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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血》坏妃晚晚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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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1:31
第三十四章 故人相逢
  寅时三刻,天才蒙蒙亮,别院里有人影急匆匆地进出。
  少煊透过朦胧的帷幔朝外头望了一眼,他不免坐起身叫着:“苏贺。”
  外头却是传来宫女的声音,她慌慌张张地说马上去请苏公公来。
  苏贺入内时,见少煊已经披了外衣坐在桌边等着他。这会见苏贺进去,他便开口问:“何事这般吵?”他这别院素来幽静得很,从没有在这个时辰外头就有人走动的时候。
  苏贺的脸色很是难看,犹豫着,到底是跪下开了口:“主子,宫里来人说……说皇上不见了!”
  少煊的心一沉,他猛地站了起来,直直地问:“你说什么?”
  苏贺依旧不敢抬眸去看他,声音亦是低低的:“宫里头来人说昨儿夜里皇上追着越皇陛下出城去了,后来孙全等人追出去却是不见了皇上的踪影!”苏贺的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后来孙全回来时,在十里亭的地上还发现了血渍,不过这一点苏贺不敢告诉太上皇。
  少煊也不瞧他,厉声道:“叫孙全来见我!”
  孙全被传了进来,忙上前跪了。
  “怎么回事给我一一禀报上来!”靖儿虽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可是她自小有秦先生教诲,她做事从来是有分寸的,如何会跟着完颜宇就贸然出城去?
  孙全只得絮絮叨叨地说了,他原本以为是追着靖儿去的,后来那人跟丢了,他命人找寻无果,只得折回。在十里亭发现还剩下两匹马,孙全才猛然发觉是自己跟错了人!关于地上的血渍孙全也识趣地隐去了。
  苏贺低声道:“主子,眼下早朝快开始了,若是找不到皇上……”苏贺的目光悄然往上,见面前之人紧抿着双唇,脸色尤为的难看。
  闻得苏贺开口,少煊才似回了神。低头看着孙全,他动了唇,却突然转口道:“就说皇上突然染了重病。”
  他的话说得底下二人俱惊,若是不早朝,染病即可,何必说成是重病?
  孙全尚未明白少煊的意思,苏贺心中已是微微有些了然。外头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孟长夜铁青着脸进来,他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恰巧就听见少煊方才的话。他不顾礼数闯进去,跪下道:“主子可知道那么说的后果会如何?”
  少煊的神色有些黯淡,他默然地转身,一手扶着桌沿,轻缓开口:“这是我犯下的错,也是时候弥补了。”
  “主子……”
  孟长夜欲再开口,却见他抬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屋子里安静得很,少煊又道:“替我传世子来。”
  孙全只得应声退下了。
  少煊略阖了双眸开口:“都起来吧。”
  苏贺忙上前扶了他坐下,分明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苏贺低声劝着:“主子放心,孟将军会全力找寻皇上的下落的,皇上会吉人天相!”
  少煊未答,又低声吩咐着:“长夜,你连夜调动京中禁卫军,让他们坚守城中各门,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从郢京进出。”
  孟长夜脸色大变,这样大规模的禁卫军调动除非是京中的政权发生变动,皇上不过失踪了一晚上,太上皇就要着手那之后的事了么?孟长夜的眸光低沉,他自然明白太上皇如此做的意思,这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了皇上,觉得那么重的担子不该压在她一个弱女子的肩上。是以这一次,对太上皇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孟长夜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咬了咬牙道:“主子,末将以为还是先找皇上要紧!”
  少煊的眉心一宁,厉声道:“按我说的做!”
  孟长夜吃了一惊,迫于无奈只能转身出去。少煊将目光从门口收回,低叹着,他从来就不是个好父亲,小时候没能陪在靖儿的身边,如今女儿下落不明,他却在背后策划着江山易主的阴谋。
  呵——
  悲鸣的笑声从他的胸腔发出来,让人听了满心的悲哀。
  苏贺静静地在他身旁陪着,几次动了唇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
  原本寂静的夜在太阳升起的前夕突然变得混乱起来,到处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交替着。
  薄奚漓从宫中出来时,瞧见黑压压的队伍从各个方向列队前行,他不禁皱了眉。都未到早朝时间,太上皇居然派了人来传他,这着实叫他觉得奇怪。
  薄奚漓还是头一次过别院去,即便知道娘来了,他也不敢擅自踏入那个地方去。
  苏贺引了他入内,太上皇正端坐在桌旁。薄奚漓上前行了礼,只听太上皇静静地道:“皇上失踪了。”
  简短的话令薄奚漓浑身一震,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又下跪道:“微臣不知!”低下头,呼吸已显急促,皇上失踪,太上皇不会以为是……
  少煊静静地凝视着底下之人,略吸一口气,他倒是起身亲扶了薄奚漓一把。而后低声道:“我没说什么。”今日叫他来,本来也不是为了靖儿失踪一事多加指责。看他谨慎的样子,少煊似是放了心,低声唤他,“漓儿。”
  薄奚漓一阵惶恐,忙开口:“您请吩咐。”
  少煊松了手,话里到底带着紧张:“皇上失踪了,我希望你带着人出城去找。务必……要找到!”
  薄奚漓惊得脱口:“让微臣去?”太上皇手下怎会没有亲信,他却要他去?
  少煊只点了头,又是自嘲一笑:“无人去接她,她一个人怕是回不来。”他说着给了薄奚漓一块金牌。
  “为何?”薄奚漓接了,却依旧要忍不住问。
  “因为我让人封锁了整个郢京。”
  不紧不慢的话如同一个惊雷,令薄奚漓心下顿时不安起来。少煊回眸凝视着他,沉声嘱咐着:“若是找着了,也暂且不必带她回宫。”
  话语沉甸甸的,到底坠进自己的心头。他曾策划过宫变,如今却是要从自己的女儿手中夺权!
  璇儿定是在看着他的笑话。
  苦涩地笑了笑,少煊又抬手示意薄奚漓靠近,在他的耳畔低声耳语几句才打发他出去。
  显宇王妃才从后院过来,远远地就瞧见薄奚漓从太上皇的房内出来,她一阵吃惊,才欲叫他,却见他走得飞快,转瞬就消失在拐角处。凌晨时别院内一阵骚乱,少煊并未让人瞒着她,此刻又见着薄奚漓出现在这里,思昀心里着急,忙朝前而去,没有迟疑地敲响了房门。
  得了里头人的允许,思昀疾步入内,开口就言:“主子,漓儿是断然做不出犯上的事情来!”
  谁知少煊蓦地一怔,而后淡声道:“我知道。”思昀的品性他最是清楚不过,这孩子又是思昀教导出来的,他怎会信不过?
  …………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俏皮地落在靖儿的脸上。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睁眼之时,瞧见床上之人依旧昏睡着。回想着他昨日的那些话,靖儿此刻心里依旧觉得恍惚。
  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起了身推开了房门。
  院子的矮墙外站着零星的几个人正与那农妇激动地说着什么,待那些人都散去,靖儿才上前道谢:“昨日真是谢谢你了,可否麻烦你帮我们去租一辆马车来?哦——”她忙低头扯下了自己腰际的玉佩递给她,又笑着,“我们赶着进城。”
  农妇并没有伸手去接,大约是昨夜相安无事,也让她对这两个陌生人的戒心小了一些。她叹气道:“进不了城了,东村几个人原本想进城做点小买卖的,可是说城门紧闭,不准任何人出入!”
  “什么?”靖儿震惊地问,“为何要关闭城门?”
  农妇摇了摇头:“问了,那些官爷也不说为何。哎,我男人还在城内,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呢!”农妇的神色很是失望,她朝屋内走去,又回头,“你们最好去下一个小镇看看,这里也没有医馆,下面的镇子虽不如京城,可也好歹有大夫。”
  靖儿也不知农妇在与自己说什么,她还怔怔地想着城门为何会紧闭的问题。想必定也是与她和完颜宇有关,她不在城中,如今能下这种命令的,唯有父皇了。可是父皇难道不知道她在外头么?为何要紧闭城门?
  朝阳泛着红,映在她的后背上,仅剩的那一丝暖意,突然之间也感受不到了。
  屋内,完颜宇也已醒来。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其实都不曾睡得安稳过,伤口在痛,心也跟着难受。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都不见她的身影。完颜宇的嘴角一歪,她一定也觉得他很可怕,手刃兄弟就为了坐上帝位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叫她留下来?
  完颜宇咬着牙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墙壁轻喘着气,一面又低下头轻声笑着,一年前他登上皇位时,他早就众叛亲离了,不是么?
  如今还有什么还觉得遗憾的?
  他倒是也不急着走,徐一晟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会千方百计来找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影子从门口进来,落在完颜宇床边的地板上。他不自觉地侧脸瞧了一眼,竟见靖儿直直地站在门口。他还以为是自己瞧错了,狠狠地定神,见果真是她,心里没来由地高兴起来。他的唇角微咧:“怎的还不走?”
  靖儿以为他问的只是他们为何不走,便上前叹息道:“走不了,郢京被封锁了。”
  “什么?”完颜宇脸上的笑容骤然敛起。
  靖儿在他床前坐下,扶额道:“里头怕是出了事。”
  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才听靖儿又道:“我让那位大姐去雇了马车来。”后来进来时,她还是去找了农妇。
  完颜宇的眉头紧蹙:“连你也不安全么?”
  靖儿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却没有说话。她想了很久了,这次的突发事件实在可疑的很,父皇怎会明知她在城外还会下令不得任何人进出?如今城中除了东越人,还有显宇王府的人,靖儿不得不为自己留个心眼儿。何况,完颜宇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他需要疗伤。等把他安置了,她再回去一探究竟。
  下一个镇子距离这里有十多里路,碍着完颜宇身上有伤,车行的速度也不快。
  因为是小镇,他们进去的时候也不见街道上有几个人。又行一段路,倒是瞧见一个当铺。靖儿勒停了马车,回过头去,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完颜宇的玉扳指上。
  完颜宇起初还不知她在看什么,直到她将手伸过来,一把将玉扳指从他的手指上取下来,转身就跳下马车去。
  “喂……”窗帘微掀,完颜宇已经看见外头“当铺”二个大字。他才想起他们佩戴的玉佩都已经送人了,不禁莞尔。
  有了钱,住了客栈,又去了医馆买了药。
  可至半夜,完颜宇竟还是发了烧。
  连夜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延误了最佳医治时间,伤口又有些发炎才会如此。
  连着两天,烧也不见退,靖儿也不敢走开。她若走了,眼下也没个人来照顾他,把他托给别人她也不放心。
  夜里烧得迷迷糊糊,他就开始做梦,开始说胡话。折腾半日,浑身的汗,靖儿替他换衣服,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双眼睁得大大的,瞧她半晌,又是沉沉地睡去。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完颜宇,靖儿又觉得他真心可怜起来。仿佛是与那血染东越皇宫的暴君一点都联系不上来。
  天亮边,靖儿也支持不住,靠在床边安静地睡。
  清早窗外的大街上一直热闹个不止,小二端了早点进来,靖儿揉着眼睛问:“今儿怎的这般热闹?”他们来了第三天了,这个小镇也不见这般闹腾的。
  小二把早点搁下,将手中的白色面巾一甩至身后,皱眉道:“京城那边传消息来说皇上突然重病,都好多天不早朝了!”
  靖儿本欲伸手去端早点的手跟着一滞,她撑大了眼睛看着小二,脱口问:“谁说皇上重病?”
  小二见她不信,有些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神秘地开口:“我表兄在京中有熟人,那熟人还是守城的官爷,那还有假?”
  靖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小二啧啧地道:“看样子,这事难了!”皇帝驾崩的凶言小二是不敢说的,不过看他的表情靖儿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派胡言!”完颜宇不知何时醒了,他勉强撑起身子嘶哑着声音呵斥。
  小二瞧了他一眼,嬉笑着:“客官生什么气,这种事也不是我们老百姓能管的不是?二位慢用,小的先去忙了。”他又笑笑,转身出去了。
  靖儿的脸色铁青,她不过是失踪,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
  难道是父皇……
  心头蓦地一震,靖儿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完颜宇见她站着不动,忙道:“愣着作何?回去看看。”
  混乱的思绪被强制收回,靖儿转身望着他,见他的目光坚定,她不觉抬步走向他:“可是你……”
  “我没事。”最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如今这点伤痛也不算什么了。在他昏迷的时候她都没有抛弃他,他已经很感动了,再是不求其他。别过脸低咳几声,又道,“去吧,别以后后悔了又赖我身上。”
  方才小二的话确实叫靖儿心乱如麻,完颜宇其实挺了解她的,此刻她就算人留在这里,心也早就不在了。好多事,她都想回去弄个清楚,这一切,父皇究竟知道么?还是他分明就知道,却是故意的……
  这般想着,靖儿的脸色越发地难看。她点了头转身:“我会回来的。”
  他冲她听话的笑。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完颜宇一脸沉重地陷入了沉思。目前的一切来看,就像是江山易主是前奏,薄奚靖没有子嗣,莫不是薄奚漓么?
  那晚上清雅诱他出城时曾提过的,谁会甘于屈居人下呢?又何况那臭小子还逼得他娶清雅,他若是存了怨恨呢?
  想到此,完颜宇翻身下床,他重伤未愈,连站都站不稳。往前踉跄地走了几步,才勉强在桌沿撑住了身子,“臭小子……”他低低地叫着,心里又念,千万不要出事。
  …………
  连着三日,靖儿一点音讯都没有。
  少煊这几天几乎夜不能寐,梦里好不容易梦到她,竟是听她叫“父皇救我”。
  冷汗涔涔地醒来,苏贺守在帘外,见他蓦地坐起来,忙进来伺候。后半夜,少煊再是睡不着,若不是城中无他不行,他恨不得亲自去找她。
  薄奚漓每日都会派人来禀报,可每每带来的消息却都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
  “主子,先吃点东西吧?”宫女端进来的吃的一直搁在桌上,也未见他动过半口。苏贺忍不住软语规劝着,“若是皇上回来见您不吃不喝,定又要着急了。”
  少煊的目光落在桌上,以往他没有胃口时,靖儿总会陪坐在他的身侧,说笑着陪他吃东西。多少也得看着他吃下去她才安心,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难道那样的女儿他不喜欢么?那为何还要无情地让女儿瘦弱的双肩去挑西凉的江山?
  “苏贺,你说这么年我对靖儿是不是太残忍了?”他都恨死自己了!
  突如其来的话令苏贺的心一沉,他忙道:“主子说的什么话,皇上从不怪您。”
  是啊,靖儿不怪他,才更让他觉得他很失败!
  院中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苏贺回眸瞧去,见宫女推开了房门轻声细语:“公公,孟将军来了,说有急事。”
  也不等苏贺传话,便听少煊开了口:“让他进来。”
  孟长夜疾步入内,他紧绷着脸穿过了珠帘,才行礼,便听得少煊问他:“外头一切可好?”
  孟长夜点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属下来,是有一事……”他附于少煊耳畔低语几句。
  少煊的眉心紧拧,脱口道:“他怎么来了?”
  孟长夜略退后半步,才言:“皇上突然重病的消息放出去,主子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少煊依旧还想着孟长夜带来的消息,苏贺倒是沉了脸色开口:“将军怎可如此对主子说话?”
  孟长夜自知失言,可他也是着急了!
  少煊并没有追究,想了想,才浅声道:“告诉他,我不见。”
  孟长夜的步子未动,他低下头道:“他知道主子会如此说,他要属下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当年是他保住皇上的命,如今他难道没有资格探一探么?”
  至此,苏贺也已听出他二人谈论是何人了。他不禁悄悄看着少煊的脸色,他分明是不愿见的,却是听闻孟长夜传的那句话后,原本坚定的神色到底是松了些。
  半晌,才听他叹息:“罢了,让他来别院。”
  孟长夜下去了,苏贺忍不住问:“主子,他这个时候来,不会有所不轨么?”
  少煊淡淡地开口:“所有和璇儿有关的事,他都不会袖手旁观。”那时候是,如今亦是。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外头房门被人小心地推开,少煊抬眸瞧去,见那熟悉的身影自门外进来。多年未见,来人并没有寒暄,直直地问:“他呢?”
  少煊未起身,就这般瞧着他,开口道:“靖儿如今是皇上,西凉后宫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太医。”
  来人的脸色凝重,丝毫不惧他:“既是有太医,如何会病危?如今我来了,不过是瞧上一眼又有何不可?”他千里迢迢地来,不就是怕璇玑的孩子出事么?
  少煊的音色一沉,喝道:“夏玉,这里是西凉,不是鄢姜!”
  夏玉的脸色未变,他也知道这里是西凉,容不得他放肆。只是璇玑的孩子有事,他若是连一试的机会都没有,那叫他如何甘心!他的声音亦是有些冷:“皇上是璇玑唯一的孩子,他若是出了事,你怎对得起璇玑?”十八年前,终没能让璇玑幸福已成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以听闻西凉皇帝病重,他不惜违抗鄢姜王的命令也要入郢京来看一看!
  少煊的唇角有些苍白,当初下决定的时候,他确实忘了夏玉。没想到夏玉会为了璇玑来西凉,这一步棋,终是他算漏了。
  而如今,这样的场面又该如何收场?
  夏玉可不是个好骗的人。

第三十五章 完颜疯了
  靖儿快马加鞭地赶去郢京,自从得知郢京的城门关闭之后,她的心就不曾平静过。西凉已经太平了许久了,也是她登上帝位后不曾遇到过的事情。
  咬紧了牙关,她望着前面的目光如炬。这里离开郢京并不算很远,可是她却像是觉得隔了千山万水。
  这一条道上人烟稀少,大约也是因为前方的城门关闭的缘故吧?马蹄声激起了尘土,在这安静的大道上显得越发地大声。
  靖儿坐在马背上驰骋而过,厉风带动着路边的草木不住地晃动。又赶了一段路,隐约地听到前面有重重地马蹄声传来,靖儿不觉皱了眉,马儿的速度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安静了一路,突然听到迎面有马蹄声过来,倒是叫靖儿觉得不安起来。
  前面的马队已经渐渐地近了,靖儿一眼就看清了为首的那个人。
  靖儿握着马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的眸光一沉。
  薄奚漓,怎么会是他?
  她的一手已经悄然触及塞于腰际的那几块碎银两,当时出来之时匆忙,她在京中的时候是不会随身带着武器的,如今也只有那些碎银两可以当做暗器一挡了。
  马儿的速度减缓,她紧紧地锁住了迎面而来的男子。
  薄奚漓显然也已经瞧见了面前之人,他身侧的便衣侍卫脱口道:“世子,皇上!”
  薄奚漓猛地回头横了那侍卫一眼,侍卫自知失言,忙缄了口。薄奚漓狠狠地将马鞭抽打下去,加速朝靖儿疾驰而去。太上皇命他出城来找皇上,他当日就出来了,在十里亭周围找了一整日。底下虽是有血迹一路出来,可他又听闻皇上聪慧非常,担心那是皇上故意留下的记号。可事实证明还是他想得多了,后来他又折回了城门口,这才去周围的农户里搜问。直到一个农夫告诉他,说前几天是有两个年轻的男子去借宿过,有一个还身受重伤,薄奚漓才带人急急地朝最近的小镇去。倒是不想在路上碰到了皇上。
  靖儿的脸上没有笑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
  薄奚漓身后的人都没有着侍卫的服饰,靖儿也着实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么人。她顺道将银两握在手中,所有的精力都完全集中了起来。
  面前那队人马已经近前,靖儿自然地减缓了呼吸声,却见他们俱下了马,个个都低下头,再不敢直视靖儿的脸。薄奚漓疾步上前,朝她恭敬地开口:“公子这些天去了哪里,叫主子好找。”
  薄奚漓的一句话,叫靖儿悬起的心到底放下了。握于掌心中的银两也被她悄然无息地重新塞至腰际,方才第一眼瞧见是薄奚漓的时候,她还以为京中的事和薄奚漓有关。
  幸好不是。
  靖儿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了一些,她并没有下马,急着就问:“城门为何关闭了?”
  薄奚漓答得从容:“完颜公子不见了,主子恐有人从中作祟,所以才下令先关闭城门,怕外头有人与京中之人内应。”
  靖儿的眉头略皱,父皇考虑的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为何她却觉得好像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她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那为何会有皇上病重的消息传出来?”
  薄奚漓的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他浅笑道:“公子弄错了,是说偶染了风寒,大约是传得过甚了。”
  “薄奚漓。”
  “在。”
  “朕怎么觉得父皇叫你来很是奇怪?”世子进京的时候她与他的关系就不曾好过,此刻见着了,靖儿也找不到好的感觉来对他。
  薄奚漓有些尴尬,低声道:“那是主子的意思,我也不清楚。还有,主子说了,让公子在外头低调一些。”末了,他又马上补上道,“主子也是怕外头有人会对公子不轨。”
  父皇如此,便是要她收起皇帝的自谓了。
  靖儿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似的,见他们还挡在她的面前,她不觉皱了眉:“还不让开?”她急着回京去,见着了父皇她才能真正放心。
  侍卫们都没有动,薄奚漓又开口:“主子说要我带着完颜公子一道回去,不如我先去接了完颜公子来。”
  靖儿点了头,她一面调转了马头。
  “公子。”薄奚漓上前拦住了她,低声道,“这几天您恐怕也没怎么休息,您还是在这里候着,我去就是。”
  这几天,一边要照顾完颜宇,一边又要担忧着京中的情况,靖儿也觉得极累了。此刻也没有多想,告诉了他们完颜宇住宿的客栈,就翻身下马。
  身后有侍卫上前牵了她的马往路边而去。靖儿想了想,也跟着上前寻了地方盘膝坐下。
  有马蹄声渐渐地远去,靖儿舒了口气,听得侍卫轻声问:“公子可要喝些水?”
  被他一说,靖儿倒是也觉得渴了,接过了水壶就仰头灌了几口。头顶的太阳猛烈至极,照得人根本睁不开眼来。靖儿顺口问:“城中东越的人可有什么动静?”
  侍卫一愣,支吾着开口:“这……属下不知。”
  靖儿不免睁开瞧着他,皱眉道:“父……我爹就没找过清雅?”
  侍卫又是答不出话来。
  靖儿蓦地起了身,不悦地开口:“坐在这里等什么,也没个坐的地!上马,先去京城。”
  “公子!”
  面前的侍卫都猛地站了起来。
  靖儿狠狠地看着他们:“这是作何?”
  底下无人敢答话,靖儿的音色一沉:“都想造反不成?”
  “属下不敢!”一群人齐齐跪下了,头也低下去。
  靖儿不想跟他们在这里耗时间,上前牵了自己的马就要走。侍卫又上前来拦着,逼得急了,才咬着牙道:“公子就是去了也进不了城!”
  原本欲跨上马鞍的靖儿吃惊地回眸,她仿佛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脱口问:“薄奚漓身上有令牌?”若是连她都进不去,那薄奚漓是如何出来的?只能是父皇给了他令牌了!
  侍卫的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应,见面前之人已经飞身上马,“驾”的一声,马儿已经朝那小镇的方向而去。
  身后传来紧张的一声“公子”,接着是更多的马蹄声自身后响起。
  靖儿也没时间回头去看,心底一面面地回想着薄奚漓那些奇怪的话。
  他拦着不让她一道回去接完颜宇,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她知道父皇想做什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本安静的小镇在靖儿再次去的时候变得越发地静谧了。入镇口远远地就看见薄奚漓带去的侍卫守在外头,他们见靖儿骑马过去,很是震惊,欲出来拦,听得靖儿厉声喝:“不想死的给我滚开!”
  侍卫们一愣,到底也不敢上去。
  ……
  薄奚漓端着茶杯端坐在二楼的窗口,他低头轻呷一口,然后微眯了眼睛,身为享受。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令周围安静的街道稍稍平添了一分暖意。
  片刻,他闻得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薄奚漓放下了茶杯探出身去,瞧见靖儿翻身下马,飞快地要冲进客栈去。薄奚漓一惊,忙纵身一跃跳下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皱眉道:“公子怎的来了?”
  靖儿自然也是吃了一惊,回头的时候看见真的是薄奚漓,她越发惊讶地抬眸朝客栈的二楼看了眼。薄奚漓怎会在对面的茶楼?她以为他是来杀完颜宇的!
  心里吃惊地想着,客栈二楼的窗户突然被狠狠地砸开,然后有人直接从上面掉了下来。靖儿本能地抬头,她一眼就认出了完颜宇的衣服!
  “完颜宇!”靖儿不觉惊呼一声,抬步就要上去。薄奚漓却适时地拉住了她的衣袖,靖儿震惊地叫,“薄奚漓!”
  不过转瞬之间,她没有上前,就是再没有机会去拉住掉下来的人。靖儿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完颜宇身受重伤,又不会功夫……
  空气里传出犀利的声音,几枚飞镖随之射出来,靖儿的眼眸撑大。
  却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叮叮”两声,那射出的飞镖被完颜宇用脚尖踢开,他凌空半旋,有些狼狈地滚落在地上。靖儿本能地抬眸,见二楼有个蒙面人探出了脸看了一眼,见了她似是一震,随即立马消失在窗口。
  虽是蒙着面,可是靖儿知道与那次刺杀完颜宇的是同一个人!
  不过此刻她也没有时间去追踪,狠狠地推开薄奚漓就朝那边的人奔去。
  “完颜宇!”
  她跟着半跪下去,见他按住的伤口又迸裂了,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出。
  听得靖儿的声音,完颜宇稳住的最后一丝气息终是松懈了,他一头扎在她的怀中,竟还笑得出来:“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还以为这一次真的非死不可了。
  靖儿一手帮着按住了他的伤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他究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伤势加重了,他的意志依旧是清晰的。
  靖儿不自觉地朝身后的薄奚漓狠戾地看了一眼,那人是如何找来的她最是清楚!
  就是薄奚漓引来的!
  不,或者说——
  是父皇!
  想到此,靖儿的心头一沉,目光竟是不敢再去看完颜宇。她只是突然觉得愧疚,父皇是为了她为了西凉,所以正好利用了这件事。可却是她不愿面对的。
  “公子……”身后传来薄奚漓的声音。
  靖儿的脸色难看至极,话语也不客气:“你就不怕我日后找你算账!”
  薄奚漓一阵语塞,直愣愣地站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靖儿的目光移向身后的侍卫,沉声道:“去找大夫!”
  侍卫有些为难地看了薄奚漓一眼,听靖儿又喝道:“你敢抗命么!”
  侍卫的脸色一白,紧紧地握着腰际的剑柄,只能应着转身去找医馆了。
  完颜宇隐约瞧见了那边的薄奚漓,他只以为薄奚漓是与靖儿一道来的,故而也不知她在生气什么。好奇心压不住,他就要问:“有何好生气的?”
  靖儿被他问得一阵心虚,眼下只能胡乱搪塞着:“既是会功夫,怎会那么简单就让人偷袭了!”
  方才看着他从二楼掉下来的时候,靖儿以为真的要出大事了。她只是没想到,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如今也是深藏不漏了!
  不过,幸好,幸好!
  不曾想她会这么问,完颜宇明显是一愣,他心底苦笑。这哪里就是偷袭?他以为那个人是她啊,所以才会一点戒备都不曾有!况且,他不过是因为两年前她那些嘲笑他的话而去练了一些逃跑的功夫,与她是没的比的,他怕早早地说了,又让她笑话他。
  再说方才若不是他自己从二楼跳下来,怕是早死在那人的手上了。
  见完颜宇不说话,靖儿继续道:“被偷袭了,你怎也不知道反击?”他不说话,她要趁机就说,拼命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完颜宇呆呆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他也曾偷偷地问过自己。可也不知怎的,那一刻,他竟是有些想她出手来救他。
  两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当他是朋友,会不会如当年他奋不顾身救她一样地来救自己。
  他终是赢了,他变了,可他的臭小子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想到此,他不禁歪着唇笑起来。
  靖儿见他突然笑了,紧蹙着眉头脱口:“笑什么!”
  他笑什么?
  完颜宇不免一怔,他笑是因为高兴,高兴她会来救他,高兴她在乎他……
  虚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完颜宇的眼底蓦地升起了一抹恐惧。他是真的疯了么?他们都是男子,他竟会因为这个而高兴得心花怒放?
  “我问你笑什么?”靖儿再次问了一句。
  他怎会告诉她他因何而笑。
  臭小子不会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她推开,靖儿吃了一惊,见他自己勉强撑住了身子没有倒下,话语亦是勉强:“我自己可以。”他一个人可以,他不需要她。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该怕臭小子接近他,他只是怕她越是接近他,他会越发地不正常了。
  他会喜欢上一个男子么?
  那是……断袖!
  完颜宇,你……你是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第三十六章 不给活路
  房门被人悄然合上,大夫在里头替完颜宇治伤。
  整个客栈都安静得很,外头,靖儿的目光如炬,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薄奚漓,不说话也不动。侍卫们都守在外头,谁都没有上来,掌柜等人得知对方是官,也不敢上前来询问一言半句。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说不出的暗潮涌动。
  薄奚漓被靖儿看得有些不自在,眸光飘落在靖儿身侧的柱子上。皇上不说话,薄奚漓也不好说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背着药箱从里面出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倒是还好。大夫见靖儿看了他一眼,他忙道:“伤情暂时算是稳住了,但是里头那位公子的伤势很重,又失了过多的血,可再不能让他乱动了,否则真的会出大事。”
  大夫说得很严重,靖儿却松了口气,喊了人上来找大夫结账。只要能保住命,之后的事情都好办,等回京,宫里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她一定命他们好好给完颜宇调养。
  紧张的眉头也稍稍地松了些,不过靖儿的目光在看着薄奚漓的时候,她却又开口道:“他若是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薄奚漓一出现准没什么好事。
  薄奚漓的眉眼微动,他倒是不惧了,低低地开口:“东越犯我边境,他是东越人,公子难道忘了么?”现在弄得好像他才是外人似的,薄奚漓总觉得这事怎么那么别扭?
  靖儿阴冷一笑,话语直戳他的心口:“是么?我只记得是你丢了疆土给他!”
  一句话说得薄奚漓的脸色惨白,他再是接不上话来。垂于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双拳,那三百里疆土的事弄得他实在太难堪了!
  薄奚漓不说话,靖儿继续朝他伸手,不客气地道:“把令牌给我!”
  吃惊地抬眸瞧着面前之人,薄奚漓谨慎地拒绝:“此事万万不可,主子特地交代了……”
  “薄奚漓!”靖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咬牙道,“这里到底谁说了算!”难道这一出京城,他薄奚漓变成皇帝了不成?靖儿原本就对这个堂兄心怀芥蒂,此刻见他想违抗自己的命令心情就很不快。
  “自然是您说了算。”这句话薄奚漓也明显说得有些违心,不过他马上又补上一句道,“但是主子说了,唯令牌一事不必依您。”太上皇为何要这样做,薄奚漓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每每要接近那个答案的时候,他却是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只因皇上是太上皇亲生的儿子,且又是唯一的儿子,那样的答案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所以他总是告诉自己,也许太上皇还有别的想法,那是他这种凡夫俗子所无法想象的吧?
  仿佛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
  对于他的回答靖儿十分的不满,她也不再废话,突然伸手就朝薄奚漓袭去。既然他不给,那她就自己抢!
  “皇上!”
  薄奚漓情急之下到底连唤她什么都不知道了,高速运转的思绪只能令他本能地侧身闪开。犀利的掌风擦着脸颊而过,是生生的痛。靖儿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又是一掌劈过去。薄奚漓震惊地抬手挡住了她的袭击,他本能地退了半步,身体已经抵上后面的柱子。也不知靖儿究竟用了多少的力,薄奚漓只觉得掌心是重重的痛。
  再不给她出掌的机会,他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开口道:“主子以为您会听他的话。”
  靖儿嗤笑着,句句针对他:“我倒是不知道你和显宇王妃究竟对父皇下了什么药,让父皇肯对你们这么放心!哼,想来显宇王妃说担心你来郢京也不过是个借口吧!”
  薄奚漓平静的脸色终是变了,他的声音低沉:“您不要污蔑我娘。”
  靖儿不以为然地笑:“真是难得,不是生母也能叫你这么敬重。”
  她话里有话,薄奚漓又岂会听不出来?他心里有气,运气将面前之人震开,低下头道:“您从小没有娘,自然感受不到!”
  靖儿的眼眸一撑,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口气,却是奇怪,听薄奚漓这般说话,她竟也不想再用身份去压他了。她只愤愤地开口:“谁说我体会不到!”她也有个很疼爱她的姨娘,待她视如己出,若是有人说她姨娘的坏话,她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想到此,靖儿不免一愣,目光悄然落在薄奚漓的脸上。冥冥之中,她像是有些明白了。
  薄奚漓又道:“令牌之事您不必再说了,公子若是实在想要,只能先杀了我。”
  原本平息下去的怒意在听闻这句话的时候又窜了起来,靖儿的眼底冒着火:“你以为我不敢?”
  薄奚漓的嘴角微动,他什么都没有说,朝她行了礼转身下楼。
  靖儿咬牙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消失在眼前,是的,她不敢。薄奚漓是显国的世子,不是她意气用事想杀就能杀的。父皇派他来阻止她入京,也是碍于这样一个层面吧?他了解她,知道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不顾大权。
  如今西凉刚和东越出了点事,她再突然杀了显国的世子,岂不是又给了她的那些皇伯们一个谋乱的借口?
  可是,她真的很需要进京和父皇好好地谈一谈!
  ……
  此刻别院太上皇的寝室内的气氛一如靖儿与薄奚漓那般的沉闷。
  苏贺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少煊的眉心紧蹙,夏玉没有那么好打发,正如他所说,当年靖儿是命是他保住的,如今他听闻靖儿病重来瞧上一瞧又有何不可的?夏玉的医术高超,少煊也是知晓的,一味的拦着倒是会越发地引起别人的疑心。
  夏玉见面前之人不再说话,那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心里还记挂着靖儿的事,此刻一点都不想退让:“你难道忘了璇玑当年是如何想保住这个孩子的么?你怎忍心!”他不敢说他的医术天下无敌,可是怎能不让他试?
  仿佛是那一瞬间,夏玉又想起当年对璇玑说的那些话:最痛苦的,不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是想要保护她,却始终无力。
  是以现在,面对璇玑的孩子,他如论如何都不会再退步了!
  少煊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他不是不让他医治,不过是……没什么可医治的!
  璇儿在的时候就觉得夏玉愚忠的很,否则夏玉为她如此,她怎会到死就隐瞒着靖儿的秘密?少煊更知道,就是此刻,也不能在夏玉面前说破靖儿的身世。他正着手处理东越的关系,再不能让鄢姜王趁机掺和进来了。
  “太上皇究竟还是犹豫什么?”夏玉气愤地退后了几步,冷声道,“当日若不是你的一意孤行,璇玑又怎会选择去死?她那么刚烈的女子,是你不给她活路!”他这次来,是什么都不顾了。其实从东越要逼西凉联姻的时候,他就进入西凉了,只是应了王上就远远地观望着,绝不仅郢京来管西凉的事。可是听闻靖儿病危,他再是忍不住。璇玑说得对,他是愚忠了一辈子!他只希望他清醒的还不算太晚。
  璇玑的死一直是少煊心头难以抚平的伤,只是他身边的人从来不敢在他的面前提及此事。靖儿更是从来都说不怨他,不怪他。
  而如今,听夏玉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少煊的心头剧痛,别过脸,“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是他对不起璇玑,不必夏玉提醒,其实他心里一直都知道!如今靖儿下落不明,他却还在背后策划着这种事!
  好一句是他不给她活路!
  这根本就是事实,是事实!
  “主子!”苏贺惊得忙上前去扶他,却比他推开了手。夏玉也吓住了,他只是心里气愤,并不是真的要气得他吐血。抬步上前才想替他把脉,少煊似是刻意缩了手,他的声音低低的:“是我对不起她,若是可以抵命,我早就做了。”可是他要是也走了,那靖儿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无父无母的孤儿。
  叫他怎忍心?就是见了璇玑也无法跟她交代!
  苏贺急得不行,此刻也只能劝着夏玉:“夏大人请少说两句,这几年主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夏玉的眼底也显出了愧疚,可他依旧忍不住要开口:“无论如何且先让我见见皇上。”
  少煊知道拦不住他,他自个扶着桌沿坐下,到底松了口:“我会带你入宫,可也不能让靖儿瞧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他说着,又低下头轻缓地喘息着。
  夏玉忙上前道:“请给我一晚的时间。”
  少煊点了头,用他的病拖夏玉一晚再说。希望薄奚漓那边的事能顺利,到时候也就不必瞒着了。
  外头,孟宁已经站在回廊处好久了,侍卫告诉她太上皇有重要的人要接见,不会见她。她是昨夜不小心听父亲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才知道皇上其实不是病了,是失踪的事实。父亲却不说太上皇为何不让皇上回京。她原本是想来求情的,可是看这阵势也不必了。
  握紧了手中从父亲那偷来的令牌,她要趁没人发现之前给皇上送出宫去!
  她是不能出去的,因为她一出城,父亲就会知道。缓缓地转了身,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孟宁没有停留,加快了步子走出了别院。

第三十七章 衣服脱了
  橙色的光缓凝于西侧的灰白墙壁上,风吹得窗外的树木摇曳不止。
  薄奚漓已经下楼很久了,靖儿依旧愣愣地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整个客栈安静得很,可是她知道,那些侍卫们依然恪尽职守地在外面守着。
  父皇算好了不让她回京,看来她是如何都回不去了。
  想到此,靖儿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心底忿忿一叹,只得转身进了完颜宇的房间。
  完颜宇一直醒着没有睡,闻得靖儿推门的声音他就睁开了眼睛。目光却没有看着进来之人,而是移至了另一边,他的声音有些干涸:“如何不走?”原本就想不说话的,可若是那样,气氛就会变得越发的尴尬吧。是以在心里念了许久,完颜宇还是打算先开这个口。
  其实压根儿就是他心虚了,靖儿哪里觉得他们之间有任何别扭的?她此刻满心想着的,全是她和父皇之间的事。
  现下听完颜宇开口问了,她才猛地抽了神,抬眸朝他看了一眼,此事是决计不能告诉完颜宇的,他才说了有生之年不犯西凉分毫的话,靖儿怎能将事实告之?她怕依完颜宇的性子,到时候又得闹得翻天覆地。这样想着,便也只好开口:“大夫说你需要休息,在这里停一晚也不迟。”
  话虽这般说着,靖儿因为心里有鬼,目光有些躲闪。
  这一个说得愧疚,偏那一个听了心里却生出了另一番滋味来。
  完颜宇的心刹那间沉了沉,握着被褥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别过脸,咬咬牙道:“你可以先回去,只需告诉我的侍卫,让他来就是了。”让徐一晟来,徐一晟来了,他的心也许就能平静一些。
  靖儿一阵愕然,脱口叫他:“完颜宇……”
  “我……要睡了!”匆匆下了逐客令,完颜宇还真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耳朵却是尽可能地竖起,静静地听着房中之人的脚步。
  靖儿呆呆地望着他,瞧他半晌,见他是真的打算睡了,靖儿才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完颜宇缓缓睁眼,房中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他自嘲地咧嘴笑了笑。继而又敛起了笑,满脑子开始想东越的美女,想那些都巴望着入宫为妃的美人们,想来想去,好像自己还是有一些感觉的。完颜宇的精神为之一震,他的眸子一紧,似是重重地舒了口气。他分明就是正常的,之前那些感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也许是因为受了伤,正好臭小子在他的身边,他烧得糊涂了,是以才有了那些要命的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的。
  等他回了东越,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这样想着,完颜宇像是安慰极了,吐出压在心头的气,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
  薄奚漓依然坐在对面茶楼上,他的面前摆着上好的茶。翠色的茶叶在杯中缓缓地翻滚着,他低头静静地瞧着,却是一口都没有喝。
  整条街上都没有一个人行走,所有的人都知道镇子上发生了大事,谁都不敢贸然出来晃荡。几个侍卫正交头接耳地悄悄说着什么,突然见其中一个侍卫的脸色一变,目光直直的看着客栈里头。所有的人都回头,见靖儿独自从楼梯上下来。
  靖儿仿佛是没有看见那些侍卫,她径直朝对街的薄奚漓走去。
  等薄奚漓发现的时候,靖儿已经近前。薄奚漓吃惊的欲起身,却见她自顾坐下了,淡淡地开口:“坐。”
  薄奚漓半起的动作收住了,他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坐了,顺道伸手给靖儿也倒了一杯茶。靖儿也不说什么,从容地喝了一口。
  茶香扑鼻,茶水甘甜。
  她舒心地笑了笑,开口道:“你可真是好心情。”
  先前还吵得厉害的二人此刻像是全然忘了那时候的不快,薄奚漓也跟着轻呷了一口,低声道:“我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不必要去费太多的脑子,不必用太多的心思。
  而那些身处高位的人,总有太多烦心的事要去打算。方才从客栈出来的时候,薄奚漓一个人坐在这里就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他也似乎渐渐地有些明白为何父王选择不问世事,宁愿做个闲云野鹤的闲散王爷了。
  靖儿竟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嫉妒。她又抿了口茶,低语着:“好一句听命行事,倒是我碍着你的手脚了。”
  “公子……”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靖儿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烦心的很。”
  薄奚漓不自觉地抬眸朝对面的客栈看了一眼,靖儿嗤笑着:“他睡得沉了,这几日都下不来床。”
  虽是碍着那三百里疆土的事,可薄奚漓还是忍不住要问:“您为何这般护着他?”
  低头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靖儿的认真地开口:“两年前我上天山寻找天山雪莲时不巧遇上了雪崩,是他救了我一命。是以这个人情,我无论如何都会还给他。”
  薄奚漓吃了一惊,他细细地打量着面前之人,也不知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靖儿却是不以为然,搁下了手中的杯子就起身。
  太阳已经西沉,此刻正好从茶楼的正门射进来,照得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薄奚漓跟着起身,面前之人也不知是起得太急太是如何,身体猛地一晃。见她本能地伸手撑住了桌沿,薄奚漓忙伸手扶住了她,皱眉问:“公子怎么了?来人,去找大夫来!”
  “不必。”靖儿摇头道,“这几日都不曾睡好过,不过是累了,有些头晕罢了。”她说着,抬手揉着眉心。
  薄奚漓松了口气,扶了她出去:“我送您回房休息。”
  靖儿却又不走了,淡笑道:“等我睡下了好再对完颜宇下手么?”
  薄奚漓的眼眸一撑,在她眼里他就是这种人?
  不待他开口,靖儿又道:“我不信你。”
  她的话语笃定,听得薄奚漓满腔不悦。他的脸色低沉,定定地开口:“在您睡醒之前,他一定会好好的。”
  靖儿的眉梢微扬,凝视着他:“朕可不是你能骗的。”她笑了笑,又道,“六伯母生的四郡主也要出阁的年纪了吧?朕会视情况给她赐婚。”
  扶着她的手不自觉地一紧,薄奚漓的眸光一沉,在王府就四妹对他的关系最好,皇上说是指婚,不过是给他的一个警钟罢了!回到正事上,她又坐回她高高在上的皇帝。
  薄奚漓的音色冷峻:“您想用四妹的婚事压我?”
  靖儿闲适的笑:“怎是这么说,那不该是天大的恩赐么?”
  皇帝亲自赐婚,自然是恩赐。只是这个恩赐是否消受得起,那就另当别论了。
  薄奚漓是听命行事,可是四妹的娘的心头肉,他是不得不在乎的。亲自送了靖儿回房休息,经过完颜宇房间的时候,薄奚漓不自觉地看了眼,他咬咬牙,只能抬步走过。
  其实那房门一关上的时候,靖儿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丝毫瞧不出一点的不适。
  侍卫不会来叫她,现在完颜宇也是安全的,靖儿伸手推开了后窗,提起一口气就轻盈地跳了下去。
  没有马,只能暂时跑出镇子。
  这里离开郢京还是有距离的,靖儿也知道一路跑着去不可能,但是眼下也只能出了镇子再想别的办法了。
  一路过去,也没有遇见一个半个的人。靖儿有些心灰意冷,累得很,气喘着急促,靖儿一想着父皇做的事就一刻也停不下来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隐约地似乎有听见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自前方传来。靖儿心中一喜,忙站住了步子定定地瞧着。
  近了,果然是一辆马车!
  “请等一下!”朝那车夫大声叫着,靖儿沉了心想着若是对方不肯借车,这回她可是要硬来了!
  马车在她面前停了,车内之人飞快地掀起了车帘,看清了外头之人后,慌忙从车上跳下来:“皇上怎的在此?”苏赢的眼底掩饰不住的惊讶,却也带着一抹释然。
  靖儿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苏赢已经上前,一面谨慎地从衣袖中取出了令牌递给她:“是孟小姐给微臣的,说是要交给您。”城中传言说皇上病重,孟宁去找他的时候他就不信皇上会在外头的。苏赢心中疑团甚多,此刻却也知道一句都问不得。他以为皇上还是前头的镇子上,他还一路盘算着如何避过世子的耳目,倒是不想在半路上就遇见了皇上。
  靖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孟长夜的那一块令牌,不必说也一定是孟宁偷出来的。这令牌整个西凉就只有三块,她和父皇各一块,还有一块就在孟长夜的手上。而她的那一块,现下给孙全带着。不管出什么事,这三块令牌在西凉永远都是畅通无阻的。
  都能让苏赢走到这里,那也就说明令牌不见的事孟长夜还不知道。
  靖儿朝苏赢凝视一眼,她飞快地跳上马车,沉声道:“回京。”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在大道上,靖儿摩挲着手中的令牌,低低地问:“你可知私带令牌出宫是死罪?”尤其还是在这种事的当口上。
  车帘微掀,夕阳的余晖悄然落入车内,映衬着苏赢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他不假思索地开口:“微臣是皇上的臣子,替皇上解决麻烦是微臣义不容辞的事。”
  他的话听得靖儿忍不住大笑起来,一连紧张了好几日,却在这个处处官腔的苏赢面前失笑了。
  靖儿就是觉得很好笑,愚蠢憨直的苏赢!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此事太上皇既然插手,那就是一个不慎会被满门抄斩的事情!
  苏赢是个聪明人,靖儿觉得他未必不会真的不知道。
  她一笑,苏赢的脸色不自觉地涨红了,别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靖儿突然又敛起了笑,此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单是这不知好歹的苏赢就……
  可她不想他真正被牵连,他肯带着令牌出城就是帮了她的大忙。靖儿掀起了车帘瞧了瞧,而后嘴角一勾,回身道:“把风氅解了。”
  “皇上……”苏赢惊得撑圆了眸子看着她。
  她的样子,她的语气,分明就像是对着一个姑娘说:把衣服脱了。
  苏赢不自觉地又想起那些皇上好男风的话来,每回想,他的感觉就说不出的不适,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
  靖儿也不知为何苏赢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她伸手过去。苏赢吓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急着道:“皇上……其实皇上不必和微臣互换衣服,您拿着令牌就能直接进城。”
  靖儿一愣,失声笑道:“谁要和你换衣服?你稍稍解开一些,朕躲你风氅里去。”她若拿着令牌先进城,那苏赢怎么办?可她若是和苏赢一道回去,日后追究起来苏赢也逃脱不了关系。只有那样,别人没有证据,不能对丞相的嫡孙如何。帮她的忙不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马车顺利地通过了城门口,苏赢只觉得那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背上,惹得他的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行得远了,苏赢忙往前几步,低声道:“皇上,已经入城了。”
  靖儿见他的头低低的,她原本是想说感激的话,可是到喉咙口竟成了:“苏爱卿又记起说朕的那些流言蜚语了?啧啧,苏爱卿不会也染上了与朕一样的恶习吧?”
  “皇……”苏赢愕然地开口,话未完,便感受到面前扇过一阵风,靖儿早已经跳下了马车,她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以最快的速度把令牌去给宁儿。”最好在孟长夜察觉到之前把令牌还回去,那就是人不知鬼不觉了。令牌从未失踪过,也不会有人想到去询问守城的侍卫。至于她是怎么进来的……
  呵,她神通广大又有何不可的?
  再是没有时间多想,靖儿疾步朝别院方向跑去。
  城中已经**,不时就会看见有侍卫巡视而过,靖儿好不容易才到了别院门口。她伺机想要进去,却是找了好多地方都无法不被人发现。
  她倚着墙苦笑着摇头,当初是她为了父皇的安危派人加强守卫,她还狠狠地说务必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去!
  如今倒是好,把自己给关在了外头!
  她正苦恼着,远远地瞧见有一个宫女从别院里头出来。靖儿浑身一震,目光不自觉地将那宫女紧紧地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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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2:08
第三十八章 薄奚靖瑶(修)
  那是跟着姨娘的侍女嫣儿,靖儿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本纠结的眉头缓缓舒展,她松了口气,果真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嫣儿必是过御福寺而来,靖儿看着她上了停在外头的马车,跟着那马车拐了弯,她才一跃上了马车。车夫大吃一惊,见着他就厉声喝:“你这小子,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
  穆太妃如今虽然已独居御福寺多年,可是这些年太上皇和皇上对穆太妃可是不一般的,是以这车夫哪里容得下面前的轻狂小子来这里放肆?
  靖儿没有理会他,径直掀起了车帘,笑着叫:“姨娘!”
  嫣儿在此,那么坐在马车内之人必是穆太妃无疑。
  嫣儿正是要伸手掀开车帘瞧那外头闹事者是谁,如此闻得靖儿叫了声“姨娘”,而后又看清了靖儿的脸,嫣儿讶然无比,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太妃亦是吃了一大惊,她的双眼红红的,似是哭过。此刻瞪着靖儿看,一时间忘了言语。京中传言说皇上病重,她心里着急才来别院想着求太上皇准她入宫去见见皇上,却是不想竟是在这里见了皇上!
  靖儿已经一溜烟儿钻进了马车内,亲昵地挽住了穆太妃的手臂,小声道:“因为我的病担心的吧?呵呵,好了,都好了!”那中间的种种她此刻也不好在穆太妃面前说出来,她的这个姨娘单纯得很,靖儿也怕吓到了她。再说,她未曾见过父皇,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
  穆太妃这才回过神来,颤抖地抬手抚上靖儿的脸颊,红着眼眶道:“怎的瘦了这么多?我方才去别院,你父皇还说不许我去探视。幸好……幸好是没事。”她安慰至极,目光落在靖儿的衣服上,又蹙眉问,“皇上怎的穿成这样?孙公公等人呢?”她说着,微掀了车帘超外头看了看,果真只来了靖儿一个人。
  靖儿的脸上依旧存着笑,扯谎着说:“我惹父皇生气了,所以病好了他也不愿让我去见他,姨娘最好了,就帮靖儿这个忙可好?”
  嫣儿“嗬”了一声,这么多年,她还真的从未听闻皇上会惹太上皇生气的事呢。不过想着眼下的事情,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穆太妃心中似还有不解:“可城中的禁卫军又是怎么回事?”
  靖儿稍敛起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东越的皇帝遇刺受伤了,父皇才借我病了调动禁卫军。”
  穆太妃大惊失色:“那……”
  “此事姨娘就不必管了,现在就让车夫回去,让我去见父皇。”半真半假的话才是最让人摸不透的,又何况姨娘素来相信她,也不会去过多的追究。是以在穆太妃面前撒谎,靖儿一点都不必担心会被发现。
  马车立马就掉了头回去。
  没有直接停在别院门口,而是在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停了,穆太妃与嫣儿先下了马车,此刻的嫣儿身上只披着穆太妃的那件风氅。她像是很是局促,拼命地想要往大树后面躲去。
  风氅虽然够大,完全就遮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可是她心里却依旧还想着自个的衣服脱了给皇上了呢。如今的她只着了一身亵衣亵裤,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不一会儿,车帘被人挑开。
  靖儿换了宫女的服饰从车上跳下来,冲面前二人局促地笑。她虽是女儿身,却是素来只穿男装的,如今换了女装再在身,总觉得奇怪得很。
  嫣儿小声地轻呼一声,她身侧的穆太妃竟是愣住了。
  皇上素来就生得俊俏,可穆太妃如何也想不到皇上换上女装竟也会这般娇俏。那举手投足间的神韵像极了先皇后。
  “姨娘?”靖儿见她不说话,上前低声道,“我们快些进去吧。”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仿佛是在那一瞬间,穆太妃有种恍惚皇上与当年的先皇后一样美的错觉。只是那又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女子啊。
  被催着重新上了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了,侍卫们见下来的是穆太妃,忙行了礼。穆太妃点了头道:“我有东西落下了,就来取一下。”
  侍卫闻言,忙放了行。
  行至里头,穆太妃低声道:“皇上先去,我过显宇王妃那坐坐即可。”
  靖儿感激地谢她,娴熟地朝太上皇的住处跑去。
  压在心头的那些事,靖儿是一刻也等不及就要问问父皇了!
  幽雅的回廊上,靖儿跑得急,不曾想拐角处有人端着东西过来,两个人狠狠地撞了满怀。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药碗碎了一地,汤药也四处流淌着。
  太监惊着叫:“哎呀,哪里来的荒唐蹄子!竟敢撞翻太上皇的药!”太监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怯怯地朝身后之人道,“夏大人,您看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夏玉,恐他将此事怪罪在自个的头上。
  靖儿只是右肩在廊柱上磕到了,起初的时候有些疼,太监一句“荒唐蹄子”差点引得她回骂过去,不过在抬眸瞧见那立于太监身后的男子时,她到底是愣住了。
  若是她方才没有听错,太监称呼他“夏大人”?
  简直荒唐可笑,西凉何时还出现这号人物了?还是父皇趁她不再匆匆提拔的某个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人物?
  夏玉微蹙着眉头,面前的侍女明知道撞翻的是太上皇的药眸中却也不见惧色,还这般直直地瞧着他。夏玉也是定定瞧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这样的眉目似是隐约中有一抹熟悉夹杂在里头。
  夏玉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太监见夏玉不说话,他心下害怕,忙喝斥着靖儿:“愣着作何,还不帮忙收拾!”这个侍女没有见过,但是别院这么大,也许就是显宇王妃带来的人吧?太监心想着,不管是谁,这别院最大的主子依然是太上皇!
  长这么大可还从未有人使唤过她,靖儿天生就对这种不敏感,她开始好奇面前这个与父皇年纪相仿的男子的身份了。
  太监见她不动,告状似的看着夏玉:“夏大人,您看她……”
  夏玉这才回了神,低声吩咐着:“再回去熬一碗来,不得误了太上皇服药的时间。”
  太监的面色一变,底下的东西也来不及收拾了,急着转身就去熬药。
  靖儿的指甲轻轻扣入了掌心中,父皇又病了么?她又看了夏玉一眼,面前之人敌友不明,她也不想说太多的话。故而朝他福了身子就要退下,没想到她才走几步,就闻得那人开口问她:“你是谁?”
  靖儿收住了步子,她心头觉得好笑,她还想问他是谁,他倒是先问了!不过她现在不适合穿着这身衣服待得太久,她必须快些去父皇的寝室将衣服换下来。这身衣服穿得太久,她怕会穿出事情来。
  她不说话,反而是加快了步子,紧接着干脆跑了起来。
  ……
  风从微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袅袅升起的烟熏摇曳非常。薄纱后,少煊轻卧在软榻之上背对着外头,苏贺定定地瞧着,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睡着。
  风大了些,苏贺转身才将窗户关上就听见房门被人狠狠地推开。
  他本能地回眸,瞧见急匆匆闯进来的侍女吃了一惊,他才要断喝,在对上来人的眉目时不觉僵在了原地,再是无法动弹了。
  靖儿懒得去看他,直直地冲进里头去。
  薄纱被撩动得拂动不止,苏贺终究是反应过来,急急唤了她一声“皇上”!
  软榻上的少煊因为这一句“皇上”蓦然睁开了眼睛,身后的人影已经逼近,他猛地回身。目光落在靖儿的身上呆滞了片刻,只见他的脸色一沉,训斥道:“谁让你穿成这般!”
  第一句话,不是问她为何会在这里,不是问薄奚漓去办的事,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靖儿凝视着他,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握着双拳就道:“这不就是父皇希望的么!您不就希望我脱下那身龙袍做回女子么!”
  她的胸口起伏着,少煊的神色一黯,他就该想到凭她的智慧早已经猜到他所做事情的缘由。正如她所说,他就是不想她再为那些本不该是她的义务去操心了。可是现下看见她穿回女装,少煊心里担忧,倘若被有心之人瞧见了,又不知会引出什么坏事来。
  苏贺震惊地站在原地,在他的印象里,皇上和从不曾这般对太上皇说过话。纵然是他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少煊坐起身来,不顾靖儿的脸色,他只吩咐着:“苏贺,去外头守着。”
  靖儿没有回头,她听见苏贺出去,然后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她的双拳依旧紧握着,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的父皇说话,靖儿的心竟是有些慌,可话她还是要说:“先是病重,用不了多久外头就会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是么?因为完颜宇知道我并不是病重,所以您干脆顺理成章地借别人的手除掉他!”
  少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短短几日的光景,她竟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理得那么顺。少煊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女儿心智之高连男子都自叹不如。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孩。
  他勉强笑着道:“你还忘说了一件事。”
  靖儿一阵吃惊,听他继续道:“皇帝驾崩必定会有时局动荡,除掉完颜宇也是要让东越的人暂时安分一些。”他是不会允许西凉的内事未定,就让东越趁火打劫了。正好有人要刺杀完颜宇,他且不管是谁,只要让薄奚漓放出完颜宇下落的消息,刺客必定追随而去。
  靖儿的脸色苍白,父皇所考虑的自然周全,可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上前一步,跪在他的面前,她咬牙说道:“可我救了他。父皇——”凝眸瞧着面前之人,“他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靖儿……”
  “朕是西凉的皇帝!”她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她的话说得少煊心头一窒,他的呼吸沉重,话里带着伤:“可你终究是女子!”
  靖儿仰着头,眼底流淌着犀利的光,她启了唇道:“西凉历朝历代没有过女主天下的先例,那就自我薄奚靖始!”
  女儿雄心壮志,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自叹不如。
  可是,究竟是谁逼得她站在如今这样进退不得的位子上?
  是他,是他啊!
  少煊缓缓地起了身,怜惜地看着底下的女儿,低叹着:“你能昭告天下你乃女儿身么?文武百官可以接受女子为帝王么!皇位传男不传女,千古遗训,岂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女儿纵有过人的治国才华,可也终抵不过身份的掣肘!
  “我……”靖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咬咬牙一句,“不管怎么样,父皇做的我不同意!”
  少煊俯身扶了她起来,他伸手地拂过女儿美丽的脸庞,轻声道:“你和你母后一样的美,你该去过更好的日子。和爱你的男子成家,好好的被人爱一辈子。”他没有给璇儿一辈子的爱,他真的很希望他的女儿能够被好好地爱着。
  “我不要!”
  少煊仿佛并未听见她的话,自顾说着:“苏赢是个好孩子,可惜了,是丞相的孙子。”靖儿就算恢复女儿身,也不会和丞相家里扯上任何关系。西凉的皇帝是女子的消息,少煊是打算彻底隐瞒的。
  听他提及苏赢,靖儿蓦地又想起每回苏赢与她在一起时那种窘迫的表情就觉得想笑。只是眼下不是该笑的时候,靖儿铁青着脸:“靖儿这辈子也不会嫁人的!父皇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现在很好,比任何时候都好!对我来说,人生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和父皇在一起,将西凉打理得井井有条。世间女子难道生来就是要嫁人生子的么?什么破规矩!”她早就不满了,特别是女子的婚姻还不能自己做主!这一点,她其实同情清雅公主。
  少煊眉宇见的殇却不见淡,他的大掌摩挲着女儿光洁的额角,低语着:“是父皇对不起你,你若是不满,就对父皇说。”
  “父皇!”靖儿抬手握住了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母后的事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是,当年是你误会母后才造成了那个悲剧。可是父皇,并不是每一个您的决定都是错的!”就如她,她从心底里不怪他,从未怪过他。
  少煊的笑容有些凄凉,他犯下那么多错,怎还能奢求女儿的原谅?
  当年他一意孤行只为了给璇儿最好的爱,可到头来如何?现在他一心想放女儿出那个牢笼,难道他又错了么?
  靖儿见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忙低声唤他。少煊回转了身子,软榻上置着一个锦盒,他俯身取了,递给靖儿道:“这本该早些给你的。”
  “是什么?”靖儿有些吃惊地接过。
  盒子给小心地打开,里头是一块色泽通透的玉佩。靖儿有些疑惑地取出来,见那块玉佩背后还刻着两个字——
  靖瑶。
  笔锋婉约中带着刚毅,靖儿一眼就瞧出来了,那是父皇的笔迹!
  “父皇……”讶然地抬眸看着他,见他笑了笑,开口道:“那是你的名字。”
  女儿就该有女儿的名字。
  那是璇儿去了之后漫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亲自给女儿取的名字。很久之前他就想告诉女儿,可是一直没有勇气,而现在他明白了,放她出那个牢笼才是真的对她的疼爱啊。
  靖儿呆呆地看着那“靖瑶”二字,“靖”字带着刚强,“瑶”字却是柔美无比,二字合在一起,刚毅中带着秀丽,却又不是大气。
  靖儿满心欢喜,动了唇,却是问他:“为何取这个名字?”
  “瑶”喻指美玉,父皇还特意将靖瑶二字刻在玉佩上,莫非是有什么寓意么?
  少煊的眼底略闪着光,才欲开口,闻得外头苏贺道:“主子,夏大人来了。”
  靖儿倒是吃了一惊,那位夏大人她之前就见过了,也还未来得及问父皇他究竟是谁呢。少煊回眸低声道:“将衣服换了。”说着,他已经抬步出了内室,声音也随之传出,“让他进来。”
  靖儿没有跟着出去,父皇的寝室里也有她的几身衣服,那是以往隔着以备不时只需的,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小心地将玉佩轻放回锦盒里,靖儿找出了一身衣服,伸手解开了身上的侍女服饰。
  外头二人低声交谈着,说的大都是关于父皇的身体。靖儿边换着衣服,边竖起耳朵听着。父皇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这次又因为她的事操了太多的心。虽然她也知道父皇这么做仍然是为了她好,可是她不会答应的。江山是父皇辛苦打下来的,她怎么能让皇位旁落?
  利索地将身上的扣子一个个扣上,外头突然传来少煊的一句“夏玉”,靖儿纠缠着扣子的十指蓦地一颤。她猛地抬眸朝外头瞧去,父皇方才叫那个人什么?
  夏玉?
  靖儿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桌上的锦盒上,里头玉佩上“靖瑶”二字也仿佛变得越发地清晰起来。
  夏玉……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十九章 不叫师公
  里头的珠帘晃动,夏玉不自觉地抬眸瞧去,见换回男装的靖儿从里头走出来。少煊未曾想靖儿会出来,他的眉头微蹙,此刻也再不好说要她进去的话。
  面前的俊俏少年就这样直直地瞧着自己,夏玉的脸色微变,三年前那马背上少年的音容笑貌霎时浮现在眼前。他的衣袍拂动,人已经转过去,他终于想起为何方才在外头瞧见靖儿的时候觉得有种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原来他们真的是见过的,三年前在边疆,他奉命秘密入西凉打探消息,只是那时候见的是靖儿身着男装的样子。
  落在靖儿身上的目光没有收回,夏玉只觉得一阵恍惚,面前之人着女装的样子,他竟一点都瞧不出破绽!此刻竟也觉得仿佛是女装更适合靖儿一些!
  “父皇,他是谁?”靖儿先开了口问。
  夏玉的眸子一紧,父皇?
  “他就是璇玑的孩子?”夏玉忍不住脱口问着,他的声音不大,分明已是确定,却不知为何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靖儿不免吃了一惊,那是母后的闺名,十多年来她甚少闻得有人叫,他究竟是谁,竟敢在父皇面前直呼母后的名讳!
  “大胆!”断喝着,靖儿只是觉得除了父皇没有人可以直呼母后的名讳,母后是属于父皇一个人的!
  夏玉却没有一丝不悦,他似是想起他此次来郢京的目的,如今见着靖儿完好,他心里的那份担忧早就已经放下了。转过头就问少煊:“所以才不让我入宫?”原来皇上根本就没有病。
  少煊的笑里潜着一抹尴尬,此刻也只得点了头:“至于为何,相信你也不必过多的问了。”
  夏玉点了头,那就是西凉的内事了,不是他这个外臣能管得了的。不过只要璇玑的孩子没事,他不管西凉的人为何要扯谎,不管他们是想干什么,与他都没有关系。
  想到此,他不觉抿着唇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也是一扫而空。轻轻舒了口气道:“那我先出去了。”说罢,又朝靖儿看了眼,他的眉头微拧,她该是长得像璇玑吧?只可惜了他不曾见过璇玑之前的样子,想必,也与靖儿一般的出尘。
  夏玉心满意足的笑,转身出去。
  “喂——”
  靖儿欲叫住夏玉,却被少煊拉住了手,听他开口:“靖儿,不得无礼。”
  靖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方才的男子叫母后的名字,父皇竟没有一点不高兴么?
  “他究竟是什么人?”她这离开郢京几天,怎么感觉有很多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少煊不自觉地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这才低声道:“是鄢姜的重臣,亦是你母后的师父。”不顾靖儿眼底的讶然,少煊继续道,“你母后身子孱弱,当年若不是他,也就没有现在的你。这次也是听闻你病重,他才急急赶着进京。”
  “母后的……师父?”还是鄢姜的人,也难怪靖儿以前从未在西凉见过他。
  少煊惨淡的笑:“他也深爱着你的母后。”
  靖儿的心头一痛,固执地开口:“母后只爱您!”
  他似是安慰一笑,他最孝顺的女儿,无论何时都总会站在他的这一边。他握了握她的手叹息:“父皇知道。”有时候他甚至想,倘若当年璇儿爱上夏玉,也许她会过得更好一些。终究是他得了她的爱,没能给她幸福啊。
  靖儿想了很久才打算开口问:“我的名字……”
  少煊释然道:“是为了感谢他,谢他当年为璇儿,为你所做的一切。”没有夏玉,他不会有这么可人的女儿。
  靖儿欲再说什么,心里像是堵着什么,却是再说不出话来。服侍了少煊服药,靖儿才推门出去。
  苏贺在外头守着,靖儿上前就问:“鄢姜的夏大人住在哪儿?”
  ……
  夏玉独自出了院落,却是没有回去住处。他缓步走着,竟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一侧的杨柳已经渐渐地发出了嫩芽,风吹在脸上也多了一抹暖意。
  他来了,哪怕什么都帮不上,也算是尽了心了。
  璇玑的孩子,他原本也是想着有机会能来看看的,如今见了,心里甚是放心。太上皇那么爱璇玑,又怎会亏待他们的孩子?
  夏玉哧的一笑,忽而闻得身后有人唤他“夏大人”。
  回眸,瞧见面前的女子露出欣喜的神色,见他转身,忙疾步朝他走来。
  夏玉竟是愣住了,半晌才皱眉叫她:“思昀?”面前的女子不再似那时候般的稚嫩了,如今一身华贵的衣衫衬得她显得高贵无比,她看他的眸子里却依旧是那种善良的笑。夏玉很是意外,竟会在这里见着她。
  显宇王妃是送了穆太妃出去,回来竟是看见前头有一人,她越看越觉得像是夏玉,开始还不敢确定,此刻见真是他,她竟是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夏大人如何会在此?”她问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先皇后去后,夏玉也回了鄢姜,思昀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却没想到在这里又见了,这种感觉像是让她恍惚中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先皇后还在的时候。
  夏玉笑了笑:“只是来看看罢了。”过多的话他也不想解释了,“思昀,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是啊,她过得很好,她遇上了一个值得她用一辈子去爱的男子。只可惜先皇后没能看到……
  思昀的神色一黯,勉强笑道:“这些年夏大人好么?”
  “好。”
  面前的男子眉宇见染着笑,看得思昀觉得很舒服,她亦是跟着笑,当年夏大人离京,先皇后就是担心他会照顾不好自己,如今见他好好的,先皇后若是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
  与思昀聊了好久,夏玉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
  远远地就瞧见房外回廊出斜倚着一个人,夏玉加快了步子,听靖儿的声音已经传来:“夏大人可叫朕好找。”
  不知为何,瞧见她,像是和璇玑在一起说话般。也许是他们母子的身上有太多神似的地方吧?
  夏玉依言笑着:“不过是遇到一个故人罢了。”
  靖儿心下一哼,也不计较。见他推开了房门,她跟着入内道:“听父皇说你的医术很好?”
  倒了茶给她,夏玉浅声道:“我是你母后的师父。”
  靖儿哧的笑:“师公朕可叫不出来!”他看着也就和父皇一般的年纪,叫他师公从让靖儿想起头发花白的苏公公。想到此,她悄悄瘪了瘪嘴。
  夏玉的心情大好,在她面前坐了,才又道:“那便不叫,急着找我可是有事?”
  自是有事才会找他,大约是因为那“靖瑶”二字吧,此刻靖儿对着这个人心底倒是也没有太多的抵触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开口:“想请你帮我去救个人。”
  夏玉失笑道:“西凉皇宫不是有很多太医么?”
  “不用他们。”靖儿淡淡地说着,父皇还引了杀人去杀完颜宇呢,她有些信不过那些太医们了。可是夏玉不一样,他不是西凉的人,且他对母后的感情很深,一定会帮她这个忙。
  “什么人?”夏玉开始好奇起来,她竟不去找她的父皇,反而来找他?
  靖儿不假思索地答:“我的救命恩人。”这话也不是骗他的,那是实话,不过就是巧妙地掩藏了完颜宇的身份罢了。
  夏玉的眉头微蹙,似在沉思。
  靖儿忙又道:“不会让你白忙,到时候朕好好地谢你。”
  夏玉抬眸瞧她,听她道:“我西凉美女如云,你若是喜欢,只管你挑!”父皇不是说他也深爱着母后么?那她就给他找个妻子,不许他惦念着母后!
  靖儿心里坏坏地想着,母后是父皇的,别的人想都不许想的。
  夏玉当她是要如何谢他,谁想竟是这个?
  他的脸色尴尬,低咳一声道:“这就不牢皇上操心了,我已有妻室,且我答应她这辈子不会纳妾。”
  靖儿的眼睛撑得圆圆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父皇还说他对母后用情至深呢,却也不过尔尔!不过在听闻他说答应了他的妻子这辈子不会纳妾时,又隐隐地有些喜欢面前的人。
  夏玉到底是答应了陪她出城一趟,路上,她忍不住就问他:“那你来西凉你妻子知道么?”
  “知道。”他淡淡的答。
  “那……她知道你为何来么?”
  “知道。”
  “那她知道你曾爱过我母后么?”靖儿不甘心了,非得问到底了。
  夏玉放下了车帘,回眸浅浅地笑,启唇道:“都知道,你还想问什么?”
  他的表情不是骗她的,靖儿很是震惊,她只知道若是换做了她,非得恨死那个心里惦记着别**子的男人不可!目光直直的落在夏玉的脸上,她一咬牙,又问:“那她知道你不爱她么?”
  之前听他说这辈子不会纳妾之时,靖儿曾以为是对他妻子的爱,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却并不是这样。
  他不爱她,绝对不爱。
  夏玉的神色到底有些变了,他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知道。”
  她知道他不爱她,他也知道她不爱他。
  他们两个,不过是同为天涯断肠人罢了。

第四十章 合她口味
  薄奚漓坐在长凳上似是思索,镇子已经安静了大半天了,彼时闻得有脚步声自楼上下来,薄奚漓并未回头,只问:“吃的都送进去了?”
  侍卫行至他的面前站住了步子,神色有些难看,支吾着道:“公子不应声,属下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兴许……还睡着。”侍卫的话语里已经明显听出了迟疑,方才他可是站在外头叫了好多声的,即便真的是睡着了,也该被他吵醒了。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唤,里头却始终安静如初。就像是……像是里头无人。
  侍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薄奚漓却已经猛地起了身,说是休息,如何这会还不醒?他派人上去叫她吃东西也不应声……
  薄奚漓没有逗留,径直转身就要上楼。
  “公……公子!”
  门外传来侍卫惊讶的声音,薄奚漓已经跨上了楼梯,此刻闻得外头之人的声音忙回过头去。见靖儿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急匆匆地自外头入内,薄奚漓显然已经怔住了,他似是猛地想起什么来,又回头望楼上瞧一眼。这才真的确定皇上早就不在房内了!
  靖儿的脸上丝毫未见尴尬,她的脚步未止,行至薄奚漓身侧的时候还听得她笑嘻嘻地说了句:“世子是在等朕回来么?”
  薄奚漓语塞了,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面前二人已经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了。
  夏玉跟在靖儿的身后,他回望一眼,低声问:“这就是显国的世子?”
  靖儿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夏玉顿了顿,却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显宇王的儿子。”
  靖儿的眉心微拧,看来这夏玉对西凉的事情知道的还真不少。虽是未挑明,可是从他方才的语气里靖儿就听出来了,显宇王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的蠢笨真该好好地研究研究。不过眼下,她也没空去想这个,抬手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瞧见完颜宇半躺在床上发呆。
  “醒了?”靖儿顺口问着,仿佛真的就像她不过是去外头待了会儿再次进来一般。搁在边上的吃的他一口未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还能清晰地瞧见袅袅升起的热气,看起来是端进来不久。
  完颜宇的目光对上靖儿的眸子,他愣了下,随即皱眉问:“徐一晟没来?”
  靖儿心底想笑,倘若完颜宇要是知道这几日京中发生的事情就该知道徐一晟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休想跨出行宫半步!况她回去,根本就没去通知徐一晟。
  靖儿还未答话,身后之人蓦地上前几步,定定地瞧着完颜宇开口:“东越五皇子殿下?”夏玉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靖儿口中的救命恩人居然会是东越的人!
  靖儿吃惊地回眸,见夏玉的脸上似有了尴尬,话出口他才记起来,如今面前的男子早已不是什么皇子殿下,他早已是东越的皇帝了。
  完颜宇这才注意到靖儿带进来之人,他瞧上许久,才眯着眼眸:“你是谁?”
  夏玉不免笑道:“六年前我丽淑公主和亲东越时,我们在东越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完颜宇还是个孩子,看着也稚嫩得很,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个与皇位无缘的失宠皇子。可是现在,他终究叫世人刮目相看。
  那场关于东越的内乱,夏玉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是以此刻瞧着完颜宇的目光里,分明就是带了几分探究。
  完颜宇努力回想着那时候的情景,半晌才隐约想起来,他凝视着他道:“原来是夏大人。”
  靖儿未曾想他们二人竟是见过面,她先前还想着千方百计要隐瞒完颜宇的身份呢,看起来倒真是多此一举了。如此想着,靖儿忙笑着道:“原来都是故人,我特意请了他来给你瞧瞧伤势。”那些个大夫都说这几天不能让他下床,可是靖儿却急着让他换个地方,她是要回京的,总不能将他留在这里,她不放心。
  完颜宇的眉梢一挑,轻笑着:“夏大人何时转行行医了?”其实这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叫他不解的是这个鄢姜的重臣出现在这里,西凉就没有人管么?
  夏玉不说话,完颜宇一把将靖儿拉过去,声音沉沉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那是鄢姜王最信任的宠臣!”
  他的语气不善,却是在提醒靖儿对方的身份。靖儿的心头一暖,这完颜宇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气人啊。不过她却是笑起来,声音也不似他那般压着:“还是担心你自个吧!”说着,她已经直起了身子回头,“就麻烦夏大人给他看看。”
  “臭……”
  完颜宇才出了声,见夏玉已经近前,他的脸一沉,把剩下的两个字生生吞了下去。
  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公子可用过膳了?”
  “倒是没吃过什么。”她说着已经朝门外走去,顺便也将回京的事给安排了。
  见房门被关上,完颜宇将置于夏玉指腹下的手抽走,冷笑着道:“鄢姜王的消息还真会灵通,这会子跟着来西凉,东越的江山也难易主了!”鄢姜的丽淑公主当时是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结果到后来,太子并未登上皇位,鄢姜到手的利益也随之瓦解。完颜宇知道鄢姜王看他很不顺眼,是以他也不可能会相信面前的夏玉。
  夏玉微微笑道:“可不是我们王上叫我来的。”这一次他执意来郢京,想必王上还会发怒呢,等回去了他就等着受罚了。
  完颜宇有些吃惊,依旧是不敢信。
  夏玉又道:“不过因为凉皇开了这个口要我来医你罢了。”
  完颜宇觉得好笑:“你怎会听他的!”
  夏玉浅浅地“唔”了一声,轻笑着:“那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
  这句话叫完颜宇不禁愣住了,此刻在夏玉的眼里,薄奚靖竟不再是西凉的皇帝,而是一个孩子。他似是隐约从夏玉的眼底瞧见了一抹慈爱,这种目光他曾经无数次地瞧见过,在他的父皇看他二皇兄的时候。每每那个时候,他都是嫉妒的,因为二皇兄得到的那种父爱是他这一生都从未亲历过的。
  臭小子没有兄弟姐妹,有疼爱她的父皇,还有眼前的——夏大人。
  完颜宇不觉扬了扬嘴角,不知为何,心底盘旋着的竟不是妒恨,羡慕自然是有的,更多的还是高兴。因为曾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让他深深地羡慕,而如今那个人依旧是他羡慕的对象,那种圆满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去亲手破坏的。
  那就好像是另一个他自己的投影,是他想要的那种幸福。
  ……
  靖儿再次回来时,恰巧见夏玉自内室出来,他的双手满是鲜血。靖儿吃惊地问:“怎么了?”
  夏玉却是不以为然地开口:“没什么,有些轻微的内出血,再加上伤口发炎了,我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处。宫里带出来的都是好药,睡上一觉,明早就可以动身返京。”
  靖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他行至桌边去洗手,她还追着过去问:“真的么?”
  他回眸瞧她一眼,轻笑着:“除非他不要命再次把伤口撕裂了。”
  父皇说他医术高明果真就不是吹的!
  “我会好好谢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说。”
  浸泡在水中的手轻轻抹去了血迹,夏玉的声音轻软:“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皇上平平安安就好。”
  靖儿听了哧的就笑:“你们王上听了一定很生气,他定是希望我短命一些。”鄢姜这几年入西凉的眼线不少靖儿也知道,听父皇说,鄢姜王早就对西凉的江山虎视眈眈了,只是苦于没有那个机会。
  许是提及了鄢姜王,夏玉脸上的笑容散了些,神色也认真起来。取了一侧的面巾擦着手上的水渍,夏玉凝视着靖儿道:“如今三国鼎立其实挺好的。”他接着又笑了笑,推开房门出去。
  靖儿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底细细地念着他方才最后的那句话。
  他不过是在警告她,一旦西凉和东越真的打得不可开交,鄢姜必然会趁火打劫。到时候,他们就是渔翁得利了。
  可是,他不是鄢姜的重臣么?完颜宇也说他是鄢姜王最信任的宠臣。他如何会警告她这些话?
  “臭小子。”
  里头传出完颜宇虚弱的声音。
  靖儿拂开了珠帘入内,见他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好渴。”他湿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也不知道那下雨给他用了什么药。若不是实在无力,他决计不会叫靖儿进来的。
  靖儿喂了他水喝,忍不住就问:“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他哼着声:“知道我要将妹妹嫁给你,夏玉我下了狠手了,差点没补我一刀上去。”靖儿白他一眼,他依旧要说,“臭小子你怎的见谁谁不放过?他都能做你爹……”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可就是死皮赖脸要说。
  若不是碍着他有伤在身,连靖儿都想再补他一刀了!
  她咬咬牙,发狠地道:“我可不喜欢大叔,不过若是像你这般娇弱的……倒是合我的口味。你说呢,颜姑娘——”她还特意将“姑娘”二字拖得很长,完颜宇明显被惊到了,整张脸比之前更加惨白。
  因为,他似乎错觉地感觉到他并不是那么愤怒,反而是——隐隐的有些高兴。

第四十一章 春心荡漾
  永城二年,三月初,郢京传出皇帝病危五日后,皇帝的病奇迹般的好了,众人都惊诧无比。闻得人说是来了一位神医,皇帝这才转危为安。
  少煊闻得此事时,只稍稍地皱了皱眉头。其实那日靖儿从别院出去之时他就知道,女儿表了态他是休想拉得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轻缓落在夏玉的脸上,嗤笑着道:“京中来了为神医,是以皇上的病才好了,别人不知道是谁,你说鄢姜王会不知道是谁么?”
  夏玉的眸子一闪,低声笑道:“来的时候就知道王上会生气,如今来都来了,还怕他听到何种传闻么?”
  少煊扶着桌沿的手指微微收紧,半晌,才闻得他轻倦地开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夏玉,只有他们王上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是那时候璇儿还在的时候,在璇儿和他们王上之间,夏玉甚至都能犹豫不决。想到此,少煊不觉又笑了,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时间就像是一把利刃,把一些边边角角都修饰得无迹可寻。
  夏玉却不答,低声道:“你真的让皇上和东越联姻么?”
  突然提及此事,少煊的神色有些异样,他自然不想两国联姻。东越的图谋还是次要的,靖儿根本就不能娶妻。少煊却只道:“此事靖儿心里有数,西凉的事若是交给她,那我就该全权放手。”除非,他把那些权力全都收回来。
  可眼下,女儿的翅膀硬了,他若是和她硬来,说不定还讨不到便宜。
  想到此,少煊颇为无奈,不知是幸事还是哀事。
  既然做父亲的都这般说了,夏玉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关于他自己的那些事,他倒是真的不担心了,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轻呷一口,他与面前之人还不曾这般好好地品过茶。今日,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
  御书房外,今日的天色极好,丞相老远走来,瞧见孙全侯在外头。丞相的脸色微变,忙上前问:“皇上在里头么?”
  孙全点了头,丞相叹着:“皇上大病初愈,怎能劳累?”说着便要上前。
  孙全才想拦着,却见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里头男子墨蓝色的广袖映入丞相的眼帘,他蓦地一震,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苏赢。
  这么早早的,苏赢怎会在此?
  而且——
  还未着朝服……
  丞相的眼珠子撑得大大的,苏赢大约未曾想到外头之人会是自己的祖父,他亦是怔了下,回过神来方打了招呼。丞相的神色似是尴尬,才欲开口问苏赢为何会在此,便闻得里头靖儿的声音传来:“丞相怎的来了?”她见丞相的目光依旧落在苏赢身上,才又笑道,“哦,朕不过是招苏爱卿来问了些事。”
  如此,丞相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半笑着应声道:“皇上该再休息几日,别累着了。”这次突然传出皇上病重,丞相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京中禁卫军的异动叫他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昨儿突然又说皇上的病好了,他先前还是不信的,后来瞧见了夏玉,此刻又见皇上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悬起的心才算放下了。
  只是,想着自己的孙子苏赢,丞相原本放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外头的那些传言他不是没听说过,关于皇上的,关于苏赢的。
  靖儿不顾丞相脸色的尴尬,径直跨步出去道:“朕已经没事了,正好要与苏爱卿过行宫去,丞相无事就先回吧。”也不知怎的,她“病好”的功劳一下子全部归功于夏玉了,靖儿心里愣愣的想着,这夏玉在西凉也算得上名声在外啊。不过既是如此,她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他们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也正好解了她“病重骤好”的谜了。
  正说着,面前的少年已抬步出去,外头孙全上前来低声道:“皇上,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赢朝丞相瞧了一眼,忙跟上靖儿的步子。待行得远了,他才低声道:“皇上怎还敢让越皇回行馆去?”
  靖儿的凤目微眯,眼底闪着犀利的光,只听她猝然笑道:“苏爱卿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在行馆也谅那清雅公主不敢怎么样。否则她也不必千辛万苦地引完颜宇出城去诱杀他了。
  苏赢抿着唇,半晌不说话。
  靖儿斜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浅笑,今日传他来,不过是怕这次的事累及到他,不过看起来,他们的运气都不错,苏赢依旧安然无恙。
  马车已在宫门口候着,孙全扶靖儿上去之时,见孟长夜正与守城的副将说着话。**令虽撤了,孟长夜却还是有很多事要处理的,此刻见靖儿看着他,他忙上前来行了礼。顺道问:“皇上要出去?”
  靖儿“唔”了声,笑道:“去行宫瞧瞧,孟叔叔可真忙。”
  孟长夜依旧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的声音有些低,却是一字一句清楚得很:“属下怎有皇上忙,想必这几日,苏大人也不曾闲着。”语毕,他的虎躯一挺,退至一旁道,“属下不打扰皇上了。”
  车轮缓缓滚动起来,行了一段路,靖儿忍不住掀起了车帘,瞧见外头坐在马背上的苏赢一脸的愁云惨淡。靖儿不禁哧的一笑:“苏爱卿愁什么?”
  苏赢蓦地回神,他握着马缰的手指悄然紧握,谨慎地开口:“皇上,孟将军知道。”
  他只说知道,究竟孟长夜知道什么,靖儿早在孟长夜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心中了然了。看来他也没有父皇口中说的那般蠢笨,他心里清楚得和明镜似的。孟宁偷令牌的事他知道,孟宁将令牌交给苏赢的事他也知道,可是……他为何不阻止?
  孟长夜不是最忠心于父皇的么?
  靖儿的心里怔怔地想着,见苏赢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惹得她不禁笑出声来。
  “皇上怎还笑得出来……”
  靖儿就是想笑,孟长夜想捅这个娄子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归根结底,这次的事,她还是要谢谢他的。
  那——就给孟宁找个好夫婿吧。
  望着苏赢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犀利无比,人选……她倒是觉得苏爱卿不错。
  苏赢被她看得一阵心悸,支支吾吾地问:“皇……皇上为何这般看着微臣?”
  “哦,朕在想春天到了,苏爱卿心里就没点春心么?”
  靖儿若有所思地说着。
  苏赢的心头狠狠一震,像见了鬼似的瞧着眼前那年轻的帝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2:25
第四十二章 只为男子动心
  高高升起的艳阳忽而又被一大片白云遮住,房檐下的光线看着越发地暗沉。徐一晟端着清粥入内,瞧见半倚在软榻上的完颜宇正要起身。徐一晟忙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搁下,过去扶了他道:“公主来了,等着见您。”
  那张脸色冷峻得泛着寒,却是听得他笑:“是么?难得她还想着来看朕。”昨夜他回来时,就听徐一晟说清雅派人在他屋外走了几遭,大约是瞧着没有动静,她也不敢乱来吧?
  隔了一夜仍旧是没有动静,她到底是忍不住了。
  “您要见她?”徐一晟踌躇地问。
  完颜宇的目光淡淡地扫向门口,太阳已从云中探出来,外头明亮的光线清晰地将那抹身影投影在房门上。他略笑着,回身过桌边坐了,低声道:“不见。”
  简单的二字,叫徐一晟也松了口气。清雅公主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她不会不清楚,怎还厚着脸皮来见皇上?她该明白即便他们现在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皇上心里有了刺,是不可能心无芥蒂的。
  况且她于皇上而言,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端进来的粥已经被小心推至面前,完颜宇伸手握住了勺子,吩咐着徐一晟出去传话。
  ……
  靖儿与苏赢到行馆外头时,瞧见孟宁正好也赶着来。她去宫中的时候听宫里的人说皇上来了行馆,她急急忙忙就来了。此刻见靖儿下了马,她立马飞奔着来,呼着叫:“皇上!”
  自京中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后,孟宁还是头一次见着靖儿。看靖儿一切都好好的,孟宁揪起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几日来的愁云惨淡也散去了,她冲着靖儿就笑:“皇上病好了,我也放心了。”靖儿分明就没病可她还是谨慎地这般说,众人心知肚明,谁也不挑破。孟宁瞧见站在靖儿身后的男子,她随即又礼貌地叫了声“苏大人”。
  靖儿亦是几日未见她,见了孟宁心情也大好,回头又想起路上念及之事,开口便道:“这次的事朕还不曾好好地谢谢你呢。”
  孟宁笑嘻嘻地道:“也有苏大人的功劳。”
  靖儿点着头:“不必你提醒,朕都记着,到时候一并赏!”她说着,回眸睨视了苏赢一眼,却见他的目光有些躲闪,脸色也不似来之前的那般坦荡。靖儿的眉头微皱,又闻得孟宁问她:“皇上怎的一大早的来了这里?”
  经她一问,靖儿才想起来的事,此刻也不顾苏赢的脸色,转身入内道:“来瞧瞧越皇。”
  说是找完颜宇,想必就是有事。孟宁识趣地开口:“正好我娘去别院陪王妃了,我先去过去那边。”她走了几步,忽而又道,“皇上可要尝尝我娘酿的梅子酒?”
  靖儿的唇角扬着笑,话语也是暖暖的:“你一会儿去找孙全。”
  她的话,说得孟宁的心情越发地好了,脸颊红彤彤的。
  苏赢愣愣地瞧着孟宁的背影,这孟小姐率真得很,京中那些闺秀的没法与她相比的。怕是没有哪位小姐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跟男子示好吧?
  方才皇上分明是应了。这样的皇上,让人瞧着是再正常不过了。
  苏赢的内心仿佛是松懈了下来,却又似冥冥之中有着一抹失落。
  那一刻,他自己竟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是这样。
  待他回神时,瞧见面前之人早已远去。苏赢猛地吐了口气,暗自责怪自己的胡思乱想。
  ……
  卧室中,完颜宇微蹙着眉头发了呆。在城外的几日,虽是身处凶险之地,此刻回想起来竟是叫他有些怀念。有人救他,照顾他,细细想着,那双手柔软绵绵,竟似女子的柔荑。
  手不自觉地一颤,只听的“当”的一声响,完颜宇惊觉回神,才知是手中的勺子狠狠地撞到了碗口。他不自觉地抬眸抚上胸口,迫使自己将那些纷乱的心绪压下去。
  他以为回来了,有徐一晟在身边照顾,那些令人恼怒的东西就该从他的脑中散去的。谁知仍然是时不时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可是徐一晟亦是男子,他与他在一起哪会生出那种污秽的念头来?
  “一晟!”他咬着牙叫。
  门被推开了,完颜宇继续说着:“一会你入宫去,告诉他朕明日要回东越。”
  随着珠帘轻撞,靖儿的声音已经传来:“你那么急着回去作何?”
  完颜宇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靖儿,他显然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拉长了脸:“你来做什么?”
  靖儿上前,自顾坐了,认真地瞧着他:“你现在的样子上路车马劳累,是真的打算将东越江山拱手相让么?”她是真的想关心一下的,只是不太习惯说关心的话罢了。
  完颜宇的表情奇怪得很,将手中的勺子一搁,径直起了身道:“无事就回宫吧,既是来了,也就不必要一晟专程入宫一趟了。”
  靖儿跟着站了起来:“喂,完颜宇你说真的啊?”
  “真的。”他背过身,沉沉地答。
  “可你的伤未好……”
  “没什么事,夏大人的医术好的很。”他适时地接过她的话,“我是东越的皇帝,不适合待在这里太久。”
  话虽这么说,可也不急这一时吧?
  靖儿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唇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说的对,他是东越的皇帝,的确该早早地回去的,她也没借口再留他在这里。
  半晌,靖儿才又开了口:“那明日便和夏大人一道走,路上好有个照应。”
  正好夏玉要回鄢姜,总有一段是同路的。
  面前之人闷闷地应了声。
  ……
  苏赢在外头候着无趣,转身就往后边院子走去。
  那花圃里的花开的还并不十分的灿烂,倒是已经初初瞧见了那炫彩的预兆。苏赢不禁立于其前,凝眸直直地瞧着。他的脑中竟是想着皇上对越皇怎的这般上心?
  越是想,苏赢就越觉得皇上所表现出来的不正常……
  可,方才对着孟小姐的时候,皇上又分明是正常的。
  苏赢猛地一摇头,他似是有些糊涂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苏赢本能地回眸,瞧见那黄衣侍女已近前,她朝苏赢规矩地福了身子,而后道:“我家公主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苏赢的眸中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见面前的侍女已退至一旁道:“您请。”
  ……
  完颜宇不言语,靖儿又道:“我一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明日我亲自相送。”回来后,清雅公主的事完颜宇也不再提了,看他的样子,是会把公主带回东越了。不过此刻,让靖儿想得最多的,竟也不是公主的事了。
  倒是不想,完颜宇突然开口:“不必送我,走有什么好送的。倘若他日我来,不管你多忙也要来迎我。”
  他的话说得靖儿一怔,她痴痴地问:“怎的你还会来么?”
  这话音甸甸的落进完颜宇的心头里去,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完全就记不清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些什么。走了自然就再不来了,他也发了誓,有生之年绝不犯西凉分毫。
  他们之间还会有交集么?
  没了,一定就没了。
  完颜宇心里狠狠地想着,又是笑起来,听着甚至得意,像是一下子摆脱了什么让他恨不得退避三舍的东西一般。
  他动了唇,那句“不会来”竟是如何也说不出口。怎的他的心里还真的想着要来么?完颜宇觉得有些惊悚了,三百里疆土说还就还了,不过是简单的三个字罢了,他怎就说不出口呢?
  在心底费力地酝酿着,才要用力喊出来,忽而闻得身后的人被人撞开。清雅公主的侍女急急冲进来,身后徐一晟喊着“大胆”也未能拦住她,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凉皇陛下他……他把公主……把公主……呜呜——”侍女说着就哭了起来。
  完颜宇吃了一惊,靖儿的脸色大变,不待完颜宇开口,她就直直地问:“你说朕把公主怎么了?”靖儿的眼底冒着火,侍女未说完的话她却知道什么意思。她人都在这里,如何对公主不轨?再说,她也是女子,女子如何对女子不轨!
  这清雅公主要冤枉人也好歹动动脑子!
  底下的侍女原本还是委屈地哭着,听得靖儿如此说,她的身子猛地一怔,随即挂着泪珠抬头看着靖儿。靖儿睨视着她,冷冷的笑:“朕倒是想知道朕把公主怎么了?”
  侍女彻底僵化在了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完颜宇的话沉得可怕:“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侍女却是“哇”的一声又哭出来,颤抖着身子道:“凉皇陛下在此,那……那潜入公主房内之人是谁?”
  完颜宇紧蹙了眉,靖儿的眼眸一撑,蓦地想起了苏赢的脸!
  底下的侍女哭得冷汗涔涔,来西凉之时她与公主跟在队伍后头,根本没看清过苏赢的脸。她只知今儿西凉皇帝来了行宫,还以为苏赢是皇帝!
  侍女的心乱乱的,靖儿疾步出去,朝后苑清雅公主的别居冲去。完颜宇自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瞧着底下的侍女冷笑,清雅心里想的什么他大约是知道了。
  侍女已经连滚带爬地跟着冲出去了。
  靖儿到了门口,也不等人通禀,一脚就将那房门踢开了。直直地进去,瞧见绣床上的女子轻拢着身上的衣衫,一侧的香肩还半露着,一张可人的脸哭得梨花带雨,张口就叫:“皇兄……”只二字,她又猛地怔住了,计划似乎和预计的有了点点的差别,只因来的并不是完颜宇,竟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清雅只愣了一下,便听得冲进来的侍女道:“公主,凉皇陛下来给您做主了!那闯入您闺房的淫贼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侍女两句话点醒了清雅公主,她的心思一转,立马明白过来。全怪今儿她叫绿儿出去了,她当日是见过苏赢一面的,但是今日的黄衣侍女却是不认得苏赢,是以才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
  此刻见靖儿依旧瞧着自己,清雅公主不禁惊叫一声,慌忙裹紧了自己的身子。
  靖儿的眉心一拧,嗤笑着想她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苏赢这会才微微清醒过来,他只记得他跟着侍女来了清雅公主的住处,才进门,闻得一阵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侧脸就瞧见了身侧的清雅公主,随即又瞧见站在床前的靖儿,苏赢的脸色骤变,猛地坐起来:“皇……皇上……”被褥从肩上滑落,苏赢才发现自己竟是未着寸缕!他猛地一怔,似是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不管前因是什么,眼下就是自己与东越公主在一起,被皇上捉奸在床!
  清雅公主瞧见靖儿大步上前,她哭得越发地汹涌,见靖儿的手伸过去,却是捡了苏赢的衣服盖住他的身,沉声道:“穿上。”
  这个清雅公主想做什么,靖儿自然也明白了。清雅公主深知完颜宇对她的厌恶,知道这次完颜宇不死,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可西凉的靠山没靠上,作为西凉皇帝的她甚至都不曾见过清雅公主。她等不了,只能自己出手。只要她成为西凉皇帝的女人,还怕西凉不保护她么?
  “皇兄!”随着一声惊呼,清雅公主已经从床上跳下来,裹着被子就跪在刚进来的完颜宇的脚边,哭着道,“皇兄你可要为清雅做主啊!”
  完颜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这般直直地看着底下的女子。
  徐一晟小心地扶着完颜宇,他的脸色倒是难看得很,公主设计这一出戏只为了自保,这一点所有的人都清楚着。
  清雅公主凄凉地哭着,她的眼底却是丝毫瞧不出悲伤的味道。那瞧着完颜宇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松懈的味道,即便与她“上床”的不是西凉皇帝,可只要是西凉的人,完颜宇就不可能不管。
  那事关东越的颜面,完颜宇即便心里恨她,面上也不可能会放任西凉的这种“恶行”。
  这件事要解决,眼下只有两种办法。
  一是杀了那“玷污”公主的人。不过此人既能出现在行宫,必然是西凉皇帝的宠臣,西凉皇帝会舍不得。
  二是西凉皇帝退一步,将她赐给床上的男人。清雅且不论他是谁,她这一次是不必回东越了,完颜宇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赢已经匆忙床上的衣服,他跪在靖儿的面前,俯身道:“微臣有罪。”这一次是他太大意了,才给了对方一个污蔑西凉的借口。
  靖儿的脸色极其难看,杀了苏赢是她做不到的。别说苏赢是她满意的臣子,他的背后还有整个苏家。可是“玷污”公主的男人既是活着,只能娶了公主以平息东越的怒意。尽管完颜宇怒的并不是苏赢,而是清雅公主,但是靖儿却不得不再那二者中做出选择。
  看来清雅公主知道完颜宇会收拾她,是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着他回去了。
  可这样的女子指给苏赢……
  靖儿的眸光一沉,那也太委屈她的苏爱卿了!
  完颜宇说的还是对的,像清雅公主这样的人就该待在冷宫里,叫她永世见不得天日才好。
  她随即清冷一笑,回身凝视着瘫软在地上的女子,开口道:“朕会择了吉日迎娶公主入宫。”若是连她都不介意要一个不干净的人,东越更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在场众人却是个个都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儿。
  清雅公主的唇角在僵了会儿后,终是微微扬起。嫁给谁都无所谓,她只是不想跟完颜宇回去。没想到她的侍女弄错了人,她却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完颜宇黑着脸,几乎是愤怒地看着靖儿。
  来西凉的时候是千方百计要西凉皇帝娶他东越的公主,而现在他不想臭小子娶他这个狡猾的妹妹了,没想到这臭小子竟是自己破了口!
  他心里千万个不愿,此刻却是连一句拒绝的话也不能说。
  因为他还是东越的皇帝,西凉已经给足了东越“面子”,他还能说什么?
  苏赢的眼眸死命地撑大,方才短短的时间内,他想过皇上或许会杀自己,或许连苏府也未能幸免于难,或许皇上会下旨要自己娶了清雅公主,可他唯独没想过的,就是皇上会选择自己去娶公主!
  他的心头跳得厉害,此刻竟是什么也不顾,咬牙道:“皇上,微臣没有对公主不轨!”
  靖儿的双眸一阖,斥道:“闭嘴!”人证物证俱在,凭苏赢一张嘴就根本没用的。
  苏赢却还是要说:“是公主派人请微臣来此,微臣入内就被**迷昏了过去。微臣不可能会对公主不轨,只因微臣……微臣只为男子动心!”他低着头,胸膛一起一伏略显了急促,他以为这种话他至死都是说不出来的,可是原来那在他生命力根深蒂固的防线要踏破竟也是这般容易。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苏赢心里不会不明白。明日,整个郢京的人都会知道,然后会传遍传天下。
  丞相的嫡孙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苏府百年声誉会被他毁之殆尽。
  可是那一刻,苏赢想的并没有那么多,他只想着皇上不能娶这种女人,只想着他闯下的祸事不能叫皇上给他收拾。

第四十三章 他嫉妒了
  清雅公主的美眸瞪得几乎快要掉出来了,她身边的黄衣侍女也是惊讶无比地看着苏赢。千算万算,谁也想不到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竟是个断袖!
  屋子里外的下人们个个都露出错愕的神情,离得远的开始低下头窃窃私语起来。都说丞相的嫡孙玉树临风,是众多女子青睐的对象,可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
  真真是叫人唏嘘啊!
  完颜宇在震惊过后,他整个人就怒起来了。一把推开了徐一晟的手,他的声音低沉:“凉皇就先请回去吧,东越的内事也不方便你们在场。”
  靖儿知道依他的性子必然会动怒,不过她也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她急着问苏赢到底怎么回事。
  里头除了完颜兄妹,徐一晟和黄衣侍女,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房门被小心地带上,此刻的清雅公主也不哭了,脸上有的再不是装出来的委屈,而是掩饰不住的悲哀。算计了那么久,终是抵不过老天爷给她开的这个天大的玩笑!
  “完颜一族没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完颜宇瞧着她冷冷地说。
  清雅的嘴角牵出了一抹冷笑,却是没有说话。如今他说什么都可以,到底是她败了,彻底地失败了。
  完颜宇的声音沉着怒:“去收拾了东西回东越!”
  黄衣侍女被吓得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小小的身子缩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看公主,又看看盛怒的皇上,整个人开始不住地哆嗦。
  清雅公主蓦地抬起头来,含泪望着完颜宇,痴痴地笑:“还记得出嫁半年就去了的三皇姐么?三皇姐也是不得父皇疼爱的,所以就那么草草地嫁了人,听说驸马对她也不好。最后就那般凄凉地去了。父皇听到那消息,连半滴眼泪都不曾掉过,就那样冷漠地点了点头说他知道了。你曾问我当年为何要背叛你,因为我不想和三皇姐一样!不想走她的老路难道我错了么!”说至动情处,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滚出来,一颗颗落在地上。
  曾经的五皇兄很疼爱自己,可是他也不得父皇的宠爱,日后那皇位也不可能是五皇兄的。她不过是个无宠的公主,到时也是被随便指婚出去的,驸马是怎样的人不是她能选择的,今后的生活如何亦不是她能掌控的。可是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害怕走皇姐的那条凄惨的路。
  所以她帮了当时呼声最高的二皇子,只希望等他荣登帝位后,能给她一个幸福的生活。让她选择她的夫婿,得到她想要的那种爱情。
  五皇兄在外头逍遥的时间长,可她在宫内看惯了那些无宠之人的悲哀下场,她是真的怕了,拼命地想要改变自己的未来。
  徐一晟满脸的愤怒,此刻竟也不顾身份,咬牙道:“就因为这个公主竟背叛皇上,还想杀害皇上!”
  清雅瞧也不瞧他一眼就呵斥着:“闭嘴,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话才落,只听得“砰”的一声,原本放在桌上的茶杯被完颜宇狠狠地掷在地上,他阴沉着脸色,胸膛里蕴藏着盛怒。清雅公主却不惧地笑起来:“可到头来怎么样?原来皇兄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纵然清雅有手段又如何,你不照样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像当年父皇对三皇姐一样对我!明知我不愿意还要我嫁给西凉的皇帝!现在我愿意了,你倒是不悦了!”
  完颜宇往前一步,伸手就掐住了清雅公主白皙的脖子,他的眼底闪着光:“再多说朕会杀了你!”
  清雅闭上了眼睛,惨淡地道:“杀吧,我知道你老早就想杀我了。”从她引了二皇子的人去杀他起,他就想杀了她的吧?勉强留着她的命,也是心存了恨意的。
  侍女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一句求情的话也不敢说。
  完颜宇手上的力道加大,清雅公主的脸色渐渐地变成了青紫色,可他还是不放手。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掐死了她!
  他防着那些兄弟们,倒是不想连他以往最疼爱的皇妹也在暗处算计着他!
  叫他怎能不恨不怨?
  手臂颤抖起来,手指冰凉。完颜宇到底是松了手,清雅公主咳嗽着,见他行至门口,她却忍不住道:“皇兄的手上都沾了那么多的血,竟还怕再多一个么?”
  门口之人没有回眸,他定定地答:“只是不希望你死在西凉。”
  清雅公主一阵错愕,随即她嗤笑着:“夺下的疆土还了他,还不许我死在西凉,莫非皇兄也与方才那位大人一样成了断袖不成?”
  完颜宇扶着门的手指不自觉地一紧,他只侧脸瞧了徐一晟一眼,低声道:“给朕看着她,朕要她活着离开西凉。”
  “属下遵命。”徐一晟扣紧了腰际的长剑沉沉地应下。
  自从清雅公主背叛皇上开始,徐一晟就很厌恶这个女子。皇上对她有多好,竟不及她的一个念想么!方才她居然还说原来皇上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她怎知道当年皇上是如何熬过来的?
  每回想起这个,徐一晟心里就特别的恨。
  门被拉开,面前的身影却是一个踉跄。徐一晟忙扶他一把,见他略摇了摇头道:“朕没事,你就在此守着。”
  ……
  靖儿等人出去之时,孙全早已命人收拾出行宫的一间厢房。
  内室已经点起了熏香,靖儿与苏赢一道入了内。
  靖儿早已是忍不住,劈头就骂:“你脑子被驴踢了不成,那种话如何能胡乱说!”
  苏赢抚袍就跪下了,低头道:“皇上如何能娶她?那东越公主心思狡诈,配不上皇上。”
  靖儿心里全是怒,愤愤地道:“那又如何?朕娶她不过是用花轿将她从行宫抬去了冷宫罢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说那些话的后果是什么!”所有的后路都已经想好了,偏偏苏赢这个傻子竟会说出那种话来!靖儿快被他气昏了,恨不得一个拳头打过去,好将他打打醒。
  听着靖儿怒不可遏的语气,苏赢此刻的心里却并不怕,也不后悔,反而是隐隐的有些高兴。原来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要杀他,或是要他娶清雅公主,这些就够了。
  他俯下身去,低声道:“恳请皇上恩准臣辞官吧。”
  “朕不准!”靖儿几乎跳了起来。
  “微臣是是非之人,怕污了皇上的名声。”
  这话说得靖儿哈哈大笑起来,瞪着他道:“你怕污了朕的名声?朕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朕娶清雅公主才不惜编出那样的谎言来,既是谎言还不好办?等东越的人回去,朕就给你指一门婚事,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她也正好想给他和孟宁赐婚的,如今不正是绝佳的机会么?到时候东越的人都回去了,谁也不会再来追究此事。
  苏赢依旧低着头,他的目光怔怔地瞧着底下,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启了唇道:“微臣,没有说谎。”
  他不想让皇上指婚,都已经到此种地步了,他怎还会忍心去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谁跟着他都不会幸福的。
  靖儿先前还笑着,此刻满脸的笑全部僵在了脸上,她的眸子不自觉地撑大,死死地盯着底下之人。
  他说什么?不是说谎!
  “苏赢!”靖儿上前一把就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狠狠地瞪着他看,“是谁?”
  靖儿还记得他们初见的时候,她骗他说自己是断袖,苏赢这个傻小子还吓得脸色惨白的。是以靖儿如何也不会相信苏赢会是断袖,她只信苏赢是怕他不是断袖的谣言被攻破后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以宁愿把自己沉在日后他人的口水中也不肯说一句自己是扯谎的话。
  苏赢的目光有些躲闪,他怎能告诉皇上那个让他动心的男子是谁?
  靖儿则是断定了根本没有其人,是以问得越发嚣张:“既是你的心上人,那就告诉朕他是谁!”
  “请皇上别逼微臣!”他受不住,只得吐出这样一句话。
  靖儿越发地生气,觉得苏赢就是一头顽固不化的倔驴!她是手一松,他又跪下去:“微臣叫皇上失望了。”
  靖儿正在气头上,此刻还听他这般说,咬着牙就道:“那就给朕跪着,何时想通了再让人来禀报朕!”
  接着,闻得“啪”的一声,靖儿疾步出去,狠狠地将房门甩上。
  里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赢缓缓抬眸,他的嘴角是无奈的笑。难道要他告诉皇上,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皇上么?他若是说了,日后他们又该如何面对,皇上今日还约了孟小姐,皇上到底与他是不一样的。
  孙全见靖儿气愤地出来,才欲跟上,便听她生气地道:“谁也不必跟了!”
  她心里气得很,脚下的步子飞快。
  身后众人自然不敢跟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消失在面前。
  靖儿心里还想着苏赢怎就那么糊涂,却闻得前头九曲桥上两个宫女就交头接耳地说着方才在清雅公主别居里发生的趣事。
  “真想不到啊!”
  “是啊,你说苏大人怎是会是那种人啊!”
  “哎,平日里见苏大人来,我都很想上前与他说上几句话呢!”
  “可不是!”
  两个宫女遗憾地说着,言语间又隐隐地夹杂着一抹鄙视的味道。靖儿的心头一怒,疾步上前拉过其中一个宫女就一巴掌扇了上去。厉声喝道:“再乱嚼舌头看朕不好好地收拾你们!”
  两个宫女一见是皇上来了,个个吓得白了脸色,慌忙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奴婢知错了,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她们颤声哭着,靖儿才欲再说话,便听完颜宇的声音自前头传来:“纵然你堵得了一人之口,又如何去赌天下悠悠之口?全都杀了?那是暴君所为。”
  靖儿一愣,不自觉地抬眸,瞧见完颜宇就那般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身后不见徐一晟,前后只他一人,穿着白衫,整张脸亦是苍白如雪。
  半晌,靖儿才骂着“滚”,那两个宫女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逃得无影无踪,生怕皇上又记仇起来,将她们再抓回来。
  靖儿没有往前,她与完颜宇就这般遥遥对望着。
  她的眸中暴跳着怒火。
  他的眼底沉溺着哀伤。
  她终是开了口:“你妹妹做的好事!”
  他的神色一黯,启唇道:“不把清雅指给你的苏爱卿不就完事了?”完颜宇敢打赌,若是她那样做了,也许苏赢不会站出来说那些话。
  靖儿冷冷地道:“她不配!”
  好一句“她不配”!完颜宇嫉妒了,彻底地嫉妒了。靖儿没有那般做,因为她觉得清雅不配做苏赢的妻子,甚至是闻得宫女的议论声她都会那般愤怒,可见苏赢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完颜宇的心里难受得紧,就像是原本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之间被别人染指了一般。
  可是,臭小子又岂是东西?
  完颜宇急促地呼吸着,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是以脱口就道:“清雅再不济也是我东越公主,竟还不配他区区一个新科状元了?还是臭小子你受不住那苏爱卿玉树临风的样子,对他动了心?”
  完颜宇一开口准没好话,靖儿心中也负了气,睨视着他道:“就算是又如何?你有空管我西凉的事不如多去管管你东越的人!你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完颜宇的脸色大变,可是靖儿又说得对,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的?她喜欢谁,又与他何干?
  可是,为何听到她说对苏赢动心,他的心就那么难受。即便知道她说了赌气的话,他还是难受。就像是被一条大蛇狠狠地缠住,每呼吸一次就被缠得更紧。
  完颜宇再是不说一句话,猛地转了身就走。直到行得远了,再是看不见身后的人,完颜宇才颤抖着身子扶住了一侧的墙壁。伤口痛得紧,额角是一片的冷汗涔涔。
  对她来说,苏赢是她的宠臣,她会宠着他护着他,他完颜宇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外人……
  呵,他冷冷的笑,可是就是嫉妒了。
  不远处,他瞧见西凉的丞相匆匆走过,必然是为了苏赢的事。这次的事不好收场了,可是完颜宇却有些羡慕苏赢,出了天大的事,可苏赢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会帮着他。完颜宇的神色黯淡,他若是和苏赢换个位子,再难的事也不怕了。

第四十四章 赐婚圣旨
  “皇上。”孙全悄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又小声道,“苏大人被丞相带回府去了。”
  靖儿本是坐在桌边发了呆,此刻闻得太监如此说,她才低低地应了。苏赢这会回去可没好果子吃了,丞相那般守旧的一个人,得知自己的嫡孙竟是个断袖,指不定如何罚他呢!
  孙全见她不说话,他又道:“这是孟小姐给您留下的梅子酒。”
  靖儿的眉头微蹙,她似是恍然大悟,猛地才想起来竟是将孟宁的事给忘了!蓦地跳了起来,脱口问:“她回去了?”
  孙全叹息着点头,夜里清寒得很,孟小姐在亭子里等了皇上多时也不见皇上过去,自然就回了。
  “那她说了什么不曾?”此刻才想起孟宁来的靖儿心里觉得愧疚了,该是早早地派人去通知她的。
  孙全摇了头:“只说要将这些梅子酒留给皇上,让奴才转告皇上,这些酒味道还与以往的一样好。”
  孟宁的性子像极了她的父亲,温婉得很,从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初见苏赢之时,靖儿便想着到底给孟宁无色了个好夫君,谁知到头来竟成了这样!
  想起苏赢,靖儿又生气了。重重地回坐了,方道:“给宁儿送件披风去,路上别着凉了。”这个季节冷热交替着,一步小心准病了。靖儿只想着孟宁走得不久,便道,“孙全,你亲自走一趟。”
  太监并没有应下,他迟疑着,鼓起勇气道:“依奴才看,披风就不必送了。”
  “为何?”靖儿的眼眸一眨,定定地看着他。
  孙全的脸色有些奇怪,他略低下头,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皇上深知自己的身份,可孟小姐眼里,皇上终究还是皇上,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他恭敬地说着,语气也显得颇为从容。
  靖儿的眼底升起一抹讶异,半晌才见她回过神来,她脱口道:“你是说宁儿她对朕……”靖儿的心里吃惊,不免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盯着桌上的梅子酒,久久不能回神。
  孙全心里喟叹,皇上是个聪明之人,却在感情一事上还未成熟。她觉得她待孟小姐有如姐妹,孟小姐心里也会有这样的感觉么?孙全是旁人,那些皇上注意不到的,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孟小姐那看皇上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
  “皇上的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自是不曾在意……”孙全看靖儿的脸色变了,只得好好地劝上一句。
  靖儿不禁苦笑一声,孙全的话让她瞬间意识到原来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再不是毫无忧虑的孩童。确如孙全所言,她一心都在西凉的江山上,儿女私情,她甚至想都不曾想过,也更不会去想孟宁对她感情的细微变化。
  靖儿忽而又想起那时候完颜宇说派人去孟府提亲,孟长夜还应了。扶着桌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是否孟长夜早就觉察到了?
  她颓然地笑,只她一人迟钝了!
  她因为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孟宁又是对自己好的,她不过是想对孟宁更好一些,原来也是错了。
  靖儿的心情忽然就郁闷至极,何时她对人好也是不能了?
  这般想着,她竟也觉得有些委屈了。
  湘寻正巧端了热水进来,见里头二人的神色都有些奇怪,她便笑着上前道:“孙公公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别信他的,孙公公最会恼人了。”说着她已经上前,放下了水盆过来扶靖儿道,“皇上洗洗该歇息了。”
  靖儿任由她伺候着,见湘寻跪下去小心地褪下她的御靴,靖儿忍不住开口道:“湘寻,朕待你更好一些,你会不会喜欢上朕?”
  这句话把湘寻吓得不轻,她的笑也僵得脸上,半晌,才听得她道:“皇上别和奴婢开这种玩笑,奴婢知道您是谁,怎会生出这种念头来?”
  她的声音轻轻的,大约已经从那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靖儿哧的笑,是啊,湘寻知道她的身份,怎会有那样的想法?
  才说着,外头怜羽进来,靠近了,靖儿还觉得出她一身的寒气。她已开了口:“皇上,孟将军来了,急着见您呢!”
  一听是孟长夜,靖儿还以为孟宁回去的时候出了事。
  “快传!”
  湘寻见她猛地站了起来,忙扶住她,皱眉道:“皇上小心点儿!”水花都溅了出来,沾湿了明黄色的御靴,怜羽轻呼了一声,忙找了干净的来替她换上。
  孟长夜是换了朝服来的,满身的夜露。
  靖儿在瞧见孟长夜的时候,虽是愣了下,倒是也松了口气。入宫来面圣,孟长夜还能有时间换上朝服,证明孟宁应该没事。她过去坐了,才道:“孟叔叔这么晚了有何要紧的?”既不是孟宁出事,靖儿的心态也平了。
  孟长夜阴沉着脸,起了身跪下道:“末将是来请皇上给宁儿赐婚的!”
  赐婚?这么晚?
  靖儿在震惊之余,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孟长夜必然是知道今夜孟宁入宫的事情了,还知道她们“约”在了花前月下……作为父亲心中想的是何,靖儿大约也知道了。
  她上前亲扶了他一把,随即道:“宁儿的婚事朕心里记着,必会给她指一门好的婚事。”
  孟长夜却道:“不怕皇上笑话,前阵子有位姓颜的公子派人来府上提亲,末将也应下了,只是那位后来那公子派人来说要先回一趟江南老家,末将想着,不如皇上先下旨赐婚……”
  靖儿的神色一僵,什么颜姓公子,好个完颜宇,又来这一套!
  孟长夜还真信那人是要回什么江南老家,他此刻来找靖儿赐婚,不过是等不及,怕孟宁越陷越深。
  见靖儿不说话,孟长夜又道:“皇上先下旨赐婚了,等颜公子回来,正好与宁儿完婚。”他说得急切,就是担心此事脱得太久会害了孟宁一辈子。
  靖儿再是忍不住,脱口问:“孟叔叔真的觉得那姓颜的会来娶宁儿?”完颜宇那个混蛋,掺了一脚就滚蛋了,让她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靖儿不知道孟长夜是真的憨直,还是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就头脑发热了?完颜宇说什么就是什么!
  孟长夜果然还没听出靖儿语气中的异样,他还是点着头道:“那位公子听着身家清白……”
  “孟叔叔就不曾去查过他?”靖儿脱口问着。
  孟长夜一阵尴尬,老实地答:“还不曾。”
  “是没有这个时间吧!”靖儿冷笑着,“孟叔叔也不必急,朕难道会害了宁儿么?日后也不传她来宫中便是,你若是不放心,朕将她的令牌收了!”
  话都说至这种份儿上了,孟长夜再蠢也该明白了。他铁青着脸色,他与楚灵犀本来就一直担心的事,眼看着就要发生了,如何能不急?
  皇上虽如此说了,可他那女儿会听么?
  突然收了她的令牌,还不得闹翻了天?
  是以孟长夜心一横,还是开了口:“末将先替宁儿谢了皇上,皇上既也存了这个心,赐婚也不过早晚的事。末将觉得那颜公子挺不错的,恳请皇上下旨吧!”孟长夜了解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女儿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有叫皇上赐婚,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头。也正好让她知道皇上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
  孟长夜还在心里怔怔地想着,闻得靖儿的声音传来:“你以为那颜公子是什么人?”
  孟长夜一惊,不觉答:“他的仆人说是江南颜氏绣坊的公子……”
  此刻若是完颜宇在场,靖儿怕自己会恨不得忘了完颜宇的身份狠狠地揍他一顿!还绣坊!亏他想得出来!
  咬咬牙,她只得道:“若是朕告诉你那是东越的皇帝,这个婚,你还要朕赐?”
  “什么?”孟长夜这回是真的震惊了,眼睛也撑得大大的。
  孙全却是叹息一声,他身后的两个宫女惊讶无比,连着半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半晌过后,孟长夜竟是斩钉截铁地道:“请皇上赐婚。”
  “孟叔叔!”靖儿气得跳起来。
  孟长夜低头道:“皇上既是知道末将为何这般急,就该体恤末将。倘若事情真的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宁儿不得幸福,也会害了皇上。”
  ……
  “啪——”
  明黄的圣旨被完颜宇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瞠目瞧着靖儿,咬牙道:“这算什么!”
  靖儿没有去瞧那被掷在地上的东西,而是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还能是什么,给孟府的赐婚圣旨,先给你过目一下,有不妥之处?”
  圣旨才送去行馆没多久,完颜宇就风风火火地来了。此刻已逾半夜,二人都不曾有半分的睡意。
  “我都说不娶孟宁了!”完颜宇狠狠地说着。
  靖儿嗤笑着:“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不娶就不娶!那当初去招惹她作何?还提亲,还绣坊,还颜公子!有本事做,就给我把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再走!”
  “你……”他当初招惹孟宁,还不是想耍耍臭小子。结果人没耍到,自己倒是徒惹了一堆的麻烦事!
  靖儿见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也不想说太多,只道:“圣旨明早才会下,你自己去找孟长夜退婚。”

第四十五章 回去纳妃
  完颜宇本来就不是真的要娶孟宁,今夜瞧见靖儿下的圣旨,再加上她此刻与自己说话的语气,又回想着她是如何护着苏赢,完颜宇的心里有了气,沉着脸色冷哼:“既然圣旨都下了,我为何要去找孟将军退婚!”
  “完颜宇!”靖儿的眉毛都扬起来了,直直地瞪着他,“你又不喜欢宁儿,娶她作何!”
  完颜宇哧的笑:“说来说去,不还是你想娶她么?”
  “我……”靖儿尴尬了,她怎么能娶孟宁呢?今儿孟长夜来这里,不也是为了这件事?
  孟宁是孟家的千金,孟氏夫妇是千疼万爱的,不过是怕孟宁对她的感情无法自拔,这才急急应下“颜公子”的求婚,甚至还不顾没有时间去查清“颜公子”的底细。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皇对她的疼爱不也是如此么?是以这份心,靖儿会明白的。
  完颜宇是没想到她会表现得迟疑,他疑惑地看着她,不觉皱眉:“难道你不喜欢她?”
  靖儿不想说得太多,咬着牙道:“与你何干?”
  她的语气让完颜宇很不悦,怎么与他没关系?叫他去退婚那是多丢脸的事?既然臭小子自己也不想娶,为何要叫他去退婚?
  他堂堂一个东越皇上,多娶了一个女人又如何?
  这般想着,他说得越发无耻:“若不是你想留给自己,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他说完,竟径直转了身,一面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靖儿的眼睛撑得大大的,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他:“喂!什么叫你勉为其难收下了?”孟宁又岂是东西!这完颜宇真是岂有此理!
  她的力气很大,完颜宇扯到了伤处,他本能地按住了伤口,半吸了口冷气笑:“你不要,我就收了,还不简单?”
  “不可以!”靖儿气着叫。
  “为何?”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年,她矮了他差不多一个头,他有些傲慢地居高临下瞧着,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在跳跃的灯光下越发深邃地弥漫开来。
  靖儿被他问得一脸憋屈,开口道:“因为……不可以!”
  完颜宇忍不住开怀笑起来,盯着她问:“你不会在朝堂之上对你着你的大臣们也说这样的话吧?因为不可以,所以不可以?”
  “别和我耍花腔。”她低低地警告着。
  他微蹙了眉头,啧啧地道:“臭小子,这可不是求人的样子。”看她的样子,孟家是同意孟宁嫁的吧?
  “你……”她不是要求他,可是看他的样子,像是又与她杠上了。
  靖儿懊恼不已,对着完颜宇这样的无赖真是不好办!
  完颜宇倒是从容了,轻轻地开口:“求我。”
  靖儿的眼底冒着火,这完颜宇还真是得寸进尺了!不过想着孟宁,靖儿的心就软了。她深吸了口气,语气也低了下去:“你想怎么样?”
  靖儿的口气一软,完颜宇有些心花怒放了,他笑嘻嘻地开口:“不想怎么样,就是一个小小的要求。”
  靖儿满脸的疑惑,听他道:“日后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与你的苏爱卿单独共处。”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竟是这个!
  靖儿的两眼一睁,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脱口道:“为何?”
  她一句“为何”像是将完颜宇也问住了,这个条件他也是当场想起来了,也不知怎的就说了。此刻才觉出尴尬来,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他才又道:“我……怕你受他影响也变成断袖了,多不好,呵呵——”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竟是一时间不敢去看靖儿的眼睛。
  靖儿奇怪地看着他,不觉问:“完颜宇,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奇怪呢?不会你才是断袖吧?”好小子,说她断袖?她又不是男子,怎么会是断袖?
  不过是靖儿随口的一句话,谁知完颜宇的脸色大变,他像是见鬼似的甩掉了靖儿的手,快速退开了几步,愤恨地道:“胡说!我怎么会和他一样没出息!”
  可是,为何他否认的时候心跳得那样快。
  扑扑扑——
  像是直直地要从他的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完颜宇再不想停留,匆匆转身就走。
  靖儿猛地才想起还有一件事要问他,追着叫:“完颜宇,你答应我的天山雪莲……”
  可面前之人并没有打算回头,竟是恶狠狠地道:“我记着!”
  徐一晟侯在外头,这会见完颜宇走得飞快,脸色却是苍白得很。徐一晟忙上前问:“皇上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了徐一晟的手,急促地道:“一晟,快走。”
  徐一晟拧着眉:“皇上,您慢点儿,皇上!”
  完颜宇的步子依旧飞快,他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西凉的皇宫诡异得很,整个西凉都诡异得很,他要快点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每一处地方都让他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可是他明明很正常,明明就是正常的!
  对了,选秀!他回国就选秀!
  他东越的美女那么多,他迫不及待回去把她们一个个迎进宫了!
  靖儿瞧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不觉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完颜宇还真是奇怪得很,她像是鬼么?一时间逃得那样快!
  不过孟宁的事解决了,天山雪莲的事他也应下了,她心头的石头也放下了。
  随即又想起完颜宇说不准她与苏赢单独相处的话来,靖儿嗤笑着摇头,这又是什么馊主意。
  回身时,瞧见桌上的梅子酒。自顾倒了一杯,抿了一口,靖儿微微闭上了眼睛品着,梅子带着微甜的味道,酒味不浓,酒香却是香醇得很。这味道果然还是与以往的一样。
  只是——
  如今只她一人独饮,心情也大大不同以往了。
  靖儿不免叹息一声,神色跟着黯淡了下去。
  将酒杯搁在桌上,目光落在地上的圣旨上,她没有弯腰去捡,上前的时候还踢了一脚。反正就是一道用不着的圣旨罢了。
  ……
  翌日早朝过后,靖儿只匆匆换下了朝服就去了行宫。湘寻随着一道去,路上还小声道:“皇上不是说越皇陛下让您别送他么?”她还笑着,“依奴婢看,不去就不去,他来的时候您就没给面子,现在巴巴着去还他么?”
  湘寻这丫头心性是极好的,说起话来也常叫靖儿开怀。听她说话,靖儿就心情很好,便笑道:“谁说朕要去送他?他不要朕去朕还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湘寻依旧笑着:“那您怎的出宫了?”
  “嗯,去送夏大人。”靖儿淡淡地说。
  对夏玉她先前是极不喜欢的,因为父皇说他也喜欢母后呢。可是相处下来,又觉得这样的男子竟是让人敬重的。这次没有太多的时间,否则她倒是挺想问问夏玉,在他的眼里,母后是怎样的一个人。
  湘寻怔了下,随即嬉笑着:“原来是去看那位传说中的神医。”
  夏玉是人人传颂的神医,可湘寻却知道,所以他医好了皇上的恶疾不过是个谎言,是以她才会嬉笑着说。
  靖儿不觉瞧她一眼,认真地开口:“这次朕的‘病’虽不是他医好的,可夏大人的医术高超却不是骗人的。”
  二人才说着,便瞧见苏贺与夏玉从房内出来。
  这厢见皇帝过去,苏贺忙行了礼,开口道:“太上皇让奴才来松松夏大人。”
  靖儿笑了笑:“倒是用不着朕了。”
  夏玉的心情倒是挺好,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没想到皇上会来。”
  “朕本不想来,顺道而已。”
  夏玉也不生气,开口道:“越皇也该出去了。”他走了几步,却见靖儿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不觉皱了眉。
  靖儿的眸中带笑,轻声道:“都说了朕是顺道来的,就不远送了。夏大人一路顺风。”
  她来,夏玉就很高兴了,也不奢求她能送他至何处。此刻闻得她如此说了,也依旧是笑着点头。
  苏贺倒是奇怪地问:“皇上不去送越皇?”
  靖儿只“唔”了一声,转身过一侧的亭子里坐了。
  完颜宇说他走让她别去相送,何时他来,无论她多忙也得去迎他。
  想着,她不觉就笑了,他还会来么?
  她父皇的天山雪莲?
  呵,那也不会是他亲自来的。
  独自在亭中坐了许久,风起了,卷起了细微的尘埃。空气里飘着花儿的芬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闻得太监的声音道:“皇上,夏大人落了东西在房内了。”
  靖儿接过来才发现是一本医书,她顺手翻了几页,里头全是手写的笔记,大约是夏玉自己整理的吧?不过依夏玉的谨慎,竟会落下东西么?
  目光定定地落在手中的医书上,靖儿微微一笑,递给湘寻道:“替朕收起来。”闲暇时候倒是有事可做了。
  又过别院探了父皇才回宫。
  怜羽侯在承乾宫外头,瞧见御驾回来,忙跑下去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孟小姐来了!等着见您呢!”怜羽紧绷着一张脸,像是什么天大的事一般。
  湘寻吃惊地回望了靖儿一眼,果真就见靖儿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孙全替她掀起了帘子,她却还坐着,沉思了片刻,才坚定地道:“告诉她,就说朕没空见她。”
  话才说着,便听得孟宁的声音传来:“皇上人在此为何还说不见?宁儿就是想问问,真的是您下旨要把我赐婚给东越的皇帝么?若不是他主动来退婚,宁儿就要跟着他回东越?”
  靖儿没想到她会跟着过来,不过听了她的话,靖儿又是一阵愤怒。好个完颜宇,叫他去退婚,他又究竟说了什么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她的头上!看来她还真是不能全信了他!
  现在弄得他很伟大,她很无耻一般!
  是她非得指婚,他非要退婚的么?
  靖儿的脸色翻了好几翻,不过此刻面对着悲伤的孟宁,靖儿又不能说这个不是事实。她是为了孟宁好,却不能让孟宁知道她在对她好。否则,一切又将全功尽弃了。
  见靖儿不说话,孟宁的眼底泛起一层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皇上还说会好好地赏我……”
  “赐婚不是赏么?”靖儿咬咬牙打断了她的话,“东越皇帝的身份可没辱没了你。”她的目光低垂,没有去瞧孟宁的眼睛,怕见了自己又不忍心。
  孟宁有些吃惊地望着她,差点就哭出来了,含着泪道:“皇上这般认为么?好……好……”原来一切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爹说的对,皇上待她真的不过是姐弟之情,从没有男女之情。
  眼眶地翻滚着泪,孟宁的身子也不住地颤抖着。
  靖儿依旧端坐在御驾上,话语定定地传出来:“既不喜欢东越皇帝也就罢了,朕日后会帮你找一门好婚事,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靖儿的话轻软无比,落在孟宁心头却犹如一把利刃,刺得她体无完肤。皇上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她的心在谁的身上难道还不够清楚么?皇上竟还要为她指婚……
  孟宁的脸色苍白不堪,她痴痴地笑着,突然跪在御驾面前,咬破了唇道:“皇上既是要赐婚,那宁儿肯定皇上将宁儿指给苏赢苏大人!”
  苏赢的事孟宁不是不清楚,昨儿皇上约了她又爽约,不也是为了苏大人的事么?她原本还想着劝劝皇上不要为了苏大人的人太过忧心,如今她倒不如成全了皇上!
  她嫁了苏大人,那些断袖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了吧?
  而她……
  此生已经将心遗落在皇上的身上,嫁一个只为男子动心的男人,于她而言,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
  靖儿大吃一惊,不觉从御驾上跳了起来。
  苏赢死活咬死自己就是断袖,现在孟宁却说要嫁给苏赢?!
  她这一辈子就真的不要了么?
  “宁儿……”
  她伸手过去,却见孟宁本能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话语依旧坚定:“求皇上应了吧!”
  这本该是靖儿最欢喜看到的结局,可此刻怎的就这般难受呢?
  应?叫她如何应!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2:37
第四十六章 那你娶我
  东越之人终是回去了,连着三日,苏赢都告病不朝。
  靖儿在御书房翻着奏折,心思却是混沌得很。那晚上孟宁来找她,执意要她赐婚,她终究是没能下得了那个决心。说是再等等,可是等等又能如何?
  派去丞相府探病的怜羽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说,丞相府的下人都说,这几日,孟小姐每日都去丞相府。
  靖儿不免叹息一声,看来孟宁是铁了心要跟着苏赢了。
  这日薄奚漓来,因着上次的事,靖儿就不曾与他再说过一句话。有时候见着了,也是半句不说。
  孙全迎了薄奚漓入内,恰逢靖儿将手中的几本奏折狠狠地丢在地上。孙全吃了一惊,奏折正巧落在薄奚漓的面前,他本能地瞧一眼,已闻得孙全低声问:“何时又惹皇上生气了?”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皇上的心情总也不好,是以他们在跟前伺候的都得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个不慎就惹她龙颜大怒。
  靖儿的脸上一丝笑意全无,眸光扫过薄奚漓的脸,阴阴地道:“朕是养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动不动就张口问朝廷要钱!当朕这是善堂不成!”
  不必她讲,薄奚漓也已经看清楚了那奏折上的大概。
  大抵又是修路盖桥经费不足,就盼着朝廷能拨款下去。
  靖儿说得气愤:“陵南那条路是隔三差五的修,栗江都造了三座桥了还造!个个都当朕是死人!孙全!”她狠狠地叫,“去把丞相给朕找来,朕非得好好治治那群老匹夫不可!”
  孙全的神色一正,他尚未开口,便闻得薄奚漓低声道:“此事皇上也不急于一时了,再说若让丞相去,皇上在京中也少一个帮手。西凉地大物博,底下的人想着东捞西凑的事也是有的。”
  靖儿瞪他一眼,他倒是从容的很。
  她冷笑着:“怕是你显国有这样的事,你得第一个跳出来!”
  薄奚漓没有怒,这少年帝王素来冷静,这次大约是真的被气昏了头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薄奚漓这般想着,竟也不惧她了,仿佛是面前的少年与王府他的那些个幼弟并无两样了。
  他闲适一笑,上前道:“皇上怎知显国不曾有这样的事?何止年年有,月月都是有的。只是父王也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也不必太苛求,讲究一个平衡。”
  百官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有些人可动,有些人却不可动。相互制约着,保持大局的平衡,也是一个太平盛世。
  这个道理靖儿又如何会不懂,她只是老实得太久了,突然就不想再老实了!
  原来总以为帝王是最高的掌权者,想怎样就怎样,可如今怎么样?原来连着皇上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靖儿就是太气愤了,感觉身边一下子好多的事情,她本不想那么做,却是不得不被逼着做。薄奚漓说的话句句在理,可她心里就是气不过!不过是想拿人开刷,出出气而已。
  薄奚漓见她不说话,也不打算再规劝,转了口道:“臣今日来是想问问皇上打算何时让臣回去?”三百里疆土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他是显国的世子,总归是要回去的。
  靖儿想着也知这事他是不想再等了,不过她总觉得就这样放他回去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不知为何,每次想着显宇王那逍遥自在的日子她就不舒服,也许潜意识里,还真就是一种极度。
  孙全已经将地上的奏折都捡起来,小心地搁在她的面前,见她的嘴角一歪,轻笑着道:“父皇常说世子是朕的兄长,懂得也比朕多,朕今日听君一席话,还真觉如此。”
  薄奚漓隐隐地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接着就听皇上道:“朕想过了,就让六伯母先回去,世子暂且留在京中一些时日,朕也好随时请教请教。”她丝毫不给他接话的机会,“自秦先生去后,朕身边还不曾有个出谋划策之人。”
  好个出谋划策,她分明就是不让他回封地去。说到底也还是不信吧?
  若是出的计策不好,到时背黑锅的还不是他?
  薄奚漓心底想着,自也不好说出来。
  靖儿此刻的心情也好了些,笑着又道:“孙全,回头告诉湘寻,往后让她过去伺候世子。得好生伺候着,否则朕唯她是问!”
  薄奚漓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到底是明白过来了,面前的少年哪有半分像他府上的那些幼弟了?
  才说着,外头突然一阵闷响,风随即大起来,不多时已经哒哒地下起雨来了。
  宫人们纷纷关上窗户,御案前的少年嘴角依旧噙着笑,凝视着底下神色郁闷的男子。
  ……
  雨点纷纷落下来,越发地大了,孟宁深吸了口气,才要冲出去,便闻得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孟小姐——”
  孟宁回头,见丫鬟匆匆跑着出来,喘着气道:“我们孙少爷说,这场雨下得急,打伞也未必撑得住,让您等雨停了再走吧。”
  孟宁抿唇一笑,摇头道:“不必。”
  “哎,孟小姐!”丫鬟拦着她,忧心地道,“您就听孙少爷的,若是老爷知道您冒雨走,奴婢们也是要被罚的。”
  这几日孟小姐常来府上,到底是让那些流言给压下去了,老爷和少爷都欢喜得很,个个都盼着孟小姐天天来才好。是以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谁见了孟宁不是客客气气的?老爷说了,孟小姐来一定要伺候得好,谁伺候不好那就是不想活了。
  丫鬟又怎敢让她冒雨离去?
  看着焦急的丫鬟,孟宁心底无奈的笑。她来丞相府,不过是例行公事,要逼得皇上不下旨都不行!
  皇上心里没她,这辈子她是不想嫁别的男人了。可是苏赢不一样,因为苏赢不会喜欢她。
  “孟小姐,还是等等吧。”丫鬟哀求着。
  孟宁低叹一声,终究是应了。
  丫鬟欢喜地引她又折了回去,苏赢依旧还待在书房里。墨色帘子后,孟宁见他靠在椅子上,一手握着书卷,却是望着半开的窗户出了神。
  丫鬟已经识趣地退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带上书房的门。
  孟宁抬步上前,在他身侧坐了。他的眸光不曾收回,话语已起:“你如此皇上也是不会赐婚的。”
  她淡声笑了笑:“他不赐婚,那你娶我。”
  他自嘲一笑,道:“你明知道我……”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嫁给你!”孟宁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道。
  这几日,孟宁已经说了太多要嫁给他的话,苏赢此刻听了亦是皱了眉。这一次,他终究不是立马拒绝了,而是低低地开口:“你也喜欢皇上。”
  从苏赢的口中说出来,孟宁的神色一僵,随即竟是释然地笑。外头之人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可苏赢一猜就中了。孟宁不想隐瞒了,回念着他方才的话时,才觉出里头的不对劲来。指甲微微嵌入了掌心中,孟宁惊恐地压低了声音:“苏大人你……”
  他说“也”,为何会是“也”,难道还不够明白么?
  怪不得所有的人都问他心底的那个男子是谁,苏赢抵死不说,原来竟是……皇上!
  孟宁的心扑扑地跳着,眸子不自觉地撑大。
  苏赢不曾想自己说话这般不谨慎,整张脸惨白不堪,他蓦然坐直了身道:“不是。”
  他说不是,可是她分明就是不信的。
  外头的雨已经“哗哗”的大,打落的花瓣落进泥水里,半浮半现的,恍惚中,还能映出匆匆而过的人影来。
  书房的门被人急急推开,丫鬟满脸的雨水,话语急促:“孙少爷,皇……皇上来了!”
  里头二人俱惊,孟宁不自觉地站了起来,闻得“啪”的一声,她回眸时,瞧见苏赢手中的书卷不知何时已经落地。
  外头回廊上早已传来了脚步声,窗上的影子骤近,孟宁有些不知所措。苏赢弯腰捡起了书卷,略一沉思,到底是起了身道:“孟小姐若是不想见,就不必出去了。”
  靖儿入内时,恰巧见苏赢自帘子后出来。他见靖儿满身湿气地进来,发丝上还沾着水汽,苏赢不觉皱了眉,已闻得靖儿开口:“就打算一直躲着不见朕?”她就知道什么告病全是假的!
  他与孟宁,一个逼她同意辞官,一个逼她同意赐婚,她当真要气疯了!
  苏赢的脸上没有笑,直直地跪下道:“皇上降罪吧。”
  靖儿哼了声,自顾上前坐了。盯着他道:“朕都懒得降罪你!”孙全已上前解下了她的披风,才要命人取了棉帕来,却见她摆手示意不必。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赢的身上,开口道:“既是不想见朕,朕就成全了你。即日起朕封你为监察巡抚,给朕去下面管管那些烦心的破事。暂时也就不必回京了!”先前在御书房,倒还是薄奚漓提醒了她,既然丞相不是最佳人选,何不趁机要苏赢去?
  苏赢的身子一震,随即苦涩一笑,俯身道:“微臣谢主隆恩!”他也不知还能躲上多久,皇上的这个任务正好给了他离开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 意外来了
  外头的雨滴声越发地清晰,靖儿直直地瞧着底下之人,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苏赢极力想要与她保持着距离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如今她给他一份苦差事他应承得倒是快!
  也罢了,让他离开郢京一段时日,出去走走,想通了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从始至终,靖儿都不相信苏赢会是真的断袖。她一直坚信着他不过是怕给她带来麻烦才咬死这个谎言。是以她也不想强求了,让他自个儿慢慢地去想想。
  内室的传来珠帘轻撞的声响,靖儿回眸瞧去,见孟宁一脸悲戚地看着自己。靖儿心头一惊,她是闻得怜羽说孟小姐经常出入苏府,只是不曾想这个时候她会在。
  孟宁随即压低了目光,上前跪下了,静静地开口:“我愿随苏大人一道离京,望皇上成全!”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此刻孟宁的心中积着几分怨恨。
  苏大人心中有皇上,想来皇上也是知晓的,可皇上仍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他离京……不就和要把她指婚给东越皇帝一样么!那她也走吧,走得远远地,也让皇上清净清净!
  苏赢吃惊不小,还以为孟宁是不会出来的,他才欲开口,便听孟宁又道:“苏大人不得要我照顾你么?”她的话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威胁。苏赢变了脸色,到底半句话再说不出来。那眼神里,分明就是一句:何必呢?
  靖儿听着孟宁的语气也知道她是生气了,她有些无奈地开口:“朕是留不住你了?”她的性子一旦倔强起来,什么都拉不回来。
  孟宁的嘴角露出惨淡的笑,她随即又低下头去:“谢皇上成全!”
  靖儿没有说话,她缓缓地点头。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那明儿就起程吧。想必丞相也回了,朕正巧过去瞧瞧。”她转了身,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与那二人听的。
  书房的门被悄然带上了,外头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孟宁已经起了身,见苏赢还规矩地跪在地上,她轻叹一声,俯身去扶他。他这才抬起头来,额角是涔涔的汗,整张脸一丝血色全无。
  孟宁蓦地笑了笑,话语里带了一抹讽刺:“丞相下手真狠。”她也有些庆幸她爹娘没有丞相这般严苛,否则她一心要嫁苏赢,此刻必然是连闺房都无法踏出一步了。
  苏赢未说半句话,背上的伤像是在一瞬间全部复发一般,痛得他差点就站不起来。皇上都给了台阶下,他偏不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断袖。守旧如爷爷,动用家法的时候自然就什么都狠得下来了。
  孟宁扶他入内坐了,好半晌,才低声问:“明儿就起程?”
  他低低应了,末了,才又道:“多谢。”
  谢她没有在皇上面前说他被丞相狠狠教训了一顿,因为他也实在不想因为这点伤而在京中逗留得更久。
  孟宁的眸中映着笑,他想逃离,她亦是。他们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
  回廊上的绿藤已经发了芽,沾着晶莹的水珠显得越发地青翠欲滴。丫鬟引着靖儿往丞相的书房而去,靖儿却在走了一段路后停住了步子。
  “皇上。”孙全小声唤着。
  靖儿在廊前静静地站了会儿,突然抬步跨出了长廊。孙全一阵吃惊,忙从接过了宫女手中的伞撑开了追上去。小声道:“皇上,丞相大人的书房在那边呢。”
  靖儿皱着眉,脚下的步子未收,只定定地道:“郢京热闹了一阵子,接下来又不知要冷清多久了。”
  前段时间,完颜宇还在,苏赢、孟宁都在,现在,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方才出来的时候,靖儿就一直在心里想着,越是想,就越是觉得难过。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难过什么,反正此刻是一点去见丞相的心情都没有了。
  “去别院吧,朕想找父皇下棋。”
  孙全低头应声,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别院,却被苏贺告知太上皇正歇着。靖儿拦着没让人去禀报,遣退了众人,独自撑着伞往后院散步。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蒙蒙的雨帘让三丈开外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靖儿迈着极缓的步子走在羊肠小道上,前方的紫荆已经悄然开出了几朵,雨水顺着花瓣流下来,淹没在雨中。靖儿不免站定了步子,痴痴地瞧着。
  不知为何,她竟又想起完颜宇的脸来。
  恍惚中,似乎还闻得他痞痞地唤她——臭小子。
  心底微微一惊,靖儿蓦地回了头,瞧见烟色的雨帘中那着了水墨长衫的男子正定定地瞧着自己。见她回过头去,他忙上前来行了礼:“参见皇上。”
  靖儿的眉眼一挑,轻笑着:“倒是巧了,在这里遇见世子。”
  薄奚漓似笑非笑着:“娘要先回显国,臣不过来看看路上可还有什么缺的罢了。皇上是……”他不免回眸瞧了眼,想必皇上就是来看太上皇的吧。
  靖儿才想起让显宇王妃先回去的事来,便笑道:“想来世子的事情也办完了,不如就陪朕下棋吧。”
  薄奚漓应了,下去让人取了棋来。
  二人过亭中坐了。
  薄奚漓边下边顺口道:“皇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想着自己的终生大事了。”
  靖儿嗤笑着:“六伯母让你来说教的?”显宇王妃对她关心的很,可靖儿心里却始终横着一根刺。
  薄奚漓笑了笑:“说教倒是谈不上,皇上是一国之君,这个也是免不了的。东越后宫也空着,他们皇帝等了几年不也是要充实后宫了么?”
  一句话,倒是叫靖儿愣住了,她蓦然抬眸瞧着他:“你怎知?”
  “他走前与他侍卫说话,臣不小心听见了。”薄奚漓漫不经心地说着,他没发现面前之人的脸色渐渐地奇怪了起来。
  ……
  东越皇宫。
  徐一晟行至皇帝寝宫时,太监像是瞧见了救星,忙上前道:“徐大人可算来了,皇上还是不肯吃东西,这可怎么好!不如您进去劝劝皇上吧!”
  徐一晟的脸色有些奇怪,他像是憋着笑,此刻谁进去也比他进去来的好。他的目光瞧着那紧闭的大门,思绪又回到了两个时辰前——
  “皇上。”徐一晟靠近完颜宇低低唤了一声。
  完颜宇猛地回神,手中的茶杯一抖,茶水溅出来,湿了他一身。一侧的太监见此,脸色都变了,忙命人取了棉帕来擦。完颜宇却是一把推开了太监,他拧着眉,目光落在下面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身上。
  回国没多久他就下令选秀,适龄女子都要参选,否则他要他们好看。
  可是现在,那些美艳的女子都站在他面前了,他却飘渺着思绪,竟还仿佛瞧见了那臭小子的脸!
  臭小子不开心了,臭小子不笑了。
  “噗——”
  含在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完颜宇不禁别过脸咳嗽起来。太监吓白了脸,忙咬着牙骂:“不要命的奴才,沏壶茶都沏不好,仔细皇上要了你们的命!”
  徐一晟皱眉看着他,自西凉回来后,他一直觉得皇上奇怪得很。那原本要给凉皇的天山雪莲早就让人备好了,可皇上却迟迟不下命令派人送去,他问了几次,皇上都说心里有数。今日是更奇怪了,选秀前一晚,皇上还心情大好,瞧着很是期待这次的选秀。可现在各地的闺秀都选出来了,皇上却又像是后悔了。
  后悔?
  徐一晟心底一震,也不知自己究竟怎的会有这样的想法。
  上头乱成了一团,底下的女子们依旧站着,谁都不敢乱**说话。
  完颜宇一把夺过了太监手中的帕子,他有些愤恨地擦去嘴角的水渍,猛地站了起来。底下那黄衣女子见皇上突然凝视着自己,她先是一怔,而后见皇上冲自己笑了。黄衣女子攥紧了手中的绣帕,也忙朝皇上温柔一笑。
  完颜宇清了清嗓子,畅怀地道:“哈哈,我东越果然是出美女的地方。”他的话说得那些美艳女子个个心花怒放,完颜宇却突然转口道,“一晟,让她们好生准备准备,明儿就起程去西凉。”
  众人俱惊。
  徐一晟脱口道:“皇上您这是?”
  完颜宇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朕曾答应了凉皇要送他一堆美人,难道朕连这都要食言么!”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些美人分明是选来给自己的,可是临到头了,怎的好处全给了那臭小子了?
  他的脸色一变,再无半分的笑意,一拂衣袖大步离去。
  徐一晟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见皇上离去,他忙跟上走了几步,他似又想起什么。回头朝身后太监道:“公公就按皇上的意思办。”
  完颜宇走得飞快,沿途见了他的宫人们朝他跪下行礼也不见他的目光有半分的移动。
  日头的出奇的好,风却是出奇的大。
  完颜宇疾步穿梭在皇宫中,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前头是雍和殿,那里在一年前宫变之后他便再也不曾去过,而此刻,他跨步入内没有任何的迟疑。
  “皇上!”徐一晟追着进去,瞧见他在白玉栏杆前站住了步子。
  完颜宇没有回头,他一手抚上了栏杆,话语里带着几分急促:“一年前朕踏着他们的尸体登上皇位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朕的心里是没有爱的。是以朕的后宫没有一个嫔妃也无人敢在背后嚼舌头。”
  徐一晟沉着脸开口:“皇上在意那些话做什么,是您说的,天下又岂是人人能理解您?但求问心无愧!”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不曾争过什么,但是皇室终归是与寻常人家不同的,那不是你不争就能真正得到安稳的地方。徐一晟曾陪他一起度过那些难熬的时刻,是以他比谁都了解皇上心里的难处。
  完颜宇却是冷冷一笑,开口道:“对那些女子朕的心里真的没有爱,因为朕……朕……”他握紧了双拳,原以为对着徐一晟他可以说得出来,可是临到头还是语塞了。
  完颜宇似乎此刻才佩服起苏赢的勇气来。
  徐一晟听得糊涂,不免上前一步问:“皇上想说什么?”
  “朕……”
  徐一晟疑惑地看着他,见他突然转过身来,瞧了自己一眼,咬牙道:“一晟你过来。”
  徐一晟靠近了,见皇上也上前一步,二人几乎要碰到一起。徐一晟有些吃惊地退了半步,竟是被面前之人一把抓住了。
  “皇上!”徐一晟也不知他究竟是要作何,也不敢甩开皇上的手。
  两人离得近,完颜宇分明就听见了徐一晟万分急促的喘息声。他似是有些惊讶,抬眸凝视着他,脱口问:“一晟你不会……喜欢朕吧?”
  徐一晟的两眼一撑,惊恐地看着完颜宇,急急道:“皇上您胡说什么?”
  完颜宇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他自嘲地笑笑,低语着:“朕也只有和男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心跳得这般厉害。”特别是和臭小子在一起的时候。
  徐一晟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他的脸色尴尬,犹豫良久,才开口:“您方才几乎走遍了大半个皇宫,此刻停下来未喘几口气,心跳快亦属正常。您怎会以为……”后面的话徐一晟没敢说出来,他有点想笑,可是又不敢。
  果然,他的话音才落,就见完颜宇整张脸都变了。
  ……
  “徐大人?”太监的话引得徐一晟回了神,他低咳一声道:“公公进去问问皇上,他要送给凉皇的天山雪莲可要随着那些美人一并送去西凉?”
  “徐大人不进去?”太监奇怪地问。
  徐一晟笑得尴尬:“皇上传我,我再进去。”他深知皇上这个时候不会想要见自己,其实他也犹豫了很久才打算告诉皇上,那不是皇上不正常。这是会叫皇上很丢脸的事,甚至还会容易出些意外,就比如此刻太监进去之后,皇上震怒的声音:
  “送送送,送什么送!西凉皇帝还差这几个美人不成!出去告诉外头的人,朕要把那些美人全部赐给徐一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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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自己上门
  绿荫回廊下,暖风拂面,吹得人衣袂飞扬。
  靖儿负手立于凭栏处,呆呆地望着院中粉色花瓣翩翩飞落。一炷香前,湘寻才来禀报说这段日子世子在宫中都安分得很,靖儿站在此处却是半句话都不再多说。
  她不免又想起大约十日前,薄奚漓就曾提过完颜宇回去就要充盈后宫了。如今加上完颜宇回去也已经有二十多日了,想来他也选上了令他称心如意的美人了吧?
  靖儿的嘴角不觉一歪,她想要笑,可是真心又高兴不起来。
  怜羽悄然绕至皇上面前,隔着凭栏望着,见她的表情奇怪得很,迟疑了下,才开口问:“皇上,该回去用膳了。”皇上从御书房出来就一直站在这里,不动也不说话,眼看着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怜羽只得开口规劝着她回宫。
  宫女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靖儿这才回了神,她委实不曾挺清楚怜羽方才说的是什么,靖儿抿了抿唇,突然叫:“孙全。”
  太监忙疾步上前,恭敬地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听说越皇册皇后了么?”
  靖儿没有回头,就呆呆地问了这么一句。
  孙全微微吃了一惊,不知皇上何故忽而问及这个,便不解地朝怜羽看了眼。怜羽也是心存疑惑着,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如何接话。孙全又朝靖儿的背影看了看,这才道:“这……不曾听闻啊。”
  靖儿的眉头微蹙:“是么?可世子不是说他一回去就选秀了么?”
  孙全“啊”了一声,即便是东越皇帝选秀,就是册后了,又怎会通知西凉?是以此刻对着皇上的问话,连孙全也不知该如何答了。几次张了张口,也只能噤声了。
  靖儿倒是也不曾急继续问,只是眉宇见的川纹越发地深了,她静静地想着很多事。两年前,完颜宇还说要送她很多美人呢,现在他倒是好,自个回去抱美人去了!
  靖儿想着想着,竟是生气起来。
  怜羽见皇上的脸色很是奇怪,便又小心翼翼地劝:“皇上不如先回宫用膳……”
  “闭嘴!”怜羽的话未完,便被靖儿狠狠地喝断了。
  众人俱惊,忙都跪下了。
  怜羽更是半个字都不敢再说,她服侍皇上多年,也从不曾瞧见皇上这般动怒的。
  靖儿断喝时也不觉什么,此刻见众人都跪下了,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口气重了些。这时又一阵风吹来,院中一片粉色纷乱,弄得靖儿的心情也越发地乱了。她蓦地转了身,低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见皇上抬步走了,忙都起身跟上。
  靖儿微微侧了脸,开口道:“怜羽,你方才跟朕说什么?”
  怜羽只知她发了火,未听她说话自也不敢多嘴,这会听靖儿这般问了,倒是吃惊了:“奴婢说午膳时间到了……”她说了两次了,皇上竟不曾听见么?
  孙全也吃惊了,不免脱口问:“皇上怎么了?是龙体不适么?”
  靖儿的步子缓了下来,似是凝神思忖,竟是真的想不起怜羽之前说了什么。她苦涩一笑,又闻得孙全问了一句。她有些不耐烦地道:“朕没病,是生气了!”
  脱口说了出来,才又自知失言。
  果真,怜羽已轻声问:“皇上为何生气?”
  为何生气?
  难道她能说她生气完颜宇说要送她美人没送,结果自己回去选秀了么?
  “是越皇陛下么?”怜羽见靖儿又同自己说话了,早把之前靖儿呵斥她的事抛之脑后了,问起来更是口没遮拦了。不过她会问及越皇,纯粹是方才皇上提了他罢了。
  靖儿却是吃了一惊,涨红了脸回头道:“朕是生气……生气他答应了朕要把天山雪莲让给朕的,可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件事她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所以她也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才迁怒完颜宇选秀的事的,对,一定这样的!
  靖儿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
  怜羽的眼睛一亮,她似乎是明白为何皇上这段时间这么反常了。她忙跟上皇上的步子,咬着唇道:“依奴婢看,兴许就是越皇在温柔乡里……把皇上的事儿给忘了。”
  才走了几步的靖儿听闻宫女这般说,又猛地回头,脸色也沉了下去,皱眉道:“是么?你也这般觉得!”该死的完颜宇,一定是这样的!
  ……
  风风火火地回去,午膳早已经准备好。靖儿没那么多心思用膳,匆匆吃了一些,又传了太医张成浒来。
  张成浒背着药箱风风火火地来,瞧见那少年帝王一脸阴沉地坐在桌旁,他忙上前行了礼问:“皇上哪里不适?”
  靖儿的眉心微拧,却是道:“父皇的咳嗽可有好些了?”
  张成浒一愣,随即低声答:“大约也是换季的缘故,每年这个季节咳嗽都会厉害一些。”张太医霜白的两鬓微微抖动着,他不免伸手捋了把胡须,神色无奈。他蓦地似又想起什么,小声道,“皇上不是说有天山雪莲……如果用天山雪莲做药引……”
  “能好,是么?”靖儿不觉起了身,眸中闪着期待的光。
  ……
  烟花三月眨眼就过,四月也过了十多日,可东越那边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承乾宫内室传来“哗啦”的一声响,接着闻得珠帘猛地一阵晃动,孙全与两个宫女抬眸之时,瞧见靖儿阴沉着脸从里头出来。
  “皇上!”怜羽追着出去。
  湘寻怔了下,随即回头见薄奚漓从里头探出身来,湘寻忙小声问:“世子,皇上怎么了?”
  不曾想薄奚漓亦是疑惑地皱眉:“我怎知,不过提了一句东越罢了。”皇上方才还与他有说有笑地下棋呢,一眨眼就全变脸了。
  宫人们追着靖儿出去,见她径直奔至宫门口。
  宫门口的守卫们瞧见皇帝出来,忙都跪下行礼。
  靖儿却是又停住了步子,目光穿过正门口,定定地瞧着。
  孙全小跑着上前,轻声问:“皇上可是想出宫去看太上皇?可要奴才吩咐下去备轿?”
  靖儿微微握紧了双拳,她是挺想去看父皇的,可是每回去,父皇总是用最灿烂的笑脸对着她。她知道那是父皇不想她担心,可是她又不是三岁孩子!
  最可恶的还是那完颜宇!
  靖儿的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全天下就她最傻最天真!完颜宇还当着她的面儿说她天真,她却还相信让他回去了他还会记得他的承诺!若是再让她瞧见他,她非得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可!
  “该死!”咬牙切齿地骂着。
  身后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哗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奴才(奴婢)该死!”
  靖儿睨视了底下的人一眼,心觉好笑:“你们有什么该死的?”
  底下众人被问得一阵语塞,个个面面相觑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靖儿又冷笑一声,转身道:“替朕传丞相来!”
  孙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瞧见面前之人抬步离去,他才愣愣地应了声“是”。
  薄奚漓从承乾宫出来时,远远地又瞧见皇帝去了御书房,他不免伫足观望了一阵子,湘寻便轻声道:“世子殿下,您不回北苑么?”
  薄奚漓笑了笑,淡声道:“这便回了。”
  他转身,又淡扫了那边远去的身影一眼。
  ……
  隔日,宫中传闻皇上要南下微服视察。
  怜羽沏了茶递给靖儿,小声问:“皇上既与丞相大人说苏大人的差事办得好,那您怎的还要亲自去?”
  靖儿轻呷了一口茶,浅笑着答:“耳闻不如目见。”
  简短的话,仿佛是叫怜羽恍然大悟。
  孙全匆匆入内,禀报着:“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您……当真不告诉太上皇么?”
  “嗯。”靖儿搁下茶杯,笑了笑,“朕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不必要父皇操心。怜羽,伺候朕更衣。”
  “是。”怜羽恭敬地应着,随着靖儿入内。
  说是微服出巡,便只带了孙全一人。
  薄奚漓闻讯赶来,正巧见靖儿跨上了马背。薄奚漓疾步上前,道:“皇上三思啊!”
  靖儿勒住了马缰,嗤笑着开口:“朝中有丞相替朕总理内务,而世子负责朕的安危,朕有什么不放心的?”
  薄奚漓被她说得一阵发愣,随即听她又道:“朕此次微服南下,第一站就去显国如何?”
  好一句显国,她分明还是不信他。特地来告诉他,意在警告他,若是显宇王有异动也多悠着点。薄奚漓心底一叹,这样的皇上,他还担心什么!
  才想着,面前之人已经骑马离去。
  孙全已跃上马背,追随着前行。
  二人一前一后直奔出了郢京城,已是连着几日没有雨,马蹄过后,全是一片尘土的味道。孙全开口道:“少爷当真去显国?”
  靖儿用力挥着马鞭,畅怀地笑:“孙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那么老实!苏赢既已将我交的差事办得那么好,我还去做什么!”
  孙全被她问得一怔,忙脱口:“奴才愚钝。”
  “嗯,你是愚钝得很。驾——”马鞭狠狠地挥下去,她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孙全,你说越皇这段日子是否舒坦极了?”选了秀,定是天天睡在美人怀里吧?
  太监的脸色大变,这才反应过来,忙急急追上,忐忑地问:“少爷您……您要去东越?”
  靖儿的嘴角一勾,她是要去东越,拿回她该拿的东西!
  朝中有丞相,外头有苏赢,显国的人也不敢动,此刻不去更待何时?
  再说完颜宇那小子是爽歪了,整个就是见色忘友的东西!
  抽打在马臀上的马鞭,就像是用力抽在完颜宇身上一样的泄恨。
  孙全的老脸惨白着:“少爷使不得啊,谁知那东越人存着什么心思,您乃万金之躯,怎能这般前去?”
  “万一东越人起了歹心可怎么好?”
  “少爷……”
  规劝了一路,仍旧是毫无用处。
  孙全说得声音都沙哑了,终是等来靖儿回头说了一句话。竟是:“这样挺好的,免得你的声音太过特别,叫人起了疑。”
  都说这少年帝王心智异于常人,孙全跟了她这么多年,也终究是习惯了。皇上认定的事,他是再劝不回来了。他叹了口气,咬咬牙,只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护得皇上周全。
  虽是快马加鞭,可至东越皇城时已是四月底。
  正是百花齐开的季节,牵着马走在大街上亦是能闻到那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花香味。靖儿微微颔首,深吸了口气,顿感神清气爽。
  孙全见她站住了步子,忙道:“还是先找了客栈住下吧。”来了东越,可要见东越皇帝毕竟不容易。瞧皇上的样子也不会上来就自报身份吧?
  孙全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素衣少年,心下喟叹着,即便皇上说明身份,这样的情况下怕是也不会有人信吧?
  靖儿睁开双眸,却是笑道:“不必找客栈。”
  孙全惊道:“少爷您进不了皇宫的!”
  靖儿斜睨着他,反问道:“谁说我要进宫?”再次迈了步子上前,她说得自在,“见不着他,见徐一晟还是好办的。徐大人的府邸,随便拉个人一问便知。”
  完颜宇身边的红人,在皇城谁人不知呢?
  果真如靖儿所言,随便拉上个人,一听是打听徐一晟的住处,那年轻人就乐了:“你说徐大人啊,哈哈哈——那可是个有福气之人!”
  “怎说?”对方笑得太过夸张,惹得靖儿不免好奇起来,问到了住处,又顺道想问些别的。
  年轻人啧啧地开口:“皇上宠爱徐大人可是天下皆知的事,你居然不知?”
  宠爱?
  靖儿的眉头紧蹙,不知何故她就想起苏赢曾跪在她的面前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只为男子动心的话。怎的这完颜宇也……
  “少爷。”孙全见问路的年轻人都走远了皇上还发着愣,只能小声提醒着,“徐大人的府邸就在前方不远处,可是现在就过去?”
  “啊……去。”
  远远地瞧见徐一晟那雄伟的府邸靖儿也已经相信那年轻人的话了,完颜宇当真是宠他得紧,一个大臣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府邸,那得住进去多少人啊?
  孙全也是吃惊了,他西凉的丞相府邸也不见这般奢华的!
  “干什么的?”
  他二人尚未近前就被拦下了,徐府的家丁也嚣张得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走远点!”
  孙全才要说话,瞧见面前二个家丁的脸色一变,忙推了他们至一旁叫着:“闪开闪开,别挡着我们夫人的路!”
  夫人?
  靖儿心头一惊,莫不是她想错了,不然徐一晟怎已有了妻室呢?
  正想着,身后那轿子已经缓缓落下,丫鬟挑起了轿帘小心地扶了里头女子出来。女子身着了一袭绛紫罗裙,唇红齿白,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坯子。靖儿微微讶异,瞧见那两个家丁已经笑着上前道:“八夫人您回来了?”
  女子哼了声,也不多说,径直入内了。
  靖儿微微张了嘴巴,脱口道:“八夫人?”疑惑地看了孙全一眼,靖儿想问这真的的徐一晟的府邸么?可徐一晟不像是会有那么多妻妾之人啊!
  最后塞了银两一问才知,徐一晟何止八位夫人啊。
  那家丁说得眉飞色舞:“八夫人还不算最美的,我们十夫人的美貌那才叫一个赞啊!那都是皇上赏赐的,还专门赐了这座大宅给我们大人呢!谁不知道什么大人是东越第一宠臣啊!谁见了都得给三分面子啊……”
  家丁得意洋洋,靖儿铁青着脸听着。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心底暗暗的想:好你个完颜宇,果然大方得很,自个**快活不说,还把臣子也安排得这么好!
  可恨的完颜宇,就他这样还会记得送她天山雪莲才怪!
  若不是她亲自来了,她还真想象不出那人竟是这么**无耻的一个人呢!她可从未听过还有帝王这般厚赏臣子的!
  “哎,我说,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家丁见他们还站着,有些不耐烦了。
  孙全忙又递上一锭金子,赔笑着道:“哦,我家少爷想见见徐大人,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家丁掂了掂,笑着道:“出手倒是大方,不过你们还是想买官儿,可找错人了。我们大人可不要金子。”
  “要美人?”靖儿的眉眼一佻,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什么样的人!
  家丁一阵尴尬,另一个收起了笑,指着前方道:“快快,像是十夫人回来了!”
  靖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瞧去,又见一顶轿子落下,出来的女子果真较之方才进去的八夫人更深一筹。众人放要上前去迎,只觉得面前一阵厉风拂过,紧接着,十夫人已被靖儿扣在怀中。她冷冷地开口:“进去告诉你们徐大人,不出来见我,我就把他这美人掳走了!”
  那两个家丁脸色大变,怀中的十夫人竟是一点慌张都不见,将还拉住了靖儿的衣袖,低低地道:“这位公子你是真的(花、霏、雪、整理)要掳走我么?”
  靖儿一惊,十夫人像是见了救星,紧紧地攥住了靖儿的袖子道:“公子就把我掳走吧!反正在这里待着也是守活寡,不如跟公子走了算了!”
  “喂,放肆!”靖儿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整张脸成了酱紫色。
  这……这叫什么事?
  “大人,就是他!这小子想来闹事,还想掳走十夫人!”家丁凶巴巴地说着。
  靖儿闻声瞧去,见家丁带着一名男子出来。
  徐府还不曾有人来闹过,谁不知徐府的夫人们都是当今皇上御赐的,竟还有人敢公然叫板来掳走府上的夫人?徐一晟匆匆赶来,还以为是谁。
  再看清了站在府前之人后,徐一晟整个人都僵住了,唯恐自己瞧错了人!
  十夫人见徐一晟出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干脆就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起来。
  靖儿倒是回了神,朝徐一晟浅浅一笑道:“看来徐大人还是不舍得这美人啊。”
  她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说得徐一晟满脸尴尬,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丫鬟先将十夫人带进去,自己忙抬步出来,压低了声音问:“凉皇陛下怎的来了?”
  靖儿敛起了笑,一字一句道:“有人忘了自己的承诺,只能由我亲自来提醒他!”
  徐一晟一愣,自是想起了什么事来。
  将靖儿安排在自己府上,他忙匆匆入内去禀报皇上。
  靖儿与孙全在厢房待着,起初还算安静,可过不了多时,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全是莺莺燕燕的声音,靖儿透过门缝瞧了眼,顿然蹙眉。
  这哪像是臣子的府邸?分明就是变相的帝王后宫嘛!
  这完颜宇当皇帝当得可真够可以的!自己享福也不忘身边的人!
  手上不觉用了力,门缝开得大了些,那边早有眼尖的瞧见了。
  柔情似水的声音已经传来:“公子是我们大人的朋友么?”
  “公子何不出来与我们说说话?”
  “公子打哪儿来?是要在府上住些时日么?”
  ……
  孙全也未见过这等仗势,他显得有些无主了。倒是靖儿干脆一把推开了房门,倚在门框瞧着她们,嗤笑着:“你们就不怕徐大人瞧见了?”
  这些夫人们也太张扬了,公开和“男子”**啊!靖儿微微心惊,莫不是他们东越这般开放?可此前也不曾听闻啊。
  女子们见势,忙一哄而上。围着靖儿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徐大人也是难得的英俊之人,可面前的少年公子却是她们不曾见过的美。纵然她们个个美艳,见了面前的公子也要逊色三分。这样美的男子,谁见了不会动心呢?
  …………
  徐府外,完颜宇飞快地动马背上跃下来,徐一晟忙跟上他的步子。听他又问:“一晟,真的是他来了?”
  徐一晟点头:“皇上问了不下十遍了。”
  完颜宇的薄唇一抿,心情大好。
  他迟迟不送天山雪莲去西凉,那臭小子到底是忍不住自己上门来了!
  完颜宇的步子越发地快,一头冲进厢房的别院去。
  却在进门时,就闻得里头传出阵阵女子的笑声。他的眉头一簇,疾步入内,瞧见那臭小子坐在美人堆中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完颜宇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未见时想见,见着了到底是满腔的怒:“薄奚靖!”他还是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2:58
第四十九章 这样怕她
  愤愤然的一句话令院中众人都闻声瞧去。
  美人们都在选秀之时有幸见过完颜宇一面,此刻见她们的皇帝真的站在面前,有迟钝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机灵的早已经跪下,柔着声音行礼。
  靖儿的眉心微拧,她倒是没有急着起身,就这般闲闲地坐在椅子上挑眉瞧着一脸愤怒的完颜宇。
  完颜宇不看她,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的美人,继而阴沉一笑,开口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嫁给朕的徐爱卿还不知何为妇道?”
  底下的女子们这才惊慌了起来,个个颤抖着身子求饶。她们还以为徐大人对她们不热情,也就不会管着她们与别的男子聊天,可谁知运气就是这么不好,皇上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完颜宇依旧铁青着脸色,声音沉沉的:“今儿若不是朕亲眼瞧见还不知你们如此不检点!一晟!”他狠狠地叫。徐一晟忙上前一步,闻得他又道,“莫不是因为她们是朕赐的,你就再三容忍?”
  “皇上……”
  “全都休了!”
  他说得毫不迟疑,眼底还燃着火。
  徐一晟先是一怔,随即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话语亦是恭敬:“是,属下遵命。”他的心下是重重的舒了口气,当初接受她们的时候他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也怪他自己揭了皇上的脸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皇上亲口说他可以休了,他自是心花怒放了。
  院子里方才还欢声笑语,瞬间就被呜咽声淹没了。
  命人将这些女子都带出去,靖儿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个地消失在眼前,她忍不住“哧”的一声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完颜宇也不知怎的,进来瞧见靖儿坐在美人堆里心里就莫名的生气,此刻见她笑了,他越发地生气。大步上前,逼近了她就狠狠地问。
  靖儿没有躲也没有逃,微微颔首不惧地瞧着面前的男子。浅声而笑道:“要赐婚的是你,要休妻的也是你,你这皇帝对臣子的生活也管得太宽了吧!”
  完颜宇像是被她戳中了痛处,整张脸涨得通红,他瞥一眼身后的徐一晟,咳嗽了声道:“站在这里作何?还不去写休书!”
  徐一晟自是什么话都不说,乖乖地退下了。
  靖儿还是掩不住的笑。
  完颜宇盯着她道:“不许笑!”
  为何不笑,她就是觉得好笑。靖儿也不瞧他,自顾端了面前的茶杯轻呷了一口,舒服地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道:“孙全,下去让徐大人府上的丫鬟再沏壶茶来。”
  孙全到底跟了靖儿多年,明白她不过找个借口要他退下,孙全忙应了声出去。
  再是抿了口茶,靖儿才回眸看着完颜宇,开口问:“当日在西凉是如何答应我的?都忘了?”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满脸的真诚,此刻想起来,竟是一派谎言!也就靖儿信了他!
  完颜宇从未想着要骗她,只是想让她自个上门来要罢了。今日又出了点意外,完颜宇便想整整她,拂了衣袍在她身侧坐下,冷笑道:“被朕泡茶喝了。”
  “你……”靖儿的眼睛一撑,猛地就跳了起来,手腕一翻,杯中的茶水严严实实全都泼在了完颜宇的身上。饶是靖儿自己也吃了一惊,完颜宇更是皱着眉叫:“臭小子——”
  这个季节的衣衫本就穿得少,烫死他了!
  靖儿丢了杯子,脱口道:“还不脱了?”
  完颜宇原本是想要解开衣扣的,此刻听靖儿如此一句,他的心一颤,竟是别扭起来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服,这……这……
  靖儿见他不动,不觉皱眉问:“不是很烫么?”
  “不烫!”完颜宇愤恨地说着,猛地转了身。有风吹过来,方才被烫过的胸口此刻又变得凉凉的,难受极了。这臭小子不就是故意的么?听闻他说将天山雪莲泡茶喝了,就将整杯茶都泼他身上了!可是他却又像是生气不起来!
  “喂,完颜宇?”
  身后之人的声音略低了些,似乎是真的带了歉意。完颜宇的心里又纠结了,他没有转身,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开口:“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说来就来了,不怕我让你回不了西凉?”
  靖儿一怔,她似乎此刻才将面前的人与东越皇帝联系起来。不过来都来了,她还怕什么?她只问他:“当真泡茶喝了?”
  “薄奚靖!”
  “当真喝了?”她才不顾他什么口气,她只在乎天山雪莲。
  连问了两次,完颜宇迟疑了下,才道:“喝了又如何?”
  靖儿紧盯着完颜宇的后背瞧着,问的时候连心都是揪起的,如今闻得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她终究是松了口气。喝了就是喝了,何来又如何?
  她不觉咧嘴笑了笑,绕至他的面前,伸手向他道:“那便拿来。”
  完颜宇怔了下:“什么?”
  “天山雪莲。”她坚定地答。
  完颜宇的脸色尴尬,知她听出了他的弦外音,也不再否认,只正了色道:“我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当他东越是自己家里么?想来就来,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他不服气了。
  靖儿眨着眼睛望着他:“你想怎么样?”那三百里江山说还就还给她了,可见完颜宇也不是个小气之人,靖儿倒是也不急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火热火热的。
  完颜宇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略压低了目光,思忖了片刻,竟是道:“你敢不敢……敢不敢过来抱我一下?”徐一晟说他不是不正常,可他到底正常么?每回想起臭小子,他都会有些心绪不宁,所以,是他自己怀疑自己了。
  靖儿吃了一惊,唯恐自己听错了话:“你说什么?”
  完颜宇将话说了出来也就不怕了,又问:“你敢么?”见靖儿不动,他像是得意地叫,“臭小子你不敢吧!你怕你自己会不正常是不是?”那双乌黑的眸子溜圆了瞧着面前的少年,眼底是层层的波光涌动。
  靖儿好笑地反问:“是你怕自己不正常吧?抱一下又如何!”言罢,她跨步上前,伸手一把就抱住了面前的男子。
  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一阵抖擞,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
  靖儿已经松了手,刚站直了身子,却见他的手突然伸过来,狠狠地一把将她拉过去,紧紧地锁在怀中!靖儿轻呼了一声,本能地抬手去推他,奈何完颜宇此刻的力气大得很,他又是趁靖儿不注意将她拉过去圈住,靖儿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开。
  “完颜宇你干什么!”靖儿严厉地叫。
  男子似乎并未听见她的话,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忽而像是整个人一震,完颜宇松了双手狠狠地将靖儿推开,自己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出了院子。
  靖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她追着出去时,哪里还有完颜宇的踪影?
  徐一晟早已写完了一叠的休书就等着给皇上过目,此刻见完颜宇朝门口直冲出去,徐一晟忙跟着追出去。
  “皇上!皇上——”
  完颜宇的步子未收,有些踉跄地爬上了马背,急促地道:“把天山雪莲给他,叫他马上走!”
  “皇……”徐一晟的话未完,面前之人已经骑马疾驰离去。徐一晟怔怔地看着完颜宇的背影,心中是越发地不解,他还以为皇上必然会留凉皇再东越做客几日的,没想到竟要凉皇走得这般急。
  这一日,皇帝的马匹直直地冲进了皇宫,宫内行走的宫人们都急着避让。完颜宇从马背上跳下来时,恰巧见几个宫女自一旁过来,见了他忙跪下行礼。完颜宇也不叫起,疾步过去,随便拉起一个宫女就拖进自己的寝宫内。
  宫女起初还惊恐地叫着,后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到底安静了下去。
  完颜宇心乱如麻,多少个日夜他在心里挣扎自己正常与否,因为徐一晟的话他甚至要欢喜地以为自己是正常的。可是方才那一抱,彻底叫他死了心。
  因为臭小子,他会心动,是真的会心动!
  狠狠地将宫女推上龙床,冷声道:“给朕把衣服全脱了,好好伺候朕,朕封你为贵人!”
  他是东越的皇帝,他不能叫东越人看了他的笑话!
  宫女起初还是有些羞涩,不过见完颜宇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她忙也自个脱起衣服来,脸上是一种胜利的笑。做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哪个女子不愿意啊?
  完颜宇疯狂地扑上去,拦住宫女的纤腰。可他的脑中分明又想起方才那在徐府的一抱,那不盈一握的柳腰,那柔软的身骨,都叫他怦然心动。
  可是该死的,那居然是个男子!
  这世上怎可能有这样美得让人心动的男子!
  倘若这是寻常遇见,他定是不信的。可那是西凉的皇帝,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低下头,用力吻住宫女柔软的双唇,宫女嘤咛一声,有些含糊地唤了声“皇上”。
  这一声皇上像是生生地唤回了完颜宇的三魂六魄,他猛地呆住了。
  渐渐地,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究竟在做什么。
  完颜宇,你在怕。
  他紧蹙了眉头,他竟是这样怕那西凉的臭小子!

第五十章 不去送她
  靖儿紧紧抱着怀中的锦盒,她有些不敢相信完颜宇竟真的就这么简单将东西交给了她!方才他急急离去,靖儿还以为他又发了什么疯,没想到她不过稍等了会儿,东西就真的给她送来了!
  徐一晟见她不自觉地笑着,目光却是朝自己的身后张望着,他不觉开口:“凉皇陛下,我们皇上有要事要忙,就不远送了。”
  是么?
  靖儿皱了眉,完颜宇还不来了?
  有什么要事,回宫抱美人去了吧?
  方才竟还趾高气扬地问她敢不敢抱他呢!
  靖儿的眼底收了笑,也不说话,翻身就上了马背,不来送就罢了,她本就是来要天山雪莲的,现在东西都到手了,还留在这里作何?
  孙全见她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也不同他说话就径直掉转了马头朝城外冲出去。孙全惊呼了声“公子”便跃上马背追着去。
  二人直奔出城,孙全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只能闭紧了嘴巴。
  ……
  东越皇帝的寝宫外,宫人们低着头侯在外头。皇上回宫时突然带了一个宫女进去,喝退了所有的人不许进去。宫人们面面相觑,嘴上虽不说什么,可心底大多想的都是一样的。太监的脸上是释然的笑,想着皇上后宫终于要有人了。宫女的脸上带着一丝嫉妒,里头那个可也不过是个宫女呢!
  众人正想着,突然听见里面重重的一声喝,接着门开了,方才被皇上带进去的宫女捂着脸哭着跑出来。还有比她丢脸的么?被皇上带回寝宫也没有碰。
  徐一晟来时,恰巧见那宫女哭着跑出来,他见侯在外头的宫人们脸色各异,徐一晟也没有多问,只道:“麻烦公公入内通报一声。”
  太监有些迟疑,怕进去了皇上正在气头上,可不进去又恐会误了大事。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出来传了徐一晟入内,完颜宇铁青着脸坐在桌边,未待徐一晟开口,他便问:“走了?”
  徐一晟点头:“走了,此刻必然已经出了城。”
  “那……”完颜宇原本是想问那臭小子看有说什么,可是话至唇边到底是咽了下去。走就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她若有话留下,也不必等他亲口问,徐一晟自会告诉他。
  其实不留也是好的,省的他的心又不定。
  徐一晟见他的神色奇怪,以为他的不放心,忙又道:“属下派了人送他们至边境。”
  完颜宇点头开口:“你办事,朕放心。”
  瞧着他的情绪似乎好了些,徐一晟才敢开口:“皇上让属下写的休书都已经妥当了,可要给您过目?”
  经他一提,完颜宇才想起这件事来。不知怎的,他的耳畔像是又想起那个人的话。说他管得太宽,连臣子的生活也要管。不觉扬起了唇,轻笑道:“还看什么,莫不是你不舍得了?”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吓得徐一晟变了脸色,忙又跪下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完颜宇笑了:“紧张什么?还不起来。”
  徐一晟却不起身,低下头道:“属下还有一事想求皇上答应。”
  “哦?”完颜宇蹙眉凝视着他,能登上这个皇位,徐一晟是一大功臣。登基之初完颜宇就曾要赏他,可他什么都不要。如今徐一晟主动求他,还真是头一次,“何事?”完颜宇有些好奇了。
  底下之人深吸了口气,鼓起了勇气道:“属下想请皇上赐婚!”
  “嗯?”
  “属下想娶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千金!”一口气急急地说着,经过了上次赐婚的闹剧,徐一晟是再不敢随便拖了。免得到时候皇上又一个不高兴再给他赐一堆美人!
  完颜宇的眸子微微撑大,他定定地看着地上之人良久,才嗤笑道:“好你个徐一晟,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很,连朕也被你蒙在鼓里!”他和王大人的千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一晟以为他的真生气了,忙俯下身道:“皇上恕罪,属下并无心隐瞒。”实在是皇上不曾关心过他的感情生活,否则也不会一上来就赐他那么多美人的。
  伸手亲扶了他一把,完颜宇的唇角染笑,徐一晟心有所属,他竟也替他开心。赐婚一事,自然不是问题。
  “想何时完婚?”
  徐一晟听他的声音平缓下去,心底也松了口气,忙答:“完婚不急,想等皇上先立了后再说。”
  顺口的话说得完颜宇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有些自嘲地笑,若真是要等他立后,怕是徐一晟这一辈子就不必完婚了!他猛地起了身,沉声开口:“有何可等的?既是两情相悦,朕让人拟了圣旨现在就去下聘,明日就完婚!”
  徐一晟惊愕地看着他,不过皇上既然如此说了,他自然也只能谢恩了。
  一晚上的功夫要布置喜堂,幸得皇上专门派了人去打理才没有闹出笑话。
  翌日一早,半个皇城都热闹起来了。皇上身边的红人成亲,城中的达官贵人都匆匆上门去庆贺。与上回不同,上次虽也是皇上赏赐的美人,却并没有行礼拜堂。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嫁娶。
  徐府热闹了整日。
  今日皇上亲自来祝贺,徐一晟特地为皇上在后边清净处留了席位。新郎官陪着完颜宇喝了几杯,完颜宇就打发了徐一晟过前厅去宴客。
  徐一晟告退离开,完颜宇独自又喝了好几杯。
  今儿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可是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烦闷的很。徐一晟那样的笑容,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一仰头,又是一杯酒入腹。
  喉间有些火辣辣的烧起来了,太监小声地规劝了几句,他只回头犀利地瞧了一眼,那太监便再不敢言语了。
  酒至半酣,闻得外头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一个侍卫疾步过来,附于太监的耳畔低言了几句。太监的脸色大变,回头的时候见完颜宇正直直地看着自己,沉声问:“何事?”
  太监的手中还握着酒壶,听皇上问了,也知瞒不住,只得轻声道:“回皇上,边关有人来报,说凉皇在边境遭遇了袭击,如今下落不明。”
  今日多喝了几杯,在夜露中酒劲还有些微微地上来了。完颜宇先前还昏沉沉的,此刻听太监如此说,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清醒了。猛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方才进来的侍卫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开口道:“皇上,那些人瞧着是我们东越的人……”侍卫不敢大声,这是让人给嫁祸了,该死的也是他们边关的守卫。
  完颜宇在听到“东越人”的时候眉心瞬间紧蹙,他上前一步,却是问:“凉皇的人找到了么?”
  “……没。”
  侍卫的话才落,便听的“啪”的一声,原本握在完颜宇手中的被子被狠狠地砸碎在地上,面前高大的身影也瞬间消失了。
  太监有些吃惊,追着出去,在前厅就把皇上给跟丢了。
  今日人太多,为了安全起见,皇上也未着龙袍。
  等徐一晟瞧见那太监时,得知完颜宇早就出了徐府,早已不知所踪。
  ……
  腿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了,痛得越来越厉害。靖儿有了意识,缓缓地睁开眼睛。
  意识也恢复了些,靖儿回想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她与孙全才接近边关就遭到了袭击,原本在她怀中的锦盒不慎掉进了河里,她什么也不想就跟着跳下去,可谁知水中竟也埋伏了人!然后她只觉得一阵剧痛席卷上来,连着水都泛了红色。后来她奋力逃上岸,好不容易甩到了那些人,却发现竟与孙全走散了。
  靖儿本能地握了握手中的东西,还好锦盒没有丢,不幸中的万幸。
  她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实在逃不动了才缓下了步子。因为失了太多的血,她在这树干上一靠就昏睡了过去,如今醒来,天都黑了,也不知究竟什么时辰了。她试着想站起来,奈何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靖儿只能靠无力的靠在树干上,脑海里静静地想着那些袭击她的人,瞧着像是东越人,可是一定不是完颜宇的人。
  为了她能豁出命去,无条件还她三百里疆土,甚至是万分难得的天山雪莲也拱手相让了,就是帝王,他的慷慨亦属少见。靖儿不禁动了动唇,大约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这种情况下,她对他竟无半分怀疑。
  清雅公主?
  靖儿的脸色微变,在东越她也只能想得出这个女子。不过她也早就听闻过,自那次从西凉回来之后,完颜宇虽没有杀了清雅公主,但是已经将她囚禁在公主府,还派了人严加看管。清雅公主该是没有能力会出来,更别说她还有亲信会帮她做这种事。
  那么究竟是谁?
  靖儿来东越照理说并无人知晓。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在西凉境内微服出巡呢,就连她的那些大臣们也都是不知道的,她甚至还不曾告诉父皇呢。
  想起父皇,靖儿就觉得担忧,如今天山雪莲虽然到手了,她却无法给父皇送去。
  手本能地抚上腰际,靖儿的眼眸一撑,糟了,父皇送给她的玉佩呢?
  那块刻着她名字的玉佩!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3:12
第五十一章 她的心上人
  “找着了么?”
  黑暗中,有声音传过来。
  接着,又闻得人道:“没有。”
  “继续找,上头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靖儿的神智又清醒了些,眼睛微微撑大,瞧见前头已有火光隐隐约约地闪现。她暗叫一声不好,看来那些人是随着河流找下来了!
  收起了那些无谓的思绪,靖儿定定地想着现在该怎么办。
  硬闯是绝对不行的,别说他们现在人多,就是一二个武功高强的,凭她此刻的状态也是没有胜算。目光环顾四周,这里不过有了几棵稀疏的大树,一旦那边的人靠近就能轻易地发现她。
  三丈开外就是河边了,要躲,水中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靖儿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只是腿上的伤口太大,血至今未能完全止住,她若是走过去,一路的血迹那无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靖儿低头瞧了一眼,咬了咬牙,只能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
  岸上的火光跳跃着,举着火把的人地毯式地搜索过来。
  “看,血迹!”
  有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招呼着别的人过来瞧。
  树干旁,一大滩的血。暗红的,鲜红的,已经干涸的,还有未干的。
  “刚才人一定在这里!”说的人言语中已有了后悔之意,看来他们是晚了一步!
  一人举着火把转了身,疑惑地开口:“可是周围都没有血迹,人却不见了?”他不觉抬头看了看,笔直的树干上除了几根叉开的树枝便再无其他,哪里又藏得住人?
  又有人道:“一定是按住了伤口,按不久的,走,继续找!”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岸上的火光也渐渐地消失了。
  平静的湖面上荡漾开一圈圈的波纹,接着靖儿猛地从水中钻了出来。她有些费力地爬上岸,然后仰面躺着大口地喘着气。她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凝起了真气一口气跃过来的。此刻是半分力气全无,幸得那些人刚搜过这里,短时间内定不会再来。
  有风轻轻地吹过来,因为是夜里,还是带着一丝的清寒。
  靖儿微微蜷缩了身子,之前昏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衣服好不容易都干了,此刻再弄湿,又是晚上,怕是再干不了。寒气一寸寸地逼上来了,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无论如何呵气也暖不了。
  她又回头朝刚才藏身的地方张望了一眼,那装着天山雪莲的盒子被她藏在树边的草丛里,因着盒子小,那些人也不会发现。靖儿有些放心地吐了口气,想翻身起来,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伤口好痛,浑身也难受得紧。
  她长这么大也从未吃过这种苦,她想父皇了,还想念承乾宫的那两个丫头,她们总会伺候得她舒舒服服的。寝宫里有软床,有暖炉,什么都有。
  蓦地,又想起完颜宇那欠扁的脸。
  靖儿不禁嗤笑,若不是他迟迟不兑现自己的诺言,她又如何会亲自跑来问他要天山雪莲?她若不来,又如何会遭遇袭击?所以说来说去,这也全是完颜宇的错!
  兀自傻傻地想着,竟也不是真的生完颜宇的气,心里倒是觉得好笑起来。
  身体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就是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觉。
  靖儿想要强撑起自己的意识,奈何是真的累了,再是清醒不起来,就这样仰面躺在岸边睡了过去。
  ……
  梦里像是瞧见了好多的人和事,模模糊糊中,像是有人影压了上来,就在自己的面前盯着自己瞧。靖儿心中倏的一惊,本能地伸手就扼住了来人的脖子,侧身就反压了上去!
  “你们……”
  原本是想问究竟是什么人要杀她,可当她看清楚面前之人时,靖儿不禁怔住了。
  男子撑着双目呆呆地望着她,可不就是完颜宇么!
  那一刻,靖儿浑身凝起的防备似是一下子涣散了,她重重地吐了口气,脑袋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完颜宇的身上。清风里,只闻得她释然地道了句:“是你呀。”
  她也不问他怎么来了,什么也不想问,就觉得心里突然踏实了,竟像是从未这般踏实过。
  完颜宇到边关的时候已是昨日深夜,他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的,又沿途顺着河流找下来。此刻已是第二日的正午了,河面上的波光几乎映得人睁不开眼来。他就瞧见她这样静静地躺在岸边,衣袍脏旧不堪,半侧身子竟是被血浸透,脸上无半丝的血色。
  完颜宇是愣愣地站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未走近,心跳得他好疼。
  以为她死了。
  在她身边半跪了良久,目光直直的落在靖儿的身上,他竟是分不出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些呼吸。几次抬手,却没有那个勇气去试探她的鼻息。
  而此刻,她的额角撞得他生疼,他的心里却是高兴起来。
  臭小子没死!臭小子真的没死!
  他裂了裂嘴角,想说点什么,却听靖儿虚弱地笑:“怕什么,我又不是要杀你。”方才她还以为是那些要杀她的人折回了,是以才急急对他出手,他竟这般胆小么?
  她是话说得完颜宇一个激灵,他这才回了神。他哪里是怕她杀他?他不过是怕她死了!
  此刻心跳得越发地快,不是紧张,却是因为高兴。
  动了动唇,他低声道:“不是我派人杀你。”
  靖儿一怔,随即笑:“我知道。”
  他猛地坐起来,低头凝视着她:“你……没有怀疑我?”
  从未怀疑过。
  靖儿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却是转口道:“扶我一把,没有力气。”瞧着他来了,她很放心,由着他扶自己起来,倦声道,“让人把马车驾过来,我实在走不动了。”
  完颜宇蹙了眉,她说得倒是轻巧。他低声开口:“没有马车,只我来了。”
  靖儿大吃一惊,这才看清楚他身上着的不过是家常服饰。越过他的肩膀,前前后后果真就未见着一人!
  完颜宇得知此消息时正巧在徐一晟的婚宴上,他急急而来谁也没带。靖儿听了不免失望,她随即又警觉起来:“那也要离开这里!”完颜宇独自前来,若是那些人折回来,他们两个谁也别想活命。
  完颜宇苦涩地笑,原来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不让人放心。深吸了口气,他背过身去:“上来。”
  “什么?”
  “上来,我背你。”
  他重复了一遍。
  靖儿呆呆地望着,随即忙摇头:“不必,我自己走。”没有人会怀疑西凉的皇帝是个女人,可男女的终究有别,他一背她就会知道,她只有一个女子的体重。
  完颜宇回眸瞧着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的腿还能走?”
  “你扶着我便是。”
  “臭小子,你给我上来!”他动了粗去拉她,触及她的滚烫的手,完颜宇的眼眸一撑,才要说话,听见靖儿咬牙道:“两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一句话,将他要说的全部都堵了回去。
  方才在脑中所想,瞬间也乱了,浑浑噩噩的也就记得她说“两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不知为何,这话就像是专门说来讽刺他的。
  明明所有人都正常得很,只他一个不正常!
  竟会为面前之人心动!
  靖儿没想到完颜宇突然失了神,她拧了眉心瞧着他:“完颜宇……”
  完颜宇蓦地回神,手纳入怀中,触及那不再冰凉的东西,他默然笑了笑,低声问:“是因为她么?”
  “谁?”靖儿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伸手出来,父皇给她的玉佩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靖儿吃了一惊,一手抓了它道:“怎么在你手里?”紧紧地握在手中,玉佩上还沾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让人心安。她还以为是丢了找不到了,没想到竟是被完颜宇捡了去!
  瞧见她如是珍宝的样子,完颜宇居然感到有些心痛。原来之前还真是他的自欺欺人。
  这玉佩早前就见她戴过,他也是昨夜找到时才看清上头竟然有字。
  “是怎样的女子?”他喃喃地问。
  靖瑶靖瑶,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竟能让臭小子把她的名字与臭小子自己的一起刻上,随时佩戴在身上!
  只怪他之前没有发现!
  完颜宇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徐一晟成亲了,原来臭小子也是有心上人的!
  心怎就那般痛。
  越是深吸着气就越痛。
  靖儿不曾想是玉佩上的字弄得他失了魂,对她来说那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哪知在完颜宇的眼里却是两个名字?她还未反应过来好端端地完颜宇又发什么疯,现在他们正商量着离开这里,哪来什么女子?
  她仰着脸询问地“啊”了一声,完颜宇才算是回了神,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伸手扶了她道:“走吧。”
  “你方才问的什么?”什么女子?
  他却抿着唇:“没什么。”
  “完颜宇……”
  “先离开这里再说,你还在发烧!”狠狠地打断她的话,即便她有心上人,此刻也不要来告诉他了。他只想着她快点好,就快点回她的西凉去。从此之后,她要娶谁都与他无关,他也不再奢望去打探她的消息。

第五十二章 换回女装
  一路上,无论靖儿再叫他,完颜宇都是紧抿着双唇再是不多说一句话。
  最近靖儿妥协了,她也实在是累,心想着若是孙全在就好了,她一定不要自己走,就是要孙全背了又如何?侧脸瞧瞧地看着完颜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笑了,脸色苍白得比之靖儿的更甚。
  “不舒服?”靖儿再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可是浑身上下完颜宇没有受伤吧?受伤的人是她好不好?
  见她的眼神带着担忧,完颜宇才静下去的心又不安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臭小子,从现在开始能不能别和我说话!”他想要退出这场游戏了,因为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靖儿瘪了瘪嘴,真不知他又发什么神经!
  她走得腿有些发软,受伤的腿虽止住了血,可是半点力都用不得。身子不自觉地往完颜宇的身上靠了靠,眼前看出来的景象又开始有些模糊了。
  “怎么?”完颜宇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忍不住低下头去。她的脸色惨白,双唇更是干裂得厉害,听得他主动与她说话,她倒还能笑出来:“不是说不和我说话么?”
  完颜宇吃了瘪,靖儿又问:“马呢?”
  走了好久了吧,也不见他的马。
  完颜宇沉着脸,怕马蹄声引起别人的注意,离开这里很远的地方他就下了马,之后是一路跑过来的。
  靖儿瞧着他的表情,心底也想明白了几分。这完颜宇功夫不行,脑子还是有的。这般想着,靖儿不免想要笑。
  他见她憋着笑的模样却在心里置了气,不悦地开口:“怎还笑得出来?”命都快去了一半,她还真是好心情!
  靖儿还是笑着,声音又低几分:“就不许我笑么?痛死了,痛得我不想走。”
  “那……是你自己要坚持走的。其实……背一下又不会死,荒山野岭的,谁知道?”他的目光有些飘忽,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又咬着牙道,“难不成你还怕那些刺客瞧见了?”
  靖儿“噗嗤”就笑出来了,她怕他们看见?天大的笑话,她若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她会怕谁?
  只是父皇当年昭告天下说她是太子,那么这个秘密她是万万不能让人戳穿的。即便她此刻信任着面前的男子也不行,她只怕万一。
  她看他的脸色奇怪得很,又笑道:“你可是东越的皇上,多金贵的身子,我怎好累着你?”
  这话听着客气,完颜宇听着却挺刺的,心里头不舒服。不过此刻看着靖儿的样子,他又生气不起来,只得叹了气道:“马栓得有些远,你再坚持一下。”一会,他们可以先去驻守边关的将军那里,军中有军医,可以先医治臭小子的伤。
  靖儿点了头,关键时刻,完颜宇做事还是有谱的。
  “你的马栓得真是远。”
  不是想要抱怨,就是好不容易瞧见希望的时候靖儿忍不住感叹了。
  “越远越安全。”他低低地道。
  扶她上马的时候,瞧见靖儿的脸色一变,她猛地回头攥紧了他的衣袖道:“糟了,我把天山雪莲忘了!”刚才见他来的时候靖儿心里头高兴,一高兴就把藏起来的天山雪莲给忘了!
  完颜宇吃了一惊,先前未听她提及,他还以为是丢了。
  他依旧扶着她,皱眉道:“我先送你去陆将军那里。”
  “不,我必须回去取。”之前东西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可是现在她看不见,她不放心。那是要给父皇的,绝对丢不得!
  完颜宇劝不住,只得稳住了她,让她先在这里等着,自己折回去取。
  靖儿席地而坐,原本是想跟他一起去,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跟着去怕是给他添了麻烦,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回来。心里告诉自己,等他见到他的部下,一切都会好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得有脚步声传来,似乎赶得很急。靖儿猛地睁开了眼睛,凝神时,似乎听见那阵脚步声后还有更多的声音。她大吃了一惊,勉强站起来,抬眸处已经瞧见了完颜宇。他跑得极快,靖儿立马意识到什么,忙回头解开了马缰。完颜宇冲过去,拉起她就跳上马背,沉着声音道:“追来了!”
  他回去的时候没想到那些人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也折回了,他拿了天山雪莲就跑。
  靖儿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只忐忑地说了句:“幸好你跑得快!”
  她的一句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完颜宇,他是学了几招逃跑的功夫,可对方是连臭小子都对付不了的人,又怎会让他轻易地逃了?完颜宇皱眉回头看了眼,还是后面追着,可到底是没追得上来。
  完颜宇一个激灵,他猛地勒了马缰窜往一侧的小道。
  靖儿惊道:“你疯了?军营不是在那边么?”
  完颜宇的神色紧绷,冷冷地道:“那边有他们的人。”否则不会这般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追着。完颜宇阴沉着脸,看来那些人不赖,还知道把他们的后路给堵了。因为他们早知道,不管有没有人来接应靖儿,她应该都会去找东越的人!
  可恶!
  刺客不是他的人,可看起来还真的与东越脱不了干系!连臭小子都不知道东越在那边有营地,可那些人却知道,并且还早早地防范了!
  完颜宇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人。
  他怀中的锦盒抵得靖儿有些疼,可是她知道那是天山雪莲,心里高兴都来不及。略回眸,望着身后之人,靖儿拧了眉问:“没受伤吧?”刚才赶得急,她倒是忘了他的功夫差得可以。
  完颜宇被她一问,思绪一晃,只摇了头。
  靖儿这才放了心。
  “对不起。”若不是她定要去取天山雪莲,也不会置完颜宇于危险之地。
  他一愣,失了神:“现在还说这个作何?”
  “我……”靖儿才开了口,便听得身后有暗箭“嗖”的一声传来,她忙大叫着“小心”,完颜宇俯身压在她的身上勉强避开了暗器。
  “驾——”
  马鞭一次次地抽下去,也不知道马儿跑了多久。从天亮到天黑,一直都不曾停下来。
  “再跑,马都会受不了了。”靖儿不觉皱了眉。
  完颜宇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也知道,只是没有办法。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心里静静地想着他联想到的那个人,完颜宇越发地确定了自己没有冤枉了人。
  “瞧见了么?”完颜宇压低了声音开口。
  靖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瞧了一眼,突然大惊:“鄢姜的旗!”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是那城楼上飘扬着的锦旗靖儿是不会认错的。
  那么,这里就是三国交界处了!
  完颜宇他是想……
  “抓紧了!”他低喝着,抓紧了马缰就冲着那边飞奔而去。
  靖儿屏住了呼吸:“你过不去!”
  他冷笑着:“过不去就是死,臭小子,和我死在一起,你是不是特不甘心?”想开个玩笑而已,竟也不知道为何开得这么冷淡。
  靖儿苦涩地笑:“东越皇帝陪我一起死,我可是赚了!”
  完颜宇却是笑不出来了,拧紧了眉头朝前看去。与鄢姜交界处有片密林可以让他们过去,因为林子很密,无法驻守。反正军队无法涌入,也就成了一处空置之地。即便他们过去被鄢姜士兵瞧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们的目光必然会落在身后追赶他们的人身上,因为那些人打扮得很像是东越侍卫。完颜宇暗自一笑,他们妄想家伙给东越,倒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果然如完颜宇预料的一样,鄢姜侍卫的注意力全被后面的追兵给吸引了。二人趁乱逃离,马儿累得跑不动,完颜宇只得扶了靖儿过一侧的草丛中躲起来。静待良久也不见有追兵,他这才舒了口气,释然道:“被当做东越人挡住了。”
  这一路的狂奔,叫靖儿腿上的伤又痛起来。额头掬着汗,她咬着牙道:“这里是鄢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秦先生还在世的时候,靖儿就曾多次听秦先生提过那鄢姜王的狼子野心。要是被鄢姜王发现了他们两个,那可真是有一场好戏了!
  刚才的情况完颜宇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他站了起来,喘着气道:“走,找个镇子。”
  他们的运气还算好,路上碰到可以搭车的农夫。好心的农夫还送他们去了最近的镇子,用玉佩换了银子,找了简陋的客栈住下,又请了大夫来。
  处理了伤口,又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翌日早晨,烧却还是不退。
  完颜宇在床边趴了一晚上,早上一摸靖儿的额角几乎跳了起来:“怎的还不好?可是要大夫配了最好的药了!”
  小二进来的时候听见了,摇着头道:“这里地方小,最好的药也不见得好。客官要是不放心,那得上城里去。”
  完颜宇铁青着脸:“不见得好也敢收我那么多钱!”
  小二哧的笑:“我说客官,这里地处边关,什么都来之不易,你给得起钱还买不着东西呢!贵点又如何,你不也求着他卖给你?”
  屋子里吵,外头也吵,靖儿勉强睁开眼睛问:“外边都什么事?”
  “哦,来了几位官爷,说有两个身份可疑的男子从东越闯进我鄢姜,正在搜查缉拿呢。”小二眉飞色舞地说着,蓦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靖儿的身上,又朝完颜宇看了看,忙放下了茶壶就匆匆告退了。
  房门才被拉上,靖儿就从床上翻起来,完颜宇已经推开了后窗,皱眉道:“能走么?”
  靖儿苦笑:“不能也得走了。”
  小二怀疑他们了,很快下面的士兵就会直接上来盘问他们两个。这一问,麻烦可就来了。
  从客栈逃出去,还顺道偷走了一辆马车。
  “臭小子,撑着点!”完颜宇时不时就要回头掀起了车帘看一眼才放心。
  靖儿烧得沉沉的,意识倒是没有模糊,每次瞧他掀起车帘,神色从紧张到舒展,她就有些想笑。她没那么容易就死,不过是伤口有些发炎罢了。后来她干脆就倚靠在车外,低声道:“这下好了,来了鄢姜倒是出不去了。”
  “那也得先进城。”他要给她找大夫,不能让她一直烧着。
  “你身上还有钱么?”昨儿的药多贵啊,又住店又看病的。
  完颜宇阴沉地脸愤愤地骂着“庸医”。收了钱把病看好也就罢了,偏偏医术还那么差劲!他发狠似的剜了一眼靖儿腰际的玉佩,咬牙道:“不够就把你的玉佩卖了!”
  靖儿吃了一惊,有些本能地护住自己的玉佩,摇头道:“不可以!”
  他越发地气了:“有何不可以?上次不也是把你我的玉佩都典当了么!”
  “上次是上次!”
  “为了你心上人给你的玉佩,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不去看她的样子,手中的马缰绳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
  靖儿被他说得一愣,什么心上人?
  低头凝视着腰际的玉佩,她像是一下子明白了完颜宇话中的意思。怪不得他将玉佩还给她的时候也说了那奇怪的话!
  他以为这玉佩上的“瑶”字是她心上人的名字?
  靖儿几乎要笑出来了,不过想着完颜宇那吃瘪的样子,她就想逗逗他。
  “怎么,还不承认?”他倒是又开了口。
  靖儿虚弱地笑道:“是啊,是对我很重要的玉佩。若是……若是我不能活着回去,不如就请完颜兄代我娶了她,好好照顾她。”
  他的心口一震,咬牙道:“当我什么东西,阿猫阿狗都往我身上推!”
  “可是个美人。”
  “太小看我了,以为我东越没有美人?”
  靖儿还是笑,低低道:“我都忘了,你选了那么多美人充盈后宫。怎么样,活在脂粉堆很快活吧?”
  “我……”
  他身边哪有什么美人?全都赏赐给徐一晟了,结果还不是又被他命令着休了?想到此,他愤恨地一抽马鞭,嘲讽地道:“你没资格管我!”
  告诉她,他其实没有充盈后宫那该是多丢脸的事?干脆也就不说了。
  靖儿蹙了眉,他竟又生气了。这完颜宇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不要她管,她就不管呗,本来也是与她无关的事。
  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她倦声道:“去苍都找夏大人。”她方才还感叹着要是多看些夏玉留下的医书,她或许就能自救了。然后,靖儿突然想起夏玉。
  与其想着看医书,不如直接去找夏玉,他人不就是在鄢姜么?
  完颜宇的眸光一沉,他勒停了马车,回身凝视着她,冷笑道:“知道袭击你的是谁么?”
  靖儿怔怔地看着他,皱眉问:“你知道是谁?”
  他早知道了,再瞧见鄢姜锦旗的那一刻就清醒过来了。追杀靖儿的那些人不是他的人,却对东越边关的布局那么熟悉。他也想明白了,在东越除掉西凉皇帝,无非就是想引起两国交战。
  而有可能会知道靖儿去东越的,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因为,她人就在东越。
  完颜宇盯着她,淡淡地吐字:“鄢姜的丽淑公主。”
  靖儿讶异:“你是说那嫁给了东越前太子的丽淑公主?”
  当日太子被他的二皇兄所杀,后来他即位,丽淑公主以与太子伉俪情深为由没有回鄢姜,选择了在东越寡居。因为是鄢姜公主,完颜宇即便是东越新皇也是不能随便处置的。他还处处防着她,倒是疏忽了她会盯上靖儿!
  鄢姜王如此野心,臭小子竟然还要去苍都找夏玉,那个鄢姜王的宠臣!她是不想活了么!
  完颜宇说的靖儿自然信,既然是丽淑公主做的,那么鄢姜王势必也是知情的。
  只是——
  “夏大人不会把我交出去的。”靖儿一字一句开了口。
  完颜宇嗤之以鼻:“你还真信他?”
  “我信。”
  “凭什么?”
  “凭他深爱着我的母后,凭我是我母后唯一的孩子。”她笑着说完。夏玉若是会不顾她的死活,也不会因为父皇家传她病危的消息,他就违背鄢姜王的旨意执意进入郢京。
  夏玉她是可以信任的。
  完颜宇被堵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靖儿又叹了口气:“你走吧,他们要的是我,你不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危险。”
  他的眼底像是冒着火,冷哼着:“我若是放任你死了,岂不正中他们下怀么?”
  靖儿知道他是不想抛下她,却非得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她无奈一笑:“你不该来。”
  他凝视着她良久,才蓦然笑了,低语着:“我不要娶你那什么心上人,只得把你完好地送回去……还给她。”
  他的话语里,带着点点的忧伤。不知为何,竟叫靖儿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完颜宇……”
  “此去苍都的路上定会关卡重重。”他打断她的话急急地说。
  这件事靖儿自然也是想到了,那些消息恐怕已经通过飞鸽传书在整个鄢姜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途径一个村庄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完颜宇再回来,手中拿了两套衣服。他给靖儿丢过去,开口道:“先把衣服换了。”
  靖儿应了声,才低头,脸色就变了。完颜宇居然给了她一套女装!
  他倒还说得自然:“既然通缉的是两个男人,若是一男一女上路目标会小点儿。”他又瞧她一眼,笑道,“我人高马大的,你该不会要我穿女装吧?再说,也没有女人赶车,男人坐在马车中的道理,你说是吧臭小子?”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3:24
第五十二章 臭小子,我吻你!
  完颜宇说得欢快,完全没意识到靖儿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她的目光死盯住丢在她面前的衣服,极力要守住女儿身的秘密,完颜宇竟还叫她“扮女人”!
  她本来就是女人好不好!
  “还不换上?”
  眼前的身影一晃,靖儿再瞧时,也不知完颜宇何时换的衣服。墨色的粗布长衫,着在他的身上竟也掩饰不住他的俊美,眯长的凤目看似越发地**,眸中目光炯炯,盯得靖儿有些发愣。
  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支吾着道:“穿什么女装,叫人看了笑话。”
  完颜宇的脸色不悦,抬手撑在马车上瞧着她冷笑:“可是你要进苍都去见夏玉的。”
  “我那是……”靖儿自知理亏,说话声音也大不起来,“在这里只有他能帮我们,你能么?”
  完颜宇破天荒的没有生气,一耸肩道:“我不能,所以必须乔装。”
  靖儿深知这回不是完颜宇在无理取闹,他所考虑的也是靖儿认同的。只是,为何是她穿女装啊!
  不过想着自己受了伤,完颜宇那功夫又实在拿不出手,眼下看来,似乎也真的只有这个法子。她咬着唇,攥着车帘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狠狠地道:“那你不许偷看!”
  瞧着她窘迫至极的模样,完颜宇只以为是要她穿女装她的脸面挂不住,他忍不住笑起来,随即背过身去,笑言道:“一会还不是要让我瞧见。俗话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现在都这般田地了,还在乎穿的是什么。你莫不是怕我回去之后给你大肆宣传么?”
  里头闻得靖儿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是自己骂自己是犬么!”
  完颜宇还是笑:“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我这说的自然是鄢姜的那些走狗。”他又不是傻子,怎会骂自己?
  心情有些欢乐了,臭小子叫他“颜姑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直接叫臭小子穿女装,那可算是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了!想到此,完颜宇心里就特别的解气!
  “可惜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不然可为你画上一幅画,到时送给你的那位瑶姑娘。啧啧,臭小子你说会不会她一见着你这样,吓得都不敢嫁了?”言至此,他心里那个畅快啊,仿佛那件事真的要发生似的。
  “你说倘若你的心上人此刻就在这里瞧见了,那该是何等的表情啊?喂,臭小子——”
  他兀自说着,闻得身后帘子掀起的声音本能地回过身去。
  原本竖起的乌发被放下,轻盈地散在后背。靖儿的脸颊泛着不寻常的红,双眸含烟,低眉垂目,未施粉黛,却是叫人瞧上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粉色的衣装衬得她肤如凝脂,瞧着,越发地娇羞青涩。
  完颜宇直接愣在了当场,方才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在那一句“臭小子”之后便再吐不出半个字。
  她好美。臭小子好美。
  完颜宇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他的妹妹清雅是东越第一美人,可臭小子与清雅的美不同。
  清雅之美在于柔,可她却是柔中带刚。
  清雅之美甚于媚,可她却是媚中储强。
  因失血而苍白的模样,更是瞧着令完颜宇心生怜爱。
  他直直地瞧着,竟呢喃着说:“你若是有妹妹,必胜于天仙。”
  他的话说得靖儿一个激灵,就好似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被戳穿了一般,她狠狠地将换下的脏衣服掷过去,咬着牙道:“赶路!”
  视线被她丢过来的衣物遮挡住,完颜宇猛地回过神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脚底板一路升上来,他几乎想不起自己方才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知道忙转了身就赶了车走,胸口越发不平静。
  心底自觉好笑,原还想着那位瑶姑娘是何等表情,怎的自个先被圈进去了?
  穿上女儿装的靖儿亦是心绪不宁,车帘直直地落着,也不知方才完颜宇瞧她了不曾。她甚至都不敢抬眸去看他。
  他瞧出来了么?
  他会不会怀疑自己?
  靖儿不觉咬着自己的手指,她有些后悔了,怎就真的稀里糊涂穿了女装呢?她的心里越来越忐忑,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她低声道:“喂,完颜宇……我还是换回来吧。”
  完颜宇略带着嘲讽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换什么换,衣服早丢了。”方才靖儿把衣服丢他身上的时候,他顺手就丢了的。现在哪里还有衣服给她换?
  靖儿一愣,她倒是糊涂了。
  “可是……完颜兄,我总觉得这样不自在。”
  完颜宇的眉头微皱,每次她唤他“完颜兄”的时候怎让他听着这么别扭呢?叫他想笑又想憋着。他低咳了一声道:“在车上休息吧,睡着了还有什么别扭不别扭的。”
  靖儿还病着,可想着自己身着女装,哪还有心思睡觉?
  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完颜宇换下的衣服上,迟疑了下,取了过来披在自己的身上。缠在胸部的布她没有拆,此刻看真实别扭得很,干脆就遮了。
  傍晚时分,有大队的侍卫迎面而来,匆匆而过。
  靖儿不觉掀起了车帘回眸瞧了眼,而后皱眉道:“看来鄢姜王已经行动了。”
  完颜宇嗤声道:“可不是急着到处寻你么?偏你还要去苍都!”在他的心里,始终对夏玉心怀芥蒂。可臭小子非要去,他也只要舍命奉陪了。谁让他的功夫真就拿不出手呢?不找夏玉,眼下还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安全地离开鄢姜了!
  ……
  苍都夏府。
  马蹄声至府门前骤然止了,接着有人影匆匆走过长廊。
  门被叩响,传来轻萝的声音:“大人,王上急召,兴公公正在厅内候着呢。”
  夏玉正执了白子要落下,闻得外头丫鬟的声音,不免皱了眉,顿了下才道:“知道了,出去回公公,说我马上就去。”
  轻萝应声退下了。
  面前的兴平公主将手中的棋子搁下,跟着夏玉起身,取了一侧架子上的朝服上前。夏玉低笑着:“这种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兴平公主的脸上却是未见笑容,等他脱下外衣,她依旧上前替他披上,淡淡地开口:“自那次你从西凉回来后,王兄就不曾见过你,如今突然传召,你怎还笑得出来?”
  那次回来,夏玉是做好了让王上重罚的准备,谁知鄢姜一切平静得很。王上没有责罚,只下旨让他在府上休息,不必上朝。
  夏玉低头扣上扣子,浅笑着:“能有什么事。王上是念旧之人,大约是找我去下棋罢。”
  兴平公主的话里带着愠怒:“我与你一道去。”
  “公主。”他拉住她的衣袖,笑着摇头,“王上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再说这次,确实是我错了。我是鄢姜的臣子,忘了臣子该有的本分。”
  兴平公主怔住了,他去西凉的事已经过了很久了,也不曾听他提过。原来他还是原来那个夏玉,知道他那样做是失了臣子的本分。可不管怎么样,他到底还是义无返顾地去了。她低叹一声,对璇玑的心,这些年他都不曾变。
  她心里倒不是嫉妒,不过是痛心。她与他都失了心爱之人,可她终究比夏玉幸福一些。因为她至少曾经拥有过。
  外头太监见夏玉出去,笑着迎上来道:“大人快请吧,王上等您很久了。”
  夏玉也不问是何事,径直朝外头走去。
  从夏府往王宫的路上,不时会瞧见有侍卫成队经过。这段时间奉命在府上休息,夏玉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出来瞧见这般情形,到底是讶然了。
  鄢姜王端坐在花苑亭中,低头抿着杯中茶水,他的手指规律地敲打在桌沿,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太监引着夏玉穿过花圃,那边早已有宫人瞧见,忙禀报了鄢姜王说夏玉来了。
  鄢姜王回眸,见夏玉已经朝自己行礼,他只笑了笑,低声道:“过来坐,刚沏的茶。”
  夏玉谢恩上前,鄢姜王睨视着他一眼,嘴角噙了一抹笑:“听说了么?”
  一句话倒把夏玉问得愣了,他吃惊地抬眸:“王上指的何事?”
  鄢姜王不禁笑起来,将手中的茶杯搁下道:“朕要你闭门思过,你还真就什么都不关心了?看来还是得朕来提醒提醒你。”他顿了下,瞧见夏玉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鄢姜王抿着唇道,“东越有人闯入我鄢姜地界。”
  夏玉的脸色大变,脱口道:“东越犯我边境么?”怪不得他来的路上瞧见那么多的侍卫!
  鄢姜王脸上的笑容不变,话语亦是平静:“倒也不是东越人。”
  “是西凉的皇帝。”
  他说的时候,目光定定地落在夏玉的脸上,果真就见他眼底的那抹紧张瞬间变为惊愕。他不觉站了起来,片刻,才开口:“怎会?”
  西凉皇帝不该在西凉么?又怎会来鄢姜?更别说还是从东越入境的!
  这根本不可能,他从西凉走的时候她不还好端端地在西凉么?
  鄢姜王突然敛了笑,他也猛地站了起来,冷冷地开口:“怎么在你的心里还真是没有朕了么?”
  他的话语冰冷,夏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忙跪下道:“臣该死,望王上恕罪!”
  面前之人嗤声道:“朕倒还真想看一看,在你夏玉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鄢姜,有没有朕!”
  “王上……”
  “在外头朕还管不着你,朕的话你也不必听了!”
  鄢姜王的话里带着愤怒,夏玉低下头,那次的事王上果然是耿耿于怀的。他不找自己,并不是说就能忘了。听王上的口气,靖儿是真的来了鄢姜么?
  夏玉心口紧了紧,忙道:“臣抗旨进郢京,只是因为那是璇玑的孩子!”与朝廷大义无关。
  鄢姜王斥道:“可那也是薄奚琰的儿子!”当初若不是他,璇玑就会是他的妃子!这口怨气他记恨了十多年了,如今再回想,他依旧会觉得耻辱。
  “王上……”
  他冷声打断夏玉的话:“你我几十年的感情如今还抵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这一次是他自个闯进鄢姜,朕是势在必得的!”
  鄢姜王的话像是给了夏玉一个警钟,十几年的平静让他快要忘了王上的野心。原来,竟是从未变过。
  因为璇玑当年的选择,王上心里有怨,如今是全都要出在靖儿的身上了。是以什么都不过是个借口,王上就是要发兵,就是想要西凉的江山!
  夏玉这才相信靖儿是真的进了鄢姜了。脸上的血色全无,躲来躲去,他终究是要在王上和靖儿中间做出选择了。
  ……
  马车抵达苍都的这天下着倾盆大雨。
  路上的行人稀少,城门被守得严严实实的。
  马车被拦了下来,靖儿坐在车中听外头有人道:“车内什么人?”
  完颜宇的脸色甚是奇怪,他踌躇良久,才咬牙道:“我娘子……病了。”他想了很久,路上要是有人盘查,他就这样说他们的关系。可是不知为何,话至唇边,说出来竟是这样难!
  侍卫显得很不耐烦:“病了也得下来接受检查,上头说了,凡事入苍都者,逢人必检!”他说着,用枪头挑开了车帘,在瞧见靖儿时,他显然是一怔,随即又道,“就请姑娘下车吧!”
  靖儿只想着要验身的事,完颜宇方才的话倒是也没往心里去。完颜宇只得扶了她下来,一面道:“大人要查什么?”
  侍卫得意地道:“朝廷通缉两个刻意男子许久都未果,后来说大约乔装打扮了,啧啧,也许这美娇娘的裙下是个少年的身子也说不定呢。”他说的时候目光不停地看着靖儿,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大约也觉得这样美丽的女子又怎会是男子呢?不过皇命在身,不得不盘查。
  话正说着,已有宫女过来,拉了靖儿就走。
  完颜宇惊得欲上前,却被侍卫拦住了,他急着叫:“你们这是作何?她是我娘子,怎好随便验身?”
  侍卫笑:“这有什么?是叫女的看,又不是兄弟我。再说了,每日都有多少黄花闺女打这儿过呢,也照样验。你们要想进城,就得检查,否则想进去,门儿都没有!”
  “你……”完颜宇铁青着脸,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靖儿已经被带进去很久了,却是迟迟没有动静,完颜宇的心跳开始加快。一路上乔装打扮走得还算顺利,他哪里会想得到那鄢姜王这么变态,竟会想到他们会扮成女子上路!臭小子又不是女子,这一关铁定过不了,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守卫,硬闯估计没什么胜算。可是,再没有胜算也得闯一闯了。
  牙关紧咬,完颜宇正要上前袭击时,瞧见靖儿从容地从那边的营帐里出来。他不免怔住了,靖儿上前,笑盈盈地瞧着他,脆生生地开口:“走吧,夫君。”
  她叫他“夫君”,声音甜甜的,将完颜宇紧绷的情绪也软了一地。
  腿上的伤未好,靖儿走起路来依旧是一拐一拐的。完颜宇小心将她扶上马车,然后驾车离去。
  方才那侍卫伸长了脖子瞧了半日,见验身的宫女靠近,不免啧啧称奇道:“当值这么久,还真就没见过这般美的姑娘!穿这般平凡也有这等风姿,要真打扮起来,那还了得!真便宜了那小子了!”
  宫女也朝那马车瞧了眼,皱眉道:“她腿上的伤倒是与上头通缉的人很符合。”她的话说得侍卫的脸色一变,随即见宫女摇头道,“只是还真是个女的!”
  靖儿收回了目光,嘴角露出一抹笑。
  车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找人问了夏府在哪里,径直朝那赶去。
  在夏府门口停下了,完颜宇回身掀起了车帘,却是没有要靖儿下车。而是蹙眉就问:“方才到底是如何脱险的?”他冥想了一路,可终究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臭小子明明就是男子,是怎么过得了验明正身那一关的?
  靖儿被他问得一阵语塞,她就知道完颜宇会问自己。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危险,那鄢姜的宫女爱怎么验就怎么验,她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可是,这件事自然不能告诉完颜宇。
  想了想,靖儿才笑道:“这有何难的?”
  “如何?”他好奇得很。
  靖儿笑起来:“我勾引了那宫女。”
  “什么?”完颜宇几乎跳了起来,“你……你怎么能做那种事!”
  “为何不能?不做,你我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靖儿仰着小脸,明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也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我还吻她了,否则她怎会放我入城?”
  完颜宇的眼眸不自觉地撑大,他死死地盯着靖儿。脑中一遍遍地回味着靖儿方才的话。
  她还吻了那宫女?
  该死的!
  岂有此理!
  这一路,他对着这般貌美的“女子”皆“娘子”,每时每刻都要克制着心动的冲动,每次想见她,又不敢见。天知道他这一路过得有多辛苦!
  那下贱的宫女算什么东西!竟还能让臭小子主动去吻她!
  完颜宇心里的怒气翻滚着,那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狠狠地一把将靖儿拉过去,双唇就印了上去!
  臭小子连一个宫女都不放过,那他们现在是“夫妻”,他吻她才叫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第五十三章 你变态
  她的双唇柔软香甜,叫他一触及便再不肯松开。大掌托住了她的后脑,一手用力揽上她的纤腰。
  两人的心都“砰砰”的跳个不止,靖儿心中一怒,本能地抬手,用力一掌就将面前的男子打下了马车去。她急喘着气,睁圆了双目瞧着完颜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他为什么要吻她?他凭什么吻她!
  心底委屈的感觉蓦地窜上来,顷刻间就红了双眼。
  完颜宇狠狠地撞在了地上,他才像是瞬间回过神来。臭小子打他果真是不留余力的,抬手按上被震得生疼的胸口,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却依旧嘴硬:“卑贱的宫女都能吻你,我为什么不能?”
  靖儿发狠地看着他,别说她没有吻那宫女,这能一样么?他与那宫女能一样么!
  外头的雨依旧下着,靖儿从马车上钻出去,指着他咬牙道:“完颜宇,你……你变态!”他口口声声唤她臭小子,可却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来,那不是变态是什么?
  完颜宇不觉愣住了,片刻,他自嘲地笑:“是!我变态,我不正常,你开心了!”自从那次在西凉遇见她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她以为他想这样么?他是傻子他才想这样!
  可是,不想又能怎么样?
  靖儿没想到完颜宇这个时候倒还理直气壮起来了。他竟还承认自己变态!
  可是,为何她也会因为他方才的那个吻而觉得心慌?握着马车的手略微颤抖着,靖儿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完颜宇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他沉着脸色,跨步至靖儿的面前,嘲讽地开口:“你以为我为何定要带清雅回东越?你以为我为何愿无条件将三百里疆土还给你?你以为我为何愿意将天山雪莲让与你?你以为我凭什么为了你以身犯险!”那最后的话,他是生生地吼出来,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得让人心生慌张。
  靖儿被他问得不觉往后退了一步,却是不想被完颜宇狠狠地一把拉住。他的力气很大,丝毫不让靖儿再退,他只又言:“臭小子你是当真不知?”
  靖儿几乎是本能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知道?
  心跳得厉害,甚至有些疼。
  她紧蹙了眉头瞧着他,她想甩掉他的手,可是那一刻也不知怎的,竟是没了这个勇气。
  脑中一遍遍地回想着他方才的话。
  那么多个问句,每一句都问得靖儿的心肝儿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完颜宇瞧见她还真的摇了头,心口一痛,后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原还想拿苏赢作比较,此刻瞧着臭小子的样子,他像是一下子清醒了。
  他堂堂一个东越皇上,怎就要与别人去比较!
  这般想着,心里又气起来。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却只换来她轻巧一个摇头。
  靖儿到底将手抽了抽,可他还握得紧,靖儿紧张得很,整张脸都苍白不堪。回眸之际,正巧见夏府内有人出来,靖儿本能地瞧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
  她不曾见过母后的模样,父皇也不知何故从来不在宫中挂上母后的画像。可是在边疆的时候,她央求过秦先生,让他画过一幅母后的画像。
  靖儿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立于夏府门口的女子,挣扎着的手劲一时间松懈了下去。完颜宇亦是吃了一惊,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恰巧见那边的女子也皱眉朝这边瞧来。
  此刻,靖儿竟是什么都不顾,怔怔地唤:“母后——”
  兴平公主等了夏玉良久也不见他回来,心下着急,原本是想入宫去一探究竟的,却是不想瞧见有辆马车远远地停在府门前。她见那边车上的少女正愣愣地瞧着自己,不免呆住了。
  这一句“母后”,叫得在场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完颜宇握着靖儿的手一松,靖儿抽了手就从马车上跳下来,也顾不上腿上的伤就一拐一拐地朝兴平公主跑去。瞧见面前的少女近了,轻萝才猛地回了神,她忙挡在自家主子面前,伸手推住靖儿,气愤地叫:“什么东西,我们公主也是你能乱叫的?”公主与驸马这么些年来都未同床共枕过,又如何会好端端地冒出个这么大的女儿来?轻萝涨红了脸,仿佛是自家公主被亵渎了一般。
  轻萝的喝斥声让靖儿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漠然退了半步,这才喃喃地回了神:“你是……兴平公主?”她隐约想起秦先生曾与自己提过,说母后长得很像鄢姜的兴平公主。
  真的是好像,竟与画中的母后一模一样。
  靖儿的眼底泛着红,她虽知道面前之人不是自己的母后,可是瞧见这副容颜,仍旧叫她觉得亲切。
  兴平公主先前还未曾多想,听靖儿竟认得自己,她这才暗吃了一惊,皱眉问:“你是什么人?”
  她的话唤回了靖儿的魂魄,她定了神,才低声道:“夏大人在么?”问的时候,靖儿又抬眸瞧了眼,这里的确是夏府没错啊。
  不待兴平公主开口,轻萝又斥道:“凭你也想见我们驸马?还不走开!”
  靖儿的眼眸一撑,驸马?
  她的目光遂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兴平公主,心里隐隐地明白了些许。
  当日夏玉在她面前说的那么多的“知道”,他还说他的夫人知道他心系靖儿的母后也不责怪。
  当日靖儿还暗自怪嘲讽他既是心里有母后,又怎会娶妻?
  原来……竟是如此!
  母后啊,您真幸福,又这样优秀的男子为您如此!可是,这份爱又何其残忍!
  靖儿的身子有些颤抖,心里难受起来。
  “喂,还不让开!”轻萝伸手欲推她。
  兴平公主伸手拉住了轻萝,低斥着:“不得无礼!”她又看向靖儿,重新问了句,“你是什么人?找驸马何事?”
  靖儿还呆呆地站着,身后有人伸手过来拉着她过去,接着听完颜宇开口:“夏大人既是不在,就不打扰了。”原本来找夏玉就是完颜宇不同意的,面前之人又是鄢姜王的胞妹,完颜宇自然不敢说明来意。
  靖儿略挣扎了下,听完颜宇压低了声音:“还闹!也不想想那是谁!”
  方才还与她置气呢,此刻见完颜宇谨慎的样子,靖儿的头脑也清醒了些。她任由他拉着朝马车走去,不免悄然抬眸看了他一眼,脱口道:“为何还要管我?”她骂他是变态,还那么凶。
  他咬着牙:“和你的帐,回去再慢慢算!”但是在这里,他绝不会放下她不管。
  可是靖儿听了,竟是有些高兴。不自觉地回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指猛地收紧,话语里带着威胁:“臭小子,别想趁机占我便宜!”心底的气消了些,更多是却是高兴。
  兴平公主的目光依旧落在他二人的后背上,轻萝低低地道:“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唤您母后!”轻萝转了身,扶了兴平公主道,“公主别理会他们,我们快走吧。”
  兴平公主的黛眉微皱,谁会叫她母后?
  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想起来了。没有人会叫她母后,因为这叫的根本不是她,是璇玑!
  那是——
  她的眸子一缩,那是璇玑的孩子!
  此刻也来不及去想为何璇玑的孩子会穿成这般,兴平公主急着开口:“等一等!”
  完颜宇心里倏的一惊,拉着靖儿的手就加快了步子。兴平公主忙道:“拦住他们!”她似是明白为何王兄急召夏玉入宫了,必然是与靖儿有关!现在苍都到处都有人找他们,他们乱走不是找死么?
  可是兴平公主的话听在完颜宇耳中自是另一个意思,他心头暗叫着不好,忙与靖儿上了马车就跑。
  兴平公主跟着追下去,轻萝吓得不轻,忙拉住她:“公主您这是作何?”
  她一把握着轻萝的手,沉声道:“马上入宫去,就说我病了,让驸马无论如何必须即刻回府来!”
  “公主……”
  “快去!”
  兴平公主的脸色沉了下去,璇玑的孩子在苍都,可她却不能轻举妄动。万一被王兄先找到了,那就糟了!
  ……
  西凉太上皇别院。
  有人影匆匆入内,少煊出来时,瞧见孙全穿着破旧的衣衫跪在厅内。见他出去,忙俯身道:“奴才该死,丢了皇上!”那晚上丢了皇上后,孙全前前后后找了很久,后来还以为皇上与自己失散是自己先回了西凉了,可皇上根本就未回来!
  少煊的脸色一变,唯恐自己听错了话。
  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眼前不觉一黑,幸得苏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主子别急,皇上足智多谋,定会化险为夷的!”眼下苏贺也只能劝说,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宫女,让其出去宣太医来。
  少煊跌坐在椅子上竟是半句话说不出来,他的傻女儿,为了他去东越的事竟是只字未提!若不是为了他,靖儿如今又怎会下落不明?
  “是东越人做的?”少煊扶额,良久良久才轻缓地吐出这一句话。
  孙全的脸色极尽难看,他依旧低着头,开口道:“像是。”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3:33
第五十四章 我娶你
  苍都大街上,一辆马车飞快地飞奔着。沿途的行人见了忙都避让至一侧,个个瞪大了眼睛,马车后头还追赶着一行人,瞧着装扮,那主人家必是身家不凡。
  此刻,前头拐弯处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夏玉靠在车内,只听得一声“小心”,接着整个车身猛烈一晃,夏玉本能地伸手欲拉住什么,奈何还是抵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幸得他功夫好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追着而来的那些人见此,个个都白了脸,其中一个忙上前道:“大人没事吧!”他们是追着马车来的,却是不想马车不慎撞上了自家主人的马车!
  夏玉正了脸色问:“何事?”
  “哦,我等奉公主的命令前来追这两个……”他边说边回头,伸手指着那马车的时候,一下子怔住了,“人呢?”
  他们身后的马车,帘子扬起了一半,里头却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靖儿与完颜宇早在中途人多的时候就跳下马车闪身进了巷子里。
  两个人也不知跑了多久,靖儿忐忑地趴在完颜宇的背上,双手攥得他的衣服紧紧的。若不是自己实在跑不快,她也不会任由他背自己。
  回头他一定会追问为何自己只一个女子的体重吧?他定就会怀疑自己了,堂堂西凉皇帝竟是个女子!
  靖儿的神色微微地变了,听着完颜宇粗重的喘息声,她真相此刻就昏死过去算了。
  可是,等她何时清醒了,不还得面对么?
  牙关紧咬了一路,思忖着这件事还怎么圆谎。
  完颜宇背着靖儿远离了闹市区才在路边一处青石板停下了,小心将靖儿放下,他也未说话,自个扶着墙壁,半个身子都靠了上去。
  靖儿动了唇想叫他,可又一想,他还未与自己说话,自己倒是要送上门去么?这般想着,忙又闭紧了嘴巴。
  这里已经很僻静,青石板缝隙里翠绿的青苔告诉靖儿,这里鲜少会有过路人。抬眸瞧了眼,见前面一片都是废弃的旧屋子,也难怪没有人来往。
  在心里掂量着,忽而闻得完颜宇叫她:“臭小子……”
  “啊?”她整颗心跳了跳。
  却听他苦涩地开口:“你当真一点都不关心我。”
  靖儿一阵吃惊,还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才欲开口,瞧见他的脸色苍白,唇上却是沾着点点鲜红之色。靖儿越发惊愕,扶着墙壁过去,急着问:“怎么会这样?谁伤了你?”细细回想着,他们从上马车到下来,这中途没人碰过他呀!如果是暗器,她怎会丝毫未曾发觉?
  完颜宇睁圆了双目瞧着她,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发狠似的指着她:“你!”
  他不过情不自禁吻了她一下,换来她不留余力的一掌。胸口紊乱的气息未压下去就背着她逃命,靖儿一整路都还在担心他会发现她女儿身的事,殊不知这一路对完颜宇来说,即便是背个孩子都是痛苦万分!
  靖儿的眼眸撑得大大的,甚是无辜地望着面前怒意盎然的完颜宇。半晌,才隐隐地记起事情发生的起因……
  “你还有脸说……”靖儿咬着唇,却依旧是蹲下身去,握着衣袖就上前替他擦拭。她是不该伤他,可他就能吻她么?
  完颜宇斜睨着她,她的眼底到底是含着一抹歉疚,完颜宇烦闷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有些慵懒地就着墙壁倚靠着,低低地骂:“恩将仇报。”
  这完颜宇!
  被他点颜色他还真想开染坊了?
  靖儿哼了声,小心地站起来,笑眯眯地道:“为了还完颜兄一个安全的环境,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吧!”
  语毕,也不等他表态,靖儿转身就走。
  “喂——”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臭小子你回来!”
  一阵怒吼中,传来靖儿“哎呦”一声,她本能地身后摸着右肩,生气地回身。完颜宇得意地眯起了眼睛,他的一手还抓着另一颗石子,挑衅地开口:“再往前一步试试。”
  一个大男人,竟然拿石子丢她!靖儿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她随即飞快地弯腰,捡起了那颗打在她身上的石子,甩手就丢过去。
  完颜宇惨叫着:“痛!臭小子你就不会轻点!”
  靖儿一阵错愕:“你为何不躲?”她又没在背后偷袭他。
  完颜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也想躲啊,可臭小子手法那么快叫他如何躲?这般丢脸的事他也说不出来,作势捂住胸口,浅声道:“没力气躲。”
  靖儿只得一拐一拐又走回去,低头瞧着他,他只管坐着不动。靖儿笑道:“你不会要我背你吧?”
  他窘迫地站起来,狠狠地瞪着她看,心里是再不生气了。
  “走。”霸道地拉住她的手,狠狠地握住,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阳光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靖儿回眸瞧着,痴痴地笑:“不必休息了?”
  他也不答,走起路来雄纠纠气昂昂。
  本就是没有理顺胸口的气,方才坐了下,已经好很多了。
  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越发地幽静了。完颜宇忽而感慨:“你若是女子该多好?”
  “是女子怎样?”靖儿嬉笑着问。
  “那我就娶你。”他忽而停下了步子,明眸闪着光,坚定地望着她。
  靖儿被他一句话说得心慌意乱,咬牙就说:“别胡说!”
  她就是女子,可是也不能嫁他的。
  完颜宇有些发傻地笑了笑,话语低低的:“胡说就胡说,也只说与你一人听了。我心里真嫉妒,嫉妒你的那位瑶姑娘。”
  靖儿心里一急,脱口就道:“你闭嘴!”
  他倒是不惧了,依旧笑着:“为何要我闭嘴?苏赢都能说出来的事,到我就不能了?臭小子,这里是鄢姜,你身边只有我。”定定地瞧着,笃定她不会真的与他分道扬镳。
  靖儿惨白着小脸,还是狠狠地斥他:“你再胡说,我会打你!”
  他含笑瞧着:“你有什么急的?莫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也觉得自己与我一样变态不成?”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靖儿苍白的脸上又染起一抹不自然的红,她像是被抓到了小辫子般局促,目光闪烁着叫:“我……我怎会和你一样!”
  他听了,原本亮亮的眸子里又生出一抹失望来。是啊,她怎会与他一样?臭小子有心上人。
  想到此,心头又是隐隐作痛。
  他抬手揉了揉,蓦地笑:“走吧,天黑再去夏府。夏玉出去得再久,也是要回府睡觉的。”他淡淡地说着,径自走在了前头。
  恍惚中,完颜宇竟像是有些喜欢现在的生活。
  只他与她二人。
  回去了,她做她的西凉帝,他做他的东越皇,从此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握着她的手指逐渐圈紧,心痛到糜烂。
  ……
  “你说什么?”夏玉猛地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兴平公主的脸上,思绪缓缓地转回。他怎知回来的时候撞上的马车是靖儿的马车!
  见他转身就要走,兴平公主忙伸手拉住了他,沉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人是定要找的,可也不能大动干戈。否则我王兄瞧出了端倪来,可就不好了。”
  她的话让夏玉浮躁的心情缓和了些,兴平公主说的对,是他鲁莽了。
  “那就先将府上的家丁派出去,晚上我亲自去找。”靖儿受伤了,也不知究竟严重不严重。
  兴平公主点了头:“也只能这样。”
  夏玉已经冷静下来了,回眸瞧着面前的女子,低声道:“今日之事,我要谢谢公主。”
  兴平公主笑了笑:“不必谢我,你为璇玑,我为清宁。”她虽是恨过璇玑,可那个孩子却是夏清宁用命换来的,她若不保,就是对不起清宁。
  夏玉望着她,欣慰至极。公主与那个时候到底是不一样了,幼时王上将她保护得那样好,可这些年她终究是经历得多了。他呆呆瞧着,仿佛是恍惚中,瞧见了璇玑的影子。
  ……
  夜幕深深,有人影窜至夏府外,趁着家丁不注意,一跃翻过围墙。
  完颜宇皱了眉,心下奇怪怎的夏府里头这般安静,前后也不见几个人。按理说,照夏玉在鄢姜的地位和身份,夏府不该这般凄冷才是。他摇摇头,这些倒不是主要的,他是来找夏府的。臭小子伤了腿,只得他来。
  小心翼翼地从围墙便走开,找了地方隐藏身体。完颜宇还想着那鄢姜公主也在府上,势必要更加小心才是。
  才至回廊处,听得有脚步声传来,完颜宇忙找了地方躲藏,闻得是两个丫头的声音。
  “大人还未回么?”
  “不是,回了,听说又出去了。”
  “出去了?是出大事了么?王上今儿突然召见,大人回来从公主房中出来时,脸色也不见好呢。”
  “嘘——主子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两个丫头端着东西走过,完颜宇的眉头紧锁,夏玉不在府上?
  那他也就没必要在这里了。原路返回,倒是很轻松地出了夏府。完颜宇才松了口气,突然眼前火光一闪,接着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抓起来!”
  完颜宇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就飞奔着离开。
  “追!”坐在马背上的将军冷冷地说。
  侍卫们一拥而上,火光照亮了将军的脸,正是乾元三年七月与夏玉一道去西凉的送嫁将军!孙将军冷眼瞧着,果真还是王上算的准,那个人倘若真的来了苍都,必定会折回来找夏大人。
  ……
  靖儿抱膝坐在废弃的屋子里,完颜宇已经去了好久了,至今未回来。
  靖儿心里开始担忧起来,腰际已是空空如也。她将自己的玉佩给了他,倘若夏玉不信,便要他将玉佩交给他。坐不住,扶着墙壁起身,外头月光微弱,更别说里头的昏暗了。
  没有烛火,纵是有也不能点。
  靖儿不觉伸长了脖子,期盼着下一刻就能见完颜宇推门入内。
  时间又静静地流淌许久,周围仍然寂静如初。靖儿开始后悔,不该让完颜宇一人前去。
  靖儿担心得很,好想此刻立马就能见着他,听他叫她臭小子,哪怕是他做些变态的事她也一定不再骂他打他。
  “完颜宇!”
  咬牙切齿地叫,只盼着不要出事才好!
  轻声推开门,外头那冗长的青石板路上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儿的声音。靖儿倒是害怕起来,长这么大,她从没如此胆怯过。
  就怕他出了事。
  等待的时间分毫难耐,靖儿忍不住走了出去。就是会有危险也得出去找他。
  走出了巷子,远远地听见大片的马蹄声,靖儿吃惊地循声望去,该是有大批人马自这里经过,夜里昏暗,她也瞧不出是什么人。不过她也不想管这些,回头就朝夏府的方向赶去。
  夏玉带人找了几条街也不见人,此刻有人上前,附于他的耳畔轻声道:“大人,有人瞧见孙将军埋伏在府前。”
  夏玉一震,王上派孙将军来,是算到了靖儿会折回找他?夏玉的脸色铁青,王上是怎么知道靖儿来了苍都?吩咐了家丁继续找,夏玉只得折回。
  他只有一事不知,兴平公主派去宫中找他的轻萝与他错了身,鄢姜王见其行色匆匆便问了一句。轻萝只得照公主的原话答了,鄢姜王一时间便起了疑心。
  靖儿沿着路边尽快走着,奈何腿上的伤扯得她如何也走不快。此刻又有马蹄声自身后传来,靖儿本能地欲躲,回眸时,见竟是夏玉!
  她失声就叫他:“夏大人!”
  夏玉浑然感觉到有人叫他,定睛瞧了一眼,见那站在路边的少女。他先是一愣,随即见她走得近了些,夏玉大惊,怔忡间倒还记得改口:“靖儿?”话说着,他已从马背上跳下来,“你怎的……”上下打量着她,身着女装的她差点叫他认不出来!
  靖儿此刻来不及多说,只道:“为了掩人耳目才乔装的,我让完颜宇去夏府找你,你们没见着?”不必夏玉回答靖儿也知道了,夏玉来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夏府。
  夏玉越发震惊,脱口道:“你说东越皇帝也来了?”
  白日入宫时只闻得王上说有两人从东越潜入鄢姜,他只以为是靖儿与孙公公,怎会想到另一个竟是完颜宇!
  “上马!”他们必须尽快回去,他不知道孙将军是否见了完颜宇,不过好在孙将军不认得东越皇帝。他必须赶在这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找到完颜宇!
  ……
  完颜宇急喘着气倒退了一步,身后一阵窸窣声,无数的碎石从身后的断崖掉下去。他只想着带这些人逃得远一些,不想让他们发现臭小子,怎知就稀里糊涂跑来了这里?
  身后是一处断崖,虽不高,下面却是湍急的河流。纵然站在上头,依然可以感受得到那冰冷有利的激流。
  孙将军一挥手,侍卫们已经将其团团包围住。孙将军从马上下来,开口道:“我们王上想请尊驾入宫一聚,尊驾还是请吧。”他说着请,脸上却无半分的恭敬。
  完颜宇一愣,还叫他尊驾,莫不是把他当做臭小子了么?
  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一番,瘦弱的臭小子岂能与自己相比,从头到脚哪一点像了?
  想着想着,他竟忍不住笑出来。
  “尊驾还是请吧!”孙将军见他只笑着不说话,显得有些不耐烦,朝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会意,一拥而上想将其拿下。
  完颜宇起初还勉强与他们过了几招,跟快就落了下风。不自觉地外头退了一步,却是不慎踩了一个空。他本能地惊呼一声,大半个身子已经凌空。孙将军暗叫不好,忙飞身过去欲拉住他,却是晚了一步,只拉住了那块挂在他腰际的玉佩。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之人从断崖掉下去,底下黑暗,再是瞧不清楚。
  孙将军张开手掌,定睛看了眼,玉佩上清楚地有一个“靖”字,他知道那是西凉皇帝的名讳,看来人是没错了!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王上交代是要活捉的,他们却不慎把人给弄死了。
  将玉佩握紧在手,孙将军转身道:“人也不是死在鄢姜的。你派人下去打捞,务必要找到尸体!”他说着,已经匆匆上马,还得进宫去回禀王上。
  ……
  靖儿与夏玉回去时,夏府一如既往的宁静。
  一路上二人也未说什么话,靖儿见他的神色异常,不觉问:“夏大人是否知道什么?”
  夏玉只道:“来人,送这位……这位姑娘去公主房内!”他转了身,靖儿一把拉住他:“夏大人!”
  夏玉脸色一沉:“禁军统领孙将军来过这里,可现在这里却这般安静。”他瞧了靖儿一眼,聪明如她,自然也就想到了什么。
  她白了脸,跟上他的步子:“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作何?摆明了他们将他当做了你!”
  一句话,说得靖儿浑身一颤,她忙摇头:“不可以!我要去救他,他功夫不好。”怪不得今夜她的心如此不宁,她真不该答应让他独自来!
  完颜宇,千万不要有事!
  否则,她欠了他的,再是还不清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3:46
第五十五章 他的疑心
  夏玉执意不让靖儿跟着去,靖儿哪里肯?见他跨上马背,她也什么都不顾,咬着牙就跳上去。腿上的伤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攥着夏玉衣角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夏玉感觉到了她的异常,猛然才想起她受伤的事情来。他忙回眸劝道:“身上既是有伤,先在我府上歇着。你去公主房里,会很安全!”他说着,又下马,伸手去扶她。
  靖儿索性就紧握住了马缰,咬牙开口:“我不留下!”心里记挂着完颜宇啊,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夏玉再欲开口,暮色里有马蹄声传来,他不自觉地回身看去。近了,瞧见竟是宫中太监的服饰,夏玉大惊,本能地上前一步拦在靖儿的面前。
  太监见夏玉在门口,利索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朝他行礼道:“这么晚了大人还要去哪里?正好王上召见呢。”太监的脸上似笑非笑,正是有大事等着夏玉。
  夏玉脱口问:“这么晚了,王上有何事召见?”
  太监已经注意到了夏玉身后马背上的少女,他先是一愣,随即阴阳怪气地笑:“王上的事可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随便问的,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太监都这般说了,夏玉自然也不好拒绝。他应着,又回头压低了声音朝靖儿道:“你先进去,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靖儿见是宫中来人,又看夏玉的脸色不好,心下紧张着,遂也不愿下马,执拗着道:“我哪儿也不去,就是要跟着你!”
  “你!”夏玉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哪里就知道她此刻这般不听话?
  一旁的太监轻笑着:“大人还是快点吧,别叫王上等急了。”他心下还想着,都说这夏大人不好色,与公主成亲多年也未见纳妾。如今看来,到底也是个男人!瞧这姑娘标致得跟天仙下凡似的,难怪连夏大人都把持不住了呢!
  夏玉无奈,只得将靖儿一并带上。他只怕他入宫后,兴平公主架不住她,与其让她独自在苍都跑,还不如带在身边来得安心。
  ……
  入了宫,在王上寝宫外候着,很快入内禀报的太监就出来了,笑着传夏玉进去。夏玉让靖儿在外头等着,千叮咛万嘱咐,这才随着太监进去。
  廊上的灯笼照得外头亮堂堂的。靖儿抬眸看了看,寝宫内随侍的宫人们都侯在外面,此刻她也不好到处走动。仔细地竖起耳朵,里头的说话声倒还是清楚。
  “呵,朕倒还不曾听闻你何时在外头有别的女人了?”鄢姜王轻转着手中的粉彩茶杯,目光探究地瞧着夏玉。
  方才太监进来的时候就与他禀报了,太监原本是觉得新奇,可鄢姜王心里并不这么想。夏玉取了他的王妹,既不可能纳妾,自然也不会去外头找女人。他倒是听闻与西凉皇帝一道潜入鄢姜的共有两人,今夜孙将军却只瞧见一人,那另一个……
  鄢姜王思忖着,落在夏玉身上的目光忽而飘忽起来。
  夏玉略抬眸,眸光落在那桌上的玉佩上,他不觉浑身一震!
  那是靖儿的玉佩他认得。
  此刻也不答鄢姜王的话,只匆匆就问:“这玉佩王上如何得来?”
  鄢姜王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水,抿了口,也没有因为夏玉扯开了话题而不悦。只笑道:“朕还以为你不认得,看来也不必与你介绍这玉佩的来历了。”
  “王上……人呢?”夏玉问得忐忑,最怕外头之人会忍不住破门而入。
  茶杯被轻声搁下,鄢姜王叹息着摇头:“出了点意外罢了。朕着孙将军找去了。”
  “王上……”
  夏玉才开了口,便被他打断道:“既然人都已经带进宫了,就传进来给朕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你神魂颠倒。”话是笑着说完,深邃的眼眸却是闪着光。
  夏玉这才猛地回神,他的心中一动,王上为何要见靖儿他怎会不明白?
  太监已经会意匆匆推门出去。
  靖儿还立在廊下呆呆地想着方才鄢姜王那句“出了点意外罢了”是何意,太监近前来传她入内,她也就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夏玉的脸色极其难看,掌心渗着汗,见靖儿神色呆滞,也不行礼,他忙跪下道:“王上恕罪,他并非长于宫中,不懂规矩。”
  见他跪了,鄢姜王倒是吃了一惊,略皱了眉笑道:“朕真是大开眼见了,自璇玑去后,你还是头一次为一个女人这般上心!夏玉,你就不怕朕的王妹吃醋么?还是……你现在也不将朕的王妹放在眼里了?”他缓声说着,目光直直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明眸皓齿,眼底含烟,真真是个美人坯子。那张小脸染着苍白,想来是被惊吓到了。鄢姜王细细地瞧,可横竖看去,也不像是男扮女装。他倒是有些糊涂了。
  遂又念及当年璇玑的脸就是夏玉鬼斧神工的作品,不免又对面前之人心生疑虑起来。
  想到此,他又笑道:“好好儿一个美人,倒是叫这一身衣裳给糟蹋了。来人,还不带下去给她好生换一套衣裳,也让朕好好看一看。”
  外头有宫女应着进来,夏玉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说是换衣裳,可王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过是想看看面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女子!
  王上已经将完颜宇当做了靖儿,如今看来完颜宇已是凶多吉少,夏玉如论如何也不能让王上发现面前之人其实是女扮男装!否则他真是有口难辩了!
  “臣代他谢王上恩典,只是他怕生,还是臣代他回府去换吧!”低低地俯下身去,夏玉的额角都沁出了汗。
  鄢姜王斜睨了他一眼,声音瞬间冷了下去:“朕还换不得她一件衣裳么?这还真是你要纳的妾?”
  他咄咄地问,夏玉底下心思一转,这么多年都未曾纳妾,突然说要纳妾更是说不过去。他一咬牙,否认道:“不是。”
  “既不是,那朕要了她!”鄢姜王冷笑着,“带下去好好打扮!”
  “王上!”夏玉不顾礼数站了起来,伸手就拉住了靖儿的手,“您不能要他!”
  靖儿只感觉手被人狠狠地握紧,她这才回了神,目光艰难地从桌上的玉佩移开,悄然看着身侧的男子。夏玉谨防她开口,握着她的手越发用了力,整张脸是铁青的厉害。
  鄢姜王撑圆了双目看着面前的人,纵然那次不顾他的命令自私进郢京,也不似这次般当面忤逆的。心里的怒窜起来,鄢姜王努力克制着,话语冰冷:“你如此袒护,竟要让朕以为这分明就不是女子,而是……男人!”
  夏玉的脸色大变。
  这时,突然闻得兴平公主的声音自外头传来:“王兄误会了,驸马说您不能要他,是因为他是我认的义女。这论理儿,就该是王兄的外甥女,您若要他,岂非乱了伦常?”
  夏玉带着靖儿前脚刚走,兴平公主就接到家丁的话了。说夏玉带了一位姑娘回府,她一想就知道是谁。匆匆入宫来,此刻见着了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果真是靖儿!
  鄢姜王没想到兴平公主也会连夜入宫来,他哼了一声,直直看着她:“你可我的王妹。”
  兴平公主欣然一笑,上前在他身侧坐下道:“王兄这话好笑,兴平自然是您的王妹。”
  鄢姜王笑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必劝朕,既是你的义女,朕今日见了非但要上她一套衣裳,还要赏别的,就当是见面礼了!”话里听着无半分的笑意,直让人心生寒意。
  兴平公主用力绞着帕子,看夏玉的眸光里亦是在说无能为力了。夏玉才欲再开口,忽听靖儿开了口:“王上既是要赏,那奴婢就先谢谢王上了。”她挣脱了夏玉的手上前,又道,“只是那另外的赏赐,不知可否让奴婢自个儿挑?”
  “放肆,不得无礼!”夏玉上前低低地喝。
  那一个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盯着靖儿道:“好胆识,不愧是你们两个看上的女儿!”他又点点头,“可以,只要你说得出来,只要朕给得起,都可以赏给你!”
  靖儿深吸了口气,伸手指着那桌上的玉佩,道:“奴婢就要这个。”
  众人俱惊。
  鄢姜王的眼底带着探究:“哦?为何?”
  靖儿破天荒地笑道:“奴婢叫瑶瑶,正巧见这上头有个‘瑶’字,所以就斗胆了。”
  ……
  靖儿被宫女带出去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夏玉心里担忧得很,却又不能起身去瞧。
  鄢姜王倒是平静,笑着朝兴平公主道:“白日里轻萝还说你病了,朕瞧着该是无碍了吧?”
  兴平公主跟着笑:“是王兄让驸马入宫久了,兴平想驸马了。”她亲昵地靠在夏玉身上,又笑着,“亏得王兄想得出说驸马要纳妾之事,驸马对兴平的心,您会不知?”
  鄢姜王似笑非笑,只夏玉始终一言不发,他的心思全在靖儿的身上。藏于广袖下的手紧紧地握了拳,一会若是他拼尽全力,可否保靖儿平安离开王宫?
  心底盘算着宫中的禁卫军,思来想去也没有胜算。
  外头有人进来,夏玉惊觉抬眸,见正是那引了靖儿出去的宫女。她进来规矩地行了礼,所有人的神色都紧绷了起来,兴平公主朝夏玉看了眼,她自个儿的身子也僵着。
  宫女轻声道:“王上,瑶瑶姑娘果真美极了。”
  一句话,说得夏玉大吃一惊。他还打算着硬闯出去,可宫女却是这样一句话?
  鄢姜王起初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那还不让她进来给朕瞧瞧!”
  兴平公主也笑着:“王兄瞧上一瞧也就罢了,只管记得那是兴平的女儿。”
  鄢姜王抿唇笑着不再言语,目光又悄然看着夏玉,心下道莫非还真是自己弄错了?
  ……
  从宫中出来时,夏玉等三人都上了马车。
  靖儿紧握着玉佩,两只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鄢姜王的话她也听见了,可刚才的情形她除了忍着还能如何?
  指甲嵌入了掌心中,可疼的竟是自己的心。
  也不知是如何进的夏府,只闻得夏玉不解地问她:“用了什么法子让那宫女说出那样的话?”王上派去的宫女必然是心腹,夏玉对靖儿刮目相看了,她竟能将事情做得这般好!
  靖儿还怔怔地想着完颜宇的事,此刻听夏玉问及,想着鄢姜王,她有些发狠地道:“夏大人难道未听过障眼法么?”
  模棱两可地说,至于什么障眼法,就丢给夏玉自个去想。
  兴平公主自外头进来,小心关上房门,才低声道:“都瞧过了,无人跟踪,看来王兄是信了。”她抚着胸口,“这关总算是过了。”
  靖儿似又想起什么,起身就要冲出去。
  夏玉忙拦住了她,叹息道:“王上做事是有分寸的,你也不必去了。”
  眼底闪着泪光,她的话语近似哽咽:“他不会死的。”
  “靖儿!”
  二人在底下较着劲。
  兴平公主的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叫瑶瑶!”虽然此刻没有外人,可终究是小心一些好。
  夏玉冷静了下来,自知失言,只得又道:“今夜你不能再出去,我也不好去找,等明日吧!”
  “他不会死。”她又是喃喃的一句。
  回想着鄢姜王的话,还有此刻夏玉的脸色,靖儿也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罢了。可是,白日里还与自己打趣地说着话,还霸道地吻她,还说她若是女子他就娶她呢。这样无耻的完颜宇怎会死?
  眼泪滑出了眼角,靖儿猛地别过脸去。
  她不习惯哭,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哭。
  她是男儿身,还是西凉的皇帝,她是不能哭的。
  可是这一次,怎么忍都忍不住了。
  夏玉与兴平公主悄然出去,夏玉回眸瞧了眼,吩咐了丫鬟在外头守着。
  兴平公主跟上他的步子,开口道:“今晚若是无法蒙混过关,你真打算与我王兄翻脸么?”先前在宫里,她依偎在他的身上,早就感觉出他的打算了。
  夏玉无奈一叹:“我没有办法。”因为那样,王上不会死。可他若不帮靖儿,靖儿会死。
  兴平公主的神色黯淡,她不觉回眸朝靖儿的房间看了眼,随即站住了步子。
  “公主……”
  夏玉错愕地看着她,听她沉沉地开口:“你可有想过夏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怎么办?你可有想过日后你自己怎么办?你想过清宁临走前对你说过的话么?你想过璇玑对你的期待么!”她说的激动,最后竟是红了眼睛。
  就是觉得很难过。
  夏玉呆呆地站着,半晌,才嗤笑着:“公主越发地像她了。”当年他每回帮璇玑时,她又何尝不是替他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
  她冷冷地开口:“只恨我不是她,半分都管不了你!”
  瞧见她转身前去,夏玉忙跟上她的步子,低笑着:“今日,到底无事。”
  她听了,也不说话,脚下的步子越发地快。夏玉依旧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启唇道:“公主对夏家的大恩大德是夏玉此生都无法回报的。”当年他帮王上夺位,怕自己将来功高盖主,王上要给的什么封赏他都推辞了。后来,因为璇玑的事,他也几乎与王上生出嫌隙来。可公主还是义无返顾地嫁给他,驸马的身份,无疑也是在保护他,保护夏家。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在心里铭记着。
  他甚至都想不到,如今为了靖儿的事,公主竟还肯伸出援手。
  兴平公主在自己房门前站住了,她没有回身,低声道:“如今还来与我说这些作何?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回头,还得找机会从瑶瑶回去。”
  里头轻萝闻得声音,忙打开了房门迎她进去。
  夏玉应着,又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转身离开。
  那房门却又被人打开一条缝,兴平公主望着那背影,不免叹息。他与清宁一样善良,可是有时候却比清宁愚蠢得多了。那时候她还在清宁面前偷笑着说夏大人蠢笨,如今再看,她竟也觉得心疼了。
  “公主……怎的哭了?”轻萝忙递了帕子过去,惊讶地问,“可是入宫的事不顺利?”
  她转了身,又笑了:“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轻萝,你让下面的人备些点心去驸马房里,今日折腾了一日,他都没吃什么东西。”
  轻萝听了,忙欢喜地笑:“是,奴婢这就去!”
  夏二公子去了那么多年了,公主虽嫁给了夏大人,却只是挂名的夫妻罢了。这么多年,轻萝甚至做梦都在想着公主要是和夏大人名正言顺的就好了。此刻闻得公主吩咐,自然应得比什么都快。
  ……
  外头的声音已经安静下去,靖儿依旧呆呆地坐在桌边望着手中的玉佩。
  想过等他们走远了,她就偷偷潜出府去找完颜宇。可是一想起今日在宫中之事,靖儿又迟疑了。来苍都她是找夏玉帮忙的,她更加知道,此事万一搞砸了,赔上的可不是她和完颜宇的命,还有整个夏府!
  狠狠地咬着唇,如此一来,她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完颜宇……
  她的指腹在玉佩上来回摩挲,妄想从那上面去感受到些许完颜宇沾留的体温。

第五十六章 两国交战
  因着兴平公主收了义女,是以连着三日,鄢姜王都陆陆续续地派人来夏府封赏,甚至还要设宴庆贺。
  夏玉进退不得,只能将送靖儿回去的事缓一缓。
  靖儿坐立不安,在夏府等着消息,也未听得有关那夜里失踪的完颜宇的任何信息。狠狠地将手中的石子砸进湖中,靖儿转身就想冲出府去,她是再等不住了!
  谁知步下身后的台阶时,一个不慎就踩到了裙摆,她惊呼一声,一双手恰好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靖儿看了眼兴平公主,气愤地骂:“什么破衣裳!”怪不得都说女子扭捏的多,连这衣裳都这般难缠!
  兴平公主一愣,知她穿不惯女装,只得劝道:“现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你也不必急着出府去。该想的办法他都想了,也有暗中派人去找你的朋友。只是我王兄多疑,你若出去,王兄定又要折腾些事出来了。”夏玉也不曾告诉兴平公主靖儿那朋友的身份,她也从未细问过。
  靖儿看她一脸无奈,心知是自己急了,狠狠地扯了扯衣裙,站在一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面前之人很像自己的母后吧,在她的面前,纵然有天大的脾气,也该收敛了。靖儿低头咬着唇,心想着这鄢姜王怎的就与他妹妹相差那么多?
  “坐吧。”
  兴平公主的话语淡淡的,听着让人很舒服。
  和靖儿相处了几日,兴平公主倒是喜欢她。她与璇玑一样的聪慧,可却比璇玑爽朗的多,对自己也很礼貌很敬重。兴平公主不觉在心底一叹,倘若她的孩子还在,该是比靖儿还大了呢。
  靖儿先前还郁闷着,此刻见她笑了,不觉就问:“公主笑什么?”这几日还有什么好事值得她笑么?
  兴平公主抬眸凝视着她,略蹙了眉:“连我王兄都知道你是我认的义女,你还叫我公主?”
  “可是我……”
  “没事,我只当你是我的女儿。”她一生无嗣,也知道面前之人不会成为她的孩子。那么就让她也悄悄满足一下,至少让靖儿在苍都的时候做几日她的女儿。兴平公主心里清楚,靖儿是西凉的皇帝,自然不可能做她的女儿,她也只当过了把做母亲的瘾,供日后念想。
  靖儿呆呆地望着她,她自幼无母,如今又瞧见面前之人这般像自己的母后,心下自是欢喜,笑了笑,唤她:“义母。”
  二人才说着话,便见夏玉自那边长廊匆匆而过。
  轻萝嬉笑着叫他“驸马”,夏玉本能地朝这边看了眼,整张脸都铁青着。
  兴平公主已经敛笑上前:“发生了何事?”
  夏玉的目光有些闪烁,半晌,才开口:“西凉和东越开战了。”
  靖儿浑身一震,倏地上前:“什么?”
  “你微服去东越,正好被东越皇帝顺手除之。”夏玉的声音沉沉的,这自然是西凉人看见的表象。
  靖儿的脸色苍白,她知道她若是不现身迟早会引发战争,只是她现在也走不了啊!鄢姜王盯着她,她若是走了,夏玉就是欺君之罪!
  还有一事——
  靖儿的双手颤抖着,两国既能交战,只能说明完颜宇没有回去,那么……
  她的双目一合,再不忍往下去想。
  等了这么些天,终究还是等来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么?
  夏玉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西凉和东越交战,可他到底是鄢姜的臣子。倒是兴平公主突然开口:“既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轻萝,去给小姐收拾东西,今晚就上路。”
  众人一惊。
  轻萝急道:“今夜王上不是还要设宴么?小姐若是不去,岂不就是……”丫鬟的声音低下去,看着公主的脸色也不敢继续了。
  兴平公主还能笑:“没什么大事,我是他的王妹,他纵然觉察到了什么,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公主……”
  夏玉才开了口,却被她打断:“消息你早就知道了吧?否则府上的下人怎就少了那么多?你有你的打算不想拖我下水,可我如今已是夏家的儿媳,你休想一脚踹开我!”
  夏玉心头一惊,靖儿到底忍不住了:“这不是好法子,我不走!”她做梦也没想到来找夏玉还会让鄢姜王注意到自己,她后悔了,那晚上就不该任性非要跟着夏玉入宫去。如今闯祸了,竟要让他们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么?
  兴平公主却厉声道:“此事不必多说,今晚就走!”伸手推着靖儿与轻萝一道去收拾东西。
  靖儿的眼眶红了:“您这是为何?”
  兴平公主蓦地转了身,缓缓地笑:“你只管走,将来若是有机会,再回来看看义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自那晚她出手帮她开始,她就会一路帮到底。
  先前是为清宁,此刻也为夏玉。
  她的命早在二十年前就该绝了,可上天让她活到今日,她还有何可惧的?
  靖儿终是随着轻萝下去了,夏玉怔怔地瞧了会,缓缓伸手扶上兴平公主的肩,低声道:“公主……”
  她却猛地转身,抬手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必说,做夏夫人,我从未后悔过。”她顿了下,又道,“回头,记得把那纸休书烧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夏玉的眼眸微微撑大,原来他做的,她都猜到了。
  原本他独自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到底还是有紧张的。可如今,他倒是也释然了。
  不知从何时起,面前的女子已经开始一点点地了解他的心思,甚至不亚于当年的璇玑。
  靖儿回屋收拾着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至少不能这样。
  欲去和夏玉说,却是不想她才跨出了房间就被打昏了。
  直接被丢上马车,夏玉早就找好了信得过的人护送她出境。
  鄢姜王得知此事果然龙颜大怒,下令将夏玉打入天牢。兴平公主不顾阻拦,非要与夏玉一道入狱。
  那先前给靖儿验身的宫女被赐死,鄢姜王至今都还想不通他的心腹宫女怎就会欺骗了他?虽然那宫女拼命地喊冤,可鄢姜王却清楚,那叫什么瑶瑶的人,一定是当日同西凉皇帝一道入境的人。
  “给朕追!”不然他是什么人,他都要将他带回好好审问!
  ……
  这场战事连着打了十多日,双方均损失惨重。
  帐外的风呼啸着,帐帘被人掀起,薄奚漓匆匆入内,朝着里头人行了礼,才道:“太上皇,东越的皇帝还是不肯出面。”
  少煊的眉心紧拧,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靖儿她……
  不,靖儿一定会没事的!
  孙全跪在地上,咬牙道:“东越皇帝是理亏了,否则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薄奚漓迟疑着,才道:“上次和亲的事两国闹得不欢而散,皇上甚至还不曾去送越皇。想必他心里不快,此次只叫徐一晟出战,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西凉!”
  少煊是今日才到的,得知完颜宇根本就没露面过,他的心底隐隐地有些疑惑。
  苏贺见他起了身,忙上前欲扶他,却被他拂开了手。在帐中踱了几步,才闻得他开口:“战事不必停,等天黑,派人夜探东越军营。”他倒是想看看完颜宇是真的不愿露面,还是根本不在营中。他早就让人打探过,完颜宇并没有在皇都上朝,照理说,人就该是在前线啊。
  薄奚漓应着下去了。
  遣退了众人,苏贺这才上前小声劝道:“主子,这战事下去,对我西凉也极为不利。君权削弱,各位王爷在封地可都虎视眈眈地瞧着啊。再若耗下去,哪怕是赢了,也恐怕抵不住底下王爷们带兵起乱啊!”
  少煊抿着唇,他又何尝不知?
  只能等天黑夜探了东越军营再说!
  ……
  东越营帐。
  徐一晟猛地起了身:“他们的太上皇来了?”他随即冷笑着,“他们皇上倒还真是躲起来了?”
  底下的侍卫单膝跪着,也不吭声。
  徐一晟怒道:“传令下去,三军**!”
  “是!”侍卫得令,匆忙退下。
  “徐将军!”军医撩起了帐帘疾步入内,“您传我?”
  徐一晟这才回了神,皱眉问他:“皇上如何?”
  “这……”军医的神色黯淡,摇头道,“还是昏迷着未醒。”
  徐一晟握紧了双拳,好一个西凉,好一个薄奚靖!
  要了皇上的天山雪莲不说,还编造什么遇刺的谎言!皇上心慈,驱马就去了边境,谁知就遭了毒手!
  徐一晟一言不发,起身就大步出去。隔壁的营帐,设了重兵把守,徐一晟入内,见完颜宇安静地躺在榻上,脸色依旧如那日他发现他时那般苍白不堪。
  军医说,皇上是落入水中沿着水流被冲下来的,还受了寒气。徐一晟也不知皇上在何处落水。只是皇上手中紧紧地握着几根散落的流苏,徐一晟认得,那是冕旒,只有帝王可用。当日西凉皇帝来东越时,佩戴的玉佩上用的就是此种流苏。军医也说,皇上浑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除了他胸口那一掌。那掌,掌形娇小,可力道却很大,除了薄奚靖还有谁?
  如今倒是好,西凉人还真以为东越无首,竟还先出兵了!
  徐一晟的眼底冒着火,咬牙切齿地开口:“皇上请放心,属下会守着东越,守住您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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