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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蓝艾草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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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07:19
☆、阴差

  第九章
  
  再回到席上,不但沈琦叶,便是粗心如黄岑叶,也发现柳明月面色如土,极是难看。
  
  沈琦叶自然要关心一番,柳明月只推说喝了点果酒又在园子里吹了风,身上有些不好,略坐一坐就好。
  
  轮到她们这一桌献艺之时,沈琦叶果然推她上台,柳明月早有准备,只捧着热茶盏不撒手,“我这般不舒服,姐姐也忍心?万一晕倒在台上,多扫公主殿下的兴致?不如就由岑姐姐去?”
  
  黄侍郎乃是寒门出生,黄岑叶她娘是京中出了名的“村妇”,大字不识一个,虽然有心要将女儿往知书达礼的方向发展,奈何黄岑叶对此项技能不感兴趣,母女俩围追堵截各展手段……最终黄岑叶也没学会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柳明月深知这一点。
  
  果然黄岑叶隔着沈琦叶捏住了她的腮肉:“好坏的小丫头,明明自己偷懒,却赶我上台出丑……”
  
  柳明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可怜兮兮从黄岑叶手里把自己的脸蛋解救了出来,推着沈琦叶:“看来只有姐姐亲自出马了,我今日是不行了,头晕,身上不舒服的厉害,姐姐还是别指望我们了……”
  沈琦叶推辞再三,终于勉为其难应了下来,可是柳明月却从她的眸子里察觉出了跃跃欲试,有个念头便不由自主的浮上来。
  
  难道前一世里,沈琦叶推她上台奏曲,只是假意客气?然后……按着正常程序,被推荐上台,她是不是应该适当的谦让一下?
  
  先不提这座中其余的人是否有心要上台去出出风头,但是她一向与沈琦叶交好,座中唯有她的父亲官位最高,如果谦让,定然也是反过来推沈琦叶上台,旁人自然不好意思同沈琦叶争这机会?
  
  在沈琦叶《高山流水》的琴音里,柳明月醍醐灌顶,突然顿悟。
  
  人在某一个瞬间,总会突然开窍,发现从前的自己痴傻好笑,天真愚蠢。
  
  柳明月就经历着这样哭笑不得的发现,原来前世的自己真的是傻的让人无语!
  
  她倒了盅果酒,大口灌了下去,将心底里翻滚的复杂难辨的滋味压了下去。
  
  这曲子,沈琦叶分明练了许久,她往日水平如何,柳明月心知肚明,可是唯有这首曲子,绝对高于她平日水准……
  
  想到她前世无形之中成了沈琦叶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她就无比的郁闷。
  
  ——绊脚石这种角色,要么永远挡着别人前进的路,要么有一天被人踩碎。
  
  无疑,她属于后者。
  
  绊脚石柳明月觉得很忧郁。
  
  一直忧郁到了沈琦叶下台,黄岑叶拉着沈琦叶的手使劲夸赞,她虽面上极力压制,端庄如初,可是双目泛光,那欣喜简直要流淌出来。
  
  柳明月并非瞎子,她前世只是从不曾关注照顾别人的情绪,唯有别人捧着她照顾她而已。
  
  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了。
  
  不多时,司马瑛身边的丫环秋霜寻了过来,只道太子殿下赞方才奏曲的女子不但琴技高超,曲风更是难得,特特赏了一对羊脂玉镯。
  
  听到这赞扬,再见到这对羊脂玉镯,柳明月心头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太子殿下您夸人能不能有点新意啊?两辈子加起来夸两个不同的女子演奏不同的曲子,用的居然是同一句话……特么赏的东西也一样啊!
  
  简直欺人太甚!
  
  亏得当初她沾沾自喜,只当被舒大家批评她弹的最烂的一首曲子得太子殿下青眼有加,终于寻到了知音人……哪怕被阿爹责骂也内心窃喜。
  
  若是柳厚在她面前,柳明月真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以示忏悔!
  
  她得是多蠢哪?!
  
  司马策东宫不少女人,说不准,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不知道换着调子的跟多少个女人说过了……她怎么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再然后,因接了太子殿下的赏,沈琦叶催着她去谢太子殿下的恩典。她以为,求见太子殿下会很难,拿了他的赏,有赏赐的奴婢代为致谢就好,可惜沈珂叶催的急,只道这种谢恩,哪有代谢的道理?
  
  如今——柳明月当机立断拉住了正欲离开的秋霜:“秋霜姐姐且慢走——”
  
  秋霜拿了她的赏,且在背人处偷瞧荷包,发现这位相府大小姐果真出手阔绰,被她拉着,便很是客气:“柳小姐可还有事?”
  
  “秋霜姐姐既然能替太子殿下跑腿,想来定然知道太子殿下在哪里吧?沈姐姐得了太子赏,正好劳烦秋霜姐姐带着沈姐姐去谢恩……姐姐觉得如何?”后面这句,却是问沈琦叶的。
  
  沈琦面色渐绯,却很是扭捏:“这……这样好么?”心里是十二万分的愿意。
  
  事已至此,柳明月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不,应该是回去上一世戳瞎从前那个柳明月的眼睛!
  
  大笨蛋柳明月!
  
  你说你生着一双眼睛,也算得明亮,前世怎么就跟瞎子似的呢?明明沈琦叶含羞带怯,眼角眉梢都泛着喜意,你怎么就能视而不见呢?
  不但视而不见,前世还傻呼呼的举着手中的玉镯洋洋得意的让她瞧,在她催着你去谢恩的时候,竟然也不曾想到过“好姐妹有福同享”,让她陪你一同去见太子殿下?
  
  想来,上一世的沈琦叶催着她去向太子殿下谢恩,是希望自己能够陪同前往并顺便认识太子殿下的吧?
  
  她的目光在沈琦叶那早已经发育了的身材与自己这样干瘦的稚弱小丫头去对比,作为男人,有她陪衬,端庄得体温婉大方的沈琦叶若不能博得太子殿下眼前一亮,那司马策的眼睛铁定有问题! 
  
  可惜前世的柳明月脑子就是属实心榆木的,一点也不开窍,当时不但丢下沈琦叶单独去见了太子殿下,而且天真的什么话都敢说,与司马策在公主府后花园聊了足有半个时辰……
  
  聊了些什么,她都忘的差不多了,多半也是些小女孩子的烦恼,比如舒大家又逼着她学针线啦,学琴曲啦……日子过的有多枯燥无聊了……只记得对面的年轻男子一直专注的凝望着她……小小少女,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
  
  一颗心都似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完全没了方向。
  
  现在回想,司马策是很会引着别人高谈阔论的人,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调整一下话题的航向,不至于让人觉得冷场无趣,讲不下去。哪怕后来,在他做为帝王执政期间,也将这一习惯保持了下来。
  
  据说在朝堂之上,当他乐意做个倾听的皇帝的时候,总能引的朝臣们畅所欲言,一不小心便将心里的话漏了出来……
  
  这一点,他与薛寒云截然相反。
  
  薛寒云最爱做的事是给谈兴正浓的柳明月泼凉水。且,他本身便是寡言的人。
  
  沈琦叶红着脸跟着秋霜走了之后,一桌子的少女都议论不休,黄岑叶往柳明月身边挪了挪,悄声猜测:“月儿妹妹,你说沈姐姐能见到太子殿下么?”
  
  柳明月心道:事情已经与前世略有不同,难道连黄岑叶也不想嫁个寒门进士,转而将目光瞄准了司马策?
  
  黄岑叶见她迟疑,顿时笑的鬼头鬼脑:“月儿你不知道,听说太子殿下东宫姬人侍妾不少,沈姐姐这样家世的,不知道能得什么样的名份?”
  
  举座少女见得沈琦叶走了,也低声议论。
  
  柳明月一怔:难道前世她跟着侍女去向太子殿下谢恩的时候,同座的少女也是这样在背后议论她的?
  
  当着她的面,她们诸多亲热客气,连她自己也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人缘不错。
  
  只是不知道这不错的人缘里,因为阿爹对她好的成份又占了多少呢?
  
  原来,世人皆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当着面锦上添花,背着人捅刀!
  
  因想透了这一节,柳明月不觉灰心丧志。她从前不曾想过自己的失败之处,如今回想,只觉步步错,事事错,再无一处能令自己也觉得妥贴的。
  
  那日从公主府回家,柳明月出乎意料的沉默。
  
  沉默到连夏惠也觉得不安,揪着秋果在厢房里拷打了半日。
  
  秋果虽然人有些呆气,但是却是个老实孩子,将她们在花园里碰上谢二公子的事情一五一十交待了。至于另一位公子……恕她不知名姓。
  况那位公子人极是和气,半句难听的话都不曾讲,秋果认为……小姐情绪不好,倒与那位公子纯然无关。
  
  夏惠惴惴难安,见过了两日,柳明月虽然照样去罗家练武,但兴致却不高,人也意外的沉默,只得悄悄回禀了柳厚,只道可能是在公主府做客的时候,被谢二公子吓着了。
  
  小姐年纪小小,哪里经见过那样的阵仗?
  
  柳厚面色暗沉,直吓的夏惠只管跪地磕头:“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还请老爷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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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07:29
☆、醒悟

  第十章
  柳厚到底没有责罚夏惠,只令她以后更加悉心照顾柳明月。
  
  温氏与柳厚生前感情甚笃,临死之时,唯有放不下柳明月,忧心万一柳厚有了新人,继而有了子女,会薄待了柳明月。
  
  柳厚深知温氏心之所忧,曾在温氏塌前发誓不会令得女儿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确也如他所言,柳明月在他的羽翼之下,未曾受过半点委屈——至于在他的羽翼之外,他当时并未想过那种可能。
  
  温氏亡故之时,柳明月尚未满三岁,整日哭着找娘,嗓子都肿了,只除了能在柳厚怀里安睡片刻之外。
  
  丧期之后,寻了数日不见娘的柳明月仿佛是预知了柳厚是她此后的唯一依靠,不管是乳母还是夏惠都不能将她从柳厚的怀里揪下来,凡是谁来揪,她必哭的声嘶力竭,夺命一般。
  
  柳厚有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是女儿尖利的哭声——只因哭声太过惨烈,他此生半点不愿再听到这种声音,凡事千依百顺,比在朝中做事还要用心百倍。
  
  后来便渐渐好了些,白日里,柳厚离开的时候柳明月会哭一会以示抗议,等他走了,也会跟着乳母跟夏惠玩一会,等到柳厚回府,她就跟寄生在柳厚身上似的,总要粘着他,旁人再难亲近。
  
  夏惠一直记得,相国大人在还未坐到今天这位子的时候,膝上坐着女儿,执笔在灯下批公文到深夜的样子。只要坐在柳厚怀里,小小的柳明月是安静而乖巧的。
  
  大多时候,坐着坐着,小姑娘便睡着了,谁要是在她睡梦中试图将她抱走,必然会引来一场大哭,唯有在阿爹怀里,她是恬然满足的。
  
  这些琐碎小事,随着柳明月年纪渐长,已被时光的洪流冲走,她早已不记得这些事,但在柳厚心里,爱女那失母之后尖利的哭声一直回响在他耳边。
  
  阖府众人皆知老爷宠爱大小姐宠的毫无原则,夏惠再回到东跨院,只觉压力倍增。
  
  从前照顾着的小姐还容易些,如今她渐渐长开……引来风流纨绔并将之赶跑这种事情,她尚无经验。
  
  柳明月再回罗家学武,连粗心如罗瑞婷,也觉出了她不同以往的沉默。
  
  “小师妹,公主府的寿宴不好吃么?”让你忧郁成了这样……
  
  人在生活的某一段时间当中,总会有某个时刻无法抑止的产生自厌的情绪。比如此刻的柳明月,忽然顿悟之后只是个开始,随后越来越多的反省自己……反省到当情绪一边倒时,整个的将自己否定掉!
  
  柳明月无比沮丧的发现,前世的自已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最失败的是:临死都不知道自己失败在何处!
  
  难道,这就是老天要她重生在豆蔻之龄的真正用意?
  
  她哭丧着脸,将脑袋靠在罗瑞婷肩上,幽幽叹息:“师姐,我觉得自己的厨艺太烂……烂到无可救药了……”做人太失败,无可救药了……
  
  罗瑞婷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推开,一脸警惕:“你也要学厨艺?难道你最近也中意薛师兄……”近水楼台这种事情,太令人忧心了!
  
  柳明月:“……”总以为她自己已经属于当世独一无二的蠢蛋了,结果眼前这只是怎么回事啊?
  
  她瞬时彻底的被治愈了。
  
  这句话之后的接下来数天,柳明月发现罗瑞婷对厨艺反倒失去了兴致,最常做的事是时刻对她进行贴身观察跟踪——仅限在将军府的活动范围之内。
  
  特别是,当众位师兄们在小校场厮杀完毕休息的时候,薛寒云总会过来瞧一瞧柳明月,也不见他如何关切,只是习惯性的问一问:“累不累?”眼神里面传递着“累了咱们就回家休息以后再也不用来了”的迫切想法。
  
  后面一众师兄弟皆跑来瞧热闹,罗瑞婷此刻盯着柳明月的眼神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柳明月笨拙的摸摸她紧绷的背,首次尝试安慰别人:“……寒云哥哥只拿我当妹妹来着……”师姐你别炸毛啊!
  
  然后,对着薛寒云坚定摇头:“寒云哥哥,我一点都不累,罗师姐好像有点累了呢……”快带她去旁边休息会儿喝茶吃点心谈谈心什么的,只求能将这杀器带远一点……
  
  罗行之罗善之对自家妹妹深陷相思之境莫不表示同情,但对着薛寒云那张冰砌雪铸的脸,实在爱莫能助。
  米飞在旁帮腔:“小师妹,你要累了,米师兄带你去吃点心歇息会儿……”
  
  这是个好主意!
  
  罗行之罗善之眼前一亮,本着为了妹妹未来幸福生活的初衷,誓要撮合自家妹子与薛寒云,况且……与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同桌喝茶吃点心,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皆向柳明月伸出了禄山之爪,“小师妹——”齐齐摆出笑脸热情邀约。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里,柳明月“咻”的扑向了薛寒云,后者在她还未开扑之前已经伸出长臂,顺势便将她捞到了自己身后,凛冽眼神在各师兄弟们面上警告的扫了一圈。背后,柳明月双手死死搂着薛寒云的胳膊——青春期的师兄们真可怕!
  
  众人悻悻伸回手,心内不无遗憾的感叹小师妹的难以亲近。
  
  自从她在小校场出现,有别于罗瑞婷给人那种“师弟”般的师妹的感觉,纤弱袅娜,哪怕奔跑之中,也有股未长成的青涩曼妙之感,颇引人顾。
  
  罗行之与罗善之俩兄弟私下已经偷偷比试过好几场,考虑要不要向小师妹下手……近水楼台这种想法,其实大家都有。
  至于别的师兄弟,目前还不知何种心思,但向来话多又脸皮奇厚的米飞却毫无顾忌,每日有空必要在小师妹身边转悠三回,惹的薛寒云这几日瞧着他的眼神就跟瞧贼一样,寒的厉害。
  
  这种待遇,罗瑞婷从未有过,再见柳明月与薛寒云这般亲厚,小丫头正从薛寒云身后探头偷瞧,顿时更加愤恚,咬牙扭头而去。
  
  那日开始,柳明月与罗瑞婷刚刚好起来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
  
  罗瑞婷整起人来,统共就一招:增加柳明月的训练时间与强度,比如让她在小校场多跑几圈,或者在大太阳下扎马步,外加最近新添的站桩。
  
  柳明月被整的生不如死,有好几次想打道回府,但想到被关在相国府描花学琴然后做一个高门贵女……越来越朝着司马策喜欢的那类女子靠拢,心中就生出一股恨意来,咬牙死撑。
  
  这日在回家的马车上她揪着薛寒云的袖子声泪俱下:“寒云哥哥求求你了对罗瑞婷使个美男计……让她对我好一点吧……”嫉妒的女人太可怕了!
  
  薛寒云从兵书里抬起头来,答非所问:“月儿,你最近又黑又丑……再练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罗师妹……”
  
  柳明月大惊,女人哪怕到了五六十岁,也仍然希望自己端庄漂亮,爱美对女人来说是没有年龄的,何况柳明月自觉她正在妙龄,早将美男计先放一边,忙从马车抽屉里摸出靶镜来细瞧,只觉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活动量加剧,她反倒面色红润,比之刚醒来之时气色好了太多,遂放下一颗心来。
  
  晚上回家她又揪着柳厚追问,“阿爹,我是不是最近变丑了?”
  
  柳厚摸摸她的脑袋,佯怒:“谁说我家月儿丑了?阿爹抓他去打板子!”
  
  “寒云哥哥!”柳明月指着薛寒云得意大笑:“阿爹快让人抓他……”
  满室笑语,心湖愁云渐散。
  
  饭后三人饮茶消食,柳明月趴在柳厚肩上,在他耳边小声将罗瑞婷之事悄悄讲了,边讲边不怀好意瞧着薛寒云,连连偷笑,在柳厚戏谑的眼神里,薛寒云神色未变,凝然端坐,腰身笔直。
  
  待得告完状的小丫头得意出去了,柳厚才道:“月儿说罗老将军的孙女……”
  
  “伯父您多虑了,寒云决无此意!”少年眼神坚毅,与柳厚相视半点不曾退却。
  
  柳厚捋须而笑:“不如往后你要去林先生那里读书的时候,月儿就在家里,不必去罗府了。隔日去将军府,再带上她,同去同回。”
  
  “侄儿记下了。”薛寒云面色一松,唇角微弯。
  
  柳明月天亮之后才知道自己昨晚告状的后果,便是此后不必每日去将军府学武,只要隔日就去,这也就意味着往后她受罗瑞婷折磨的时间忽然之间缩短了一倍,喜不自禁,只觉这一招比逼着薛寒云使美男计管用多了。
  
  柳厚去上朝,薛寒云骑马去了林先生在京郊的书斋,独府中留下她一人。
  
  她这些日子忙累惯了,忽然之间闲下来,想到以后隔日便可歇息,索性给沈琦叶发了个帖子,约她后日见面。
  
  离昭阳公主的寿宴过了这些日子,她已经平静了下来,思虑再三,只觉得,这一世,她定然要做沈琦叶的“好姐妹”。
  
  沈琦叶接到她的帖子,约她后日去魏园看花,前来回话的是沈琦叶的贴身丫环姚黄,自她重生之后还未曾见过这丫头。按着时间推算,这时候姚黄还不是沈琦叶身边一等一得意的丫头。
  
  等姚黄走了之后,她好似松了一口气,面上笑意缓缓褪去,变作了森森冷意。
  
  前一世,这个姚黄陪同沈琦叶进宫,做了她的左膀右臂,也曾被承宗帝幸过,虽然最后仍然在沈琦叶身边侍候,她临死的时候,这丫环都不曾有名份,可是这个丫环却最是个聪明伶俐的。
  
  看到她的脸,或者沈琦叶的脸,柳明月总忍不住心绪翻腾……甚直有一种隐隐的恐惧感。
  
  她不能预知自己此后的日子,不知道未来是不是沿着前世的轨迹而行,又或者在中间某一处断裂开来,与前世截然不同,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多思,多想,多做准备。
  
  何其苦也!
  
  幸好,身边还有阿爹陪伴。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18:12
☆、称呼

  第十一章
  柳明月隔日再去罗府,发现罗老将军新添了一名徒孙,她也顺利升格为师姐,手下有了小弟一名。
  
  小弟姓谢名弘,乃是昭阳公主的次子,京中出了名的纨绔。
  
  谢弘不知道抽什么风,每日专事吃喝玩乐的人,忽然之间就跑来学武。昭阳公主亲自前来拜托罗老将军“要好好杀杀这孽子的性子,让他懂事点”之语,不过据罗行之的观察,昭阳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不舍。
  
  又向着罗老将军叹息:“老将军不知道,我这孽子打娘胎里出来就身子弱,我也不甚管他,都是一直纵着他的……”
  
  连罗瑞婷也心有不满,心道这公主瞧着雍容高贵,怎么说起话来前后自相矛盾的厉害呢?
  
  她这两句话放在这里,以后让阿翁对谢弘是严厉的管教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水呢?这简直比管教相国府那小丫头的力度还要难把握。
  
  至少在包庇护短上,昭阳公主比相国大人略胜一筹。
  去年,谢二公子与礼部秦尚书的公子为了争一女子大斗出手,谢弘比礼部秦尚书家的公子秦闵然伤的还轻,结果昭阳公主一状告之御前,告礼部尚书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秦尚书最后被罚半年傣禄,昭阳公主护子一战成名。
  
  能将这种争风吃醋的小事告之御前的,大启朝唯昭阳公主一人!
  此后谢弘在京中都可以横着走了。
  
  如今他突然进了罗府学艺,就跟油锅里掉进一滴水一样,顿时群情沸腾,引的众人通通猜测他的来意。况他这样的贵介公子自小便习诗书礼仪,基本的拳脚功夫还是有的,这一点从他与秦闵然那场大获全胜的架就可以看出来。又不似这些将门之后,都期望着将来在战场上搏命拼前程,才要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习武学兵法之上。便是谢弘想去,昭阳公主也定然不会同意,实不明白他所为何来。
  
  等到薛寒云带着柳明月到了罗府,谢弘迎上去张口便是一句:“自那日寿宴见过妹妹之后,让我找的好苦啊!”
  
  众人郁闷的恨不得挠墙吐血——这货是来错地方了吧?还是把罗府当公主府了?
  
  薛寒云目光沉沉打量他一番,对新来的师弟露出一个可称之为“友好”的表情:“这位是?”
  
  罗瑞婷正抓心挠肝的想找人倾诉对谢弘的鄙视之意,这下找到了良机,往薛寒云身边一站,吧啦吧啦吧啦将谢弘的出身来历及“公主母亲的极度疼爱”一一讲明……边讲边偷瞄薛寒云线条冷凝的侧脸,耳朵慢慢变红了。
  
  柳明月见到这家伙便头疼,站在薛寒云身边装傻:“寒云哥哥这谁啊?月儿不认识!”被打了一巴掌还要凑上来的家伙,真是……有种将他当成沙袋狠狠揍一顿的冲动啊!
  
  谢弘再站的近一些,目光热切:“妹妹那日醉卧花丛——”只觉脚上剧痛,惨叫出声:“啊——”
  
  昭阳公主还未离开,正坐在偏厅与罗老将军闲话家长,顺便放儿子在院里跟师门兄弟们联络感情。在场陪客的还有罗老夫人,中心思想是辛苦拉扯大一个儿子不容易,特别是一个自小体弱早产的儿子!这话题与罗老夫人这种不但把男人送上战场且生了好几个儿子也全部送到战场上,担心了一辈子的深宅妇人迅速取得了感情共鸣,双方会谈十分融洽,听得这声惨叫份外熟悉,昭阳公主顿时面色剧变。
  
  感情她刚刚拐着弯的叮嘱罗老将军就白说了?
  
  都说了我儿子来罗家只是玩票性质,居然进门就挨打这是要闹哪样啊?
  虽然她一直对小儿子的胡闹包庇纵容,但不表示她不懂谢弘与罗家府上这些将门之后之间的不同之处,只是谢弘这次很坚决,她也只好妥协了。
  
  昭阳公主面上笑意淡了下来。
  
  “听得院子里孩子们闹腾的欢,不如我们也去瞧一瞧?”瞧瞧哪个兔崽子敢欺负本宫儿了?!
  
  不等昭阳公主出来,院子里已经连着好几声惨叫,掩盖了先前谢弘那声惨叫。米飞尤其叫的惨,一边叫一边还用控诉的眼神瞧着柳明月。
  柳明月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一手拧着米飞的小臂内侧细肉一拧,另一手在薛寒云小臂内侧细肉上行凶,可惜后者一声不吭,贯彻了自己沉默木讷的性格,只是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谢弘在院子里疼的跳脚,被刁蛮的“漂亮妹妹”给欺负了——左脚被柳明月狠狠踩碾了一下,她又穿着鹿皮小靴,用尽了全力,谢弘哪里忍得了?
  她方才踩下去的时候,罗瑞婷与罗行之都立时出声制止:“小师姐,公主还与阿翁在厅里……”
  
  柳明月心中一凛。
  
  昭阳公主出来的时候,自己儿子身边正陪着两名小姑娘,罗老将军手下那帮小徒孙们正捉对厮杀,其中有两名少年将院子里的花架子一脚踩断,罗老将军气的胡须一抖,一声暴喝,这帮少年们撒腿就跑,其中柳相的闺女还不忘扯着谢弘的袖子往外窜……
  
  难道是她听岔了?
  
  昭阳公主颇为欣慰,总算淘气的小儿子在将军府很是规矩。不过他这一向喜欢在小姑娘群里扎堆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了。
  
  谢弘小时候体弱,昭阳公主疼他,自己又没有女儿,向来拿小儿子当闺女宠,找一帮极漂亮的小丫环们整天陪着谢弘玩……从小在女人堆里混大的谢弘身体渐好,成人以后,很快便有了通房丫头侍妾,但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只要是漂亮姑娘他都喜欢,总要想尽了办法弄到自己身边来陪着他,才算满意。
  
  昭阳公主盯着远去的儿子与柳相的独女,高傲的凤眼微眯,目中笑意温柔。
  
  自此谢弘算是入了罗家门墙,他比旁人都来的晚,虽然年纪比米飞与柳明月大,还是要叫两人师兄师姐。
  
  对米飞他尚能称声“师兄”,但对着柳明月,他只有一种称呼:“妹妹——”
  
  柳明月气恼非常,威胁的对着他挥拳头,他便露出个委屈可怜的神情,“妹妹这是做什么这么凶?”
  皮厚堪比城墙。
  
  柳明月心底恼恨异常,众师兄们也受不得他这般声调唤柳明月,连罗瑞婷也怒他性子轻佻,出言撩拨,他却也不恼,唯有薛寒云倒分外镇定,只对他赞赏有加:“早就听闻小师弟盛名,外面都传小师弟性情豪爽,为人慷慨,更是个知情解意的性情中人,如今既然有幸,我实想与小师弟切磋切磋。”
  谢弘正是少年好盛,况他认为自己功夫不差,自不肯轻易认输,挽起袖子来便要迎战,薛寒云轻笑摇头:“不妥不妥,这般没有彩头的架,打起来也不甚有趣味,不如我们定个彩头儿罢?!”
  罗家兄弟们与薛寒云相识最久,见此情景只含笑不语,米飞来的最晚,对这位师兄的性子虽然略有耳闻,但其实并不太了解,只在旁边瞎起哄:“赌他个百千两金子……”这是笃定了薛寒云会赢。
  
  薛寒云淡淡瞟他一眼,眼神里全无温度,只吓的米飞住了口,暗暗检讨自己最近可有做过什么过份的事儿,惹的薛师口常常瞧着他的眼神很是有攻击力。薛寒云已转头去不再搭理他,只温声与谢弘道:“小师弟才来,我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赢了,想怎么叫妹妹叫姐姐没人拦你,只是你若是输了,便乖乖叫小师姐吧?这师门规矩你虽然不知,但即便是老阿翁,也见不惯你这般叫小师妹,说起来你若是输了,我也没占你什么便宜。不知道小师弟肯是不肯?”
  谢弘往日与那帮贵介子弟打赌这种事情没少做,自然满口应承,然后一帮人去了小校场。
  
  第二日谢弘在魏园与柳明月沈琦叶巧遇,只觉全身的肉都疼的扭曲,硬着头皮上前问好:“小师姐也来看花?”
  只招的柳明月肚里狂笑,面上一副端庄派头:“嗯,小师弟你也来看花?”那小字咬的分外的重。
  她年纪小小,一脸稚气,偏做这副大人样子,只瞧的谢弘心里痒痒,有心伸手捏她的脸蛋儿,或者在她脑袋上摸摸也是好的,可是他身后很快传来一声轻咳,谢弘转头,跟见了鬼似的:“薛……薛师兄……”只觉全身肉疼,俊脸扭曲,羞愧逃窜。
  
  本来今日薛寒云要去林先生的书斋,只是听闻柳明月要来魏园,便亲自送她过来,遣小厮在林先生那里告了假。
  
  从前无论何时,只要柳明月出门,向来都有薛寒云护送跟随,自她祭扫亡母出事之后,这是头一遭出来玩,薛寒云更要跟着。不过是在魏园门口耽搁了一会,这才晚了几步,便遇到了谢弘。
  薛寒云目光沉沉,尾随谢弘逃窜的身影而去。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18:31
☆、阳错

  第十二章
  
  魏园位于京城西郊,概因其占地阔大,内里遍植花树,嫣红姹紫,京中权贵人家多从此处购置花木而出名。
  魏园的主人相传是权贵之家,因其不喜入仕而专喜侍弄花木,积数二十年时间,方有了现如今的魏园。除了出售花木,在花季盛放之时,魏园还对京中官宦权贵开放,只是收费不菲,又严控每日进园人数,是以魏园始终于平民百姓保持着一种神秘感。
  
  除了赏花,此间菜品也是一绝,只除了一些珍稀原料,寻常果蔬菜品皆是魏园自产,从专门辟出来的菜园子里拔下来,还带着泥土的清香,送到厨房里,再上桌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从前柳厚曾带着柳明月与薛寒云来魏园观花,那时候还是春天,景色同这初秋自然不同。沈琦叶与柳明月一路相携而行,薛寒云遥遥缀在她们身后十步开外,惹得沈琦叶很是不悦。
  
  “妹妹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柳明月轻笑:“你也知道上次他陪着我出门结果出了事,阿爹吓坏了……反正你也知道他又木又呆压根不说话,又隔的这么远,什么都听不到,姐姐想说什么尽管说……”目光偷偷往薛寒云身上扫,心道罗师姐说功夫练到一定程度,整个人都变得耳聪目明了,不知道这话寒云哥哥听得到不?
  
  见他神情悠闲,目光正对着不远处草地上孤植的一颗朱砂桂。那朱砂桂开的正艳,一簇簇橙红色艳丽的花朵热热闹闹的在枝头拥挤着,薛寒云的目光似被那桂树吸引,都不曾朝她们瞟一眼,柳明月始心安。
  
  不知道为何,前世这个年纪,她同沈琦叶背后可以理直气壮的给薛寒云起外号,说很多难听的话来发泄心中的怨气,如今再听到这些话,或者随和着沈琦叶说这些话,心中不是不心虚的。
  
  “其实今日你不约我,我也要想法子请了你来的……今日……今日……”沈琦叶挽着她的胳膊,期期艾艾,扭捏半晌,又改了话题:“妹妹你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样?”
  
  柳明月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轻道一声:来了!她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来了!
  
  不过她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侧头笑的天真:“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好的,听我阿爹说他英武非凡,又高贵贤达,是极好的人呢。”
  
  讲完了这句,就见沈琦叶的面上带了防备之色,似乎还略带着一丝张惶,好似藏了什么宝贝又怕被人发现了似的。柳明月心里自嘲一笑,暗道前世沈琦叶倾慕司马策,她隐藏的太好,直到自己死的时候,才知晓。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这一瞬间,柳明月在沈琦叶近似结巴的话语里察觉了些什么,但思绪太快,她还来不及抓住,只小心观察沈琦叶的神色,见她也正怔怔瞧着自己,仿佛后悔了似的咬唇不语。
  
  柳明月笑的鬼头鬼脑,见两人的贴身丫环都落下一大截来,附耳在沈琦叶耳边轻声道:“姐姐有所不知,阿爹说太子殿下最是中意知书达理的女孩子呢。我觉得,像姐姐这样的,要是被太子殿下瞧见了……嘻嘻……”
  
  沈琦叶耳边悄悄爬上一抹晕红,半真半假的试探:“……那妹妹还将舒大家送走……”难道对太子殿下不动心?
  
  柳明月笑的扭捏了起来,这动作神态她前世在沈琦叶面前做过,又因着情到深处,作来万分自然,此刻只须照猫画虎便成。
  “姐姐也取笑人家……你不知道,我上次受伤的时候,薛木头的那帮师兄弟们都来探望他……其中罗家的小将军……”
  
  沈琦叶神情立马放松了起来,捏了一把她的脸:“我还当什么事儿,倒招的你突然去学武了……”她不再防备,说话也顺畅了许多,“其实……今日预定了魏园的不是我,而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柳明月惊道。这倒不是作假,而是真的吃惊。
  
  没想到沈琦叶与司马策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前一世里,她与司马策在昭阳公主府上相见,此后断断续续有大半年,他们在不同的宴会撞上,但都是隔着人群默默视线相交,有时候他会托小宦官送些小玩件儿给她,趁着旁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塞了给她。
  
  那种隐秘难言的快乐,她除了跟沈琦叶分享,再无他人,连阿爹与寒云哥哥都不曾告诉。
  
  等她十四岁的时候,司马策有一日终于悄悄包下了魏园,假借沈琦叶之名约了她出来。
  
  阿爹不疑有他。
  
  不过此刻,一个念头忽的涌上心头。
  
  那一次司马策约了自己来魏园,前来送信的是沈琦叶的贴身丫环魏紫。
  
  难道……那时候司马策就与沈琦叶有意?
  
  又或者,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个傻瓜,为她人做了嫁衣裳?司马策假意宠爱自己,将自己推至人前当箭靶,却将沈琦叶放在不显眼的位置加以保护?
  
  柳明月只觉大热的天,后背上已是冷汗一片……假如是这种可能……那……
  
  沈琦叶犹自陷入甜蜜的回忆,并不曾注意柳明月的神情:“自那日在公主府内与太子殿下相识,我……后来太子殿下又借机与我在外面见过几次面……今日他约了我见面,我既高兴又有些害怕,妹妹,你陪我去吧?只要你远远待着,我就能安心些!”
  
  柳明月只觉天下荒谬之事,莫过于如此。
  
  沈琦叶紧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都是指尖冰凉。前者是紧张加期待,后者却是心痛如麻。前世她也这样求着沈琦叶来陪她见司马策……如今刚好反了个个儿。
  
  她纵然是深恨这两人,恨不得能看到这两人落得极坏的境地,可是也不要现实再这样真真假假的将她做过的蠢事重演一遍。
  
  要忘记自己曾经很愚蠢,太难。
  
  特别是有沈琦叶与司马策时时在一旁提醒。
  
  可是,她到底还是答应了。
  
  沈琦叶牵着她的手,两个人都是神情紧张,惴惴而行。纵然大启男女大防并不严谨,可是背着家中长辈私会情郎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并不光彩。
  
  两个人皆令贴身丫环在原处等待,柳明月又令夏惠去转告薛寒云,让他也稍安勿躁,两人这才一路沉默着到了丹桂苑。
  
  魏园的主人心思细巧,丹桂苑里除了各种丹桂山石之外,并不曾建多宏大的房屋,只是临湖建了一座极精致的木头小屋,飞檐之上挂着铜铃,风送铃响,和着香风习习,真正一处极幽静的所在。
  
  总算……这并非他们前世见面的地方。柳明月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临湖的小木屋鸦雀无声,两人脚步轻盈,还未到得近前,那小木屋的屋门却从里面被拉开,司马策长身玉立从里面迎了出来,谢弘紧跟在身后大笑:“表哥,新嫂子可算是来了。”
  
  沈琦叶听到这称呼,顿时心跳如鼓,又分神去瞧柳明月,见她露出十分懊恼的神色来,不禁十分不解。已听得谢弘欢呼一声,便冲了过来:“小师姐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沈琦叶会心一笑,已自迎了上去向司马策见礼,后者不及她矮身蹲下,一早将她扶了起来,含情而对。
  
  谢弘冲到了柳明月面前,伸手要往她脑袋上摸一把,又忽然记起了什么,警惕的四下张望一番,见柳明月身后连半个人影也没跟着,顿时高兴的伸出手去,要牵柳明月的手。
  
  “妹妹怎知我在此间?你能来真是太高兴了,里面有许多好吃的,不如我们进去尝一尝?”
  
  柳明月顿时怒了:“闭嘴!谁是你妹妹?”
  
  “小师姐——”谢弘从善如流。
  
  “你……”只觉遥遥有视线注目,抬头去瞧,原来是司马策搂着沈琦叶闲闲瞧着她二人。沈琦叶粉面晕红,整个人几乎要软倒在司马策怀里,又因为当着柳明月的面,愈加的不自在。
  
  这副情景,柳明月哪肯近前去找不自在,遥遥对着司马策拜了一礼,旋即转身而去。
  
  沈琦叶急了:“妹妹……妹妹……”
  
  柳明月转头调皮一笑,含着说不尽的调侃,沈琦叶顿时一滞,顺势便被司马策带到了房里。谢弘非常委屈:“为何她能叫妹妹我不能叫?”
  
  “因为她叫了寒云哥哥不会揍她,你叫了寒云哥哥却会揍你!”柳明月答的一本正经,又招他同行:“我要去找寒云哥哥,小师弟去不去啊?”
  
  谢弘就似被遇到了天敌的兔子一般急急逃窜:“不必了!不必了!小师姐你先去找薛师兄吧,我去看看魏园的厨下今日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回头一准给你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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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入

  第十三章
  柳明月照原路返回,薛寒云与夏惠魏紫等还待在原处,见她出来,夏惠奇怪的向她身后去瞧:“小姐,沈小姐呢?”
  
  魏紫心知肚明,只立在一旁不作声,单听柳明月如何向仆从解释。
  
  “沈姐姐在里面喝醉了,我觉得气闷,出来找寒云哥哥透透气,待她酒醒了我们便回去。”眼角余光瞄到魏紫大松了口气的模样,柳明月抿嘴偷笑,拉了薛寒云顾自走了。
  
  沈琦叶偷偷出来与太子幽会,拿柳明月做掩护,沈家的马车还待在魏园门口,若是柳明月提前离开,沈琦叶回去之后,还真不好向家中长辈交待。
  
  薛寒云被柳明月一路扯着袖子在魏园转悠,摘花摘草,便如往常一般沉默不语,只由得她支使。柳明月走的累了,捡树荫下石凳要坐,被薛寒云强扯着立在原处,他掏出身上的帕子来,铺开在石凳上,才示意她坐下去。
  
  这种事情,夏惠平日做得惯了,柳明月也习惯了被她服侍,原也没什么感觉,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件事被薛寒云接手,她便觉得无比怪异,小小声道谢,岂料向来闷惯了的薛寒云却接了一句:“反正我又呆又木,除了做这种事,还会做什么?”
  
  他这句话说的无比自然,柳明月却当即红着脸坐不住了,急急起身解释:“寒云哥哥,我……我那是故意说给沈琦叶听的……”
  
  薛寒云压根没瞧她的脸,目光往远处瞧去,数步之外夏惠与连生也径自寻着乐子,观花赏叶,并不曾关注他们俩人,柳明月焦急之下,一把拉住了薛寒云的手,入手处只觉他掌心全是茧子,手掌却宽厚温暖,恰将她的小手包严。
  
  慌忙之下她也顾不得了,拿出平日磨缠柳厚的劲头来,使劲摇着柳寒云的手:“寒云哥哥……寒云哥哥……我真不是这样想的……”见对方不为所动,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有些羞涩的,缓缓,郑重道:“自……”自重生之后,“自你舍命救了我之后,我便知道,这世上除了爹爹,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对我好的人了……”
  
  这话,能够亲口对他说出来,她心中倏忽一松,长久以来的负罪感轻轻放下。对着他,又仿佛对着前世那个一直极力护着她的少年——少年后来顶天立地,远在沙场搏命,却仍记挂着身处深宫的她——这样外冷内暖,热血肝胆的少年,大胆讲出来:“寒云哥哥,不论我在沈琦叶或者别人面前怎么说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我知道你最好了!”
  
  长身玉立的少年被憨顽的少女拉扯不放,向来孤寒清冷的面上浮起一抹浅浅笑意,他低下头来,伸手在少女挺翘白皙的小鼻头上轻轻捏了一下:“小丫头,我逗你玩呢……”
  
  远处夏惠捅捅连生左肋,引得后者差点尖叫起来,她促狭一笑,指着不远处牵着手的少年少女,“连生你瞧——”
  
  “啊——”连生的惊讶被夏惠捂了回去,他双目大睁,从夏惠手里挣来,差点哀嚎出声:“大小姐怎么能……怎么能与少爷……”心内一片凄楚绝望……难道,非要他面对遇上这样刁蛮跋扈的主母的命运么?
  
  夏惠“扑哧”一声笑出来,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大小姐怎么不能与云少爷?怎么就不能呢?”
  
  连生一副被惊吓的回不了魂的小模样,夏惠瞧的有趣,在他额头使劲敲了一记:“你怎不知相爷这样尽心栽培云少爷,不是想养着做贵婿呢?”
  
  连生:“……”相爷您太阴险了!
  
  再注目去望,才惊觉,平日清冷寡言的少爷今日竟然由着大小姐拉着手,两个人靠的极近,亲密低语,连生顿时预感到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真实的情况其实与连生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薛寒云:“听说……你去罗家学武是为了罗师兄?”哪一位罗师兄看起来比较不顺眼像要被揍的样子呢?
  
  柳明月谎言当面被戳破,脸红低头,心道寒云哥哥你听力也太好了,声如蚊蝇:“没有的事……我骗沈琦叶来着。”
  
  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好荒唐。
  
  她这个年纪,以前跟沈琦叶好的蜜里调油,如今忽然对沈琦叶表里不一,不知道薛寒云如何作想?
  
  怕他误会,她连忙抬头澄清:“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为什么要对沈琦叶这样,可是寒云哥哥,你要相信我!”目光与平日天真娇憨全然不同。
  
  “嗯。”薛寒云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心情似乎也变得愉悦了,索性牵着她的手继续走。对她小女孩子对沈琦叶的态度并不再追究。
  
  柳明月心头难安,偷偷抬头去瞧他的脸,见他平静无波,不由忐忑,小小声道:“那你也一定知道,今日约沈琦叶的是太子殿下?”
  
  “我听到了。”
  
  薛寒云目光全系在她身上,见她低垂着脑袋,一幅被吓着的小模样,不由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两下。她年纪尚小,头发梳的又简便,又因着家中并无女性长辈,发上向来简疏,反倒能让薛寒云摸到那柔软细滑的发丝,只觉触手如丝,她又鲜少有在他身边这般乖顺的小模样,更是心情大好。
  
  沈琦叶幽会完司马策的第三日,薛寒云被召入禁中做了羽林骑。
  
  本朝的羽林郎掌宿卫仪仗,有些是选自六郡、三辅地区的良民,另外也有从军死事之子孙,还有选自征战有功者,或者选自官宦人家的子孙,先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有利以后的仕途。
  
  薛寒云被选入,则是因着薛家全家在战争中殉国,实乃精忠之后,柳厚某日不经意提起,今上想起薛家遗孤,这才召了他来。
  
  听说同期进入禁中的羽林郎,除了米非因着年纪太小,身材太矮,谢弘死活不肯进禁中而未能被召,其余的师兄们都入了禁军。
  
  本朝的羽林骑皆是少年儿郎,仪表堂堂,鲜衣怒马,神彩飞扬,扈驾随行,是为京中一景。
  
  柳明月再去罗家习武,小校场便空荡荡的,连罗瑞婷也蔫了不少,就算看到谢弘,也不再凶巴巴的。
  
  谢弘得此良机,每日学武之机,总是围着柳明月转悠。
  
  柳明月虽恼他为人轻浮无礼,但有些事情正好想从他嘴里掏出来,对他也渐和颜悦色。
  
  通过谢弘的口,柳明月才知道,太子司马策钟情的,并非沈琦叶一个人,有不少皆是官宦贵女。
  
  “那太子妃与东宫别的贵人们难道不知道?”
  
  谢弘对此愤愤不平:“人人只道表哥谦良,都传我风流,哪里知道表哥的手腕?不说你那位沈姐姐被他迷的丢了魂魄,便是那秦闵然的妹妹秦玉瑾都为太子表哥着迷,还有……都盼着太子表哥接她们进宫呢。”
  
  柳明月顿时有种被人当头棒喝的感觉。
  
  她自己天真痴情,以已之心度人,便以为太子殿下也定然是个痴情人。只是这痴情并非对她而言,而是对沈琦叶而言。如今才明白,原来……太子殿下的一颗心,早已经不知道分了多少瓣,痴与不痴,真与不真,恐怕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谢弘提起的这些官宦贵女,有些是父兄掌机要,有些是家族列阀门,总之背景是耐心寻味的。
  
  想到痴情一片的沈琦叶,她又觉得心下畅然,天道轮回,果然如此么?
  
  谢弘见她一味打听太子的事,说这些原是想打消她的念头。司马策仪表出众,又身居高位,自带有一种上位者的睥睨之气,令得少女春心萌动,再自然不过。不过小师姐天真烂漫,是他所见过的少女里面最清纯的女孩子,年纪尚幼,他实不愿意她入了东宫,然后在经年累月的争宠斗艳之中失了本心,变得面目不堪。
  
  他是自小出入宫廷,见惯了舅舅后宫中各种不死不休的恶斗,此刻便偷偷将后宫秘辛讲一些出来,见将柳明月吓的小脸苍白,虽心有不忍,到底拍拍她的肩试探安慰:“小师姐别担心,反正你又不会进宫为妃,怕什么?”心中打定主意,就算太子殿下再赞小师姐十次憨态可爱,也打死不能让他们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他哪里知道,柳明月听着这些恶斗,回想当初在宫中遭遇的一切,前面近十年算起来简直风平浪静,她连波面下隐藏的夺命暗礁都不曾瞧的清楚,最后却稀里糊涂的丧了命……那是个什么样的去处,她如今足有了深刻的体会,哪肯再去重蹈覆辙?
  
  见谢弘真心实意为她担心,她便扯出个牵强的笑来:“小师弟想哪里去了?我可从来不曾想过入宫,只是为沈姐姐担心罢了。”
  
  柳明月与沈琦叶交好,谢弘也是知道的。听得她这般说,又放下心来,告诫她:“就算你与沈小姐交好,但她如今与太子表哥打的火热,你也不可听到我这些话便去告诉她,免得她心怀怨恨,万一以后进了东宫……再坐了高位,找起后帐来,你如何应对?”
  
  这人虽然大多数时候不着调了些,为人轻浮了些,但心底倒还真的不坏。
  
  柳明月这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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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

  第十四章
  薛寒云有了正式的职务以后,柳明月除了与他见面没有以前频密之外,三不五时便能吃到连生提过来的京中特色小点心与小零嘴。都是薛寒云轮值以后,回家路上买的。
  
  羽林郎本身便是全国最装点门面的职务之一,另外一个最装点门面的便是皇帝的后宫,美丽的妃子少了,连大臣们都觉得寒碜。
  
  薛寒云做了羽林郎之后,最大的变化便是忽然之间好似精通了吃喝玩乐似的,每次买回来的东西,吃的皆是美味,玩的也很有意趣。有时候是干果蜜饯,或者荷叶包着的肉,或者别的,有时候是银楼里买的一对精致的耳铛,或者头上一个小小步摇……每回都能引的柳明月笑起来。
  
  她现在拿薛寒云与亲兄长无异,只觉他这般疼自己,心中很是欢喜,并请连生转达谢意,原话是:“……寒云哥哥现在学会了讨女孩子欢心,将来娶了嫂子,定然也能讨嫂子欢心!”
  
  连生:“……”难道大小姐这是在羞涩迂回的表达她的欣喜之情?
  
  可见词不达意有时候确实很可能引起误会。
  
  薛寒云听到这话,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有两日都不再往回买东西,过了三四天,大约手痒,与同值的羽林郎回来之时,路过味通斋,闻到那种点心的甜香味道,想起连生说起柳明月吃过他买的好几次点心以后,对味通斋的红枣糯米糕最是情有独钟,脚步又忍不住向着味通斋而去……
  
  羽林郎的收入还不错,替她买零嘴小吃及小首饰绰绰有余。
  
  不过这次买回家的红枣糯米糕,薛寒云想亲自送过去,还未进柳明月的院子,便听得少男少女的笑声。他推开院门,便见院子里谢弘就跟猴子似的坐在院里秋千架上荡悠,米飞与罗瑞婷争执着什么,柳明月对谢弘大肆嘲笑:“小师弟你旁的都不行,唯有女子喜爱的玩意儿你才最喜欢吧?敢是公主生错了你的性别?”
  
  不过是有段时间没去罗家,二人之间的熟稔度大增,薛寒云端着一张清凉无比的脸进了东跨院,柳明月瞧见了,笑着起身来迎,“寒云哥哥回来了?”
  
  她身边坐着的罗瑞婷这些日子朝思暮想,数次借了来相国府与柳明月玩耍的名头,指望着能撞上薛寒云一次,哪知道次次扑空,今日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竟然教她碰上了。
  
  罗瑞婷红着脸站起来,比之在罗府的跳脱,在相国府的端庄简直是换了个人。
  
  “薛师兄——”同时觉得,笑靥如花将薛寒云直接拖进来的柳明月十分碍眼。
  
  柳明月被她眼刀狠狠剜了十七八下,心道:罗师姐又要炸毛了?在她还未发作之前,赶忙问薛寒云:“寒云哥哥,重阳节你可会轮值?如果不轮值,不如我们叫上一帮师兄们出门去踏青?”
  
  听谢弘说重阳节司马策也会出宫,沈琦叶那里传来消息,也要出门去玩,柳明月总有一种自己在深宫中被囚十年的感觉,如今虽然会隔日出门去罗家学武,到底不比出门踏青登高游玩来的轻松。
  
  借着重阳节,自然要好好玩耍一番。
  
  罗瑞婷屏气凝神,才听到薛寒云一句话:“……到时候如果不轮值,便带你去。”
  
  柳明月双眸弯弯,笑如清泉。
  
  罗瑞婷愈觉碍眼,索性早早告辞。
  
  谢弘与米飞与她同来,况瞧着薛师兄一下一下扫过来威吓的眼神,索性与她同去。
  
  柳明月再一次深深的感到:寒云哥哥真是无敌冷场王,只要他在的地方,总能将欢声笑语击溃,好诡异的感觉。好在她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冷情模样,并且有时候觉得,其实对着她,好像他的表情总比对着别人柔和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种感觉总在心头萦绕。
  
  重阳节那日,今上并未出宫,只在宫中与各宫娘娘宴饮,又轮到臣子休沐,幸喜薛寒云与罗家那帮师兄们皆未轮值,等到集齐众人往京郊凤鸣山去的时候,人群便很是浩荡了。
  
  柳厚今日有暇,又被柳明月拖着出来散心,出了城门便见到六七辆车驾,偏那车架未停,竟然先是驶到了当世大儒林清嘉的书斋前。
  
  正逢此间遍植的菊花皆开,香气扑鼻,待柳厚被柳明月从马车上牵下来,便见罗老将军也从罗府马车上下来了。二人相遇,不免大笑。
  
  都是被孩子们强拉来的,但秋高气爽,眼前又有悦目美景,又是极难得的闲暇时光,二人心情也极佳。林清嘉闻听这二人光临,扔下写了一半的大字迎了出来,又吩咐童儿将封存的菊花酒搬出来待客。
  
  众人便在林家别院里赏了一回菊花,薛寒云便指挥众少年跟着童儿前去酒窖,一哄而抢,将林清嘉存的菊花酒都哄抢一空,又掠了林清嘉上了马车,在他的抗议声中,众少年骑马大笑而行。
  
  柳明月一早爬上了罗瑞婷的马车。林清嘉被掠上柳厚的马车,听得外面这些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欢声笑语,讽刺柳厚:“柳兄,你给我找的好苗子,敢是劫匪转世,一会功夫,不但掠人,还抢酒……”心痛不已,那半窖菊花酒,拿出来一些待客,还剩下大半留他独酌许久。
  
  这孽徒!
  二人当年同榜进士,只是柳厚一直在官场钻营,林清嘉却不喜官场规则,最后潜心学问,终成一代大儒。他虽未入仕,但这几十年来,门生遍及朝野,教出不少好学生,是位当朝大儒,声望极高。
  
  但二人向来交情不浅,柳厚这才能将薛寒云送至他处。
  
  柳厚瞧的好笑,假作愁苦一叹:“林贤弟岂不闻,兵匪不分家。你这爱徒家中出身行伍,往上数多少辈,开国之初说不定还是山大王起家呢。”
  
  林清嘉后悔不迭:“一个不察,真是引狼入室啊!”
  
  车队到得凤鸣山下,将并非循着登山之路而行,而是往僻静之处而去。
  
  行得半刻钟,前面带路的骑少年郎终于停了下来,众人下得马车,才发现此间风景绝好。原来是凤鸣山脚下一个山坳,虽是秋季了,但脚下绿草如荫,远处碧波如练,青山绿水,风景独好。下得马车,踩下去只觉脚底松软如毡,少女们顿时叽叽喳渣,笑闹了起来。
  
  今日前来的,除了罗老将军的一众徒孙,还有容庆的妹妹,温柔典雅的容慧,米飞的姐姐,小巧玲珑但性格活泼的米妍,贺绍思家的一对双生妹妹贺黛茜,贺黛倩。
  
  姐姐贺黛茜性子温柔沉静,妹妹贺黛倩却性如烈火。
  
  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罗瑞婷,这一众女孩子里,容慧的箭法准头极佳,米非的姐姐擅使一把长枪,贺家双胞胎也是练武的主儿,哪怕瞧着温柔沉静的性子,也有坚毅的品格,唯有柳明月一团稚气,身手又最差,还是学武入门最晚的主儿,又是文官之女,除了罗瑞婷,与旁的女子都是第一次见面。
  
  得亏得这些武官之女落落大方,心肠耿直,有别于文官之女那曲曲折折的心事,都是按着嫡庶家世来群分,与她往日参加的贵女出游也不一样。
  
  文官之女出游,见着花草林木,必要吟诗斗词,见得亭台楼阁必要比一比闺中技能,比如琴棋书画,又或者暗中比一比谁的行头出众,衣衫服饰……这些东西,柳明月虽然也参与,但总觉得兴趣不大。
  
  她学书学画,乃是为了定心宁神,学琴是为了愉悦自己,到最后反沦落成了引人眼球的筹码,实大大违背了本心。
  
  罗瑞婷是个静不下来的,早揪着容慧由容庆陪着去林里射兔子,米妍与贺家的双胞胎各拿出一个风筝来,拉着柳明月便要去放,哪知道夏惠却从丫环坐的车厢里抱出来一个很大的美人风筝,献宝一般献了上来。
  米妍欢呼一声,丢下自己的蝴蝶风筝,双胞胎也丢下自己的风筝,三人齐齐扑向了这个美人风筝。
  
  柳明月瞪大了眼睛:“这……夏惠你居然私藏风筝?”垂涎。
  夏惠抿嘴一笑:“奴婢月银太少,买不起这般好的风筝。这是云少爷早就替小姐准备好的。”
  “这丫头难道是嫌我发的月例银子太少了?”柳明月心里顿时如饮了蜜般,仿佛有着不可言说的喜悦而至,嘴里却打趣着夏惠,目光四下偷睃,心头发虚,生怕被罗瑞婷撞见,又要炸毛,又庆幸今日她与容慧去捉兔子,免了她一场灾。
  
  她目光这般,不期然与薛寒云带笑的眸子相遇,见对方口型吐出俩字,她细一琢磨,原来他说的是“笨蛋!”又目示意她关注美人风筝的下场。
  
  瞧在这美人风筝的面上,她今日心情愉悦,暂不同薛寒云计较。
  
  这美人风筝做的唯妙唯肖,裙裾飘飘,此刻正被米妍与贺家双胞胎拉着往前跑,拉线的拉线,助跑的助跑,完全忽略了她这个正主想要亲手实践的心情。
  
  果然她不是笨蛋是什么?
  这么好玩的事情也能被人抢了先。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替罗老将军,柳相,及林大儒各准备了钓竿,鱼篓,及诱饵斗笠之物,三人各相距七八步,面朝河水而坐,皆是一式一样的斗笠,又贴心的替他们每人小脚凳边摆了一只酒壶,也不知道是在钓鱼还是在喝酒赏景,那种悠闲惬意,对于柳厚来说,是极少的机会。
  
  等到奴仆们埋好了锅灶,丫环们摆到了点心,煮好了热茶,罗老将军一条鱼都还未钓到,柳相爷钓了三条鱼,最悲摧的莫过去林大儒……菊花酒喝多了,一头栽到了河里面,被小厮及罗家俩兄弟拼命救上来,扔进马车里,换了衣裳,冻的咯咯咬牙,却不愿意回去,只等着吃烤鱼烤肉。
  
  柳相气的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林贤弟,当着你学生的面,也注意点,别弄的跟个酒鬼馋鬼似的,命可是你的!” 
  
  “我还要登高呢吃完烤肉,骗光了我的酒,就想将我打包回府?”
  
  丫环们只得替他端了姜茶进去驱寒。
  
  他在车里倚被高坐,舒服的都不肯下来了。
  
  不多时,容家兄妹跟罗瑞婷打了兔子回来了。罗家兄弟及薛寒云接了过去,几人扒皮开膛,放到水里洗洗干净,又拿作料腌了,连昨晚腌制好的肉此刻皆放在火上烤,柳明月悄悄咽了下口水。
  
  这种事情……两世加起来她都不曾参加过。
  
  前一世她不喜欢搭理薛寒云,无人带她野炊,后来进了深宫,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早没有了。这一世与薛寒云关系改善,才有了这种机会。
  
  真是感谢老天!
  
  不过,也许是她感谢的太早,又觉这一片环境优美安宁,很快,远处马车辚辚,远处有人向着这边而来。
  
  那马车驶的近了,柳明月才发现,为何远远瞧着那身影极为熟悉。
  
  因为当先高坐在马上的男子,一个乃是太子司马策,另一个就是她那没皮没脸的小师弟,不过……后面的马车却不是沈家马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年轻贵女的车驾,人还未至,后边丫环的吃喝声已经到了:“哪里来的闲汉,还不速速避开?!”
  
  柳明月无语的回头看同来的几位,做小姐的这会跑的跟个野丫头,做少爷的都动手干活,连马上车连带着河边的三位老爷子……都跟个渔翁似的,哪里有官宦人家的气派。
  
  不怪被人看扁了!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19:11
☆、再见

  第十五章
  见到柳相与罗老将军及林大儒,司马策与谢弘皆下马来。
  
  众人上前见礼,司马策哪肯受全礼,一早将罗老将军挽起,又请柳相与林清嘉起身。
  
  “两位师傅兴致真好,偷得闲暇出门踏青。”
  
  司马策做太子之时,谦逊知礼早已传为美谈,众人都道太子殿下礼贤下士,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柳明月听得他这称呼,大皱眉头。她对朝中之事向来不甚清楚,此刻听得司马策称两位师傅,不由茫然,偷偷扯着薛寒云的袖子求解惑。
  
  “哪两位是太子的师傅?”
  
  薛寒云在她耳边低语:“自然是伯父与林先生。伯父如今兼着太子太傅一职,年初才上的任,太子对伯父很是恭敬。至于林先生,闲暇时间,太子有时候也会去先生书斋求教学问。”讲了这些,语气又转为热烈:“太子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柳明月心头阴云蔽日:搞半天司马策还拜在她爹爹名下为徒?最要命的是,寒云哥哥这副崇拜热烈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薛家世代忠君爱国,他……难道已经在心中将司马策奉为明主了?哥哥你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柳厚曾任太子太傅,薛寒云与司马策早就相识,且略有渊缘,她前世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苦思冥想,她最终放弃。不得不承认,前世她实在是一个失败的人,从来不曾了解朝中风云变故,父亲的职位,寒云哥哥的一路打拼,对他们两人在外面世界要面对的现实境况一无所知,只在父亲与寒云哥哥精心打造的舒适笼子里生活,跟金丝鸟没什么区别,关键是:还觉得生活很幸福,全无担忧之处。
  
  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在她心里全然没有。
  等太子说要与他们一起游玩,全场除了柳明月不情愿,还有马车里下来的温青蓉非常不满之外,其余人都皆大欢喜。
  
  见到了马车里下来的温青蓉,柳明月就觉得非常能理解她那侍女的跋扈从何而来了。
  
  温青蓉乃是温皇后的亲侄女,国舅温世友的嫡亲女儿。
  温国舅庶子女一大堆,但正妻所出唯有二子一女,且唯有这位表妹自小一直在宫中陪伴温皇后,与太子感情深厚,算是青梅竹马。
  
  外界皆传,当初立太子妃的时候,若非温青蓉年纪尚幼,说不得她便是当朝太子妃了。
  
  温皇后大约早有此想,自小便将温青蓉接进宫里来养着,她又是皇后的亲侄女,未来皇帝的亲表妹,众人都抬让她三分,便养成了她目无一切的性子。便是一般不得宠的公主,还不及她的日子风光。
  柳明月进宫之后听说,温青蓉自小便对司马策倾慕。前世的时候,温青蓉虽然最终也嫁给了司马策,可惜她为人跋扈,不得司马策喜欢。后来温皇后病故,司马策对她,更是冷淡。不过因着她是司马策的亲表妹,待遇品级都放在那里,以安外戚之心,所以她在宫中的日子倒不如想象之中艰难。
  
  柳明月万料不到能在此间碰上温青蓉。按着时间推算,明年的三月份温青蓉及笈之后,便会进东宫。现下她已经回了柳府,按理说司马策重阳节踏青,不是应该与沈琦叶偷偷出来玩?怎么会陪着温青蓉出来?
  
  谢弘一早瞧见了柳明月,兴冲冲向她打招呼:“小师姐——”瞥见罗瑞婷不善的目光,想到节后回罗家学武,万一在校场上被这位大师姐抓住了捉对厮杀,连忙颠颠的跑上前去巴结:“大师姐——”
  
  获赠罗瑞婷白眼一枚!
  
  明明罗瑞婷与柳明月站的极近,偏谢弘第一眼瞧着的就是比她矮小许多的柳明月。
  
  罗瑞婷觉得很憋屈。
  
  不过此次出门踏青,憋屈的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温青蓉。
  
  本来这次乃是她期待的与太子二人的单独游玩,结果前来接她的除了司马策,竟然还有谢小郎这个浪荡子。
  
  这就算了,她都忍了。
  
  反正谢弘也常去宫禁,二人自小也算熟了的。况陛下疼爱昭阳公主,连带着对这油嘴滑舌的谢小郎都喜欢不已。便是她姑姑皇后温氏,也对昭阳公主极为客气。
  
  哪知道眼瞧着到了凤鸣山下,他们不带着她爬山就算了,寻个山清水秀的去处玩一玩,只要同表哥在一起,她就觉得满足,哪知道……寻来寻去,最后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一大帮少年男女外带三个糟老头子,挤在一处烤鱼烤兔子肉吃。
  
  少年郎也就算了,但一帮女孩子,皆不知矜持立在火堆旁边等肉吃,也有去猎兔子的,还有抢腿子腿的——抢兔子腿的正是柳明月跟米妍——要是让京中那些高门贵女瞧瞧,保管惊的连下巴也掉下来!
  
  这就是太子表哥口中盛赞的:柳相家很可爱的小姑娘?
  
  若非柳明月身体纤弱,还带着些少女未曾发育完全的青涩稚气,她定然会以为太子表哥对柳相家的闺女有什么想法。
  
  柳明月努力回想前世司马策喜欢的女子类型,他怎么讨厌她便怎么朝着那方向发展。
  
  比如现在:拿着兔子腿啃的十分粗蛮的柳明月引的柳相频频回顾,暗处嘀咕难道最近家里的厨子又犯懒了,没有好好喂养他家小闺女,瞧瞧她馋肉的小模样跟这吃相!
  
  其余的女子家中父兄都是从军之人,吃相上本来要求也并不严格,况且又是在野外,更无拘束,也不曾因太子在侧而扭捏,均啃着兔肉或者鸡腿,只觉十分可口。
  
  唯独温青蓉嫌弃的别过脸去,不堪与一班野人为伍。
  
  贴身侍女燕麦用马车上的盘子端了个兔腿奉上,被她一巴掌打开:“作死的丫头!没有收拾干净切成小块端上来,让我怎么吃?你当我是野人啊?”
  
  燕麦的半边脸立时浮上五个指头印。
  
  吃的正欢的众人皆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容慧优雅离席,贺黛茜紧随其后,拉着不情愿的妹妹贺黛倩离席。
  
  米妍这半日与柳明月混的熟了,见她毫不在意据案大嚼,又夹了块烤的金黄的鱼来,放在她面前桌布上摆着的碟子里:“妹妹喜欢吃就多吃点吧,小野人!”
  
  罗瑞婷捏一把她鼓鼓的脸颊:“还吃?再吃变小猪!”
  
  她对温青蓉不想硬碰硬,可是又不想让温青蓉看扁了小师妹。小师妹这种生物,只有自己欺负起来才爽,放在外面给别人白眼相向……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柳明月经历过冷宫馊饭冷食,此后对粮食格外珍惜,况今日她就是要教司马策从心底里厌恶她,自然更要吃的香甜,岂会被温青蓉这句话给吓退?
  
  她吃的正欢,面前碗里有人挟了一只烤的金黄的鸡腿,“小师妹多吃点!”柳明月抬头,面前是司马策那张熟悉到刻骨的脸,她顿时一口兔肉噎在气管里,咳的惊天动地。
  
  谁是你师妹?
  
  这年头还流行四处攀亲的?
  
  柳明月悲愤,怒从心头起,真有种当下将胸中块垒尽抒,与司马策清算旧帐的冲动。可惜她咳的眼泪汪汪,纵然眼神凶恶,瞧在旁人眼中,却是楚楚可怜,便是司马策,脑中也是轰的一声,被她这小模样镇住。
  
  ——还有哪家的女子被太子殿下亲自挟菜,不是感动的泪眼汪汪,而是被惊吓导致噎住咳的惊天动地,敢露出这种怨恨的眼神?
  
  伸出利爪的小动物,真是最可爱了!
  
  司马策心中暗道,忍不住借着离的近的便利之故,做了个柳明月那帮师兄弟们除了薛寒云做过其余都肖想了很久又不曾出手的动作:伸出禄山之爪,在柳明月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薛寒云借着替柳明月拍背的功夫,将她扶了起来,一边责备:“吃口肉也会噎着,真是笨到家了!”一边小心替她拍背,不着痕恋的将她扶离了司马策的手臂范围。
  
  司马策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爪子。
  
  指尖触碰到的发丝柔软顺滑,仿佛丝锻一般。最主要是她的小脑袋上压根没什么珠翠首饰,摸起来不是一般的方便。
  
  温青蓉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扭过描画的精致的眉眼,死死忍着泪水,居然不曾当场发怒。
  
  柳明月喝了口水,已停止了咳嗽,心中暗暗纳罕:按着以前温青蓉的性格,不是应该立马跳起来跟司马策争执么?怎的能容忍司马策对自己做出这种亲密举动?
  
  她全副心神放在研究司马策与温青蓉身上,压根没注意薛寒云与自己的亲密之态落在了众人眼中,柳相微微一笑,请罗老将军与林清嘉继续去钓鱼。
  
  他们都是年高有德之人,犯不着在意一个无知丫头的嘴角之利。
  
  罗老将军边走边嘀咕:“本来……我都瞧着寒云那小子顶不错……我家婷丫头很中意他啊……“
  
  柳厚笑的淡定:“这种事情还是顺其自然,老将军可不希望结成一对小怨偶吧?”近水楼台先得月,况且他家月儿没什么不好的,处处可爱讨喜……除非薛寒云眼神有问题。
  
  ——罗家孙女,就是心眼太“敦厚耿直”了些。
  
  对于一个政客来说,这些品质都是要被否决掉的。
  
  不过他浑然不觉自家闺女身上有什么毛病,孩子总是自家的好。
  
  只要一想到,旁人家女孩子要配了给薛寒云,他就觉得百般不妥,只觉哪哪都配不上,愧对薛寒云的父母,但是回头看自家闺女,只觉哪哪都乖巧可爱讨喜欢……还是便宜了薛寒云啊!
  
  真是矛盾的心态。
  
  林清嘉孤身一人,无妻无子,对这种事情全无经验,只笑呵呵道:“娶妻还是选个自己中意的,过起日子来才美满。”被心情不满的罗老爷子抢白:“你小心喝多了酒,回头又掉进河里去……”
  
  当世大儒巧舌灵思雄辩滔滔的林清嘉被个军中出来的大老粗给噎住了!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19:20
☆、小定

  第十六章
  罗老将军的话提醒了柳厚,让他顿时升起危机感来。
  除了家世稍弱一点之外,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薛寒云都是上佳的女婿人选。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少年,文武双全,脾气禀性都熟悉,最重要的是自进了柳家门,待柳明月宽厚温和,容让疼爱。
  
  况罗老将军为了自己的孙女罗瑞婷,巴巴向他自荐:“其实,我家俩孙子都不错,你将寒云给了老头子做孙女婿,我家俩孙子你随便挑?”
  
  又不是街边卖萝卜,没有了可以换白菜!
  
  柳相十分的无语。
  
  罗老将军一双火眼金睛,孙女何种心思,他一望即知。况她又性子执拗,要是不遂了她的愿,恐怕整个罗家都要不得安宁。
  
  柳厚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回到家之后又重想了一遍。
  
  “老爷子,你当寒云是东西啊,可以送来送去的?他是有主儿的人了,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他的闺女要是嫁了旁人,还得住在别人家,上敬公婆,下顺夫婿,万一碰上难缠的小姑……想来想去,还是嫁给薛寒云最好,婚后都不用搬出去,俩孩子一起承欢膝下……晚年生活很是美满。
  
  柳相杀伐决断惯了的,当晚便将薛寒云叫去了他的书房。
  
  “寒云啊,眼瞧着你也十七岁了,也不知道当初你家可有为你订过亲事?”
  
  薛寒云面现疑惑,却也摇摇头:“没听说过。”
  
  “如今你岁数也不小了,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你瞧着罗老将军的孙女儿如何?”政治手段玩习惯了,柳相做起事来总要迂回一番。
  
  诚然,到得此时他才发现,自家闺女要是嫁到别家去……恐怕不太能胜任媳妇这种职业,不过要是拿罗瑞婷来比,那就十分有可比性了。
  
  尚未在仕途里打过滚的薛寒云对这位养育他长大并悉心教导的伯父从来只有敬佩顺从的份,但听到这话还是一脸震惊,若是连生在,可以代为解读:少爷一定在想今日与罗大小姐在外踏青有无逾矩之处?难道被相爷抓到了把柄?
  
  “柳伯伯……我……”
  
  柳厚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小子真对罗家小姑娘有意思?这是诈出来了?
  
  老牌政客哪怕面对皇帝阴沉的脸都不曾怵过,如今却对着少年惊慌失措的脸一霎时想起了十几条理由——再棘手的国事都及不上女儿的终身大事来的棘手。
  
  “罗老将军今日向我提亲了,想将罗家那小丫头嫁给你,你意下如何?”柳厚步步紧逼,就想看看薛寒云的反应。
  
  薛寒云一脸委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紧抿着唇,眼眶发紧,最终重重磕了个头下去:“伯伯,小侄从未曾想过要娶罗师妹……”
  他垂着脑袋,因此未曾瞧见柳厚面上喜色,只用一种近似梦游一般的声音低低道:“我想一直守着月儿,一直守到她头发都白了……将来,我是要上战场的!伯伯,我不想成亲,不想害了别人……求您别给我提亲了!”
  
  可不是做梦么?
  这些话,藏在他的心里,一直未曾对任何人说过。便是贴身小厮连生,也不过是从蛛丝蚂迹里偷偷猜出一二。
  
  柳厚原是想着诈他一诈,哪知道少年对他毫无保留,将心里话全掏了出来,上战场这种情况,他的确未曾考虑进去,但少年的话,令他动容。
  
  “把你身上那块玉给我,回去歇息吧。”
  
  薛寒云只当这几句话说完,说不定能换来一顿暴打,但他想起自己那年刚刚从城破家亡的大劫之中逃出一条命来,惊惶未定,被柳厚牵着手踏进柳家大门,那迎面而来的粉雕玉琢如明珠一般的小姑娘。
  
  生于边关长于边关的少年,看惯了边关的苍凉与少女糙红黝黑的肤色与脸蛋,从不曾想过有一日还能见到这样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小姑娘。
  
  他默默摘□上唯一从边关带过来的,从出生就从不离身的小玉锁,交给了相国大人。
  
  第二日早饭毕,当着薛寒云的面,相国大人将一件东西递给了解柳明月。
  
  柳明月拿着手里莹翠欲滴的小玉锁,赞叹不已:“好漂亮的小玉锁,阿爹你从哪里弄来的?”难道昨晚家里又有客至?
  
  每次客至,相国大人那些门生故吏总会送一两样小玩意给柳明月玩,她有一个箱子专门收这些奇怪的玩意儿。
  
  相国大人面不改色:“这个是护身符,以后你都随身戴着,万不可丢了。”
  
  薛寒云身后站着的连生使劲揉了揉眼睛:明明……明明那是少爷贴身戴着的东西好吧?老爷您也太欺负人了……然后,他脑子里后知后觉冒出来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连忙去看薛寒云,但见平日清冷的少年虽然淡定如初的坐着,可是白皙的耳朵渐渐泛红,腰痛挺的笔直,近似于僵硬。
  
  要是他能站在薛寒云对面,定然能瞧见少年窘迫喜悦的表情。
  
  可惜柳明月压根不知道这小玉锁的来历,只当她阿爹亲自替她选的护身符,高高兴兴让夏惠替她戴在了脖子上,又塞进了衣领内。
  
  薛寒云的耳朵更红了……就在昨晚之前,这小玉锁他一直贴身戴着,甚至玉锁那种温润的触感都还未曾忘记……
  
  相国大人送出去玉锁之后,又掏出一块极品击鼓童子的和田玉佩来,递到薛寒云手里。
  
  “一人一件,为父总不能厚此薄彼。”
  
  薛寒云恭敬接了过来,令连生替他戴起来。他是听明白了“为父”那词,柳明月虽听在耳里,也没当一回事。
  连生觉得,自己大略猜的□不离十了。
  
  对比薛寒云就跟在胭脂盒子里打了个滚被染的绯红的耳珠,连生觉得,大小姐真是有些傻气。
  
  就是相国大人,也太儿戏了一些,过小定……连女方都不知情……
  
  柳明月的确不知情。
  
  玉锁是薛寒云三岁之时,薛夫人特意从边贸商人手里买回来,雕好之后,请了高僧加持过,为了薛寒云保平安的。自举家殉国,这已经算是薛寒云唯一的念想,他一直贴身戴着,除了连生知道,相国大人知道,这柳家,旁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件东西。
  
  薛寒云今日轮休,又不用进宫,他亲自护送柳明月去罗家学武,一路之上都只瞧着柳明月微笑,直笑的柳明月身上的汗毛一排排立起来。
  这样亲切诡异的寒云哥哥真是吓人啊!就因为收到一块玉佩便乐成了这副样子?
  
  柳明月深表不解!
  
  到了小校场,没想到罗家俩兄弟也在,见了薛寒云这样春风拂面的笑容,也是大感惊异,“薛师弟你没生病吧?”
  
  薛寒云唇角笑意渐浓,却只是摇摇头。
  
  罗行之在他肩上狠狠捶了一记:“难道升官了?发财了?还是要娶媳妇儿了?”最后一句引的几步开外的罗瑞婷眼神唰的扫了过来,凌厉非常,直吓的罗行之连连摆手,“薛师弟你肯定不会娶的吧?薛师弟你怎么能成亲呢?”你要跟别人成亲我妹子咋办呢?
  
  柳明月心道:罗师兄你说对了,寒云哥哥是一直未曾娶过。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相国大人给订了出去。
  
  薛寒云含着笑意的眼神往柳明月身上扫了一眼,回身一个连环踢向着罗行之攻去……这个多嘴的大师兄,实在欠揍!
  
  傍晚的时候,罗老爷子借着要去柳府找相爷拼酒的名头,挤在柳明月的马车上一同回了柳府。
  
  他今日一整天瞧着薛寒云神思不属,时不时偷偷瞧一眼柳明月,只觉预感不妙,索性晚上来寻柳相,早点将他与自家孙女儿的亲事定下来也好。
  
  柳厚在偏厅接待来客,听到老将军提出要他请媒人上罗家为薛寒云提亲,先下手为强的相国大人毫无愧疚之意:“老爷子,实在对不住的很!我昨晚前思后想,总觉得夜长梦多,今早已经为俩孩子过了小定了。”
  
  目瞪口呆的罗老爷子提起拳头,又觉得相国大人的身板实在是承受不住这样重的暴行,只得无奈放下。他总觉得,柳相绝对是故意的!昨天他刚提出想要将孙女儿嫁给薛寒云,今早他就为自家闺女与薛寒云过了小定……这摆明了是欺负人嘛!
  
  “寒云那小子同意了?”罗老将军犹不死心,想起家里孙女儿的脾气,他只觉一阵头疼。
  
  柳相干脆叫人唤来薛寒云,令罗老爷子亲自问,结果……他更加失望。
  
  那寡言的少年今日照旧言简意赅:“我会等到月儿及笈。”大启风俗,女子及笈之后便可成亲。又满目歉意:“老爷子,我从来只当罗师妹是亲妹子!”兄妹成亲那是乱伦!
  
  当日,罗老爷子死活不肯回将军府住,他索性住到了相国府客房,又遣了人去京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把林清嘉绑了来。
  
  前去绑林清嘉的乃是他的贴身近卫,是罗行之身边带出来的兵,纪律严明,对罗老爷子忠心耿耿,听到令他们前去郊外书斋绑人,也不管绑的是什么人,坚决彻底的执行到底。
  
  可怜林老先生只当被兵匪抢了,或者最近犯了什么事儿,得罪了什么权贵,飞来横祸,百思不得其解。及止进门,听了罗老爷子申诉,当即嚷嚷起来:“你说寒云跟柳家丫头过小定了?就为了这俩孩子订亲,你让护卫绑了我来?”
  
  罗老爷子目光躲闪:“咳……其实就是请你前来喝酒……”本来还想请他主持公道看能不能劝的柳相悔婚来着。结果护卫们不长脑子,将林先生给得罪了……他不过是习惯了下令让绑人……完全是职业军人的职业病在作祟。
  
  就在林先生怒气冲冲质问罗老爷子的时候,门口有道声音响起:“什么叫寒云跟柳家丫头过小定了?”
  
  柳明月缓缓从偏厅门外一步步走了进来。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19:32
☆、事定

  第十七章
  前一世里,柳厚曾经提出过要将柳明月许配给薛寒云,那时候她早已经对司马策心有所属,且数次在沈琦叶的掩护下见面,此事被柳厚知晓,便亲口告诉她要将她许配给薛寒云。
  
  结果激起了柳明月的强烈反抗。
  
  彼时,薛寒云也在场,她那时候就是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女孩,当着他们二人的面宣布与司马策两情相悦,一定要进东宫。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重生之后,好些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前世柳厚欲要为他们订亲之时,她与司马策已经来往许久,快要及笈,当时年幼,当时情浓,一腔痴意燃烧,从未曾考虑过旁人的感受。
  
  父女俩在偏厅大吵,柳厚执意不同意她进宫,可是他一片慈爱之心,怎么能敌得过向来被娇纵惯了的女儿呢?
  到得最后,柳明月以死相逼,薛寒云扶着被气的几欲晕厥过去的柳厚,劝他消消气,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她冷笑着,讽刺薛寒云:“都知道你是我阿爹养大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居然还敢有这样龌龊的念头!我就是嫁不成太子殿下,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薛寒云当年比现在还要冷肃,面上常年连个笑容也无,整个人冰冷木讷,瞧在她眼里便觉厌憎,又不遗余力的找他麻烦,但从头至尾,无论她说话多么难听,多么的戳人心肺,都不见他对她有暴怒的时候。
  
  这句话亦然。
  
  她清楚的记得,说完这句话之后,薛寒云面色苍白,眼神冰冷到了极致,可是也只是缓缓道:“明月,不论你嫁谁,阿爹只有一个!”
  
  她当时,并不曾明了这句话的份量,特别是,这句话从父母双亡的薛寒云嘴里说出来的份量。
  
  那时候,她大约被猪油蒙了心罢,回复他的,竟然是一句:“太子殿下也只有一个!”
  
  阿爹与太子,怎么能相提并论?怎么能?
  
  阿爹大约心灰意冷,长叹一声,朝后跌去,掩面叹息:“罢了罢了!”
  
  父女二人争执到此便有了结果,及笈之后,她终于如愿陪在了司马策身边。
  
  此后数十年,这件事被她深埋在心里,从不曾提起。无论薛寒云对她多好,她都深信不疑的坚信,他对自己,就像兄长一般的爱护,而自己对他,亦然。
  
  但是反观当年之事,就算她与薛寒云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可是假若为丈夫,他必然值得托付。
  
  短短几步路,柳明月一路走进来,心潮翻覆,往事几在眼前。
  
  柳厚见得柳明月缓步而来,还未开口,罗老将军已经迎上前去,贼心不死:“你行之哥哥与善之哥哥性格可比寒云这小子讨喜多了,小丫头中意哪个别不好意思,告诉老头子,老头子替你作主?”
  
  林清嘉对罗老将军满腔怨愤,况薛寒云又是他得意高徒,如何肯让他得逞,连忙阻止:“小丫头别听信罗老头的话,老夫瞧着,你爹替你订的这门亲事极好!”
  
  柳明月微微一笑,对两老的话充耳不闻,只立定在薛寒云面前,双眸望定了他,柔声道:“我想问寒云哥哥一句话。”
  
  薛寒云身姿笔直立在那里,柳明月觉得他就像雕塑一样,或者,像一张绷紧的弓。这些日子相处融洽,连他细微的表情有时候她都能察觉一二,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难道寒云哥哥此刻很紧张?
  
  半晌,在三老齐刷刷紧盯过来的目光里,他才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一个字:“好!”
  
  “寒云哥哥对罗师姐是否有情意?”
  
  这次他答的极快极坚定:“没有!”
  
  柳明月长松了一口气。她还想追问一句:寒云哥哥可有中意的女子?可是想了想,又作罢。
  
  只要他对罗师姐没有情意,那么,这门亲事一则不会令她愧疚,二则也会让她有机会弥补前世犯下的错误,不再令阿爹那么伤心,父女俩生隙,三则……他都不反对,就算他心中有中意的女子,想来这情谊也不深,时间久了,总有忘怀的时刻。
  
  ——自她跟随了司马策,阿爹从不曾责过她一言半句,更尽力护着她,便是连薛寒云也将她拒婚又出言讽刺之事全然不曾放在心上,她在宫中的某一年,想起这件旧事,还觉得,纵然她与薛寒云之间并无男女之情,但是她当时的话,也太令薛寒云难堪了。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柳明月嫣然一笑,往柳厚身边一站,离步步紧逼过来的罗老将军远一些,才道:“向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全听阿爹的。”
  
  薛寒云袖中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面上渐涌上浅淡笑意,眸中柔缓,直引的林清嘉猛瞧了好几眼,反是罗老将军,满脸不掩失望之色,朝后跌坐在椅子上:“最近老夫就住相国府了!”
  
  柳厚高声唤人去挖后园树下埋的女儿红,笑声朗朗的招呼客人:“当年生了月儿,我与夫人亲自酿了几坛子女儿红,后来每换一处地方,都要带着这几坛子酒。今日大好日子,先挖一坛子出来请两位尝一尝!”转头见还杵在她身边的柳明月全无羞意,又慨叹一声:“旁人家闺女订了亲都是又羞又喜,我家这个没心没肺的小闺女,半点羞臊没有,可如何是好?”
  
  柳明月将脑袋依在柳厚的胳膊上娇嗔:“阿爹~~”双目湿润,幸福的几欲落下泪来,将脸颊埋在柳厚袖上,直将那些奔涌而出的泪水拭擦干净,才撒开手往外走:“不跟阿爹说了……哪有这样说人家的?”
  
  身后三老朗声而笑。
  
  真好!
  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幸福,来得及从头开始!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柳明月脚下放慢,却不曾停下来。那脚步声也慢悠悠跟着她,待见得她不是朝着东跨院而去,而是朝着后花园走,又跟了上来。
  
  有仆人捧着刚刚挖出来的女儿红往前院而来,见到这相偕而行的小鸳鸯,面上带喜的施礼,一笑而去。
  
  柳明月忽然就觉得面上有些作烧……她竟然与薛寒云订了婚约,这也太奇异了!
  
  想都未曾想过!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猛然转身,恰恰挡在了薛寒云面前,板着脸,一副秋后算帐的架势:“薛寒云你给我站住!”
  
  只因气势太足,薛寒云脚下一滞,自然立定在了她面前。因着身高的关系,他低下头来纳罕的瞧着小丫头,以目示意:这是怎么了?
  
  柳明月面上作烧,只因此刻夜色已浓,反替她作障,抵挡了一二分窘迫之态。又因着她身材比之薛寒云矮上许多,被他这样低头打量,先自气弱,仍强自撑着。
  
  “我问你,阿爹今天早晨给我的小玉锁是怎么回事?”方才她出来之后,才回过味儿来。感情——一大早她就被阿爹卖了啊?!
  
  薛寒云后知后觉想起来,还有这一出。他僵了一瞬,立即道:“恐怕前厅伯父跟师傅老将军他们喝起酒来没人阻止,不如我去瞧一瞧的好?!”欲转身逃逸。
  
  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罗老将军也有教过:我军势弱,敌军力强,不如避其锋芒!
  
  只是,他走了两步才发现袖子被扯的死紧,小丫头一副无赖模样,脖子高高仰起,努力踮起脚,试图让自己更高更有气势一点:“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回去睡觉……”  
  
  薛寒云被她扯住,逃逸未果,便索性不逃了。其实练武的人,夜视能力及听力都是极强的,远处风过树梢,仆人私语,近处甚直小丫头强抑的呼吸声,甚至她大胆探过来的眼神……都不曾逃脱他的耳朵与眼睛。
  
  她得意又嚣张的小模样近在眼前,薛寒云一时鬼迷心窍,手痒难耐,爪子在自己还未有意识之前,已经捏住了她白皙可爱的小鼻子……
  
  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在她生气发怒的时候,双眼冒火,就跟被困的小兽似的,浑身充满了活力……那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你要是再不说清楚这小玉锁是怎么回事,我就……我就不还给你了!”柳明月色厉内荏,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小鼻子……明明是在秋后算帐这样亲昵的行为算什么啊?
  
  连她说出来的话也毫无气势,柳明月一时懊恼欲死!
  
  薛寒云老实回答:“……那是我娘给我雕来高僧加持过保平安的,我一直贴身戴着,给你就没想着要回来!”捏了一下小鼻子,发现小丫头并未反抗,他顺手便把脑袋也给摸了一把,明明是脾气暴躁的小丫头,头发却出乎意料的柔软丝滑,与本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柳明月脑中“轰”的一声,面上皮肤先自滚烫:这个闷不啃声的家伙,他居然……他居然……这明明是他贴身戴着的东西,现在居然……
  
  她像被烫到了一样,赶忙从脖子里拽出小玉锁来,就要拽下来。只是这链子非常结实,无论如何也拽不下来。当初戴的时候有夏惠在旁帮忙,如今面前只有笨蛋一样的薛寒云……两个人还以这样奇怪的姿势站着……“你笨蛋啊还不帮我解下来?”
  
  至于摸脑袋这种事情……她哪天不被阿爹摸个十七八遍啊?
  
  薛寒云弯下腰来,直视着小姑娘慌乱窘迫的眼神,淡淡道:“这玉锁当初用的是鸳鸯扣,既然戴上去了就别解下来了,等以后……以后我会帮你解的。”洞房的时候,可以慢慢解……解一晚上都没关系……解不下来更没关系! 
  
  柳明月几乎想大哭:阿爹你给我订的这什么亲事啊?
  
  薛寒云大笨蛋!
  
  她本来是找他算帐的,两个人合伙瞒着她算计她,连终身大事也不告诉她一声,按着正常的结果她此刻应该高高在上将薛寒云批评一顿,他本人不是应该弯腰忏悔,同时被迫签订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此后做牛做马任她差遣么?……怎么会出现目前这种情况,俯身下来鼻子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近到呼吸可闻的寒云哥哥太有压力了……硬是逼着她脸红泪奔……
  
  阿爹寒云哥哥你们太欺负人了!
  
candy、果果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9-27 20:19:42
☆、算帐

  第十八章
  罗瑞婷得知薛寒云与柳明月过了小定之事,在家里遍寻不着罗老将军,直接杀上了相国府,身后跟着煽风点火的罗行之罗善之兄弟俩。
  
  本来,薛寒云与柳明月过了小定之事,目前还在保密状态,唯有最亲近的几人得知。但是自那晚罗老将军随薛柳二人去了柳府,数日不归,罗家众人便觉蹊跷。
  
  罗行之性子机变狡黠,当值之时旁敲侧击从薛寒云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便转而让自己手下小厮相海与连生打听。
  
  连生不知罗老爷子不回家乃是为了躲避罗瑞婷,只当跟他老人家说的,舍不得相府的好酒,便一五一十将薛寒云与柳明月过了小定,罗老爷子喝到了陈年女儿红,留恋相府不去之事一一倒出。
  
  薛寒云此人面冷心热,罗行之虽然对妹子一腔痴意有成全之意,但如今听闻薛寒云已经与小师妹订了亲,自然要下一剂猛药让罗瑞婷醒过来,二话不说回来就添油加醋将此事告诉了她,并且……十分无良的将祖父因为喝人家喜酒延耽至今不肯归家之事一并告之。
  
  罗瑞婷满腔悲愤,杀上相国府,却不是直奔西跨院寻薛寒云的麻烦,而是抓了个柳家仆人问清楚了客院所在,直奔客院寻罗老将军算帐!
  明明上次爷孙俩谈话,他老人家暗示可以玉成此事,哪知道如今却让她白白空欢喜一场。
  
  林清嘉正同罗老爷子饮酒下棋,猛听得一道甜脆女声:“阿翁——”罗老将军手一抖,手中白子落入棋盘,已是搅乱了好好一局棋,正要取笑他,已见得一名罗瑞婷怒冲冲而入,几步便至近前,伸手揪住了罗老将军的袖子。
  
  若非她揪的是袖子,林清嘉定然要以为她大发雷霆揪着罗老爷子的衣领来算帐呢。
  
  “小姑娘数日不见你阿翁,可是想的急了来寻人?”
  
  林清嘉何许人也?上次重阳节踏青,一大帮少男少女中间,他早瞧出些眉目来。他那徒儿面上寡淡,但罗老将军的小孙女目光只在他身上打转……
  
  罗家是武将之家,教出来的女儿性子刚烈,而薛寒云面上不显,实则是个十分固执的性子,两人要是凑到一起,过刚易折,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反是柳厚之女,他也自小识得,虽然天真娇纵了些,却是个柔软的性子,比之罗家女孩儿来更合适些。
  说起来,他更为赞同薛柳之事。
  如今见这小丫头冒冒失失冲进来,满面凄惶愤怒,揪着罗老爷子不放,他也装傻充愣的打趣,又捶了两下后腰:“坐了这许久,都有些受不住了,老将军好福气,几日不归家便有孙女寻来,我还是先回去歇息会儿。”正好相国府里有些柳厚珍藏的孤本,他正可借此机会翻阅。
  
  罗老爷子送了他出门,看着小孙女眼神里的谴责之意与隐隐泪光,心里苦笑,却又莫可奈何。
  
  只等林清嘉走了,罗瑞婷便一头撞进罗老将军怀里大哭了起来。
  
  她自小在罗老爷子处似男儿一般养大,便是她亲娘罗大夫人也不敢狠拘了她。
  
  罗老爷子教她习武弄剑,对她也算严格,但生活之中其实对这小孙女儿很是宽纵。他一生征战,生的三个又是儿子,并无女儿,因此对孙女儿其实是极为疼爱的。越疼爱,便越想着要将毕生本事教了给罗瑞婷,便是将来她嫁了人,若是夫婿不听话,还可大棒教之,反正——罗瑞婷的父兄皆在盛年,父辈皆有功名,他倒不愁小孙女无人撑腰。
  
  老将军与柳相爷二人在对待女孩儿的教养之上,恰是两个极端。
  
  一个竭尽全力让她变强,学武艺之时一点也不肯放松,只当这是以后立身根本的来教,另一个全力回护,不愿自家女儿受一丁点委屈,遮风避雨,养成了温室娇花一朵。
  
  因此上,罗瑞婷撒起泼来,鲜少有人能招架的住。
  
  她滚在罗老爷子怀里,号啕大哭,将罗老爷子半个前襟都洇湿了,只惊的罗老爷子也是分寸大乱,暗暗后悔早该向手向柳家提亲,只要将柳家小丫头聘作他家孙妇,薛寒云岂不是罗瑞婷的?哪得如今小孙女这般伤心?
  
  罗善之见堂妹哭的伤心,责怪罗行之多嘴,非要将这事告诉罗瑞婷,惹的她在柳家大哭。
  
  罗行之却道:“大哥真是妇人之仁!小妹中意薛师弟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时不趁着薛师弟订亲,令她去了这念头,往后如何是好?”
  
  罗善之是罗老将军第二子罗延成的嫡长子,罗家老大罗延军当年与大夫人成亲数年而无孕,老二成亲却是先生下了罗善之,此后罗大夫人才有了罗行之。
  
  是以他虽是二房所出,却是长兄,又素来照顾疼爱弟妹。罗大夫人在府中理家,罗二夫人却是随夫驻守的边疆,罗善之自小便被送至京中,因此他与大房的弟妹们都极亲和,比之一母同胞亦不远矣。
  
  闻听罗行之此言,亦觉有理,便不再深劝,只与罗行之弟兄俩个袖手旁观祖父手忙脚乱的样子,时不时添把柴火。
  
  “……妹妹,阿翁都不赞成这件事,你哭也白哭……”这是不怀好意的罗行之。
  
  “……妹妹,你薛师兄与小师妹订了亲……咱们也不好拆散不是?”你就哭一哭认命罢?!
  
  罗善之实话实话。
  
  他们兄弟俩这番安慰,更是招的罗瑞婷大哭。
  
  罗老将军虎目一瞪,大怒:“俩兔崽子,在这边添什么乱?还不滚出去?”不帮着劝就算了,还添油加柴,没安好心!
  
  罗行之与罗善之哥俩交换个意料之中的眼神,罗行之朝后退上几步,避免被罗老爷子暴力伤及,这才不怕死道:“阿翁听得人家有喜事,道贺都道了这多少日子了?我们与薛师弟兄弟一场,今日既然来了,也顺便讨杯喜酒喝!”
  
  “滚!”罗老爷子抓了一把桌上的棋子,也不管白棋黑棋,没头没脑便砸了过去。
  
  他力贯棋子,纵然被罗善之罗行之俩人避过大部分,二人身上还是中了几个,疼痛难忍,嗷唔惨叫着从柳家客院里奔逃而去。
  ——安慰失恋的妹妹这种重任,也就顺便移交给了老爷子!
  
  客院出了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柳明月。
  
  今日薛寒云在宫中轮值,柳厚还在朝中未归,偏此事与她又有关联,一时管是不管,她倒踌躇了一会。
  
  后来听得罗老爷子大怒,罗家兄弟俩也被赶了出来,她只得硬着头皮前往,迎面与狼狈逃窜的罗家兄弟俩撞上,罗行之先自叫道:“小师妹,你也准备去后面挨棋子儿?”
  
  罗善之也拦住了她:“阿翁正在气头上,小师妹别往他老人家枪尖上撞。”方才被阿翁扔过来的一枚棋子打中左肩,他现在都觉得疼。
  
  “师兄们不知道怎么惹的阿翁生气,挨了打。阿翁明理的很,怎么可能迁怒于我?”柳明月在罗家这么久,对罗家两位师兄的性子早摸的七七八八,寻常日子他们没事还要惹罗老将军生几回气,何况如今这事,恐怕又在旁边多嘴了。
  
  罗行之:“……”
  
  罗善之:“……”早就知道小师妹没有看起那么傻……
  
  柳明月笑着安排人带他们兄弟俩去薛寒云的院子,再吩咐人去厨下置办酒席,也一并送至西跨院,先安顿好了这兄弟俩,再往客院而去。
  
  耽误这些功夫,罗瑞婷已哭的差不多了,只是仍然紧抓着罗老将军的前襟不放,将鼻涕眼泪全擦在了老爷子身上,在他怀中质问:“……阿翁不是说……阿翁不是说……小师妹怎的能同薛师兄订亲呢?怎么能?”
  
  罗老爷子苦笑,看着她撒泼,无理取闹,竟也不恼,摸着她的脑袋:“傻囡,你薛师兄的婚事,哪里是阿翁能决定的?柳相爷养育他多年,悉心栽培,既有此意,他便不可能拒绝。你小师妹哪里比得上你有众多人回护?”
  
  老爷子眼光奇毒,柳厚为爱女择婿的用意,他瞧的一清二楚,又慨叹柳明月只有柳厚一个依仗,不选了薛寒云,将来还不知如何呢。
  
  罗瑞婷趴在罗老爷子怀里不肯出来,只是不依:“小师妹哪里比不上我了?她哪里比不上我了?这件事情上也要跟我抢……她明明说了对薛师兄无意的……她亲口对我说的,怎么还能同薛师兄订亲呢?”
  
  已到客院门口的柳明月听到这话,额头一滴冷汗默默滴下——难道罗师姐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她增加自信心的?
  
  她从前只当自己痴傻蠢钝,如今有了罗师姐做对比,忽然之间对自己信心大增,原来不断的反省与修正前世的错误,自己一直在进步啊?!
  
  柳明月笑盈盈入内向罗老将军行礼,又去拉听到她的声音,只觉难堪将自己整个脑袋都窝在罗老爷子怀里不肯出来的罗瑞婷:“罗师姐,一会阿爹跟寒云哥哥就要回来了,你这副模样教他们瞧见了,不知道要怎么想?不如去我房里洗把脸换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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