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个广告。”两个月后的时尚活动刚结束,李真把申雅莉和丘婕拖到自己家中,指着杂志上巨幅意大利品牌广告如此说道。
海报拍摄的是黑白的罗马街头。正中央的广场上,上百个该品牌的经典款同色手袋和行李箱被堆成了罗马斗兽场的形状,在它们的正后方,斗兽场也犹如帝王般岿然矗立。旁边一页是—个十九世纪中叶的火车站,两个模特儿穿着旧式欧洲贵族女子的布质连衣裙,手里拎着该品牌的方形手袋走下火车,一边对着车上的女性朋友摇手道别,边朝着歌剧院走去。中央写着意文单词“Leggenda”下面则是一行简单的中文小字:“我们以平方厘米为单位购买皮革,每一块均不可复制。百年来,我们的手袋与优雅的旅行者们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看了这个,”李真拎起这个牌子的短吻鳄皮包,“我买了这个。”
“其实你看不看都会买的。”申雅莉用发箍把造型师弄了两个小时的头发全部推到脑后,然后用倒满卸妆油的棉团在眼睛上压出两团黑色,这令她看上去很像《魔兽世界》里束着仙风道骨长发的女性熊猫人。
“不,我是说这里。”李真把厚重的杂志抬起来,往马桶盖上一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看,雅莉在这照片上的笑容很奇怪。所以我初步推测,这牌子副总裁送她的限量短吻鳄包里面有名堂。她想独占鳌头,不想跟我们分享。”
海报上坐在火车里的女模特,就是申雅莉。她看了一眼自己在杂志上的样子,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所以无视李真继续卸妆。丘婕也凑过来观摩那张海报,咂咂嘴说道:“确实啊,看这照片,就像是她正在经历什么猥琐的小幸福。”
申雅莉把卸妆棉扔到垃圾桶里,嘴角抽了抽:“明明就是普通的微笑好吗!”
“其实,不光是在海报上,你没发现最近她整个人都很奇怪么?有时候会毫无理由地傻笑,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捶自己的脑袋……雅莉,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李真还穿着晚礼服,妆一点没动,与旁边穿着日漫同人内裤的丘婕形成鲜明对比。
申雅莉终于决定无视她们,继续对着镜子卸妆。卸到脸部时。她发现自己的领口其实很长,无法擦拭脖子上的底妆,于是拨开头发,伸手去拉背后的拉链。可动作刚进行到一半,丘婕惊呼—声:“雅莉,你这bra后面是怎么回事?”
“嗯?”她不解地扭过头去。
丘婕拽着她的文胸,对李真挥挥手:“你看,这里居然有个小圆洞,像是被烧出来的。”
李真也走过来垂下头观察起来。申雅莉愣了一下,拽紧自己的衣服转过身去,摆摆手:“没事,不小心弄坏的……”
“那不是弄坏的。”李真敏锐地起眼,“那是烟头烧出来的。”
申雅莉又想捶自己的脑袋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走得太急,一时找不到和晚装同色的文胸,就直接从沙发上拽了这个起来。她完全忘记前—天晚上这个文胸被扔在地上,又被希城的烟头烧坏的事。此刻,她只有假装不知情地说:“是吗,我先看看。”
另外两个人明显不相信她的话,都斜着眼睛看她。她手忙脚乱地拉了一会儿衣服,终于放弃挣扎:“好了好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两人脸变得跟四川脸谱似的,转瞬露出灿烂谄媚的笑容。丘婕率先说道:“是什么人?多高?帅不帅?多大了?”
“差不多一米八几,比我大一点点,长得还可以……”
“这男人是什么样的性格?”
“比较温和,脾气好,看上去还挺稳重的……唉,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他。”
“他是做什么的,和你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是做,做设计的。我们就只是绾绾,不是认真的,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出来……”
两个月前,顾希城确实回了巴塞罗那,但很快就以工作为由回来了。从那次冲动和他发生关系到现在,国际航班他飞了六个来回。只要人在国内,他就会在晚上给她打电话,很客气地询问她的近况。她其实清楚不该和他再有什么瓜葛,但独居的人总是容易在晚上感到寂寞,总是忍不住和他多说几句。一天夜里她疲惫得要命,却无论如何也无法
入眠,于是就无聊地去听一些抒情的歌曲,这一下他更孤单了,刚好他这时候打电话来,她随口说了一句“我睡不着”,他不出半个小时就出现在她楼下。接下来,不该发生的事又一次发生了。而且不止发生了一次。从第一次到现在大概有了七八次了,而且越来越频繁。尽管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也渐渐有些习惯用他来排解寂寞了。她从不让他在家里过夜,理由是不知道李展松什么时候回来。他对此从未反抗过,总是在完事后就沉默着穿衣离开。除了电话上几句寒暄,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想吃的时间也就只有
那几个小时,全部累积起来其实也就一两天。可她却觉得像是经历了很长时间一样。
她走神的时间太长,李真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雅莉?”
“啊,怎么了?”
“问你呢,他是做什么设计的?”
“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那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回答,李真补充道,“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只是
玩玩’这种话。你从来都很清高,是不和男人玩的。”
“以前没经验肯定清高啦,现在不一样了。你懂得。”申雅莉坏笑着,试图转移话题
。但显然李真不吃她这套:“快说快说,他是做什么设计的?”
申雅莉张了张口,发现还是没法撒谎:“……建筑设计。”
丘婕用力击掌:“哇靠,莉莉啊,你还真是跟这一行拗上了!你到底是因为喜欢建筑
,还是因为放不下那个人渣啊?”
“当然是因为喜欢。”
“哦,还好,我还以为你又和顾希城搞到一起了。不是他就好。”李真总算松了一口
气,但看着申雅莉刹那变色的脸,她警惕地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吧?”
“什么不是什么?”丘婕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随着申雅莉沉默的时间变长,李真有些恼了,挑衅地说:“雅莉,你一向是我们的榜
样,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是吧。”
“什么?!”丘婕这才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你又跟顾希城好了?那个死男人不是
回西班牙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莉莉,你可不准犯贱啊,你要自爱知道吗!”
就是因为猜到会有这种结果,所以她一直不敢把和他有联系的事说出来。她摆摆手,
故作轻松地把卸妆油倒在新的棉团上:“跟你们说了,只是玩玩的,别这么当真好么。
”
“就算是玩也不可以,那个男人只会伤害你啊!”
“丘婕,别冲动。雅莉也不是小孩子了,单身女人有需求也是正常的。”李真看着镜
子里的申雅莉,抱着双臂,认真地说道,“不过雅莉,你为什么偏偏选他?”
申雅莉耸耸肩:“他那方面很厉害。”
“原来是这样……你吓着我了,既然你想要好的,我给你介绍一个混血男模。”李真
神秘地笑了笑,“Ken。”
“Ken?就是那个中美混血?”
“对,圈子里乱来的男人很多,但真正厉害的还是占少数。这个我姐妹亲自试过,她
跟我说,爽翻了。”说“翻”的时候,她居然还真的陶醉地翻了个白眼,“而且,他口
风很紧。”
“真的啊,这么厉害?”
“对,你等等,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李真拿出手机.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亲爱
的,你最近有什么活动会叫上Ken么?你等等,我记一下……”
也不如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这一刻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很想和他见面。原本以
为只是一对冲动,但等得越久,这种欲望就愈发强烈。申雅莉匆匆把脸洗干净,重新穿
上衣服:“我突然想起来明天早上还有别的事,先回去了。李真,你帮我把那帅哥的联
系方式留一下哦。下次找你要。”
没有理会两个好友的惊讶和挽留,她急急忙忙离开了李真家。但怎么都设想到的是,
自己头—次主动联系他,他的手机却一直关机。看着出租车在夜晚都市的霓虹中穿行,
她忽然意识到刚才做的决定有多么愚蠢。怎么会想到打电话给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自
己竟变得如此耐不住空虚?—颗心空空地沉了下去,她懊恼不已地关了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顾希城竟在她家楼下等她。在沉凝的夜幕下,小区草坪旁的矮座路灯
摇曳着金色的光,他倚靠在门前,动作比平时少了几分端庄,却懒懒地令她想起了高中
时背着单肩包靠在校门口等她的少年。人工溪流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心跳声。她心情复杂
极了,连正眼都没给他—下,径直走过去开门。
“申小姐,原谅我不请自来。我手机没电了。”他眨眼的速度非常迟缓,碎发倚在复
古石制墙面上。
她并没看出他的异样,只是漠不关心地走入家门。而他如同逃狱的罪犯一样嗖地跟进
去,迅速把门关上。像是怕被别人,甚至怕被她发现一样,他安静却用力地抱住她,急
躁地亲吻她。
没过—会儿,她稍稍推开他:“你喝酒了? ……”
然而他的吻太急太快,令她没机会继续问下去。这样的激情感染了她,令之前的敌对
心理烟消云散,一如既往自然地回应着他。他将她打横抱起,却再也等不到回卧房,直
接把她扔到沙发上,无礼地脱彼此的衣服。而后他做的事,也是与之前的温柔截然相反
,几乎没有前戏就占有了她。好在两人最后一次发生关系是前天晚上,疼痛只持续了几
秒,她很快适应了这个状况。她有些不悦,却又有一种被征服的满足感,有些怨怼地说
:“你真是喝醉了吧。”
他将所有的重量都覆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想把她囚禁一般。他的行为热情至极,声
音却离奇地冷静:“说你爱我。”
“……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侵犯让她忍不住低哼一声,而他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漠然:“快说,
说你爱我。”
他将所有的重量都覆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想把她囚禁一般。他的行为热情至极,声
音却离奇地冷静:“说你爱我。”
“……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侵犯让她忍不住低哼一声,而他却依然保持着之前的漠然:“快说,
说你爱我。”
她甚至连“不”都不愿再回答,只是倔强地看着其他地方。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看
见她的眼睛红了一圈。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内心的焦躁令他不知所措。终于他不再
试图让她说些什么,只是比以前更加激烈地与她发生极度亲密的行为,把她通得泪水盈
眶。
这一晚他们做了很长时间,从客厅到卧室,直到天快亮了才结束。他弯腰捡起自己
的衣服,背对着她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碰你。“
“无所谓。”
“但是.你也别想和别的男人有瓜葛。我会看好你,直到你老公回来。”
“……你没这种资格。”
他对她微微—笑:“不能理解的话,就让谁靠近你试试。”
她皱紧眉头,抱住自己的双膝:“我才不会怕你。”
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看了看手表,直接忽略了她的话:“再过几个小时我要回西班
牙了,在这里陪你唾着吧。”
本来想说“我为什么要你陪”。但看见他重新坐回自己身边,喉咙却像被堵住—样,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撑着额头侧卧在她身边,像个温柔的长辈一样轻轻拍她的背
脊,等她入睡。而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孩,因为只有孩子才会在知道大人即将
离去的情况下,更加无法入眠。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她闭着眼,呼吸均句,假装睡得
很熟,如此一来居然真的渐渐有了睡意。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悄然的开关门声,他在浴
室里冲澡的水声,还有他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声音。当他回到床边拨开她的头发,轻轻
吻了她的额头,她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看着他。
“乖乖睡吧,我走了。”他揉乱她的头发.站起来走出门去。
卧房里的灯是关着的,里面一片漆黑,而走廊上的灯却亮着。由于背光的缘故,他
的背影被笼罩在深邃的阴影中。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是如此熟悉,如此清晰,却又如此
模糊。这让她想起了他飞机失事后,自己因为身体累垮被送入医院的夜晚。当时也有这
样—个明亮的走廊和黑暗的房间,他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那里。
他从床边走到卧室门口的时间并不长,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多么想翻身下床
,送他出去。可是,名为尊严和原则的怪物却擒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然后,她听见
他走出去的声音,换鞋的声音,最后关门时哐的一声轻响。
他又走了。只留下了床单枕头上属于希城的味道。把头埋入被窝里,本以为自己会因
为这股味道流泪,可她没有。
看来真的对这个男人免疫了,已经不会再哭。原本是这样想的。
然而,昏沉的几个小时睡眠过去,当她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走入浴室洗澡,伸手去捞
莲蓬头,却发现它被挂在了比平时高出二十公分的地方。她呆了一下,往空空如也的浴
室里环顾了一圈,却突然抱着膝盖蹲下来,放声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