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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林家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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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4:16:43
  第十六章 更喜欢你
  顿了顿,陈容继续说道:『陈容只是一个妇人,终有思量不周全处。胡人于黄河堵截之事,只是猜测之语。陈容不敢以猜测之语耽误王公,只是想与诸位分道扬镳,另寻去路。』
  她说,她对自己的猜测并不那么相信,也不敢用这种猜测之语来强迫众人改道,只是想自寻去路。
  王公皱起了眉头,他沉呤一会后,转眼看向王弘。
  王弘盯了她一阵,道:『阿容可知道,各家族都派有护卫沿路探查?若是真有胡人,怎会没有人禀报?莫非,你指的是过河之后?』
  陈容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河对岸。』
  这一下,王弘皱起了眉头,他向左右说道:『派出几人先行过河,一探究竟。』
  他这是采纳了陈容的意见了。
  可是,陈容却还是毫无欢容,她再次说道:『无论对岸是否有胡人,陈容已不想过河了,王公,七郎,请允许陈容就此别过。』
  陈容的态度十分的坚决。王卓沉呤了。
  在他的身后,王五郎眉头皱了皱,他盯着陈容那美艳中透着清纯的脸瞅了一会,站起来拱手说道:『阿容何必急于离去?七郎都派人前去探查了,为什么不等一等?』他说到这里,又补充道:『你一弱质女流,身边护卫又不多,若是遇到了盗匪可如何是好?』
  王卓在一侧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阿容,你若相信你王伯,休得再说自行离去的话。退下吧退下吧,老夫还要用餐呢。』
  王卓连连挥手,已是不想再与陈容多谈。
  陈容怔了怔,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执意要离去,那就是不给王家人面子了。
  她抿了抿唇,半晌后才朝着王卓福了福,转身退去。
  当陈容退出十几步后,头一抬,便看到孙衍站在白杨柳下,那笔直如剑的身影。
  就在陈容向孙衍瞟去时,这个少年腾地转过身去,大步向队伍中走回。
  陈容心事沉沉,也没有在意他,低着头回到了车队中。
  她刚刚坐上马车,平妪欢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女郎,王公很是看重你啊。莫非他相中了女郎,想令女郎嫁给王家儿郎?』
  陈容一怔,她转眸看向王家人所在的方向。
  平妪的声音一落,尚叟已呵呵笑道:『正是正是,王公是何等样人?他定是相中了我家女郎。在这种时候,我们与王家人一分开,便是相见无期,王家子弟从哪里还能找到阿容这样的女郎?』
  听到这里,陈容皱起了眉头,她想到了这一路上,王五郎对她的态度,莫非真有此事?
  随着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荒原中已是一片喧嚣。所有的车队都停了下来,忙着休整,以及准备明日渡船用的船只。
  陈容发了一阵呆后,走下了马车。
  她的四周,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仆役。陈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片土丘前。
  她站在土丘上,望着远离众仆役五百米的地方。那里笑声阵阵,素缎呈环形铺开,初初看去,竟是入眼一片洁白。
  那里少说也聚集了七八百个士族!
  是了,各大家族都在这黄河岸汇集了。好不容易有个相聚的机会,众士族子弟自是不会放过。
  『你为什么不过去?』
  一个突兀的鸭公嗓从陈容的身后响起。
  陈容笑了笑,道:『就要过去了。』
  孙衍走上两步,与她并肩站在土丘上,沉默片刻后,他突然说道:『你好象有点慌乱,为什么呢?』
  陈容腰背一僵,转眼,她笑了笑,『我没有慌乱。』
  『你慌乱了!』
  『我说了,我没有慌乱!』
  陈容腾地转过身,朝着孙衍大声吼道。
  就着最后一缕残阳,孙衍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这种眼神很锐利,令得陈容有一种被看穿的狼狈。
  她连忙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孙衍收回目光,喃喃说道:『陈容,你才十五岁呢,怎么那眼眸中,藏了这许多心事?』
  陈容轻哼一声,恶狠狠地回道:『我没有心事!』
  孙衍却没有反驳,他望着天地交界处,过了好一会,他的目光转向士族们聚集的地方,说道:『你不是喜欢王弘吗?为什么不与别的女郎一样,靠近他,围着他?你呆在这个角落里,王家七郎可不会知道的。』
  喜欢王家七郎?
  陈容噗哧一笑。
  她转过头,子夜般的双眸笑盈盈地望着孙衍,道:『谁说我喜欢他了?』望着这个明明胡子刚刚生出,却老是装出一副大人样的孙衍,陈容调皮地眨了眨眼,对他说道:『比起他来,我更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嗖地一下,孙衍俊秀的脸变得通红!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的陈容,呆了呆,不由好奇地盯着他不放。在她的目光下,孙衍的俊脸更红了,他呼地一声转了过去,侧对着陈容,重重一哼,操着鸭公嗓怒冲冲地说道:『这种话,莫要信口胡说!』
  喝出这几个字后,他大袖一扬,快步走下土丘,竟是步履匆匆地冲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陈容的视野中。
  陈容傻傻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说道:『居然这么大的反应?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第十七章 美人也
  前方士族聚集的地方,笑闹声随着夜风不时飘来,引得陈容蠢蠢欲动。她要不是心事重重,早就跑过去了——难得遇到这等机会,如果能表现一番,对她日后大有好处。
  想了想,她回到马车中换过装,向众人走来。
  众士族所选的地方,是在树林外围的一片荒原上。不过这片荒原,地面上都铺了素缎。
  众人呈环形据塌而坐,塌上摆满酒肉糕点,身周飘摇着一根根火把。陈容一眼望去,发现位于南方的那角落里,燃烧的居然不是火把,而是蜡烛!
  居然在这样的旷野中用蜡烛照明,这不是烧钱么?
  陈容目光一转,提步向东边走去。那个角落里坐着的正是王家和瘐家的人。
  她这时,穿的是长袍大袖,踏的是木履,发简单地束起,打扮于随意中透着一种中性的洒脱。
  ‘哒哒哒’的步履声中,喧嚣中的众人不时抬头向她看来。只是一眼,便有不少少年痴住。
  陈容五官清艳,风情与众少女完全不同,如此打扮的她,又于清艳中透着慵懒,很是动人。
  这时的陈容,似是没有注意到众少年的目光,她继续‘哒哒哒’地向前走去,火把飘摇中,她的嘴角扬着淡淡的笑容。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王瘐两家所在的角落。刚刚靠近,她便听到王氏七女在那里叫道:『父亲父亲,我们为什么不也点上那些蜡烛?你看石家人那笑容,真是让人不舒服!』
  她的声音一起,十几个少年跟着附合起来。
  这时,王弘有点淡漠的声音传来,『石家是石家,王家是王家,我行我素便是,何必要学他人?』
  一言吐出,众少年同时安静下来。王氏七女惭愧地转过头,目光躲闪着避开王弘的方向,一瞟间,她看到了陈容,不由叫道:『阿容来了?噫,阿容这是什么打扮,不男不女的,不怕唐突了他人?』
  王氏七女地叫声,令得众子弟都转眸看向陈容。这一看,不少人双眼一亮。
  王弘也是双眼一亮。
  他朝着陈容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在他灼灼的目光中,陈容羞涩地一笑,她低着头福了福,缓步走到一处塌几上坐下。
  她的脸上挂着那羞涩的笑容,火光明灭中,红红的小脸宛如一朵盛开的月季。
  可羞涩中的她,步履却是从容的,宽大的袍服,束得细而小的腰肢,行动时摇曳生姿,风情俱现。
  这种种美丽,种种风情,并没有因她中性地打扮而削减,反而多了一分清水出自然的天然和随意。
  不知不觉中,王弘看痴了去。
  一个名士抿了一口酒,慢慢说道:『果是美人啊,竟令得谪仙玉树般俊美的王七郎也看傻了眼。』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向王弘看去。
  王弘咳嗽了一声,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在自己脸前挡了挡,苦笑道:『诸位目光灼灼,弘脸皮太薄,禁不得炙烧!』
  哄笑声四起。
  瘐志一边拍着大腿大笑,一边朝着陈容挥了挥手,叫道:『陈家女郎你坐过来。』
  说罢,他朝着王弘一指,『便坐这里来。』
  顿时,所有的目光,又聚集到了陈容身上,脸上。
  这些目光中,有少年们灼热地打量,也有少女们妒忌羡慕的眼神。
  陈容没有动,她垂下双眸,羞涩地一笑,道:『七郎之姿,是谪仙风骨。陈容凡女之色,不敢近也。』
  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低低笑道:『自那日送我一曲后,便一直见不到阿容的踪影,原来,却是‘不敢近’?』
  当着这么多人,他用那种低沉的,清润的,仿佛山间流泉般动听的声音,说着这样似有情似怪责的话,真让人的心酥痒难当。
  不知不觉中,众少女看向陈容的目光中,已是妒恨交加。
  陈容却是暗中好笑,想道:你堂堂丈夫,真要对我有情,为什么不主动接近我?反而要我一个女人主动?嘿,这个王弘说起情话来很动听,也是一个风流之人呢。
  四周女人们投来的目光太过逼人,在王弘地盯视中,陈容只是一笑,没有再回话。
  她不再开口,王弘地注意力,很快便转到了名士们的话题当中。
  这时,王五郎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陈氏阿容。』
  『恩?』
  陈容抬起头来。
  火光中,王五郎目光火热地盯着她。这是一种异于往昔的火热,看来王弘对陈容地看重,令得这个少年激动了。
  在陈容许多询问的眼神中,王五郎顿了顿,好一会才笑道:『对了,白日时,你为什么要自请离去?跟着我们不好吗?还是觉得我王家照顾不周?』
  他本来是想找点话题的,可一开口,语气中便有些咄咄逼人了。
  陈容摇了摇头,道:『五郎何出此言?我只是,只是心中不安。』说到这里,她的心情真的堵闷起来。见到王五郎还要开口,陈容连忙问道:『派出的护卫可有回来?河对岸情况如何?』
  王五郎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哪有那么快便回来了?反正,不管他们回不回来,明天大伙照样起程,照样渡河。』顿一顿,他又补充道:『刚才那些名士们说起,都是这个意思。阿容你太多虑了。』
  是么?
  陈容一阵恍惚,她在心中想道:算了,反正那人对这些士族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是,只是,我实在不想与他相遇而已……
  第十八章 布在对岸的陷阱
  因为第二天便要渡过黄河,赶回洛阳。众人休息了一个半时辰,便回营帐了。
  天一亮,车队便出发了。
  十里地,不一会便到了,当那滚滚水涛声在耳边奏响时,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一字排开,停满了河岸的船只。
  这些船人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望着这些船,那些士族子弟大声抱怨起来。他们抱怨的内容,无非是怎么这么多小船旧船啊,什么这船粗陋肮脏,不配他们的身份啊。
  一个名士大声喝道:『只有这些船了,后面的人想要渡河,还要临时造船才行。』
  另一个青年也大声叫道:『不要再说了,幸好我们动身得早,迟了,这种船也没得坐。』
  两个喝声一出,抱怨声渐渐止息。
  这时,队伍中的护卫开始整理队伍,准备上船。那些马车必须赶上大船,坐小船的,则是一些护卫和下人。
  不过,大船实在不多,分到最后,也有不少士族子弟坐上了小船。
  陈氏家族因为只有陈容一个主子,一路来,她又立功不小,便随着陈家的马车一起上大船。
  喧哗了大半天,眼看都到中午了,众船终于开动了。
  随着破浪而去的声音传来,陈容可以看到,那些小船上的人,都在祈求着风平浪静。
  大家的运气都不错,确实是风平浪静。也是,这阵子整个中原,都处于半干旱中,若不是如此,在这大河中遇到了暴风雨,那就真危险了。
  船只排成长龙,迤逦着驶向对岸。
  仿佛有一个甲子那么长,也仿佛只是一瞬,坐在马车中的陈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声,『看到河岸了!我们看到河岸了!』欢呼声惊天动地,远远传出。
  又过了二刻钟,突然的,一个惊异的声音率先响起,『噫,对岸那些黑点是什么?是人么?莫非,家族派人在此等候?』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昂头望去,嗡嗡而起的议论声中,欢呼声中,陈容一脸冷漠。
  渐渐的,外面地欢呼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五郎急急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陈氏阿容,陈氏阿容,你快来看看,外面这些,莫不真是胡人士卒?』
  这声音中,已带着惊惶。
  陈容掀开了车帘。
  她刚一露头,大船上的所有人,都掉头向她看来。这些目光中,有着希翼,惊愕,惶乱。望着这些人眼中的希翼,陈容苦笑起来,想道: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我一个女人能想出自救的主意?
  王五郎上前一步,紧张地盯着陈容,又问道:『阿容,你看?』
  陈容点了点头,她低声说道:『这些,是士卒。』她没有说胡人两字。
  一话吐出,王五郎腾腾地向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还算好的,周围的少年人,都已害怕得颤栗不已,身如抖糠了。
  一阵哭声从旁边的船上传来,一个瘦弱的少年嚎叫道:『怎会有士卒?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少年的哭声,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一时哭声四起,尖叫声四面而来。
  恐惧是会有传染的,转眼间,哭叫声,嘶喊声,跪地叩头声,尖叫声,还有疯狂地跳入河水中的声音,不绝于耳。
  慌乱中,船只开始失控。
  就在这时,王弘中气十足的厉喝声传来,『休得慌乱!船夫掌好舵!』
  那厉喝声十分响亮,在这种六神无主的时候,这声音一出,众人便如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慢慢安静下来。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大叫道:『返回去,我们返回去!』
  那喝声刚刚叫起,王弘便厉声叫住,『万万不可回头!万万不可回头!』
  好些人诧异地向他看去。而陈容等人则是转头看向后面——来的时候,众人只求走快一些,行进中没有半点章法。此时此刻,所有的船只都挤在一块,别说是掉头,便是掌舵的船夫一个不察,这些船也会撞到一起去。
  要知道,这些贵族多年生活在北方,连看到这河水都害怕,根本就没有会游泳的!回头说起来简单,可一个操作不当,只怕所有的船都会撞在一起,来个船翻人落水。
  就在众人频频回望,想着怎么回返转头时,突然,对岸和上游处,冲出了几十只大船。那些大船显然经过了改造,行进时十分迅速。转眼间,它们便冲到了众船的后面。
  在众人又惊又乱中,那些大船一字排开,挤着众船向岸边驶去!
  他们是在逼着自己上岸啊!
  众人明白过来,已是面白如纸。慌乱中,王弘嘶声喝道:『诸位稍安勿躁,只要不是胡人,便不足虑!』
  这话一出,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是啊,身后的大船和前方的岸边站着的,都是汉族人。只要是汉族人,就算那树起的旗帜表明,他们不属于晋王室,想来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众人的心中稍定。而这时,船以极高的速度在冲向河岸。
  在陈容的旁边,几个少年害怕得抖成了一团,那牙关叩叩的声音,不断传来。
  船靠岸了。
  船一上岸,如王弘那样的名士,便挺直了腰背,谈笑风生地向岸边走去。
  有了他们带头,众人也不再犹豫,不一会,连人带马车,都来到了河岸边。
  十几个名士下令众人把马车一字排开。然后,王弘走在最前面,他朝着那些屹立不动,面无表情的士卒们双手一拱,朗声叫道:『琅琊王七,率领并州诸氏前来见过。』
  他声音清朗地说到这里,右手朝后一划,指着众马车,朗声叫道:『身后财物,任君自取,我等只求诸君放我们一程,允我们白衣回归洛阳!』
  声音朗朗,直震云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大笑声传来。
  大笑声中,一阵马蹄声‘哒哒哒’地向众人直奔而来。就在这时,面无表情的士卒们动了,他们齐刷刷地退向两旁,让出了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一个紫衣青年策马疾驰而来。混合在他的笑声中的,是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暗紫色长袍。
  这个青年一出场,众人便是气为之夺。
  在这个时代,士族们喜欢的是那种中性文弱的美。可眼前这个青年,虽然有着时人喜欢的白净,却是五官棱角分明,眼神深邃,鼻梁微勾。
  就五官而言,这张脸几无暇疵,是苍天特意削制而成。最重要的是,那猎猎作响的暗色紫长袍,那一冲而来的气势,带着一种与文弱士人迥异的俊美!一种极为豪放,极为不驯,却又极为灼眼的俊美!
  那马冲到士卒中时,那青年翻身下马,龙行虎步地走来。
  他这么一下马,众人才发现,这个青年腿长身高,肩宽腰细,还没有走近,那气势便是逼人而来。
  他大步走到了王弘等人面前。
  青年转过头,朝着众人望来。他的双眼极为深邃,似乎有火焰在流动,也似乎蕴藏着无尽的黑暗。目光所到处,众氏族子弟已屏住了呼吸,向后退出一步!
  青年目光转向王弘,露出白晃晃的牙齿一笑。他双手一拱,朝着众人朗朗说道:『听闻诸位远道而来,冉闵不胜欢喜,特派儿郎们在此相侯。』
  ###
  注:这是一本架空历史,就算出现与历史上一样的名字,那也只是巧合,嘿嘿,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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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4:17:34
  第十九章 他
  冉闵笑得友善,可所有的士族只是盯着他,没有开口。
  王弘拱了拱手,盯着他问道:『冉闵?莫非是孔门十二哲中冉雍之后?』
  冉闵笑了笑,道:『正是。』
  两字吐出,人群中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嚣。
  这些门阀身份刻入骨髓的士人,对于中原大地上有哪些士族,哪些姓氏是名人之后,都一清二楚。有的人书简没有读过几本,对家族宗谱,却已倒背如流。王弘一开口,那些名士便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喧嚣声很小,每个人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似乎不想激怒眼前之人。
  王弘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君乃我中原正统,先祖还是圣人门徒。』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一刹,转而中气十足地问道:『不知郎君意欲何为?是将我们献给石虎?还是取财物以充军资?』
  他这话,语气中已有几分不客气了。
  这时刻,王弘还表情镇定,侃侃而谈,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士族,在听到‘石虎’两字时,已脸色大变。他们这一路南迁,便是为了避开胡人,可万万没有想到,都渡了黄河了,居然还是落到了胡人手中!
  而且,还是落到了最为可怕的石虎手中!那个石虎早就下过命令,只要你是胡人,不管你少了什么,衣服,财物,或者女人,都可以大大方方向汉族人索取!
  而这仅仅只是其一。
  王卓脸白如纸地站在那里,在他的身后,是同样颤成一团的王氏子弟。
  这时的他们,不止是绝望,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无边的悔恨:那陈家女郎明明是个料事如神的!他为什么不听她的意见?为什么不等上一二天,等斥侯回禀后再渡河?
  这种后悔,恐慌,在短短的时间内传遍众人。好些华服子弟站都站不稳了,有的更是压抑地哭泣着。
  冉闵背靠着他那高大的红色骏马,深邃的目光静静地扫过众人。
  冉闵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人带来一种冲天的煞气。何况此时,他的目光中跳跃着阴烈的火焰?那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缩成了一团。
  望着这些畏畏缩缩的晋人,冉闵慢慢直起身来。
  他身材高大,这一站直,更显伟岸。他那闪烁着火焰和无底黑暗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后,突然暴喝道:『不要哭了!』
  喝声一止,哭泣声戛然而止!
  冉闵松开马缰,向前走出两步,随着他的走动,众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两步,只有王弘等名士一动不动,面带微笑,从容地望着他。
  冉闵见状,薄唇一扯,眉头一皱。
  他是何等威压?这眉头刚刚皱起,只听得‘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却是几十个士族子弟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冉闵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转头盯着众子弟,声音清亮地喝道:『休要慌乱,莫忘了你们乃是堂堂丈夫!』
  喝声一出,众子弟还是颤栗不已,倒是几个名士双眼一亮,相互看了一眼。
  这时,冉闵声音一低,温和地说道:『诸君休要害怕,你们性命不会有失,钱物亦不会有失。』
  一句话吐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那些正在哭泣的,这时刻也睁大了泪眼,愕愕的,满怀希望地望着眼前这个俊美无畴的男子。
  冉闵一笑,目光转向众名士,右手朝洛阳方向一指,道:『诸君请上马车!冉闵不才,愿一路护送诸位君子回归。』
  ……
  众名士相互看了一眼后,王弘上前一步,朝着冉闵一拱手,朗声问道:『冉君的意思是?』
  冉闵咧嘴一笑,白森森地牙齿寒光渗人,『没什么意思。北方的汉族人纷纷南迁,胡人知道后,早在这附近等候。我不想让他们又多了些军粮,便横插一手而已。』
  这话一出,嗡嗡声四起。
  王弘等人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打量着冉闵,冉闵俊美的脸上笑容淡淡,好整以暇地任由他们打量着。
  这些人中,只有陈容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嗡嗡声越来越大,众人还在交头接耳着,他们目光躲闪地打量着冉闵,脸上神色又惊又疑。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弘突然转过头来,朝着人群中寻去。
  他看到了低眉敛目,平静得宛如一口死井的陈容,脚步一提,向她走来。
  这时刻,好些人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要知道,这一个队伍中,王弘名气最大,本是众人的主心骨。
  王弘来到了陈容身侧,他朝王卓等人点了点头后,转向了陈容,拱手问道:『阿容以为冉将军所言是虚是实?』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大事来询问一个小小的女郎。
  一时之间,愕然者不知凡几。
  冉闵也呆住了,他饶有兴趣地盯了陈容一步,大步一跨,旁若无人的向她和王弘走来。
  他走得很快,所有人都自动让道,转眼便到了王弘身后。
  所有的目光都聚齐到了陈容身上。
  陈容朝着王弘一福,低下头回道:『将军见到我们,都自称汉族人姓氏了,他的话,自无虚言。』
  王弘盯了她半晌,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此人不出虚言的名声,我亦听过。』说到这里,他苦笑起来:他们已是玷板上的肉,这个冉闵是想煮了还是砍了,他们半点办法也没有。向陈容一个少女询问,纯粹是多此一举。
  不过话说回来,短短一路,这个少女便三料三中,她的话,也许可以一信。
  就在这时,冉闵的哈哈大笑声从王弘身后传来,『想不到,我冉闵纵横多年,知我者,却是一个美貌的小姑子。』
  大笑声中,他腾地转身返回,那暗紫色的长袍,被河边的风一吹,猎猎作响。只见他纵身一跃,跨上了那匹雄骏的红色宝马,右手一举,厉声喝道:『起程——』
  陈容清楚地注意到,虽然他说她‘知他’,可他的目光清澈之极,那脸上,看不到半点少年人对美色的在意。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4:18:53
  第二十章 局势
  随着冉闵一走,众士兵也踏着整齐的脚步向前走去。士族众人在王弘的带领下,跟在了冉闵的身后。
  这时刻,大伙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陈容,他们实在不明白,王家七郎为什么会问策一个小姑子!为什么那小姑子说了可以相信冉闵后,王家七郎似是心神大定?
  马车滚滚中,地面上灰尘冲天,转眼间,车队便上了官道。
  官道上沆沆洼洼,在这种干旱的时候,地面上处处都是很深的车轮印。王弘皱紧了眉头,不由驱着马车靠近冉闵,拱手问道:『郎君,这地上,怎有如此多的车痕?』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安。
  冉闵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王弘。
  他的长相在十分的俊美中,带着十分的煞气,整个人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光是眼神便可把人灼伤。此刻他这么一望,众子弟低头避过,王弘等人却是心中一沉。
  冉闵淡淡地说道:『大伙都忙着南迁,车印当然多了。』
  王弘心中大揪。
  不等他开口,王五郎已急急地问道:『郎君此言何意?他们靠洛阳如此近了,为什么还要南迁?』
  王五郎的声音很响亮,一时之间,人群中私语声大止,众人都抬起头来,等着冉闵地回答。
  冉闵抬头看向前方,声音淡漠中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阴沉,『为什么南迁?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胡人众多!』
  他是说了这里胡人众多。可是,这是洛阳啊!这是晋王室的都城啊。难不成,局势已坏到了这个地步?
  众人开始惊惶起来,嗡嗡声中,又有哭泣声传出。
  眼看那嗡嗡声越来越响时,一直看着前方的冉闵暴然喝道:『都给我闭嘴!』
  这喝声,含着一股冲天杀气。众氏族子弟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安静中,冉闵冷冷地说道:『死则死耳,堂堂大丈夫,怎能动不动就落泪?哼!实让人不耻!』
  他这话已有点重了,这些氏族子弟,平素养尊处优,处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算冉闵威煞惊人,在他们眼中,也只有文弱洒脱的名士,才是真丈夫。眼前这个,不过是个野蛮匹夫而已,虽然这个匹夫俊美之极,气势不凡,便如雪峰掩藏下的火山。
  一时之间,已有不少人对着冉闵翻着白眼了,可是,他们也只敢翻一翻白眼,眼前之人可是一个煞星啊。
  王弘沉着脸,他怅怅地望着洛阳城,半晌半晌,他低声问道:『如今的洛阳城,是一座空城了?』
  冉闵回道:『尚有十之二三不曾搬离。』
  顿了顿,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瞅着王弘,道:『何去何留,君可想好?』
  王弘也直视着他,率然问道:『冉君可知,那些洛阳人去哪里了?』
  『建康。』
  建康?那又是千里之远啊。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阵惶惶不安地声音。
  王弘沉声问道:『那,君此次护送我们,是到洛阳了?若是我们想继续前行呢?』
  冉闵哈哈一笑,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是不信我?放心,过了这百里路,是去洛阳还是去建康,随你们的便。』
  众人大喜,王五郎大声叫道:『冉君此言当真?』
  回答他的,是冉闵的冷哼声。
  见他似是不高兴,一众还想确认两句的士人们,同时闭上了嘴。
  绵延几十里的车队,激起的灰尘都冲上了云霄。走着走着,一队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远的,一个操着怪异中原口音的壮汉大叫道:『是汉族士人,是大队的汉族士人。』这声音中,充满着狂喜。
  就在那声音落地,百数个胡人壮汉向大伙一冲而来时,只听得『嗖嗖嗖』一阵破空声,众士卒也不用冉闵下令,同时弯弓搭弦。转眼间箭下如雨,数百支如筷子一样的长箭,寒森森地杵在了胡人马蹄之前!
  众胡人急急拉停奔马,踉跄地退出几步。过了好一会,那壮汉高声叫道:『你们是哪族的?』
  几十个整齐肃杀的朗喝声传来,『我家将军,石闵是也!』
  ‘石闵是也’四个字一吐出,那壮汉马上急急叫道:『原来是天王石闵在此?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他慌乱的声音一落,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跟着传来,『天王勿怪,我们只是路过此地。』
  那百数悍勇的胡人,同时掉转马头,如风一般冲向远去。这速度,已胜过他们来的时候了。
  众氏族子弟面面相觑。
  这一幕,超过了他们地见识,在他们地认知中,胡人总是如虎如狼,通常情况下,一个胡人可以对付四五个汉族人士卒。从来,只有汉族人听到胡人来了,闻风而逃的,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有胡人看到汉族人也闻风而逃!
  天王,好响亮的名号!
  王弘示意马车向前,他来到冉闵身后,慎而重之地朝他一拱手,朗声道:『君,丈夫也,刚才是弘失言。』不管如何,一个能令得胡人闻风而逃的汉族人,是值得尊敬的。
  他顿了顿,诚恳地问道:『以郎君看来,我们若是赶往建康,可否顺利?』
  『通往建康之路,已被氐族和鲜卑族人占据。你们若是执意前去,只能沦为胡人军粮。』冉闵的声音依然淡漠,并没有因为王弘的尊敬而生变化。
  ‘军粮’两个字,他说得简单随意,可知道这两字含义的人,不由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胡人以人为食,这所谓的军粮,是指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啊。
  王弘深深一揖,朗声道:『敢问郎君,这天下虽大,可还有我们的去路?』声音中,已有了悲凉萧瑟之意。
  王弘这话一出,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阵压低的低哭声。
  这一次,冉闵没有出口阻止。他沉吟了一阵,道:『你们可去南阳。通往南阳的官道,是属于我的势力范围。南阳王司马莫坐拥雄兵,短时间内,那里绝对安全。』
  『谢郎君指点之德,护送之恩,照顾之谊!』
  王弘这人,曾经周游各地,他的见识,比起在场的这些氏族都要深而广。因此他可以清楚地判断出,冉闵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在王弘和冉闵侃侃而谈时,陈容一直把车帘拉下,安静地呆在马车中。自从冉闵出现后,她都安静得异于常时。
  突然间,她的车帘一晃,却是少年孙衍伸头凑向她。他定定地盯着她,操着鸭公嗓说道:『冉闵当真可信?』
  陈容点了点头。
  『我的父母家人,便被鲜卑人当了军粮。』
  少年突兀地道出这么一句话。恍惚中的陈容愕然抬头,向他看来。
  沉默了一会后,陈容低声说道:『过去了,别再悲伤。』
  『我不悲伤!血债还要血偿,我不能悲伤。』
  孙衍慢慢地挺直腰背,目光盯着冉闵,喃喃说道:『胡人都怕他,胡人竟然怕他!阿容,你说此人可以投靠吗?』
  陈容一呆,她瞪着孙衍。
  这阵子,随着孙衍不再沉于悲伤恨苦中,饮食睡眠不被耽误,他的面容越来越红润,五官也越来越显得俊秀白嫩。那白嫩的肌肤,剑眉下明澈的双眼,挺直中透着秀气的鼻梁,红润的唇,都使得这个少年的俊秀,带着一种近乎中性的美。
  此刻,坐在马背上的他,身形瘦削,腰细不盈一握,从侧面看他的身影,看他那白嫩俊秀得妖娆的面容,再想到他出阵杀敌的模样,不知不觉中,陈容的脑海中泛起了一句话:『英雄弯下杨柳腰……』
  在她出神时,孙衍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她。
  望着望着,他那清可见底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恼怒,那俊秀太过的脸上,也现出一抹红晕。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陈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喝道:『陈氏阿容,你敢小看我?』
  陈容一凛,她连忙收回目光,果断地回道:『无,断无。』
  孙衍重重一哼,手中马鞭一甩,策着马向前冲去,丢下一句又羞又怒的话,『陈氏阿容,你,你,我会让你后悔的!』
  陈容傻呼呼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过了许久,她才喃喃说道:『我都没有说出来……』
  第二十一章 族人来到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这一次的马蹄声,气势十分浩大,烟尘高举,弥而不散,少说也有四五千人。
  转眼间,那队伍出现在眼前,望着那支飘扬着狼头的旗帜,几十个汉人同时叫道:『胡族——』
  只是两字,恐惧之情毕露。
  就在这时,那千人队中,发了一阵干嘎的笑声,一个人操着怪异的汉族人口音大叫道:『汉族人,好多的汉族士人。哇哈哈哈。』
  笑声无比张狂。
  嗖嗖嗖,不知不觉中,所有的士族都转过头看向冉闵,表情又是慌乱又是不安,更多的,还是绝望。他们知道,拥有五千精骑的胡族意味着什么!冉闵的士卒只有区区八百啊,他怎么可能是对方的敌手!别说是他,五千精骑,就算是十万晋国士兵遇上,也通通是溃败收场!
  在众人地注目中,冉闵神色淡淡,一双黑而晶亮的眸子,闪动着冷漠的光芒。他好整以暇地朝那方向望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转过头,继续策马前行。
  这片刻功夫,那数千人的队伍已冲到了车队五百步内。
  在众人地期待中,再一次,众士卒弯弓搭箭,箭指长空!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士卒中传来,『放!』
  『嗖嗖嗖嗖——』
  破空声不绝于耳,转眼,又是数百支长箭如筷子一样,寒森森地杵在那些胡人马蹄前。
  众胡人骑术高超,他们同时一勒马绳,在令得群马发出一声长嘶后,停了下来。
  一个头戴面具的青年胡人策马冲出,喝道:『尔等何人?』
  他问的,自然是护送氏族们的士卒。
  再一次,几十个士卒同时回道:『我家将军,石闵是也!』
  那戴着面具的胡人明显一惊,他勒着马人立而起,叫道:『天王石闵?』
  『正是——』
  那胡人闻言,皱起了眉头。以他的眼力,一眼可以看出,护送这支士族队伍的,只有一千不到的士卒,可他的身后,却有五千精骑!
  看到这胡人迟疑,众士族完全慌乱了,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看向冉闵。
  他们看到的,同冉闵的背影,他还在不紧不慢地驱着马向前驶去,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是了,他当然不在意了,就算真地拼斗起来,他大可丢了我们离开。众氏族子弟闪过这个念头,心中惊惶更甚。
  这时,胡人后面一个青年策马上前,低声说道:『四哥,何必犹豫?你看这么多马车,这里面都是财宝啊。不过是些愚笨如羊的晋奴,有甚么可怕?』
  戴着面具的青年冷冷地回道:『他是天王石闵!』
  说出这句话后,那面具青年朝着石闵的方向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原来是天王在此,冒犯勿怪!撤——』
  丢出这句话后,那支精骑前队转后队,开始缓慢的,极有条理地向后退去。
  一直到那支队伍退去了二三里路,直到他们激起的烟尘越来越不可见,众士族才齐刷刷地转头,再次看向冉闵。
  冉闵依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那夹着大红骏马的双腿,还一晃一晃的,显得十分悠闲。
  安静中,王卓低低地说道:『这冉闵,竟能让胡人惊惧如此?』声音中,尽是不敢置信。
  事实上,所有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瞪着冉闵。过了好一会,一阵压低地议论声四面而起。
  不过,经过这么一下,众人明显放松了:只带着八百人,便不把胡人五千精骑放在眼中,有这样的人护送,他们还怕什么?
  队伍还在不紧不慢的前进,这时,一个俊俏之极的少年策马冲到了冉闵的身边,与他说起话来。
  这个少年,王氏和瘐氏众人是识得的,他是那个一直与陈氏阿容同行的孙家小郎。也不知这小郎在与冉闵说些什么?
  众人大是好奇,频频向两人张望。
  过不了一会,众人便看到孙家小郎策马退到了冉闵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经过了两波胡人后,路中明显清静了。
  如此走了两日,第三天,车队已离开黄河岸近百里。
  这时,一阵哄闹声传来,闹声中,王五郎大叫道:『陈氏阿容,快快出来,快快出来,你的族人到了!』
  族人?
  是了,是应该这个时候到的!
  陈容淡淡一笑,掀开了车帘。
  车帘外,王五郎显得十分欢喜,他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陈容,笑道:『是你本族的一支哦,这下好了。』
  好了,为什么好了?
  王五郎见陈容神色不动,转头向尚叟喝道:『快领着女郎去见过亲人。』
  『是。』
  陈容的马车驶去了,挤开人群,向着前方一支刚刚加入的队伍赶去。
  此时,那支队伍中的几个长者正围着冉闵。在离他们五十步处,一个美丽文弱,与陈容差不多大小的少女,正仰着头痴痴地望着冉闵,眼睛中闪动着欢喜,痴慕,以及渴望的光芒。
  看到这情景,陈容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与陈容同一辆马车的平妪一边瞅着王五郎,一边欢喜地朝陈容说道:『女郎,我看这王家五郎是真喜欢上你了。现在看到你的族伯来了,竟是那么欢喜。嗯,说不定今天晚上他便会求娶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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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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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容的马车,转眼便驶到了队伍前列。
  几个长辈正在与冉闵说着话,陈容不便打扰,便安静地呆在一侧。
  那个美丽文弱的少女,这时终于收回了目光,她转眼看到了陈容,便在婢女地扶持下走近,望着她笑道:『你便是阿容?方才众人说起你,都赞不绝口呢。』
  说到这里,少女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叫陈微,是你族姐。』
  陈容当然知道她是她的族姐。
  她垂下双眸,低声问道:『见过姐姐。』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自己绞着衣角的手有点紧。陈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松。
  陈微小脸红红的,秀丽的眉眼间,带着少女春心萌动后的羞喜。她再次朝着冉闵痴痴地望了一眼,竟是不管不顾地跟陈容说道:『阿容,你说他,是不是真丈夫?』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冉闵了。
  陈容转头看向冉闵,这时刻的他,俊美的脸上笑容淡淡,黑眸中的阴火也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温文得很。
  陈容望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淡淡地说道:『恩,他是真丈夫。』
  得到陈容的肯定,陈微的小脸更红了,她喜悦地望着冉闵,快乐地说道:『原来阿容也觉是他是真丈夫?太好了。』她的脸都红到颈子了,陈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朝陈容说道:『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阿容,便心有好感,便什么话都想对你说。』
  是么?陈容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垂下双眸,微笑道:『姐姐便如莲花,纯净出于天然。』
  陈容这评价一出,陈微大喜,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陈容,第一次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陈容身上。
  望着陈微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得意,陈容不由一怔:真是,她居然忘记了,经过这一路的三料三中,她已不是以前的陈容了。她说出的评价,已有些份量了。
  这时,围着冉闵的众长者已经散开,一个中年文士朝着陈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陈容连忙赶过去,走下马车,朝着那中年文士盈盈一福,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平城陈容,见过族伯。』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说道:『阿容是吧?不必自我介绍我,我知道你父兄是谁。一年前,你父兄见过我后,便跟着众人去了建康。』
  顿了顿,中年文士朝着陈微招了招手。
  陈微的目光连忙从冉闵的身上收回,红着小脸跑到父亲身边。
  中年文士转向陈微,慈爱地说道:『微儿,阿容父兄不在,我们便是她的家人,你们姐妹当相互照顾才是。』说罢,他又对陈容说道:『你父兄既然不在,我便是家长,到了南阳,你与微儿住在一起。』
  陈容抿了抿唇,想要改变些什么,可她想了想,还是低声应道:『是。』
  陈微抿唇一笑,欢喜地说道:『知道了父亲,刚才我与阿容说了很多话呢,她还说我如莲花一般呢。』
  这语气中带着几分天真,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摸着她的头摇头道:『你呀,就是长不大。好了,你与阿容去玩吧。』
  陈微格格一笑,蹦跳着跑到陈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便向众人中冲去。只是跑着跑着,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朝冉闵望去。
  一望着那个俊美伟岸的男子,陈微的小脸又红朴朴的了。
  就在这时,也许是感觉到陈微的目光,冉闵突然回过头来,深邃的目光如电般瞟过两人。
  嗖地一下,陈微脸红过颈,她连忙低下头来,脑袋都埋到胸口了。
  冉闵见状,诧异地挑了挑浓眉,他朝着两女细细盯了一眼,脚步一提,竟是向她们走了过来。
  陈微牵着陈容的手,不由颤抖起来,她哆嗦地问道:『他,他过来了,阿容,怎么办,怎么办?』声音中又羞又喜又是惶恐。
  陈容静静地迎着那个大步而来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是过来了而已,又不吃人,怕什么?』
  说是这样说,那宽袍大袖中的左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前世时,她一直都不懂这个男人的。后来的岁月中,她无数次想起这个情景,便会想着,这男人多半是对族姐很有好感,所以才会向她们走来。
  重来一次,终于可以把一切看个分明了。
  这时,冉闵走到了两女之前。
  他身量很高,这般站在两女面前,直是居高临下,气势逼人而来。不知不觉中,陈微已浑身颤抖起来。
  陈容平静之极,她眉目微敛,目光不曾看向冉闵,也不曾看向陈微,她只是这般站着,似乎并不知道,他就在她的面前。
  冉闵盯了陈微一眼,转眼看向陈容,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声音低沉略沙,十分动听。
  是了,前世时,他一开口也是这一句。
  这一次,陈容没有抢答,她的目光转向族姐,等着她先说。
  陈微涨红着脸,朝着冉闵慌乱地一福,讷讷说道:『我,我,我叫陈微。』
  冉闵的目光转向了陈容。
  陈容嘴角动了动,低声说道:『我叫陈容。』
  冉闵点了点头,道:『陈氏阿容?我知道你。』前世时,他没有说这句话,他当时目光看向她执鞭的手,问道:『你喜用鞭?』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似是刚想应是,一想到世俗之人对用鞭女子地看法,又连忙把鞭子藏到身后,说,‘这是别人的,我不过拿来玩耍玩耍。’
  冉闵说‘我知道你’,几个字虽然简单,可他一吐出,陈微那羞红的小脸,却是嗖地变得惨白,她抽回了握着陈容的手。
  陈容瞟了陈微一眼,这次没有回答冉闵。
  冉闵深深地盯了陈容一点,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陈容的视线里,陈容还是一动不动,陈微也一动不动。
  突然间,陈微呼地转身,冲回了她的马车中。
  望着陈微离去的背影,陈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暗暗忖道:难不成,他对族姐也不过如此?以前我以为他看到族姐第一眼便喜欢上,只是胡乱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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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一眼赔一生
  就在陈容发呆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阿容?』
  是王五郎的声音。
  陈容回过头来,嘴角扬了扬,说道:『见过五郎。』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王五郎从马车上跳下,来到陈容身边,迟疑了一会,问道:『阿容,刚才你的族伯可有说,你父兄如今在建康,是个什么样子?』
  陈容诧异地看向他,『什么样子?』
  王五郎道:『就是说,你父兄现在当了什么官?』这句话刚出口,王五郎忙又连声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陈容望着他,笑了笑后,在他转过身时,突然回道:『似乎还是个八品的治中从事吧。』
  这话一出,王五郎脚步一顿,他皱起了眉头,表情有点严肃地问道:『你兄长呢?』
  『好似也只是八品。』
  『是吗?』王五郎的声音中带着失望,他朝陈容点了点头,向后退去。
  他刚刚离开陈容,王氏七女便驱着马车靠近过来,她朝陈容望了一眼,问道:『五哥,她怎么说?』
  王五郎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道:『父兄都还是八品小官。』
  王氏七女冷哼一声,说道:『众士族回到建康后,升官加爵是常事,没有想到她父兄这般无用,居然还是八品小官。』她说到这里,目光转向王五郎,认真地说道:『五哥,既然如此,你就不能娶陈容为正妻了。』
  王五郎点了点头,他迟疑地说道:『可是,纳她为妾的话,她不会肯吧?』他目光转向陈容,阳光下,陈容那清艳的小脸华彩照人,望着望着,王五郎的心砰砰跳了一下。他说道:『此乃大事,我还是跟父亲商量一下。』顿了顿,目光果断地从陈容脸上移开,咬牙决定,『我便跟父亲说,回到南阳再议此事。』
  这时,车队再次起程了。
  陈氏的队伍中,中年文士陈元哈哈一笑。
  他这笑声十分响亮,众陈氏子弟诧异地转过头看向他。
  对上众人的目光,陈元得意地说道:『真没有想到,阿容如此聪慧不凡。好,好,好!』原来是说陈容啊,众少年点了点头,不再在意——早在陈元与冉闵说话时,他们便混在众士族子弟中,关于陈容的事,也早就听说过了。毕竟,陈容一个少女,却能三料三中,这事稀罕中透着不凡,很容易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陈微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兄长们说起陈容,先是嘴恨恨地一扁,转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牙,掀开了车帘。
  陈微喝令马车靠近陈容,隔着车帘,怯怯的,温柔地说道:『阿容,方才是姐无礼了,莫怪。』
  她的声音一落,陈容呼地一声掀开了车帘,车帘后的她,一脸委屈不解,『姐,我就不明白了,刚才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陈微一怔。
  她细细地盯着陈容,见她的委屈不似作伪,咬了咬唇,低下头轻声说道:『阿容,你,你怎么与冉闵将军相识的?』
  陈容不解地看向她,奇道:『大伙不是都在说我料事如神吗?他也听过啊,自然就相识了。』
  陈微恍然大悟,她绽颜一笑,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我还以为他欢喜于你。』
  是么?
  陈容望着眼前这娇娇怯怯的族姐,眼前又是一阵恍惚,不知不觉中,她的拳头再次握紧。
  不过转眼,她便松了开来。
  陈微见陈容不答,抬起双眸盯着她,认真地说道:『阿容,你不喜欢他吧?你告诉我,你不喜欢他。』
  陈容抿唇一笑,垂下双眸,慢条斯理地说道:『姐,这婚姻大事乃父母所定。』
  她刚说到这里,陈微马上回道:『我父亲有意把我许配给他,阿容,只要你不喜欢他便行。』陈微抬着头,瞅着车帘晃动间,脸色明暗不定的陈容。瞅着瞅着,她的心有点揪得紧,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族妹,虽然长相不一定比自己美丽,可她长得勾人,风仪与所有女郎都不相同,如果她愿意,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她一个支族庶子的庶女,自己一个本族嫡子的庶女,论身份而言,自己高了她一大截。
  陈微的表情有点急迫。
  陈容见状,眉头一挑,想了想,她转向人群中,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又看向那个俊美阴烈的男人。
  盯了他一眼,陈容暗中冷笑一声,垂下双眸,羞涩地说道:『姐,别老说喜欢不喜欢的。』说到这里,她扭捏地侧过身,背对着陈微。
  这,却是没有答应了。
  陈微只觉得心中笼起了一层阴云,她咬着唇,想要再追问,终是有点不好意思。
  转眼,又到了黄昏时了,车队开始停下,仆役们则忙着扎营煮饭。
  自从两波胡人都被冉闵吓退后,车队中的众士族,都对冉闵起了感激之心。大家都知道,今天要不是有他相助,他们的命运堪忧。
  不知不觉中,冉闵的身边围着众名士,如王卓那样的长者,也都坐在他的身边,对他执礼甚恭。
  这些,冉闵似乎没有感觉到,他没有理会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名士长者,自顾自地低着头,用布细细地擦拭着一柄双刃长矛,这矛两头施刃,夕阳中,那刃尖寒渗渗的,隐隐中,还有拭不尽的血迹渗出。
  过了一会,说了几句话却得不到回应的王卓皱起了眉头,他站起身,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又一会,众人都不满地站了起来,与王卓一样转身离去。
  到得后来,还坐在冉闵周围的,只有王弘了。此时的王弘,正低着头调试着他的琴,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嗜血的匹夫正在他的身边,不懂风情地摆弄着兵器?
  陈微咬着唇,有点担忧地说道:『他,众人都这么看重他了,他怎么不珍惜,好好谈论一下风月玄理,却摆弄着什么兵器。只希望父亲不会改变主意。』
  陈微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陈容,见她只是怔忡地望着冉闵,不由叫道:『阿容,阿容,你在看什么?』
  她直叫唤了几声,陈容才似猛然醒转。只见她嗖地一声转过头,纵身跳下马车,理也不理陈微,便这般大步冲向远方。
  陈微见状,把唇一咬,脸上尽是恼意。
  这时刻,急急向前走去的陈容,双手握成拳,想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前一世,她便是在这一刻爱上那个男人。
  只是一眼,便赔上一生!
  第二十四章 真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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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容在冲出五十步后,突然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来,然后,她嘴角含笑,缓步走回。
  陈微看到陈容走近,重重一哼,拉下了车帘。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陈容并没有走到她身边,向她赔礼,而是继续前行,以一种极闲适,都雅的步履走向王弘,也,走向冉闵。
  不一会,她来到了王弘身侧,陈容挥退随之跟来的平妪等人,在王弘的素缎上坐下。
  这一下,她做了在场所有的少女们都渴望做,却不敢做的事,顿时,众女同时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向陈容。
  正专心致志地调着琴的王弘,突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转过头来,这一回头,他看到的是双手抱膝,望着天际怔怔出神的陈容。
  王弘哑然失笑,低沉地说道:『卿卿难得伴我而坐,却是为欣赏天边闲云而来么?』声音微沙,情意隐含。
  因此,声音一落,众少女同时愤怒地瞪向陈容,而王五郎则嗖地抬头,眨也不眨地打量着陈容,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挣扎为难。
  陈容懒洋洋地转过头来看向他。在对上他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眸时,陈容的眼神依然清澈。
  她嘴一扁。
  然后,她直视着王弘,以一种认真却又自然之极的态度,舒缓地说道:『七郎,你看那白云何等自在?想来没有暴风,它是可以永远这么自在下去。可暴风一来,它要么把满腔郁愤,化身雨箭,清洗大地。要么,它便在那里,风吹散了也罢,风把它卷成乌云也罢,化成雨也罢,只要它记得自己本是天地间的一片闲云,便能真自在。』
  她那黑不见底的明眸,对着王弘,对着转头看来的冉闵,慢慢弯成了月牙儿。然后,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道:『以我看来,七郎和冉君,都是世间真丈夫。』
  她站起身来,『真丈夫,这世间不多矣。』说罢,她施施然地转身离去,把挑眉扬唇的王弘和错愕着凝视于她的冉闵都丢到了身后。
  陈容的声音并不高,只够这两人听清。
  她一抽身,几个少女便围上了她。一个尖下巴秀丽的少女瞪着她,问道:『你说了什么?』
  另一个少女也叽叽喳喳地说道:『快说,你说了什么?七郎清静时不喜欢他人靠近。你为什么能靠近他,还令得他笑得这么开怀?我说陈氏阿容,这两个俊美丈夫都不是你配得上的,你还是走远些吧。』
  这少女刚说到这里,便对上了陈容的目光。
  她这目光,隐隐有着煞气。
  少女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陈容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配得上又如何?配不上又如何?』说罢,她甩袖离去。
  这时的人崇向清谈玄谈,喜欢对一句话翻来覆去的思量。陈容这句话虽然简单,却也令得旁边听到的人,开始寻思起她的话外之意。
  不一会,陈容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她似是没有看到频频张望的陈微,呼地一声把车帘拉上。
  一坐回马车中,陈容的嘴角便是一扯,露出一抹冷笑来。
  随着夜幕越来越深,火把光络绎燃起,照亮了整个荒原。
  如往常一样,众士族子弟以素缎铺地,各聚成堆,谈笑风生。
  王弘靠着塌,一边仰望着天空的明月,一边说道:『‘满腔郁愤,化身雨箭,清洗大地。’冉闵,那陈氏女郎对你极推崇啊。』
  冉闵与他不同,他是琅琊王氏的人,可以说,光是这个姓氏,便使他拥有了无数道光环,凭着这个姓氏,他做什么事,都会被人解为风雅,如果再做两三件值得一提的事,便登上名士席位了。
  而冉闵这个人,小名棘奴,虽然先祖不凡,可他自己的父亲,却是一个胡族蛮人的义子,一个连姓氏都改了的男人,不管他做了什么事,都很难得到中原士族的看重。
  陈容那番话赞美肯定了他们两个。这种赞美,对于王弘是锦上添花,对于冉闵来说,却很罕见。
  冉闵双手抱胸,嘴里叨着一根青草,闻言转过头来,深邃阴烈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
  月光下,人头耸动,衣履飘香,明明是逃难途中,却仿佛是在名山胜水里。他目光一扫,略略划过众人,也不停留,便再次投向了天空。
  他没有回答王弘的话,王弘也闭上双眼,仰着脸感受着秋日凉风的拂拭,没有再开口。
  两人便这样沉默着相邻而坐,都很自在,也都没有理会对方。
  于此同时,陈氏家族这一队里,陈容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品着糕点。在她的身前,是与众女嘻嘻哈哈的族姐陈微。
  这一晚上,陈微看到陈容,都是沉着脸,没有半个好脸色。
  可是,直到现在,陈容还没有为她的无礼向陈微道歉。本来,陈微的身份远高于陈容,她能够与陈容笑脸相对,已是屈尊降贵了,至少,别的陈氏本族的少女便做不到这一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倒是陈微耐不住了,她向后靠了靠,扁着嘴郁郁地问道:『方才你跑到王七郎那里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看你的眼神有异?』
  陈微的这句话,是众女都想问的,此次她一开口,坐在陈微身侧,听到这番话的两个陈氏女郎都转过头来看着陈容,等着她回答。
  陈容慢慢地吞下一口糕点,道:『无事,我不过是向王七郎讨教弹琴的手法。至于冉将军,他可能是见我大胆吧。』
  陈微的左侧,一个女郎哧笑回道:『你确实大胆。』
  陈容没有理会。
  那女郎瞪了她一眼,问道:『敢在七郎面前说琴,难道,你的琴弹得甚好?』
  陈容依然没有回答,她只是放下手中的糕点,转向身后的平妪说道:『把琴拿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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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买粮
  陈微大吃一惊,笑道:『阿容,难不成你想奏琴?』
  陈容笑了笑,点了点头。
  三女同时哧笑出声——这一路来,除了几个名士外,再也没有人动琴瑟之物。因为众人知道,这几千人的队伍中,不知有多少高人在,自己千万不要取媚不成反成献丑。
  现在陈容这么一个小小女郎,竟敢当众奏琴,莫非,她的琴技当真有那么好?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陈氏阿容当真胆大啊。』
  陈容头也没有抬,只是淡淡地回道:『心起时,琴音可平之,心平时,琴音可舒之。不过奏琴抒怀而已,怎说得上胆大?』
  众人一怔,几个刚要开口的少女连忙住了嘴。她们自是听得出,陈容这一番话说得极高妙。在这当口她们再说任何的话,都会被它的高妙衬得庸俗。
  这时,平妪捧着一把七弦琴出现在陈容的面前。
  陈容把琴放下,手指轻扬,刚要奏起。突然的,远方的荒原中,已响起了一阵琴声。那琴声十分的悠然自得,宛如高山流水,极尽空灵。
  众人一听,马上顺声望去,陈微等少女正是站了起来,向那琴声传来处靠去——这样的琴声,只有王家七郎能够奏出。
  不知不觉中,陈容的周围已然一空。
  低着头,素手抚弄着琴弦的陈容,微微一笑。她按在琴弦上的手一缓。
  见她不弹了,刚才质问她的男子回过头来,哧笑着问道:『女郎怎地又生犹疑?』
  陈容把七弦琴交到平妪手中,暗暗想道:我的琴声虽然不凡,在琅琊王氏七郎的琴声面前,却是献丑,我有那个能耐打断他的琴声吗?想是这样想,她的口里却是淡淡地回道:『已有仙曲,足可解忧。』
  那男子一怔,竟是无话可回。
  在这个崇尚清谈玄谈的时代,把话说得别人无话可回,是被所有士族都推崇的本事。
  前一世时,陈容的性子烈,嘴笨,很容易陷入别的语言陷阱。在吃过许多亏后,她才发现,在这个世道中,若不想被他人哧笑,讽刺,一定要锻炼口舌。若能用风雅滑稽的语言说得别人无话可回,对她的社会地位提高大有好处。
  陈容在把琴交给平妪后,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悄悄站起身来,走入黑暗的角落里。
  踩着那轮明月,她信步来到了处土丘上。站在上面,陈容望向冉闵和王弘所在的角落。
  那个角落,永远是那么热闹。
  陈容怔怔地望了好一会,垂下双眸,看向地面上,自己那拖得长长的影子。
  一晚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天,队伍再次起程。
  也不知冉闵说了什么,上午时车队开始加速。
  接下来,队伍都是长时间行走,晚上如果有月亮的话,队伍会一直行走到子时才休息。
  因为一路上见识过胡人的骑兵,众士族子弟虽然苦不堪言,却不敢抱怨。
  这样走了十天后,众人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邑。
  望着远方那高大的城墙,陈容召来仆役们,说道:『我这里有些金叶子,到了前方的城池后,你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粮,越多越好。』
  这一路奔波,她从平城带来的粮粟都吃得差不多了,陈容想了想,又说道:『把那些布和帛都拿去,全部换成粮食。』
  顿了顿,她又吩咐道:『尚叟,你且代我向王氏,瘐氏和我陈氏本族,各借马车十辆。告诉他们,我担心南阳粮食不足,想在这里购买妥当。』
  平妪尚叟等人诧异地望着她,平妪叫道:『女郎,到了南阳还有本族在呢,我们何必?』
  尚叟也叫道:『女郎,三十辆马车,本家便可借全,何必再向外借?』
  陈容皱起眉头,说道:『南阳城虽大,可在短时间内挤入太多的士族和流民,必定粮食短少。我父兄不在,去了也是寄人篱下,若想不被人拿捏,必须粮钱充足。钱我另想办法,粮食,在前面的城邑中补全便是。』
  『是。』
  她又向尚叟解释道:『我向王瘐两家借马车,只是想告诉他们我有这个猜测,免得回到南阳,真出现城中少粮时,我被王瘐两家怨恨,说是如此熟识,却不相告。』
  『女郎真是聪慧,思虑周远。』
  听着平妪尚叟的赞美,陈容苦笑起来:如果不是经历过一回,她会有这种才智么?
  队伍到达前方的城邑时,已到了傍晚。这一连几天地赶路,众士族都已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到了这个虽然破旧,却还繁华平静的城邑,众人直恨不得就此停下不走了。
  随着大队的人马进入城邑,整个小城都沸腾了起来。
  不一会,平妪来到陈容的马车外,说道:『女郎,这里的粮草很贵,一匹布才能换来九斗米啊,要知道,在平城时,一匹布可以换来二十斗米的。』
  她的话音一落,马车中传来陈容果断的声音,『便按这里的价钱,全部换成粮食。』
  她从车壁间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平妪,道:『妪,这里是三十片金叶子,全去买粮。』这个时候城中多的是士族,没有人敢对这些金叶子动歪脑筋。
  『可是女郎,到得南阳后,也是处处要钱啊。我们只有十几人,何必买上这许多粮?』
  陈容不高兴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按我的话办事便是。』
  『是。』
  因为陈容的态度坚决,众仆役齐动,当天晚上便把的三十三辆马车中全部装满了粮食。
  这个小城只有这么大,陈容的粮食一装满马车,她便听到尚叟地嘀咕说,粮又涨价了,由一匹布九斗米涨成了一匹上等布五斗米,而且还没有货。
  同样来自平城的王氏等人,并没有对散尽家财的陈容,又能拿出银钱去购粮有所异议———任何一个士族,都是百数几十年的积累。谁也不会把自己防身保命的钱财真地挥霍一空。把家财散给贱民,自己却沦为乞丐的,是愚人,不是高士。
  第二十六章 地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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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天一大早,车队便在众士族子弟地抱怨声中出发了。
  这几天,陈容很安静。事实上,除非她觉得自己必要出头时,其余的时候都很安静。
  如此日夜兼程,二十天后,众人离南阳城只有百里远了。
  听到冉闵公布,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狂呼,只有百里远了,马上,他们便可以安定下来,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担惊受惊了!
  随着靠近目的地,各家族开始管束子弟。陈容的马车也不准随意离队,而是被安排在陈氏的队列中间,与陈氏的嫡系子女们靠在一块。
  论马车的位置,她的与陈微的并排——这个排位可不简单,她进入南阳后的地位,便在这一刻决定了。
  直到这时,陈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这一路来她异常高调,不放弃任何一个显示自己才能的机会,终于收到成效了。
  要知道,做为一个士族少女,她在家族中的地位,通常决定了她的婚姻。前世时,她被挤在陈氏的队列最外围,刚刚抵达南阳,族伯陈元便准备把她许给一个老头做妾。要不是她甩了一系列手段,那桩婚事根本无法逃脱。
  陈容的地位变化,早就关注她的王五郎和王氏七女等人都注意到了。在王五郎和王氏七女沉默时,一个王氏子弟笑道:『噫,陈氏阿容份同嫡系了?看来,我王氏子弟求娶,想要纳她为妾有点难啊。』他转向王五郎,咧嘴取笑道:『五郎,我看你还是安安心心娶她为妻吧。说起来,陈氏阿容虽然出身卑微,可她才智不凡,得到七郎看重,长者赞誉,也还勉强娶得。』
  这一路上,王五郎在陈容的事上,几经挣扎,众王氏子弟可是都看在眼中。逮到这个机会,那人便取笑起他来。
  王五郎轻哼一声,道:『我的婚事,长辈自有决议。』声音中有着恼意。
  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躁动。
  在众人地纳闷中,只见冉闵骑着他的红色骏马,开始领着众士卒向一侧小路退去。
  望着他们越去越远的身影,众子弟急急叫道:
  『这是为何?』
  『出了何事?』
  一个中年文士的声音传来,『冉将军另有要事,已先行离去。诸位,下面地行踪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这话一出,人群闹成了一团,一个少年尖声叫道:『那还迟疑什么?快走快走,再不走胡人便追来了。』
  『是啊是啊,我们快走。』
  『快点走啊,还停着干什么?』
  这一路上,这些士族子弟在日夜兼程赶路时,还尽是怨言。现在冉闵一离去,他们倒自行催促起来。
  叫闹声中,离去的冉闵队伍中,一个少年突然掉转马头,向队伍直冲而来。
  他冲得很快,在众人的诧异中,不一会便冲到了陈氏家族这一队。陈容抬头见到是他,连忙吩咐尚叟赶着马车迎上。
  来的人,小脸白嫩俊秀,挺鼻红唇的显出几分妖娆,正是孙衍。
  孙衍正抬头盯向陈容。
  四目相对,陈容冲他一笑,清声说道:『孙小郎,你跟在冉将军身侧,刀枪箭雨的,可得小心啊。』
  她刚刚说到这里,便想到他跟着冉闵前去的地方,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血雨腥风。顿时声音一哽,好半晌才干涩地说道:『保护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孙衍咧嘴一笑。
  他长相俏美,这一笑当真如云破月来,动人之极。
  孙衍笑弯着眼眸,道:『我来,便是想听你说这一句。现在听到了,甚好。』
  他朝马腹踢了一脚,令得那马扑哧扑哧地凑到陈容的身侧。然后,孙衍靠向她,他实在凑得太近了,那脸都贴到了陈容的脸上。
  他贴着她的耳朵,发育期的嗓音在粗嘎中含着沙哑,『陈氏阿容,你年纪不小了。』
  陈容翻了一个白眼。
  孙衍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传来,也不知他是不是有意,那吐出的气息直吹入她的耳洞,害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到了南阳后,便会被议婚吧?不过你出身一般,议的多半不是什么好对象。我说啊,你可别太容易妥协了,你就拖下去,直拖到有一天没有人要了,我就回来了。』
  孙衍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直到陈容一掌把他重重推开,他还在放声大笑。
  望着这个少年大笑着策马而去的身影,陈容恨恨地嘟囔道:『都一副鸭公嗓,还学着人家大笑。哼,难听!』
  抱怨归抱怨,这一刻的陈容,还真的从这少年猛然转回去的眼眸中,看到了那隐隐的泪光。
  车队再次起程。
  这一次,整个车队都安静了,当天晚上,因为天空无月,不得不提前扎营时众子弟一番胡乱催促后,差点大闹起来。
  幸好,这一路很安全,三天后,南阳城的城门,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望着那高大巍峨的城门,人群中,突然暴发出一阵狂喜地呼声!这种欢呼,是人劫后余生时,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的嚎叫。一时之间,山震地摇,风云变色。
  这呼啸声,引得城门处人头耸动,无数黑影向这边张望而来。
  接下来,便是一片欢喜了。南阳城中还有族人的,这时纷纷出来迎接。王七郎这种琅琊王氏嫡系的,更得到南阳王地接待。至于其余的家族,如陈家,虽然也是嫡系,可这种嫡系属分支,并不是陈家的大本营颍川所出,所以见不到南阳王。
  在一阵喧嚣声中,陈容的马车跟着陈家大部队,驶向了一处院落。这院落,是南阳陈家的人为他们空出来的。
  再接下来,则是分配房间,陈容虽然是支族庶女,可她是单独一支,再加上她这一路表现得才智非凡,便单独分了一个院落。这院落略偏,隔壁便是陈微和她妹妹的院落。
  进入院落中,平妪领着众人便开始忙碌,先是把房间整理出来,再把行李粮食放好。一切准备妥当后,再把马车送还。
  因为人手不足,陈容也跟着忙活,当然,她做的是整理书房,摆放书简的风雅事。
  这一忙,直忙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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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大事
  第三天,陈容坐在整理一新的院落里,低头拔弄着琴弦。
  平妪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女郎。』
  『恩。』
  『银钱布帛已经不多了。』顿了顿,她解释道:『我们这院子里太空,许多家俱要重新添置,还有女郎的衣裳太少了,也得添置。女郎,要不要向郎主开口?』
  陈容的目光依然盯着琴弦,道:『不必。』
  『可是女郎?』
  平妪急急地说到这里,又想到女郎这一路的不凡,便耐下心来等着陈容吩咐。
  陈容把七弦琴推到一侧,抬头看向平妪,问道:『令尚叟探听一番,看看族叔陈公攘可有归府?』
  『是。』
  平妪望着重新摆弄琴弦,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陈容,好奇地问道:『女郎,这几日你在寻思什么?』
  寻思什么?当然是前世经过的那些大事。也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前世经历的一些枝叶,她是全不记得了,就算是一些命运攸关的大事,也要到了临头,才突然警醒。
  这种情况,让陈容很不安。
  这时,隔壁的院落里传来一阵欢笑声。
  那院落,是属于陈微的。
  平妪低叹一声,忍不住说道:『这三日间,各房来来往往,相互拜见,我代女郎约见拜访时日时,南阳陈氏各房神色冷淡,有不喜之意。』
  陈容‘恩’了一声,说道:『我知。』如她们这些南迁而来的人,一下子挤进南阳城里。就算南阳陈氏家大业大,也吃不开了。她们不喜欢人去拜见,便是知道这些人一去,便会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
  当然,被冷遇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这支系势微。隔壁的陈微,早就与本族的女郎们打成一片了,而她这里,三天了,都是冷冷清清,从无一人涉足。
  前世时,她不懂这些,天天跟在陈微身后去南阳诸房串门。结果,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去讨要东西的。那一个个如看当乞丐的眼神,一句句不加遮掩的讽刺,把她羞辱了个彻底。当然,前世时,她也确实因为粮钱不足,向家族提了要求。
  想到这里,陈容吩咐道:『告诉尚叟,无论少了何物,都不要麻烦郎主。』
  『可是女郎,我们是一家人啊。』
  陈容皱着眉头,命令道:『按我说的行事。』
  『。。。是。』
  『对了女郎,郎主有令,明日晚上有宴,各房女郎都要前去。你准备穿哪一套衣裳?』
  陈容腾地站了起来,问道:『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是了,便是明天晚上!陈家人宴请那个一脚踏入棺材中的南阳王,当年的她,因为相貌艳丽被南阳王身边的许姓幕僚看中,被索要为小妾。那时的自己正痴恋着冉闵,连睡梦中都是他的影子,听到这个消息时,真如睛天霹雳,在反抗无效时,甚至想过自刎以谢!
  那噩梦太过深刻,直到现在,她一提起声音还有颤抖。
  平妪诧异地看向她,点头道:『是啊。听说南阳王,王家七郎,江左蔡公都会出席。』
  平妪说到这里,见到陈容的唇都在颤抖,不由担忧地叫道:『女郎,女郎,你怎么了,可是病了?』
  对了,对了,我可以装病!
  想到这里,陈容那发白的小脸才转为正常,她转向平妪,急急地说道:『妪,你马上去禀告郎主,便说我从来到南阳后,一直神色恹恹,不喜饮食,现在卧床不起,请他找医者前来诊治。』
  她这话一说,平妪不由瞪大了眼,她急急说道:『女郎,这却是为何?听说明晚的宴上,各家子弟都会出席。女郎若是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好夫婿啊。』
  陈容不想解释,她声音有点急促地喝道:『照我说地行事!』
  『。。。是。』平妪怔怔地望着陈容,不由想道:现在女郎行事,越来越让人难懂了。
  在平妪奉命离去时,陈容还是白着小脸。
  她知道,前世的她,因为只是一个支族庶女,宴会当场,族伯陈元便答应那五十多岁的幕僚,把她送过去当小妾。而这一切,还只是事情的开端。就在她用尽各种手段,差点把自己的名声弄得狼藉不堪,才摆脱那场噩梦后,她听族伯说起过,他说,不但那许姓幕僚看中了她,便是六十多岁的南阳王也看中了她。
  当时的族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在他看来,如果陈容不那么胡闹,说不定南阳王会要求许姓幕僚把她转让。
  可以说,她就算明天晚上不出席,就算她这一世苦心经营,使得地位抬高了,不会再许给那许姓幕僚。可她还是不一定能逃脱南阳王的手掌。那个色中饿鬼,后院姬妾近百,每种气质长相的美人,他都有收集。他看中自己,便是因为自己艳丽的长相和火辣的性格。
  想到这里,陈容心中烦躁起来,搓着手在院落中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
  而在这个时候,隔壁间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
  那笑声越来越近。
  眼看那笑声直向陈容的院落靠近,陈容朝尚叟使了一个眼色,转身跑向寝房。
  不一会,她听到陈微在外面笑问道:『噫,你家女郎不在吗?明晚有宴呢,我们都在看自己的新衣裳,你家女郎也一起来吧。』
  尚叟恭敬地声音传来,『我家女郎寝了。』
  『这样啊?』陈微有点失望,她说道:『给阿容的衣裳甚是漂亮呢,我还想看看她穿过是什么样子。』
  站在寝房中的陈容,一听到这句话,脑中便是一阵嗡嗡作响: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前世也是这样,本家准备给自己的衣裳最漂亮,完全把她的艳丽给妆点了出来。当时,那许姓幕僚向陈元索要她时,陈元的脸色,好似有点失望。是了,是了,当时南阳王地注意力被一个也是美艳型的舞伎给吸引了。陈元见到南阳王似是对陈容兴趣泛泛,这才同意把她送给许姓幕僚的!
  陈氏的人,早就想把她送给南阳王了!以南阳王的身份,就算是她现在份同嫡系,也只有做妾的份。
  第二十八章 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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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微走后不久,平妪回来了,不过她没有带回大夫。望着一直在房中踱来踱去的陈容,平妪禀道:『郎主给女郎送来一根人参,交待我好生照顾好女郎。他,他还说,』平妪的声音有点轻,『他说女郎是个体健的,应无大病。便是有病,这几日也得撑一撑。他还说,明晚上,席中多华服子弟,女郎勿必出见。』
  说到这里,平妪眼巴巴地望着陈容,那神情是一千个一万个赞同。
  望着平妪这表情,陈容头痛地想道:怪不得族伯不相信了,看平妪这模样,我怎么可能会有大病?
  陈容寻思了一会,垂下双眸,说道:『不用再说了,你从现在起,装出焦虑的样子。若是明日郎主派人前来,你一定要跟他们说,我病得很重,实卧床不起。』
  陈容看向平妪,决定向她解释,『妪,你想想,便是明晚有华服子弟,以我的身份,怕只能为妾吧?』顿了顿,陈容乌黑的双眼中露出一抹狡猾,『妪你不知道的,在平城时,我隐隐听到吴叔说过我父亲做了件什么事,清名大好,博得一位大人物地赞赏,还升官了什么的。』
  她刚说到这里,平妪便急急地欢喜地叫道:『当真?女郎,可是当真?』
  陈容点了点头,道:『吴叔是这样说的,也不知当不当真。』
  『太好了!』
  平妪双眼发亮,因为兴奋,她那细小的双眼都弯成了一线。平妪伸手捂着嘴,眸中泪光隐隐,『太好了,女郎,若真是如此,可太好了。』她急急地转过身,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唠叨道:『女郎说得对,现在郎主给女郎指配的对象,定然不大好。我现在就跟众仆说,女郎病了,卧床不起。』
  就在平妪‘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外,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声。喧嚣声中,陈容清楚地听到一个温和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你家女郎何在?』
  『女郎在寝房中。』
  『可是身体不适?』
  『这,奴不知也。』
  两人地对话一传来,陈容以最快地速度冲到床塌前,脱下鞋履,钻入了被窝中。
  随着床帘嗖地一声被拉下,一个汉子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容可在?你伯母领着大夫来看你了。』
  这些人来得太突然,平妪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外面地叫声,她傻呼呼地转过头看向陈容。直看到那晃荡不已的帏帐,她才连忙转头应道:『我家女郎已经睡了,长者请入。』
  说罢,她迟迟疑疑地打开了寝房门。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华服妇人,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夫走了进来。
  随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陈容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她没有想到,伯母还真给她请来了医者。要知道,这次南迁回来的人,大多身娇肉贵,这么一放松,不知有多少人生了病。大夫只有这么几个,病人却那么多,以她的身份,怎么也不会这么快轮到吧?
  看来,她在家族心目中的利用价值很高啊。
  脚步声中,一阵香风扑来。那华服妇人曼步来到塌前,她也不停,伸手便掀向陈容的帏幔,口里笑道:『听说阿容喜欢甩鞭,有丈夫之勇。想来也不是个喜欢做妇人腼腆之态的。』
  话音还没有落下,她已哗地一下拉开了帏幔。随着一道阳光射入,缩在被塌中,头发依然盘得好好,不曾仔细解开的陈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华服妇人朝她盯了一眼,向后退出一步,转向大夫客气地说道:『和老,凡请你看看。』
  大夫点了点头,他在陈容的塌侧坐下。被塌中,西西索索了一会,陈容才缓慢地伸出了手腕。
  这露出的手腕,一截都是光洁的。仓促中,陈容还记得自己没有脱去外裳,便把衣袖一并卷起,露出个光手腕让医者诊脉。
  医者三根冰凉的手指搭在脉腕上,不过几息,他便放下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华服妇人目露精光,问道:『和老,小辈病情如何?』
  和老摇了摇头,道:『气血旺盛,便有个头晕眼花的,也无甚大碍。不必处方。』『送和老出府。』
  『是。』
  直到那大夫的脚步渐渐远去,华服妇人才转向陈容等人。她朝着还缩在被子中,背对着自己,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陈容瞟了一眼,笑道:『阿容,你就别玩了。你族伯也说了,你这孩子体健得很,便是族中的几个郎君,也少有能及的,怎么可能说病就病?』
  她也不等陈容回答,转头盯向平妪等人,厉声喝道:『女郎还小,下次你们要是再由着她的性子胡闹,一律逐出府去!哼,现在府中人多粟少的,正好不需要这么多吃闲饭的。』
  说罢,她大袖一甩,扭着腰肢走了出去。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被带上,直到那些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一直白着脸的平妪才回过神,她傻傻地走过来,问道:『女郎,如何是好?』
  陈容慢慢拉开了被褥。
  她坐起身来,任由枕乱的碎发挡在眼前。右手在被褥上狠狠一绞,转又连忙放松,『你出去吧。』
  『是。』
  当天晚上,第二天宴会的华服便已送到了陈容的院落。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陈容坐在院落里,一直坐到夜深,一直倾听着各房院落里传来的欢笑声。
  第二天转眼便到了。
  第二十九章 见长辈
  平妪在院落中忙了一阵后,便担忧地瞅向手按在琴弦上,一动不动的陈容。
  眼看就到了中午了,她走到陈容身侧,关切地劝道:『女郎,你都没有吃饭呢。』顿了顿,她又说道:『这婚姻之事自由天定,我看我家女郎便是个有福,说不定今天晚上那王五郎会求娶小姐为妻呢。』
  平妪说到这里,脸上已是笑逐颜开。
  陈容摇了摇头,她扶着琴弦,慢慢站起,『妪。』
  『是。』
  『让尚叟问一问,族叔陈公攘可有归府?他若不在,府中有哪几位长辈在?』
  『是。』
  平妪一提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琴声,琴声时断时续的,听起来就让人气息不顺。
  尚叟是个性急的,不过二刻钟便回来禀告说,『族伯陈元,族伯陈列,族叔陈术都在。』
  族叔陈术也在?
  陈容站了起来,吩咐道:『尚叟。』
  『是。』
  『把仓库中的栗拿出来,装满十辆马车。』
  平妪和尚叟面面相觑了一会,尚叟才应道:『是。』
  装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十几个仆役,足足用了近二个时辰才装好。而这时,陈容已细细地给自己沐浴过,换上了族中昨晚才放来的,那套嫩黄与淡紫相间的衣裳。
  这套衣裳一穿上,平妪那举到她头顶上的梳子,便这般一动不动了。她呆呆地望着陈容,喃喃说道:『我从不知,我家女郎有如此之美。』
  望着铜镜中那美丽的容貌,陈容也是双眼瞪得滚圆。她伸手抚向自己的脸,低低说道:『怎地变了这么多?』这容色,前世在这个年纪时,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镜中的她,五官的青涩稚嫩被艳丽的衣裳染成了娇嫩,而跟随她多年的艳丽,这一刻竟添了份清纯和鲜美。这时的她,便如那朵开在清晨朝露中的月季,嫩得耀眼,艳得纯净!
  陈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的,对平妪说道:『妪,不必束发。』
  『是。』
  『拿木履来。』
  『是。』
  打扮妥当后,陈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挂在墙壁上的短剑藏入袖中,提步向外走去。
  在她长剑入袖时,平妪白着脸大叫一声,『女郎?』
  陈容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勿慌,我不会行愚蠢之事。』
  而这时,外面传来尚叟的声音,『女郎,粟粮已全部装好。』
  『甚好。』陈容推开房门,不出所料的,对上了众仆瞪大的双眼,『我们去见过族中长者。』
  『是。』
  这时已临近傍晚,族叔陈术所在的院落,位于府第的东侧。
  陈术为人精明,擅长交际,谈吐颇为风雅,在南阳陈氏,是排在陈公攘后的第二号人物。
  因为他喜欢交际,他的院落中,总是车骑来来往往,华服子弟穿行不息。在这种情况下,众陈氏女郎也喜欢到这里聚会了。
  这一天,因为是难得的大睛天,被深秋的风,把树叶吹得稀稀落落的花园中,嘻笑声不绝于耳。一队队歌伎围绕着众人,婢女们川流不息地把酒肉奉上。
  陈微等女站在几个秋千前,目光盈盈地望着亭台上几个少年,正在掩嘴轻笑。
  『阿微,听说伯父决定把你许给冉将军了?冉将军可是个罕见的俊美儿郎,雄健无双的,你真有福。』
  另一个南阳陈氏的少女不屑的轻哼一声,在旁说道:『不过是个姓氏都改了的匹夫,长得俊美又如何?』她说到这里,见到陈微对自己怒目而视,下巴一昂,抬着小鼻子极骄傲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不是这样的出身,也轮不到你一个庶女来嫁。』
  『陈茜,你!』
  『我怎么?』
  『你们两个静一静,看,他们朝这边望来了。』
  这话一出,两个少女同时住了嘴。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前面一阵喧嚣声,不由顺声望去。这一望,她们便愕然地看到陈容的马车,领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驶入了院落中。
  院落中,正是众人携伎听曲,欣赏秋叶纷飞时,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一支这么壮观的车队,不但少年们停止了说笑,连歌伎也停止了舞蹈,转头望去。
  就在这时,陈容的马车停下来了。
  平妪从马车中跳下,伸手扶向她家女郎。
  车帘掀开。
  一只素白的手,在嫩黄的衣裳映衬下,直如美玉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错愕中的华服少年们,见到这情景,同时直起了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等着那车中人。
  在平妪地扶持下,一个清美华艳的少女,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便是陈容。
  陈容一露面,陈微等少女都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陈容抬头看向众人,她松开平妪的手,披着湿发,拖着木履,便这般‘哒哒哒’的,风情妖娆地走向众少年,也走向陈公术。
  对这些少年们来说,陈容这种级别的美人,他们见得多了。让他们目不转睛的,倒是她那异于常人的风情。十分的娇媚成熟中有着十分的清纯鲜美。
  众目睽睽之下,陈容曼步走到陈术塌前,然后,她盈盈一福,低着头,清声说道:『阿容见过叔父。』迟疑了一会,她依然低着头,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向陈术说道:『阿容不知道叔父正在宴请宾客呢,唐突勿怪。』
  顿了顿,她素白如玉的手朝着身后的马车一指,讷讷地说道:『阿容南来经过普城时,突然想到大家都在南下,都挤入了南阳城中,仓促之际,城中栗粮恐有不足。阿容便倾尽家财,把所有帛锦金钱,全部换购成粟米。方才从二伯母那里听到府中粮草不足,陈容不才,愿拿出十车栗米送给叔父,以助叔父周游之资。』
  她说,她这十车粮,都是送给陈术一个人周游用的!
  陈术四十五六岁,长得圆圆白白的,五官很端正。在陈容说出‘十车栗粮’时,一直挂着慈和笑脸的他,还是露出了惊愕之色。
  这个小小的女郎,竟是如此大的手笔!
  十车,要知道,他们这些家族,每次捐给南阳王和冉闵抗胡用的粮,也不过是十车!
  前两日听说这陈容慷慨大方,是个有才能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陈术望着陈容腼腆的,却清美鲜嫩的面容,又望向她高佻的身段,不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他站起身来,双手虚扶,慈祥地笑道:『孩儿何必多礼?坐,快快坐下。』
  陈容没有就势站起,她摇了摇头,低低的,讷讷地说道:『阿容,阿容还有话说。』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4:39:08
  第三十章 族叔陈术
  『哦?』陈术笑得很慈祥,『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便是。』
  这时,陈容却犹豫了。
  她朝左右看了看,低下头,讷讷地说道:『无,无话。』
  这分明是有话。
  陈术明白了,他站了起来,道:『跟我来吧。』
  『是。』
  望着陈容跟在陈术身后那娉娉婷婷的背影,一个华服子弟饶有兴趣地向陈府下人问道:『这女郎是谁?』
  『陈氏阿容,我陈氏一支系庶子所出。』
  这话一出,那少年顿时意兴全无了,他摇了摇头,重新坐好。
  陈术领着陈容来到堂房中,他信步走到主塌上坐下,盯着陈容笑道:『什么事?阿容尽可说来?』
  陈容上前一步,向他盈盈拜倒,道:『阿容前来求见叔父,是想求叔父,不要把阿容许给任何一个丈夫为妾。』
  她这话一出,陈术皱起了眉头,他刚脱口想问,盯着陈容打量半晌,转眼想道:她一个刚来南阳的小姑子,怎么可能知道家族才做的安排?
  既然她不是探听来的,那就是说,这事是眼前这个少女猜测的?不过十五岁年纪,不但事先知道南阳城少粮,还能猜知家族地安排,这小姑子,果如众人所传的那般,是个才智聪颖的女子。
  陈术盯着陈容,慢慢抿了一口酒,顺手把杯盖放下后,他淡淡问道:『阿容以十车栗相送,便是为了此事?』
  这话说得十分十分直接。不但直接,还残酷。
  陈容低着头,小脸一片苍白,过了一阵,她低声回道:『是。』
  她说是,她居然回答是!
  这一下,陈术呆了呆,他放下酒杯,认真地盯着陈容。他的脸上倒无怒色。
  这时的陈容,似是鼓足了勇气,她抬起头来,双唇抿得紧紧的,倔强地望着陈术,说道:『叔父以为,陈氏女郎中,陈容才智如何?』
  陈术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陈容却是不管,她兀自说道:『阿容是想,族中如果把阿容送去做人小妾,左右不过一个玩物。如果遇到不好的郎君,过个二三年便死了,也是寻常事。』
  她说到这里,陈术不由沉呤起来。
  陈容眼巴巴地望着他,继续说道:『这样做,对家族来说,好处实在不大。以阿容的才智,便是嫁一个出身下品的士族丈夫,也能助他一臂之力。若是机缘巧合,那丈夫末必不能成为人中之龙,成为我陈氏臂助。』
  陈容低下头,重重一磕,颤声说道:『叔父,阿容我不仅相貌不俗,才智也是不凡啊。若能妥善处之,于家族好处多多。若不能妥善安置。』
  说到这里,陈容突然一顿。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时刻的她,小脸一片煞白,眸中含着泪水,可双唇抿得死紧,一脸倔强中还带着一股狠煞,『若族中定要把陈容许给他人为妾,他日之事,便不可说!』
  他日之事,便不可说!
  她竟然在威胁了!
  一股恼意瞬时浮出陈术的心头,他朝着陈容一瞪,正待发火,见她清艳的脸上珠泪盈盈,可怜到了极点,又想到她刚刚送给自己十车栗粮,解去了自己燃眉之急,那火便有点发不出来了。
  陈术瞪着陈容,半晌,却叹了一口气,语重声长地说道:『阿容,你一个小姑子,竟敢威胁家族?』
  话虽重,语气中没有恶意。
  陈容连忙以头点地,哭道:『叔父,叔父,阿容是害怕啊,阿容是害怕哇……』哽咽声中,泪如雨下。
  陈术这人,本有点商贾气,处事时习惯了交易。陈容这威胁的话,要让别的长辈听了,多半地勃然大怒,可他不同,从收了陈容那十车栗粮开始,他在下意识中便想还报她一些什么。
  此时此刻,他正盯着长相清艳的陈容细细寻思,这个小姑子,不但身段窈窕有妖娆之姿,而且也有些手段,正如她所说的,如果用得当,还真能成为陈氏一臂助。
  在他寻思的时候,陈容那细细地抽泣声压抑地传来,倒颇是可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术暗叹一声,站了起来,『别哭了,站起来吧。』
  见陈容当真听话地止住哭声,顺从站起,他点了点头,道:『你的要求,我会考虑的。』
  陈容颤声道:『谢叔父。』
  『退下吧。』
  『是。』
  陈容低着头,双肩耸动着,慢慢地向外退去。
  当她退出五步时,脚步却是一顿。陈术看到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来,细心地拭去脸上的泪水。完了后,她甚至还掏出一块镜子和一个粉盒,对着镜子细细地补了补妆。
  这小姑子,她这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她刚刚哭了啊。她这是在给自己和她本人留面子啊。
  不知不觉中,陈术点了点头。
  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他却看到陈容把妆盒送入袖间时,一道寒光闪过!
  陈术瞬时一惊。
  他瞪大了眼,朝那袖中望去。这一望,他清楚地看到,陈容的右袖处,一把短剑露出了一截鞘。
  这小姑子,竟然随身带了这等利器。莫非?
  陈术眉头大皱,盯着陈容低头急速离去的背影,慎重地寻思起来。
  这时,一个护卫在门口恭敬地说道:『郎主,那小姑子送来的十车栗粮如何安置?』
  十车栗粮?说起来,这小姑子年纪小小,还真是个能舍能断的人。
  陈术抬起头来,道:『先扔进西边仓库。』
  『是。』
  『恩,你去告诉一个送粮的小姑子,也就是阿容,便说是我说的,她今天晚上不要出现在宴会上。』
  『是。』
  『告诉她,有人已知道陈氏有这么一个美貌小姑子。叔父能做的不多啊,哎。』
  『是。』
  这时,陈术又想道:她一个无父无兄的支族小姑托庇于此,怎么也不能白白要了她的栗食。
  于是,陈术又吩咐道:『给她送去八车帛,二车布,再给她二十片金叶子。』恰恰比十车栗粮的时价还多了一点。
  第三十一章 求爱?
  陈容的院落中。
  平妪一边忙着招呼众人,一边喜得眉开眼笑。刚才她还为粮钱短少而发愁,不过这么一下,便都补充充足了。这么多帛和布,别说是布置院落,购置新衣,便是再去购一个普通的宅院,也已够了。
  看着这些钱物,又回头望着依然沉思中的陈容,平妪直觉得自家女郎真是深沉莫测了。她拿着那把短剑出门时,她自己直心头惴惴不安,没有想到女郎不但平安无事回来了,还得到了族中长辈地看重。
  时间流逝如电。
  转眼,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得到嘱咐的陈容,不但闭门不出,还下令众仆不得喧嚣,不得大点灯火,整个院落中安静得死寂。
  随着一轮浅浅的弯月挂上天空,笙乐声开始响起,箫笛等丝竹之音相互交融,弥散在天地间,沁出一缕二缕的秋愁。
  站在院落中,都可以听到主院方向笑闹声不绝于耳。
  今晚的宴会,其实对每一个陈氏族人都很重要。北方来的众士族,需要通过这个宴会,告诉南阳的上流贵族们,他们回来了。
  年轻的子弟们,则需要通过这场宴会,让所有人知道,陈氏还有这么一个待嫁待娶的少年少女。
  要不是有了前世的记忆,陈容是万万不会拒绝这种宴会的。她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大力地展现自己,尽量让所有的南阳上层人士,都记得自己。
  想到这里,陈容垂下双眸。她踩着林荫道上的枯叶,朝着自家院落后的树林中走去。
  天空,一轮明月,地下,一个人影。人与月都是亘古便有的形只影单。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灯火通明中,几个仆人跨入她院落的拱门。不等尚叟问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陈氏阿容可在?』
  找我的?
  阿容一凛。
  尚叟迟疑间,平妪急急地说道:『我家女郎病了,正卧床不起。』
  那几个仆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说道:『王家七郎在席间不见女郎,便向陈家郎主询问。郎主令我等前来相请女郎前去。』
  顿了顿,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仆人叫道:『王家七郎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连南阳王也不敢对他失礼。还请妪去问问你家女郎。如果她还撑得住,便好好打扮一番,见一见七郎吧。这种机会实是难得啊。』
  这话说得十分诚恳。
  平妪自是知道,这人既然敢这样说,事实就一定是这样。正如他所说的,这机会十分难得。
  不知不觉中,她转眼看向陈容所在的黑暗处。
  直是看了好一会,平妪也没有听到那黑暗处传来什么声音。
  暗叹一声,平妪只得假模假样地走到寝房外,提高声音唤了几声后,平妪转向那些仆人,『失礼了,我家女郎看来是睡着了。』
  『真是可惜。』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仆人行了一礼,转身就走。直到他们转过身去,平妪才发现,这两个仆人穿的是琅琊王府的服饰!他们竟是跟随在王家七郎身边之人,怪不得谈吐温文,举止礼数十足了。怪不得了!
  一时之间,平妪直觉得心中揪揪的,看向黑暗中陈容的所在时,眼神中都有着埋怨。
  灯火一远去,陈容便从黑暗中走出,她也没有理会平妪埋怨的眼神,径自盯着喧嚣热闹的主殿处,说道:『这个机会,确实难得。』
  黑暗中,陈容的双眼幽亮惊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突然说道:『妪,若是在这场合,有个女郎当众向王氏七郎求爱,会是如何?』
  平妪一怔,她眨了眨细细的眼睛,一脸迷糊。
  陈容没有看向她,她皱着眉头,兀自双眼炯亮地盯着主殿处。半晌后,她喃喃说道:『只要他不要太驳回我,只要他给我留一点点颜面……』
  这时,平妪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急叫道:『女郎,不可,万万不可。你怎么配得上王氏七郎?这样做,只会让女郎你沦为南阳人的笑柄啊!』
  陈容垂下双眸,寻思了一会后,她突然转身朝寝房中走去。
  平妪最是熟悉她的性格,一看她这样子,便知道她的决定已下。心中大急,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她一边伸手扯向陈容的衣袖,一边急急说道:『女郎女郎,不可啊,不可啊。不是还有叔父陈公术吗?他看重你啊,如果你有事,他会愿意帮忙的。』
  陈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他不会。他给了我十车帛布,又给了金叶子,对我已无亏欠。以他的性格,不会。』他的意思那么明白,只是帮我这么一次啊。如果明天,后天,南阳王起了意索求,或别的长辈坚持,自己便会被逼到绝路了。
  现在,王家七郎居然当众提到了自己,他的重视,足够引起南阳王的重视。说不定,今天晚上南阳王一句话,自己便会在半夜抬进南阳王府中,从此后,天下间再无陈氏阿容!
  不行,她一定要把所有的变化控制在自己手中!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
  ‘吱呀’一声,陈容重重推开寝门,然后她衣袖一甩,便巧妙地甩开了平妪地牵扯。
  这一进去,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再出来的陈容,还是这个陈容,不过换上了白日那套粉黄与淡紫相间的华服。
  她的长发依然披散,足上踏着木履。
  唯一与白日不同的是,她的腰间佩了一柄剑鞘华美的短剑。她行走时,那镶满珠玉的剑鞘与腰间玉佩相撞,‘叮叮当当’的珠玉相击,好听得紧。
  平妪没有想到,女郎进去一个时辰,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做。她不由瞪大眼,错愕地看着陈容。
  陈容对上平妪的眼神,微微一笑,弯下腰,从一侧抱起那七弦琴。
  她越过平妪,足上木履‘哒哒哒’,悠然之极地向前走去。在她行走间,那披在肩膀上的墨发,随着步履而飘荡。发尾更在她圆俏的臀间摆动着。望着她的背影,平妪竟不合时宜地暗暗赞叹:我家女郎这身段,当真窈窕可人。别说是陈氏,便是整个南阳,也很少有大家族的女郎有这种妖娆风姿啊。
  她怔忡了一会,见到陈容已经走远,连忙急步跟上。刚跟出几步,平妪想到陈容是那么的固执,自己的话她肯定不听,不如叫过尚叟一道,便又急急转身朝内院跑去。
  而这时,陈容已在‘哒哒哒’的步履中,走出了自家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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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一曲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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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容的步履,看似悠闲,实际上走得很快。当平妪和尚叟追出来时,她已来到了主院处。
  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平妪和尚叟哪里敢叫嚷?他们只能加快脚步,想暗中劝阻住陈容。
  这时刻,宴席已经举行了两个时辰了,天空的明月,已挂到了中空,夜风吹来,寒气袭人。想来再过半个时辰,便可散宴了。
  陈容低着头,出来时,她特意在脸上扑了些粉,使得脸色有点苍白。整个人艳色稍减,另有了份楚楚动人之姿。
  陈容来到主院外。见到平妪两人靠近,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我备一个塌。』
  『女郎!』
  『快去!』
  『可是女郎——』
  听到身后两人不死心地劝告。陈容暗叹一声,忍不住解释道:『妪,叟,我今天在叔父那听说过了,家族想把我送给南阳王为妾。』
  她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按着嘴,发出一声低呼。
  幸好三人所站的地方处于树影下,不会太引人关注。
  陈容苦笑道:『想来你们也听说过的,南阳王的后院,有各色美人上百,而且,他每天还在补进!进了他的院落,我这一生算是完了。』她长叹一声,喝道:『退下吧,一切我自有主张。』
  『可,可是。』
  『不要再说了,你们想想,这数月间,我何尝做过错误的决定?』
  这话倒是有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向后退去。
  不一会,平妪便搬来一个塌几摆在了大树下。
  陈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大殿,那里面笑声阵阵,歌舞升平,那里面的人,都是神仙中人,似乎永无烦恼。永远,也不会如她一样的烦恼。
  陈容垂下双眸,慢慢跪坐在塌上。
  然后,她双手微抬。
  然后,一串行云流水般的琴声,混在缕缕秋风中,冉冉升起。
  琴声幽幽荡荡,宛若那春愁,轻飘而来,轻卷而去,除了在人的心田间留下一缕瘙痒,便再无消息。
  渐渐的,那琴声转为绵长,它飞翔在天宇间,越过层层白云,越过沧海桑田,突然间,一个身影进入它的眼中,从此后,神魂无依,此生末了心已老……
  陈容弹奏的,正是当年司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凤求凰》,只是因为经历不同,她这琴声中,添了七分可望不可及的惆怅,添了三分隔河相望,永无比翼之时的恐慌。
  这样的惆怅和恐慌,给这春意绵绵的求爱之曲,生生地染上三分离愁,三分别恨,三分污泥对白云地仰望。
  就在陈容的琴声传出时,大殿中喧嚣依旧,渐渐的,那一缕一缕的琴音,慢慢地渗入那喧嚣笑语中,慢慢的,成了主旋律。
  慢慢的,一个两个的人走了出来,他们顺着琴声望去。
  慢慢的,走出大殿的人越来越多,压低的嘻笑和指点声,开始合在琴音飘荡间。
  这一切,陈容都没有感觉。
  她只是专注地低着头,素手在琴弦上抚动,眉眼间带着春愁。泄了一地的银光中,她那眉目精致清艳的小脸,略略显得有点苍白,而这种苍白,在一身嫩黄淡紫间,映出几分属于青春的情伤。
  月光下,树叶萧条,挡得她那美丽的小脸也是半明半暗。
  陈微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个树下抚琴的人,瞪着瞪着,她与身边的少女们一样,失笑出声。
  『天啊,这不是平城阿容么?怎么她奏起这《凤求凰》来了?』
  『嘻嘻,可真是好玩。』
  『不知她为谁而奏?』
  『也是,不知她相中了哪位郎君?』
  『不管是哪位郎君,以她的身份,也只能这般惆怅的寄托情思了。』
  哧笑声中,喧嚣声中,议论声,取代了所有的笙乐,歌舞。
  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庭院间,越来越多的少年子弟走了出来,打量着这个树下弹奏的孤影。
  不知不觉中,那笑声已越来越小。
  也许,是因为这个弹奏的人太过寂寞吧?那是一种永远也无法得到所爱的寂寞,、是一种永远形只影单,只敢躲在远远的角落里,对着心上人遥望的寂寞。
  这世上,又有什么样的伤痛,胜过渴而不可得,思而不敢近?
  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喧嚣声,肥胖壅肿的南阳王转过头来,好奇地问道:『出了何事?』
  一个五十来岁的幕僚走到他的身侧,笑道:『是陈氏的一个美貌小姑,也不知相中了哪家儿郎,竟在弹奏凤求凰。』
  南阳王呵呵一笑,乐道:『竟有此事?这可是风雅艳事!走走走,我们也去瞅瞅。』他回过头去,叫道:『七郎,一道去吧。』才叫了一声,他干笑起来,『原来七郎早就去了。』
  那幕僚笑道:『那是,七郎可是翩翩少年,遇到这种风雅艳事,哪有不好奇的?』
  『休得再说,去看看。』
  『是,是。』
  在幕僚地扶持下,南阳王迈着八字步慢慢地踱了出来。在众人的纷纷避让中,他来到了王弘身后,见他也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庭院中,南阳王哈哈一乐,道:『是什么美人,竟让七郎也看痴了去?』
  说罢,他也转过头,顺着琴声望去。
  这一望,南阳王呆了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陈容,向扶着他的幕僚问道:『这女郎好生华美,是陈氏的小姑?』
  那幕僚精瘦精瘦的,五十来岁,也是色中饿鬼,自是明白他的心思。闻言他凑过头来,低声说道:『她不但是陈氏小姑,还是刚才席中时,王七郎问起的那个小姑!』
  『果真?』
  『不敢欺骗王爷。』
  『好,好好。』南阳王哈哈一笑,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陈容来。越是打量,他的眼睛越是炯亮。
  那幕僚见状,抚着下颌的三缕鼠须笑道:『这个小姑,比起刚才宴中那歌伎犹胜三分,王爷这下有艳福了。』他再次凑近南阳王,低声说道:『刚才在宴中,陈元向属下提起这小姑。他还说,如果王爷中意,随时可以把人送去。』
  这话南阳王最爱听了,当下他朝自个儿的大腿上重重一拍,乐道:『不错,不错,陈元不错!』
  第三十三章 一曲凤求凰(二)
  他们两人在这里叽叽歪歪,一旁的王弘已是面沉如水。他大步向前走去,转眼便来到了陈容的身前十步处。
  就在他走近的那一瞬间,仿佛是心有灵犀,陈容抬起头来。
  一见是她,陈容的小脸先是通红通红,这一瞬间,她竟慌乱地低下了头。不过才低下去,她又急急地抬起头来。
  陈容睁大双眼,勇敢地望着王弘,她的双眼,已变得越来越明亮。也许是激动过度,她那抚着琴的手一哆嗦,竟是一连错弹了几个音符。
  人群中,嘘唏声和笑声四起。
  而这些声音,似乎都没有影响到陈容。她只是双眼亮晶晶地望着王弘,慢慢的,她再度低下头去,就在低头的瞬间,一缕红晕染上她白玉般的脖颈。
  『噫,这小姑子,难道这凤求凰竟是为七郎而奏?』
  一个惊叫声打破了平静,激起了一片波澜!站在王弘身侧,也在双眼炯亮地朝着陈容,正朝她走来的王五郎,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仿佛是在回答那人的问话,垂下双眸的陈容慢慢站了起来,就在塌间,朝着王弘盈盈一福。然后,她低着头,任由青丝如柳,飘垂在白嫩的颈间,秋风中,她颤抖的,低低的,怯怯地唤道:『闻七郎在此,阿容不胜欢喜。』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大声说道:『敢问七郎,阿容这凤求凰之曲,奏得中听否?』
  一语吐出,四野俱静!
  王弘呆住了。
  王五郎呆住了。
  南阳王也呆住了。
  陈元和陈微等人,都呆住了。
  在一片安静中,陈容颤抖得语不成声,『曲,是俗曲,人是,俗人,唯拳拳心意,望郎君能细听。』
  说罢,她再次坐了下来。
  流荡的,带着春愁的琴音,再次飘然而响。
  四野仍是一片寂静。
  无数的目光,朝着陈容打量半晌,又转头看向王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怪声怪气地说话声响起,『七郎,这小姑子长得很是不错,她既然有心,你就纳了她吧。干脆今天晚上便入洞房,圆一圆她的相思苦。』
  那声音一传来,陈容似是受了惊吓,弹琴的手指一颤,竟发出一连串尖利的刺嘎之音来。
  在众人盯向她时,她白着脸,咬着唇,极为清楚地说道:『千古以来,从没有弹奏凤求凰者,是为了做妾的。』
  这话一出,四野再次一静。
  安静只是片刻,也不知是谁带头,一阵嘻嘻哈哈的哧笑声四面而起,越来越响。
  在这些笑声中,陈容的脸白如纸,她垂着双眸,便这般敛襟一礼,便抱起琴仓惶向后退去,竟是一曲没有奏完。
  看到她退去,笑闹声越来越响,到得后来,整个院落都是少年少女们的哧笑声。
  就在笑声越来越大时,突然的,外面的林荫道里,再次传来了刚才的琴声。
  那陈氏阿容,竟是接着刚才没完的琴曲,继续弹奏起来。
  陈微等人大乐,一个少年哇哇叫道:『走走走,看看那胆敢向琅琊王七求娶的小姑子去。』
  他这一起哄,众少年齐刷刷地动了,他们顺着琴声,跨出了院落。
  众人刚刚走出院落,一曲凤求凰终于进入了尾音。陈容在弹完最后几个音符后,低头抱着琴站起,她俏生生地站在月光下,任由碎发挡在额头,她苍白着脸,沙哑中透着媚意的声音在夜空中娓娓响起,『一曲凤求凰,千载寂寞伤。想当年司马相如弹奏此曲时,并不知道他能娶到卓文君。他弹此曲,只是情思如茧,若不能让那人听到,心中难免郁结成丝。今日阿容也是如此,不求垂顾,不求有果。只是,想让郎君知道而已。』
  陈容说完这句话,抱着琴,再次朝着王七郎所站的角落处盈盈一福,然后掉过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这时,一缕秋风吹来,飘起她那长及臀间的墨发,卷起那缕缕飘飞的衣袍,众人一阵恍惚,竟似看到她的身影在逐渐淡去。
  王氏七女在一旁哧哧笑道:『阿噫,这陈容恬不知耻的,居然还敢说得条条是道?』
  她这话一出,几个少女跟着嘻笑起来。
  就在这时,王弘眉头一皱,沉声喝道:『闭嘴!』
  众人一凛。
  在一阵静默中,王弘抬起头,他盯着陈容远去的身影,徐徐说道:『以后,不可因为此事讥讽耻笑于她。』
  说到这里,他长袖一甩,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直到他带着仆人们消失在拱门处,众人才惊醒过来。陈元愕愕地望着王弘远去的背影,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打了一个激淋,不由转头看向南阳王。
  这时的南阳王,肥胖得扁平的脸上带着股郁怒。见到陈元向他看来,他双眼一瞪,重重一声,喝道:『我们走!』
  『是,是。』
  那幕僚连忙扶着南阳王向停放马车的方向走去。看到陈元要追出来,他便使了一个眼色。
  见状,陈元停下了脚步。
  这时,他才发现,这片刻间,满殿的宾客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少年子弟,正三五成群地谈论着刚才的事。
  陈术走到陈元的身后,叹道:『我早说了,这女郎性子刚强,是个辣手的,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南阳王刚对她起了兴致,又得生生中断,这不是惹他不快吗?』
  南阳王是何等身份?他就算再中意陈容,现在也不能纳了——明明知道她倾慕的是王氏七郎,便是倾慕,还不屑为妾。这样的女子,他要是纳了,如何面对天下人地询问和质疑?
  陈元想到这里,恨恨地一咬牙,低喝道:『这可由不得她!哼,只等此事一平,我就给南阳王一个交待!』
  第三十四章 他回来了
  陈容一回到院落,便对上平妪和尚叟泪眼巴巴,一脸伤感地瞅着她。
  她眨了眨眼,奇道:『怎地?』
  平妪用袖子挡着眼睛,悲苦地说道:『奴竟不知,女郎倾慕王家七郎,一至于斯!』
  尚叟也在一侧叹道:『女郎,那王家七郎是何等人物?你以后还是忘了他吧。』
  陈容哑然失笑,她嘴角扬了扬,也懒得解释什么,转身步入寝房,
  第二天,陈容刚在梳洗,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笑声。似是听到里面地动静,一个少女高声叫道:『阿容,快快出来与我们玩耍去。』
  另一个少女噗哧一乐,转尔她也跟着一本正经地喊道:『阿容可有得闲?南阳城郊碧水清清,大伙正要去玩呢。』
  平妪听到这里,恼怒地嘀咕道:『这些人,便是不怀好意!』
  骂到这里,她担忧地看向陈容,可是,出现在镜中的,是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这笑容,自女郎昨晚弹完琴后屡屡出现。每次平妪看着,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容站了起来,她推开房门。
  房门‘吱呀’一开,众女便同时转头看来。望着缓步走出的陈容,她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个个忍笑忍得慌。
  这些陈容似是没有注意到,她举步向几女走近,道:『去南阳城郊么?』
  陈微与她走得最近,这时小跑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问道:『你,你不要紧吧?』
  她对上的,是陈容明澈的眼眸,她看向陈微,摇了摇头,淡淡回道:『我很好啊。』
  另一个陈氏少女忍不住掩着嘴笑道:『昨日开宴时,你那仆人还说你卧床不起,还请了大夫呢。原来你这病,不是因为旅途劳顿,而是相思之累。』
  陈容低眉敛目的,没有反驳,也没有理会。早在昨日做出那个决定时,她便知道会面对这种局面。
  几女见陈容不答,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少。这时刻,她们看向陈容的眼神中,除了耻笑,还有着隐隐的同情。如王氏七郎那样谪仙般的人物,天下的女儿不爱的又有多少?眼前的阿容,也是一个可怜人而已。
  这时,陈微牵着陈容的手走向马车,『走吧。』
  这是陈容来到南阳后,第一次走出府门。
  城中比前几天显得干净整洁多了,那些乞丐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少女伸出头来,朝着四下打量的陈容嘻笑道:『阿容,不必看了,此处无七郎。』
  她这话一出,嘻笑声不绝于耳。
  另一个少女更是叫道:『阿容这下可出名了呢,好些人都在问起你。嘻嘻,从此后我们陈府,可就热闹了。』
  在这些少女地取笑声中,陈容只是眉目低敛,表情平静,一副世人如何说我,与我本无干系的模样。
  街道上乞丐少了,马车便多了,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川流不息,每辆马车一驶过,便是一阵熏香扑鼻而来。
  越是靠近城郊,马车便越是多。一个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郎,还有不少在脸上涂了粉,至于衣饰熏香,更是寻常事。
  现在正是秋深时,南郊处光秃秃的,河水又干涸得差不多了,除了开阔外,哪有什么风景?
  不过,今天是难得的一个大睛天,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直让人软绵绵的。因此,也有一些士族少年的马车在。
  众少年看到这么一群女郎的马车靠近,连忙靠近。七八双目光在扫过众女后,瞟到了陈容身上,一少年叫道:『这女郎莫非就是?』
  不等他说完,一南阳陈氏的少女嘻嘻笑道:『她就是阿容。』
  十数双目光转过来,齐刷刷地看向陈容。
  一少年嘿嘿一笑,怪叫道:『女郎胆子不小哦,敢情挑王七郎!』
  他刚开一个口,另一个站在马车旁,长袍大袖,衣履当风,脸孔白得有点异常的青年马上冷笑道:『王七郎说了,不准任何人讥讽嘲笑于她!』
  众人默然。
  那青年转过头,朝着陈容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叹道:『不求垂顾,不求有果,只是想让那人知道……说起来,陈氏阿容实是个多情人。这世间,多情本多伤,诸位又何必再给她添心头刺?』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陈氏诸女说的。因为这个时候,众女正嘟着嘴,不满地瞪着他和陈容,那讽刺和看笑话的表情是如此显目。
  那南阳陈氏嫡女,名唤陈琪地张了张嘴,正要反驳这青年,她的姐妹扯了扯衣袖,说道:『这人喜欢传话,现在莫说,免得得罪了王七郎。』
  陈琪连忙闭紧嘴,转眼,她瞪着陈容,郁闷地说道:『做了如此可笑的事,竟能得到七郎的庇护?哼,这太也滑稽。』
  陈微见气氛有点僵硬,连忙叫道:『大伙不要傻站着,如此阳光明媚,正可赏秋望山啊。对了,阿容,你的琴弹得好,为大伙献上一曲吧。』
  听到这话,陈容才第一次抬起头来。她正准备张嘴,突然的,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
  众少年同时转头,看向那烟尘高举处。
  这一望,那刚才替陈容解围的青年马上嘴一扁,不满地说道:『是冉闵那匹夫!』
  他的声音一落,陈微气得涨红了脸,她嘴一张正要喝骂,又忍了下来。
  倒是站在她旁边的陈琪望着那数百灰尘直冲而来的方向,嘻嘻笑道:『冉将军高大伟岸,昂昂如雪峰火山,让人倾慕呢。』
  那青年冷笑一声,没有反驳。
  陈容也在抬着头,望着官道上。百数骑士激起的烟尘,把两侧稀稀疏疏的树林都淹没了。望着那飘扬在最前方的旗帜,还有旗帜下那匹雄骏的红马,陈容低低地说道:『他从南门而入了。』
  说完这句话,陈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竟是看向陈微。
  与她一样,看向陈微的目光有好几个。在众人地打量中,陈微晕红着小脸,她眼如秋水般荡漾,痴痴地随着那匹红马移动,轻声回道:『是啊,他回来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3 14:40:05
  第三十五章 冉闵的婚事
  到得这时,陈微已有点神不守舍了,在冉闵等人消失在视野中时,她已向少女们第二次提出回家。
  当她第三次提时,陈容在一侧答道:『阿微,我们一道回吧。』
  陈微大喜,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陈容,忙不迭地应道:『好,好。』
  坐在回程的马车中,陈微双手绞着衣角,双颊红通通的,她嘴唇蠕动了一会,忍不住转向陈容说道:『阿容,你我其实一样呢。』
  『这话怎么说?』陈容诧异地抬头看向她。
  陈微的眼睛亮得惊人,她痴望着远方的官道,说道:『你喜欢着王氏七郎,我喜欢冉将军啊。』她眯起双眼,有点得意地说道:『不过,阿容你喜欢的人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王七郎,这辈子都只可遥望。而我,不久后就要嫁给他了。』
  是么?陈容暗中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另一方向。
  陈微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着,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心上人,她的双手绞动得更厉害了。
  在两女各怀心事中,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位女郎,我们到府了。』
  『啊啊?好,好。』
  陈微回过神来,连忙一把抓着陈容,便跳下了马车。因她跳得太急,陈容一个踉跄,要不是她身手灵活,已摔倒在地。
  陈微正在向前冲,被歪倒的陈容这么一拉,便缓了下来。她不耐烦地甩开陈容的手叫道:『阿容,我先去换衣裳了。』
  说罢,一溜烟地冲入院落中。
  陈容望着陈微的背影,暗暗忖道:她这么迫不及待,今天冉闵会直接到陈府来?
  一边寻思着,她一边慢步向前走去。
  道路两旁,树枝光秃秃地直伸向天际,每次风一卷来,便又凋下几片树叶。陈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种寒冷。她连忙拢了拢衣袖,转身朝一侧树林中走去。
  一进入树林,那风便少了些。陈容放慢了脚步,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般漫不经心地走了个多时辰后,左侧的假山后,一阵喧嚣笑闹声传来。陈容一怔,顺声走去。
  堪堪走近,陈微羞怯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冉,冉大哥,这次,这次你会……』她还在这里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冉闵那雄厚低沉的声音已不耐烦地命令道:『大声点,把话想清楚再跟我说!』
  声音又沉又煞,陈微一惊,羞红的小脸一白,眼泪汪汪的便要掉下来。
  冉闵见状,浓眉一皱,转身便要走开。陈微连忙伸手看着他的衣袖,叫道:『别,别,别,我,我……』
  这时,一个娇而清的声音替她说道:『冉将军,我家族姐只是想问,你这次回来会呆多久?』
  陈微一喜,连声说道:『是,是。』
  她感激地转过头,看向从树林后慢步走出的陈容,抿唇笑道:『阿容来了。』
  来的人,正是陈容。
  就在她开口的时候,冉闵便转过头来,双眼沉沉地凝视着她。他的目光,一如她记忆的那般阴烈,仿佛燃烧着无尽的火焰,又仿佛融尽了无底的黑暗般阴烈。只是这一次,她能从这阴烈的眼神中,看到好奇,和一抹兴趣?
  陈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只是一眼,她便移开,转向陈微笑道:『阿微,冉将军是惯常刀口舔血的,凡事喜欢痛快,你与他说话,一定要有话就直接说出。』
  她这话一出口,陈微突然脸一沉。她看了看盯着陈容打量的冉闵,又看了看清艳妩媚的陈容。突然间,对冉闵过于关注陈容,对陈容这种状似冉闵知已的口吻,产生了强烈的厌烦。再说,如陈容这种直接大胆得泼辣的性格,又怎么能明白,自己这种女孩儿撒娇拿痴的风情?
  厌烦和不以为然中,陈微嘴一扁,说道:『我行事自是比不起阿容你。昨晚那么多人在场,你都敢对着天下神仙般的王七郎奏凤求凰呢。我,我性子就是这样,做不来没脸没皮的事。』
  一言吐出,冉闵皱起了眉头,他那俊美无畴的脸上,在盯向陈微两女时,一抹厌烦一闪而过。
  就在陈微有点后悔时,他二话不说便转过身去,大步走向前方的草地,走向一众长者当中。
  陈微气得脸涨得通红,她狠狠在地上一跺脚,转向陈容骂道:『你,你,你为什么要出来,害得冉将军对我生气了!』
  陈容瞟了她一眼,越身而过,在经过陈微的身边时,她温柔劝道:『阿微,我本是好意助你,你为什么要对我有敌意呢?如冉将军那样的男人,不喜欢女人吵吵闹闹,使尽小心眼的。』
  丢下这句话,陈容头也不回地向来路走去。在她的身后,陈微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又是什么东西?谁让你对他摆出一副知已模样的?』
  陈容闻言,怔了怔,她的脚下没有停,身子一转,便准备返回。
  这时,坐在草地上,正拥伎作乐的陈元突然开口了,『阿容,过来一下。』
  陈容脚步一顿。
  她抬起头来,朝着虚空慢慢慢挤出一个笑容,再握了握拳头后,她低下头,向陈元走去。
  她走近时,陈术正在对着冉闵笑道:『冉将军,那个便是阿微。再过数月,她便满十六了。冉将军刚才与她相处过,觉得这小姑子怎么样?』
  陈术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调笑,一抹漫不经心,看来这话他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无其它含义。
  冉闵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半晌却淡淡地回道:『此事以后再说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陈术一愕,陈容也嗖地抬起头来,看向冉闵。
  陈元把放在陈容身上的注意力收回,转头看着冉闵,皱眉问道:『冉将军此言何意?』
  冉闵把酒杯朝几上一放,不耐烦地说道:『没什么意思,冉闵这近不想谈婚论嫁。』
  一言吐出,四座皆静。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这次陈氏邀请冉闵,而他也应邀前来。对于双方来说,心中已经很明了。那就是,他陈氏会嫁一个女儿给他,而他也同意了。更何况,上一次在路中,陈元已就陈微的事跟他认真谈过?
  纵观整个南阳城,除了南阳王外,他陈氏是第一大家族。这次联姻,可不止是陈氏与他冉闵的事,还是经过南阳王默许的,等于是南阳城与他冉闵的事。
  他人都进了府,也与陈微这女郎见过面了,说了话了,难不成他有了悔意?
  冉闵抬起头,他对上愕然的众人,突然一笑。他面目极为俊美,这一笑,顿时风神都雅,令人目为之眩。只见冉闵给自己倒了杯酒,徐徐说道:『诸位何必如此?你家女郎又不止有那个叫阿微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目光从陈容的身上瞟过,继续说道:『终身大事,还是稳妥点办罢。』
  说罢,他头一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酒杯朝着几上重重一放,长袖一甩,大步走出!
  直到他走出老远,陈元才愤怒地低语道:『他不过是无姓匹夫,若不是这一次他护送有恩,天下士族,谁会把他放在眼中?难不成,这匹夫还敢嫌弃我家阿微只是庶女,还想娶我陈氏嫡女?呸!我陈氏的嫡女儿,都可嫁王侯了,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
  第三十六章 巴掌
  陈元咆哮中,刚刚赶回来,性格宽容大方的陈攘在一侧笑道:『不过嫁女而已,何苦恼怒至此?』
  他威望很高,这话一出,陈元马上低头应道:『大哥教训得是。』
  陈攘抚着下颌的胡须,道:『冉闵这人,勇猛无匹,有机谋,心气亦高。有这种性格的人,是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你们啊,只是我陈氏与他联姻的小事罢了,何必操之过急?』
  说罢,他朝着陈元盯了一眼。
  陈元惭愧地低下头来,他自是知道陈攘是在说他,为了自家女儿的婚事,表现有点过激。真说起来,只要冉闵娶的是陈家女儿,身份合适的话,嫁哪个都无所谓
  陈攘挥了挥手,闭上双眼,又倾听起乐伎们奏的筝曲了。
  他不开口了,便代表这件事告一段落。陈元收回了视线。
  这时,他看到了陈容。当下他朝陈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靠近。
  陈元盯着蹲福着的陈容,皱着眉头。因为心中有火,他此刻看陈容,是怎么看怎么令人厌烦,当下说话时,声音中便带了几分冷意,『阿容,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陈容眉目微敛,轻声道:『我知。』
  『你知?哦,说来听听。』
  陈容抿了抿唇,道:『伯父定是为了昨晚之事。』
  『原来你真知道啊?』陈元冷笑起来,他盯着陈容,右手朝着几面重重一拍,想到了什么,却又缓缓放下,『你,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教你的,如此没脸没皮!你!若不是七郎宽宏,昨晚上我陈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陈元压低着嗓子咆哮时,陈容一直低着头,听到这里,她的脸上浮出了一抹冷笑。不过她没有还嘴。
  陈元吼了一阵后,喘息了会,语气转为温和,『今天晚上,南阳王府有宴,你与我一起去吧。』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陈容已果断地回道:『我不去!』
  三字一吐,众人一怔,连陈攘都睁开眼来看向她。
  陈元瘦长的脸一青,眯着眼问道:『你说什么?』
  陈容慢慢地抬起头来,她望着陈元,徐徐说道:『我不会与伯父参加任何人的宴会。』
  说罢,她慢慢站了起来。
  陈元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但敢反驳自己,还敢这样站着与自己说话。心下大怒,他伸手朝几上重重一拍,便要怒吼,陈攘在一侧温和地说道:『与小辈说话,何至动怒?』
  这话一出,陈元马上按下火气。他瞪着陈容,低喝道:『你再说一遍?』
  陈容腰背挺得笔直的,眼睛望着地面,清脆地回道:『这一次南下,我先是为流民事向王氏示警,又在干旱时,比寻常丈夫更快的反应过来。便是经过普城时,能做到如我一般,用全部家财购得粮食的丈夫,也没有几个。阿容自以为才智不凡,长相亦是不俗,完全可以匹配世间才俊。』
  安静,四下都安静了。
  陈元吃惊地瞪着她,伸手一指,正在喝骂,一侧的陈攘已笑了起来,『这小姑子,倒真有几分自信。』
  他哈哈一笑,朝着陈元说道:『好了,别跟小辈置气了。』又转向陈容,『退下吧。』
  『是。』
  陈容挺直着腰背退了下去。
  她走在林荫道上。踩着地上枯黄的落叶,陈容咬着唇想道:在路上,陈元便已把我的归宿接手过去。可以说,除非我父兄回来,这个家族中,他便是我的父亲,对我的事都可以直接拍板。他做出什么决定,便是陈公攘也不会阻止。他,他这么一门心思要把我送给南阳王,我可如何是好?
  转眼,她的心思又转到了冉闵的身上:冉闵很奇怪啊,听他那语气,好似有点不中意婚事呢!是了,前世时,冉闵几次来府中,都没有把他与族姐的婚事定下来。要不是他们一直拖着拖着,没有个结果,也不会给了前世的自己可乘之机!
  她正在寻思际,突然眼前一暗。
  陈容错愕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了泪眼汪汪的陈微。
  四目一对,陈微右手突然一抬,呼地一声,一个耳光重重甩来!
  『啪——』的一声脆响传出,陈微这耳光,打得又响双准,转眼间,陈容的左颊,便浮出了一个红肿的手掌印!
  陈微一个耳光甩出后,也不等陈容有什么动作,突然‘哇’在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捂脸,转身冲入了山石小道中。
  陈容这时才从错愕愠怒中回过神来,她伸手捂着火辣辣的左脸,目光阴沉地盯着陈微离开的方向。半晌,她冷冷一笑,暗暗想道:我知道你喜欢冉闵,我虽然对你有恨,可还真没有下定决心报复你的。不过现在……哼!
  她转头时,道路两侧的仆役同时低下头去,收起了那看热闹的表情。
  陈容也没心理会,她大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这一走,路过的人纷纷回头向她看来,在对上她脸上的巴掌印时,那些目光都变成了好奇。
  不知不觉中,众人停下脚步,目光转向陈容。有几个闲着无事的,更是跟在她的身后,嘻嘻哈哈地笑着。
  陈容刚刚冲到自己的院落门口,平妪便急急地赶了过来,她早从院落中便听到了外面地喧嚣声,现在仔细一看,不由惊叫道:『女郎,女郎,这是怎么啦?谁打的你?』
  她冲到陈容面前,伸手抚向她的脸。
  陈容没有如往常一样,拍开她的手,而是低着头,带着哭腔说道:『无事。只是刚才冉将军来了……我,我也只是站在那里。』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
  这下,众人露出了恍惚大悟的表情。
  在陈容主仆关上院门后,几个压低地议论声已经响起,『说是冉将军拒绝了阿微。』
  『那阿微为什么要打她呢?』
  『莫非冉将军相中了阿容,反悔了?别说,这阿容那细腰那风姿,真是妖娆,我要是冉将军,也会选阿容。』
  『咄,你说的是什么胡话?陈氏阿容是什么身份?这又不是纳妾,冉将军怎么可能弃阿微而选她?依我看来,定是阿微因冉将军的事心中不高兴,便对阿容发火了!』
  『这有可能。阿容那身份,这院子里哪个女郎都可以对她发火。说起来,阿微也只敢欺负她而已。』
  第三十七章 请贴
  回到院落中,平妪一边用冷毛巾敷着陈容的脸,一边哽咽道:『这都是因为女郎的父兄不在啊,如果他们在,我们就可以搬出去住了。』
  陈容垂下双眸,轻声说道:『妪,别哭了。』
  平妪大力地点着头,道:『好,妪不哭,妪不哭。』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尚叟有点迟疑地声音从门外传来,『女郎?』
  陈容一听他那语气,马上高声问道:『何事?』
  见外面没有动静,陈容皱眉喝道:『尽管说来便是。』
  『是。』尚叟的声音有点不稳,『郎主刚才发话了,说各院都要删减五名奴仆。』
  『可有说原因?』
  『无。』
  在陈容寻思际,平妪颤声道:『女郎,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容瞟了她一眼,自是知道她与尚叟为什么这么慌乱。现在她的院落里,只有十五个仆役。这十五人,都是服侍她多年的忠仆,又与她一路南迁而来,彼此之间感情很深。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却要赶人出去。在这世道,没有大家族依附,这些人一出去便会沦落无依,变成流民。
  陈容伸手接过毛巾,捂在脸上,说道:『无需慌乱。』
  平妪和尚叟安静下来,同时看向她。
  陈容声音略高,吩咐道:『尚叟,你去告诉管事,便说另外五名奴仆的所有支出,无需家族费力,我一人承担。』
  平妪诧异地说道:『女郎,家族不曾为我们费力啊。』
  陈容扯了扯嘴皮,淡淡地说道:『是啊,他们本不曾费力。尚叟,如果管事再坚持,你就说:我家女郎说了,我们的粮多的是,不惧那几人吃喝。』
  见尚叟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容叹道:『郎主之所以做出这决定,必是因为府中粮栗帛布都不足了啊。听说现在南阳城中,二车布才能换半车粮。』
  尚叟反应过来,欢喜地说道:『好好,我就去说,我就去说。』
  听着他急急跑去的脚步声,平妪也乐颠了,『女郎女郎,你真是神人。要不是你在路上买了那么多粮,我们现在可惨了。』是惨了,这次裁去奴仆,还只是第一波,南阳陈府足足裁了三次奴仆,才渡过这次南迁风波。上一世,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更是被裁的主要对象,到南阳仅仅半年,留在她身边的只有尚叟和平妪两人。
  尚叟很快便回来了,果然,那管事听到尚叟的话后,马上决定,陈容这个院落的所有支出,一律由她自己负责。虽然这几天一直是她自己负责的,可现在那管事一说,等于是把这事摆到了明面上。
  陈容应下这件事后,院落里的仆役们,终于完全放松了。特别在知道外面的粮食紧张到什么程度后,一整天,他们没事就到仓库里呆一阵。便是平妪,也对着仓库中那二十几车粮栗望了许久。回到她身边时,脸上一直挂着傻笑。
  也是,二十几车粮栗,如果只是她们自己吃的话,吃上二十年都可以。在人人都为粮食发愁的时候,她们守着这么一大堆财富,自是满足得很。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第二天下午。
  近两天,陈容都呆在自己的院落里。她知道,陈微正在火头上,以她那性格,哪里受得了别人地指指点点?必定哭啼着不停解释,说着冉闵不曾说不娶她啊,说她不曾妒恨欺负陈容啊。这个时候让她见到自己,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傍晚时,呆坐无聊的陈容,坐在书房中练起琴来。突然的,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到她耳中,『陈氏阿容可在?』
  不等平妪开口,尚叟已响亮地回道:『我家女郎在。』
  『这是王府的拜贴。今晚戌时,请女郎赴宴。』
  尚叟大喜,连声道谢,又说道:『居然有我家女郎的贴子?太好了。』
  那王府中人笑了起来,『叟何必自轻,你家女郎的聪慧,这一路上我们可都看在眼里,都是佩服的。说起来,她如果出身再好一些,早被那些名士传扬,成了闺中女郎们的上客了。便是现在,如果我们王府不请她,恐怕也有人闲话呢。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女郎今晚可要准时到哦。』
  这人也是有趣,走了几步,竟然回头取笑道:『王氏七郎也在呢,阿容定然欢喜看到他的。哈哈。』
  那人一走,尚叟便颠颠地跑到门口,大叫道:『女郎,呵呵,是王府的贴子呢。』
  他的声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这一次的陈容,也是笑逐颜开。
  尚叟见到她高兴,先是呵呵傻笑一阵,转眼脸上一苦:女郎如此欢喜,莫非是因为可以看到王七郎?
  因为马上就要赴宴,陈容便在平妪地帮助下,加紧时间沐浴,至于衣服,因为旧的衣裳是平城所制,在南阳这种地方已属过时,新的衣裳又没有赶出来,她只能再次穿上那套嫩黄夹杂淡紫的华服。
  转眼,戌时到了。
  梳洗一新,衣履光鲜的陈容,坐在了马车中。
  而她的马车驶出院落时,隔壁的陈微,还有几个陈氏女郎,都停止了嘻笑,转头看向她。
  盯着她的马车离去,陈茜恨恨地朝地上踢了一脚,恼道:『这王府太欺人了!说是什么琅琊王氏又来了人,各家族有头面的人才能过去,还说什么请贴有限!哼,说这么多干嘛?那陈容也不过是在路上胡乱说了两句话,为了勾引王七郎弹了一会琴,居然舍了我这嫡女,请她这种身份的人前去?』
  陈茜骂到这里,转头看到陈微脸色铁青,不由笑道:『我倒是好的,宴会不去就不去罢。阿微,听说你的冉郎被这没脸没皮的女人抢去了?』
  这话陈微可不爱听,她脸孔一红,扯着脖子急急叫道:『才不是!我刚才都说了,不是这么回事。』
  再一次,听到她辩解的女郎们,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这种你知我知的笑容很是可恶,陈微直气得脸孔紫红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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