现的。”
    李未央知道他的个性,断然不会给她带来麻烦,便道:“宫门很快就要下钥,你还跑到这里来?”
    “今日有宴会,宫门自然会延迟半个时辰下钥,怎么,郭小姐不知道吗?”他好整以暇地道,眸中溢彩流转,璀璨闪耀,声音清冽低回,叫人觉得心头如同有暖流拂过。
    “你啊,总是这样任意妄为。”李未央叹了口气,率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元烈笑嘻嘻地靠着她坐下,道:“我想你了嘛!”
    “胡说八道什么,刚刚才见过的。”李未央转头,却见到他盯着自己,目光如琉璃澄澈。她心头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便低下了头,避过他的眼神,“今日胡顺妃一直盯着你瞧,没看见吗?”
    “那个老妖婆……是老旭王妃的亲妹妹,我抢走了她侄子的王位,她自然对我心存不满,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元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李未央轻轻拧起眉头,道:“你在旭王府,可还顺利吗?”
    “这是自然,我那么聪明,从前父王的老臣子都对我极好……”他自然不会让她担心,便仿佛开玩笑一般地道。
    半路杀出的一个人,哪里会这么容易讨好那些固执的旭王老臣子,偏偏那些人不能打也不能杀,只能慢慢熬着性子收服他们,李未央摇头笑。
    “怎么,你不信?”他睥睨她。
    “岂会?你这样聪明,谁会不喜欢你呢……”李未央从善如流。
    “不提这些恼人的事情,今天有人向我说,郭惠妃想要让你做静王妃呢!”元烈悠悠笑道,眼底闪动莹莹碎芒,仿佛有异光闪动。
    李未央微微惊愕:“你在惠妃宫中也有眼线?”
    “什么眼线!郭惠妃做的那么明显,元英又来挑衅,还不够明显吗?”他故作微恼,却是薄唇飞扬,姿态缱绻:“可气的是,你还和他有说有笑的……”
    李未央微怔,继而笑了起来,道:“论身份,他是我的表哥,难道让我见了他就摆着一张脸么,这样也说不过去吧。”
    他低低笑道:“这么说,你是不会嫁给他了……”其实早已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李未央若是肯委屈自己,当初何必跟李萧然闹成那样。她的骨子里,分明是个极为倔强强硬的人。
    李未央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个么也未必,要看他有多大的价值。”她不过是逗他玩而已——却不料原本还笑嘻嘻的元烈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往窗子的方向走,李未央吃了一惊,站起身道:“你这是怎么了?”
    谁知他猛地转身,一阵风儿似地扑上来,李未央没有防备,便被他一下子牢牢地烙在胸口。原本两年前只能同她平视的少年而今已足足高了她一个头以上,李未央已经算是身量高挑,却只能勉强够到他坚实的胸口。
    “未央……”他俯下身,将头深深的埋在她颈窝,唇中轻吐着她的名字,隐隐有种缠绵而愤恨的味道。
    李未央呆住,道:“我只是跟你说笑,怎么这样认真。”
    他狠狠地搂住她,只在她一人面前放纵自己罕见的软弱。明明有万千的话要说,但话至喉头,却也只能道,“不许有这样的玩笑……”
    李未央怔了片刻,胸中万般滋味却难以形容,靠的这样近,体温也彼此相连,让她的心也不由地柔软起来。她忍不住低叹一声。
    下一秒,他力气大得几乎快将她的腰给勒断,紧环着她的手却矛盾地微微颤抖起来。李未央呼出一口气,迟疑了片刻,终究缓缓地伸出手抚着他的发,略一停顿,只觉得指尖在那头如丝绢般滑顺柔软的发间穿过……“你呀……”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个性都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成熟风度,可到了她的面前,却是这样的眷恋和跋扈,甚至带了一点偏激。只是和从前一样,彼此依靠已经成为骨血里的习惯,哪怕到了今天,她依然无法冷漠地推开他。
    他倏地抬起头,明明是撒娇示好的姿态,低声道:“他才不能好好照顾你,他知道你喜欢什么吗?知道你需要什么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不对?你根本无须将他放在心上。”
    瞧他把元英贬低至此,显然是当了真。李未央想笑,可看他这样执着,不得不忍住笑,道:“是啊,他什么都不了解。”
    “所以啊,他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你呢?”他轻声道,湿润狭长的眼中却充斥着认真。
    “我都说过,只是个玩笑,我若是肯嫁给皇子,当初便会选择拓跋玉了不是吗?何必等到现在呢?”从前她也曾经有过拿自己的婚姻作为报复工具的想法,因为她对人心充满了不信任,对将来充满了不确定,可是后来,当她看见齐国公那样爱护郭夫人,郭家人生活得那样幸福,她便开始觉得,幸福的婚姻未必是不可能的。
    若是她为了向裴后报复,选择了嫁给元英,却不能保证好好去爱自己的丈夫,那元英会变得不幸,她也是如此。明知道不会幸福,又为什么要去做呢?
    她轻声地道:“我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不过,你也该走了,再晚,宫门就会下钥,到时候你就出不去了。”
    元烈微笑道:“好,我明天再找机会来看你。”说着,他便在她的额头碰了碰,放开了她,一转眼的功夫,便从窗户前跳了出去,李未央这才松了一口气。
    窗户之外,早已有护卫在接应:“王爷。”
    元烈一挥手,道:“好了,咱们走吧。”说着,他回头望了窗户里的人影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未央,你总是口口声声对我无情,可是你却没有察觉到,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你才会心软吧。
    宫内没什么消遣,郭惠妃第二日下午便又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李未央坐着饮茶,却瞧见南康公主进来之后,就开始磨蹭郭惠妃,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后来,她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母妃,我想让怀庆姐姐来咱们宫里看戏。”
    郭惠妃的面上露出诧异,随即看了一眼郭夫人。郭夫人微笑道:“咱们和怀庆公主素无往来,公主是怎么想的呢?”
    李未央神色不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黑色眼眸流转。
    南康公主求道:“母妃,怀庆姐姐真的怪可怜的,我虽然没有参加昨天的宴会,却听说她因为昨儿个笑了一声,就被狠狠责罚了一顿,今天早上还悄悄躲在假山边上哭呢,都不敢被人瞧见。”
    怀庆公主的确很可怜,但这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郭惠妃觉得她不可能每个都伸出援手,这种闲事无论如何都是管不完的。
    南康公主着急起来,继续道:“也不是求母妃别的,就是我看她连哭都找不到地方,也不像我这样有母妃疼爱,实在是……所以我就是想让她来坐一坐,散散心,舒缓一下心情!”她心情急迫,话语出口亦没有太多的思量,竹筒倒豆子般噼噼啪啪。
    郭惠妃叹了口气,看了郭夫人一眼,道:“看吧,我这个孩子啊,心眼太好。”
    郭夫人笑道:“女儿家终究不比男人,要那么硬的心肠做什么呢?有娘娘瞧着,总不会出错的。将来再给她找个好驸马——”她觉得南康还是心肠软一点好,因为她不是皇子,将来不必争夺皇位,只需要找个门户合适的人家出嫁,快快乐乐地出宫过日子,无需顾忌太多的。
    郭惠妃的确保护了南康公主很多年,只要有她在一天,就不会有人敢动南康。李未央摇了摇头,只不过,南康公主这么容易心软,将来怕是要惹出麻烦。
    南康公主听说驸马两个字,一张脸好似沸水般蒸腾,哎呀一声,扑进郭惠妃的怀里,嗔怪道:“舅母又寻我开心……。”她容易脸红,所以郭夫人特别爱逗她。
    郭惠妃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笑道:“你派人去请怀庆公主来看戏吧……”
    “真的?母妃,多谢你!”南康公主雀跃起来。
    看着南康公主亲自去接怀庆,李未央眼中犀利光芒一闪而过:这个怀庆公主,看来并不是那么单纯。若是受了委屈,自然要找避开人的地方去哭,怎么会让南康公主瞧见呢?还教唆着南康公主来求郭惠妃,这样的安排倒像是一步步精心设计好的。那么怀庆公主想方设法亲近过惠妃,是因为被裴后排斥,还是另有目的?自己昨日见她,并不像是这样有心计的人,否则也不会笑那一声了……难道自己这一回看走了眼?李未央不愿意多想,如今的局势复杂,裴皇后虎视眈眈,做任何事情都要谨慎。
    更何况,这宫里繁华美丽,却有无数双阴冷的眼睛在暗处盯着,郭惠妃过于保护南康,以至于她连这样简单的心思都没办法分辨,若是自己今天出言阻止,只怕反而会让南康心中生了嫌隙,对付小女孩,就得因势利导。
    她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因为想要看一看,怀庆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南康才把怀庆拉了过来,今日怀庆公主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显得面目小巧姣好,面容格外秀美,只是面上的脂粉却像是浮着,眼睛也隐约有些红肿,嘴唇微微泛白。
    南康公主无依无靠,在宫中没有背景和支持者,裴皇后看不上她这样的人,她会想到来攀附郭惠妃,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现在——还突然找上了天真的南康,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不管怀庆的目的是什么,李未央对她的印象都不如昨日那样单纯了。现在她瞧对方那双纯洁的眼睛,已经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审视。
    郭惠妃微笑道:“怀庆,过来坐吧。”
    怀庆公主十分拘谨,行了礼后才敢坐下来,宫女替她斟了茶,她也不喝,只是面色有点忐忑地坐着。南康公主便道:“母妃,是我拉着怀庆姐姐来的。她宫里头冷清,咱们这里热闹,我就让她来坐坐。”
    郭惠妃淡淡微笑,道:“我也是她的母妃,她来我这里走动走动,谁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事实上,尽管裴后势力大,可郭家的权势也很盛,这些皇子公主们每每两边都不敢得罪,怀庆公主为人却是较为木讷,既不懂得讨好裴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郭惠妃套近乎,这样一来,她在宫里两头都靠不上,日子也就越发艰难起来。此刻听了郭惠妃所言,怀庆公主的眼圈有点泛红,却是不敢哭,只勉强笑道:“怀庆往日里不敢叨扰母妃……”
    郭惠妃摇了摇手,道:“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咱们住的也不远,你没事的时候多和南康一起过来吧,我就爱热闹。”
    怀庆公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有了怀庆公主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南康有点莫名,看看一心看戏的郭惠妃,又看看面色平静的郭夫人,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刚才还有说有笑,现在却表现得十分冷淡。她隐约觉得,这是跟怀庆有关系的,可是为什么呢?怀庆姐姐这样可怜——
    她悄声地问怀庆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哭呢?”
    怀庆一愣,低头道:“没事的,只是被风吹迷了眼睛。”
    台上的戏子唱的正好,郭惠妃吩咐人打赏,就听见南康公主不信地道:“才不是,我瞧见你整个前襟都哭湿了呢!”
    怀庆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南康,真的没事……只不过,母后昨天晚上吩咐我搬出春阳宫,去依兰殿居住。”
    “依兰殿?!”南康一下子叫起来,打断了其他人专心听戏的兴致,这一下,便连郭惠妃都皱起眉头。
    郭夫人奇道:“是什么地方?难道不好吗?”
    南康不敢置信道:“依兰殿可是离冷宫最近的地方,听说还闹鬼,根本没人敢住的啊!”
    旁边的宫女忍不住道:“诸位有所不知,昨儿个宴会后,皇后娘娘说咱们公主居住的春阳宫太大,一个人住着浪费,要拨出来给裴小姐暂住。这也没什么,可是裴小姐向来刁钻,她一到了春阳宫便开始挑三拣四,抢走了公主原先住着的大殿不说,还把公主赶去没有阳光的小屋子居住,那里连奴婢们这些宫女都不会去住的啊——”
    郭惠妃轻轻皱眉,道:“那依兰殿又是怎么回事?”
    怀庆公主只是低声道:“大名公主一早听说了这件事,为我向皇后娘娘抱不平,结果反而害的她一起被罚。皇后娘娘还说,既然春阳宫我都嫌弃,就干脆搬去依兰殿吧,那里又大又安静,最适合我……”想到裴后当时的表情,怀庆公主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南康愤愤道:“从前宫里头有个讨人厌的安国公主,处处都要找别人麻烦,现在她好不容易走了,又来了一个裴宝儿,真是太烦人了。皇后娘娘为什么不问清楚呢?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怀庆姐姐的错啊!”
    李未央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对与错之分,裴皇后想要惩罚谁,你再如何辩解也是没有用的。
    郭惠妃只是摇头,“依兰殿的确不是个好地方。”从前有不少宫妃都死在依兰殿,便有传闻说那里闹鬼,所以宫中向来把那里视为禁地,并不让人居住的,可是裴皇后却吩咐怀庆搬进去,摆明了是整治她。可是怀庆向来安分守己,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又是怎么惹怒裴皇后的呢?就是为了昨日在宴会上的一笑么?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裴皇后是绝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的。她郭乔可以,是因为背后有整个郭家,可是怀庆公主却什么都没有,难怪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南康公主出主意道:“不然你想法子见父皇,求他帮你做主。”
    怀庆公主愕然地看着南康,道:“父皇身体不好,很少理会这些事,我……我寻常哪里见得到父皇呢?”
    李未央叹息,就算怀庆公主见到了皇帝又如何,若是他真的在意怀庆公主,何至于让她自生自灭这么多年?更何况裴后只是让怀庆去住差一点的宫殿,又不是逼她去死,事情就算捅破了天,裴后也不会畏惧。
    郭惠妃心中不忍,“那你如何打算?”
    怀庆公主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道:“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来求惠妃娘娘,希望娘娘能替我说一句话,让我回到春阳殿去居住就好,哪怕是去那个小屋子,也好过去依兰殿。”
    南康连忙去拉郭惠妃的袖子:“母妃——你帮帮怀庆姐姐吧。”
    去向皇帝说一句,不过是举手之劳,便是当面去要求裴后,她也一定会答应。郭惠妃想了想道:“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未央微笑道:“娘娘,戏班子来谢赏了。”
    郭惠妃一怔,看了李未央一眼,却发现她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眼睛里似有深意。她是何等聪明的人,心头立刻明白过来,转头示意女官领着戏班子退出去,然后才徐徐道:“怀庆,我知道你的难处,替你去向陛下陈情并非不好。只是我毕竟不是你亲生的母妃,跟你又素无来往,贸然替你开口,反倒叫人觉得我是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故意挑事。再者,陛下若是答应还好,如果不答应,皇后娘娘怕是要误会你……你的婚事将来还要由娘娘做主,到时候反而会害了你一生啊。”
    怀庆公主吃了一惊,她听着郭惠妃的话,才猛然想到,若是郭惠妃真的向陛下去说,裴皇后没办法拿对方如何,只会迁怒于自己,纵然现在搬回春阳宫,可以后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李未央微微一笑,无心道:“其实怀庆公主这样聪明,静下心来,未必想不到这些,却特意赶了来,怕是有什么缘故吧。”
    怀庆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道:“我……我能有什么缘故……”她之前本没有想到郭惠妃,是那个人……提醒她,只要来求郭惠妃,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可现在被惠妃一说,她立刻明白这条路非但不可行,还是一条彻底的死路。但……这么多年来,那人一直明里暗里护着自己,这次还教自己从南康着手,这样全心全意,绝对不会故意陷害,只不过是和自己一般,一时没想到那么透彻罢了,自己何苦把她牵扯出来,还引得惠妃娘娘责怪她,这就是恩将仇报了……
    想到这里,怀庆公主镇定了神情,道:“郭小姐误会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一时糊涂,这件事怎么好让惠妃娘娘为难呢。”说着,她站起身来,重新向郭惠妃施了一个礼,随后走了出去。
    南康公主看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李未央却笑了笑,道:“公主心情不好,我去送送。”说着,她便站了出来,追到了门口。
    怀庆公主刚刚下了台阶,便见到李未央追了出来,吃惊地看着她。李未央凝了一缕静和的笑意道:“公主,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惠妃娘娘不是不肯帮你,而是她一旦帮了你,反而会累得你更惨。”
    怀庆公主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便悄声道:“郭小姐,我明白的,更加不会怪郭惠妃,这个宫里,少有人肯跟我说这么多话的。”
    能明白就最好……李未央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道:“公主真正要提防的不光是裴后,还有那个劝你施展手段来接近南康的人,恕我多说一句,此人恐怕心机叵测。”
    怀庆公主愕然,道:“不,不会,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话本来是脱口而出,说出来了才觉得后悔。这样说,岂不是向李未央承认自己的确是被人教导才寻上门的吗?她的脸不由变得通红,却还是忍不住辩解道,“郭小姐,你真的误会了。她不会害我的。”
    李未央温和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至于信不信,是公主你的事情。时候不早,公主慢走。”
    怀庆走了几步,却还是回转头,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不论如何,谢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一番话。”虽然不信,却也不能否认郭嘉的提点是出于好心,怀庆不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人。
    李未央见她扶着宫女离去,那清瘦的背影更添了几分清寒萧索之意,不知不觉便叹了一口气。
    回到院子里,戏台子已经散了,郭惠妃正在等着李未央,李未央微笑道:“娘娘,今日可怪我多事?”
    郭惠妃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是,我的确不能插手,这样会加剧郭裴两家的矛盾,对怀庆的处境更是火上浇油。再者,怀庆的用意也值得怀疑……”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担心怀庆公主有问题,我担心的是,指使她来这里求娘娘的人,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怀庆公主又为什么要护着这个人?”
    郭惠妃蹙眉,望着不远处墙头摇曳的树枝,心情也变得纷乱,道:“是啊,这宫里的水,越来越浑了。”
    从郭惠妃处回来,怀庆公主强忍着屈辱,让宫人们帮忙,把东西搬到依兰殿去。裴宝儿对着她冷嘲热讽,她也只能含着眼泪装作没有听见。她虽然是个公主,却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到了傍晚便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她刚刚走进依兰殿,便看见四名护卫从殿内走了出来,其中一人道:“公主殿下,陛下召见。”
    怀庆公主一愣,随即大喜,心道莫非父皇得知了这件事,所以才要召见自己吗?她闻言不假思索,便让宫女先不必收拾,等她回来再说,她自己则赶紧收拾了一下,跟着四名护卫向殿外走去。她走出依兰殿不久,却见到那四个护卫带自己来到了冷宫前的湖泊,不由变色道:“父皇到底在哪里?!你们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事实上,她过于高兴,身边又没有十分靠得住的人提醒,以至于忽略了,若是皇帝宣召,必定是宣旨太监传旨,这四个护卫又是怎么回事呢?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道:“你……你们不是父皇派来的……”说着,她猛地转头就向后跑,然而其中一名护卫狞笑一声,一把抓住了她,然后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将她丢下了湖!
    怀庆公主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冰凉的湖水淹没了,她拼命地挣扎,想要从湖水里浮上来,然而那四个护卫一起按住她的头,拼命地将她向水里按,怀庆公主不停地呜咽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摇头,拼命地摇头,很快便不再挣扎,一动不动了……
    其中一人把她拉上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起身向其他人道:“死了。”
    随后,这四个人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悄地转身走了,只剩下怀庆公主漂浮在湖面上,青丝飘散,衣裙像是一朵撑开的花……
    ------题外话------
    今天我终于爬到了一万字的边缘……来吧,不给勤奋的小秦投票,你们会因为愧疚长二十斤肉肉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8:51
193 陷阱重重

    李未央想到白天的种种,没有立刻休息,正在思虑之中,却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的声音,李未央微微一顿,豁然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宫殿的大门已经打开,惠妃和郭夫人都被惊动,此刻只比李未央晚到一步而已。外面的宫女太监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打头的正是胡顺妃,她一身华服,被宫女们簇拥着。一旁被硬生生压跪在地上的人,不是赵月又是谁呢?
    李未央收住脚步,并不着急上去询问怎么回事,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状况。
    “顺妃,你半夜三更的吵人清梦,到底要做什么?”郭惠妃面露不悦地道。
    胡顺妃面上带了一丝冷凝,却是全然不畏惧的模样,道:“姐姐,我这是给你送人来了。”
    郭惠妃看了一眼被绑缚在地上的赵月,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却瞧见她神情镇定,才不由稍稍放松了点,不露声色道:“这丫头,哪里得罪顺妃了吗?”
    胡顺妃美丽的面容在夜色下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道:“姐姐一向知道的,我宅心仁厚,便有个把不长眼的宫女冲撞了,也眼皮子一闭当做没有瞧见,若这丫头真是得罪了我,我便看在她是姐姐的人,忍耐下了,何至于要送到这里来?”
    郭惠妃有了一丝不耐烦,道:“好了,有什么话就实在地说!”
    胡顺妃微笑起来,道:“啧啧,这种事情,叫我怎么说的出口呢!如意,你把话跟惠妃娘娘说一说吧!让大伙儿都瞧瞧,这宫里头出去的姑娘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那名叫如意的女官正色道:“是,娘娘。今日奴婢奉娘娘的命令去出岫阁,谁知半路撞上这丫头和人鬼鬼祟祟,奴婢喝了一声,他们却做贼心虚似的扭头就跑,奴婢便命护卫们去追,好容易才把人捉住了。”说着,她挥了挥手,道,“把另外一个人带上来吧。”
    人群中押出来一个面容俊秀的高大男子,他的头一直埋着,被一个太监强硬地扭着脸抬起头,身上赫然穿着护卫的服饰。
    郭惠妃皱眉,道:“你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吧,什么叫鬼鬼祟祟的?难道说句话就是鬼鬼祟祟吗?”
    如意面上现出为难神情:“惠妃娘娘容禀,宫女们和护卫说话,这倒是没有一条宫规说不可以的,但在宫里头私相授受,这可是头一条禁止的。”
    私相授受?李未央看了赵月一眼,面上现出一丝冷笑。她和赵月相识已久,自己的丫头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知道吗?她根本不是那等不懂规矩的轻浮女子,平日里都不会和年轻男子站在一起说话,更遑论是什么私相授受——胡顺妃此举,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意看了一眼郭惠妃明显阴沉下来的脸色,便上前一步,抖了抖手里的一张纸条,道:“娘娘,您束下极严厉的名声在外,手底下人从来没有犯禁的,再者说,这宫里的规矩摆在那儿,上上下下无论什么人都知道这规矩的威严,绝不会有人敢违反,可是今天,却还是出了这种事儿,若是不信,您自己瞧瞧!”
    面对如意送上的这首诗,郭惠妃心里非常震惊。
    她抖开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诗文一共两句,不过是从古书之中信手拈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没写明送给谁,也没有写诗人的落款,年月日更没有。但不管怎么说,无论看口气还是看笔迹,这信都是一封情书,还是男人写给女人的。轻轻凑近了,这用来写情诗的纸左角上还带着松竹兰草的印记,分明是宫里头配给宫中禁卫军的寻常兰轩纸。
    郭惠妃气得将信笺往地下一扔,厉声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回娘娘话,这情诗便是从这护卫的身上搜查出来的。”如意捡起了那情诗,指着那年轻英俊的护卫道,“您瞧,这可不是咱们胡说八道,证据确凿的啊!”
    胡顺妃看着郭惠妃难看的脸色,面上露出一丝冷笑:“这回可真是,从前倒是有传书递简,红叶题诗,我还以为是戏台上的事儿,没成想居然闹到咱们宫里边了。荒唐,太荒唐了!”
    李未央慢慢地道:“赵月,现在顺妃娘娘指摘你和护卫私相授受,你怎么说?”
    赵月拼了命地摇头,李未央上前一步要查看她的状况,如意一把挡在前头,李未央理也不理,便越过她向前走去,如意赶紧拉住她的袖子,李未央一回头,眼眉一抬,便狠狠给了她一耳光,如意捂着自己的脸,震惊地看着李未央。
    不要说如意,连胡顺妃都没想到郭家女儿居然如此厉害,她眉头一挑,道:“郭嘉,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放肆!”
    李未央微微一笑,整理一下袖口的褶皱,道:“顺妃娘娘,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是惠妃娘娘请来的客人,什么时候一个宫女也敢来拉我的衣袖了么?娘娘口口声声都是宫规,怎么不教导一下自己身边的得力宫女,反倒叫她在这里贻笑大方呢?”
    胡顺妃一怔,却看见郭惠妃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摆明了支持郭嘉的,她没想到对方会反将自己一军,心头冷笑,哼,现在这样得意,有你哭的时候,随即怒声呵斥如意道:“没听见郭小姐的话吗?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去碰她么?!还不磕头道歉!”
    如意吃了一惊,她向来受到胡顺妃的抬举,作威作福惯了的,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阻止李未央,便下了手去拉扯,要是寻常小姐也就罢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如此泼辣的角色。嘴巴里硬生生咽下去一口血沫儿,如意低下身去叩头道:“郭小姐恕罪,奴婢一时无礼了。”
    李未央冷冷看了她一眼,却不理会,直接走到赵月跟前。刚才亲眼瞧见郭小姐那般打了如意一个耳光后,其他人便再也不敢阻拦。李未央轻轻地扶起赵月,却见她只是满脸泪光,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猛地回头道:“顺妃娘娘,你对我的丫头做了什么!”
    胡顺妃远远瞧着,慢慢道:“做了什么?我哪儿有功夫对她做什么呢?”
    李未央不理会,掰开了赵月的嘴巴,就着周围的烛光望过去,她的嘴巴里满是鲜红的血泡,赵月啊啊地想要说话,可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李未央突然意识到,赵月的声带是被人用开水烫坏了,好狠毒的心肠!她给赵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回过头来,道:“顺妃娘娘,我的丫头喉咙可是被人烫坏了,难道您瞧不见吗?”
    她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酷寒,眼眸也是深不见底,压着熊熊的怒火。
    胡顺妃瞧了一眼,道:“哦,如意,你向郭小姐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吧。”
    如意慢慢地道:“是,娘娘。郭小姐,事情是这样的,这丫头武艺高超,奴婢好不容易带了其他人制服了她,将她押回来,原本想要好好审一番,把事情问清楚再说,谁知她二话不说,抢了小宫女手里的滚烫茶壶,拼了命地往喉咙里灌下去,奴婢等人拦都拦不住。”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你说她是自己捧了滚烫的茶水灌下去的?那是何等的痛楚,她是疯了不成吗?”
    如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半边的脸颊,赔笑道:“郭小姐,这个么,你就不能问奴婢了,因为奴婢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当然,也许她是在维护什么人。毕竟,一个丫头在宫中如此胆大妄为,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如意这话分明意有所指,赵月可是郭家带来的婢女,她能豁出去一切维护的人,当然是郭小姐……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郭惠妃勃然大怒,道:“如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她一使眼色,旁边的贴身女官上去就给了如意十来个耳光,打得如意头晕目眩,口吐鲜血。雪白娇嫩的脸颊立刻高高肿起,嘴角溢出猩红一抹血痕。如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哭泣道:“惠妃娘娘,奴婢不过是猜测,您何必恼羞成怒——”
    郭惠妃刚要开口,却听见李未央淡淡道:“娘娘,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这等下贱的宫女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污蔑的,不光是我,我的丫头更加容不得别人践踏。既然赵月说不出话来,就该好好审问这个护卫了。”
    李未央瞧了那人一眼,见他竟是个风流潇洒的美貌少年,不像是寻常护卫,便冷冷地盯着他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护卫深深低下头去:“奴才是威武大将军府的彭达祖。”
    威武大将军府?竟然还是郭家子弟?!郭惠妃面色微微一变,旁边的郭夫人虽然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是面色凝重。
    李未央听说此人出身威武大将军府,便轻轻皱起了眉头,她曾经听说过,在陈留公主下嫁之前,郭家曾经有过一位主母任氏,并且任氏也留下了三个子女。因为任氏当年误以为郭祥战死沙场,又恐惧裴家权势,硬生生丢下三个子女回到了娘家。谁知郭祥不但回来了,还否极泰来地迎娶了陈留公主,任氏又哭又闹,说郭祥停妻再娶,三个孩子年幼,当然向着亲生母亲,狠狠跟着大闹了一场。郭祥虽然生气,却也顾虑到子女年幼,任氏无依无靠,便在家中建造了一座家庙,收留了任氏,却不再尊她为妻子。这三个子女也是由陈留公主抚养,但后来李未央入郭府,便从未见过这三个人,虽然郭夫人提起过他们都已经各自成家立业,出府去了,但在接下来的数次宴会之上,她也从来没碰到那一房的人……
    所以她早已猜到,任氏留下的三个子女,必定和陈留公主不和睦。恐怕,再严重一点,跟整个郭家的人都不和睦,而眼前的这个年轻护卫,出身威武将军府,那就是任氏留下的第三子郭腾身边的人了,可他并不姓郭……
    事实上,彭达祖是郭腾身边一个副将的遗孤。郭腾以养子的名义将他收留,后来还送入宫中,希望他有一个好前程。这个彭达祖心思活络,人也聪明能干,在宫中混得委实不错,虽然只是威武大将军的养子,却也很快升任中郎将。问题在于,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彭达祖呢?李未央冷笑一声,一切简直像是安排好的。
    “说!这情信是不是你写的?”胡顺妃走到了那彭达祖的面前,见他跪在地下不吭声,在他面前站定,“说呀!”
    “不,不是奴才写的……是……是奴才捡到的。”他咬牙道。尽管实际上那边站着的郭惠妃与他算是有亲属关系,可事实上在宫中这几年,她从来不曾特别留意过自己,自己见到她,也是尽量不引起注意,一低头叫一声惠妃娘娘。在这宫里头,她是主子,他是仆人,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
    “是吗?那是谁的,怎么会掉在宫里了?”胡顺妃见郭家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心头暗自喜悦,面上却越发凝重,冷笑道。
    “回娘娘话,想必是哪个奴才值班时,不小心丢失的,写的说不定也是宫外人……”彭达祖额头上冒出冷汗。
    “你在哪里捡到的,为什么不报上来,非要贴身藏着?满口胡言乱语!再不从实招来,我就绞了你的舌头!”胡顺妃面色无比阴冷,厉声道。
    “娘娘恕罪!奴才荒唐,奴才该死!”
    “还不老实说清楚!”胡顺妃紧追不放。
    “请娘娘开恩,奴才……奴才实在是不便启齿……”彭达祖一个劲地磕头,却是不肯交代。
    一旁的太监狠狠踢了他一脚道:“还不老实说!真想让娘娘要了你的性命不成吗?!”
    彭达祖一愣,面上便露出惊恐的神情,随即他连连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既然怕死,就要说清楚,说不定我还会网开一面。”胡顺妃美丽的面孔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毫无感情。
    彭达祖瞥了旁边的赵月一眼,低低地说道:“赵月,咱们已经瞒不住了,还是招认了,娘娘心地仁厚,也许会给我们一条生路的。”
    赵月哪里受到过这种羞辱,当下面孔涨得通红,却无论如何张口,都发不出声音来。她似乎气到了极点,拼命地挣扎,旁边的宫女连忙按住了她。赵月毕竟练家子出身,居然挣脱了数名宫女,胡顺妃身边太监明显是会武功的,一个抢身,摁住了赵月的肩就往下按,往她膝弯里狠狠一踢,赵月吃痛,一下就跪在了地里。太监一个耳光就要扇上去,突然耳边利落一声“住手”,太监吃了一惊,却是李未央厉声喝止了他:“你敢再打人,那就是刑讯逼供!这供词便也信不得了!”
    李未央一开口,郭惠妃便立刻挥了挥手,身边自然有人上去包围住那动手的太监,太监一愣,随即便不知所措地看向胡顺妃。
    “算了,放开她,彭达祖,你继续说。”胡顺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是,娘娘。奴才……奴才在宫外的时候就已经和赵月情投意合,可她是郭小姐的婢女,而奴才又是郭将军的养子,断然不可能迎娶一个奴婢,所以奴才和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因此我们借着这次见面,商议什么时候一起离开越西,正在御花园商议时,不料就被人看见了,后来就闹出了事情,还发现了奴才身上的情信……”彭达祖说完,头低的更下了。
    郭夫人面色变得很难看,她看着赵月对自己的女儿忠心耿耿,平素也从来不和府中的年轻护卫多说话,是个十分踏实的姑娘。再者彭达祖根本不曾来过郭府,怎么会和赵月日久生情呢?他分明是故意栽赃陷害!她冷冷地道:“你这样胡乱栽赃一个姑娘,简直是半点廉耻都没有了,还要脸不要?!”
    彭达祖看了一眼郭夫人,目光中隐约流露出一丝冰冷,面上却像是越发惶恐了,说道:“郭夫人,奴才所言非虚,是若不是,大可以问清楚赵月。”
    “哼,她的喉咙都被你们烫坏了,还怎么说话?”郭惠妃大怒。
    胡顺妃冷笑道:“她就是怕被咱们逼问,才会故意烫伤了喉咙,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刑罚吗?真是可笑之极!”
    李未央的眸子变得阴冷,胡顺妃这一招看起来简单,实则阴险至极,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当男人一口咬定和你有了私情,便是你如何狡辩都很难有人相信的。这一盆污水泼下去,赵月甚至没办法替她自己辩解,可见对方一切早已掐算得很准了。
    “好了,不用多说了,人证确凿,彭达祖能够坦白,就稍作惩戒,还留在宫中。至于这个赵月……”胡顺妃立刻下了命令。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娘娘要做决定之前,还望千万三思才是。”
    胡顺妃目光仿佛要在李未央清冷的面上看出什么来:“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两个狗奴才竟然敢私通于御花园之内,玷污了宫里的地方,所以必须好好的惩治他们,让那些奴才们看看,这就是秽乱宫闱的下场。”
    她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众人纷纷垂下头去,不敢吭声。
    郭夫人却站在自己女儿的一边,道:“赵月不是这样的人,如今她不能为自己辩解,你就这么快定罪,实在是太过武断了吧!”
    “武断?!”胡顺妃嗤笑一声,道,“郭夫人,大家都有耳朵,都听得十分真切,这彭达祖亲口承认自己和这丫头有染,难道还要再复述一次么?!这已经是人证,还有刚才那情信,更是不可抵赖的物证!人证物证俱在,抵赖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郭家?!”
    “彭达祖,”李未央突然看向那人,目光中仿若有冰冷的光芒,“赵月呆在我身边多少年了呢?”
    彭达祖有点吃惊,他下意识地看了赵月一眼,眼珠子一转,口中回答:“这……大概七八年吧……”郭嘉的年纪不过十八岁,她在大历是郡主,身边必定是从小就有婢女,但年纪太小照顾不好主子,所以赵月极有可能是在七八年前到对方身边的。
    “是八年。”李未央感慨地道,“她一直对我尽心尽力,忠心耿耿。”
    “是,是八年。”彭达祖看着李未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莫名觉得心慌,竟然失去了往日里的镇定,赶紧道,“她以前提过,不过我没有特别留意,现在小姐提起,我才想起来。”
    胡顺妃却觉察出了不对,连忙想要呵斥那彭达祖。可惜已经晚了,他已经说出了口。
    “错了。”李未央淡淡一嗤,唇边露出三分清冷之意,道:“七八年前,我还是李家养女,被送去乡下养病,赵月跟着我,也不过四五年的时光。你支支吾吾,不过是你根本不知道,不光是你,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赵月在我身边服侍多久,你和她是最亲密的关系,这件事她不可能没告诉过你!还有,她还有一个妹妹,你知道吗?”李未央微笑起来。
    “这……我自然知道的!”彭达祖连忙打断。
    李未央冷笑道:“很可惜,她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大哥。”
    众人的面上都浮现出惊疑之色,若是赵月果真和此人相爱,怎么会连家里有几口人都没有透露过呢……这是最基本的吧。
    “啊?”彭达祖感到不知所措,他慌慌张张的看了胡顺妃一眼,胡顺妃却不再理会他,别过脸去,彭达祖只好情急之下说道:“请您恕罪,我刚刚犯了事,心慌意乱,说错了话。”
    此言一出,郭惠妃都看在眼里,严厉喝道:“胡说!你说和赵月私通,竟然连她在嘉儿身边呆了多少年都说不出来,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兄弟姐妹!所谓情投意合,这分明是在诬陷,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奴才该死,但奴才并没受谁的指使,奴才和赵月的确是有私情,但我们相处时日不多,都彼此并不十分了解,这也不奇怪——”彭达祖毕竟不是平庸之辈,已经镇定下来,抵死不肯松口。
    他不松口,这事情就很麻烦,除非是动刑!郭惠妃幽然凝眸,严声向胡顺妃道:“这彭达祖说话前后矛盾,分明是故意栽赃陷害,断不能但凭着一个人的证词就论罪!”那话音掷地有声,不容半句辩驳。
    胡顺妃目光如利剑一般,恨不能在彭达祖年轻的面孔上狠狠刺出两个血洞来,显然是怪他坏了事,她表现得这样明显,连郭惠妃和郭夫人等人都感到诧异。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李未央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顺妃娘娘,赵月的喉咙烫的并不严重,最多三五天便能够发出声音,依我看,您还是等一等的好,免得被别人说娘娘你冤枉无辜。”
    胡顺妃的怒气积聚在眉心涌动,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郭夫人的目光静静扫过胡顺妃的面颊,目光之凌厉,让人不觉为之一震:“我往日里脾气好,但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我的人,更何况你所谓的宫中规矩,那也是给宫里头的人遵守的,严格算起来赵月可不是宫女,纵然他们之间真有私情,那也该郭家来处置,用的也是家法而不是宫规,顺妃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胡顺妃冷冷一笑,唇划起一道平缓的弧度,打断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踏入宫门,就要遵守这宫里头的规矩,落到今日的地步,他们是咎由自取,看这个样子也不能问什么了。这两个人就暂时关押起来,就如郭小姐所说,请太医为赵月诊治,我倒要看看,等她的嗓子好了,难道还能说出花儿来不成!”
    郭惠妃冷淡地道:“既然要关押,又关押在何处呢?总不能是关在你顺妃娘娘的宫中吧,恐怕有失公允。”
    胡顺妃愤然道:“那你们想要怎样?!关在这里吗?那我可不放心,谁知道郭小姐和这丫头主仆情深,会不会私自放了她!”
    郭惠妃注目李未央一眼,却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道:“既然我们彼此都不放心,那就把人关在冰室里吧。”
    所谓冰室,并非是专门的冰窖,而是专门关押犯错宫女太监的地方,而且派了专人把守,一旦关了进去再想出来除非洗脱罪名,否则就再也没办法得见天日了。最要紧的是,关到冰室,便是严格看守,不管是谁都没办法轻易接近,这样一来,胡顺妃和郭惠妃都不能左右他们的证词了。
    这个主意可以说十分的中肯,胡顺妃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既然惠妃姐姐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就关在冰室吧,等几天后这丫头的喉咙好了,我们再请皇后娘娘一起仔细审问!不过,既然这丫头被留下来,还请郭夫人和郭小姐一同多留两日吧,也好做个见证。”
    李未央便微笑道:“娘,顺妃娘娘盛情相邀,您介意多留两日吗?”
    赵月是女儿最喜欢的婢女,平日里片刻不离身的,眼下明知道她是被人冤枉,还能丢下她离开吗?更何况若是就此放手,只会替郭家留下管教不严的丑名,这么多年来,郭家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郭夫人想也不想便道:“多留两日当然无妨。”
    胡顺妃又打量了李未央一眼,不禁暗暗佩服她此刻的镇定,若是她刚才有一丝的慌乱,自己必定能够坐实赵月的罪名。而经她如此一说,更显得是疑点重重,又加之她身为主子对贴身婢女的义气,更令众人信服,自己反倒是失去先机,再过纠缠也没有意义。
    “太晚了,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惠妃姐姐,告辞了。”胡顺妃目送着护卫将那两人押下去,便微笑着道。随后,不等惠妃开口,她已然转身,裙裾华丽如彩云拂过地面,宫女扶着她上了轿辇。
    李未央目送着得意的胡顺妃离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半毫的失落惊恐,反倒是十分平静。
    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这么快就行动了,她的唇角微微牵动。
    看着胡顺妃离去,郭惠妃的表情在一瞬间似被霜冻住,片刻已是怒容满面,低声道:“这个混账东西,整日里就盯着我宫里头的事情,一旦有片刻松懈,便要被她拿住!”
    李未央低头道:“娘娘,都是侄女儿管教不严。”
    “不,不是你的错。”郭惠妃咬牙,道:“这些年来我宫里从来没少过事情,这也是她惯用的把戏了,想必是昨日我给她难堪,她不敢拿我如何,便找茬生事。说起来,反倒是我连累了你。”
    李未央连声道:“不能这样说,今日若非娘娘做主,怕是赵月的小命就要送掉了。”
    “咱们是一家人,彼此用不着说这些。”郭惠妃的怒容慢慢平静下来,看着李未央,终究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是她故意想法子引了赵月出去,设计陷害于她,原本事情没有这样复杂,偏偏那人还是郭家的,都是冤孽啊。”
    郭夫人的面色显然也是忧心忡忡,却柔声劝慰道:“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这件事情想必跟威武将军没什么干系的。”
    郭惠妃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沉成了一汪不见底的深渊,慢慢沉着脸道:“没关系?这些年来他们在背地里使绊子的还少吗?纵然不是一母同胞,母亲又哪里待他们不好,一个个都是白眼狼!”
    她话说了一半儿,却想到李未央在这里,黯淡了神情,回过神来安慰她道,“嘉儿,你放心,我会请太医为赵月诊治,等她能说话了,好好问清楚,胡顺妃这个人我很了解,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想要借机给咱们找点麻烦,大的动静她是做不出来的,到时候必定平平安安地还给你一个丫头。”
    李未央深知,郭惠妃这便是向她保证赵月的平安了,她心中并无惊慌,但对方一片好意,便微笑道:“多谢娘娘。”
    郭惠妃明显很累,先由宫女扶着回去歇息了,郭夫人的神情却是不同寻常,她看着李未央,道:“嘉儿,娘有话对你说。”
    若非十分要紧的话,郭夫人绝对不会现在这个时候说。李未央只是道:“娘,你是要说威武将军的事情?”
    “是,”郭夫人跟李未央一起走进了屋内,吩咐所有人都退下,这才轻声道,“刚才那个人是你二伯父的养子,这是你已经知道的,但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有跟你提,从你进府开始,便没有见过你大伯父、大姑母和二伯父,是不是?”
    李未央看着面色难得凝重的郭夫人,点了点头。
    郭夫人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倦倦的:“上一代的纠葛太深了,虽然前一位郭家主母任氏有错在先,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陈留公主充满了憎恨,觉得是她鸠占鹊巢、夺走了属于她的名分和丈夫。而那三个子女虽然都由公主照料,可他们那时候已经懂事了,对亲生的娘有了眷恋,无论公主如何照顾他们,他们都是没有丝毫的感动。”
    陈留公主虽然坚持不肯让任氏回归郭家,更加不肯与人共夫,却并非是个绝对无情的人,李未央自问若是换了自己,恐怕那任氏根本不能留在郭家,不管她是不是以出家的名义……陈留公主却将这样一个女人留下了,等于留住了一个很大的隐患,不但丈夫有可能会倒戈,也永远得不到孩子们的心。
    “公主心地毕竟善良,她觉得任氏虽然做了不少错事,跟孩子们却是无关的,便一直千方百计地照料他们,直到后来有一次,那长子郭平借由生日,送了公主一套绝版的琴谱,公主十分高兴,还以为自己感动了孩子们,谁料后来却被公主身边有经验的嬷嬷发现,那琴谱的书页之间含有让女人不孕的药,公主喜欢用唾液去翻书,长此以往自然没办法生育,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
    李未央微觉诧异,道:“那时候,郭平年纪应该很小吧。”
    “是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郭夫人面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想也知道,一个孩子怎么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尽管如此,公主和老国公都觉得此事跟稚子无关,必定是任氏所为,怕她坏了孩子们的秉性,于是便将那女人关在家庙之中,再不许她亲近孩子们。也许就是此事,反倒让那三个孩子一起恨上了公主。”
    李未央听到这里,对郭家的这些恩怨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她接着道:“那么,后来公主生下了其他子嗣,怕是矛盾就更大了吧。”
    郭夫人想到当年的那些事情,仿佛一把野火从心头蹿到了喉咙里,再也忍不住道:“岂止是矛盾,你大伯父认为自己是嫡长子,所以理所当然继承国公的爵位。公主原本也不稀罕那位置,可偏偏你大伯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暗地里对老国公爷下了手,虽然没成,却彻底惹恼了老国公,他一怒之下,便将你大伯父赶出了家门,任由他自生自灭。你二伯父和大姑母当然会帮着他们兄长,便也一齐怨怪老国公,国公毕竟年事已高,心力不济,很快就病倒了。后来,他说那爵位绝对不能留给心机叵测的人,便特意请陛下作证,将爵位传给了你父亲。”
    原来发生过这样多的事情,难怪不管是担任兵部尚书的大伯父还是威武将军的二伯父,甚至于那位清平侯夫人也从不露面,原来是这样。
    威武将军,彭达祖,胡顺妃,胡家……把一切都联系起来去想,很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便浮现出了水面。然而李未央第一次感到疑惑,若是按照寻常的戏码,现在彭达祖不是应该咬死这情信是写来给郭家小姐的么?彭达祖是郭家的养子,自然有机会见到自己,外人不知道,只会当他们在宫外便已经有了私情,到了宫中才会发生私相授受的事情,纵然栽赃不成,也能让郭嘉的名声受损。这样一来,郭嘉被败坏了名声,胡顺妃和那威武将军都能觉得解气,也能借机会破坏一切郭嘉嫁给元英或是成为旭王妃的可能……然而,胡顺妃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郭夫人看着李未央若有所思,便问道:“嘉儿,你怎么了?”
    李未央出神片刻,沉稳道:“现在的关键就是,胡顺妃明明可以落实赵月的罪名,为何还要缓下这两日呢?”她隐约觉得,胡顺妃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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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9:20
194 耸人听闻

    第二日一早,南康公主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特意赶来。进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愤慨,却知道轻重,并不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只等宫女们都退下去以后,她才脱口道:“母妃,现在要怎么救那丫头呢?”
    南康虽然不够聪明,却有十分朴素的敌我意识,在她看来,郭嘉的婢女受到冤屈就跟她自己的宫女受到冤枉是一样的义愤填膺。原本以为早上过来便会看见众人忧心忡忡的模样,却不料大家都神色如常,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郭惠妃看着焦虑的公主,道:“你呀,真是沉不住气。胡顺妃以为拿捏住了赵月,就拿捏住了咱们的把柄,如今你越是慌张,她就越会得意。明白了吗?”
    南康还是觉得不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救出来呢?如今宫里头都传开了,说郭小姐的婢女和威武将军的养子有私情,甚至有人说……有人说……”
    郭惠妃面色微微一变,道:“说什么?”
    南康看了一眼李未央,抿了抿红润的嘴巴,支支吾吾道:“反正……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李未央微笑,道:“想必有人说,赵月是为了掩护我这个主子,才会去和彭达祖见面。”
    郭夫人向来和煦的脸色勃然变了,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咬牙切齿道:“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要来找不自在!”
    郭惠妃却并不惊讶,她看了一眼李未央,从昨晚开始就出了不少事情,可这侄女儿面上却看不出来。如今她身上一件银白嵌金丝蝶纹衣裙,更显得肤白如雪,眸似星辰,面上红红润润,没有半点的慌乱神情。越是出了事,就越要镇定如初,不能有丝毫的慌乱,否则就会被别人捏住咽喉。这个道理,她在宫中打磨了两年后才明白,可这个年纪不大的侄女儿,却显然深得其中精髓。
    联想到外界传言郭嘉曾经的身份,便不难理解她为何能够如此镇定。郭惠妃叹了口气,道:“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此事若不弄清楚,怕是要闹出更大的波折来。”
    “那,难道任由他们污蔑咱们家吗?”南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李未央笑容并无什么变化,只是低头看盏中茶色碧青如翡翠,喝了一口茶,才慢慢地道:“南康,你若是连这点流言蜚语都忍不住,今后听到别人当面说更难听的话,岂不是要跳起来了吗?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你还能捂住别人的嘴巴不让人说话?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好了,何必放在心上呢?”
    南康却是没抓住重点,红润的脸上更是气愤:“还能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吗?”
    屋子里的鎏金香鼎中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幽幽不绝如缕。那香气似春日里站在百花林中,滋润且香透肺腑。
    李未央笑道:“当然会有,那些人还会说,郭嘉到底是流落在外的,教养不好,所以……”
    南康竖起眉头道:“他们敢?!”
    南康这个孩子,到底还是单纯啊,李未央口中多了几分叹息,道:“为何不敢呢?他们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
    郭夫人沉吟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暗地里盯着郭家的人太多,巴不得在咱们身上泼脏水,嘉儿若非风头太盛,引起了过多的人注意,也不会有这件事发生。”说到底,别人盯上赵月,完全是因为郭嘉,而对付郭嘉,本质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郭氏一族。不管他们如何小心谨慎,都会被那些暗中的黑手抓住把柄,真是防不胜防。
    “那该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找皇兄,请他想办法?”南康想了想,终于想到了元英。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道:“内廷的事情,皇子们插手绝计不是好事,所以,静王能不沾染,还是不沾染得好。”
    郭惠妃赞许地点了点头,南康更加苦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郭夫人道:“现在,咱们先等赵月的嗓子治好再说,横竖不出三天,就要真相大白的。”
    李未央却并不十分担心这个,而是道:“娘,父亲和哥哥们在宫外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听那些风言风语怕是要担心的,还是早日送消息出去。”
    这点考虑得十分周到,郭夫人点了点头,便吩咐人进来,赶紧着下去办了。
    李未央见不论是郭夫人还是郭惠妃,眼睛下面都有深色的青影,便知道他们一夜都没有休息好,轻声道:“娘娘,你们还是去歇息片刻,等事情有了确切的消息,自然会有人通知咱们。”
    南康不放心道:“咱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有的时候,你动作越多越是容易让人觉得心中有鬼,更何况,表面上不动声色,未必是毫无反应,最关键的一条是,请信得过的太医去看赵月,医治好她的喉咙。其次,便是要小心地查证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寻找每一条线索,借机找到突破口。李未央相信,这些事情都不必说,郭惠妃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了。
    “傻丫头,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好好回去准备你的琴艺,别回头我考校你的时候还是没有进步。”郭惠妃嗔了她一眼。
    南康不好意思地看了李未央一眼,道:“那好吧。”说着,她拎着裙子装模作样地往外走。
    此时,郭惠妃和李未央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流露出一丝笑意,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多时,郭惠妃便找了个借口,和郭夫人两人进了内室说话去了,李未央只一个人静静坐着喝茶。很快,有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李未央搁下茶盏,道:“南康,进来吧。”
    南康公主飞奔一样地跑进来,如意髻上花簪的流苏蔌蔌抖动,拉着李未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李未央指着她桃红色的衣裳,笑道:“你的衣角还漏了一点在外面,我怎么会瞧不见呢?”
    南康公主握住李未央的手,只觉得对方的手冰冷的,像柔软却冰冷的蚕,有一种平静中暗涌的悸动,她没有松开,却是握得更紧:“姐姐,你的手太冷了,我帮你捂着。”
    李未央微微讶异,南康公主全身透着阳光,面孔有一种类似瓷器半透明的美丽,还在发愣,南康已经把她拉着站了起来,道:“姐姐,你来。”
    李未央跟着南康公主走了出去,却见到宫门外有一个容貌极为美丽的女子,她有着一张精致可人的瓜子脸,淡淡的远山眉,单凤眼光彩熠熠,樱桃小口,再配上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绫罗浮丽的衣裙,整个人弱柳扶风,有一种病态之美。李未央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在宴会上和怀庆坐在一起的大名公主。
    这样的美丽,这样的体态,再没有别人了。
    大名公主看着李未央,微微含笑,道:“南康妹妹果真没有夸口,说是能将郭小姐请来,果真就请来了。”
    南康公主到底还是个孩子,口里多了几分得意,“可不是,我跟郭姐姐可好呢!”
    大名公主笑道:“是啊,宫里头顶属你得意!谁不喜欢你呢?”
    这话听起来十分的亲近,可是李未央却并不这样觉得,她似乎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些微的酸意,再看大名公主看着南康的眼神,也仿佛多了点羡慕。大名公主跟南康一样,都是宫女所出,可她没有南康那样的机遇,能够被郭惠妃精心照料着,大名公主的亲生母亲十年前不小心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来,摔断了尾骨,一辈子都要摊在床上。大名公主一边照顾地位卑微的母亲,一边小心翼翼的活着,日子过得艰苦可想而知了。
    李未央看着大名公主,笑容和煦道:“不知公主请我来,有什么用意?”
    大名公主连连摆手,道:“郭小姐误会了,是这样的,昨日怀庆乔迁,我和南康都凑了份子,想要送她一点礼物,虽然并不贵重,却是我们的心意,今天想要趁着早晨送过去,顺便也陪怀庆说说话,解解闷。却听见南康说郭小姐今天心绪烦闷,便想请您一起去走走。”
    这时候,南康死皮赖脸地拉住李未央的手,道:“去嘛去嘛!”她实际上是想,昨天闹出那种事,郭嘉在宫里头肯定坐立难安,正巧大名来说要去怀庆宫中看看,还说多几个公主去热闹一下,权且安慰怀庆。南康左思右想,和其他几位公主都不是很热络,索性不要请,直接请了郭嘉,顺便当散心不是很好吗?谁知大名却取笑她,说郭小姐是郭家的心头肉,郭惠妃哪里能让她随便乱走呢,简直就像是挤兑南康一样,南康一时着急,便夸下口说一定能请到郭嘉。这样一来,她就把人给拉出来了。
    大名是吃准了南康孩子一样的心态,李未央明明什么都看出来了,却当成不了解,只是道:“我和怀庆公主并不是很熟悉,怕是不好上门叨扰……”故意流露出几分迟疑。
    大名公主笑得亲昵,“怀庆十分欣赏郭小姐,瞧见你去怕是要高兴极了。”
    李未央勾起唇畔,似乎十分受用,口中却仿佛还是有点犹豫:“可是——”大名公主仿佛很希望她跟着一起去看怀庆公主,这是为什么呢?
    大名公主脸上的笑容有一点不安,仿佛怕戳到别人痛处,道:“宫里头的事情我最明白,那些长舌妇整日里闲言碎语,郭小姐是不是担心昨天晚上的事情会引来风言风语?要知道——清者自清,你越是避不见面,越是让人家觉得心中有鬼,这样反倒于名声有损,索性落落大方的,他们见没什么辛秘可以挖,也就不会再作怪了。”
    这话实在是很中肯,任由谁听起来都捉不到错处,大名公主说这些的时候,面上的坚强镇定同样使得南康公主眼泪汪汪。南康眼看着大名公主从小受委屈,最艰难的时候连太医都不肯为她娘看病,还是南康公主求了郭惠妃才找了太医。当然,也正是因为大名公主十分孝顺,才引起了宗室的同情,旭王仁义,出面请求裴后好好照顾这位颇有孝名的公主,大名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李未央看着大名公主,只是微微一笑,道:“不知二位送了什么乔迁的礼物呢?”
    南康公主献宝一样地让宫女拿出来一个雪白素锦缎盒,一件件翻出来给她们瞧:“这是白玉扇子,三颗龙眼大的宝石,还有个金子打造的小小扇坠子,十分好看,怀庆姐姐一定欢喜。”
    李未央接过一看,点了点头,道:“的确都是好东西。”南康公主心肠太软,这次去看望怀庆公主,居然带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一边观赏,一边注意到旁边的大名公主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随即便是一丝阴霾……李未央放下东西,便笑着问大名道:“不知公主殿下的礼物是什么?”
    大名公主笑了笑,道:“我没南康妹妹这么多好东西,只是亲手做了一件衣裳要送过去给怀庆。”说着,她从宫女手中的托盘上取过一件羽蓝色牡丹纹长裙,十分素净的颜色。
    南康过去摸了摸,突然脸上露出一丝讶异,李未央瞧她,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南康又摸了摸那料子,脸上的神色越发古怪起来。想说什么却碍于大名,不好开口的样子。
    大名公主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样,没有注意到南康的神情,只是道:“咱们该走了。”
    李未央想了想,道:“既然你们都有礼物,我也该准备一下,免得在怀庆公主面前失礼。”说着,她想了想,屋子里还有几件要送给南康的礼物,挑出来一件就好,便道,“二位先行,我稍后就到。”
    南康刚要点头,大名公主眼神一闪,忙道:“郭小姐这样说就见外了,怀庆的个性我了解,她是定然要送回礼的,我们彼此是姐妹倒没有什么,只怕郭小姐的礼物太贵重……”这话说得并不过分,郭嘉是外人,她送去过于贵重的礼物,怀庆公主就得回礼,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哪里能送得出称手的礼物呢,怕是反倒会自惭形秽。
    李未央眯起了眼睛,看着大名公主,道:“哦,是这样么?”
    大名口气里已有不容置疑的味道,道:“自然如此的,南康,对不对?”
    南康一愣,啊了一声,看了看大名公主一副笃定的样子,再细想一想,自己送了很多次礼物怀庆公主都是不肯收,可见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上次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求郭惠妃,既然如此,自己的礼物实在不妥当。她扭头对宫女道:“其他都先收起来,只要这一对白玉扇子就好。”
    大名公主微笑颔首,“这样才好。”
    近视之下,大名公主面色有些泛黄,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倒像是生病的人,李未央关切地道:“公主自己也身体不适吗?”
    大名公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唇角含了温弱的笑意,“多谢郭小姐关心,我没有大碍。”
    南康公主已经说道:“是啊,大名姐姐半个月前生了风寒,卧床好久,前天宴会是她病愈后第一次出门呢!”
    李未央神色柔和地点点头,关切道:“公主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大名公主的眼睛里就多了几点泪花,像是极为感动的模样:“宫里头像郭小姐这样热心的人真是很少了。”
    “就是,我姐姐很好呢!”南康自豪地道,口口声声都是姐姐,仿佛她跟郭嘉血缘更亲近似的。
    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南康是郭惠妃的养女,郭家当然与她亲近,这种亲族关系是大名公主没办法比的,所以大名公主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只是淡淡一笑,道:“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依兰殿在宫里最荒僻的地方,她们三人没有乘坐步辇,只是一路带着宫女走过去,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快到依兰殿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宫女快步走过来,看见众人赶紧行礼,随后道:“南康公主,您从宫外买回来的礼物到了。”
    南康吓了一跳,连忙道:“母妃发现了吗?”
    那宫女一怔,道:“这……奴婢以为是送给惠妃娘娘的,直接就送去了。”
    “什么?!”南康公主差点直接跳起来,“不可以啊,我是预备在下个月的寿宴上给母妃一个惊喜的!你们怎么这么傻!”说完,她直接回头道,“姐姐,你们先去吧,我回头就到!”说着,也不等李未央开口,忙不迭地跑了,身后的四个宫女连忙跟着她一起离去。
    大名露出吃惊的神情,道:“南康怎么总是这样慌慌张张的。”
    李未央看着南康公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也是她天真可爱的地方。”
    “是啊,天真可爱,那是因为她的幸运啊。”大名公主突然这样说道。李未央闻言回过头来,“公主说什么?”
    大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笑道:“我是说,多亏了惠妃娘娘的照顾,南康妹妹才能这样活泼开朗。”
    依兰殿很快近在眼前,远远便看见一株高达数十丈的古木参天而立,根部弯曲盘绕,枝节横生交叉,围绕着苍劲巨大的树冠错落有致的搭建着房舍,虽然夏天居住的时候会很凉爽,可是如今看,却是阴气逼人,难怪怀庆公主不愿意住在这里。大名公主微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道:“妹妹有个古怪习惯,不喜欢外人打扰,里面也自有宫女伺候,你们就在院子外头候着吧。”说着,她看向李未央,抱歉道,“恐怕要委屈郭小姐了。”这意思很明显,既然大名公主都把宫女留在外面了,郭嘉也应当这样做,免得打扰到喜欢清静的主人。
    李未央微微笑道:“无妨的。”
    整个依兰殿的台阶乃是木质砌成,通往各个房间,本来是十分别致的设计,却因为房间的破败陈旧,显得十分荒凉。整个大殿空落落的,甚至看不见一个走动的宫女,大名的面上露出诧异,道:“怎么不见服侍的人呢?”说着,她不好意思地回头向李未央道,“我去找找看人都去了哪里,郭小姐在这里稍候。”
    李未央眼底浮现一丝冷意,面上却是笑容和煦,道:“公主自便。”
    大名公主说完便向东边的主殿而去,走了一半儿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郭小姐若是无聊,后面还有个风景很美丽的湖泊和亭子,你可以先去歇息。”
    李未央自然点点头,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打量着这个静谧的院落,只觉得一切都是异样的安静。一时间,只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很快,她听见了脚步声,虽然很轻,却是从西边的殿里传出来的。她转头,便见到一个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的华服,头发全部高高束在头顶,用金环利落地箍着。那飞挑的凤眼微微扬起,宛如长帘的睫毛下是一双精湛有神的眼睛。怎么看,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都是个出众的美男子,光凭这一份气质就足以让人心折。
    李未央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湘王元盛——胡顺妃的儿子。
    他轻轻拂了拂袍子,理好冠带,上前拱手为礼,笑得满腔赤诚:“郭小姐。”
    李未央眼眸微沉,道:“湘王殿下这是何意?”
    湘王刚才已经在暗处看了李未央很久,心中只觉得她还真是生得十分美丽。上一次在宴会上见到她,她那么端端正正据案而坐,连发丝都理得纹丝不乱,却显得过于端庄无趣了。除却一个郭家的强大背景,就只是寻常的大家闺秀。若非裴宝儿那一杯酒,他根本都不会注意到她这种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不过,他后来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孔,才发现她的肤色格外白皙,目光流转之间仿佛也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虽然比不得裴宝儿艳光四射,却也是个出众的美人,再配上郭家庞大的家世背景,也就足够了。
    看到李未央平静的面孔,他心头却闪过一过一丝得意,干咳了两声说:“郭小姐,我特地请了你来,当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说。”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湘王微笑着走近了她:“郭小姐……”
    李未央却突然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心中有鬼的湘王竭力笑容温柔:“郭小姐你可别生气,请你到这里,实在是万不得已……”
    李未央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万不得已?恐怕不是吧。胡顺妃千辛万苦把我骗到这里来,还能有什么苦衷不成?!”
    湘王略微愕然,随即也不得不佩服李未央,道:“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郭小姐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李未央静静看着对方,阳光之下,湘王负手站在她的面前,神色在蒙胧的光影中有些模糊,可那份得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冷冷一笑,道:“昨天夜里,你们是如何哄骗赵月出去的呢?”
    湘王微笑道:“你身边的这个丫头,本身武功的确很高,可这种人通常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出来探询,我们故意派人将她引到御花园,刻意制造了那一幕,然后用尽一切法子捉住她,当然,一点迷香就能让一个顶尖的高手放弃抵抗。她算是硬骨头,不管我们如何威逼利诱,她也不肯出卖你,所以,我只能烫坏了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郭小姐,你知道的,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若非如此,你这丫头的嗓子早已保不住,不,更严重一点,我可以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李未央笑得自然而平和,半点看不出着急的模样,道:“不必再巧言令色,你们烫伤了她的喉咙,一则是为了让她说不出话来,任由那彭达祖陷害。二则,你们没有做到极致,是知道我和她主仆情深,故意留下她来和我谈条件。三则,她若是死了,你们今天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湘王暗暗点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愚蠢的女人,若是现在她哭哭啼啼的,他恐怕根本没耐心与她说清楚。现在么,倒是有几分趣味了。他唇畔勾起一丝微笑,道:“郭小姐说的不错,她的确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当然不可以轻易就这么毁掉。”
    “第二个棋子,就是大名公主,若是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你们的人,所以她今日才故意引我来这里,为的就是让你我有机会单独见面。不,更准确地说,为了让你有机会来威胁我。湘王殿下,不妨说一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湘王潇洒笑道:“你嫁给我。”
    就是四个字,却是一语道破胡顺妃的机心。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了说不清的嘲讽:“我嫁给你?”她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仿佛觉得异常可笑一般。
    湘王不急不忙,慢慢地道:“不错,胡家和郭家联姻,旧敌变成新友,有什么不好吗?”
    李未央的笑慢慢变得嫣然而森冷:“哦,旧敌变成新友?既然有心求亲,为什么不主动登门,反倒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呢?”
    湘王笑得十分亲切,那一双眼睛也是带着说不清的情意,若是不知道的人,还真当他对李未央一见钟情了,可李未央自己心里明白,这个天潢贵胄打的主意不在于自己,而在郭家。胡顺妃有一千个理由阻挠郭嘉与元英的婚事,更加不会乐见她成为旭王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郭家成为胡家的姻亲,让郭家的女儿成为真正的湘王妃。娶了郭家一直愧对的爱女,等于把整个郭家人都捏在了手心里,真正是一把好牌,设想的万般周到。
    “郭小姐不必生气,你的追求者甚多,那一日的宴会上甚至来不及注意到我,若非剑走偏锋,怎么能够得到小姐你的芳心呢?”湘王掸掸身上那件精工细作的墨紫色团花华服,笑容满面。
    李未央从上往下看了他一眼,道:“除了一张漂亮的皮囊,湘王还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呢?”
    对方却根本不生气,哈哈一笑道:“郭小姐,不必再拖延时间,不如痛快地说,应,还是不应。”
    李未央嗤笑一声,道:“应如何,不应又如何?”她面容极端冷漠,然而那张素白的面孔影了阳光,越发衬得那脖子犹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摸上一摸。
    湘王的眼睛不由自主深了深,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在她的眼睛上,那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如同一汪静谧的湖水,十分的吸引人。他的眼里涌起一丝得意,心道这个小美人很快就是自己的了!口中道:“应,自然是皆大欢喜。不应,明日那彭达祖就会反口,说那封情信是写给郭家千金,并且那丫头也是为小姐去收信的,她的喉咙便是好了,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也根本没办法为你翻身……这样一来,郭小姐身败名裂不说,还会连累郭家彻底沦为一个笑柄,这其中的厉害,你应当很清楚吧。”
    湘王的声音柔情脉脉,可是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比的可恶,明显是笃定李未央不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抗拒他们的提议。毕竟,嫁给他,到底是堂堂正正的湘王妃,可若是回绝,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郭家千金在宫中与情人私会,这样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郭嘉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整个越西的笑话,郭家千金的金环也没办法拯救她的命运,不会再有任何一个豪门上门求亲了,这一辈子都彻底毁了。
    湘王轻描淡写之间,已经把一个女子的命运揉捏在了手掌心,若李未央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孩子,或是没有经历过这许多的恐怖事情,她恐怕也会在心神大乱之下答应湘王,有了她的应承,对方自然有很多办法让郭家同意这门婚事。
    李未央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脸上已是一派的温婉:“很抱歉,尽管你们已经费了不少心思,我还是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她虽然说着拒绝的话,却是吐气如兰,湘王素来喜好美色,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张口便道:“为什么?”
    李未央淡淡地道:“因为我不会嫁给一个品行如此卑劣的人。”
    湘王终于有点恼怒,他冷笑着看着她:“你不顾自己的名声?”
    李未央冷冷一笑,却是眼睛也不眨:“我的名声当然重要,却还没有重要到赔上自己一生的地步。”若是就这样嫁给湘王,那她才叫白白长这么多年岁,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玩偶。
    湘王死死盯着她,妄图在她冷淡美丽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缝,他以为她平静的伪装下,定然隐藏着痛苦、慌乱、绝望。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她举止随意,语气平淡如同闲话一般,并不见任何的慌乱与难过,甚至连对他的厌恶都没有。湘王觉得难以理解,他不明白,什么样的女子才会丝毫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就算她有办法证明一切与她无关,名声也会有所损伤,难道她这辈子都不想要嫁人了吗?
    原本,他以为她会痛哭流涕,然后跪着求他收手,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见她有任何失态,只是非常平静地拒绝了,倒叫他心里奇怪。他的面色变了变,却还是扬起一丝笑容,道:“如果这个筹码不够,那就要请郭小姐再看另外一个筹码。”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手。一直隐藏在西殿的两名护卫身影一晃,顿时消失不见,等再出现时,则已拖了一个人过来。那人的头垂着,看不清相貌,漆黑的发丝凌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异常苍白,身上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被那两个人硬生生架着。
    湘王对李未央道:“郭小姐,你要看好了。这个筹码,可从不给外人看的,你是头一个。”
    李未央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人。然后,她看到其中一个人捏住那人的下巴抬了起来,赫然是一张秀美的面孔,而在一天之前,这个少女还曾经苦苦哀求郭惠妃帮她的忙……怀庆公主!可那两个护卫的神色异常的平静,平静得仿佛他们不过是拉着一个木偶一样。那姿态,充满了屈辱感!
    湘王笑眯眯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带着流光:“怎么?郭小姐害怕吗,不必害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李未央第一次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昨天的宴会上,湘王以一副温文俊美之面目出现,可是一转脸,便能够做出这样残酷可怖的事情。怀庆不过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弱女子,他竟然杀了她,还让两个护卫把她当做玩偶一般的对待!
    湘王,是个真真切切的疯子!
    李未央万般计划,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杀死了怀庆公主,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压的很低,道:“这就是你说的筹码?怀庆公主的尸体?”
    湘王微微笑道:“是啊,我今日听闻皇妹乔迁,特意来恭贺她,谁知却见到我那可怜的皇妹怀庆已经死于非命了。从昨日开始,你和大名公主是第一批访客,而大名公主是怀庆从小最好的姐妹,形影不离的,你说她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怀庆呢?那么,只剩下你了郭小姐。”
    李未央目光冰冷地看着湘王,那眼神已经不是刚才的平和,而变得异常可怕。
    湘王觉得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李未央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可怕的压力,但很快,他明白了过来。
    从刚才开始,李未央的面上就带着笑,可现在,她不笑了,连一丝笑的纹路都没有。她不笑的时候,眼底就带了三分阴狠,盯着他,宛如老鹰在盯着田中的猎物,专注的,冰冷的。
    李未央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目光犀利的就像一把剪刀,慢慢地道:“我跟怀庆公主萍水相逢,更加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杀她,你不觉得这陷害特别可笑吗?”
    湘王并不生气,笑道:“天底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怀庆是昨天晚上溺死的,不过我们用了特殊的法子来保存她的尸体,所以便是太医来验看,也会以为她刚刚才断气。可是怀庆怎么会好端端溺死在湖水里呢?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蓄意谋杀。谋杀她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怀庆向来与世无争,唯一的错误,便是不小心发现了郭家小姐和彭达祖的私情,郭小姐想方设法叫自己的丫头顶了罪,却又害怕此事被怀庆公主泄露出去,两人争执之间,无意之中你将怀庆推落湖中,怀庆从小不识水性,你又心中恶念生起,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按住她的头将她溺死,啧啧,好狠毒的心肠啊——”
    李未央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湘王,像是在看一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湘王以为她不信,继续道:“这证人么,自然是大名公主。她陪着你到了这里,却被你故意支开,谁知回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了这一幕,你看。”他顺手一指,遥遥指向一边的走廊,那里赫然站着面带微笑的大名公主,“这其中的许多漏洞,我自然会有方法填补,务必做的天衣无缝,让所有人都相信一切是你所为。郭小姐,你觉得如何呢?若是你现在不能下定决心也无妨,我可以给你半刻的时间考虑,我们慢慢耗下去好了,我绝对有耐心陪你把这场游戏玩下去。”
    李未央看了一眼大名公主的方向,冷冷地笑了笑。
    大名公主显然也看到了李未央面上的冷笑,但她全不在意,只是远远看着,面上渐渐没了表情。阳光下,她仿佛一尊美丽的雕塑,毫无正常人会有的感情。
    李未央看了一眼已然失去呼吸的怀庆公主,在她的人生中,最信赖的人就是大名公主了吧,可她没有想到,最后将自己推入死地的人,也是大名。李未央转头,望着大名公主道:“你那天是故意引怀庆来惠妃宫中,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我有了接触,发现我和别人的私情也就不奇怪了。是不是?”
    大名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可是李未央已经从她的微笑之中,得到了答案,是她,大名和胡顺妃勾结起来,出卖了最好的姐妹。
    湘王已经不耐烦再纠缠下去,再等,南康便会到了这里,他立刻道:“好了,我最后问你一次,应,还是不应!”
    “你再问我一千次一万次,只有两个字,不、应!”李未央毫不犹豫地道。
    湘王沉下脸,面上的柔情蜜意尽数倾泻干净,转而化作滔天的怒火,他冷笑:“不应?!郭嘉,你真是自信的过了分,和男人私通或许不会判你死罪,可谋杀公主呢?怀庆再没有靠山,她也是堂堂的越西公主,你杀了她,纵然整个郭家都护着你,你也没办法逃脱宗室的审判!”
    李未央面上已经浮现起无限冷意,却又带了几分嘲讽:“就凭你们,想要定我的罪过?!痴心妄想!”
    到现在,湘王已经知道事无可为,他挥了挥手,那两个护卫将尸体拖向后面的小湖,与此同时,他向一旁的大名公主使了个眼色:“郭家势力太大,如何让所有人相信此事,就看大名你的本事了。”
    大名公主狠狠咬住嘴唇,微微泛出白色,眼底却浮现出一丝决然,她突然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快步向楼梯上走,李未央望着她,目光冷漠。大名公主再如何巧舌如簧,郭家的权势也足够让众人对这件事抱持怀疑观望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大名公主究竟要怎么做呢?
    湘王微笑看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漂亮的图画,那笑容,却在不知不觉中带了一丝残忍。
    不知为什么,这诡异的一幕让李未央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突然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名公主已经走到了二楼台阶的顶端,她向着李未央古怪地笑了笑,故意一脚采空,整个人就像一根圆木一样滚了下来。这场景诡异之极,令人汗毛倒竖,李未央望着,竟然一时都来不及发出声音。
    楼梯并不是很高,但也有足足三米,很快,血从大名公主的衣裙上渗了出来,李未央看见她那张美丽柔弱的脸颊此时已刻上了丝丝的伤痕,血水蜿蜒着流了下来……
    湘王冷漠地道:“她在楼上瞧见了你杀人的那一幕,惊叫一声,你赶紧追了上去,却误将她推下楼梯,这样的故事怎么样呢?或者,干脆说她是自己被可怕的场景吓到了,摔下来的——郭嘉,一个大名公主的话大家未必会相信,那么,若是人人瞧见血淋淋的现实呢,铁证如山,郭家权力再大,也没办法堵得住悠悠众口!”
    为了让所有人采信,居然能够活生生从三米高的地方滚下来!这样的残忍!这样的疯狂!湘王到底给了大名公主什么好处才让她肯这样拿性命去拼!李未央在这个片刻,猛地意识到,这些人都是疯子,十足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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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力推荐不游泳的小鱼新作《名门媳》,小鱼出品,必属精品!
    编辑:我以为你要说,小秦出品必属精品……
    小秦:我长得像王婆吗……
    编辑:有一点像,就差一颗黑痣==
    小秦:哼,大家都捂着月票不给我,害我吊车尾,好吧,我把女主嫁给湘王,你们表后悔!后悔也晚了!晚了!晚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9:36
195 大名之疯

    大名公主的尖叫划破了依兰殿的寂静,原本在外头等候的宫女们对视一眼,心头直叫不好,飞奔一样地冲进了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下李未央和……一旁躺在血泊里的大名公主。
    就在刚才,湘王和另外两名护卫已经从后门离去,根本容不得李未央阻止的时间,不过,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宫女扑到了大名公主的身边,哭泣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大名勉强着撑起来,却是气喘吁吁,血泪满面,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头指着李未央,颤颤巍巍道:“杀人……杀人凶手……她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晕了过去。所有的宫女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其中一个尖叫起来:“快,快去请太医!”与此同时,湘王带着人从正门进来,仿佛刚刚瞧见这一幕,无比惊讶道:“这……这是怎么了?!”
    宫女指着李未央道:“郭小姐,是郭小姐把我们公主推下了楼梯!”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戏演得果真不错。”
    湘王已经不复刚才那温柔多情的模样,只是阴森地道:“还不把郭小姐扣起来!”
    李未央冷冷一笑,道:“湘王殿下,若要问罪,只怕你还不够格,请把能定我罪的人请来吧!”
    湘王见她神色并无多少慌张,心头也是一怔,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要名正言顺地给李未央定罪才好。他回头,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众人一阵惊慌不安,拼了命地夺门而去,几乎顾不得宫廷的仪态。
    湘王走近了李未央,压低声道:“郭小姐,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他吩咐大名公主更改说法,只说自己是无意从楼梯上掉下来摔糊涂了,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到了这个时候,郭嘉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对她才是最好的。
    若非郭嘉容貌美丽,又聪明厉害,他不会再给她这最后一次机会,希望她能识趣地把握住。
    李未央只是淡淡道:“很抱歉,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给你。”
    湘王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消失:“那你就等着天牢吧。”
    郭惠妃带着郭夫人、南康公主迅速地赶到,南康公主正想方设法藏礼物,却不知道这里已经出了事,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整个人都惊呆了。很快,裴皇后、胡顺妃也接连赶到。
    太医早已为大名公主处理了伤口,此刻大名已经醒过来,坐在床上掩面痛哭,仿佛不胜恐惧的模样,裴皇后略微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名公主大声啼哭,用帕子掩着面孔道:“娘娘,大名险些就见不着您了!”
    裴皇后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表情极为不悦,淡淡看了一眼湘王,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未央从刚才开始就静静地坐着,凝望着床上痛哭流涕的大名公主,和眼底略带得意的湘王,只是不动声色。
    湘王轻声咳嗽了一下,道:“大名,这事情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你说给娘娘听为好。”
    郭夫人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未央,又看看南康,眼底多了几分担忧。只是这种场合,她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还不能多说什么。郭惠妃已然坐到一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水,面色镇定。
    胡顺妃矜持地坐着,抬起手中的绣帕,仔细地擦拭着嘴角的口脂,实际却是在掩饰笑意。当听到依兰殿出事的消息时,她的脸上已然绽开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这是一盘你死我活的棋,终究,只有胜了的一方才能生存下去。郭惠妃,你可不要怪我无情。
    裴皇后面色冷淡地看着大名公主,道:“说吧。”
    大名公主咬住下唇,浑身发抖,仿佛满含挣扎,但最终,还是开了口道:“我今儿本是约了南康妹妹、郭小姐一起来看望怀庆,在半路上,南康妹妹突然说要送给惠妃娘娘的礼物出了错,便抢先一步离开了,说很快就会回来。我就和郭小姐来了依兰殿,因为怀庆妹妹向来喜欢清静,连伺候的宫女也少,我们不敢打扰,便将宫女们都留在外头。进了门之后,却发现没有宫女伺候,我想着不好怠慢了郭小姐,便先去寻人,郭小姐听说这后面有个湖泊,便要去散散心……我听了信以为真,谁知刚走到二楼走廊转角,我便瞧见了那湖边上,郭小姐已经和怀庆遇上了,却不知怎么起了争执,我离得远,什么也听不清,便想要去劝解,谁知却看见郭小姐突然推了怀庆一把,怀庆掉下水,还拼命挣扎……”
    裴皇后声音中带了一丝惊异:“怀庆公主怎么了?”
    大名掩着脸痛哭,仿佛伤心到了极点:“她……就……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裴皇后厉声道:“还不快去后面的湖泊看看!”
    不多时便有太监面色惨白地来报:“娘娘,怀庆公主殿下……已经……已经溺死在湖里了!”
    大名公主的哭声更大了,胡顺妃瞧了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慢慢地道:“竟然真有此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郭惠妃的面色如常,只是静静喝着杯子里的茶,郭夫人的面色却现出焦虑,几乎控制不住地道:“满口胡言乱语,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去谋害公主殿下!”
    大名看着郭夫人冰冷的面容,仿佛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往后面缩。她原本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下更显得极为惊恐了。胡顺妃站起身,主动挡在床前,一张艳丽的面孔带了三分嘲讽,道:“郭夫人,你这是干什么?明知道大名公主受了伤,你居然还恐吓她?!”
    郭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有恐吓她?!我不过是想要问清楚真相!我的女儿刚刚进宫没有几日,为什么要谋杀跟她无冤无仇的怀庆公主!”
    南康公主完全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看着一屋子的人,几乎都呆住了。
    裴后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滞,看着大名公主,道:“你说清楚一点。”
    大名公主本来就是弱不胜风的体态,此刻凄楚地摇了摇头:“我站得远,又听不见他们说话……哪里知道是为什么呢?”
    胡顺妃盈盈一笑,那笑意却似带了犀利的寒气:“既然动了杀心,必定是有什么缘故的,咱们不妨把这宫里头的人都审问一遍,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裴后姣好的长眉轻轻一挑,疑道:“这宫里的人?”
    胡顺妃恭敬地笑道:“是啊娘娘,郭小姐么,咱们自然不敢审问,可是这宫里头的宫女太监当然是能问一问的。”
    裴后看着郭惠妃,道:“妹妹以为如何?”
    郭惠妃面上含着笑,眼中却一分笑意也无,眸子里的光尖锐而冷清:“方才顺妃说了,要彻查到底,不能姑息养奸,既然这样,不能不仔细问一问。”
    郭夫人惊讶地看了惠妃一眼,不知她为什么还能保持镇定。这可事关郭嘉的生死啊!
    裴后的目光在惠妃面上逡巡着,一时却也吃不准她到底是真的无所谓,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镇定。她很快便转开目光,微微一笑,曼声唤道,“来人!”
    一旁的女官答应着走上来:“奴婢在。”
    裴后淡淡道:“把分在依兰殿的宫女太监全都捉起来,一个不落地问清楚。”
    李未央冷笑,刚才整个依兰殿都是空空荡荡,分明是故意支走了人,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了吗?
    依兰殿的宫女太监统共不过八名,连李未央在郭家的规格都不够,事情发生的时候,这些人或是自称被公主遣出去做事,或是去了别的地方,横竖都没瞧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这群人都被拖出去询问,足足半个时辰,打板子的声音不断,终于,女官重新带着一个宫女进来,行礼道:“娘娘,公主的贴身宫女翠柔招了。”
    裴后看着跪在下面战战兢兢的翠柔,道:“到底怎么回事?”
    翠柔脸色煞白,“奴婢……奴婢刚才猛的想起来……只是奴婢不敢说……娘娘先饶恕奴婢的罪过!”
    “你说吧,恕你无罪!”裴后慢慢地道。
    翠柔拼命磕了两个头,道:“公主那日去惠妃娘娘宫中,出来的时候却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和郭小姐站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模样,公主当时没有留意,只以为是一般的护卫,后来听说捉住了中郎将和郭小姐的婢女,才想起来——那人就是中郎将!”
    事实上,当胡顺妃设计那出戏的时候,真正的怀庆公主已经死了,又哪里来的机会去“想”?只是现在根本查不出怀庆的真正死亡时间,对方掐准了一切,把事情冤枉在李未央的身上。
    “翠柔,你可敢与那彭达祖对质?”若是翠柔真的瞧见了对方,那么彭达祖要掩饰的就绝非和婢女有染这样简单!胡顺妃微笑道。
    翠柔低下头去,不敢瞧主子们难看的脸色:“奴婢敢。”
    “好了,带她下去!”裴后挥了挥手。
    半个时辰之后,便有护卫来报:“娘娘,彭达祖已经招认,那婢女赵月是为了她的主子来的,他的秘密情人也是郭小姐。”
    一切掐的刚刚好,郭夫人的脸色已经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胡顺妃冷笑一声,望着李未央道:“原来如此,郭小姐是怕对方想起来那彭达祖去过,才会要怀庆公主缄口不言,可是怀庆这孩子耿直,怕是没有答应你,你才动了杀心——”
    李未央并不畏惧,迎着她的目光,定定道:“胡顺妃,这边大名公主才指证了我谋杀怀庆公主,翠柔就想起曾经在惠妃宫中见过郭达祖,然后那郭达祖就招认了,他晚不认,早不认,偏偏认的这样巧合,不觉得奇怪吗?”
    胡顺妃立刻道:“这还不是为了替你这个高贵的小姐掩饰么?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郭小姐看起来这样高贵典雅,却想不到先是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再是杀人灭口,可怜的怀庆公主,还把你当成朋友,分明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我劝你一句,人赃并获,你还是认了吧。”
    李未央面无表情地道:“是我做的事情我自然会认,我没有做的,叫我怎么认?!”
    裴后的眉头微微皱起,面容却还是那么高贵,仿佛高高坐在云层之上的菩萨一般慈悲:“郭小姐,人常说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认罪,我会给你留一点余地,算是全了郭家的体面,若你知错不改,死不承认,那就只能将你交给刑部了。”
    交给刑部,等于是颜面扫地。郭惠妃不觉微微作色,冷笑道,“你们联合起来冤枉嘉儿,还叫她说,说什么呢?”
    裴皇后微微闭目,道:“惠妃妹妹,怀庆是个多么善良温和的孩子,从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这一回遭遇这样的不幸,只要是个人看着都会觉得心寒。如今人证是大名和彭达祖,以及那宫女翠柔,你说别人冤枉,他们又和郭小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冤枉她呢?我知道你心疼郭嘉,但错就是错,不能因为她出身郭府就从宽处置。怀庆毕竟是一国公主,郭嘉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羞辱了皇室的尊严,她招认,便是一杯毒酒,此事我做主,也不会传出去。可若是不认,那就对不起你了,我只能将她交出去。”
    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以至于众人都纷纷点头。
    郭惠妃却不瞧义正言辞的皇后,只是向着李未央道:“嘉儿,你怎么说?”
    李未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口中不急不忙地道:“嘉儿虽然没有在郭家长大,可却绝对不会做出有损郭家名声的事情,请娘娘信我。”
    胡顺妃怒道:“你还是死不认错!那就不要怪宫规无情了!”说着,她一挥手,便有太监取过一旁的荆棍,道一声“得罪”,立刻便要对着李未央的身上打下去。
    郭夫人想也不想扑了过去,保护在李未央的身后,郭惠妃厉声道:“阿江!”那叫做阿江的太监飞身上去,一把抢过了荆棍,动作迅猛地连击数下,原本预备对李未央动手的太监惨叫一声,几乎没晕倒在地,后背鲜血淋漓,简直惨不忍睹。
    胡顺妃面色一变,怒声道:“郭惠妃,你干什么?!”
    郭惠妃冷冷一笑,道:“干什么?还未定罪你就敢随便动手,当宫里头是什么地方?你胡家的刑堂吗?”
    李未央瞧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荆棍,足足有两指粗,上面利刺突起,不断地往下滴血,若是刚才落在她的身上,怕是不死也要残废。胡顺妃竟然嚣张到了这等地步,是吃准了她没办法翻身吗?!
    郭夫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不肯放松,李未央握了握她的手,温言道:“娘,我没事。”
    郭夫人既惊且忧,面上更是怒到了极点:“胡顺妃,你欺人太甚!我郭家的女儿岂是你可以伤的!”
    胡顺妃优雅地扬起细长的眼眸,唤道:“郭夫人,你可别吓唬我,这么大的罪名我承担不起!我打的不是郭家的女儿,而是谋杀越西公主的犯人——”
    郭夫人厉声道:“尚无定罪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可以胡乱伤人?!便是要定罪,也该陛下亲自下旨,或是刑部来问案!”
    一声音笑道:“听郭夫人的意思,是觉得皇后娘娘统领后宫的权力不存在么?”
    此刻湘王的这种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犯贱,让南康公主怒气顿生恨不得冲过去狠狠踹他几脚。她恨恨地盯着湘王,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如今这局势她再傻瓜也看出来了,分明是大名公主先后设计了怀庆和自己,故意营造出这样的假象。她转头看着大名公主,几乎控制不住红了眼睛:“大名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呢?”
    三米的高度虽然不会摔断腿,但大名的伤势也是不轻,更别提还要强撑着来演这出戏,也算是很不简单了。此刻,她满脸湿腻腻的冷汗黏住了头发,凄楚之中仍喃喃道:“南康,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话未说完,人仿佛要痛晕了过去。
    胡顺妃心头暗赞大名演技之逼真,随后走了几步,笑吟吟地睨着李未央,声音十分惋惜:“郭小姐和中郎将本就年轻不懂事,所以犯下这滔天大错,如今东窗事发,铁证如山,百口莫辩,郭小姐,你还是乖乖认罪吧,娘娘宽大为怀,也会留下你一条全尸……”
    郭夫人握紧了李未央的手,她没想到进一次皇宫竟然会闹出这许多事情来,早知道——她们还不如早日回去,也免得这群人个个都使出坏心思。一出一出轮着来,非要迫死郭嘉不可!对方这样做,针对的不是郭嘉本人,分明是在对付郭府啊!她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给胡顺妃一个耳光!
    整个气氛都凝住了,人们紧张地看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裴皇后刚要开口,却听见李未央微笑道:“顺妃娘娘和大名公主全部说完了吗?”
    胡顺妃愕然,随后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了笑,道:“若是你们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完了,那接下来就轮到我说了。”
    胡顺妃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难道郭嘉还能有什么翻身的法子吗?她挑起眉头,冷淡地道:“你有什么好说的?”她相信这个计划虽然不能说是完美无缺,至少从现在看来,郭嘉绝对没办法翻身。
    李未央的神色平常,一双眼睛却是黑如点漆,闪闪发亮:“别说我是进宫来做客,就算我要跟人偷情,也没必要在连路都不太认识的情况下就和人幽会,更何况我明明知道大名公主就在附近,还做出杀死怀庆公主的蠢事——请问,这个世界上真有这种愚蠢的人么?”
    湘王不动声色地道:“或许你是被那彭达祖的甜言蜜语蒙蔽的头脑,又或许你是失手才杀了怀庆,这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若是私情暴露了,你的名声就将毁于一旦了。”
    李未央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不,一切都是因为大名公主在撒谎。”
    大名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为什么现在李未央还能这样镇定,明明一切都已经证据确凿了!
    “大名公主,你从一年前开始便经常亲手做鞋袜,还悄悄派自己的贴身女官送出去,到底是送给谁的呢?”李未央微笑着道。
    “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名公主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异样。
    “哦,既然大名公主的头脑摔坏,理解能力不够,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李未央眯了眯眼睛,目光却尖刻如刀,“公主长处深宫,寂寞难耐,与男子有了私情,也是人之常情……”
    她声音十分温柔,可是语气却带着嘲讽,大名公主顿时煞白了脸,声音异常尖锐道:“你胡说什么?我……我哪里有这样做,我……我……”
    李未央慢悠悠地打断她,道:“公主,听闻你半月前曾经卧床不起,却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能否为大家解惑呢?”
    大名公主的眼神一抖,抿紧了嘴唇。
    李未央目光之中有隐隐的寒芒,笑容却如同春风一般温暖,可是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直叫人汗毛倒竖:“对外人说的是伤寒,可这不是事实吧,与其让我说出来,不如你自己承认,也免得沦为笑柄。”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把矛头对准我这样的可怜人……我实在不知道哪哪里得罪了郭小姐,莫非就是因为我为怀庆的死作证,所以你要这样诬陷我么?”大名公主眼圈一红,眼泪又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李未央的微笑优雅无比,在她脸上盯了几眼,“很抱歉,我只是实话实说,”
    大名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垂下头闷声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何要冤屈我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很好。”李未央展颜一笑,“既然你不肯自己说,那我就代替你说。来人,请周太医进来吧。”
    胡惠妃和大名公主面色齐齐一变,震惊地看着门口出现的人,大名公主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见到了鬼魂一般。
    周太医进门便向裴后和众人行礼,随后站起来。郭惠妃慢慢地道:“周太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周太医充满恨意地看了一眼大名公主,才慢慢道:“不久之前,我去为大名公主诊治,她说自己患了伤寒,可下官诊治的结果却是——喜脉。”
    喜脉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屋子里的人眼睛都睁大了,全部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名公主。
    裴后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目光冷厉地看着周太医:“你再说一次!”
    “喜脉!”周太医低着头,又把话重复了一次,可是不管说多少遍,喜脉两个字都是特别刺耳。
    “周太医,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是污蔑!”胡顺妃厉声道。
    周太医一咬牙,沉声道:“下官原本也是不敢相信,再三确诊之后才相信,大名公主拼命恳求下官对此保持沉默,并且要求我给她一剂打胎药,去了这孽胎——”
    大名公主惊恐万分地发出尖叫:“不、不!不……你胡说,娘娘,他胡说,我没有,没有的事啊……”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名公主说没有,那为何不另外找个太医看看呢?看大名公主是否还是处子,哦,我不太通医术,不知事情隔了半个月,还能否验出曾经怀过身孕?”
    周太医面色平静地道:“有过身子便是妇人,有经验的大夫都能够看出来,若是皇后娘娘和诸位不信,大可以找人来瞧。”
    胡顺妃勃然大怒,道:“荒唐!一个堂堂的公主,岂容你们这样羞辱?!”
    李未央却不理会,兀自微笑道:“周太医,大名公主的事情可大可小,你为何要帮助她隐瞒呢?”
    周太医垂下眼睛,道:“下官原本也想要禀报皇后娘娘,只是,大名公主哭地太过凄惨,拼了命地哀求下官,她说若是我将此事透露出去,她必定会被皇后娘娘处死,因为私下和护卫有了私情,等同于犯了宫规,娘娘向来严格,绝对不会轻易饶恕她……下官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答应了她,并且替她解除了这个隐患,所谓的因为伤寒卧病在床,实际上便是流产。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一天前,却有一批秘密的杀手潜入下官府邸,伪装成盗贼杀了下官的妻子和一双小儿女,还一剑刺入我的肋下,我见那些人穷凶极恶,且奔着我而来,索性闭气装死。我是个大夫,自然精通此道,费尽了心思才躲过那些人,乔装改扮离开了家中,后来才得知,京兆尹张贴了告示,说我家中被盗贼所劫,一家都被杀死……”
    郭惠妃嗤笑一声,道:“胡顺妃,你以为帮着大名公主杀人灭口就有用么?很多事情都容易留下把柄的。”
    李未央只是微笑,大名公主原本哀求了周太医不要透露此事,可却不巧被胡顺妃得知了真相,一直隐忍不发,只等着有利时机。在宴会之后,胡顺妃动了心思,便用这个秘密来威胁大名帮助她完成计划。大名公主一狠心,索性告诉胡顺妃周太医已经得知了这件事,为了拔除隐患,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了周太医灭口。可他们不知道,自己从怀庆公主到访那一天就开始怀疑大名公主,因为怀庆没有朋友,唯一能够让她相信并且说得动她的人就是大名……与此同时,元烈也一直派人秘密盯着大名公主和胡顺妃的一举一动,在精心查证之下,总算找到了周太医。而周太医为了报自己家人之仇,也一直在等待机会进宫陈情,却畏惧背后那人的权势,如今有了郭惠妃撑腰,他才敢再次入宫。
    事实上,胡顺妃刚开始留着周太医定然是为了捉住大名的软肋,可大名却非要先杀了周太医才肯做事,事情自然有了矛盾。
    “我、我……”大名公主慌乱地望着裴皇后,“娘娘……”
    “纵然大名公主曾经怀孕并且故意堕胎,自然有娘娘按照宫规处置,跟这次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把两件事扯在一起呢?”胡顺妃脸色异常难看。
    李未央叹了口气,突然扬起声音道:“赵月,出来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却见到赵月从门外走了进来,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她一进门,便开口道:“奴婢给皇后娘娘、惠妃、顺妃请安。”声音清清脆脆,哪里有半点喉咙被毁掉的样子。
    众人完全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月,却见到她笑嘻嘻地道:“奴婢听从小姐的命令,装作被胡顺妃娘娘捉住,亲耳听见顺妃娘娘说,要大名公主把小姐引到怀庆公主的依兰殿,趁机动手,这样,她就不会说出大名公主和那彭达祖的奸情……”
    “你——你根本是故意设下陷阱!”胡顺妃的声音有瞬间的尖锐,李未央从一开始就装作不知道这是一场局,故意让赵月假装上当,其实那开水根本一大半儿都洒在了地上,另外一点进了嘴巴,烫红了一点皮而已,没有半滴水进了赵月的喉咙,她却装作喉咙真的被烫伤,然后被胡顺妃押着去对质,让对方信以为真,继续进行这个计划,不过是引蛇出洞……
    但,也不是什么都在李未央的预料之中,就像她隐约猜测大名公主便是那个在暗中促动怀庆来求情的人,也是那个预备引自己入局的人,却不知道她所谓的诱饵和底牌,竟然是怀庆的性命。
    “我我我……我根本没有和那男人……”大名公主因为过度恐惧,剧烈地颤抖着,突地从床上摔了下来,却拼命地爬到皇后的身边,抓住她的衣袍下摆,哭道,“娘娘,我没有,一切都是他们胡说的,你信我,你信我啊!”
    裴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
    一旁的宫女生怕大名公主狗急跳墙伤了皇后,赶紧拨开了她的手,大名公主还要纠缠,却被推得更远。她连忙去抓住胡顺妃:“娘娘,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眼下这种情形,胡顺妃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郭惠妃却显然早已知道李未央的计划,此刻淡淡道:“大名公主,你以为现在还能脱罪么?”
    大名公主惊骇地看着郭惠妃,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冷眼看着大名公主,道:“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为胡顺妃所迫,才会利用了怀庆和南康,可是我实在是高看你了,你分明是故意造成怀庆公主的死,目的就是因为你嫉妒,你嫉妒怀庆!到了这个地步,再装作楚楚可怜已经于事无补,你不如实话实说!”
    大名公主再也不复刚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她趴在地上,却像是个女皇一样,咄咄逼人地道:“对,我讨厌怀庆!她明明死了个娘,孙家却还在,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论容貌论才情,我有哪里输给她?!偏偏谁都看不到我!就连彭达祖,一开始都是喜欢她,我偏要把他抢过来,我偏要怀庆伤心!”
    南康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名公主,口中喃喃道:“你究竟在说什么?怀庆姐姐从来就对你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
    “哼,南康你算什么?!跟我一样是宫女的女儿,若是没有郭惠妃,你这种脑子早就不知道沦落到哪里的尘埃中去了!”大名公主恶狠狠地打断她,那娇柔的眉眼,一旦深沉下来,就显得说不出的可怕,“事实是——我什么都比你强,什么都比你好,只不过没有你那么好命,若是我娘早点死,我也能找个好一点的靠山,不至于到了今天什么都没有!”
    “大名姐姐……”
    “别再恶心我了!”大名公主的五官开始扭曲,充满了怨恨,“我看见你就恶心,看见你娇滴滴地靠在郭惠妃的怀里就讨厌!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要落到这个下场,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却能过得这么开心!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啊!我在这宫里明里是个公主,可谁都能践踏我瞧不起我,我到底算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有人护着,我什么都没有!那个女人要死了多好,偏偏从那么高的地方被掉下去都没死,白白连累了我这么多年!”
    李未央的神情微微地悸动,她突然明白了某件事,口中道:“当年是你推你娘下楼的?”
    大名公主的身体因为失望和愤怒而开始发抖,恨声道:“对,就是我!大家都说南康是因为没有亲娘才会被郭惠妃收养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就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娘死了我就什么都有了!可事实上呢?!即便她死了,我也是个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收养我!更何况她没死!”若非后来旭王见她日子过的凄惨,同情她们母女,特意向皇帝提出了请求,她根本都没办法熬到现在!早就不知死在冷宫的哪个角落了!所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死也好,她的存在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孝心,知道她的独特,欣赏她的善良!
    南康公主一时间说不出话,李未央的目光越发冰冷:“大名,你真是个疯子。怀庆将你当成唯一的亲人,你却因为嫉妒而杀死了她。”
    大名公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但很快又变得嚣张起来,这让她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显得特别狰狞:“不错,是我向胡顺妃建议杀了怀庆,不光是怀庆,当初我还准备杀死南康!我讨厌看到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却能坐拥一切的人!”
    南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
    “论善良,你比不上南康,论真诚,你比不上怀庆。事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恰恰证明,你没有任何一点比她们强。怀庆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信任你的人,可你却杀了她,所以你注定一辈子没有人喜欢,没有人爱,注定了所有人都厌恶你,恶心你。这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得好好受着!”李未央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的表情,却有着比任何鄙夷、嘲讽更伤人的力量。她不关心的大名公主为什么发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大名只看到自己的悲伤,却一直死死盯着别人的光环,这样的心态总有一天会扭曲,会发狂,她只关心这件事的幕后主谋是否能够伏诛。
    大名公主啊地尖叫起来,她不管不顾地向郭嘉冲过去,可是赵月一个巴掌上去,竟然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满口鲜血。郭惠妃挥了挥手,便有护卫将大名公主按下,她还在发狂一般地挣扎,却没有人在乎她了。
    也许是这逆转太快,大名公主的前后对比太过强烈,以至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郭夫人看着这一幕,却也是十分的惊讶,她看了看郭惠妃,又看看李未央,才知道她们从昨日开始就在演戏,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故意引胡顺妃动手,等今天把她困在网中。
    李未央看向胡顺妃,道:“娘娘,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胡顺妃呆了一下,然后露出僵硬之色,大声道:“郭嘉,你不要胡言乱语,大名公主分明是发疯了……”
    李未央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她:“顺妃娘娘,你真的以为一切都没有遗漏吗?”
    胡顺妃咬牙,道:“这件事情都是大名公主所为,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李未央失笑,道:“顺妃娘娘,这就要多谢你自己了,你们以为我一定会被打倒,所以根本不曾给自己留下退路!仔细想一想,从头到尾你们犯了很多错误!一则,大名公主和彭达祖有染,翠柔却偏偏说看见彭达祖和我在一起,这说明,翠柔是受了人的指使在造假。二则,你们模糊了怀庆公主的死亡时间,说明她根本不是死在早上,更甚者,她是昨天晚上或者更早就断了气,这样一来,这整个依兰殿的八个宫女太监都在撒谎。他们的主子从昨天晚上就已经不见了,可他们却说早上还被她差遣出去办事。不管是翠柔还是其他人,只要将他们捆起来送交刑部,严刑逼供,自然能够一切水落石出!”
    胡顺妃的面色已经发白,额头上也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流淌下来,口中不受控制地道:“也有可能是你收买了大名,不,收买了那些人来陷害我!”
    李未央嘲讽地一笑。
    “你笑什么?”胡顺妃心头越发焦躁,几乎是勃然大怒。
    “我笑顺妃娘娘自作聪明,很可惜,我纵然收买了这些人,却也有一个人收买不了!你忘记了还有一个彭达祖。他原本好好做着中郎将,若非和大名公主有染的把柄被你捉住,也不会帮着你来陷害我。难道你要说,我连这位痛恨郭家的中郎将也收买了吗?这种事情传出去,谁也不会相信的!所以从一开始,顺妃娘娘和湘王殿下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选的还是最大最重的一块石头!”李未央目光冰冷地说完,当然,彭达祖答应陷害自己,其中必定还有威武将军的缘故,只是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胡顺妃一开始确定彭达祖为人选,一方面是以为他是大名的情人,有把柄捏在手里。二则,他是郭家人,有机会和郭嘉接触,却又偏偏和齐国公一房不睦,这样隐瞒和郭家小姐的恋情就顺理成章了。但她却没有想到,李未央会反将她一军,大名公主已经承认了一切,彭达祖也会成为一个大麻烦!难道她要说,彭达祖也是被收买了吗?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娘娘,你胁迫大名和彭达祖来陷害我在先,又谋杀了怀庆公主,并且威胁我说,若是我不肯如你心意嫁给湘王,你便把一切公开,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手段实在卑劣无耻,你还有脸继续说自己无辜么?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谋杀无辜的人,一环接着一环设下陷阱,这样诡谲的心思早已大白于天下,你还有什么能说的!”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李未央逼问着对方,几乎将胡顺妃逼到了死胡同!
    “住口!”胡顺妃气得脸色酱紫,几乎上前一步扬起手臂就要打李未央,但李未央早已洞悉她的意图,轻轻一闪,胡顺妃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湘王抢上去几步,一把扶住胡顺妃,怒气冲冲地道:“郭嘉,你心思太歹毒了!”
    李未央笑容温柔,眼神冰冷,心道,歹毒?你很快会知道什么叫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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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推荐醉疯魔的美文《重生之锦绣嫡女》,很好看的哟
    小秦:编,大家说你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
    编辑:啊,你我不就成了人形电脑天使心里面的小叽!
    小秦:真是自恋到一定境界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39:53
196 越西皇帝

    湘王面色十分阴沉,他没想到精心准备的事情竟然会出错,更没想到李未央早已洞悉他们的阴谋,一切只为引蛇出洞!他原以为这个女子再聪明,也不过是养在深闺里,却没想到她比耿直的郭家人要狡猾得多!现在这局势,全都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他的情绪远比胡顺妃要镇定,所以他扶起了自己的母亲,面上挂着的微笑看起来十分冰冷:“郭嘉,我母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顺妃,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轻易废黜,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李未央笑容变得十分温婉,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裴后,道:“娘娘,您瞧,湘王刚才还说我质疑您执掌六宫的权力,可现在瞧着是他自己对您不敬呢!”
    这种话,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要当场跳起来,可是裴后却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湘王不过护母心切,一时失去了分寸。”
    李未央的目光和裴后对视,从中却看不到一丝的涟漪。
    “娘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的侄女儿犯了错,您只给了两个选择,一是毒酒一杯,二是刑部问罪,现在这犯法的人变成了顺妃和湘王,您要怎么办?难道一句失去分寸就能推脱他们的罪过吗?”惠妃冷淡地道。
    李未央笑容平静,眸子深不见底:“惠妃娘娘不必着急,陷害我的事情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顺妃娘娘杀了怀庆公主,就像刚才皇后娘娘所言,此举侮辱了越西皇室的尊严。若是娘娘不肯处置他们,只会激起整个宗室的愤怒,我想,娘娘一定会严惩不贷,绝不会姑息养奸。”
    她还没有说完,胡顺妃已呐喊道:“娘娘,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湘王,与胡家都没有干系!我只是看不过惠妃总是压在我头上,才想要从她的侄女儿入手,给郭家一个沉重的打击,根本与别人无干!”
    “娘娘,现在你才这样说,是否太晚了。”李未央凉凉一语,令得胡顺妃重重一震,“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件事情可以一个人扛下来吧?你逼迫着大名公主来陷害我,目的并非是打击惠妃娘娘,而是为了胁迫我嫁给湘王,不是吗?”
    胡顺妃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的儿子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
    “若非为了留下筹码威胁我,你又何必留着赵月性命,早在一开始就可以杀了她不是吗?”
    “你!”
    “你先是收买大名,然后谋杀怀庆,诬陷赵月,一步步引我入局,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挟持郭家,可你一个后宫妃子,挟持外臣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自己做女皇吗?”
    “满口胡言乱语,我根本听不懂!”胡顺妃满脸震惊,身体都在发抖。
    “刚开始我也想不通,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利用郭家是小,目的在于壮大湘王的力量,他若是安心做皇子,为何要将外臣的力量占为己有呢?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
    “最后一点——”李未央走近了一步,目光冰冷地望着她道,“你见迫婚不成,便要谋害于我,我若有闪失,郭家必定痛心疾首。你却一直躲在暗处,只撺掇着皇后娘娘来处置,分明是存了挑拨郭、裴两家的心思!这样一来,就连雍文太子和静王也牵连其中,只有湘王置身事外,你还敢说,你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儿子争夺皇位!”
    “住口!”胡顺妃尖叫一声,一把甩开湘王的手臂,向李未央扑了过去。
    这一回,李未央没有闪躲,她挥动着的手臂被一把抓住,李未央那双仿若寒潭的眼睛盯着她,贴近她,保持着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用极为冷酷的声音道:“顺妃娘娘,湘王想要登上皇位,胡家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我想,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胡家不可能不参与,更不可能不知道!”
    李未央的语气温柔,力气却很大,胡顺妃拼命挣扎,李未央却豁地松了手,胡顺妃仰面跌倒在地上。
    李未央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她,想起怀庆公主腼腆的笑容,目光变得更加冷酷。她自己为人淡漠,却不是毫无感情,怀庆公主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却被活生生溺死,胡顺妃和湘王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让我告诉你,即便你成功挑拨了两家,让我们反目成仇,你的儿子想要登上皇位也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
    “你、你、你住口……”胡顺妃嘶声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郭惠妃冷眼瞧着,道:“顺妃,你竟然藏着这样大的野心,还想着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这可不是什么恩怨,这是觊觎储君、居心不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出去,整个越西皇室都会沦为街头巷尾的笑柄!胡顺妃,你为什么这么愚蠢!像你这样无德、无能的女人也敢痴心妄想,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随后,郭惠妃看向裴后,慢慢道:“娘娘,现在这罪名够了吧?”
    胡顺妃面色已经无比惊惶,失声道:“皇后娘娘,娘娘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这全部都是诬陷!我不过是……不过是……”大概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自圆其说,所以说了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
    裴后轻轻一笑,并不在意郭惠妃说的话,口中吐气如兰:“是啊,谋杀皇室成员是死罪,觊觎太子之位图谋不轨也是死罪,这样两个罪名加在一起,顺妃固然要被严惩,湘王也要得咎,便是胡家也不能幸免,正因如此才兹事体大,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置。依我看,先将他们二人扣押起来,慢慢调查为好。”
    调查?事到如今已经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调查的呢?裴后这样说,分明是给胡顺妃和湘王一个缓冲的余地,让胡家有办法周转……李未央冷冷一笑,心道,裴后你坐山观虎斗看完了,现在打算伸手管一管么?可是你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
    此时,外面的太监高声道:“陛下驾到!”
    这一道声音传来,整个大厅里的人面色都变了。胡顺妃似乎还带有希望,湘王却一下子面如土色,而郭惠妃却微笑了起来,唯独没有变色的是裴后。她静静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来,郭嘉还留有后手,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裴后垂下美丽的眼睛,笑了起来。
    似乎很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少女了呢,难怪安国也会栽在她的手上。
    她站了起来,率着众人向皇帝行礼。李未央低下头,只听见有脚步声,随后自然有人道:“平身吧。”
    李未央抬起头来,视线慢慢地上移,先见到一条长长的素带,红色为里衬,朱边滚绣作为装饰,然后是衣上那四角腾空欲飞的金龙,口衔五彩,飘飘欲冲天而去,腰间是皮革制成的挂满珠宝的腰带,上面挂佩的白玉饰件十分耀目。
    眼前的人是越西皇帝,虽然年纪已经不轻,可他和裴皇后一样是被岁月忽略的人,颀长的身材和健美的轮廓格外扎眼。他那越西皇室特有的白皙肤色和俊秀如女人的面容,被这一整套华美的帝王礼服衬托得更加高雅尊贵。
    从元烈的容貌,李未央便能够猜出越西皇帝的相貌,但眼前看来,这个男人还是比她预期的更加英俊。唯一破坏了他相貌的,便是眼下深黑色的阴影,眉间的一条深色的红印,还有眼底的阴鸷气息,以及嘴角跨下的细小纹路。
    他是一个经常发怒的人,而且,必定经常头痛。李未央知道,头痛的人习惯性地会去捏自己的眉心,时间越久越容易留下印记。看皇帝这道红印,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甚至隐隐发出褐色。可见他在捏的时候极为用力,那这疼痛也定然非同一般。
    胡顺妃如溺水之人看见一根浮木一样,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只见元烈笑嘻嘻地站在皇帝身边,道:“刚才和陛下下棋,突然听说后宫闹起来了,陛下便带着我来听审,却不料如此热闹啊。”
    刚才的对话,皇帝全部听见了!胡顺妃的希望顿时变成了绝望,裴后深吸口气,上前几步正色道:“现在,郭小姐一力指证顺妃和湘王,臣妾也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理——”
    皇帝冷淡地看了皇后一眼,道:“元烈,你觉得呢?”
    元烈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笑的不怀好意:“证据确凿,当然要问罪了。”
    李未央闻言,看了元烈一眼,两人的目光交错,元烈却是含着笑意的。
    湘王面上还是镇定的,手指却在瑟瑟发抖,他从小就畏惧皇帝,只因对方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发怒的时候根本像是个疯子,好在他从来很少管后宫的事情,更加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争斗,所以湘王才敢这样放肆,可今天皇帝居然会被请来这里,对,是元烈,一定是旭王!只有他的事情,皇帝才会多看一眼!湘王当机立断,阴沉着脸,抑制着面上抖动的神经:“父皇,母妃是一时受人被私怨迷住了心窍,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求父皇看在母妃多年来本本分分的面上,绕她一命吧!至于我,清者自清,我并不知道母妃的所作所为,更加不明白郭小姐的那些指责从何而来,请父皇还我一个清白!”
    现在想要为胡顺妃脱罪已经不可能了,刚才母子两个交换一个眼神,便已经明白过来。只能牺牲顺妃,来保护湘王和胡家。
    元烈抿唇而笑,眼睛闪闪发亮:“听闻湘王殿下从小最是听顺妃的话,连换件衣裳都要请示一番,难道这么大的事情,顺妃却没有告诉你吗?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相信啊!”
    “旭王,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死盯着我不放!”湘王极端恼怒。
    旭王元烈仿佛把逼迫他们母子,当成赏心乐事来做,十分兴致勃勃。
    当初胡顺妃和湘王看到元烈本人,几乎吓一跳——这个小王爷,相貌太俊美了。他个头高挑,面孔白皙,比当今皇帝的个子还要稍稍高一些。特别是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最让人无法忘怀,比皇帝年轻的时候还要俊美。越西皇族中,能和旭王元烈相貌一比的,也只有年轻时候的皇帝了。
    这么一个姿容绝世的年轻人,竟然比他们这些儿子更得到皇帝的喜欢,不,简直是宠爱。这些皇子中的任何一个,都没办法和皇帝用一次膳,说半个时辰的话,更加不曾感受到所谓的父爱和期许。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天生就是没有这种感情的。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踏入后宫,对子女们更加不感兴趣,甚至对政务仿佛也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好糊弄,他们甚至不敢在那双锐利的眸子底下多说一句话。可这个旭王元烈,从在越西出现开始,就得到了这些他们想方设法去争夺却得不到的东西。宗室之中,如旭王这样出众,如此得到圣心,这样的人活着,对皇位实在是潜在的大威胁。好在旭王不是皇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继承皇位。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们曾经试图拉拢他,可用尽方法也没办法做到。
    他根本对胡氏一族的示好无动于衷,对于他们送去的珠宝和美人弃若敝履,对他们许下的权力地位毫无兴趣。他也从来不曾参加过皇室的宴会,只是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干什么,就连对皇帝的召见,也不过是偶尔应个卯,并不上心。可就这么一个人,居然瞧上了郭嘉。
    元烈微笑微笑再微笑,道:“我是主持正义啊。”
    湘王被这一句话气得要喷血,正义,什么是正义,他们冤枉的人多了,怎么没见你旭王这么好心管这种闲事!
    元烈已经不再看他,转而对着皇帝沉声道:“陛下,湘王图谋不轨,顺妃谋杀公主,这都是死罪,不光是他们,连同胡家,都应当交给刑部一同受审。”
    胡顺妃闻言,强迫镇定自己不能在皇帝面前失态,然而手在袖中,却是满指冰凉。
    皇帝看着元烈,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他的头最近越发疼痛,所有的太医都认为他舌苔白薄,脉弦浮紧,这些都是寒哮的症状。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在温暖的大殿里看奏章,听政务,尽管如此,只要受到一点冷风,他还会不停地咳嗽,变得烦闷不安,暴躁难忍,又像是热症。如今这几年,他旧病复发得更快,冷热交替之间,那种窒息的感觉,慢慢袭来。
    裴后看出了他身体不适,关切地道:“陛下,是不是又开始头疼了?”她的神情十分关怀,像是发自内心一般。
    “陛下,您还好吗?”郭惠妃也赶紧地走了过去,似乎想要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胡顺妃的哭声又传过来:“陛下,臣妾是一时糊涂,但事情都和湘王无关啊!”
    湘王也想要上前来,却被元烈挡住:“殿下,如今你是嫌犯,只怕不宜靠近陛下。”
    “你说什么?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大殿内沙漏中的沙子在流动,一点一点,每一粒沙子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入耳,于是这样的争吵声也格外清晰。皇帝怒声道:“都住口!”事实上,他的意识在这疼痛中已经有些模糊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他一动怒,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像身体都不受控制,燥热地要发狂!而胸口上面的巨石,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似乎有一只手,在卡他的脖子。
    李未央在这一片混乱紧张之中,一直看着裴皇后的面孔,她的脸上仿佛十分的平静,并没有慌张,仿佛皇帝露出这样痛苦的神情已经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稀奇的,而这样的神情,在郭惠妃的脸上也是一样。她们都没有对皇帝的病情表现出异常,这说明,皇帝的病早已是日积月累,所有人都习惯了。
    血液都涌到皇帝的眼睛里面,他突然猛地推开旁边的太监站了起来,一直走到胡顺妃的面前,一只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胡顺妃在这样的眼神之下,却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真是一张漂亮的脸啊,朕对着这张脸,也有很多年了。听说,爱妃杀了怀庆?嗯?”
    裴后的容色似笑非笑,却说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神情。而惠妃看到这种情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元烈淡淡道:“是啊陛下,怀庆公主是被溺死的。”
    “哦,溺死的——”皇帝的疼痛仿佛越发剧烈,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元烈的话,径自微笑起来,道,“刑部做事速度太慢,审案子一个月,判决一个月,处斩也要等明年了吧。”
    李未央瞧着越西皇帝,却分明看出了他神情不同寻常,那双眼睛里的戾气越来越盛,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烈,却见他十分平静,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
    他一定知道什么,可皇帝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胡顺妃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不知道该如何挣脱眼前这个人,她恐惧地看了一眼湘王,湘王却是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也就更谈不上为自己的母妃求情了。
    “你,过来。”皇帝突然松开了胡顺妃的下巴,向自己的贴身太监招了招手,那太监低头走近,皇帝轻声吩咐了几句,太监连神情都没有变化,便退了下去,不多时,便见到他指挥着人抬了一个浴桶进来,里面放满了水。皇帝指着顺妃,道:“把她丢下去!”
    胡顺妃震惊地看着他,失声道:“陛下——”
    “陛下有命,娘娘恕罪。”那老太监一挥手,便有四个太监上来将胡顺妃抬了起来,胡顺妃拼命地叫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陛下!盛儿,救我!快救我!救救我啊!”
    湘王面无人色地倒退了一步,随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想要上去抓住顺妃的胳膊,却被旭王挡在面前:“湘王殿下,我劝你不要管。”旭王冷冷的目光一下子惊醒了元盛,他立刻明白,若是自己现在上前,只会激怒皇帝,令他连自己一起惩罚!当然,旭王也不是好心,而是不想自己碍手碍脚阻挠行刑!
    胡顺妃拼命地挣扎,头发一下子全都散了开来,美丽的珠宝掉了一地,甚至连藕节似的手臂和肩头露出来了也浑然顾不上,只是尖声惊叫个不停,嘴巴却很快被帕子堵住,宫女太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几乎都惊呆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胡顺妃被丢进了那个大的浴桶,胡顺妃挣扎着往上爬,可是四个太监却按着她的头,拼命地往下按,然后,她美丽的面孔开始变得狰狞,挣扎开始变得凌乱,这时候李未央看见她勉强伸出来的雪白手臂上,竟然挂着四五只黑色的蝎子,那蝎子不断地纠缠着她,她辗转号叫,却发不出声音。
    李未央望向皇帝,对方的面上依旧是那种头痛的、病恹恹表情。原来这浴桶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满满的、鲜活的、张牙舞爪的活蝎子。从数量上看,那些蝎子足有两三百只那么多。杀头或者剐刑,也比被扔到蝎子堆里面好一些。蝎子们愤怒地爬上胡顺妃柔软的躯体,甩尾猛蜇。胡顺妃号叫不已,宛转挣扎,绝望惊恐的表情远甚于千刀万剐。然而她越是挣扎,蝎子叮蜇就越厉害。无数的毒液,蜇入她的体内,让她整个人青筋暴涨,身体肿胀。
    宫女太监们有人胆小,用衣袖遮住了眼睛,或是低下了头,根本不敢去看。
    元烈的目光冰冷,他并不畏惧这样的场面,但他走到了李未央的身前,挡住了她,当然,他知道她并不害怕,可这样的场景,看了之后难免会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怕她晚上会更加睡不着……
    “烈儿,别站在远处,来看啊!”皇帝微笑着向他扬手,招呼着他过去。
    元烈同样微笑道:“陛下,我见不得血,还是站远一点好。”从前,他必须站在李未央的身后让她保护,渐渐地,他学会了让自己拥有一颗冷酷的心。只有这样,才能够替她隔绝一切的危险。所以,明知道皇帝不太正常,还引他来看。
    湘王浑身颤抖,几乎不敢抬起眼睛去看,甚至不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皇宫内庭护卫共有二千多人,皆披甲待诏,刀剑齐全。特别是皇帝身边贴身的那些太监们,表面上都容貌寻常,可他知道那些人个个武力绝伦。如今这些人正用眼睛盯着他,如果他试图去救胡顺妃,片刻之间,那些人就会飞身过来砍掉他的脑袋。不仅他们,还有外面的护卫皆紧握刀柄。倘若皇帝一声令下,肯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
    他只能懦弱地看着,嘴上都咬出了血,却是面如黄土,呆立无语。
    皇帝扭头看他一眼说:“你为什么不说话,不为你母妃求情吗!”
    湘王心中已然惊恐到了极点,嗫嚅半晌,挤出几句话:“大事均由父皇处理,儿臣不敢置喙。”
    皇帝微笑了一声:“真是朕的好儿子。”这话说得语气异常温柔,却也让人毛骨悚然。
    湘王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不敢言语半句。
    皇帝看了那浴桶一眼,神情更加柔和:“这蝎子朕养了几年,倒是可惜了。”这种蝎子叫做蓝蛰,生长在越西的深山之中,有一种特性,毒针极细,虽然毒性很大,然而被蛰了片刻之内却不会立刻致死,反而浑身剧痛难忍。所以,浴桶里的胡顺妃不断地挣扎,拼了命想要从里面爬出来,却有一个太监一直死死按住她的头顶,把她往桶里按。随后,李未央看见有血一点点蔓延了出来,一直流淌到了地面,裴后冷漠地看着这一幕,面色没有半点波动。
    郭夫人攥紧了手,别过脸去,李未央一直站在她的身边,静静望着。
    “那蝎子的毒针十分尖锐,刺进人的身体会不断涌出血来,这么多蝎子,痛楚可想而知了。”元烈轻声地道,“过去有很多人不是被毒死,而是活生生疼死的。”
    李未央望着,只觉得那些黑色的蝎子十分可怖,便是她都觉得如此,更何况一旁的那些宫女呢?一个个都是面色煞白,吓得瑟瑟发抖。南康公主更是已经站不住,软软地靠坐了下去。
    浴桶里面的血越来越多,却都是带着褐色的毒液。皇帝淡淡一笑,道:“加水。”
    太监头也不抬,便吩咐人不断往桶里继续放冷水,血渐渐和水融合在一起,整个浴桶都被染红了,血水竟然一点点地漫过胡顺妃的腿、胸口、胳膊、肩膀,最后是脖颈,最后,逐渐淹没她的头部。这场景委实是过于奇异,让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皇帝挥了挥手,太监便将胡顺妃的头往血水里按下去,她还在挣扎,却是越来越无力,终究不再动弹了。胡顺妃断气了,是被自己的血水活生生淹死的,就如同当初怀庆公主的死法一样。
    这大厅里的人都已经战战兢兢不敢吭声,湘王一直低着头,明明眼睁睁看着胡顺妃死在他的眼前,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好像已经瞎了、聋了、哑了一样。李未央原本十分厌恶此人,可看到如今这情形,也不免觉得,湘王能忍得住不出一个字,也是个极为厉害的人了。若是换了自己,怕是也未必能忍得住。
    皇帝看见鲜血,才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样,他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以后不要再来烦朕了。”
    李未央心想,经过今天的这出戏,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来烦你了。
    元烈看了皇帝一眼,微笑道:“陛下,那湘王殿下如何处置呢?”
    湘王咬牙切齿,元烈,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恨,你要这样来对付我?!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吸口气,恢复了镇定之色道:“湘王么……皇后的意思呢?”
    裴后面上浮现一丝笑意,低声道:“自然是听陛下的心意……”
    皇帝点了点头,像是十分疲倦,道:“虽然他是我的儿子,却参与了此次的诬陷,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就将他贬为庶民,逐出宫廷。”
    李未央盯着皇帝,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的暴怒和阴狠,仿佛是被疾病逼得失去常态的一个疯子。如今他的头痛过去,他才恢复了原本的性情。
    湘王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贬为庶民,面色一下子大变,拼了命地爬过去:“父皇,儿子错了,儿子真的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吧!”他平日里和那些兄弟们争权夺势,一旦他没了这湘王的身份,他会沦为众人的鱼肉,不知道会面临怎样可怕的情景,他不要,他不要这样!原本只是想要逼郭嘉嫁给他,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胡家必定也参与了此事。”皇帝面色冷漠,命人将湘王拖到一边去,“胡家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革职流放,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烈儿,你陪我把刚才那盘棋下完吧。”
    元烈低下头,恭敬地道:“是。”
    三日后,惠妃宫中,院子里的鲜花开得正好,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美如诗画。郭惠妃正在浇花,李未央和郭夫人坐在一旁静静望着,三个人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南康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就有点不敢靠近。
    郭夫人抬起眼睛看到了南康,不由笑起来,向她招了招手。
    南康公主面上一红,从三天前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宫中,都不敢来见母妃,更加不敢见郭嘉,她总觉得,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愚蠢,太过轻信,才会被人利用,连累了郭嘉,害得郭夫人小病一场。但她还是乖乖地走过去,向众人行了礼。
    郭惠妃见到她,眼睛里多了几分暖意,却并不说话,低头继续浇自己的花。
    南康表情明显一僵,默默地行了个礼后就想要转身离开。李未央却叫住了她“南康,你过来。”
    南康公主脸上更加愧疚,道:“姐姐,都是我的不是,若非是我——”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他们既然诚心要害人,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郭夫人叹了口气,温和地道。
    南康却更加内疚:“我回去想了很久,都怪我太疏忽,当时明明瞧见了大名送给怀庆姐姐的衣裳,是怀庆姐姐从来不喜欢碰的颜色,这说明大名公主根本早已知道怀庆姐姐死了,这衣裳也是随便找出来装样子的。否则她和怀庆姐姐那么要好,怎么会送给她根本不喜欢的礼物呢?”
    难怪当时南康的表情很奇怪,李未央笑了笑,道:“你能想到这些,已经是进步了。”
    郭惠妃回头看了南康一眼,道:“今天又有两株花开了,来瞧瞧吧。”
    南康的脸上这才露出欣喜的神情,赶紧依了过去。跟郭惠妃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到了李未央面前,期期艾艾地问道:“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李未央失笑:“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呢?”天真是没有过错的,更何况不管南康怎么做,对她都没有影响,若她真的被害的嫁给元盛,要怪的人也不是南康,而是自己不够聪明。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把罪过推在别人身上的。
    这时,一旁的宫女行礼道:“娘娘,今天冷宫那里又有宫女来了,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伺候她了。”
    郭惠妃抬起眼睛,淡淡瞧了一眼,道:“哦,是吗?”
    宫女低下头去:“那些人来请娘娘的示下。”
    郭惠妃的笑容十分温和,道:“主子不好伺候,奴婢们也是无辜,既然她这么难伺候,就干脆别让人管了,一日三餐照送就是,留着口气。”
    “是。”宫女退了下去,南康的面上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
    郭惠妃看着南康,慢慢地道:“你和大名到底姐妹一场,去看看她吧。”
    南康公主的面上就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道:“不,我不去,她再也不是我的姐姐了!”
    李未央看出她的真实想法,笑了笑:“娘娘让你去,必定有她的道理。”
    她的心在暗暗叹息。
    南康是个好孩子,但是这样的人,在这宫廷里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从前郭惠妃对她过于照顾,以至于她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如今惠妃已经准备放手让她明白一些事情了。
    要破坏一个人的天真和善良的确很遗憾。
    但是……人生从来就不是完美的,不是么?只有不断让自己变得敏锐,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历代失宠犯错的嫔妃都被发落安置在冷宫,宫规只有一条,终身不得出来,过往的宫女太监每次到了这里都要绕行,生怕沾染了霉气。虽然早已知道冷宫的破败,可南康走进来的时候,却还是被这里的荒僻和冷清吓到。这座冷宫很大,足足有上百间屋子,却大多数都已经空置了,到处野草丛生,连大门上也积了厚厚的尘灰,满目疮痍。
    宫女知道贵人要来,特意在门口候着,一路领着李未央和南康向内走,只听到满是呻吟、惨叫,仿佛进的不是冷宫,而是一座关押着疯子的监牢。最终,他们停在一座最为破败的房间门口,南康看了李未央一眼,这才走了进去,明亮的天光都被隔绝在了外头,里头雕栏画栋的描金绘彩尽数脱落,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凌乱密集的蛛网。
    然后,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大名公主。她当时从三米的高处摔下来,若是好好调养,几个月便能好转,偏偏她被贬来冷宫,再也没有太医来诊治,原本那摔伤的地方便开始溃烂,骨头也受了潮气,原本并不严重的伤势恶化了许多,竟然变得和她的亲生母亲一样,只能躺在床上,连想要翻身都不能。再加上这冷宫里肮脏污浊,到处是虫子,她躺着一动不动,只能任由那些虫子来啃咬她,身上皮肤一寸寸开始溃烂流脓,模样极为恐怖。她似乎想要喝水,却怎么都够不着,也爬不起来。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推下楼的女人,谁都不肯来为她诊治。”李未央轻声地道。
    南康公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失声道:“她……她……还不如早日让她解脱,竟然这样活着……”
    “可惜,她还要这样活好多年。”李未央只是微笑,看着大名公主露出痛苦的表情,这种躺在床上一辈子都不能动弹的滋味,如今她也尝到了。在她当年推亲生母亲下楼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李未央本可以让她死,可是死亡实在是太便宜这个人,只有让她尝到和被她所迫害的人同样的痛苦,她才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南康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因为喝不到水而嘴唇干裂,身上流下来的脓疮已经浸透了整床被褥,甚至都开始有蚊蝇在她身上爬来爬去……南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忍不住俯身干呕了几声。
    这是她最柔弱美丽的一个姐姐,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模样。虽然知道她该死,但南康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都接受不了。她猛地转过头,道:“姐姐,你杀了她吧!杀了她吧!”
    李未央用一种温和,却又坚决的声音道:“南康,你还不明白吗?”
    南康重重一震,眼神迷惑。
    李未央慢慢地道:“惠妃娘娘让你来,便是要让你看大名的下场。今天若是我们输了,我们只会比大名更惨,到时候,他们也不会放过无辜的你。你没发现吗?为什么当时大名公主要叫你一起去?因为他们预备说你是按照郭惠妃的吩咐,来帮我掩饰罪行的!懂了吗?!”
    南康公主用一种非常震惊的目光看着李未央,又看了看大名公主,突然泪流满面,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光是大名公主,还有湘王殿下,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子了。可怜的他没了权势,被人到处追杀,走投无路,不过,我派人救下了他。”
    “你……你救他?”南康公主更加疑惑,郭嘉不是应该最憎恶湘王吗?若非他们设计,她也不会受冤枉。
    “我救下他,把他送去了一个木偶剧团,他们把他装在巨大的木偶里面,牵着他的手脚,每天让他给孩子们表演节目,当然,他跟大名公主一样,会活得长长久久,永永远远。”李未央平静地说着,注视着南康公主的眼睛,“这样一来,他不再需要到处逃跑,也不用担心他的仇人会找到他,还能一辈子有人养着,有人为他喝彩。当然,为了这种安逸的生活,他必须付出一双眼睛和手筋脚筋的代价,不过,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因为他再也不需要那些了……”
    南康公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推开李未央,逃一样地跑了。
    “吓唬小女孩,是不是很有趣?”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李未央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微笑:“她若是一直这么天真,就真的要停留在这个年纪长不大了。”
    ------题外话------
    编辑:我看了这一章才发现,你很喜欢蝎子,还有,越西皇帝是疯的,所以他家所有儿子女儿都是疯的
    小秦:嗯,这评价很中肯
    PS:大姨妈来造访,痛的昏天黑地,明天回评吧,>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40:09
197 有女难嫁

    元烈笑了起来,道:“我原本是想让元盛给你种的花儿添点肥料,你却还留着他的性命,真是难得。”
    李未央道:“我留着他,是因为怀庆——”
    元烈的面上掠过一丝讶异:“因为她?”在他印象里,怀庆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他有些惊奇,李未央竟然会提到她。“正是因为她过于轻信别人,才会累己累人。”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啊,她是过于轻信大名公主,可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若我处在她的位置上,也很难会怀疑一个和自己从小一块长大,情同姐妹的人。”怀庆公主过于柔弱,这个世界却太过残酷,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但这并不意味着,强者有权力去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她李未央自诩不是好人,却也没有卑劣到会利用如此信赖自己的人。
    元烈陪着她从冷宫里向外走,一路宫女太监们都悄悄低下头去。元烈目光流转,笑得嘲讽:“从前你在宫里走,别人都不认识你,可现在,看到你连头都不敢抬了。”
    经过三天前的那件事,郭嘉这个名字可是十分的有名。李未央微笑,道:“我对他们客气,他们当我软弱,甚至不惜利用我来打击郭家,我既然承了这个身份,自然要为小蛮做点事,不是吗?”
    元烈想了想,道:“这件事情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李未央这才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缓缓道:“你是说彭达祖。”
    “应该说,彭达祖本就只是一个棋子,这里面还牵扯着郭家过去的旧恩怨。他敢在宫中与大名公主珠胎暗结,不会真是情难自禁吧,总是有什么目的的。至于后来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怕是受到了威武将军的指使。”元烈顿一下,目光一定,望着她微笑,“你看,咱们是不是应该特别留意一下他呢?”
    李未央嗯了一声。
    他轻轻挑眉,道:“彭达祖本人,你还要见么?”
    她抬眼瞄他,嘴角翘起:“有必要吗?他既然已经被威武将军推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若是能够三言两语供出他义父,他们也不会选择他了。”
    他却摇了摇头,垂下眼睛低声道:“你啊,是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到郭家。什么时候,那些人对你这样重要了。”
    “元烈,有些话我都说过,你心里也明白,我承了人家的情,便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这是交易,不是感情。”李未央淡淡地道。
    交易?若是交易,昨天那情形之下,你却站在了郭夫人的身边,这不像你的个性。明明对郭家的感情一点一滴地在发生变化,却还要装作对他们漠不关心,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承认自己的心呢?元烈微微一笑,不过,你的心变得柔软,对我而言未必不是好事,所以我也就任由你继续鸵鸟心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越西的这位皇帝陛下,似乎有点儿不太正常。”李未央转了话题。
    元烈看了四周一眼,才轻声回答:“从我半年前回来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好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一旦犯病了就异常可怕,脾气也像是换了一个人,这种时候,就连裴皇后都不会轻易去招惹他。”
    “他这种情况,还能主持政务么?”李未央皱起眉头。
    “有这么多肱骨之臣,朝政十分稳固,自然没什么关系。再者,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只要不发怒……”元烈想了想,这样回答道。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身为人自然有喜怒哀乐,又怎么可能一直不动怒呢?他这种病,究竟是什么原因,真的是因为你娘的死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吗?”
    元烈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即回答:“我查了很久,并且悄悄询问了不少的太医,人人都是这样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之下,本来就会发疯的,他能控制得这样好,已经是难得了。”
    “或许吧,可我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也许栖霞公主的死,对皇帝的刺激大到让他发了疯,这都是有可能的。昨天他的那个模样,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可李未央总觉得,这一切没有表面上看来的这样简单。
    “你总是忧虑过多,他疯了也好,不疯也好,于我们的事都没有妨碍。”元烈不动声色地低斥了她一声,可抬手却温柔地将一只令牌配在她的腰间,长指抚平其上紫络。
    “这是什么?”李未央摸了摸那令牌,略显诧异。
    “有了这道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府上。”元烈笑嘻嘻地回答。
    李未央闻言,却是不自觉地唇角含笑,目光晶莹闪亮:“你不怕别人说旭王对郭家千金一见钟情,穷追猛打?不怕被我那几个哥哥丢出墙外?不怕别人在利用郭家来打击你?”
    元烈失笑,眼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采,缓缓地问道:“我怕过吗?”
    “嗯,倒是没怕过。”李未央想到郭澄和郭敦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好笑,也很佩服元烈不屈不挠的奋斗。“我明天便要出宫了,你若再找我,便——”
    “去郭家爬墙头。”元烈迅速地补充道。
    李未央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元烈想了想,却很快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道:“在那些家伙来阻挠我以前,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李未央有一丝惊讶,元烈却笑了笑,道:“你出宫的时候正巧是城外的庙会,十分的热闹,我就在宫外等你,先别回郭府。”
    李未央看着他格外期盼的眼神,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融化开来,满满溢了一腔,轻声道:“你要带我去逛庙会?”
    他点了点头,望着她,声音格外温软:“去吗?”
    她笑着点头,道:“好。”
    第二日一早,郭夫人、李未央和郭惠妃一起用了早膳,郭夫人便向惠妃正式辞行。惠妃的眼底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面上却是带着笑容,招手要李未央坐到旁边,“嘉儿,这一次多谢你了。”
    李未央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您说过咱们是一家人,跟家里人哪里能说谢字呢?”
    郭惠妃笑着点头,道:“我原先还担心你在外面长大,会不习惯这些人的鬼把戏,不小心被算计了去,若是如此,我真的没办法向哥哥嫂子交代。见你这样聪明稳重,我就放心多了。”
    李未央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听到殿外的一声禀报,“静王到。”原来静王也入宫了。元英穿着一件暗紫嵌金华服,面上带着笑容,大跨步地走进来。他先是给惠妃和郭夫人请了安。李未央微笑,上前见了礼,起身将位置让给了他,自己站到了一边去。元英看了她一眼,笑容反倒是更深了些。他看着李未央道:“这几日,多谢表妹了。”
    李未央低头笑道:“殿下客气。”
    “我本来想多留她们几日,可你舅舅不着急,你外祖母都急了,来了三封信催促,问我把她的孙女儿藏到哪里去了!吓得我就不敢留人,赶紧把你表妹送回去!”郭惠妃笑着道。
    “外祖母?”元英诧异地看着李未央,忽然一笑,眼睛里光芒闪烁,“原来表妹这样得外祖母的欢心。”陈留公主表面好相处,却并不能讨好,对人心看得也很明白,若是李未央不够真心,早就被老太太识破了。如今她这样喜欢李未央,一则说明这女子是真的很讨人喜欢,二则,就是她对外祖母必定是真心实意的好。
    这人,怎么就让他觉得越来越惊奇呢?
    “祖母是觉得闷了,指望我回去给她解闷。”李未央只是这样说道,半点没有在静王面前表现的意思。
    元英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对惠妃:“母妃,你真舍得放她走?”
    郭惠妃微笑道:“我自然舍不得,指望着你想法子呢!把人长长久久地留下来才好!”
    这暗示这样明显,郭夫人干笑两声,心中叹息一声,惠妃娘娘是真心喜欢嘉儿,这可怎么好呢?旁人的婚事都好拒绝,只有元英,不管怎么说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样放弃了实在有点可惜啊……
    “母妃,彭达祖已经交给了刑部,只不过,这人也是硬骨头,无论怎么刑讯逼供,都是不肯交代幕后主使。只说是和大名公主情投意合才会珠胎暗结,并无人主使。儿子已经关照了刑部的人,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不要让人暗中动了手脚。”元英当然察觉了郭夫人的为难,已经转了话题。
    “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郭夫人蹙眉。若是能让彭达祖把威武将军扯出来问罪,这件事情才能算圆满。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他是威武将军的义子,自然是忠心耿耿,什么都不肯交代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他来做这件事。但这也是建立在他们互相有深厚感情的情况下,若是有人在监狱之中要诛杀他,封他的口,他还会不会这样坚定的死扛到底吗?我想,应该不会。”
    她说话的时候,眸子闪闪发亮,漆黑得叫人心悸,那模样慢慢地吸引了元英全部的目光。郭惠妃和郭夫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元英明明很赞许,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话是如此,但这样挑拨离间的做法,一个弄不好,反倒弄巧成拙。”他想知道,李未央能够想多远。
    李未央直视着他,笑道:“殿下,自然是要挑选好的时机,好的人选,还要结合对方的心理状态!只要你能够让他相信,他的义父已经遗弃了他,并且背弃了他们之间的承诺,即便是铜墙铁壁,想要破城也是指日可待!”
    元英轻轻蹙眉,经她嘴里这么一说出来,听起来十分简单,但那人极端狡猾,想要破城,怕是不那么容易。
    “事实上,这法子我也尝试过,可他软硬不吃。”元英叹了一口气。彭达祖已经立定了必死的信念,不管他如何尝试,甚至告知他不肯说的下场,对方都无动于衷。
    “那是殿下没有用对方法。”李未央知道元英试过这法子,也不气馁,只是心平气和地道:“殿下,我只是提出建议,并不是非要逼着您采纳不可。若是刺杀一事已经被他看破,那就应当从他的身世着手。若是你告知他,他的亲生父亲是被威武将军逼入绝境才会殒命的呢?”
    元英的眼眸轻轻眯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得十分坦荡:“我的意思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威武将军表面上深明大义,用下属的性命来保护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
    元英微笑了起来,事实上,李未央说得虽然不全对,却也跟现实相差无几。主动去挡箭,和被动地拉过去赴死,完全是两回事。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用别人的死亡去换取自己的生存。一线之隔,天差地别。只是如何透露给彭达祖知道,便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了。
    郭惠妃听了半天,在一旁笑道:“看你们有商有量的,我也很高兴。”元英之前对嘉儿不冷不热的,今天居然肯听她说这么多话,眼睛还一直发亮,明显是看上人家姑娘了,这下她这个姻缘,总没看错了吧。
    李未央之前和元烈说的话,并非是实话,她不过是不希望元烈过多插手这件事,牵扯进去而已。但是元英,这本来就是他郭家的事情,他应当好好处理。接下来,李未央便一直和惠妃说着话,可在隐隐约约之间,她总是感觉到一道目光紧紧地盯住了她,盯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是元烈,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她的身上。
    李未央对惠妃笑着说:“娘娘,现在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出宫了!”她和元烈还有约定。
    郭惠妃点点头,眼底还有不舍:“今后你们要常常入宫来看我。”
    郭夫人拉着她的手,只是跟着点头。
    元英站起身,衣服上面的金线在阳光下光芒耀眼,衬得他一张俊脸更是贵气十足,他的眼光从李未央脸上掠过,又看向惠妃,道:“我送送舅母和表妹。”
    李未央不由皱起了眉头,郭惠妃却已经点了头,道:“去吧。”
    宫门口,郭夫人笑着道:“静王不必如此多礼。”
    元英只是微笑,道:“这一次还多亏了表妹机警,否则连我母妃都要受累。”
    李未央的笑容很淡漠:“殿下太客气了,我不光是为了惠妃,也是为了郭家,为了自己。”
    “不管是你,郭家,还是我母妃,甚至于我,不都是一体的么?”元英的笑容更加温和,只是这温和之中,藏了更多的善意。从前对李未央的防备,明显淡了许多。除此之外,他的态度也不像从前那样的客气,显得亲近了许多。
    郭夫人是个聪明人,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元英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表面上总是笑嘻嘻的,心思却让大人们猜不透。他的性格更是继承了郭家的沉稳和越西皇室的精明,是个真正的笑面虎。但有一条,他对自家人绝对的全心全意,护短的毛病也很厉害,只要被他划拨到了保护圈,是无论如何不肯让别人伤害到的。正因为如此,郭夫人心里才希望他成为自己的女婿。只不过,元英之前对自家的女儿,似乎并不十分的感兴趣,郭夫人自己宝贝的不得了,当然希望找个能把郭嘉疼爱到骨子里的,所以也不勉强。现在瞧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不免也跟着暗自高兴。
    可是看女儿神色淡淡的,仿佛无意于元英,郭夫人又有点担心。
    马车里,她试探着问李未央道:“嘉儿,你是不是不喜欢静王殿下?”
    李未央翻了一页书,抬起眼睛,道:“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郭夫人有点犹豫,道:“你的姑母昨天晚上,又一次提起你们的婚事。嘉儿,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静王相貌堂堂,文武双全,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若是将来把你嫁给别人,娘始终会放心不下,但是静王就不同了。在家中的时候,其实你祖母也再三提起过,娘都含糊过去了,但这次进宫后娘娘特别喜欢你,眼看这门婚事也很合适,娘就想要问一问你的心意。”
    李未央放下了书,看向郭夫人,对方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心和疑虑,随后,她笑了起来,道:“娘希望我嫁给他吗?”
    郭夫人顿了顿,才慢慢地道:“是的,娘希望你嫁给他,因为他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不必担心将来你的夫君对你不好……哪怕你不小心犯了错,他看在我们的面上,看在他母妃的面上,也都能包容你。婚姻不是一日两日,要的就是一生一世对你好。”
    李未央微微一怔,随即握了握郭夫人的手,道:“我知道娘的心。只是,静王是个好人,却未必是个好夫君。他可能一辈子对我相敬如宾,就像二哥对二嫂,可他却做不到像爹爹对娘亲这样,是不是?”
    郭夫人吃惊地看着李未央,慢慢眼睛里涌现出一丝讶异:“你以为静王不喜欢你?”她早就看出来了,元英喜欢嘉儿,也许刚开始他有点无可无不可,但他今天主动提出要送他们出宫,这就是一种姿态了,嘉儿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郭夫人没猜错,李未央在感情方面很漠然,静王的表现如此明显,她却无动于衷。此刻,她听到郭夫人说的话,只是微微一笑,道:“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他。”
    郭夫人愣了愣,叹了口气,道:“娘早该猜到了,嗯,不喜欢就罢了,娘再替你选别的。”
    没有半个不字,就这样轻易答应了。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根本不会问过女儿的意见,只要父母亲看着觉得门当户对,于两家彼此有利,便算是一桩好婚事了,可郭夫人听她说一句不喜欢,便立刻点了头,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母亲了。李未央微笑,却依着郭夫人的肩膀,轻声地道:“娘,谢谢你。”这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小蛮的,可她却对自己这样好,好到超过了预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傻孩子,我们的意见不重要,你的幸福才重要。娘再喜欢,也不能代替你跟那人过一辈子。不过,你真的喜欢那旭王的话,娘会让你爹好好打听一下这个人,毕竟来历不明的,老旭王在的时候还好,他不在,怕是没有人能压得住这个小子。若是你真的要嫁给他,还得好好想一想才是。”郭夫人决定用缓兵之计,嘴巴上说得很好,对待元烈和元英一视同仁,实际上还是偏向静王多一些。
    李未央失笑,道:“我刚刚回到郭家,娘就这么希望把我嫁出去吗?”
    “当然不是!”郭夫人握紧了她的手,道,“娘巴不得把你一辈子留在身边才好,好,我不提婚事了,咱们以后再说。”
    马车一路出了宫,李未央听着马蹄声,却有些出神。元烈应该在宫门口等着,可他应该瞧见元英了吧,现在,果真不是见面的时候。
    马车还是停下了,在出宫不久后的一条岔路口,旭王元烈站在道中间,笑得温文儒雅。原本他在宫门口拦路,元英却装作没有瞧见,他索性打马从小道走,更阴险地命人拉了一头牛车过来,硬生生挡住了郭家的马车。
    元英坐在马上,似笑非笑道:“旭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便让静王停下,偏偏你眼神不好,怕是没瞧见?”一身华服的男子笑得优雅,俊美绝伦的面孔上带着一丝嘲讽。
    元英挑起了一边的眉头,他刚才故意装作没瞧见元烈,对方居然还这么不死心,这么不知趣!他知道宫里头如今都在传说,旭王元烈对郭家小姐一见钟情,拼了命地追求她,众人都十分费解,这郭家小姐虽然长得漂亮,但也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那裴宝儿才是越西第一美人,怎么没见旭王看上裴宝儿,反而对一个郭小姐穷追猛打呢?元英原本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当时没特别看重这门婚事,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他看见旭王就是不舒坦,更加不喜欢他接近郭嘉。
    “不是没瞧见,只是我舅母和表妹急着回府,不好停车。不知道旭王又有什么急事?”元英不以为然地道。
    元烈的笑容很灿烂:“我和郭小姐已经说好,一起去看望故友,怎么,静王不知道么?”
    元英的面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旭王的话仿佛特意告诉他,他和郭嘉十分熟悉,这种感觉,他不太喜欢。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有点在意这个表妹,也许,不是一点点。随后,他被自己的心思吓到,郭嘉虽然生得美貌,可也还没有到能够撩拨他动心的地步。此刻的元英说不清自己的心思,便有点心烦意乱。他不是前几日还怀疑郭嘉么,为什么他好像有一点被她那种神采飞扬的神态迷住了呢……
    然而,车帘一动,却是赵月跳下了马车,见到元烈立刻露出高兴的模样:“旭王殿下,小姐吩咐了,请你在前面路口等。”
    这就是答应了——元英的俊脸微微沉了下来。
    “静王殿下是不是一起去?”元烈微笑着看向他,这个时候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笑着拍拍头,“呀,我怎么忘了,好像静王还要护送马车回去,那就有劳你送郭夫人回府了。”
    元英毕竟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暗色,温和地笑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未央向郭夫人说了只是去看看永宁公主,郭夫人点了点头,亲自送她下了马车,随后看到静王面色冷淡,便叹了口气,道:“英儿,不是舅母不帮你,只不过……”只不过,这旭王实在难缠。
    元英只是微笑,道:“舅母,我都明白。只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旭王这样的人,未必有定性,表妹年纪轻,怕是还看不明白,需要舅母在旁边多提点。”
    郭夫人心头又叹了口气,面上却笑道:“这是自然,我心里还是帮着你的。”话是这么说,她却看了一眼旭王的背影,那孩子长得太俊朗,这点可是谁都无法匹敌的,女儿也许看中了那张脸?要是那样,可就没法子了。
    元英笑容更加和煦,殷勤地扶着郭夫人上了马车,道:“舅母小心。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外祖母,今天也该去陪一陪她。”
    郭夫人上了马车,若有所思地看了元英一眼,这个侄子,既然对嘉儿动了心思,怕是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唉,从前找不到女儿的时候犯愁,现在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还是犯愁。不管是静王还是旭王,怕都不能轻易拒绝。
    庙会很热闹,到处都是人,也有不少千金小姐带着面纱,身边丫头和护卫环绕,更多的却是坐在轿子里光明正大地看着街上的人群。李未央的面上也带着面纱,赵月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当然,郭夫人不放心的情况下,还特地派了四个护卫跟着,这样的阵仗,实在不适合两个人独处。元烈却并不在意,长臂一垂,袖子便落下来,将他二人的手覆住,让人看不出。
    耳边人声嘈杂,有小孩儿从二人身前飞跑过去,笑闹穿行不断。李未央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微笑道:“人太多,不小心会走散。”
    她哑然,却因为周围都是人,不能拒绝,他的手指轻轻地弯了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隐约有些发烫。
    一路走过,不少的小贩都在叫卖,有人眼尖,直喊李未央过去:“这位夫人,这簪子最配您,这位公子,替你家娘子买一个吧!”
    元烈明显心里很高兴,表面却要不动声色,拉住李未央过去,把小摊上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最后选了一只雕刻着月牙儿的簪子,虽然材质不是最好,样式却极为别致,他丢了一锭银子,便把簪子戴在了李未央的发间。
    小贩看到银子,眉眼都笑开了花,道:“这位公子真是大方,夫人好福气啊!”
    李未央脸色不由自主地发红,尽管她想说对方误会了,可元烈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虽然这里很少权贵来逛,可若是万一遇上什么人,他二人又要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坐实那些谣言么?郭家的女儿和旭王……李未央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继续拉着往前走去。
    “你——放开,”她皱眉,终究下狠心道。
    他回头望着她,那琥珀色的眸子清冽慑心,叫人心中惊动。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我要是放开,你会被人群挤散的。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我便放开。”
    李未央无奈,一路上无数人将目光放在元烈的身上,他如今虽然毫不张扬,在人群当中也是与众不同,尽管他们不知道他是谁,却被他的俊美惊动,尤其是那些姑娘们,看向李未央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的面纱射穿。李未央不喜欢这样的注视,眉头微动,又侧头看了看他。
    这样的男子,又有谁敢言能将他独占独享?她李未央么?
    手心微微发冷,却不知道心头充斥的是怎样复杂的心绪。
    他一路向前走,余光却在注意着身后的动静,那四个郭家的护卫,一直悄然尾随着,保护着李未央。微微一笑,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突然向距离最近的赵月使了个眼色,随后从袖子里丢出一把银锭子,飞快地洒向身后,一瞬间,数不清的人便尽数聚了过来,拼命地在地上争抢银子。他毫不犹豫,大踏步地拉着她越过人群,一把拐入旁边僻静的小巷,李未央惊讶,却见赵月和那四个护卫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赵月却像是故意引错了路,向另外一边走去。她刚要说话,却见到紧随五人之后,竟然又有一行人尾随而去。
    元烈笑道:“瞧见了吗?”
    李未央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郭家人找不到我,定然会出大事的!”
    他笑眯眯地道:“我就是想要甩掉那些跟屁虫,那里面不全是你娘派来的人,最后面还有七八个还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几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道:“他们的确不是郭家的人,我从未见过他们。”
    元烈笑容满面,道:“也许是静王呢?”
    “静王?他派人跟着你做什么?”李未央毕竟不懂武功,更何况元英有什么理由非要跟着他们,“莫非他怀疑我们别有目的?”在她看来,这是唯一的理由。
    那七八个人寻错了方向,已经又向这里走过来,元烈一把拉过李未央,避入一旁的木箱之后,高大的身影将她牢牢罩住,让街外窥不见这一角。
    那群人四处在人群之中搜索,李未央远远瞧着,心一下子猛跳起来,抬眼又去望他。
    “他不是怀疑咱们,他是想要知道我们在一起,做了什么。”他微笑,却突然低声叫她:“未央。”
    他仿佛越靠越近,笑容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我想,你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已经做的太好了,不但成功打消了静王的疑虑,还让他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两家联姻本来就是长辈说好的事情,若是换了小蛮,会真的成为静王妃么?李未央叹了一口气,不管小蛮会作何选择,自己不是她,绝对不会嫁给静王的。她不由蹙眉:“不过是……”
    话未说完,他却突然手一伸,掀开了她的面纱,低下头,一下子寻到她的嘴唇,舌尖滑进她的齿间,拼命似地吻她咬她,像是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诸多思念尽泄于这一刹。李未央吃惊,还来不及拒绝,心却跟着一点点烫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可这却是他最凶狠的一次,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
    外面人来人往,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有人走进来,看见这一幕,若是如此,等待她的便是数不尽的麻烦。手原本要推开他,可是在这种让人浑身发软的亲吻之中,她却一时忘记了拒绝,竟然任由他这样放肆。
    有一种东西,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明白。这样的依恋,这样的信任,她不会给别人,他也如此。只是,她有足够的信心去报仇,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好好守住一份幸福。
    “哪怕下一瞬就会被人撞见,哪怕整个郭家都反对,便是明日就要遭天下人唾骂,我亦不会放手。”他好不容易才放开她,轻声地喘息着,这样在她耳边说道。
    不会放手——她轻怔,却远远听见寻她的人已经回来,不断地在人群之中搜索,面上的焦虑和恐慌透过重重人群都能发觉。她轻轻叹息一声,蒙上了面纱,道:“咱们回去吧。”
    元烈看着她,只是微笑,道:“我陪你回去。”
    她的心是冰冷的蚌壳,不论是怎么样优秀的男子都没办法打开一条缝隙。他如此,元英也是如此。他们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元英早了那么多年认识她,他知道她的心关闭的有多紧,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更加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舍不下他,这就足够了。他有时间,有耐心,有信心,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打开她的心,慢慢融化她的蚌壳,至于元英,永远都做不到。
    回到郭府,郭澄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不好意思旭王殿下,今天是我们家族聚会,怕是不方便接待外客。”
    家族聚会?元英也参加?元烈微笑微笑再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拜访。”
    郭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中心中十分爽快,他和郭敦好不容易堵住了地道,却发现元烈竟然收买了府中的婢女,乔装改扮了进府,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原本还保持着中立的态度,现在也看不下去了。在他看来,元英虽然也需要防范,但总比元烈这种打不死的害虫要好得多。
    不耐烦再看郭家兄弟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元烈向李未央微笑,眨了眨眼睛,随后转身,翩然离去。
    李未央失笑,道:“三哥,你一定要用这种态度对待客人吗?”
    郭澄笑容还是那么亲和:“妹妹,你涉世不深,容易被小白脸骗走,若是真的有这种情况发生,娘会多么伤心啊,你想想看,我说的对不对?”
    说的是很对,只是没有什么说服力。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三哥,你想的真是太长远了。”
    郭澄非常厚脸皮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是为了你好啊。”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郭敦,道:“对不对?”郭敦是最反感元烈的人,相反,他觉得妹妹嫁给元英才是最合适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李未央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对兄弟。
    元英在大厅里坐着喝茶,听着这郭家人的对话,微笑不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够赢得全部郭家人的好感,可元烈就很难做到,所以他想要冲破阻碍靠近李未央,只怕难得很。
    就在这时候,郭导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大厅,那一抹招牌式的懒散笑容挂在唇边,令人见之而生亲切之心,他瞧见大厅里的情形,倒是并不惊讶,满面微笑道:“妹妹,刚才外面有人送来一个箱子,说是要送给你的,我就命人抬进来了。”
    众人都愣住,郭澄面上奇怪道:“这不是过年过节,送的哪门子礼物?”难道又是贼心不死的元烈?!怎么可能——他刚刚才被自己踢出去。
    箱子上贴了封条,李未央看着,不知为什么心头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慢慢地道:“五哥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郭导摇了摇头,道:“这……门房说是早就送来了,却因为指明是送给郭小姐的,所以没有人敢打开。”
    李未央想了想,吩咐赵月道:“打开吧。”赵月便上前去扯了封条,刚掀了箱子,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未央向前走了一步,郭澄却一下子拦在了她面前:“不要看!”郭导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地将箱盖放下,可是已经晚了,李未央看到了箱子里的情景。
    “五哥,请你打开箱子。”李未央的声音很强硬。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郭澄显然也是十分的意外,此刻不得不这样道。
    李未央眼眸间似拢了一抹淡淡的冷漠,声音却强行压抑着惊怒:“三哥!”
    这一声,却让郭澄微微一震,然而,他咬紧了牙关,道:“我都说了,你不要看!”
    这时候,原本坐在一旁的元英却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过来,推开了郭澄,道:“不必拦着。”郭嘉并非那样柔弱可欺的女子,从在宫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当然,郭家兄弟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是出自对她的爱护,但这种爱护若是违背了她的心意,在他看来是没有必要的。
    郭敦恨恨地瞪了郭导一眼,郭导也是无辜,他以为箱子里是谁送来的礼物,毕竟这情景并不少见,到处有人在给郭家小姐献殷勤,便是那旭王也不知做了多少回这种事,他只以为又是谁送来的宝贝,却想不到竟然会出这种事!谁竟然敢在背后捣鬼!他叹了口气,将那箱子又重新掀开。在箱子里横尸的男子,极其俊俏的容貌青白交错,眉眼之间又有几分英气,眼睛大睁着,瞳孔已经扩散了,变得十分可怕。
    这张脸,李未央当然不会忘记,温小楼……
    小蛮最亲密的朋友,为了她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的,温小楼……
    他的身上满身乌紫,是酷刑的痕迹,伤痕累累不说,很多地方已经见了骨头,十根手指甲都被剥掉了,鲜血淋漓十分可怖,想也知道生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郭澄皱起眉头,他也认得温小楼,他记得郭夫人说过,若非此人,恐怕还找不到妹妹……所以郭夫人投桃报李,将他引荐给不少人家,他成为大都红透了半边天的名角儿。可是如今,却这样死在了这里,还被弄成这个样子送来给李未央看。对方显然是知道李未央和温小楼的交情,故意送来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李未央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将温老板好好安葬吧。”
    她的眼前,却不知怎么浮现出小蛮和温小楼站在一起的画面。她记得小蛮说过,怕她死了以后,温小楼一个人会寂寞。
    说实话,她不喜欢温小楼,非常的不喜欢,因为这个戏子太过敏锐,太过狡猾,太过冰冷,骨子里和她李未央是一样的人。所以他们之间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合作者。在报完了元毓的仇恨之后,温小楼便辞别了她,寄居在那收养孤儿的宅子里,每日里唱戏得来的钱财,全部用在那些孩子身上。
    李未央知道,他和自己走得近绝没什么好处,所以也就命人多送了一些财物去,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可是现在,有人杀了温小楼,并且送来了她的面前。
    她想,她知道这是谁,这世上她的敌人很多,但知道她和温小楼之间关系的却不多,除了曾经在戏院出现过的那个人,只有他,而已。
    ------题外话------
    把文章放进存稿箱,已经晚上一点了,我想说,童鞋们,给力地把月票交出来吧!PS:不要指望出现血腥残酷画面,编辑大人说了,要河蟹,一切都要河蟹,要积极向上,充满阳光。
    编辑:我觉得,给女主送人头这种事,你干了很多回吧
    小秦:有吗,我是不是反复干这种事?我是青年痴呆患者,不记得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40:21
198 负荆请罪

    齐国公进了门,向陈留公主的正房走去。两名婢女正在走廊上给鸟儿换食,见到是他,忙不迭地跪下,齐国公点头道:“母亲今日怎么样?”
    婢女珊瑚笑容满面地道:“小姐回来了,静王殿下也来了,公主今个儿高兴,晌午进了一大碗米饭,还留下夫人少爷们解闷儿说笑,您请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挑帘,请齐国公进去。
    屋子里,郭夫人、郭家兄弟难得都在,江氏、陈氏二人陪侍身后。陈留公主手里捧着一幅画,桌上还放着一幅画,正歪头和李未央说着什么,元英坐在一旁,却是默然出神,不知是在瞧那幅画,还是在瞧画边上站着的美人。
    齐国公笑了笑,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谁的画看得这样入神?”
    众人瞧见是他,便都笑起来。陈留公主笑着道:“这两幅画是静王亲自捧来的,一幅是前朝画师周广的真迹,一幅是他自己临摹的作品,叫我来瞧瞧呢!”
    齐国公看了看这两幅画,却是画着两牛相斗的场面,风趣新颖。画面上一牛向前奔逃,似乎力气用尽,另一头牛却穷追不舍,低头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后腿。双牛都是用水墨绘出,以浓墨绘蹄、角,点眼目、棕毛,传神生动地绘出斗牛的肌肉张力、逃者喘息逃避的憨态、击者蛮不可挡的气势。两头牛的野性和凶顽,尽显笔端,牧童则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笛子不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头争斗的牛,偏还歪着头,十分得趣的模样。
    可最让人奇怪的是,这两幅画不论是着笔,还是用墨,甚至连画画的技巧,无一不是一模一样的,几乎让人分不出丝毫的区别来。齐国公笑道:“是猜测哪一幅是真迹?”
    郭夫人面上带着十足的笑意:“是啊,静王拿我们寻开心呢,叫咱们猜猜到底哪一幅画是真迹,可我们都瞧过,皆是一模一样的,哪里辨得出来?你给瞧瞧。”
    齐国公好奇,俯下身子仔细看画,又盯着辨认题跋,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心里有了点看法,口中说道,“周大师的作品因为年代久远,笔墨颜色也会出现差别。这幅画的墨上有一些极不明显的白霜,刚才我轻轻擦抹,白霜也不退去,所以我想这幅画应该是真的。”
    郭澄笑容满面地道:“我也是这样想,寻常作伪的画者常用香灰之类散在伪作上,充作白霜、霉苔,但很容易抹去,再者古画上的墨迹及色彩,通常都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正如这幅画一样,所以我也赞同父亲说的这幅画是真迹。”
    元英只是笑,却不回答。
    旁边的郭敦不擅长看书画,闻言挠了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而郭导虽然只是笑嘻嘻地瞧着,却也和父亲兄长的看法是一样的。
    陈留公主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不过,她瞧着李未央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道:“嘉儿,你怎么看?”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祖母,嘉儿觉得,另外一幅画才是真的。”却是和郭家父子所言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副画,众人吃惊起来。
    陈氏原本就性格活泼,她听到这话,顿时觉得不对,道:“妹妹,你说的这幅画上面没有白灰,应该是赝品才对。”
    李未央笑道:“静王府自然有专人来保管这些书画,周大师的画作又是传世精品,若真的有白灰才更可疑一些。”
    元英看着李未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幅画我可是给好多人都看过了,大家都和舅舅的看法一样,你可看准了?”
    李未央原本不预备和他争辩这些,但听了他说的话,不免笑起来。她本就生得美丽,那双眼睛极漂亮,睫毛很长,低垂下来的时候就要更漂亮。
    元英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印在她的面孔上,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出她的心思。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能看透李未央的心思,但人有一种奇怪的心态,越是搞不懂,越是想要明白。更何况元英这样的男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从来只有别人揣测他的心思,他从来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去想一个女子心中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李未央在想什么……
    李未央微笑道:“周大师相传曾画饮水之牛,水中倒影,唇鼻相连,可见其观察之精微,一个观察如此细微的人,当然不会忽略每一个细节。纵然静王殿下的画技高超,几可乱真,但我看的这一幅画中,左边这头牛的眼睛里有一点牧童的影子,可另外一幅却没有,所以——它才是真迹。”
    众人闻言,便都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是这样,不由啧啧称奇。那一点影子极为细微,即便是凑近了看也很难看清楚,李未央居然能发现,着实让人觉得惊讶。
    陈留公主顿时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拍掌打膝地说道:“好——还是嘉儿有眼力,果真如此,这牛的眼睛里有牧童的影子!”元英闻言,接过那幅画仔细瞧了半天,才笑了起来:“的确是这样,是我疏忽了。”事实上,他早已发现了两幅画的不同,只不过,至今还没有人能够观察到如此细微之处。
    陈留公主笑完了,却发现齐国公似乎有点走神,便好奇道:“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不用上朝吗?”
    齐国公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头痛病又犯了,免了朝议,我看这一回,怕是最少七八天见不到陛下了。”
    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便是元英也是无需避忌的,此刻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习以为常,陈留公主叹了口气,道:“他这病也有这许多年了,每次天气凉了热了都会犯病,前两日还出了那件事,自然是要发怒的。”
    陈留公主说的那件事,便是胡顺妃和湘王的事情。当时他们在家听了,都觉得寒气直冒,最后郭夫人却带着女儿有惊无险的回来了,等她把情况说了一遍,众人都只觉得十分惊奇。原以为郭嘉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现在看来,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陈留公主却觉得,这才像是郭家人的个性,若是那么容易就叫别人算计了去,郭家哪里来三百年的风光。
    陈留公主又问道:“不知那胡家现在如何了?”
    齐国公想了想,还是照实说道:“胡家原本不小心牵扯进了顺妃一案之中,陛下言明五品以下官员全部革职流放,这已经是十分严厉的惩罚了。谁知树倒猢狲散,又有人上折子参奏了那当家家主胡为真一笔,说他当年参与康郡赈灾之时,曾经贪墨十万五千两银子,因为事情败露,他还秘密杀了两个地方官员,胡氏在朝中毕竟根深叶茂,陛下十分生气,这回要狠杀一批呢!”
    他的语气很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在座如陈留公主、郭夫人等人都是亲眼见过越西皇帝发怒时候的可怕,的确叫人吓得腿脚发软,心神不属。
    元英笑了笑,父皇看起来面容俊朗,面目可亲,可要说起杀人,半点也没有迟疑过。往日都是这样,一旦发起怒来更是血流成河,所以这回胡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陈留公主喃喃道:“太平盛世杀人多了,到底不是好事啊。”
    元英笑了笑,道:“若是冤枉的杀人,自然不该杀,可胡家这两年仗着出了个胡顺妃,又有湘王,便如同得了什么宝贝一般,成日里趾高气扬、鱼肉百姓。那胡为真更是以国丈自称,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糊涂的事情,杀了他也不为过。至于胡家其他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们荒唐,奴仆也就好不到哪里去。就拿刑部调查的情况看来,哪怕是胡家的一个管家,这两年竟然也在外头养了七八个外室,十来个庄园,霸占了不少寻常百姓强迫人家为奴为婢。从前没有人告发,最大的原因还是胡顺妃和湘王在,现在他们都倒了,从前被欺负的被侮辱的,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外祖母何必为他们可惜。”
    陈留公主听了,却道:“你说的也是一个理,胡家固然该杀,可杀了胡家之后,未必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齐国公沉吟道:“母亲是说,郭家被推上了风尖浪口?”
    陈留公主点了点头,道:“正是。”
    郭澄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咱们家这些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自然不会怕那些无中生有的人,胡家的下场也是给了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郭家绝非好惹的。今后谁要再有小动作,胡氏便是他们的下场!”言谈之间,竟然有一种森森寒意,李未央见惯了他的笑容,猛地一听,不觉微微诧异。
    从陈留公主的屋子里出来,元英却叫住了李未央,道:“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未央看了看他,落落大方的脸上也没有扭捏之色,点头道:“自然。”
    李未央站在一株蔷薇花之前,蔷薇在她素净的衣衫上投影出无数的花影,将她衬托的更加明艳动人。
    元英凝视着她,眼神渐沉,良久,才开口道:“人多的时候我不便开口,我知道你也不想引起过多人的注意。但有些话,我确实不吐不快。你和旭王,一早便以熟悉了吧。”
    李未央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隐瞒的,尤其是在聪明人面前:“没错,我和他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在我来越西之前,我们便一直是像家人一般相处。”
    她用的是家人这个词,而不是情人。元英又盯着她看了半天,方缓缓开口道:“嘉儿小的时候便生得十分圆润可爱,看见别人都在哭,可是看到我就就笑起来,那时候我母妃说,等嘉儿长大了,便要给我做媳妇。”
    李未央收起了笑,认真聆听。
    “我那时候很讨厌听到这话,经常背地里偷偷捏她的手,想要把她弄哭,可她却还是很高兴看到我,每次我这样做,她都笑得很开心。所以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她没有失踪,现在已经是我的王妃了。”
    如果小蛮没有失踪,不会流落民间,在郭家快快乐乐的长大,就不会生病,也遇不到温小楼。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确应该嫁给元英了吧。李未央笑了笑,并不反驳。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是她。”元英的面上露出了微笑,语气十分肯定。
    李未央扬起眉头,微笑道:“哦,为什么?”
    元英的眼中有一种谁也看不透理不清的深沉之色,说的话也依然很平和,“因为郭家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也会有一些非常手段,却绝没有那样毒辣的秉性。就如同牡丹花的种子即便落入水中,也长不成莲花一样。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长,嘉儿都会是嘉儿,安平郡主也永远是安平郡主。”
    李未央微讶地看着他。比邻有鱼(罗密兜)发书。
    元英望着她,继续道:“我以为我会很讨厌你,因为在宫里这么多年,我见到的一直都是你这样的女子,聪明、狡猾、毒辣、有野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对付敌人狠辣到了让男人发指的地步。”
    “我真的有这么可怕?”李未央失笑,元英不便插手后宫之事,却并不表示他一无所知。她对胡顺妃和湘王的所作所为,恐怕元英已经给全部知晓。但是被元英这样形容,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说的没有错,她自私、恶毒、狡猾,对待敌人极端残酷,可那又怎么样?这才是她李未央。
    元英便笑了起来,眼中的深沉也变成了笑,道:“是啊,的确可怕,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女孩子应该温柔、善良、可爱,一切都该由男人来保护,可现在我变了想法。”
    李未央望着他,没有说话。
    元英继续说下去,道:“换了真正的嘉儿,面对这次的事情,只怕要闯下大祸。我知道的事情,舅舅一定也会知道,而他愿意把你看成女儿,说明他相信你。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舅母需要你,郭家也需要你,你才是最合适的郭嘉。”
    你才是最合适的郭嘉,这句话换了别人未必听得懂,但是李未央点了点头。
    元英的目光掠过李未央泛着珍珠光泽的面颊,道:“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让嘉儿回来我们身边。”他觉得,若是真正的郭嘉出现,他或许会按照惠妃的希望迎娶她,好好照顾她,但是他很难真正从内心深处爱上那个人。他不得不承认,比之娇弱的鲜花,他更喜欢、更欣赏李未央这样倔强坚强的女子。
    李未央并没有察觉到元英复杂的心情,只是略一点头,道:“静王能够改变想法,我也就不必担心你总在背后盯着我了吧。”
    她显然误会了他看着她的原因……元英的笑容变得更加深了,却不预备提醒她,只是道:“关于那个被送来的温小楼……”
    李未央面上敛去了笑容,道:“这是蒋南对我的警告,这说明,他已经知道我平安出宫了。”
    元英想了想,道:“蒋南倒是不足为惧,只是你在明,他们在暗,终究是个麻烦,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话说了一半儿,斜刺里却突然一把长剑伸了出来,元英一下子侧身避开那道寒光,回头一瞧却是郭敦,顿时笑道:“你又怎么了?”
    “上次的比试还没结束,咱们接着来!”郭敦大笑了一声,举着长剑扑了上来。
    郭夫人刚从屋子里出来,一看到这情况,连忙道:“快走远点!伤了你妹妹,我揭了你的皮!”身后的江氏和陈氏便都跟着笑起来。
    李未央便和她们站到一起去,看着院子里那两个人比试,郭澄笑嘻嘻地倚着门,道:“你们瞧,郭敦这家伙就是不服气上回输掉了呢!总是想方设法找回场子来!这一回,要不要下注!”
    郭导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赌一百两银子,静王胜!”
    郭澄变色道:“什么?我也赌静王胜!”
    两个兄弟还没有说完,郭导的脑袋已经挨了一个爆栗子:“这个也拿来赌注,成何体统!”郭导一扭头,看见郭夫人站在身后,原本生气的脸顿时堆起讨好的笑:“娘,我这不是凑趣吗?”
    郭澄笑着闪到了李未央的身后,道:“好了好了,你们快看!”
    一旁的护卫直接丢了一把寻常的剑给元英,元英微微一笑,接过长剑和郭敦打得难分难解。郭敦力气奇大,而且出招凶猛,让人很难从正面招架,那架势绝对不是平日李未央见过的那些只会花拳绣腿的公子可比,绝对是战场上实打实训练出来的功夫。而元英身法如电,出招如虹,跟郭敦比起来,他的身形更加轻灵飘逸,闪转腾挪,每次快要落于下风的时候,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招式,一回头反倒逼得郭敦不得不举剑自保。
    李未央静静望着,剑如其人,静王是个十分执着的人,而且,很有耐心,往往喜欢独辟蹊径,取得胜利。他的力气绝对比不上力大无穷的郭敦,但是比起耐心和机智,明显更胜一筹。她的眼眸慢慢变得深沉,静王元英,是否也有争权之心呢?若是他要争夺皇位,郭家势必要卷入,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是何等光景……
    尽管她的目的是找裴皇后复仇,可,她从来不曾想把郭家牵扯进去。只不过,从她踏入郭家开始,她的命运就和郭氏捆绑在了一起。胡顺妃是因为郭家的权势来算计“郭嘉”,她人已经身在局中,又怎么能不下这盘棋呢?
    郭澄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痒难耐道:“我也来陪你们玩玩!”
    郭敦明显很高兴,大声道:“你小心,刀剑可不长眼!”郭澄笑容一凛,从一旁的护卫手中抽出一柄刀,一个快步便已经加入战斗。
    李未央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陈氏已经解释道:“小妹你不知道,你家的哥哥们经常这样,好端端的说着话就突然打起来了,你二哥在的时候也是……”她说的时候,却仿佛想起了自己长期在外驻守的丈夫,莫名的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便是落寞,也是带着笑容的,陈冰冰一直以为她的丈夫是真心爱着她的吧。李未央微微一笑,却不知怎么的,心底叹了一口气。郭家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独独瞒着陈冰冰一人,并非只是为了郭陈两家的联合,更多的,是为了让二嫂开心。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郭澄生得俊逸,向来喜欢标新立异,他虽然喜欢使长剑,可是见那两人用的都是剑,便直接取了刀就加入战团,挥刀便向郭敦砍去,郭敦反剑一隔,把他的刀拨到一边,随即横剑斩下。郭澄从他的侧肋穿出,探身猛然袭击元英的双腿,元英立刻跃起,手中长剑在空中挥过,砍向郭敦的头部,一只脚却同时猛地踢向郭澄。郭敦和郭澄两人同时躲闪,元英一击不中,落下地来,还未站稳,另外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地攻上来,元英武功再高,却也扛不住两个高手的袭击,被袭得连连后退。
    郭敦正兀自高兴,没成想他三哥郭澄压根是来搅局的,忽而与元英联手,忽而又反过来帮着郭敦,不让任何人败下阵来,手法犹如雷霆霹石,三人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酣畅淋漓。
    这三个人都是文武双全的贵公子,个性又极端骄傲,打起来根本不会留情面,竟然是越打越欢快,数百招后已经是异常激烈。只不过李未央看得很明白,三人之中郭敦力气最大,最为凶悍。元英剑术最高,也最懂得打消耗战,最擅长独辟蹊径。而郭澄的力气不及前者,剑术不及后者,但他最狡猾,时不时就上去大喊一声:“我要偷袭你啦!”听他大声嚷嚷着,另外两人便忍不住笑,手上的招数同时缓下来。
    郭导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不时对着场中局势点评一两下,悠闲得不得了,郭澄和元英互相一使眼色,突然发招,分别踩住了郭敦的左右两只脚。郭敦一惊,随即明白两人用意,随即一剑过去,趁他俩躲避之机脚下一旋,抽身跃出。郭澄、元英很快追上,郭敦竟然被他们俩凌空抓了起来,这场景发生的太快,连李未央都没有看清那两人的动作,就看到郭敦整个人向正在看戏的郭导砸过去,郭导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家四哥熊一样地压了上来,把他扑倒在地不说,更是压了个半死。
    一院子的人都在笑,郭导一把推开郭敦,脸上再也不复那闲适模样,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元英正笑得开心,没成想郭导向刚爬起来的郭敦眨了眨眼睛,两人一起飞身过去抓元英,元英速度极快,两臂相挡,飞身便跃到两人身后,一双腿却出奇不意同时在二人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郭敦和郭导两人扑了个空,才察觉到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各人脚上均少了一只鞋。回头再看元英,他已从容地站在那里,双手举着两只鞋,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郭澄则在一旁哈哈大笑,全无风度。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向元英追去。元英比他们俩还要灵活,腾挪躲闪,二人一时无计可施。因为场面太激烈,惊动了屋子里的陈留公主和齐国公,他们便走了出来,看见三人打成一团,陈留公主不由兴趣十足,还大声喊道:“英儿,你一定要赢啊!”
    齐国公却沉下脸,严厉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急忙顿住动作,互相掩饰,异口同声地回答:“切磋!”
    齐国公明知道他们撒谎,也不计较,只是呵斥道:“不要太过分了,静王殿下还是早点回宫吧,娘娘一定在等你!”
    元英便立刻恢复了那贵公子的模样,笑容满面道:“是,舅舅。”
    齐国公这么多年早已见怪不怪,叹了口气,负手去了。
    这场景实在太过有趣,李未央不免笑了起来。她的皮肤皎白晶莹,笑容也极为美丽,薄薄的仿佛浮着花般的香气,元英一时有点入神。一时不察觉竟然被那兄弟三人举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一双鞋子竟然被三人脱了丢得远远地,不免又是一阵喧闹。
    “嘉儿,静王今日向我说,想要娶你做王妃。”冷不防的,旁边的陈留公主笑道,声音不大,可是江氏和陈氏却都听见了。陈留公主是个很实在的人,凡事都喜欢直接,再者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江氏和陈氏虽然面上都带着笑容,心里却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位小妹到底会怎么说。
    郭夫人的面上便不笑了,她没想到陈留公主突然提起这个,更加不知道李未央会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李未央已经向郭夫人说过多次,可是陈留公主是祖母,她主动提起这个,可见是极为赞成这门婚事了。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道:“祖母,静王就像是我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
    陈留公主怔了怔,仔细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色,立刻明白了过来。亲哥哥一样,这不就是……她看了一眼场中的元英,恰好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随即叹息,孩子,你只怕要失望了。
    这个眼神,元英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么会不明白。在瞬间,他的心微微扯着痛起来。旁边的郭敦已经勾住了他的脖颈,道:“这一回,我可没有输给你了吧!”
    郭家的几个兄弟武功都是极高,刚才陈留公主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他们其实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些,只是,谁都不愿意在此刻戳穿元英的心事,郭敦最为憨厚,只懂得用这法子来打岔,元英只是微笑,笑容却不如刚才爽朗,平添了许多心事一般,道:“是啊,这一回是你赢了!”
    郭敦停下了手,看了一眼元英的神情,心里突然就有了点同情。自家的这个妹妹,最是温柔不过的人,平日甚至没有听见她大声说过话,哪怕婢女们做错了也不见她发怒,可她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想要让她点头,怕是不容易。
    郭澄和郭导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担心。元英表面是个很随和的人,但他的个性却并非像表面那样的豁达。他若是真的爱上了李未央,是绝对不会轻易死心的,再加上旭王元烈,怕是要惹出大祸来……
    郭澄笑嘻嘻地来拉元英,道:“来来来,咱们去把那天的棋下完你再走!”
    元英笑了笑,却是看了李未央一眼,道:“天色已经近了黄昏,我该早日回去,改天再来陪你下棋吧。”说着,便将衣衫整理周全,将手中长剑丢给了护卫,转身向陈留公主和郭夫人行礼,随后便要离去。
    郭澄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慢慢凝结在脸上,今天元英所为,三分为了开心,七分却是为了李未央,原本他们都以为元英只是起了点心思,如今看来,他好像对李未央太认真了……
    元英还未离去,却又来了访客,这一回,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母亲,都是二弟管教不严,才让那个小畜生做出那等败坏门风的事!我领着他来给您请罪了!”那人还未踏进门来,已经是满面的愧疚,一路大声道。
    李未央凝起眉头,见到两个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的似乎是各自的子女。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刚走到庭院,便向陈留公主下跪行礼道:“母亲,我带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来向你请罪!”他这样一说,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便也满面通红地跪了下来。身后的那几个年轻的少年少女,便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原本满院子的欢快气氛,一下子被这场景弄得十分诡异。郭夫人瞧了一眼管家,他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面的恐慌,刚要说话,却被郭夫人挥手止住,郭夫人面上已经堆起客套的笑容,道:“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跪了这一地,孩子们都还在呢!”
    已经是兵部尚书的郭平满面都是惭愧,道:“哪怕我们再年长,官做得再大,若是没有母亲,都没有我们的今日,结果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没有母亲说一句原谅,我们哪里有脸站起来呢?”
    李未央看了那郭平一眼,儒雅中带了十足的精明,那双眼睛里面的凌厉叫人心惊,偏偏配上这一副小心翼翼的请罪神情,像是十足的诚意。可若真的有诚意,为什么早不来请罪,偏偏要挑着元英在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用意?
    陈留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却是叹了口气,道:“罢了,都这样跪着像是什么样子,平白叫人笑话,全都起来吧。”
    叫人笑话倒是小事,兵部尚书、威武将军亲自带着子女们一起上门来请罪,还跪在陈留公主面前,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外面不知道真相的人肯定要以为陈留公主是个刻薄寡恩、不懂原谅的人。可事实上,威武将军郭腾纵容自己的养子冤枉郭嘉,这绝不是什么家族内部争斗,郭腾等于已经背叛了郭家!这才是陈留公主不肯原谅他们的原因。你内部再怎么争斗,怎么可以闹到外头去?!这一对兄弟此次到郭府来,还不知到底是什么目的!
    郭平听到陈留公主这样说,才擦了一把汗,勉强站起来,他这么做,其他人便也跟他一起,一时之间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郭平见到元英,面上满是笑容,道:“原来静王殿下也在,实在是——”比鄰有魚 奜゜凡
    元英微笑,虽然郭平和郭腾算起来都是他的舅父,但他们的心思,却绝对和自己不是一路,但他表面不露声色地道:“哪里,二位舅舅知错能改,我父皇母妃知道以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郭平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半点改变,仿佛感觉不到那话中的嘲讽一般,道:“说起来都是二弟的错,我都跟他说了,那彭家的小子到底不姓郭,和咱们根本不是一路,又哪里能养在家里呢?好在没有给他冠上姓,否则别人不知情的,真要以为是我们唆使他的所作所为!坏了郭家的门风啊!”
    郭腾的面上也是一副愧疚的样子:“是啊,好在母亲和殿下都是深明大义的人,断然不会相信那些流言的。”
    不管他们怎么说,元英面上不过淡淡的,毫无反应。
    郭平面皮一紧,却突然笑起来道:“对了,我还没见过我那个侄女儿,礼物也还没送出去呢!”说着,便转头看向陈留公主身边。
    李未央静静站在台阶上,不言不语,眉眼沉静,却像是一汪古井,叫人看不出深浅。郭平心里莫名地觉得不悦,这个侄女儿坏了自己的好事,却还一副这样平静的样子,着实可恨。可他是何等心机,怎么会将不满表现出来呢?面上笑得更加和气:“这就是嘉儿吧,果然好相貌啊!”
    陈留公主看了李未央一眼,生怕她因为宫中的遭遇对这两个人露出什么来。要知道,长辈之间的纠纷是他们之间的事,郭嘉身为晚辈却不能流露别的,否则会叫人觉得她没有教养。这院子里如今都是居心叵测的人,她不希望嘉儿被传什么。
    李未央只是微微一笑,平和道:“嘉儿见过两位伯父。”
    郭平哈哈一笑,道:“好,好。来人,把我和二弟给嘉儿的礼物抬进来。”话音刚落,便立刻有四名仆人抬了一个红漆木大箱子进来,光是从那沉甸甸的样子便知道的确是大手笔。
    李未央只是抬眼瞥了一下,便垂下眼睛,淡淡道:“嘉儿谢过两位伯父。”这两个人,慷慨到了要送她这个侄女儿下地狱的程度,还真是不报这个仇都不行。李未央抿着唇畔,掩饰住了那一丝冰冷的笑容。
    郭平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拉过身后的人道:“来,嘉儿,这是我的两个孩子,大女儿叫郭舞,小儿子叫郭陵,年纪都和你差不多,排行……嗯,应该……”
    郭夫人微微一笑,道:“嘉儿年纪和舞儿一样,只小了一个月。”
    郭舞微微笑着走上前来,轻盈的衫,端丽的裙,窈窕的身段,戴着玲珑的翡翠珠钿,斜插的发钗上垂落纤长的坠子,微微地摇晃。精心梳起的云鬓下,露出俏生生的面孔,远山藏黛的眉,繁星闪烁的眸子,连李未央这样见惯了绝色的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大美人。她得体地向李未央道:“表妹。”
    这一大家子,到处都是表妹表兄,李未央有点想笑,却只忍住道:“表姐多礼了。”
    郭舞身后便是她容貌俊朗、身材颀长的弟弟郭陵,他默然站在一旁,明显和旁边的郭氏兄弟们格格不入。郭平只介绍了他们两人,是因为只有他们是嫡出的孩子,而其他人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另外一边的郭腾,也将自己那面容秀美的女儿郭雪和儿子郭胜带来了。
    这些少年少女们便一齐向陈留公主行礼。
    陈留公主的年事已高,昔日的美貌日渐消磨于纵横捭阖的争斗周旋之中,岁月使得她的面孔多了一份端庄宁和的气度。她平日里看着李未央和郭家的其他孩子们,目光是十分温暖的,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感情,可是如今看着郭平等人,目光却是淡漠而矜持,声音柔软虽然含着笑意,却又有一丝冷漠:“你们都长大了,以后要多多来往,好好相处。”
    李未央深深地感觉到,那些闯入者和郭家人是格格不入的,甚至壁垒分明,隐隐成为对峙之态。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道声音怯生生地道:“表姐,你和旭王是朋友么?”
    李未央转过头来,却见到是大伯父郭平的女儿郭舞站在她的身边,雪白的一双手,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按在心口上方,兀自认真地望着她,温柔美丽的样子让人不敢正视,可是那其中的意味,却是极为复杂。
    李未央挑起了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元烈,看来你给我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
    ------题外话------
    编辑:我发现我不认识你了,你看你这章节多阳光
    小秦:为了响应你的号召,我在积极向阳光靠拢,可是一边写我一边浑身发抖……
    编辑:(⊙o⊙)啊!
    小秦:这暖的,我的牙齿都酸倒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40:35
199 美人肥田

    郭平、郭腾兄弟围绕在陈留公主身边作孝子的模样,可是眼角却一直看着李未央的方向。李未央轻轻一瞥,那郭平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额上也带了皱纹,眉目间却有一种开阔的豪气,显然是个精明强干之辈。
    收回视线,她微微一笑,道:“堂姐说的话,嘉儿不明白。”
    郭舞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李未央笑容很平和:“堂姐,旭王殿下和我是什么关系,又与你何干呢?”
    郭舞张了张嘴,讶然道:“我……我只是……”
    “堂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贸贸然关心旭王殿下,岂非是惹人笑话?”李未央言语淡淡的,听起来却格外刺心。郭舞美丽的面孔顿时就有一瞬间的发白,她下意识地道:“嘉儿,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这样说话,又要怎样说话呢?告诉堂姐我和旭王殿下毫无关联么?我倒是想说,堂姐肯信吗?”她这样说着,已经下了台阶,裙摆落在地上,走过的地方,像开出了一地水莲花。
    郭舞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不由浮现出一丝怒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委实说不出什么,只能继续保持完美的笑容。
    这时候,已经有婢女走过来,恭敬地道:“尚书大人,将军,齐国公请二位去书房一叙。”
    郭平和郭腾对视一眼,却都微笑起来,郭平向陈留公主道:“儿子先去见三弟,回头再来陪着母亲说话。”
    陈留公主淡淡点了头,道:“去吧。”
    郭夫人刚刚从宫中回来不久,又经过这一大帮人的闹腾,显得有点精力不济。李未央看了她一眼,道:“祖母,刚刚两位舅舅送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陪着母亲先将东西入库。招待客人的事情,还要交给两位嫂嫂了。”剩下的都是小辈,根本不必陈留公主和郭夫人在场。
    陈留公主点点头,道:“好。晚上还有晚宴,不要忘记。”既然对方大张旗鼓地来了,自然要留下来用膳。
    元英笑容满面地道:“我也要留下来叨扰了。”
    陈留公主脸上才有点笑容:“自然,少不了你!”
    郭夫人进了卧房,才叹了一口气,露出面上的疲惫道:“这些人,从来都不消停!”
    李未央笑了笑,道:“出了宫中那件事,外面人都在流传说二伯父教唆他的养子诬陷郭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情。这样的风言风语虽然不能损伤他们的根本,却也会带来不少的麻烦,他们着急,也是自然的。”
    “这样惺惺作态,瞧了都让人觉得恶心。”郭夫人挥了挥手,道,“我一想起他们居然把坏主意打到你的头上,就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
    李未央心头微微动容,握住郭夫人的手道:“娘,我不是好好儿的吗?他们绝对没办法拿我怎么样的。”郭夫人听了以后并没有放下心,反而面容一下子沉寂起来,她深深地看着李未央,忽然一下子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十分温柔,但是充满了力量和决心:“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李未央心头变得温暖,她这一生,一直在费尽心思保护自己、保护别人,除了元烈之外,没有人能够给她支持和依靠。可是现在,郭夫人的话却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心头。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这样的母亲,却让她不能不动容。
    郭夫人叹了口气,道:“好了,咱们把东西入库吧。”
    李未央失笑,道:“娘,你去歇息吧,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
    郭夫人惊讶,道:“交给你?”顿了顿,她点点头,道,“是啊,你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让你学习一下如何理事也好。”她很明白,所谓东西入库,根本不必急着今天,又有管家等人在,主人也不必亲自看着,李未央是想找藉口摆脱那些人,让她能够轻松一下。这一点,自己明白,那些所谓的客人心中也是有数的。
    李未央看着郭夫人去休息,才吩咐仆人将那个红漆木大箱子抬了上来,打开一看,却是满满一箱子的金银器重,细软珠玉。李未央嘲讽地笑了笑,拔了老虎的胡须,就给几块肉来慰问一番,郭平真的以为她李未央这样好打发?
    “把这些一一清点入册。”李未央吩咐赵月,随后,她便坐在一边看着赵月清点,面上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听非听,明显心思不在此处。
    一个时辰后,一个婢女掀开了帘子,她恭敬地轻声开口:“小姐,是宴会的时辰了。”
    李未央便亲自去请了郭夫人,二人重新梳洗换过衣裳,才去了前厅。大厅内,已经全都排好了座次。李未央在厅中站了站,却是一时没有动作。但凡大户人家,坐下来吃饭都要排列个位置尊卑。她们进入大厅的时候,主位上坐着陈留公主,郭平已经侧身一撩袍坐在紧靠着公主最中间两座的右位上,那原本应该是齐国公所坐的位置,而郭腾同样不客气,坐在了左座的位置。一左一右,恰好坐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有给齐国公留下任何一个位置。
    而郭家那两房的子女们已然入座,并且开始互相聊天,似乎并不十分讲究礼仪,李未央挑眉冷笑,郭家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吃饭的规矩都不是一般的严苛,郭平和郭腾自幼便有公主教导,不可能不懂得这些道理。他们今天这样坐,分明是故意的。
    明明一脸愧疚地上门来请罪,如今却是反客为主的模样,这一家人实在是让人觉得心里闹腾。李未央看了一眼,便见到自己的几位兄长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眼底却都有郁郁之色。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李未央的手臂,低声道:“他们向来如此,每次到了府里就这么肆无忌惮,叫你父亲难堪。”
    李未央微微一笑,叫齐国公难堪是假,故意提醒所有人齐国公这身份本该属于郭平才是真的。的确,如今的齐国公郭素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若非是陈留公主所生,这国公的位置应当落在郭平的头上。他心头产生怨愤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先是任氏犯错在先,后是他妄图毒死老国公在后,若非他做的太过分,老国公也不会褫夺他的继承权,将他赶出了郭府。现在他这般作为,更说明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省之心,只知道怨怪别人。齐国公这时走进了大厅,步伐迅捷而沉稳,当他瞧见那尊位已经被人占据,却只是略略一顿,便坐到了郭平的下首。郭平微笑道:“三弟,你不怪我们先行安坐吧。”
    齐国公只是淡淡道:“大哥说的哪里话。”他从来对齐国公的位置没有觊觎,可是老国公却一向十分偏疼他,所以大哥二哥始终觉得他有心思争夺爵位,一直防备着他。他不知道受到多少次暗地里的谋害,甚至有人在他的卧榻之上放了毒蛇,吃饭的调羹里被人注入了毒药……可他为了不让老父伤心,全都忍耐下来了。对方却变本加厉,最后还对老父动手,他这才忍无可忍,但说到底,他心头总是觉得难受。
    在他小的时候——大哥二哥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威胁的时候,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玩,打猎回来会让他第一个挑选最好的猎物,玩累了一起在树荫下乘凉,冬天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堆雪人,被父亲发现调皮的时候替他挨打,那些都是童年时代的记忆,真切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即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切。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笑语晏晏,眼中却藏着怨怼的人,他无言以对。
    李未央瞧着齐国公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郭家都是好人,可有个毛病,太重感情。不管郭平做了多少过分的事情,在齐国公看来,都是他的大哥,他竭尽全力去容忍他,包容他,他是这样做的,自然对自己的儿子们也加强约束,不允许他们对两位伯父无礼。所以,哪怕郭家的兄弟们对着两个伯父的所作所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们也不会当众反驳。
    可是,并非你一味退让就会让某些人明白你的心意,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抓住你的弱点来攻击你。如今的郭平,就是踩住了齐国公的弱点,丝毫不留情面。
    主人都上座了,菜肴便源源不断地被供奉了上来。郭平起杯道:“静王殿下,我先敬你一杯。”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郭敦皱起了眉头,想要动作,却被郭澄一把按住,郭敦咬牙切齿地低下头去。
    静王微笑道:“哪里,感谢舅舅的盛情。”说着,他举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郭腾却斜睨着齐国公,笑道:“二弟府中难道没有歌舞么?”却是极端的无礼,跟刚才请罪的模样判若两人。
    齐国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诚实道:“二哥若是想看歌舞,自然要让你看到的。”说着,他吩咐一旁的管家,道:“你去请吧。”
    郭家人吃饭的时候都是其乐融融,很少要歌舞助兴,而且郭家的儿子们没有那些纨绔子弟亵玩歌姬的不良爱好,因此家中并没有特意养着一群歌姬。所以,郭府的管家要出门去请人回来表演,可他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郭腾嗤笑一声,道:“莫非二弟真的穷到这个地步,连几个歌姬都养不起吗?”
    这简直是当面的侮辱了齐国公,可他并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道:“家中没有必要,所以便不会养着闲人。”
    郭腾哈哈大笑起来,道:“今日静王在这里,三弟还如此小气,实在过分,这样吧,我让我府上的歌姬来表演,让你们开开眼界就是了!”说着,他旁若无人一般,吩咐人去准备了。
    郭腾所说的歌姬,便是越西上层贵族之中流行的一种风尚,美其名曰是歌姬,其实不过是家妓。在越西,无论是世代簪缨之族,还是钟鸣鼎食之家,多纵情声色,蓄养家妓。她们既是主人的一种娱乐和发泄欲望的工具,也是寻常的玩物,互相攀比的工具。富豪们喜欢以养妓之多来炫耀自己的权势与财富,同时,他们也喜欢把这些家妓蓄意打扮,锦衣美食,以夸耀其地位与奢侈豪华。
    郭腾的府上,便养了有数十名家妓,很多都是从小开始培养,请了名师教导歌舞。传闻中,他常常将香粉撒在玉盘上,让家妓上去践踏,倘若香粉上没有留下脚印,便大加赞赏;倘若其上踏有脚印,即辄褫其衣,绑在树上,削树上枝条鞭打她,从背至踵,动以数百。还每每别出心裁,想出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法子,把家妓关在鸡笼里面,夏天用炭火烤,冬天用冰水淋,一旦死了便埋入花下,谓之曰美人肥田。但这种事情,各家各户都有,那些家妓也都是他买来的,属于他的个人财产,怎样处置都不为过分,谁也不敢过多指摘。齐国公最为厌恶郭腾的这种习性,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二哥,不管怎么说,他不希望当众让对方难堪。
    郭腾像是早有准备,不一会儿,就有美姬一列从旁门出,鱼贯入厅,丝竹之声奏响,她们甩开翩翩的衣袖,开始跳起了舞。这些歌姬,都穿着精美无双的锦缎,领头的一个最为美貌,身上还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和宝石。李未央看着,目光变得越来越冷。这领舞的女子,容貌真可说十分出众,一双秋水般的眼珠,又明又亮,樱桃小口,鲜红欲滴,再配上那柔软的腰肢,翩跹的舞姿,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一曲舞完,却听见郭腾笑道:“三弟,这一曲如何?”
    齐国公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二哥的品位,自然是极好的。”
    元英也是微笑:“是啊,便是宫中的舞姬也不过如此了。”
    郭腾见连静王也这样说,忍不住笑道:“静王莫要拿我寻开心,我的家妓,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宫中的美人们。不过么,这女子是我从白州所带回,她家乡的人因她生得又白又嫩,宛如极品的美玉,即送了她这么个名字,唤做玉姬。三弟瞧着还成吗?”
    这一句话,却让李未央眯起了眼眸,郭腾说这话,倒像是别有用意。
    齐国公点了点头,道:“的确是一个美人。”
    郭腾弯起嘴角,道:“说起来,三弟在白州可是待过一年的吧。白州美女众多,难道没有瞧上眼的?”
    齐国公没有察觉到其他,只是开口道:“我去白州是平叛,哪里有其他的心思呢?”他说的是实话,六年前白州出了叛将陈枫,他率领十万军队前去平叛,陈枫骁勇,又占据白州特殊的地势,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剿灭叛军。出兵打仗,谁会去注意白州的女子美丽不美丽?再者他一直担心着家中的夫人,更加没这种闲心思了。
    郭腾笑了起来,道:“哦?玉姬,你且过来让我三弟瞧瞧,看他可认识你吗?”
    玉姬闻言,便低着头走了上去,郭夫人皱起了眉头,不知郭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齐国公仔细看了看那玉姬,道:“这位姑娘,我的确不认识——”
    郭腾的笑容里藏着一丝恶意:“不认识么?玉姬可是千里迢迢来寻找你呢!”
    郭夫人听了浑如一盆冷水浇头,浑身冰冷,李未央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带了笑容,不动声色地道:“二伯父,不知你此言是何意?”
    郭腾看了一眼李未央,笑容里似乎带了一些嘲讽:“一个女孩子家,千里迢迢从白州到大都来寻找一个男人,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意思?”
    众人的面色都是齐齐一变,郭夫人却看向自己的夫君,齐国公的面上比她还要震惊,掉过头又去看那玉姬,却是实在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陈留公主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郭腾,好好的一场宴会,你这是故意搅局吗?”
    郭平却是低头喝酒,仿佛没有看到自己兄弟的桀骜不驯。
    面对陈留公主的质问,郭腾却面上洋溢着笑容:“母亲,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今天是特意来看望您的,顺便把三弟在外面的红颜知己带进府中来,送还给他而已。”
    郭夫人的面色变得异常冰冷,红颜知己,什么叫红颜知己?!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个性她会不知道吗?她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更别提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震惊。是震惊,而非是愧疚。
    郭腾脸上的笑容异常刺目,他看了一眼陈留公主,目中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口中却道:“玉姬,三弟贵人事忙,早已不记得你了,你自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玉姬的身上,端看她如何交代这件事情。
    玉姬盈盈拜倒在齐国公面前,泪如雨下:“国公爷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守城官梁萧的女儿梁玉姬,当初在白州,我父亲因为不肯追随那叛将,被他诛杀,我母亲便殉情自尽了,我孤身一人逃出来,走到半路差点被叛军劫持,是你及时救下了我啊!”
    此言一出,李未央便发现齐国公整个人愣住了,他像是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人是谁,面上掠过一丝惊讶道:“原来是你……我不是把你托付给你的叔父照顾了吗?”
    玉姬眼泪汪汪地道:“当时您只说等前线事了,便接我和你一起回大都,后来遇见叔父,你反而改了主意,将我托付给他。可惜叔父身体渐渐衰弱,终于撒手人寰,我无依无靠,只能离开白州,想要来大都寻找国公爷。后来在路上遇到了郭将军,他说是您的兄长,我便跟着他来到了大都……”
    啧啧,说得真是声情并茂,涕泪齐下,再加上又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任谁看了都要动心的。可是齐国公眉头却皱的死紧:“我跟你父亲一直有往来,他无辜丧命我觉得十分可惜,后来将你及时救了下来,也算保全他的一点骨血。而且你跟着叔父自然要比跟着我回大都更合适,所以我才将你托付给他。”难怪他认不出来,当年这孩子才多大,现在却已经是个丰韵成熟的美人了。
    玉姬一副伤心的模样,道:“国公爷,你原本是好心,可是婶娘哪里容得下我呢?我在叔父家中,终究是无依无靠啊!可是我等了好久,盼了好久,也不见你回来!”
    李未央失笑,突然慢慢道:“这位……梁小姐,我父亲在混乱之中救下你,本是一片好心,听你说话的意思,倒像是责怪我父亲好人没有做到底?”
    玉姬一愣,随后看向李未央,不知所措道:“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哦,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父亲救了你,还得管你今后的一日三餐,管你有所依靠,管你嫁人生子,管你幸福一生吗?”
    玉姬没想到这位郭家小姐这般厉害,再看对方一双冷漠的眸子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她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看了齐国公一眼,那凄楚的模样仿佛受到了谁的欺负,齐国公却皱着眉头,显然很赞同李未央的话,玉姬没有想到对方如此无情,便只能求助于郭腾。
    郭腾重重放下了酒杯,冷声道:“嘉儿,长辈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郭夫人担心李未央吃亏,便向她摇了摇头。可李未央又是什么人,她这辈子何曾吃过亏呢?她的目光沉静若深水,上下打量着郭腾,反倒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郭腾沉下脸,道:“你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原来不想说,这可是二伯父让我说的。您口口声声说嘉儿没有资格插嘴,可见是个很懂得规矩的人。”
    郭腾扬起眉头,冷笑一声道:“这自然是的,我家中的女儿是从来不会在这种场合胡乱开口的!”
    郭平笑了笑,目光在李未央面上溜了一圈,假惺惺地道:“哎,二弟何必跟个孩子生气,嘉儿毕竟是在异国他乡长大,不懂郭家的规矩也是正常的。只是三弟啊,女儿既然寻回来了,就该好好教导,否则将来嫁出去,别人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没有家教了!”
    齐国公面色终于沉了下来,在他看来,说他可以,说他的儿女却是万万不行的,他刚要开口,却听见李未央笑容满面地道:“两位伯父真的是很懂规矩的人,嘉儿受教了。既然二位伯父这样懂规矩,就请你们让出尊位吧!”
    郭平和郭腾同时一愣,对视一眼,面上都浮现起怒意。郭平放下了筷子,怒声道:“三弟,你这女儿到底懂不懂道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
    好好一场宴会弄成这样,回去还要向夫人好好解释,说不定今天晚上连房门都进不了,齐国公哪怕再忍让两个兄长,也不由动了怒,碍于陈留公主在场,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堪,他只是冷冷一笑,道:“我的女儿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指责长辈,还是请二位兄长听一听她怎么说吧!”
    郭平毕竟心机深沉,闻言不动声色地望了齐国公一眼,眼中略带指责,然后他转头望向李未央,道:“你到底有何道理!”
    李未央脸上挂着冷漠的笑容:“我越西的礼,乃是不以年纪排行论尊卑的,两位伯父不过普通官员,更加没有爵位在身,怎可和祖母陈留公主、我父亲齐国公同桌而食,尤其大伯父还身在右侧尊位?分明是视礼法尊卑于无物。刚才开宴,我父亲尚未说话,两位本是客人,却自以为得计,竟然先行代主人开口。若是天底下人人如你们这般没有规矩,没有上下,没有尊卑,国威何以壮?君威何以明?天下何以稳固呢?!你们自诩懂得规矩,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要别人来提醒吗?”
    元英的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他就这么笑着看李未央。这丫头可真是毒辣,说的话分明是在提醒对方,你们早已被赶出了郭家,没了继承国公位置的权力,居然还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根本是不知尊卑,寡廉鲜耻!这话别人听起来没什么,可郭平却觉得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是嫡子,又是长子,若是当年没有陈留公主进门,没有生下郭素,他今日就是堂堂正正的国公爷,何至于区区一个尚书?!这本就是他心中最深处的痛楚,最厌恶别人提起。郭素一直忍让于他,对方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这爵位是被对方抢走的!所以千方百计地来羞辱郭素……可他没有想到,居然当面指责他的人是郭嘉这个丫头,他几乎当场要站起来给这个侄女儿一个狠狠的巴掌,可是一瞬间对上那双古井一般的眼睛……李未央嘴角带笑,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里面却是带着冷酷的寒芒,他竟不寒而栗,手足似僵。
    如梦初醒般,郭平突然意识到,这女孩从入座开始,一直等着这样的机会发作,若是自己开口反驳,怕是要得到更大的羞辱。
    他下意识地看了齐国公一眼,这时候应该是他呵斥自己的女儿,然后理所当然地把位置继续让给自己。从前这么多年,郭素一直是这样的谦卑,他应该会这样做的,因为这是他亏欠自己的!可是出乎他意料的,齐国公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对方的眼底,燃烧着的是压抑着的怒火。可这发怒的对象,明显不是郭嘉!
    郭平心头一沉。李未央已经走了过来,迫视着他,冷冷地道:“大伯父,你怎么不回答我呢?侄女儿不懂规矩,正等着你的教导呢!”
    郭夫人虽然担心,却也觉得解气,这么多年了,齐国公一直都忍让着对方,但这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兄弟情义,可某些人却根本不知道感恩,不知道珍惜,非要这样咄咄逼人,怎么能怪李未央给他们难堪呢?!这是他们活该!
    郭素的儿子们也都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幕,而郭平、郭腾的子女们都对李未央怒目而视,只可惜,他们谁都不敢发怒,因为郭敦是个火爆脾气,敢去惹他妹妹,怕是要被他活生生胖揍一顿,到时候场面怕是要变得异常难看。
    李未央还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等着郭平的答案。郭平只觉得冷汗从他的脖颈划过,浸湿了衣襟,一直蔓延到他的胸膛,他努力撑起属于伯父的威严,死死地抿住嘴角,抬头一脸震怒地盯着对方。
    整个大厅都静极了,众人几乎能感觉到呼吸的声音。
    元英一直默默望着李未央的背影,郭平和郭腾都是有军功的,手上无一不曾染过鲜血,面相威严不说,性格也是十分的刚毅,寻常女子到了他们跟前要是多说两句话怕是就要腿脚发软。可是李未央却是丝毫都不畏惧,简直比寻常男子还要悍勇十分,元英看着她,却突然笑了笑。
    这才是他期待之中的妻子,既有美丽的外表,又有坚强的内心,直面敌人的时候比男人还要凶悍,不是吗?为什么当初他竟然没有看出来,还那样的排斥她呢?就在所有人以为郭平要当众失态的时候,郭平忽然朗声笑了出来,他侧头向左一的郭腾道:“的确,是我们逾越了。”说着,他竟然主动站起,将位置让了出来,坐到了下首。随后,他看了齐国公一眼,道:“三弟,是我一时糊涂,忘记了规矩,还请你不要见怪!”
    他又恢复了请罪时候的彬彬有礼,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就像是会变脸一般,可见心机十分的厉害,忍功也很了得!
    齐国公面上掠过一丝快得看不清的悲伤,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陈留公主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十分复杂,当初她一时怜悯任氏留下的三个孩子,让他们和郭素一起长大,本以为这样对方便会明白事理,谁曾想,养出来的却是三头白眼狼呢……
    郭腾冷笑一声,道:“好了,规矩讲完了,咱们也该好好讲一讲人情了吧!”
    李未央扬起眉头,似笑非笑:“不知二伯父说的是什么人情?”
    郭腾脸上带着一丝冷凝,道:“人家千里迢迢来寻找齐国公,难道国公爷不该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玉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泪流满面,如风中的弱柳般,哀凄欲绝地站在那里,刚才还红润的脸色如今已经变得十分苍白,惹人怜惜的模样。郭夫人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郭腾这意思,是非要逼着国公府收下这位姑娘?凭什么?自己的夫君自己最清楚,这些年在战争中救下的孤女弱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也不曾就这么厚颜无耻地赖上来,难道救人还救出一把火来了吗?
    郭澄闻言,不由道:“不知二伯父所言,是怎样的交代?”
    郭腾笑道:“在救助这位梁姑娘的时候,齐国公可是揽住了人家的腰,可还记得吗?”
    齐国公面色阴沉,这少女如今不过十八九,六年前也不过十二三岁,在他心中,着实和他的女儿没什么两样,她被人强行掳走,他一箭射杀了叛军,将她救了下来,亲自护送她回去,得知她是故人之女,便留心照顾,再加上他的亲生女儿也是在病乱之中失踪,所以他才对她多加了一分关怀,可却没有想到六年之后,这少女居然上门来寻这样一个说法。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父亲救过的人,全都是无辜的弱者,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妇也有少女,若是他们全都赖上门来叫父亲负责,这齐国公府岂非变成收容之所了么?更何况,当时这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又在危难之中,竟然也如此懂得男女之妨,还真是不容易啊!”
    玉姬早已不忿李未央说话语气,恼怒道:“郭小姐,我敬重你是国公爷的千金,才会特别忍让你三分,但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任意羞辱我!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怎么能话中带刺?!”
    李未央还未来得及说话,郭敦已经忍不住道:“你若是真要找人负责,当初那歹人掳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为了保护贞洁自尽?难道我父亲救了你,还救出一个祸患来了吗?”寻常豪门富户之中,若是真有小姐被人救下,固然也有以身相许的,但这件事情发生在战乱之中,谁还管得了那么许多,感激郭素都来不及了,哪里会给他找麻烦?可这梁姑娘偏偏千里寻上门来,不是看中郭家富贵,受了人挑唆又是什么?!
    李未央看了郭敦一眼,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事实上,不过一个弱女子,父亲留下她不要紧,可郭家那两个兄弟一肚子坏水,李未央敢保证,今天齐国公若是心软留下了这个女子,明天他们就会找人参他一本,说他战乱期间淫人妻女之类的话……这样的罪名,纵然是国公府也是承担不起的!父亲多年来的清誉也要受到影响!
    宫中的事情败露,他们竟然还不肯死心,这一对兄弟,还真是歹毒!
    听到郭敦说的话,郭腾冷笑一声,道:“满口胡言乱语!梁家父母全都是知书达礼之人,梁小姐亦自幼熟读诗书,对于一个女子的闺门女训,三从四德,最是知道,从不肯越规失礼一步。在白州的时候,不是没有名门富户向梁小姐求婚的,她就是不为所动,依旧恋着三弟,可见她报恩之心了。便是到了大都,为了防止别人疑心,耽误了三弟的前程,我特意让她用歌姬的身份进府,到了府内她更是很难越雷池半步,见了面生男子,别说是说话,连看都难得看多一眼,可以知道她极为看重贞洁!我府中的人,哪一个不说她贤惠温淑的,似这般的女子,岂是金钱可以打动于她。我真是羡慕三弟,得到如此红颜知己,你真是要好好珍惜啊!”
    这一番话,把所有人都说得目瞪口呆。这郭腾字字句句都说梁小姐看重贞洁,所以才千里迢迢地来寻找齐国公以身相许,照着这架势,若是齐国公不肯收下人,岂非是白白耽误了人家小姐?!
    果然,梁玉姬又落下泪水来:“若是国公爷厌恶我,不愿意收留,那我情愿一头撞死在国公府门前!”
    一头撞死?!这样等于告诉所有人齐国公负心薄幸,丢弃了她?!郭夫人面上已将是怒到了极点,冷声道:“我夫君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来害他?!”
    谁知梁玉姬闻言,竟然扑倒在郭夫人面前,泣不成声道:“夫人,夫人!我不求做妾,只求为婢,甚至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让我伺候齐国公,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啊!”在白州的时候,的确有富户来向她求婚,只不过她父母皆亡,又无恒产,叔父死去之后,婶娘只是把她当成摇钱树,她当然不肯从命,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却遇见郭腾。她不管郭腾是什么目的,只想着要进国公府!因为郭素虽然年纪比她大许多,却面容俊朗,身家丰厚,更是堂堂的国公爷,若是她能够进门,凭借着她的年轻和手段,早晚有一天能够坐上侧夫人的位置,到时候,荣华富贵是指日可待!她自然要卖力演出了!
    郭夫人气得头都痛了,更是一腔怒火发不出来。她毕竟是国公夫人,对这样死皮赖脸的女人既不能打也不能骂,不管怎么做都会失掉身份,偏偏她又十分耿直,几乎浑身发起抖来。就在这时,李未央走到了她的身边,用手扶住了她,轻声道:“娘,古语有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父亲好心好意救了梁小姐,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郭府门口呢?传出去,岂非叫人家说咱们不够宅心仁厚吗?”
    郭夫人惊讶地看着李未央,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她不是还那样强烈地反对吗,怎么话锋一转,意思就变了?不光是郭夫人,在座的其他人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事实上,齐国公若是赶走梁玉姬,那些人一定会大肆宣扬,胡乱栽赃,说他不尊礼法,背信弃义,但若他留下这个女子,明天就会有一本奏章参到皇帝面前,说他出征在外如何与女子结交云云……一边是流言蜚语,一边是严厉诘问,不管怎么选择,郭家都会面临极大的难题。
    元英微笑着看向李未央,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处理这个难题……
    ------题外话------
    编辑:同姓氏应该是堂姐!你又头晕了!
    小秦:我去ShI了,别拦我!
    编辑:去ShI吧!
    小秦:你好无情你好无情你好无情你真的好无情!你师父一定是诸葛神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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