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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算计》长着翅膀的大灰狼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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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7:34
10、第十章

  陈遇白是老国师收养的世交故人之子,父母早亡,他从小是在国师府里长大的,对老国师的感情可谓亦师亦父。
  而二皇子慕容岩幼年也曾拜老国师为师,与陈遇白同门学艺。师兄弟小时候感情还不错。可惜后来老国师为了替二皇子推演帝王星宿,泄露天机,折损了二十年的阳寿,早早驾鹤西去,陈遇白心中悲恸,从此再无好脸色对这个师兄。
  
  但二皇子殿下还是很喜欢这个师弟的——师弟算命可比师父还准呢~
  就是不大容易差遣得动,算一次命就要为他办一件事,就这样还每次几乎都会打起来。
  所以慕容岩很熟悉他家师弟发怒的情形。
  
  比如眼下,国师大人的杀气之凌厉,已经扑面如刀割了,大有一触即发、不死不休的架势,他赶紧示意慕容宋:快逃!
  
  傻了眼的六皇子僵着胳膊托着小少女,拔脚就跑了出去。
  
  陈遇白挥袖在榻上一拍,人已飞身而至,一脸煞气的往外追,慕容岩白衣一闪挡在了他前面。
  
  “冷静、冷静!”二皇子殿下那双招牌桃花眼里分明蕴满了笑意,语气却再正经没有了:“我与小六都不是多舌之人——事已至此,杀人灭口可不是男儿所为。”
  
  陈遇白最讨厌这个师兄,他才不会跟讨厌的人解释莫须有的事情。胆敢拦他?国师大人一挥袖便送出去一掌!
  
  这一掌足足使上了八成功力,慕容岩不敢硬接,白衣长袍轻飘飘的一闪避开,身后的实心桃木门遭殃,被整扇击了个粉碎。
  
  慕容岩连忙揉身上前,趁机将陈遇白逼退了两步。
  
  “让开!”国师大人厉声冷喝。
  
  慕容岩心中苦笑:他何尝不想让开!可陈遇白的那天下之人皆可杀的性子,这气头上让他追出去,纪小离倒是天命所归的死不掉,他家细皮嫩肉的小六弟可保不准被打个半死。
  
  二皇子殿下只得硬着头皮,优雅拂袖,掸去肩上的木屑,叹了口气:“遇白,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害羞就板着脸打人。”
  
  此言一出,国师大人清俊的眉眼间煞气大盛,也不往外扑了,一翻掌,衣袖灌满了冰冷内力,又沉又重的像块玄铁似地,直直砸向二皇子殿下那张笑得如桃花盛开般的俊脸。
  
  慕容岩飞身躲避,避无可避时只得与他对了一掌。国师大人嫌他碰到了自己的衣袖,顺手从墙上抓下一把剑,唰唰唰几下把他半截袖子刺的全是洞。
  
  里头打的轰隆轰隆的,外头六皇子惊魂未定的把人放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奇不已的问她:“你就是纪府那个养女?你叫什么?”
  
  纪小离刚才被陈遇白拍飞,到现在还是晕乎乎的,捂着头老实的答:“纪……纪小离。”
  
  “你不是纪南的……怎么又和国师……是国师他教唆你的吧?”六皇子殿下兴致勃勃的八卦。
  
  教唆啊……从小不好好念书的小少女想了想,是教导的意思吧?
  没错,国师大人答应了教导她修仙来着!
  
  她用力的点点头。
  
  “啧啧啧!太无耻了!太无耻了啊!”六皇子摇头感慨,上回来的时候国师想杀她,谁知杀不成居然就给睡了!
  士可杀不可辱,女的也一样啊,你杀不了人家就把人家给睡了,太无耻了!
  “镇南王府也是国之栋梁!国师怎可如此!简直是欺人太甚!”六皇子义愤填膺,“我回去就要禀报父皇与母后!治他个死罪!”
  
  纪小离没在意他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她一心记挂刚刚从师父身上蹭到的仙气,拎着裙子一跳一跳的看自己能不能飞起来腾云驾雾。
  
  六皇子见她这样蹬着腿直蹦跶,略想了想便了然,目露同情:“你何须如此呢?难道他都不给你准备……丸药?”
  避子丸又不难得!看来国师不仅无耻,还很小气啊!
  
  小少女果然眼睛都亮了,扑过来揪住他急切的问:“有这种丸药?吃了有用吗?!”
  居然有修仙的丹药?!师父真小气!都没有给她吃!
  
  六皇子叹了口气,由心底里可怜起这个懵懂小少女来,拍了拍她肩膀,他和颜悦色的说:“这样吧,明天我给你送冰绸来的时候,给你带上一盒!”他和二哥今天是受纪南所托来给这小丫头送东西的,现在里面都打成那样了,那两匹冰绸估摸着也用不得了,说不得他还得跑一趟,顺便给她带上一盒避子丸就是了。
  
  纪小离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拉着他袖子诚恳的赞美他:“谢谢你,姑娘!你长得这么美,心地还这么好!你会有好报的!”
  
  一身月白长袍、衣带蹁跹的六皇子殿下,本正挺胸昂首接受感谢,顿时如遭雷击,瞪着眼睛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把一口小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回宫的路上,六皇子殿下板着脸,那张小俏脸上写满了“我很生气!”
  
  二皇子却眼角眉梢都是愉悦,笑吟吟的骑在马上。他的两只两袖都被剑刺破了,可是衣料迎风舒展间愈显飘逸不羁,更衬得他人风姿挺拔。
  
  生气的六皇子从腰间抽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小斧头,对着锋利光亮的斧面揽镜自照。
  这英俊的小脸啊,这浓眉啊这大眼,这挺直的鼻梁和线条完美的薄唇!
  怎么看都是个美男子啊!
  那蠢丫头的眼睛怎么长的?!
  
  他生气的看看一旁的二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月白长衫,连束发的青玉簪子都是一样的,二哥看着是那样的倜傥温润,他怎么就不能英俊潇洒了?怎么就姑娘了?!
  
  六皇子生气的将斧头插回腰间。
  
  “国师府的事回去后不要向任何人说,父皇母后都不可以,明白吗?”二皇子自顾自愉悦够了,转头叮嘱生气的人说。
  
  生气的人更不高兴了:“为什么?!二哥不是教我说:‘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吗?!”
  
  “唔,你认为国师是君子?”
  
  “……他不是。”六皇子殿下想了想,肯定的说。
  君子求淑女,国师大人却睡那么蠢的丫头,当然不是君子!
  
  二皇子殿下点点头,表情很是满意。轻夹马腹,他在温柔春风里衣袂飘飘的先行一步,也不知这迫不及待的是要去谁人那里?
  
  被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二哥抛下的六皇子殿下更生气了,马鞭挽了个花,他决定把气撒在那个蠢丫头身上,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对慕容宋来说,二哥的话比父皇的还管用,二哥说不能告诉,他真的就没告诉任何人。
  
  不过一回到宫里他把宫人叫来,悉悉索索的叮嘱了一番。
  
  那些宫人都是常年跟着他招猫递狗,这种要求见怪不怪,麻溜的就把他要的东西给弄来了。
  
  “没被人看到吧?”六皇子殿下挑着眉抛着那盒药玩儿,一脸坏笑的问。
  
  宫人也笑嘻嘻的:“回殿下:小的是从御药房后门进去的,趁着御医们都在偷看千密使大人,小的悄悄的就给拿了出来——和上回给九皇子吃的一样!您就放心吧!”
  
  “秦桑在御药房?她去那儿干嘛?”提起那个脸蛋比他还美的千密使,六皇子殿下一脸不屑,又忍不住好奇。
  
  “许是路过?小的进去后不久她就来了,倒正好掩护了小的!”宫人沾沾自喜的说。
  
  慕容宋撇了撇嘴,抛着那药盒一下一下的玩着,只顾着盘算怎么整国师府那小丫头才最好玩。
  
  第二日,二皇子殿下真的又派了六皇子去国师府送冰绸。
  
  这回只有慕容宋一个人,府里仆人却比昨日更战战兢兢,还说国师大人今日谁也不见,引了他直接到了纪小离住的铸星小院。
  
  慕容宋本来也不是来见那个冷冰冰的国师大人的,抬脚走进小院,一脚踹开了正门,把里头正喂鸽子玩儿的纪小离吓了一大跳。
  
  见是送修仙丸药的人来了,她高兴的放下鸽食迎上去。
  
  慕容宋忍着坏笑板了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的感谢,又将纪南托付的黑色冰绸两匹交给她。
  
  “你要这玩意儿干嘛?”六皇子殿下不明白,“这种料子,天下间一大半的都送来国师府了吧!”
  
  “嗯!我师父可喜欢这种衣料做的衣服了!”
  喜欢的不行,天天都穿着那身,她都看不下去了!
  
  “这料子很舒服么?”慕容宋捻了捻,确实还成,“恩,回去叫他们给我也做上一套。!
  
  “啊?你穿这个?”小少女惊讶的看着他。
  
  被注视了的人高高昂起了下巴,任她打量,还特意给她转了一圈。
  为了一洗前耻,他今天出门前可是着意打扮的:雨过天晴的长袍,腰带打着结长长坠下来,中间系着块碧玉,袍子上满满三色金绣出的吉祥图案,本已经金碧辉煌的一团,袖子上还要滚上一指宽的云边,一身令人完全无法直视,只能目光上移,看着他那张男生女相的俏脸。
  
  纪小离被这身金缕玉衣似地漂亮衣服闪的两眼发花,诚恳的奉劝道:“黑色冰绸只适合男子穿,你还是穿这身好,金灿灿的,多喜庆漂亮啊!”
  
  喜庆漂亮的六皇子殿下正展着臂、笑吟吟的任她观赏呢,顿时又一次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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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7:53
11、第十一章
  
  纪小离对他是真心感激,他给了自己这么珍贵的东西,她也要回礼啊:“对了!我有东西要送你哦!”
  
  泪流满面的六皇子殿下,听说有谢礼收,感觉稍稍的被安慰了,吸了吸鼻子哼了一声。
  
  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放到了他手里。
  
  慕容宋挑着眉掂了掂,喜滋滋的问:“这里头是什么?金银珠宝?”
  
  “才不是!”修仙小少女用“你很俗气”的眼神鄙视了他,正色道:“这里头是我炼的霹雳弹!”
  
  “霹雳弹?”
  
  “很厉害的!这世上可只有我会炼制!你随身带着,有危险的时候你就扔出去一颗,能救你的命!”小离认真的说,“你要收好哦!”
  
  慕容宋愣了一下。
  什么?
  他有危险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从来只有他危险别人的六皇子殿下仰天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小离也很开心。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高兴的收她的霹雳弹呢!
  
  慕容宋狂笑不止,简直停不下来:“我有危险哈哈哈哈哈……救我的命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锦囊从里面捻了颗出来,在手里一上一下的抛着玩,没几下忽然“噗嗤”一声,那颗霹雳弹……爆了。
  
  好在六皇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那颗恰好是哑弹,只爆出一阵土黄色的烟雾,没有伤着他那张国色天香的俏脸。
  烟消雾散,六皇子殿下一头一脸的土黄,与他那身金灿灿的衣服浑然一体。
  
  小离连忙上去用力的挥袖给他扇风,关切又责备:“跟你说收好啊收好啊,你看你!这个洗不掉的,你别擦了,来,我帮你!”
  
  正捧袖用力搓脸的六皇子殿下缓缓放下手,僵着脸、哆嗦着嘴唇,死死的盯着她。
  
  就见她从自己腰间锦囊里又摸出个差不多样子的弹丸,扬手就要往他脸上扔。
  
  “你敢!”金灿灿的六皇子殿下一声怒吼,铸星小院地都抖了三抖。
  
  纪小离理解他损失了一颗霹雳弹的悲恸,温柔的劝抚:“这个是我特意调制的,与霹雳弹相生相克,你让我再扔一下脸上就干净了!”
  
  “滚!”金灿灿的六皇子殿下跳脚大骂,形象全无。
  
  “好了好了……你别动来动去的,我扔不准怎么办……哎你别跑啊!姑娘!回来啊姑娘……”
  
  六皇子殿下原本是打算诓她吃下那强劲泻药,再欢快的围观她出丑,可这还没来得及诱哄她吃呢,他自己就捂着脸哭着回宫去了。
  
  纪小离倒是扼腕牵挂了他一会儿,但也就一小会儿,她很快就抛到脑后去了。
  
  带着珍贵的仙丹,她激动不已的去了观星楼。
  
  昨日她家师父和一个什么殿下打架了,大概是打输了吧,师父他老人家很不高兴,连门都不愿意出。
  
  当时屋子里一片狼藉,门都被打碎了,师父躲在里面不肯出来见人,匆匆赶来的老管家听了小天的附耳报告后,用从马车上摔下来时那种眼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伤心的深深叹了口气。
  
  后来老管家叮嘱她别再去惹国师大人,还派小天守在观星楼下,不许任何人进去。
  
  纪小离心里明白,她家师父肯定是被人打惨了——纪北每回和纪西比拳脚输了也是这样,几日蔫蔫的不愿见人。
  
  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家师父是仙人啊,居然打不过一只人类?
  
  一定是昨日被她蹭走了仙气的缘故吧!
  从观星楼翻窗而入的一路,纪小离心怀愧疚的想。
  
  她从楼下抱着柱子蹭上来时陈遇白就察觉了,但他不打算理她。
  
  鲜活的气息没一会儿就到了跟前,越来越近——陈遇白冷冷的睁开眼睛,用最恐怖最阴森的眼神瞪着她。
  
  纪小离倒是确实哆嗦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语气安慰的说:“师父,你别太难过了……要不、要不我回去告诉纪西纪北,请他们替你去打那个什么殿下的,好不好?”
  
  最恐怖最阴森的眼神……闭上了。
  
  陈遇白闭着眼睛,语气冰冷:“不用。滚。”
  
  不用滚?
  纪小离欢天喜地的跑过去。
  
  蹲在他榻前,她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了一颗仙丹,一伸手快速的塞进了闭着眼睛的师父嘴里。
  
  可怜的国师大人,在他此前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就算是亲厚如老国师也不会贸贸然碰触他,更不用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他冰冷的眼神里远远的跪伏,连他衣袖抚起的风都不敢沾染。
  一个人二十多年没被人靠近过,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对此有防备,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近了身。
  
  昨日刚被蹭,这又被塞了一颗甜甜的丸子!
  
  他僵着手,取出金线绣着祥云图纹的黑色冰绸手帕,将那丸子吐在了手帕上。
  可那药丸入口即化,唇舌间已是甜丝丝的化开了一片。
  
  修长手指缓缓用力握起,国师大人脸上冰冷的一片杀意。
  
  等不及查清楚了,他现在就要杀她!
  
  杀、了、她!
  
  违抗天命又如何呢?这世上他在乎与真正在乎他的人都已不在了,他活着十年活着一百年,也不过都是淡看这天下变迁。
  杀了她!
  
  那双陈墨一般浓黑的眸中杀意暴涨,年轻的国师缓缓提起掌。
  
  “师父……”纪小离也知道不对劲,怯生生的叫他。
  
  陈遇白眸光一闪,掌风已向她劈去,盛怒之下气血翻涌,小腹忽涌起一股不寻常的热,他手下一顿,半途劈了个空。
  
  纪小离本以为他要打自己,见他忽然垂下手,又不明白了。
  “师父你怎么了?”她凑过去,关怀的问。
  
  她家师父那“俊俏不似人间儿郎”的脸上,竟慢慢的浮起了两抹红,像是凤仙花初绽时的颜色,浮在那白玉斧头似地底色上,漂亮的令她移不开目光。
  
  她就这么凑着,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的漂亮师父。
  
  而陈遇白垂着眸眉头微皱,正运气压下那诡异的翻滚热潮。
  淳厚内力游走于浑身经络血脉,毫无阻滞。
  就是说并不是毒,否则不可能无法逼出体外。
  
  他抬眼看向那张凑的极近的小脸,两鬓已微微的有了汗,语气愈加低冷:“这药丸是谁给你的?”
  
  “是……昨天和那个殿下一起来的漂亮姑娘……”
  
  陈遇白闭了闭眼睛。
  慕、容、宋!
  
  下腹的悸动越来越激烈,他呼吸已乱。
  
  脸上忽的一热,一只柔软温香的小手摸了上来。
  少女袖间的气味盈在鼻端,是一种轻轻软软的香,没有任何香料的刻意,似山间的风一般干净自然,令人心魂神悸。
  
  陈遇白意乱,吸了一口气。
  肺腑之间泛起丝丝的甜,竟是动人心魄。
  
  “师父你发热了!”少女胆战心惊的声音竟然听起来也甜丝丝的,“是这仙丹不管用还是太管用?师父是要打通经脉了还是走火入魔啊?”
  
  陈遇白睁开眼睛,黝黑双眸已浮了一层薄雾似得氤氲。
  “纪小离,”他问,“他告诉你这是仙丹,你自己服了么?”
  
  “还没。”纪小离摇摇头,老实又惋惜的说:“师父昨日被我蹭了仙气,先给师父补上吧!”
  
  虽然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先给他吃了呢!
  
  她蹲在他榻前,神情诚恳。
  陈遇白虽处境艰难,却看得分明。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一个人呢。
  
  小小的一只,白白粉粉的……像是某种可口的小点心,咬上一口滋味应该很不错的那种。
  
  翻滚的热潮由小腹扩散全身血脉,灵台已不甚清明。
  
  他感觉只不过混乱了那么几息的功夫,可稍清醒一些时,发现那口小点心已经在他怀里了。
  
  少女馨香温软的身体被他紧紧搂着,多用力都不够的力道,他鼻端满是山间清新的风,身体里的燥热被温柔的抚慰,即便是他已强行将那古怪的药性压制下去,此刻拥她在怀里的感觉是他无法否认的惬意。
  
  要不是纪小离被他勒的快昏死过去,她一定会听到她家师父紧紧贴着她的胸膛里、咚咚咚的剧烈心跳声音。
  
  可惜她这会儿喘不上气很痛苦,所有的清醒理智都用来想一件事:好多仙气啊!都到我身上来了啊!
  
  清冷寂寥的国师府邸,漫长而安静的普通下午,门口圆脸童子倚在廊下打瞌睡,窗下桌上日光印下窗棂的图案,金线绣着祥云图案的冰绸薄帘半卷,榻上年轻的黑衣男子将蹭仙气的小少女紧紧搂在怀里。
  
  这静谧如画的一幕是在国师大人一阵略急促的粗喘中结束的。纪小离忽然被放开,被他拂袖挥下了塌,丢在了地上。
  
  蹭了满身仙气的小少女满心感激,丝毫不以为意,灵巧的爬起来,向榻上胸口兀自起伏的人道谢:“多谢师父!”
  
  榻上低着头闭着眼睛的人,薄唇轻微颤抖着,用力的抿了一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8:17
12、第十二章
  
  榻上低着头闭着眼睛的人,薄唇轻微颤抖着,用力的抿了一下。
  
  “把那盒药丸留下,你出去吧。”
  一向清冷无情的声音,此时带着一丝醇厚沙哑与说不出的……别扭?
  
  纪小离磨磨蹭蹭的不太愿意。
  虽然蹭了满身的仙气,但仙丹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啊!
  
  她对师父的喜欢并没有超过一整瓶的仙丹啊!
  
  榻上的人虽然闭着眼睛,但她的犹豫心思他哪里会不明白?
  “你既拜了我为师,我定会使你成仙,无需丹药。”僵着身子的人冷冷的抛出一句。
  
  怀揣着对师父无比信任的小少女,咬咬牙放下了仙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直到她离开很久之后,榻上的人才动了动,抬眼冷冷看向半空虚无某处。半晌,他捏起那个盒子,从里头捻了一颗药丸,徐徐送入了嘴里。
  
  若有似无的甜意在口腔里弥漫,却只限于味觉,咽下去后小腹内也有火热情动,但他只稍加压抑,那热便如一勺浇在冰山上的温水,瞬间没了热气。
  与方才的不能自已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年轻的国师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丝温度都没有。
  
  第二日一大早,国师大人进宫去了。
  
  他到的早了点,皇帝还在早朝。恰好慈孝太后有请,他便被请入了后宫。
  
  皇后娘娘也在慈孝太后处,行过礼,皇后娘娘便有些急切的问道:“不知六皇子昨日在国师府中是怎么了?他回来之后就关在房里一直不肯出来!”
  
  “昨日臣身体不适,并未见到六皇子。”陈遇白不动声色,“不知六皇子是哪里不适?”
  
  “他不许人进去看,也不肯出来,昨日晚膳与今日早膳都没有用!”皇后娘娘皱着眉心疼又焦急的说。
  
  年轻的国师沉吟了片刻,说:“若娘娘放心,不如臣这就去一趟朝阳殿。”
  
  “那就有劳国师了!”慈孝太后与皇后娘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宋从国师府回来就那样古怪,她们生怕是惹了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今日国师大人不来她们也要想办法去请了。
  没想到这位国师大人平日里冷冰冰的连丝人气都没有,今天倒是格外和颜悦色呢!
  
  陈遇白微微一笑,真的立刻就去了朝阳殿瞧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殿下昨日是举袖捂着脸奔回来,沿路向他请安的宫人被踢飞了好几个,然后他一头扎进房里,到现在再也没有出来过,晨起皇后娘娘亲自来看他,他却怎么也不肯开门。
  
  但陈遇白是不会叫他开门的——轻一拂袖将门栓直接震断,门自然就开了。
  
  国师大人怡怡然走进去,迎面飞来了六皇子殿下那把镶着红宝石的小斧头,还有中气十足的怒吼:“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国师大人微一侧身,锋利又漂亮的小斧头直直飞向门口,“剁!”一声砍在门上,把门口焦急张望的皇后娘娘吓的脸色煞白,险些没晕过去。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发出一片“护驾”的尖叫声,侍卫们纷纷冲进来,一片混乱里,陈遇白早已走到六皇子寝塌边,一伸手将六皇子蒙着头的被子掀出去老远。
  
  自小横行宫中的六皇子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野蛮对待?瞬时大怒,从榻上跳起来就挥拳,哪里还管眼前是连他父皇都忍让三分的国师大人,拳打脚踢的招呼上去。
  
  陈遇白连敷衍一下他都懒得,展袖卷了榻上的玉枕,“咚”一记砸在他颈后风池穴上。
  
  暴怒的六皇子殿下瞬时软了,“砰”一声整个人摔回了榻上。
  
  皇后娘娘被宫人围绕着疾步走进来,就见她唯一的嫡子歪七扭八的躺在榻上,头脸俱是可疑的土黄色,她那心爱如眼珠子一般的儿子,从小最爱整洁漂亮的,这幅狼狈可笑样子还是第一次!
  “这……”皇后娘娘失声惊呼,“这是怎么了?”
  
  国师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沉重:“来人,去打盆水来给六皇子殿下擦洗。”
  
  立刻有宫人飞奔端来洗漱的水和巾帕,替软在榻上痛苦□的六皇子洗脸。可是水换了好几盆,多名贵难得的皂荚香料都试遍了,六皇子的俏脸还是金灿灿的。
  
  御医们全都被传来了,但是这状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万一开错了方子可是要糟糕的,反正既不是中毒也不是病,眼下又有国师大人在,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俱都表示束手无策。
  
  皇后娘娘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国师大人身上。
  可国师大人肃穆凝眉,望着六皇子殿下时的神情……凝重极了。
  
  “国师大人……”皇后娘娘已经被吓软了腿,宫人们都扶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国师大人!救救我儿!”
  
  榻上的六皇子殿下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要说明什么,但是他穴道被点,一时浑身酥麻无力,只能发出虚弱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反而听得皇后娘娘更是心如刀绞。
  
  国师大人这时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盒子,从盒里面取出一颗药丸交给宫人,吩咐给六皇子殿下服下。
  
  慕容宋眼神还是好的,一看见那眼熟的盒子,瞬时那双漂亮眼睛都瞪圆了!
  那宫人就是那日去御药房偷药的,捧着那药哭丧着脸,也是进退两难。
  
  主仆二人的神色尽收陈遇白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故意不悦的抿了抿唇,皇后娘娘见他不悦已是心惊肉跳,指着那宫人就叫拖出去打死,然后让身边嬷嬷立刻服侍六皇子吃药。
  
  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自然非等闲之辈,手法温柔周到的同时又强有力的确保六皇子将那药丸顺当的吞进腹中。
  
  国师大人面带微笑的观赏了全程,待嬷嬷们松开六皇子,他从容上前,扶住了六皇子的脉细细听诊。
  清冷的黑眸微微垂着,眼角一丝余光始终观察着六皇子的神色。
  
  可怜的六皇子殿下,这时酥麻的穴道已经渐渐缓解,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但是那药丸已然入肚了!他满脑子都是上次老九吃了这泻药后狼狈不堪的画面,隐隐的,他觉得自己的肚子似乎真的开始疼了。
  “呜……快……给我……恭……桶啊……”他抱着肚子虚弱的喊。
  
  陈遇白眸中冷光一闪。
  
  皇后娘娘被宫人包围着没有听清,担心不已的问:“如何了?可是中了何种奇毒?国师大人可有办法解?”
  
  国师大人垂了垂眸,叹了口气:“恐怕,得劳烦千密使一趟。”
  
  千密族人的血是世上最好的药引之一,千密圣女更是至阴之躯,传说中她的血液甚至能唤醒沉睡的龙。端密太后能屹立后宫不倒甚至手握权炳与皇帝抗衡,与她驱使着神秘的千密一族有很大的关系。
  
  皇后娘娘这时对国师大人是言听计从,立刻差人去回禀慈孝太后与皇帝,请千密使来救命。
  
  朝阳殿里一片混乱。
  
  金灿灿的六皇子软在榻上抱着小腹痛苦的□,皇后娘娘急的快要晕厥,宫人们一拨围着六皇子一拨围着皇后娘娘。而国师大人闲闲的站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六皇子原本捂着肚子喊疼的手,渐渐下移,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诧异迷茫。
  
  六皇子作为名的那个“宋”字,意味着大夜王朝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宋家,他的母亲与祖母都出自那个历史比大夜王朝更悠久高贵的家族,皇帝有那么多的儿子,六皇子是其中无可匹敌的贵重。
  所以他贵体有恙,即便是横行后宫的端密太后,也不敢不立刻派千密使过来。
  
  紫衣紫发的绝色女子在皇后娘娘面前盈盈一拜,又向国师大人福了福身。
  
  皇后娘娘已急的妆容都乱了,一见她走进来便急切站起来对陈遇白说:“国师大人!千密使已经来了,请快些救治六皇子吧!”
  她可怜的儿子,刚才还有力气喊疼,现在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团作一团缩着,埋着脸浑身直发抖,犹如被困的小兽一般在榻上挣扎打滚,靠近他的人都被他踢飞了,看起来痛苦无比!
  
  秦桑远远看了团成一团的六皇子一眼,精致的眉头不易察觉的一跳。
  但她立刻后悔这一刻的分心,心道不妙,再抬眼望去,果然撞进一双清冷幽深的黑眸之中。
  
  国师大人正看着她,嘴角微微勾了一个冰冷的笑。
  
  秦桑心中已知不好,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娘娘,”陈遇白已看着她冷冷开口,“还请移驾,方便千密使救治六皇子殿下。”
  
  皇后娘娘自然连声答应,立刻的带着所有人出去。陈遇白走在最后一个,对脸色大变的倾城之色微微一笑,拂袖带上了门。
  
  里头接连传来声响:稀里哗啦物品扫落地的声音,六皇子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千密使压低了的轻斥声,两个人追逐的脚步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响、六皇子吃痛又带着某种隐秘愉悦的闷哼,以及千密使躲闪时衣袂飘动的风声。
  
  国师大人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口,背着双手,微微挑着眉,云淡风轻的模样当真是仙姿出众。
  
  最后里面传来了六皇子一声颤抖的“啊……”,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极致的释放,然后传来一个人沉重倒地的声音。
  皇后娘娘提着心等了许久,此时终于按耐不住,颤声命人冲了进去。
  
  寝殿里头乱成一团:桌翻凳散,到处是打翻了的物品,床榻上的帘子都被扯下来半幅垂在地上。
  
  六皇子倒在冷冰冰的金砖地上,衣衫凌乱,腰间汗巾都翻在了外面,潮红着脸,已是昏迷不醒。
  
  而那位倾国倾城的千密使,站的离地上的六皇子远远的,清丽脱俗的美丽脸蛋透着咬牙切齿的惨白,紫衣前襟微乱,袖口被扯脱了一截,抬手抚鬓的手指正微微的颤抖着。
  
  门一开她看过来,看向走在最后的国师大人时,眼神锐利的恨不得飞出刀剑来将他千刀万剐!
  
  国师大人抚了抚袖,神情很是愉悦的向她笑了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8:44
13、第十三章

  皇后娘娘心急如焚的走进来,见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身凌乱的昏迷在地上,头上脸上却还是颜色未褪,顿时气急交加,厉声叱问:“千密使不愿救治六皇子便罢了,竟还敢将他弄成这副模样!”
  
  悦耳的女声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六皇子殿下心智混乱,臣不得不僭越击昏殿下。”
  
  慈孝太后与端密太后面和心不合已久,皇后娘娘看这位千密使自然不会多喜欢,更何况此时心境。
  她瞬时大怒,“来人!把千密使给本宫拿下!”
  
  秦桑方才受那等奇耻大辱,此刻恨不得血洗朝阳殿,哪里还忍得了,紫眸艳光一闪,已是杀气四起,侍卫们久畏千密使手段,又不能违抗皇后之命,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殿中气氛紧张的一触即发。
  
  此时一声“皇上驾到”,恰好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大夜国英明神武的皇帝慕容天下大步走了进来,一屋子的人拜倒行礼,他行走未停,急急应了声“起”,径直走到了他的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此时已经被搬到榻上安顿好了,但是一身凌乱未来得及收拾,头脸又是那颜色,慕容天下都吃了一惊,皱眉问道:“阿宋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愤愤的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最后恨恨道:“千密使实在可恶!不肯救治六皇子已是死罪,竟还敢出手伤了六皇子!请皇上为我儿做主!”
  
  慕容天下一听这其中来龙去脉,便抬目望向了国师大人。
  这种云淡风轻挑的局面大乱的手段,舍他的国师大人其谁?
  
  可陈遇白淡淡看了他一眼,面上神情连假意敬畏都欠奉。
  
  “千密使毕竟非医非药,皇后关心则乱,太过苛责了。眼下要紧的是阿宋,其他事先不提。”慕容天下沉吟道,“你们暂且退下。国师,你与朕一道来看看六皇子的病症。”
  
  等众人退下,殿中只剩昏迷的六皇子殿下与君臣二人,慕容天下无奈的问他的国师大人:“怎么回事?小六与千密使是哪里得罪了你?”
  
  陈遇白声音冷冷:“臣不敢。”
  
  慕容天下拿他一向没辙,问不出原因,便说:“小六年幼,遇白看在朕的份上,不要与他多计较。”
  
  陈遇白最烦慕容天下与慕容岩这对父子深情款款的唤他“遇白”,嫌恶的垂了垂眸,端来桌上一盏冷茶,一扬手泼了六皇子满脸。
  
  虽然粗鲁又僭越,但是六皇子确实立刻“嘤嘤嘤嘤”的醒了过来。
  
  “父皇!”他醒来就连滚带爬的抱住慕容天下的大腿,嚎啕大哭:“父皇呜呜呜……国师大人喂我吃……药……呜呜呜父皇快砍死他!砍死他砍死他!”
  
  皇帝安抚着尊贵骄纵的儿子,不悦的瞪了国师一眼。
  
  陈遇白眉眼冷冷,正色道:“六皇子慎言!这药是六皇子昨日来府上给我徒儿的,六皇子对她说是仙丹。既是仙丹,我拿来救治六皇子,有何不对?”
  
  “你胡说!”慕容宋捶榻大怒,“我给她的明明是泻药!你刚刚给我吃的是媚药!你换了药!”
  
  皇帝阻止已来不及,话一出口,就听国师大人极冷的一声笑:“六皇子给我徒儿泻药,却口称仙丹,是欺负她师门无人么?”
  
  暴怒的慕容宋方才实话脱口而出,此时被问呆了,眼珠子转了转正欲强行狡辩,国师大人已微微笑着问道:“六皇子口口声声是我换了药,说这盒是媚药,何以见得?”
  
  六皇子殿下娇俏小脸顿时涨的通红!
  “你!我……方才……”
  
  “方才?方才六皇子怎么了?”陈遇白悠悠的,“方才千密使救治六皇子,可是她说的六皇子服食了媚药?臣这就去与她对质!”
  
  “不不不!不要去!”慕容宋像被针扎了一样从榻上弹起来,小脸和脖子都涨的通红,“方才什么事都没有!这盒不是媚药!我方才一时昏头说错了!这盒就是泻药!是我昨天拿给纪小离的那盒药!我吃的就是泻药!哎哟!哎哟我肚子疼!我要出恭!”
  
  他说着从榻上“噗通”滚下地,连滚带爬的“出恭”去了。
  
  一时间殿内只剩皇帝与国师两个人,皇帝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小六不懂事,得罪了国师爱徒,国师大人见谅。”
  
  “皇上言重。”
  
  “看来镇南王府的养女果然是‘名门毓秀、天资聪颖’,拜师才几日,已深得国师大人欢心,竟为她如此大动干戈的教训六皇子出气。”慕容天下打趣他家一向七情淡薄的国师大人。
  
  陈遇白面色如常,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呈给皇帝。
  
  “这是什么?”慕容天下笑着问。
  
  “是给六皇子的解药。”国师大人也微微笑。
  
  慕容天下点点头,笑的更放松了。
  
  “只是小徒昨日受了六皇子殿下的惊吓,这解药已分不清哪颗是给六皇子的,一共十二颗,皇上挨个试吧。”
  
  慕容天下笑不出来了。
  
  “皇后娘娘还在殿外焦急等候,如今解药已在皇上手中,臣告退。”国师大人恭敬的笑着退下了。
  
  从朝阳殿出来,神清气爽的国师大人沿着树荫遮蔽的宫道往宫门口行去。
  
  突然绿色树影间紫光一闪,陈遇白嘴角轻牵,脚步如常,果然下一瞬眼前就盛起一片紫光潋滟的剑影。
  
  秦桑平常不用剑,但其实她的剑术承自武林名家,精妙绝伦,手中那柄泛着紫光的剑又绝非凡品,毫不留情的一剑刺向陈遇白之时,连空气都被锋利剑芒割开一般。
  
  陈遇白却没有避开这惊艳一剑。
  他纵身而上,当剑气几乎刺穿他身体的瞬间,微一侧身,贴着剑身轻巧的避开。光滑轻薄的黑色冰绸如弥漫的黑色雾气在紫眸的千密使眼前遮蔽,她一声低叱,已是来不及,手腕瞬时巨麻,剑已脱手。
  
  这一剑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一紫一黑两抹身影一错而过,快的令旁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的国师大人一招夺下剑,错身而过时以剑柄在她背上一击,紫衣的千密使背后重穴被点,扑倒地上。
  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上京城中多少王孙贵族公子哥儿肖想的人,被万千少女闺阁梦中人击倒在地,毫不怜惜。
  
  不仅毫不怜惜,陈遇白连看她一眼都懒得。
  他曲指轻弹手中紫光潋滟的剑身,那剑发出曼妙龙吟之声,他又弹了两声来听,然后两指注入内力一折,轻轻巧巧的将那柄万金难求的名器折断,废铁一般扔回她脚下。
  
  “陈遇白,”秦桑声音低低的,“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谪仙么,如此得罪千密一族,就不怕后患无穷?”
  
  “怕啊,端密太后与大皇子身份贵重,千密使手段了得,在下如何能不怕?”话是如此,他嘴角的冷笑里可一丝怕的痕迹都没有,目光清冷俯视着地上的人,“那种下作的药物千密使都敢借六皇子之手往在下府里送,在下又敢称什么谪仙?”
  
  慕容宋送个泻药来捉弄纪小离是情理之中的事,那盒令他情动无法自抑的媚药却是掺了千密族人血液的,慕容宋没理由送这么一盒药给纪小离。况且药中掺了千密之血,药效又那样强烈,他不用掐算都知道是谁做了手脚。
  
  千密圣女之身果然神奇,不过这一问一答的功夫,秦桑被点的穴道已解开,手在地上一撑,她缓缓站起来,对眼前的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我与六皇子有以往过节,这才玩笑捉弄,怎知那药会送往国师大人府上。”
  
  “如此说来,方才朝阳殿内之事,千密使应当得偿所愿心满意足才是,如何又埋伏在此处欲置我于死地?”国师大人也笑吟吟的。
  
  秦桑抬手掠了掠鬓发,笑的艳光四射:“听闻国师大人剑术无双,我特来讨教,不想令国师大人误会了,该死该死。”
  
  这女人避重就轻狡辩的功力更甚于那张惹是生非的脸。
  
  可惜国师大人并不喜欢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脸蛋,更厌恶她的巧言狡辩。
  
  “你的确该死,却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他语气凉薄至极,“如此说来,你费尽心机把人送进我府里,又千方百计点出她的身世,是为了托孤么?”
  
  他这样直接的说出来,饶是秦桑也不禁变了变脸色。不过她很快笑了起来,“原来是国师大人服了那药?难怪今日如此心狠手辣。”
  上天垂怜,竟果真令她心想事成。
  
  陈遇白冷笑一声,拂袖即走。
  
  哎哟~秦桑心里愉悦的想,害羞了呢~
  “国师大人!”她追上几步叫住了他,“请留步!”
  
  她这时完全没了方才的怒意与艳色,垂眉低目,神色甚至有了几分谦卑恳切,低声的说:“那药的确是我换了,的确掺了我的血使得那药效更烈,若服食之人遇上千密族人,药效更可发挥至百倍。”
  所以六皇子服了那药先前只是难受,后来陈遇白借皇后娘娘之手将她宣去,六皇子顿时暴起如求欢小兽,逼的她不得不打晕了他。
  
  “她确实是孤儿,也确实是千密族人。”她的声音已低的近乎耳语,“镇南王府已不安全,如今这世上只有国师大人能护她周全。”
  
  她所说的陈遇白早已推断出来,方才也拿她与六皇子验证过了,所以他听的兴趣缺缺,目光也淡淡。
  
  “秦桑听闻国师大人的规矩:若为人算一命,需此人答应为国师大人办一件事,可是如此?”绝色的紫衣千密使忽然轻声问。
  
  陈遇白更觉无趣了:“就凭你能为我办什么事?别人稀罕你的血,我可看不上。”
  
  “那是自然。”秦桑轻轻一笑,袖中滑落一物,紫衣轻起,白玉似地手掌,掌着一枚乌黑玄铁令牌从他眼前一瞬而过,“不知此物,国师大人可还看得上?”
  
  麒麟令!
  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并称暗夜谷五大令的麒麟令!青龙令由慕容皇室世代传承,白虎令由大夜第一将门纪家传承,玄武令由历任国师传承,麒麟令则是由历任武林盟主传承,这五大令主命中注定守护大夜王朝,令牌如同令主性命一般,怎么会落入他人之手!
  
  年轻的国师冷了眸色,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看来是够了。”秦桑甜蜜一笑,“国师大人庇护她一年,十二个月后的今天,秦桑双手将此令物归原主。到时天下仍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令主守护的天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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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陈遇白一回国师府,迎面就是他家“爱徒”扶着门望穿秋水的楚楚模样。
  
  国师大人垂了眸,眼尾控制不住的隐隐一跳。
  
  国师府的老管家守在纪小离身后,见主子回来了,乐呵呵的向主子汇报:“大人可算回来了,小离姑娘等了大人一天了!”
  
  陈遇白心中叹了口气,勉强抬目看了她一眼,“有事?”
  
  “师父!”纪小离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他,期待不已的神色:“师父昨日说教我修仙!”
  
  她竟还敢提昨日!陈遇白眼尾又开始跳,怒的暗暗咬紧了牙。
  “有么?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他冷冷的说。
  
  纪小离一听顿时急了,立刻提醒他昨日许下承诺时的情形:“师父忘了?昨日师父在榻上将我……”
  
  “咳!”国师大人立即一声清咳打断了她。
  在老管家“蹭”亮起来的眼神里,他紧抿了抿唇,克制的对她说:“走,为师……这就教你修仙。”
  
  修仙小少女心满意足的笑眯眯,用小狗追着肉骨头的表情跟着她家师父走了。
  
  陈遇白将她带到观星楼后院的一个园子里。
  
  国师府的花草名贵清奇,天下有名,这个清爽幽静的园子亦是遍地珍奇,许多花草树木连皇宫里都难得一见,且大多是已有了灵性的精魅,纪小离一走进来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精灵魅动。
  
  可惜不知为何,一个闲聊说话的都没有。
  
  她东张西望,忽停在一株球花台阁前,“咦”了一声,兴高采烈:“涟漪?!”
  
  那株芍药花团锦簇、美艳异常,与艳阳公主院中那株光秃秃的“涟漪”完全两个样,但是那灵气掠动间似曾相识,她不会认错。
  
  原本安静的只有风声的园子里抽气声一片——那些树妖花精早听说了十里雪琼林与百年绿藤阵的妖界惨剧,彼此相约赌咒发誓,绝不在这个古怪少女面前开口说一句话。可“涟漪”这名字正是这株球花台阁整日嚷嚷成妖之日要用的,谁也没开口这少女居然就道破!
  
  被点了名的芍药精眼见国师大人清冷无情的双眸转向自己,吓的尖声否认:“我不认识你!我没见过你!你快走开!走开走开!”
  
  纪小离伤心了:“你在公主娘娘院里的时候我给你浇过那么多次水,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那是我同根的姐妹!不是我!”芍药精崩溃了,“我们只喝天水!一定是你浇水所以把她浇死了!”
  
  “不是的,”纪小离忧伤的反驳,“她是被纪北拔了根踩死的。”
  
  芍药精一愣,随即嚎啕大哭。
  
  哭声太凄惨,小离束手无策,回头问她家师父:“师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陈遇白不耐烦的冷冷。
  
  纪小离一愣,有些意外的试探:“师父……你听不到她说的话吗?”
  
  这世上的万物长在灵气充沛之地或者得成千上万年天地灵气的滋养,就会有灵气,渐渐成了精魅。纪小离从小就能听到它们说话的声音,可是没有人信她,连哥哥们那么宠她,也只当她撒谎好玩。可是师父是仙人,怎么也听不到么?
  
  她满目怀疑,陈遇白觉得膈应得慌。
  比她甜甜的叫他“师父”还膈应。
  
  想了想,他问她:“它说我什么了么?”
  
  小离回头看看芍药,那芍药精牙齿打颤瑟瑟发抖,花冠都耷拉下去了。
  “它……没有……”
  
  “它会伤我么?”国师大人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的问。
  
  “它不敢。”这点纪小离很肯定。
  精魅未曾历劫,压根算不上妖,只不过是稍强的气场而已,遇上意志纯强的凡人甚至都会害怕。强大如她家师父,连历劫化成妖的都敌不过他那冰冷凌厉气场,只有魂飞魄散的份。
  
  国师大人很满意她的坚定语气,对她微微一笑:“那,我为什么要听它说话?”
  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同空气一样虚无,他有必要听它们说了什么么?
  
  纪小离愣了愣,转念一想便恍然大悟,顿时目露崇拜:“对哦!师父!你好厉害啊!”
  
  被崇拜了的人,冷冷一哂。
  目光一转,在那株多嘴多舌的芍药上停了停。
  “你不是要学修仙么?这芍药的根入药可使身轻如燕,拔了去炼药吧。”
  
  纪小离喜上眉梢,片刻又迟疑:“可是这样她就死了,她就快历劫成妖了……”
  
  国师大人垂眸掐指,正色对她道:“你就是她的劫数,她成妖或者你成仙,只能成全一样。”
  
  从小立志修仙的小少女脸都白了,眼睛睁的又大又圆,里面满满都是矛盾纠结与痛苦挣扎。
  
  国师大人盯着那双精彩纷呈的眼睛欣赏了片刻,心情大好,轻快愉悦的转身走了。
  
  小天从小随侍陈遇白,却始终没有摸清楚这个主子的脾气:因为主子一年到头脸上的表情也就那几种,以前老国师大人还在的时候,偶尔主子清冷眉目间会有淡淡笑意,后来老国师大人驾鹤仙去,主子就终年只有“面无表情”这一种表情了。
  
  所以小离姑娘刚来时惹的主子三天两头满脸怒意、七情上面,小天简直目瞪口呆。
  
  谁知今日主子脸上又惊现另一种表情:还是那幅清清冷冷的眉目、勾去上京城万千少女芳心的薄唇,可眉目之间、唇畔微勾,竟是有股说不出的似是……愉悦惬意?
  小天歪着头满目迷惑震惊,呆望着他家主子,手中茶盏都忘了放下。
  
  陈遇白正站在窗口,负着手眺望着底下的园子——那里有个小小的人,正蹲在芍药面前纠结的抹眼泪。
  他已饶有兴趣的观赏了好一阵,心情莫名的畅快。
  
  国师大人的童年太冷清了,要不然他就会知道了:这是捉弄别人、幸灾乐祸的欢快心情。
  
  七情上脸,他自己不觉,却把端茶小童子看的呆在那里,直到他侧了侧目问“什么事?”,圆脸小童子才一惊回神,忙给他上了茶。
  
  “大人今日看着心绪倒好。”小童子开心的说,“昨日入宫得了皇上赏赐吗?”
  
  提起昨日,陈遇白原本舒展的眉头一滞,端起茶盏“嗯”了一声。
  
  小天信以为真,欢天喜地的退下去了。屋子里一时又安静下来,陈遇白端着茶在窗边眺望,手指细细摩挲着掌中茶盏。
  
  麒麟令怎么会在秦桑手里,想想当今武林盟主李微然的年少英俊便可推测一二。
  
  他忌惮的倒不是秦桑手中的麒麟令,而是若千密使将当今武林盟主收入裙下,这天下必将大乱。
  
  那千密一族几百年来都在寻找他们传说中的圣地,传说中只要他们回到圣地,便能获得上古天神留给他们的神力,振兴已凋落百年的千密一族。而回圣地的地图由玄铁浇筑后分成了七七四十九块暗夜令,千密一族一直在试图收集所有暗夜令拼出地图。可执掌暗夜令的令主命中注定守护天下,是绝不会轻易向心怀叵测的千密族人交出暗夜令的。
  
  换言之,能将暗夜令都交付,李微然对秦桑已不是一般的迷恋。
  
  陈遇白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这天下若是大乱,他身为玄武令主不可能置身事外,到时候收拾起来可比现在要麻烦得多。
  国师大人讨厌麻烦。
  
  园中小少女还在哭泣,蹲在那儿身影小小的,无论发色眸色都不是千密一族的人,更不用说千密族人大多机智聪慧、才貌过人。
  
  国师大人静静站着,眸色越来越深,唇边方才的惬意笑意此刻已荡然无存。
  
  晚膳时分,坐在国师大人对面的人还哭丧着一张娇嫩的小脸。
  
  国师大人也不怎么高兴,连筷箸都不曾提起,冷冷问一旁服侍的小天:“你没给她院里送晚膳?”
  
  小天小心翼翼的答:“不是的……小离姑娘不肯回去。”
  
  国师大人冷冷看向对面的人。
  
  纪小离双眼含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师父,我不忍心拔了涟漪入药!”
  
  “没人逼你。”陈遇白淡淡的。
  
  “师父教我别的身轻如燕的法子好不好?”她饱含热泪与期待的问。
  
  陈遇白看着那欲滴不滴的泪水,心头愉悦的很,眉一挑话已出口:“可以。你找到府中最高的那棵树,爬上去再往下跳就行了。”
  
  这话令将门出身的小少女目露惊恐,两行热泪流下:“我不会轻功……会摔死的呜呜呜……”
  
  也没蠢到无可救药嘛,陈遇白眉目一展,冷笑着提起筷箸。
  
  “哦!”哭的正带劲的人忽然茅塞顿开,脸上还挂着清泪呢,兴高采烈的两眼放光:“我知道了!我蹭了师父那么多仙气!没有轻功也能飞了!”
  
  一旁童子忍笑忍的圆脸都涨的通红,国师大人脸色一黑,紧紧抿上了唇。
  
  可是他不说话没有用啊,纪小离得了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么高兴,说个不停,还给他夹菜热情的劝:“师父!吃肉!肉好吃!”
  
  国师大人捏着筷箸忍,忍下来后缓缓喘了口气,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了,饿着肚子观星去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9:19
15、第十五章

  第二日,纪小离真的就爬上了万千堂的老槐树。
  
  在爬树之前她先去了观星楼,她家师父昨夜饿着肚子观了一夜的星,郁郁不乐整夜,此时正支着额在窗边榻上小憩补眠。
  
  俊俏不似人间儿郎的国师大人,还是那身金线绣着祥云图纹的黑色冰绸,支着额的那只手衣袖滑落榻上,露着整只玉石般结实有力色泽完美的臂,与那清冷英俊的脸庞一色,鲜墨色泽的发散落,呼吸安静若有似无,静谧的似一幅仙画。
  
  纪小离啧啧称奇,心中推崇不已的想她家师父就算没有展露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实力,就凭这仙姿风骨也能令人信服。
  
  老管家已经叮嘱过她好多次国师大人喜静,所以她这回没有大呼小叫,捧着手上的东西轻手轻脚的走到他面前。
  
  离近了看更好看了!纪小离捧着脸蹲在他榻前,欢喜的看着她家师父:师父脸部的轮廓比她丹炉上的兽头还要清楚明晰,鼻子挺挺嘴唇薄薄,一丝瑕疵都没有……这张脸一定是他的仙术幻化出来的,就像秦桑姐姐。
  真人哪有这么好看的呢?
  唔,下次托纪南要几匹白色冰绸吧!她期待的算计,师父穿白色一定比穿黑色更好看!
  
  她的眼神太热切,陈遇白是被灼灼目光热醒的。
  
  平日里那么警醒的人,今日却连她走进来都没察觉,一睁开眼就撞进一双欢喜热切的双眸中,那感觉实在开天辟地头一回的陌生,他背后都惊出了冷汗。
  
  但脸上当然还是毫无表情的冷冷:“谁准你进来的?”
  
  纪小离见他醒了便亟不可待的献上手中物——可陈遇白怎么可能会接?嫌弃的皱着眉盯着那团黑色冰绸问:“你偷我衣服?”
  
  “才不是!这是我做的!”她骄傲又自豪的挺挺胸,“给师父换洗!以后师父就不用每天都穿这一件衣服啦!”
  
  陈遇白琢磨了一遍她的话,眼睛慢慢的闭上了。
  每日一身价值万金的黑色冰绸、同一件衣裳从不穿两次的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勿动怒,他心中颤抖的对自己说,留着她还有大用处,毕竟收拾一个天下比收拾她难多了。
  
  可是……真的更难?
  国师大人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他那样挣扎着要不要一掌劈死她,纪小离毫不知情,抱着衣服笑眯眯的想:师父看来真的很感动呀!忍眼泪忍到眼睛都闭起来了!
  
  “师父,”她的声音因为怜悯而软软的,听起来那么真诚,简直像是承诺:“以后只要有空我就给你做衣服,一定一定不让你总穿这么一件了。”
  
  紧闭着双眼的人缓缓睁开眼,目光极其复杂难言的看着她。
  
  她便又补了一句:“成仙之后也会给师父做的!到时候我念个咒语,师父天天穿新衣服!”
  
  好奢侈的咒语。
  好慷慨的语气。
  
  陈遇白觉得无力,从未有过的,抬手拍死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对这样一丝杂念都没有的真诚与期待,他第一次尝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
  
  “大人,武林盟主求见大人。”小天谨慎的在门外遥遥禀报。
  
  陈遇白从未如此热切的对待过谁的的到来——从榻上翻起来,挥袖赶开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少女,他头都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麒麟令主李微然,出自武林第一世家李家,一手七十二式的麒麟剑法精妙绝伦、独步天下。
  二十岁时他以剑术小胜暗夜谷主梁飞凡一招,承袭暗夜令出谷,五年后就已是号令武林的武林盟主。
  
  年少英雄,又长得那样俊俏多情,一身青衣踏剑而来,当真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许久不见!”翩翩公子抱剑温文一笑,“故人风采更甚从前了。”
  
  国师大人最近很讨厌被人夸长相,冷淡的对当今武林盟主点了点头。
  “你却是不如从前了。”童子上了茶退下,他淡淡的对武林盟主说。
  
  李微然当年与他同年入暗夜谷,颇有交情,也深知他脾气,不以为意,反更笑着说:“国师大人尊贵无双,清闲将养,我们江湖中人自然不及。”
  
  陈遇白抬眼看向他,黑色冰绸的袖搭在梨花木一角,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叩着坚硬桌面,语气冷冷:“再清闲将养也比不上千密一族的天赋异禀,那千密使秦桑倾城之色名动京城,多少人拜倒裙下,当真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微然笑的低下了头去,摇头笑道:“是啊,的确是美。”
  
  他这样坦诚,陈遇白反而无话可说。
  
  半晌默默,李微然忽淡笑而言:“你也不用如此挂怀,我对她,的确是……但我没有忘记我是谁。无论如何,故人爱护担忧之心,微然多谢了!”
  
  谁要爱护担忧他?!
  国师大人觉得自己周围怎么全都是自作多情之人?
  
  “你没忘记你是谁,她手持的麒麟令是怎么一回事?李微然,你没忘记你自己是谁,但你似乎忘记了她是谁。千密一族蠢蠢欲动多年,端密太后把持后宫,大皇子身负千密血统又是长子,一旦暗夜令落入他们手中,天下迟早生变。”陈遇白冷眼瞧着好友眼里泛起无可奈何的苦笑,话意更冷:“圣上将青龙令传于二皇子,便是出于此意。你没忘记你是谁?如花美眷当前,这天下武林你当真没忘记?”
  
  “我没忘。”年轻的武林盟主收了那一丝苦笑,微微笑着却是正色而言:“国师大人可知秦桑为何身负千密百年未曾出现的至阴之血?”
  
  国师大人一哂。
  
  李微然笑了起来,“哦,我忘了国师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是知道的。”
  
  “我推演过她的星宿。”国师大人冷冷承认。
  
  李微然笑着点了点头,“我便是为此而来。”
  
  陈遇白垂了垂眸,“你想知道她的事?”
  
  “不,我想知道她的妹妹——那个孕于千密圣地、生于千密圣地的女孩子。她才是千密一族百年以来寻找的千密圣女。”李微然盯着他,缓缓的说。
  
  陈遇白一滞,这下他相信他方才的话了。
  他的确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秦桑的身世是皇族的一个丑闻。当年她母亲怀着她从宫中逃出来,慕容天下与端密太后都派出了人追杀,却无功而返,据说是一家三口回到了传说中的千密圣地。
  多年之后秦桑忽然出现,发色眸色皆是纯紫色,竟是传说中千密圣女的特征,端密太后以把持的朝政为交换,向慕容天下换了她的一条命。
  那年秦桑才七岁,被端密太后上了十八道大刑,据说当时整个上京城都闻到了千密圣女血液的芬芳味道。她熬过了那十八道大刑,端密太后才相信了她的话:她的确回去过千密圣地,但年幼无知,的确不记得路了。
  
  从此这个千密圣女就被端密太后养在了身边,千密圣女的血液珍贵,上京城的达官贵族们为此总是忌惮着端密太后,秦桑渐渐长大,手段毒辣,这些年来端密太后驱使着她做尽了见不得光的事,千密一族也因圣女降临而日渐人心归拢。
  一个血液并不纯正的千密使尚且如此,而李微然问的是:那个孕于千密圣地生于千密圣地、血液能唤醒睡龙、秦桑同父同母的妹妹,她在哪里?
  
  那才是端密太后与千密一族的指望,一旦被他们得知,才会真的令千密一族倾巢而出,使得天下大乱。
  
  李微然并不是沉迷于秦桑,他是没有防备她的理由。
  
  陈遇白眼前浮现起倾城千密使艳丽如朝霞万千的笑脸,忽觉得也没有那么刺目讨厌。
  
  李微然显然是会错了意,将他神色间那一丝惆怅看做了无能为力,便笑着大度说:“星宿推演本就是时运推算,却是我强人所难了。”
  
  国师大人垂了垂目,并没有否认。
  
  “我今日来一是见一见故人,二是将此事告知,若有此女踪迹,还请玄武令主告知。”年轻的武林盟主仍是温柔笑着的,却口称玄武令主,正气凛然的眉目之间自有一份为苍生计的慨然,令人无法责难。
  
  陈遇白修长的指抚着冰冷的黑色冰绸,静静的望着他。
  
  李微然笑着抱剑告辞。刚走到门口处,身后传来国师大人清冷的声音:“你真的不想问一问她的星宿推演?”
  
  英姿挺拔的身影微一停顿,脚步仍旧从容。
  “千密一族心怀叵测危及天下,左右朝政多年,如今更是对天下武林虎视眈眈,麒麟一门责无旁贷。”
  
  这答案令人更无法责难。
  
  陈遇白目光淡淡望着他的背影。
  他又发现,那些自作多情之人,都比他这个自认天下最孤冷之人更冷情专注。
  
  这左右多少人命运的一瞬,正苍凉无声,被院子里一道穿破空气的驽钝声响打破。
  
  堂中正目光淡淡的人眉头一跳,心中还未来得及诅咒痛骂,人已飞身掠出。
  
  从万千堂前的老槐树上往下跳的小少女正在半空中张着手,满脸的幸福期待,眼看就要砸到李微然身上去,国师大人一口真气提至最充沛、肺腑都已是微刺,总算赶在李微然张手接住她之前抢住了她。
  
  李微然有些意外,收回手,笑着看看好友青白的脸色与怀中鲜泼泼的小少女,“这是?”
  
  抱着满怀温香的人语气十分不耐压抑:“小徒顽劣,见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29:44
16、第十六章

  李微然带笑的目光落在了小少女垂落陈遇白臂弯的乌黑长发上,又移至她清亮的黑眸之中,他的笑容更加温和:“你方才那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
  
  “我在学腾云驾雾!”小少女得意非常的说,“我师父教我的法子!”
  
  李微然忍着笑看了面色阴沉的陈遇白一眼。
  
  国师大人觉得后悔又丢脸,一怒之下把手里的人丢了出去。
  
  身轻如燕的小少女蹦跶了两下就站稳了,还百思不得其解的仰着脸问:“可是师父,为什么我跳下来的时候往下掉、没有飞起来?”
  
  “……你爬的不够高!”国师大人冷面一本正经的糊弄她。
  
  “可是这棵已经是府里最高的树了!”纪小离忧愁的说。
  
  李微然饶有兴趣的眼神碍眼极了,国师大人沉了脸打发她:“为师有客在,不许胡闹,退下!”
  
  他这样严肃的摆师父的谱,纪小离十分给面子,抖索精神大声的应了声“是!”,掉头欢快的走了。
  
  国师大人本想算了不管她,但还是没能忍住,在她身后扬声冷冷叮嘱:“不许再爬树,否则打断你的腿!”
  
  小少女原本欢腾不已的背影瑟缩了一下,撒腿跑的更快,一溜烟的没影了。
  
  陈遇白收回目光,恰巧对上李微然那双温柔笑目。
  
  “国师大人不仅保养得当,而且□有方,高徒真是……活泼可爱呢。”李微然笑容里某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与方才陈遇白提起秦桑时一模一样,“在下这就告辞了——不耽误国师大人教导高徒腾云驾雾。”
  
  “滚。”国师大人耐心用尽,送了他一个字当临别礼。
  
  年轻的武林盟主大笑而去。
  
  不许爬树了,纪小离只能在园子里转悠着玩儿。
  
  她扯扯芍药精的花冠,困惑不已的问她:“涟漪涟漪!我刚才从树上跳下来啦!可是没有腾云驾雾……但是也没有摔死,你说这算是成仙了呢还是没成呢?”
  
  芍药精真想喷这蠢货一脸花蕊,但昨日险些应劫丧命,她后怕的很,敷衍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唉,也是,你还没成妖,离修仙远得很。”
  
  芍药精大怒:“你以为你就离成仙很近吗?!你这个……”
  
  纪小离皱了眉,扯扯她叶子:“你说什么?”
  
  芍药精忍气吞声,柔声哄她:“没什么……我是说,你就行行好,修仙之事你自己去问国师大人吧!我这还有几十年就能成妖了,你放过我吧!你已经害的我姐妹历劫,离我远点吧!”
  
  她竟如此的不讲情义又嫌弃自己,纪小离很伤心,扭头去别处寻找温暖了。
  
  可是这园子里一个开口说话的都没有,倒是奇花异草遍布,通通都是炼丹的好材料,她扯花惹草的玩了半天,兴致勃勃的蹲在一棵丹树前。
  
  丹树的汁液辛辣,是炼霹雳弹的好物,这颗看上去是古树,想必汁液老辣,更为合适。纪小离从腰间解下钉锤,一扬手一锤子就钉了进去。
  
  一声惨叫,划破了园子上空安静的风声:“啊!疼啊!”
  
  “嚯!”纪小离被吓的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会说话的啊!你吓了我一跳!”
  
  “快□!你砍了我十年的修为!要死了!”丹树精顾不得不得开口的誓约,惨叫连连。
  
  纪小离连忙向它道歉,用力往外一拔却只把钉锤的手柄拔了出来。
  她用力过猛,人往后摔出去滚在一片铆草上。那铆草精刚成精不久,这几日听闻十里雪琼林与百年绿萝的悲惨命运,已是日夜提心吊胆,这时被这祸首少女一滚,立刻哭出了声。
  
  惨叫声与哭声回荡在整个园子里,精魅们都窃窃私语,芍药精在旁拼命的煽风点火:“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我们的劫数!劫数啊!”
  
  一园子都热闹起来,附和咒骂,纪小离眼看自己要被群殴,害怕了,爬起来握紧钉锤的手柄冲着他们,结结巴巴的吓唬他们:“你们……再胡说!我去叫我师父来!把你们通通砍了!”
  
  国师大人威名赫赫,精魅们竟然真的被吓傻了,集体安静,一声都不敢再吭。
  
  狗仗人势的小家伙得意极了。
  
  低低冷冷的男声就在她得意万分时响起:“纪小离,谁准你砍我的树?”
  
  小离吓了一跳,没想到那群精魅怕的根本不是她,是她家师父真的来了!
  “我……我没砍啊……我只是想凿一块下来炼丹……师父!”她连忙摇着手诚恳解释。
  
  陈遇白目光冷冷,抿着薄唇不悦的看着她。
  
  纪小离心虚的跑去拔丹树身上的钉锤,插太深了拔不出来,她一只脚蹬在树干上,两只手往外拔,丹树精疼的低低呜咽,却不敢在国师大人面前哼出哪怕一声来。
  
  她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有伤大雅,陈遇白看不下去,一拂袖把她轻拂到了一旁地上,他袖中手掌一翻,那□丹树的钉锤轻轻巧巧的到了他的手上。
  
  纪小离眼睛一亮,崇拜的谄媚着“师父好棒”,欢天喜地的爬起来拿她的钉锤。
  
  陈遇白垂着眸,钉锤递出去时在她手掌上划了一道。
  
  他下手极有分寸,伤口浅浅一道,只出了一线的血痕便已止住。
  他收回手,衣袖垂下的凉凉的黑色丝绸滑过那伤口。
  
  纪小离未觉的疼,只是手上忽一凉,她下意识的缩回手,一看顿时大叫一声。
  
  鲜血虽未及涌出便已止住,那丝似兰似麝的奇香却已飘散园中,一干精魅嗅到了那血液的芬芳,哗然骚动,陈遇白虽听不到却也察觉到园中气息涌动、非比寻常。
  
  他将目光压的更冷了一分,扬眉环视一周,震慑的那些涌动的气息冷了好几分。
  目光落回面前的少女脸上,少女正哭丧着脸瞪着他,等他解释这残暴行为。
  他便冷冷对她说:“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你插了它一刀,就要还我一刀。”
  
  “……”纪小离捂着伤口流下了泪水,抗议不公:“那早些日子师父还把十里雪琼树都拔了呢!她们也都是成了精魅的!师父怎么不给她们偿命?!”
  
  “谁害死她们谁偿命。”陈遇白理所当然的淡淡说,“你没来之前,她们可都长的好好的。”
  
  纪小离流着眼泪呆在那里。
  
  然后国师大人云淡风轻的一扬袖,那把钉锤落到了她脚边,半截扎进土里——偿命吧,就用这个,开、始、偿、命、吧!
  
  纪小离“蹬蹬”后退两步,弯腰拔起那钉锤,飞快的将手柄安好,插回腰间皮囊袋中,流着眼泪拔腿就跑。
  
  真是娇气。
  时隔好久,都已经回到观星楼中,陈遇白想起方才她跑走时跌跌撞撞的惊慌样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明明只是一道血线而已,也值得对他大呼小叫,平日里说的那样动听、师父长师父短,看来都是假意奉承。
  
  小天端茶进来,见国师大人很不悦的沉着脸,大气不敢出的上了茶。
  
  陈遇白没发觉自己表现的很不高兴,如常的饮了口清茶,他起身示意童子为他更衣。
  
  小天自然而然的从榻上拿起那件衣裳,服侍国师大人换上。
  “咦?”童子看着国师大人身上的新衣,歪着头疑惑不已:“大人终于准绣娘换花样子了么?大人穿这身可真好……啊!”
  生生吞下那个“看”字,小童子差点没噎死。
  
  一样的黑色冰绸,原本每一日的都是金线绣着祥云图案,连每一朵云朵的位置都不曾变化。可今日这件却绣的是一种新奇花样子:衣袖与衣摆处,金线栩栩如生的绣出了枝蔓花叶,那花眼生的很,不知道是什么名堂,花朵小小的叶子细细长长,令人一眼望去就生怜惜之心。
  这绣工实在精致,看着像是活物一般,令冰冷的黑色冰绸竟看起来深沉可依。
  
  小天啧啧称奇,国师大人却黑了脸。
  
  这是那个娇气丫头之前捧来的那件,他没碰便一直搁在榻上,童子不知,以为是绣娘送来的新衣。
  只是此时他心中有事,等不及计较这个了。
  
  “衣服放下,你出去吧。”他冷冷吩咐。
  
  童子笑眯眯的出去了。
  
  闭紧了门窗,一室安静,陈遇白端起那盏清茶,扬手泼在刚换下的那身衣裳衣袖处。
  
  那沾染的血迹虽只有一丝,但清茶香味微苦,腾起的那缕甜蜜异香便确凿无疑。
  
  当今千密使据说幼年时曾回过传说中的千密圣地,以至于血液芬芳胜于族人数倍,可解这世上许多奇毒。当年老国师病弱,皇帝派来千密使救治,陈遇白曾接触过这种异血。
  可千密使割破手指后的小半盏鲜血,竟不如他这衣袖蹭到的一丝血迹来得芬芳浓郁。
  
  所以,若那千密使果真是因为回过圣地而身负奇血,那么李微然要他找的那个孕于圣地生于圣地的真正千密圣女,他已找到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30:06
17、第十七章
  
  天已完全黑下来,天空浓云遮蔽,今夜一颗星都没有。
  年轻的国师大人缓步走过长廊,沿途灯笼朦胧的光亮照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上,黑眸深深,一丝表情都无。
  
  一路走到铸星小院,他在院门口顿了顿脚步,抬头想要望一望星空,却只望到了一片浓烈诡谲的暗黑。
  
  大夜国命定的守护者,心头浮起了从未有过的一丝感觉,竟似惆怅莫名。
  
  他伸手推开门,里头的人并未发觉他来了,倒是廊下那只被喂的肥胖如鸡的战鸽,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叽叽咕咕”的。
  纪小离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鸽食,拖长了声音:“小白你又饿啦?”
  
  跳过门槛乍一眼见她家师父站在院中,小少女吓了一跳,蹬蹬倒退两步,警惕的看着他,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陈遇白心中了然,忍不住一哂:“不过一道小口子而已,大惊小怪。”
  
  被他划了小口子的小少女闻言怒了:“修仙之人不能受伤!流血会损伤元神的!师父不是神仙吗!难道连这不知道吗?!”
  
  陈遇白眉眼微抬,“这样说来,难道你从来没有受伤流血过?”
  
  “唔……小时候有过,后来秦桑姐姐给了我仙丹,流血了立刻吃一颗,元气就会大增!”
  
  “胡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仙丹。”陈遇白淡淡的激她。
  
  “谁说没有?!”小少女果然急了,急切的为秦桑正名:“秦桑姐姐每个月都给我吃仙丹!吃了延年益寿身轻如燕!”
  
  陈遇白“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纪小离用力想了想,大声说:“有两次她来晚了,没有及时给我吃仙丹,我就生病了!躺在床上,很热很难受……后来她来了给我吃了仙丹,我立刻就好了!所以一定要吃仙丹才不会生病!”
  
  她很笃定,并且极力想要他相信。陈遇白静静望着她急切的神色,不知怎的竟问不下去了,转目避开了她的目光。
  
  屋里的灯从小离身后照亮他,小少女看着光亮里的男人,忽然双目一亮,神色高兴起来:“你换上啦?嗯!真好看啊!”
  
  陈遇白心中正是滋味难明,被她喜的一愣,转念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她裁制的衣。
  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微微垂了目算作回答。
  
  纪小离却以为他是特意穿着这身来道歉的——毕竟她家师父的性子是那样的羞涩。
  她立刻原谅了他,欣慰的说:“师父穿这花色果然好看……我看秦桑姐姐袖子上就绣着这样的花,她穿的那样好看,我就给师父也绣了这个!”
  
  陈遇白嘴角一抽,眼前略过千密使那张倾国倾城的艳丽脸蛋,恨不得立刻把自己身上这身震碎。
  “闭嘴!”他低喝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纪小离,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答我。若有半句假话,”他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到她身后屋里正冒着烟的丹炉,指间轻弹,那丹炉里顿时“轰”一声,冒出的白烟竟成了紫色!
  “我随便往你丹药里掺点东西就能毒死你,没有人会察觉。”国师大人冷声说。
  
  纪小离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丹炉,转过头来拼命的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从哪里来?”陈遇白问她。
  
  “从……山上捡来的。”纪小离战战兢兢的答,“母亲说……我是观音娘娘抱来给她的,但是我知道那是哄我高兴的,我是母亲在路边捡的!”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公主娘娘院里的嬷嬷说的!她们说我生下来就是……傻的……生我的爹娘不要我才丢了我。”她说着渐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又抬起目光来,有些无奈又困惑的问:“可是我见过刚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小小的一直在睡,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傻的啊!”
  
  门里的灯光泄了一片在门口地上,她站在那片灯光里面朝着他,五官看不清楚,只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是吧师父?”
  
  陈遇白抿了抿唇,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小少女高兴非常,从台阶上蹦跶下来站到他面前,仰着脸开心的笑着说:“所以我爹娘不是因为我傻才不要我的!秦桑姐姐说他们没有办法照顾我,他们要去天上了,把我交给王妃娘娘照顾,他们知道王妃娘娘是好人才会把我放在路边给她捡!”
  
  “……嗯。”她笑的太开心,离得这样近,笑容仿佛耀眼,陈遇白不禁眯起了眸,“她说得对。”
  
  秦桑细致缜密,这丫头又……陈遇白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该问的也都问了,他抬了抬手:“好了,我问完了,你去休息吧。”
  
  纪小离回头看了看还在冒紫烟的丹炉,小心翼翼的问:“我没说假话,不会毒死我了吧?”
  
  他方才只是以指风弹断了两根她的头发入那丹炉,吓唬她而已,哪来什么毒。
  心里觉得好笑,陈遇白“嗯”了一声,板住脸转身欲走,忽又忍不住叫住她:“纪小离。”
  
  “啊?”小少女刚跑上台阶,回过身站住。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学修仙?”
  这样执着的想要修成神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很早就想问。世人执着名利他见得多了,求长生不老的也有,那都是害怕失去的人。似她这样小小年纪衣食不愁,到底是为了什么、连他那样恶劣的对待她都忍受下来,固执的想要成为神仙?
  
  晚风里的小少女站在台阶上笑的有些傻气:“我想去见爹娘,我没见过他们。秦桑姐姐说我娘很美,爹爹他武功很好……我想看看他们,还想让他们看看我。”
  
  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暗夜中浓云诡谲,亮着灯的小院里,无邪的小少女说着她的愿望,黑衣的国师站在黑暗里遥遥望着她。
  他忽然觉得还是应该教她一些东西,修仙当然是不成的,但来日用来防身也好。
  
  他转身往外走,嘴里冷声吩咐她:“把你那只战鸽的名字改掉。”
  
  “为什么?”纪小离奇怪的问:“‘小白’不好听吗?”
  
  “少罗嗦。你再敢这么叫,我就毒死你。”
  
  “……我改!改成什么?”
  
  “蠢货。”
  黑色冰绸的衣角在院门口一闪,人已走了出去,冷冷的声音只留下这两个字。
  
  纪小离呆了好久,转头默默走到鸽笼旁边,把手里攥着的鸽食喂了他,面露同情的轻声叹息:“吃吧……蠢货。”
  
  肥胖如鸡的战鸽很有气节的扭开了脸。
  
  第二日,小天来铸星小院告知纪小离:她的休沐以后改为四十日一次。
  
  纪小离大惊,跑去观星楼找她家师父问为什么。
  
  “你入了师门这么久,学会了些什么?整日只会嘴上嚷嚷修仙。”国师大人冷眉微蹙,“一无所成,有什么脸面十日一休沐?”
  
  纪小离觉得这话有道理,师父又说今日开始要鞭策教导她,她便斗志昂扬的接受了。
  可是纪家那边却炸了锅。
  
  纪北一听国师府传来的消息,舞着大刀骑着战马、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纪西叫不住他,沉着脸追在他后头,纪南见势不妙也追了上去,然后纪家三兄弟一道……被困在了十里阵中。
  
  老管家来禀报这一消息的时候,陈遇白正在万千堂后院教纪小离轻功。这丫头跟着纪家满门武夫耳濡目染,总算有点基础,就是太笨了,他正教的恼火不已,听说笨丫头的哥哥胆敢擅闯十里阵,冷笑一声。
  
  老管家一听就知道这是“困着呗”的意思,硬着头皮劝:“纪南小将军也被困在阵中呢,这要是……二皇子殿下来了,您又要不高兴……”
  
  果然,国师大人立刻厌恶的挥了挥袖。
  
  老管家赶忙去为纪家三兄弟解困,带进了府。
  
  纪小离见到他们三个来了,高兴的从树上蹦了下来,纪北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接住她,一旁纪西捏捏她脸蛋,宠溺的低声了一句“淘气”。
  
  树荫里背手站着的国师大人,目光在纪西那只手上一凝,再一转,见那被捏的人胆敢笑的欢天喜地,神色更冷了几分。
  
  老管家察言观色,笑着上前打断兄妹情深:“三位纪公子请去前厅坐坐,我家大人教完小离小姐这课,随后就来。”
  
  纪西与纪南守礼,被老管家请着便往前去了,纪北走了两步悄悄回头向小离扮鬼脸,纪小离被逗的“噗嗤”笑出声来,一回头却被她家师父十分不悦的冷面吓了一跳。
  
  “师父……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你母亲没有教过你么?你已行过簪发礼,怎么还与他们授受不亲?”国师大人板着脸给她上起了男女大防的课。
  
  “母亲好像是说过,”纪小离歪歪头,“可那是哥哥啊,哥哥……不算男女有别吧?”
  
  国师大人一挑眉,觉得这话……嗯,挺有道理的。
  
  “就像师父一样。”小少女欢欢喜喜的添了一句。
  
  国师大人呼吸一滞,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往前厅去了。
  
  等在前厅的纪家三兄弟正喝茶,忽见黑衣国师大人满身冷意的走进来,那神情怎么看起来比方才更阴沉不悦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30:21
17、第十七章
  
  天已完全黑下来,天空浓云遮蔽,今夜一颗星都没有。
  年轻的国师大人缓步走过长廊,沿途灯笼朦胧的光亮照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上,黑眸深深,一丝表情都无。
  
  一路走到铸星小院,他在院门口顿了顿脚步,抬头想要望一望星空,却只望到了一片浓烈诡谲的暗黑。
  
  大夜国命定的守护者,心头浮起了从未有过的一丝感觉,竟似惆怅莫名。
  
  他伸手推开门,里头的人并未发觉他来了,倒是廊下那只被喂的肥胖如鸡的战鸽,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叽叽咕咕”的。
  纪小离跑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鸽食,拖长了声音:“小白你又饿啦?”
  
  跳过门槛乍一眼见她家师父站在院中,小少女吓了一跳,蹬蹬倒退两步,警惕的看着他,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陈遇白心中了然,忍不住一哂:“不过一道小口子而已,大惊小怪。”
  
  被他划了小口子的小少女闻言怒了:“修仙之人不能受伤!流血会损伤元神的!师父不是神仙吗!难道连这不知道吗?!”
  
  陈遇白眉眼微抬,“这样说来,难道你从来没有受伤流血过?”
  
  “唔……小时候有过,后来秦桑姐姐给了我仙丹,流血了立刻吃一颗,元气就会大增!”
  
  “胡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仙丹。”陈遇白淡淡的激她。
  
  “谁说没有?!”小少女果然急了,急切的为秦桑正名:“秦桑姐姐每个月都给我吃仙丹!吃了延年益寿身轻如燕!”
  
  陈遇白“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纪小离用力想了想,大声说:“有两次她来晚了,没有及时给我吃仙丹,我就生病了!躺在床上,很热很难受……后来她来了给我吃了仙丹,我立刻就好了!所以一定要吃仙丹才不会生病!”
  
  她很笃定,并且极力想要他相信。陈遇白静静望着她急切的神色,不知怎的竟问不下去了,转目避开了她的目光。
  
  屋里的灯从小离身后照亮他,小少女看着光亮里的男人,忽然双目一亮,神色高兴起来:“你换上啦?嗯!真好看啊!”
  
  陈遇白心中正是滋味难明,被她喜的一愣,转念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她裁制的衣。
  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微微垂了目算作回答。
  
  纪小离却以为他是特意穿着这身来道歉的——毕竟她家师父的性子是那样的羞涩。
  她立刻原谅了他,欣慰的说:“师父穿这花色果然好看……我看秦桑姐姐袖子上就绣着这样的花,她穿的那样好看,我就给师父也绣了这个!”
  
  陈遇白嘴角一抽,眼前略过千密使那张倾国倾城的艳丽脸蛋,恨不得立刻把自己身上这身震碎。
  “闭嘴!”他低喝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纪小离,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答我。若有半句假话,”他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到她身后屋里正冒着烟的丹炉,指间轻弹,那丹炉里顿时“轰”一声,冒出的白烟竟成了紫色!
  “我随便往你丹药里掺点东西就能毒死你,没有人会察觉。”国师大人冷声说。
  
  纪小离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丹炉,转过头来拼命的点。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从哪里来?”陈遇白问她。
  
  “从……山上捡来的。”纪小离战战兢兢的答,“母亲说……我是观音娘娘抱来给她的,但是我知道那是哄我高兴的,我是母亲在路边捡的!”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公主娘娘院里的嬷嬷说的!她们说我生下来就是……傻的……生我的爹娘不要我才丢了我。”她说着渐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又抬起目光来,有些无奈又困惑的问:“可是我见过刚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小小的一直在睡,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傻的啊!”
  
  门里的灯光泄了一片在门口地上,她站在那片灯光里面朝着他,五官看不清楚,只有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是吧师父?”
  
  陈遇白抿了抿唇,缓缓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小少女高兴非常,从台阶上蹦跶下来站到他面前,仰着脸开心的笑着说:“所以我爹娘不是因为我傻才不要我的!秦桑姐姐说他们没有办法照顾我,他们要去天上了,把我交给王妃娘娘照顾,他们知道王妃娘娘是好人才会把我放在路边给她捡!”
  
  “……嗯。”她笑的太开心,离得这样近,笑容仿佛耀眼,陈遇白不禁眯起了眸,“她说得对。”
  
  秦桑细致缜密,这丫头又……陈遇白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该问的也都问了,他抬了抬手:“好了,我问完了,你去休息吧。”
  
  纪小离回头看了看还在冒紫烟的丹炉,小心翼翼的问:“我没说假话,不会毒死我了吧?”
  
  他方才只是以指风弹断了两根她的头发入那丹炉,吓唬她而已,哪来什么毒。
  心里觉得好笑,陈遇白“嗯”了一声,板住脸转身欲走,忽又忍不住叫住她:“纪小离。”
  
  “啊?”小少女刚跑上台阶,回过身站住。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学修仙?”
  这样执着的想要修成神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很早就想问。世人执着名利他见得多了,求长生不老的也有,那都是害怕失去的人。似她这样小小年纪衣食不愁,到底是为了什么、连他那样恶劣的对待她都忍受下来,固执的想要成为神仙?
  
  晚风里的小少女站在台阶上笑的有些傻气:“我想去见爹娘,我没见过他们。秦桑姐姐说我娘很美,爹爹他武功很好……我想看看他们,还想让他们看看我。”
  
  没有一颗星星的夜,暗夜中浓云诡谲,亮着灯的小院里,无邪的小少女说着她的愿望,黑衣的国师站在黑暗里遥遥望着她。
  他忽然觉得还是应该教她一些东西,修仙当然是不成的,但来日用来防身也好。
  
  他转身往外走,嘴里冷声吩咐她:“把你那只战鸽的名字改掉。”
  
  “为什么?”纪小离奇怪的问:“‘小白’不好听吗?”
  
  “少罗嗦。你再敢这么叫,我就毒死你。”
  
  “……我改!改成什么?”
  
  “蠢货。”
  黑色冰绸的衣角在院门口一闪,人已走了出去,冷冷的声音只留下这两个字。
  
  纪小离呆了好久,转头默默走到鸽笼旁边,把手里攥着的鸽食喂了他,面露同情的轻声叹息:“吃吧……蠢货。”
  
  肥胖如鸡的战鸽很有气节的扭开了脸。
  
  第二日,小天来铸星小院告知纪小离:她的休沐以后改为四十日一次。
  
  纪小离大惊,跑去观星楼找她家师父问为什么。
  
  “你入了师门这么久,学会了些什么?整日只会嘴上嚷嚷修仙。”国师大人冷眉微蹙,“一无所成,有什么脸面十日一休沐?”
  
  纪小离觉得这话有道理,师父又说今日开始要鞭策教导她,她便斗志昂扬的接受了。
  可是纪家那边却炸了锅。
  
  纪北一听国师府传来的消息,舞着大刀骑着战马、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纪西叫不住他,沉着脸追在他后头,纪南见势不妙也追了上去,然后纪家三兄弟一道……被困在了十里阵中。
  
  老管家来禀报这一消息的时候,陈遇白正在万千堂后院教纪小离轻功。这丫头跟着纪家满门武夫耳濡目染,总算有点基础,就是太笨了,他正教的恼火不已,听说笨丫头的哥哥胆敢擅闯十里阵,冷笑一声。
  
  老管家一听就知道这是“困着呗”的意思,硬着头皮劝:“纪南小将军也被困在阵中呢,这要是……二皇子殿下来了,您又要不高兴……”
  
  果然,国师大人立刻厌恶的挥了挥袖。
  
  老管家赶忙去为纪家三兄弟解困,带进了府。
  
  纪小离见到他们三个来了,高兴的从树上蹦了下来,纪北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接住她,一旁纪西捏捏她脸蛋,宠溺的低声了一句“淘气”。
  
  树荫里背手站着的国师大人,目光在纪西那只手上一凝,再一转,见那被捏的人胆敢笑的欢天喜地,神色更冷了几分。
  
  老管家察言观色,笑着上前打断兄妹情深:“三位纪公子请去前厅坐坐,我家大人教完小离小姐这课,随后就来。”
  
  纪西与纪南守礼,被老管家请着便往前去了,纪北走了两步悄悄回头向小离扮鬼脸,纪小离被逗的“噗嗤”笑出声来,一回头却被她家师父十分不悦的冷面吓了一跳。
  
  “师父……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你母亲没有教过你么?你已行过簪发礼,怎么还与他们授受不亲?”国师大人板着脸给她上起了男女大防的课。
  
  “母亲好像是说过,”纪小离歪歪头,“可那是哥哥啊,哥哥……不算男女有别吧?”
  
  国师大人一挑眉,觉得这话……嗯,挺有道理的。
  
  “就像师父一样。”小少女欢欢喜喜的添了一句。
  
  国师大人呼吸一滞,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往前厅去了。
  
  等在前厅的纪家三兄弟正喝茶,忽见黑衣国师大人满身冷意的走进来,那神情怎么看起来比方才更阴沉不悦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0-1 16:30:29
18、第十八章
  
  等在前厅的纪家三兄弟正喝茶,忽见黑衣国师大人满身冷意的走进来,那神情怎么看起来比方才更阴沉不悦了……
  
  纪北眼里只有他家小少女,冲她招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可是国师大人那个脸色……小少女哪里还敢乱跑?眼观鼻鼻观心的乖乖立在师父手边。
  
  国师大人把纪西眉目一黯、纪北不忿不甘的神情尽收眼底,接过他家爱徒双手奉上的清茶,眯着俊目抿了一口,总算冷面微融。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和纪南说话:“纪小将军今日前来是有什么要事?”
  
  纪南不好说“你不放我妹回家,我两个哥哥疯了,我是追着他们来的”,只能温声道:“原本今日是小妹休沐的日子,谁知今早有贵府下人上门传话,说小妹今日回不来,我们几个原本在家中等着小妹团聚,这就只好上门叨扰,看看小妹是不是做错了事、惹国师大人不悦了?”
  
  国师大人对纪南倒是不怎么讨厌,甚至微微笑了笑:“令妹勤奋刻苦,吾心甚慰。”
  
  这话里的意思……纪家三兄弟面面相觑:难不成是小丫头自己不肯回来的?
  纪北最冲动,瞪着小离就问:“这是真的?!”
  
  纪小离笑眯眯的点头。
  当然是真的!她好勤奋刻苦的!一心修仙来着!师父也的确时常甚慰呢~
  
  “你……你!”纪北气急,挽袖子就要上去抓她,纪西纪南喝止未及,那厢陈遇白已轻描淡写的一挥袖把他击飞了出去。
  
  纪北扑过来,纪小离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护住脑袋上的揪揪,可见纪北被打的飞出去、跌坐地上,她又下意识的想要跑过去。只是脚刚迈出去一只,就被她家师父一个冷眼瞪的讪讪缩了回去。
  
  纪北是去抓纪小离的,压根没使劲,被这忽然扫了一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纪三少从小是什么身份身手?三岁骑马五岁练枪,他揍过的人都能凑支部队去把南国打下来!哪受过今日这等——跟爷动手是吧?来啊!揍不死你!国师怎么了?照打!
  他勃然大怒!手在地上一撑,他一跃老高,脚下一蹬就向上首的陈遇白冲过去。
  
  纪南是知道陈遇白身手和心肠的,连忙低喝一声,和纪西两个双双扑出去,一人扭了纪北一条胳膊,使劲给他架了回来。
  
  吵死了。武夫。
  陈遇白看着那一家三兄弟扭打成一团,皱着眉嫌弃。
  
  纪西看他那冷冰冰没人气的样子就生气,被按在椅子上动不了手,他怒吼:“纪小离!你立刻跟我回去!这是什么鬼地方!不许你再待这里!跟我回去!”
  
  鬼地方的主人,一只手支在额上闲闲的看着那三兄弟,缓声轻慢问手边人:“纪小离,你要不要跟他回去?”
  
  修仙小少女自然不肯,猛摇头。
  
  纪北更是气疯了!纪西好不容易按住他,回头冷声对陈遇白说:“我三弟与小妹年纪相仿,自幼玩在一起,感情深厚,难免冲动关心则乱,国师大人请勿介怀。”
  
  “难怪,小离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不过不打紧的,好好教导就会懂事了。”国师大人端起茶盏,轻飘飘的把话堵了回去。
  
  纪北一听气的都要爆粗了,纪小离还火上浇油,在一旁狗腿又恳切的求说:“师父师父!要不把纪北也收了!好不好?”
  
  国师大人垂目轻轻吹着茶,“好啊,我单日教你,双日教他。”
  
  “……”那就分了她一半的时间和师父了!那么怎么行,小少女立刻不讲义气:“还是回去让爹爹给他请别的师父吧!”
  
  纪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纪西看着不是个事儿,向纪南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纪北先走。
  
  纪南强行把纪北拖了出去,万千堂总算安静了下来。
  
  纪西向上首的人行了一礼,语气颇为真诚歉意:“让国师大人见笑了。”
  
  国师大人放下茶盏,抚了抚衣袖,对他微微一笑。
  
  纪西忍了。
  坐下接过童子重新上的茶,他笑吟吟的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对陈遇白说:“其实今日来叨扰府上,除了探望小妹之外,还有一事有求于国师大人。”
  
  陈遇白点点头,示意他说。
  
  “我家大哥纪东出征西里已有几月,前方消息不畅,军报又不好多说家常,我娘在家中日日忧心牵挂,所以想请国师大人为我大哥卜一卦。”
  
  “你知道我的规矩么?”陈遇白看着他。
  
  “知道。求国师大人一卦,为国师大人办一件事。”纪西迎着那双冰雪连天的冷眸,微微的笑着,表情丝毫不乱。
  
  难得这样有趣的人,陈遇白忽有了兴致。手指轻轻击着桌,在他家爱徒一眼不眨、屏气凝神里,缓缓说道:“大公子这一仗——光耀门楣、福泽弟兄。二公子与大公子情谊深厚,命里注定相护相生。”
  
  纪西有些意外他这么痛快,不过心中着实一轻,笑的也情真意切了些:“多谢国师大人!”
  
  陈遇白眸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纪西心中想着如此便只等大哥凯旋成亲,他就能顺理成章向王妃娘娘提出婚事,并未觉出国师这一眼有何深意来。满心欢喜,他临走叫过他家小姑娘,捏捏她脸,低声问她:“一切可好?那对战鸽可是走丢了?怎么一次也没用他们送信回来?”
  
  “小灰一开始死了,不过后来它又活了!小白……不是,是蠢货,它吃太多,飞不起来了!”小离如实的告诉他一对价值万金的战鸽的近况。
  
  纪西当然听不明白,不过这样奇奇怪怪的状况小丫头从小到大没少发生,他没多想,笑着说了她一句“笨丫头”:“战鸽不能喂太多食……怪我没有嘱咐好,回头我再给你训一对。你刚才说什么?蠢货?”
  
  “嗯……”纪小离看了眼身后堂中静静品茶的人,声音压的低了又低:“师父给取的!”
  
  纪西顺着她的目光向那人看去,顿时心中了然,眼中光亮一闪,他挑了挑眉,忍住笑意。
  
  又叮嘱了笨丫头几句,纪西最后柔声低低的对她说:“大哥打了胜仗就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了我便去求父亲……接你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等着我!”
  
  少年的语气那样坚定,压抑却压抑不住的快活。纪小离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却也跟着开心起来,笑眯眯的对他点点头。
  
  送走了纪西,她心情依然很好,蹦跶回去,见她家师父还在喝茶,跑过去殷勤的为她家师父续水。
  
  “师父在想什么?”她笑眯眯的问。
  
  国师大人没理她。
  
  “是在担忧方才为我大哥算的不准吗?”小少女仔细想了想,“善解人意”的问。
  
  “我自出师门,还未曾有过失手。”陈遇白抬了抬目光冷声说。过了片刻,又到底心有不忍:“怕只怕,将来你们纪家宁愿我这一卦不准。”
  
  他说得那么隐晦,纪小离自然不可能品得过来其中深意,立在他手边苦苦思索着。陈遇白看着她傻气天真的样子,想起纪西方才离去时的踌躇满志,难得的叹了口气。
  
  纪小离听他叹气,以为是他心中忧愁苦闷,连忙宽慰他:“既然未曾失过手,失一次是不要紧的!算命这事很难,以前有个小孩子也是国师大人的弟子,不会算命,只能给国师大人关门……”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家师父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纪小离,”陈遇白咬牙切齿的叫了她名字,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力又无奈的挥了挥手,“算了……出去吧。”
  
  他有些头疼,挥退了她便支着额闭目养神。可纪小离哪里会就这么走?小心翼翼的蹲在他脚边,轻声说:“师父到底是在担忧什么呢?我替师父分忧好不好?”
  
  她家师父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你连轻功都学不会,躲人追杀都跑不掉,如何为我分忧?”陈遇白嫌她烦,随口敷衍她。
  
  谁知她神情一黯。
  “我原想着修成了仙就能腾云驾雾了嘛……我知道了师父!我会努力学的!”纪小离抓抓头,愧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父别担心了!”
  
  陈遇白只是随口打发她的,她那样认真的对他抱歉又立志,他心中无法辨明的异样起来。就像长在黑暗里的蓍草,至阴至寒,最是孤冷,可来自山谷馨软的微风吹过,阴寒孤冷的枝叶却在风中微微摆动,如同羞涩少女柔软的腰肢……好奇怪的异样感觉,不糟糕、未曾有过。
  
  “大人!”小天这时在门外通传:“千密使求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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