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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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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4:26
  望天台(上)

  介个人妖,也着实小气了点。不过使了点倾城法力叫他听话些,好给她看看清楚这所谓的吒女大法到底修成了如何千娇百媚的女身,结果早膳没用上,自己倒还被轰了出来!
  楚楚腹诽了良久,在几幢楼里绕来绕去,差点找不到那什么所谓的芙蓉宫。好在她被很多道冷飕飕的目光扫描完之后,那个半老妇人总算冒出头来,领她回了昨晚那小楼,才退了下去。
  所以好奇心可以害死的,决不只是猫。楚楚回到房中,将今早的事情在脑中回放一遍,这才猛然格登一下:糟糕,那妖人功夫明显高出她很多,这般不会觉得受了委屈,回头回过神来,又来杀她灭口罢?不妙不妙,还是乘他这会儿身体不适,速速想个法子遁了才是。她忙对着窗户一看,但见云雾缭绕,雪峰对峙,难以见底,不由她暗暗叫苦:自己内力不济,却如何下得山去?正在那里发愁,突闻一股浓浓的香气从门口传了进来,芳香扑鼻,差点叫她落下口水来。
  她一大早便耗费了这多气力,腹中早空空如也,登下将什么都抛诸脑后,迎了那股香气直直走了上去。却是适才所见的少年之一,捧了一个攒金桃木盒子,堆放了四色点心,进得门来。那浓烈的香气,正是从中间那个五彩瓷罐中一阵阵散发出来。
  楚楚叫了声好,不待他将膳食布好,早舀了一勺递到口中,只觉得唇齿留香,低头一看,但见几片大如鹅掌的香蕈,并干竹荪鱼茸火腿,捧着中央两头小小乳鸽,碧色漂在其上,辨得分明,却是龙井的嫩芽。
  自少华走后,楚楚许久不曾吃到如此佳肴,不觉连声称赞。那少年抬起头来,偷偷看她一眼,又嘴角含羞垂下头去,道:“善宁跟随巽主,已有经年。姑娘如若不弃,想用什么,只管吩咐,善宁必定有求必应,竭尽所能。”一边说着,一边已为她细细去整理铺盖。
  看着倒是个明秀的少年,奈何跟了这妖人,将来必定又是一个娇怯怯的美人。楚楚看着他袅袅束腰,简直是个最伶俐不多的丫鬟,不觉叹息道:“可惜我要走了,你这么好的厨艺,倒是用不了几顿,真正可恼!”
  少年的手便是一顿,身体一僵,急急回过头来,道:“姑娘想走?”
  楚楚往嘴里大把塞着桂花糕,咕咕噜噜道:“自然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想了想,将他上下端详了下,主意打定,道:“不若你跟了我去罢?这冰宫冷冷清清的,你跟了这个妖人,练那个邪门的吒女大法,难免变成女不女男不男的。还是去外面,做个好好的男儿郎。像你这般的,红娘最是喜欢。再加上我又不认得路,有人给我带路,最好不过。”
  少年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已听有人在门口闲闲道:“姑娘真是好本事,巽主犹在昏迷着,姑娘倒开始想拐带起小宁来。这冰宫有了姑娘,看来必然要热闹得紧了。”
  那少年立时垂眉敛目,低低叫了声:“琼姑娘。”那女子已抢步进来,楚楚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黄衫女子,披了个艳丽的紫色披风,珠翠满头,犹如一朵活动的鸡冠花,袅袅娜娜走了进来,眉目倒还秀丽,只是吊梢着,挡不住骄横之气,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你若是想走,我倒可以成全你。出了宫门向东拐,有个望天台,底下是潭活水。你往下面一跳,便可以顺流漂回家了。”
  那少年张口欲说,那女子宽袖中纤指微扬,他的身形便软软向地上扑倒下去。那女子笑道:“巽主对姑娘如此上心,小宁如何肯放姑娘离去?倒是我们姐妹,实话实说,巴不得姑娘走得越远越好。姑娘已经看见了,此地是雪山之巅,别无捷径,没有绝顶轻功,万难下山。我可以帮姑娘打开天门。巽主少顷便会醒来,事不宜迟,姑娘自己决断罢。”
  楚楚想了又想,到底想走的念头占了上风,施了一礼道:“如此就有劳姐姐带路了。”
  ------------------------------------------------------------------------------
  所谓天门,若非这女子指引,楚楚倒确实是摸不着的。明明是坚硬的冰壁,也不知这女子往哪里按了一下,豁然中开,显示出一条白玉条石砌成的道路来。楚楚跟着这一步一摇的女子,沿着石路,兜兜转转,直到尽头。道路两边的冰壁皆向后退去,呈现在面前的是搭建在峭壁上的一个极为开阔的石台,沿着绝壁一字推开,周身用黑色岩石铺砌而成。这岩石与众不同,黑色石纹中透着点点金光,仔细看去,却是其中嵌满了似铜非铜的金属,在雪光的折射下,发出闪烁的光芒。
  楚楚跟着这女子,站到石台前沿,只觉冷风扑面,几乎站立不稳。脚下是直直往下绵延的雪线,矗立起一块块冰雪覆盖下的嶙峋山石,但不远处,群山环抱中,静静卧着一个巨大的湖泊,上面升腾起迷蒙白雾,被阳光一照,宛如带着一圈七色光晕。那女子遥遥指着它,道:“这是喀升湖,它是伊丽何的源头,你顺着它,便能到伊宁了。”
  伊宁与夏都,已相去不远。楚楚笑道:“姐姐,你说的这个法子着实不错,但这么远,我却如何能确保落在喀升湖呢?”
  那女子向她上下打量了眼,掩口笑道:“原来你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笨嘛。这有何难,姐姐推你一把,保管你就过去了。”云袖一翻,搭上了楚楚肩头,笑意忽冷,道:“可惜,要看我肯不肯!”
  眼前少女,果然瑟瑟发抖,目中盈盈欲泣。她大为得意,欣赏这猫捉老鼠的好把戏,方要使力将她甩出去,谁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竟然如磁石般,吸引着她,让她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只觉脑中越来越混沌,眼前一片模糊,除了这双灿如星辰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便听一个柔柔的声音道:“那湖果然连接着伊丽何么?”
  她呆呆地望着这双眼睛,木然道:“是!”
  那声音又道:“要怎样才能渡过望天台,到达那里?”
  她不由自主般,木木道:“恐怕很难。”
  楚楚暗道你果然是诓我,全神贯注,凝聚残存的内力,将倾城法力缓缓流转,道:“那要如何才能下得山去?”
  那女子呆呆道:“这里有条小道,直通山下。”
  楚楚大为欢喜,道:“那你快将那机关打开罢。”
  那女子在她眼神凝注下,向后转身,一步步向山壁走去。突然一页红绡从天而落,拂在她前胸,只听这女子一声惨呼,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冰壁上。这红绡宛如利刃,从她前胸穿过,冰壁上顿时泼洒开一片血渍。
  倾城法力中的摄魂最是耗费内力,被如此打断,楚楚来不及哀叹功败垂成,只觉得气血不住翻腾。她连忙堆起一个笑容,一边暗自重新凝聚散乱的真气,一边扭头过去,甜甜笑道:“这望天台的风景真是不错,你说对吧,姐--------咦你你你-------你是?!”揉了揉眼睛,简直目瞪口呆。
  
  面前人静静站在那里,约是跑得急了,胸口微微喘着,衣襟都来不及掩齐,月白中衣半敞着,精瘦修长的身躯若隐若现,胸肌分明,两粒小小的红莓贴着薄薄内衫,隐约可见,叫她登时红了脸,扭过头去,却又忍不住好奇,不时斜眼逡巡他。
  此人容颜还似旧时,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全然不同了。身上,外衣不见半点花饰,是一层简简单单的红绡,被山风吹得飘拂不定。头上胡乱梳了一个短髻,倒有大半披散下来。但最让楚楚震惊的,却是他的脸,洗尽铅华之后,竟隐隐出现了男子的硬朗线条,加之他本来的柔和妖丽,看上去男女难辨,却别有一番妖娆风情,仿佛是一枝嫁接了异种的牡丹开出的奇葩,虽然怎么看怎么奇特,却不能不令人慨叹其丽色。楚楚忍不住看了又看,看得他面飞红霞,一面去摸鬓角,一面惴惴地问:“这样子-------很丑?”
  楚楚闻言,倒是站正了身子,又重新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点头说:“没有,看起来还是比我漂亮。不过,这样我就不会认错了,巽宫主原来不折不扣是个男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到后来,还对他拱了拱手。
  他面上又是一红,低低道:“不打紧-------不,我还得谢谢你。”楚楚正在他身上来回瞟着,想要看出到底哪里还有不同,闻言奇道:“谢我?”
  他还未答话,突听一个女声喋喋狂笑,笑到喘不过气来,道:“是啊,看来亏了你,他的吒女大法看来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剩下几成也不打紧,只要你与他交合,自然能把其它的都散了去。巽丹,我瞧你如今有什么资格再做巽主,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尊?”却是那跌落在冰壁上的女子,掩着被血泅透的黄裳,扶壁慢慢站了起来。
  楚楚呆得一呆,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散功了?”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猛然醒觉,啊了一声,想说什么,又紧紧捂住了嘴巴。却听他淡淡道:“这吒女大法也没什么好的,散去了也没什么可惜。至于巽主,女妖都死光了,我本来也无法向师尊交待,也应该辞去了。”
  那女子闻言,又是仰头一阵狂笑,道:“巽丹,师尊是什么人,由得你这么轻易地来去?”话还未落,已被他截口道:“纵然千难万险,巽丹都已经决定了。”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女子,低声道:“小琼,你虽是师尊之人,但自二八年华就跟随于我,这么几年-------刚才我下手得重了,这里有几粒回春丸,你拿去罢。”扬手将一个青瓷小瓶扔到了她身边。
  那女子看也未看,伸手抹去唇边血渍,冷笑道:“回春丸?雁琼清白之身交托与你,与众姐妹侍奉枕席这么多年,难道就值了这么几粒药丸?!当初雁琼与青儿怎么求你,你都无动于衷,如今,为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野丫头,居然穿起男装来了――――巽丹,此地这么多女子,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你?这且不论,你当这吒女大法,说不练就可不练?需知后面还要大费周章,却不是什么女子,都能承欢的。师尊将我们送给你,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巽丹扬手制止她说下去,道:“小琼待巽丹之情,巽丹铭感五内,但,缘悭于此,若之奈何。至于床第之事――――――”面上又是一红,斜了楚楚一眼,断然道:“以后我与妹妹会自己研究的,就不劳众位姐妹了。我将遣散众人,宫中所有,你们只管自取,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
  那女子簌簌发抖,指了他说不出话来,却听得一声尖叫,从旁响起,却是楚楚猛然开口,高声道:“绝不行!巽宫主,楚楚但有对不住之处,还望你海涵。但在下罗敷有夫,巽宫主你如此人物,又多的是红颜知己,实在不必栖此寒枝。巽宫主,你还是送我下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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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4:55
  望天台(下)

  四周一片沉寂,唯余山风吹在雪松上,索索不息。雁琼面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方待开口,巽丹红袖中手指斜点,她身形便是一僵,凝固在了冰壁上。
  楚楚骇了一大跳,看他眼角扫过来,急急想向后退,方要移步,但觉脚下虚浮,回头一看,悬崖万丈,云雾升腾,难以见底,不觉啊了一声,又匆匆把脚缩回来,想移回来,又不敢,心里一踌躇,就呆立在了那里。
  巽丹抱了双臂,将她的行状都落在眼底,等她立稳,笑道:“楚楚姑娘,巽丹刚才匆忙,倒还未来得及问你家中情形。但其实也无甚打紧,不管如何,巽丹都已经认定了,这辈子,如果巽丹还能做男儿,就必然要与你效一对同名鸳鸯,寻一所在,朝夕相伴,永不分离。”
  楚楚苦了脸,道:“巽宫主,这话却如何说起?楚楚何德何能,怎配做你这般人物的妻------妻子。”却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妻主”咽了下去,想了想,又道:“巽宫主惊才绝艳,跟了你的师尊,必定是前途无量。而楚楚家中几位夫郎,堪比河东之狮,非常之-------嗯,善妒,实话对你说,楚楚纵然向天借胆,也绝不敢把你带回家中。所以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巽宫主姬妾成群,要什么美女,不能手到擒来?像我这种寻常姿色,还是当作过眼云烟,散了算了。”说话间,已慢慢移到冰壁上,手指伸在背后,偷偷去摸索其上的机关所在。
  巽丹眉梢一挑,淡淡道:“几位?”浮现出一个难测的笑容来,点点头道:“巽丹自修习吒女大法以来,见过无数所谓的美女,看起来,倒比我还不如些。”
  楚楚见他换了话头,不觉大喜,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巽宫主比女人还美上三分,我瞧着巽宫主,都瞧得呆了。普通的女子,哪里比得了巽宫主的风姿?”
  他嫣然一笑,琉璃瞳中宛如百花盛放,泛到眉梢眼角,凝视着她道:“这么说,妹妹也是喜欢的?”
  楚楚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楚自然也不例外。巽宫主是如此美人,难怪你的姬妾明知道你要变成女子,依然舍不得离开你。既然这么多人对你情深意重,巽宫主还是留在这冰宫,左拥右抱,岂不快活?”手指在壁上多番搜索后,终于碰到了一个凹点。她喜不自胜,更加向后靠去,谁知脚下一滑,身体不觉一颤,一段红绡立地飞到身侧,将她拉开了数尺。巽丹柔声道:“这石壁冰寒,确实容易滑着,妹妹小心些。”
  楚楚暗恨自己刚才干甚么要晃动下,灵机一动,指了底下道:“这里地势太高,看下去晕得很。我倒宁可靠了石壁,还安全些。”
  巽丹跟着瞧了一眼,关切道:“确是,不若我们回芙蓉宫罢。”
  楚楚连忙摇手道:“不用了,风景很------嗯,独特,我很喜欢看,只要靠紧山壁,就没关系。”唯恐他生疑,向他绽开了个璀璨的笑容。乘他迷糊间,早挨到了山壁,去摸索原来那个位置。
  耳边听得他叹息了声,道:“巽丹看妹妹,才经常看得傻了。跟妹妹实说罢,巽丹本来觉得天下女子皆不如己,既如此,又何必做男子呢?但见了妹妹才知,正所谓国色天成,清水出芙蓉,原来如是。”
  却听轰隆一声响,冰壁中卡卡作响,出现了一条直直的冰道。正是楚楚摸索到了机关所在,大为欢喜,凝聚起全身残留内力,向他越发笑得妩媚,道:“巽宫主,多谢你款待,妹妹这就告辞了。”向着那个洞口,飞跃过去。
  还没等她跳下去,却听得喀喀一阵响声,冰壁在她鼻尖前嘎然合上,她愕然回头,巽丹向她微微含笑,道:“妹妹,你内力不济,这倾城法力的摄魂之术,眼下恐怕对我无效了。至于你手下那个机关按钮么,其实若不开启总开关,打开了也会自动合上的。妹妹,巽丹已经孤独太久,好容易遇到你,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既然你家中多有不便,你就与巽丹留在这里罢。此地的机关,是我一手布置,就算是师尊,也不尽知,决不会有任何人来干扰我们。你看,世间斗转星移,这冰川却万载不改,巽丹待你之心,就如这玄冰,绝无转移。留下陪我,好么?”
  楚楚心尤不甘,使劲去拨那机关,毫无动静,那厢,巽丹好整以暇,笑容越发明媚,她大为懊恼,心道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动用这倾城法力,却招惹了什么人来?!扶着额角,道:“巽宫主,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哪里是什么天姿国色?也无非就是用了点媚术而已,比起巽宫主你来,相去何止千里?再说了,我如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你把我绑在这里,我还是要想法逃走的。”
  巽丹淡淡道:“美不过是个人的感觉,在巽丹看来,妹妹就是美人,就算人人都觉得妹妹不好,巽丹觉得好就够了。”眼波流动,仿佛突然生出丝丝缕缕,声音也渐渐放低,道:“楚楚,难道巽丹不好么?”
  楚楚只觉得他眼中似有无限吸力,迷迷糊糊,应了声好,巽丹笑容愈加晕开,右手一动,红绡轻轻搭在她腰上,柔声道:“楚楚,过来!”便将她拉到身畔。
  楚楚只觉脑中晕晕沉沉,眼前人白色中衣被风微微吹开,躯体简直纤毫必现,肌肤滑腻,她将手指缓缓移上,丹田中慢慢升上一股热流,此念方动,护体的冰魄功立时发作,猛然醒觉过来,一把将红绡扯断,退到崖边,羞怒交加,懊恼道:“巽丹,我告诉你,就算你美得天下无双,又与我何干?你再逼我,我-----我-------”低头看看脚下,突生一计,高叫道:“我就跳下去了!”
  山风骤然凌厉,吹得巽丹长发尽数披散开来,那狭长的眼中冰霜密布,冷冷道:“你如此推三阻四,是否因为你家中的夫郎?哼,此等河东狮,有甚么好?我下得山去,将他们尽数杀了,也省得你牵肠挂肚。你若是喜欢人多,我便再给你多找几个便是。”突然放柔了声音,飞过来一个妖娆的眼风,低低道:“你不是喜欢小宁吗,不如今晚我们一起-------”
  楚楚差点要捶胸顿足,面色通红,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喜欢人多?!”怒从心头起,将脚一跺,道:“罢了罢了,我且再跟老天爷赌赌命罢!”一个飞身,便从台上跳了下去!
  谁料她快,巽丹手中红绡更快,溜溜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一把将她提了上来,声音沉沉,道:“楚楚,你且说说,巽丹有什么不好?这里什么都不缺,若是为了男人,巽丹可以保证,能给你人间极乐,为何宁死,都不肯留在此地?”
  楚楚没想到寻死都不成,满腹郁闷,心想软的不吃,那就来个硬的,就不信你骂不走,恨道:“你少拿这些恶心我了,你这些,你的姬妾喜欢,我可厌恶得很。你说你爱芙蓉,可知芙蓉何如?”
  巽丹笑道:“芙蓉脂肉绿云鬓,罨画楼台青黛山。若得尽种芙蓉树,临霜枝枝映晓妆。”
  楚楚冷笑一声道:“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芙蓉又名拒霜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不随黄叶舞秋风。你这等朝秦暮楚之人,有何资格让我留在此地?我的夫郎,个个都是良家子,你就算再美,但滥杀无辜,荒淫无度,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魂魄留在这里,太肮脏!”
  山风料峭,巽丹单薄的身体在风中簌簌而动,良久,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顺过气来,环手抱紧了自己,喃喃道:“是,我竟忘记了,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满地冰雪,映着他面色扑朔迷离,犹如当头棒击,懵懂尚未回魂,低低道:“但是放她走,我又怎么舍得?不,不成!”
  楚楚心道你不放也得放,我这里是万万不成的,家里哪一个是吃素的,连少华也越来越不好相与了,真带了你回去,家里还不要天翻地覆了?!看来别无他法,定是要将你这念头打消得一干二净,大不了从这里跳下去。狠心咬了咬牙,喝道:“天下男子多了去了,哪有人这样死皮乞脸要挨上来的?倒还是死了的干净,你放开我!”用力去抽身上的红绡。
  巽丹手指一动,牢牢将她拉住,放软了声音,道:“世事皆有因果,巽丹若是知道会遇上你,必然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今后巽丹必定洁身自好,只有你一人,不行么?”
  楚楚心想你行,我还不行呢,哼道:“就算山崩地裂,海水倒流,我也决不会跟你这般残花败柳在一起。枉费你还做寒霜王朝的九魔之一,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哪来那么多费话?”
  她心里也有些不忍,拉了拉身上的红绡,纹丝不动,瞧着那端,巽丹拉着红绡的手指,渐渐变成一片冰白之色,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冰雕般。她咬牙不去看他的面色,默默给自己打气:一下,两下-----
  忽然一声响箭,鸣上半空,一朵青色烟花,在空中爆射开来,旋即听得冰宫中响起了沉重的击钟之声,两人都是一呆,只听巽丹轻轻笑了起来,道:“好得很,原来妹妹这样拖延时间,就是等着阿史那达鲁召来护国的获麟一族么?”
  楚楚啊了一声,奇道:“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何不一早召唤?”
  巽丹笑道:“妹妹又何必明知故问,获麟一族没有按时赶到,确实是被师尊阻扰,但忘机子果然有几分才干,居然给他脱出了罗障。妹妹,你念念不忘离开这里,看来委实有望。”
  楚楚心中大喜,忙向他施了一礼,道:“多谢巽宫主成全!”
  巽丹凝望着她,淡淡绽开一个妍丽的笑来,道:“成全两字,用在这里,委实妥当得很------”突然启唇轻轻唱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歌声未了,他兰花般的手指,突然印上了楚楚的前胸。楚楚只觉五脏六肺,都整个犹如乾坤大挪移般震荡了一下,血气在胸中剧烈翻滚,随时都要卷吐上来,失声道:“你------”
  巽丹苍白的面容,怔怔立在风里,笑道: “楚楚,你我不能生离,只有死别。巽丹这一掌,已经震碎了你的心脉。至于巽丹,大法将破,又不得解,迟早便随你来了。你不是想沿着喀升湖返回故乡么,我就送你一程罢。”
  脚下猛然一空,只余山风在耳边不住呜咽,就像那个人最后似哭非哭的凄厉笑声。楚楚但觉眼前的世界慢慢模糊,而心一阵阵抽搐般的刺痛,痛到麻木之时,身体忽然落进了冰寒刺骨的湖水中,渐渐没顶。而最后的印象,是整个天空,都猛然呈现可怖的血红,有一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怪物,扑闪这巨大的翅膀,通体乌黑,身体上鳞片闪闪发光,驮着一个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自一片血红中,向望天台缓缓降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5:13
  喀升湖

  如若她能清晰地睁开眼睛,就必然会发现这湖水的异样。
  因她而扬起的徐徐水波中,仿佛有什么托着她的身体,将她降落的速度不住减缓。若能细看,便能发现水中,有无数与水同色的透明丝线经纬纵横,犹如一张巨大的密网,覆住了她下降的身躯。她身上轻薄的绸衣,本来就被山崖边凸起的棱石划得破败不堪,被丝线一勒,顷刻四分五裂,露出尚带些稚嫩的妙曼身体,通体无瑕,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弯延而伸展,在水中不断晕开,又因隔了一层水幕,似真非真,似开未开,似成未成,使这景象,说不出的神秘撩人。
  她若能看,必然会发现所有的丝线,都是从湖底一根根发散上来。而其源头,是一个静坐在湖底打坐的少年,五心相对,双目紧闭,面上七色变幻,太阳穴不住鼓陷,分明是行功已到紧要关头。从他光裸的躯体上,正不断升腾起无数的小气泡,连绵向湖面上涌去。
  然而楚楚此刻,只觉身体犹如置身于冰窟中,意识开始不断飘忽。似乎自己犹如初生婴儿般躺在冰天雪地里,周遭下着茫茫大雪,寒风凛厉,将躯体每一块骨骼都吹打得刺痛难受,寒意简直要渗入骨髓。身躯与心都在不住下沉,最后,脚踵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一阵刺骨的冰寒顷刻从脚后跟传入躯干,使她混沌的意识稍稍清明了几分。她冷得不由身体一蜷,迷迷糊糊,也知道无用,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寒气散发之处落了下去。但身体还有自保的意识,蜷缩成了一团。
  下沉的感觉还在继续,但似乎中途被什么隔了一下,竟然跌入了一片软绵绵之处。不是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寒冷,却是绵绵软软,温暖如春,以她此刻模糊的视线,只能辨认出白乎乎的一片,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暖炉。她无意识地呵了一声,身体终于慢慢放松开,将那暖炉紧紧抱住。谁知这暖炉底下大概不稳,被她这么一抱,竟然悉悉索索,开始抖动起来。
  她哪里肯舍这份到手的温意,越加手脚并用,紧紧贴到这暖炉上。暖炉颤了几颤,终于平复了下来。很多细小的水泡,从她紧贴的地方浮了上去,源源不绝。
  贴得时间一长,这暖意便有些减弱,左胸腔又开始针扎般刺痛。她不安地扭动着身躯,去寻找更佳的取暖点。好在反复几次,终于被她发现,底下柔软的一处,越来越炙热,可惜地方不大,大概是出热口,更奇怪地是难以抓紧,似乎在躲避她的触摸。她最后只得靠拢过去,牢牢坐在其上压定,好尽量汲取这股暖意。
  谁知她这么一坐,这暖炉又开始摇动起来,水泡噗嗤的声音不断加大,底下似乎有什么硌得慌。这热源看来不保险,她挪动着身躯,准备移开些。
  谁知身形还未动,左胸便是一阵紧缩般的刺疼,甚至可以感觉心脏在不住□,身体都不由控制般抽搐了几下。她疼得抓紧那暖炉,哽咽出声,泪水甫留下来,便溶进那湖水中。她不记得自己哭泣了多久,只感觉那暖炉似乎有灵般慢慢张开,方便她贴合得更紧。
  这痛感无止无休,伴随着一阵阵寒意,仿佛在抽打她身体每一处。她只能无助地扭动着,想找个能够暂时舒服点的姿势。那暖炉被她来回□着,炉身都不住颤抖。好在那热源越发灼热,是她得到的唯一一点慰藉。她更加尽可能地去贴合它,被那刺痛驱赶着,不免手足无措,急切地磨蹭几个回合之后,那热源终于不再逃避,她迷迷糊糊地依偎过去,谁知那热源突然一颤,接着便有异物猛地陷入了她的身体,旋即便有热浪从交接之处源源而起,遍及体内每处,那刺痛立即缓和了不少。
  她意识虽然并未复原,但也迷迷糊糊觉得不对,既然好过了许多,便扭动着身体想脱开。谁知那暖炉当真神奇,竟然扭动成有点像拥抱的姿势,她软软地甩了两下,没有甩脱,刺痛倒又上来了,不自主地去粘合那热浪的起源。随着她的动作,身体涌过一阵阵强烈的舒畅感,这感觉好生熟悉,竟然有点像-------然而还来不及分辨,便又被心脏又一波刺痛击中,只觉身体半浮半沉,不是痛到极点,就是抵达云端。身体哪里吃得消这般,几番下来,她只觉血液仿佛向顶上急涌上去,嗳哟一声,意识终于飘离了身体。
  在昏迷前的瞬间,眼前突然一亮。就在这个顷刻,仿佛有什么跃入了她的眼帘,不甚分明,似乎是一只人的手,白皙如玉,五指秀颀,优美如月浮其上。她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身体周身大穴,似乎被迅疾点中,水泡破灭之声此起彼伏,恍惚中似乎听见有人叹息,道:“心脉全断,若非遇我-------真正冤孽,眼看通关在望,结果------唉,也罢-------”
  据说人死之前会产生幻觉幻听,上次没有听到,这次倒还真听见了。这是否意味着上次那样的好运,这次就没了呢?没就没吧,嗯,这牛头马面的声音,居然是难得的悦耳------楚楚昏厥过去之时,脑中蓦地变得条理分明,还梳理了两下,才终于陷入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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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升湖所在的天山山脉,人际罕至。然而却有轻盈脚步声踏雪而至,不久便有几条人影显示出来,却是几个长发飘散的男子,眉目清朗,只觉得神情悠然出尘,难辨年纪。身上的衣裳不知由何制成,望去与冰雪同色,犹如一个个雪人般,从冰上点地而过,风雪不沾。
  忽听有人唉哟一声,却是最末的一个在不停东张西望,结果一不留神,与一块巨石撞了个满头,从空中跌落下来,哀号连声。几人闻声停下步来,领头那人叹了口气,道:“忘忧师叔,这是第几次了?雪景虽好,你也看着点路行不?忘机师伯与血魔正在山巅决战,恐怕不敌。我们奉命寻找的那位姑娘,又不见踪影。若是耽搁了事,达鲁殿下迟迟不肯起程,这却如何是好?”
  那叫忘忧的男子哦了一声,道:“我醒得我醒得-------”扶了岩石欲站立起来,又唉唷一声坐了下去,摇摇手道:“清源师侄,我是不成了,你看,腰闪了,非得歇会才能走。不如你们去寻找那位姑娘,我就在此地歇息片刻,等候你们,如何?”
  领头那人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最后那领头的清源道:“这样也好,师叔既然又------走不动了,那就在这里停留会吧。小侄们先去寻人了。”一边施礼,一边在那里微微皱了眉头。
  那叫忘忧的男子登时眉开眼笑,道:“去罢去罢。”其余几人都悻悻然看了他一眼,勉强施了个半礼,掠空而去。远远还听得他们议论着:“这小师叔,还说是我们获麟一族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是从来惫懒,不拖我们的后腿就很好了。”说话间,人已去得远了。
  那男子嘻嘻笑道:“没听到,没听到!”大大伸了个懒腰,刚才还扭曲的腿,此刻已若无其事直立起来,手向怀里摸去,不久便摸出一个荷叶包来,打开来看,却是一只肥硕的羊腿,他又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椒盐、锡壶,末了居然还摸出一包花生米。他把东西一件件放到雪地上,提了那锡壶,放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口,满脸陶醉,道:“如此好酒,若是温一温便更好了。”眼睛往四下一转,指了近旁那喀升湖道:“真是个最好的所在!”扬手便将那壶抛入了湖中,眼看那壶就要没下去,他嘿嘿笑道:“起!”左手如勾,扬起一股劲风,那壶就好似被绳索提住了一般,溜溜在湖面上打转。他点点头,道:“甚好!”右手扬起,掌心已然变成血红,对着那湖水,临空击去。
  不久,湖面渐渐泛起了无数泡沫。他咦了一声,奇道:“这次怎么这么快?”探头往那湖面看去。谁知哗啦一声,湖面上扬起一个巨大的水花,向他迎面劈来。此人也甚是了得,长袖一挥,护住了头部,滴溜溜几个打转,水波半点都没溅到身上,口中高叫道:“有湖妖啊,清源,救命啊!”
  他才叫了一声,湖中已飞出无数透明的丝线,就像无数条小蛇般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又咦了一声,身体飞速旋转起来,无论那丝线怎么追踪,他都比它们快一点,饶是这样,他亦累得气喘吁吁,高叫道:“停手停手,我不喊了,我知道你是人,就出来吧!”
  湖中有人冷冷哼了一声,无色丝线顿时全收了回去。他呵呵笑道:“这就对了!”笑声未落,忽觉劲气扑面,湖中有人分水而出,扬起巨大的浪花,水中伸过来一只优美无比的手,五指如画,直点他玉枕、阳关等大穴,劲风凌厉,前所未见。
  他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嬉闹,忙将全身功力凝聚于右掌,与之蓬然一击。两掌剧烈相合,他几个趔趄,退开步去。湖中人在水头也是身形一阵摇晃,差点从水面上跌下去。他收起了满面嬉笑之色,面上已然变得一片澄明,拱手道:“阁下好身手。在下是获麟一族忘忧,自问出道以来,还从未见过有阁下这般功力的人物。敢问阁下何人,为何藏头露尾?”
  此刻水波渐渐从湖面上消弭,可以看清立在湖面的少年,全身只裹了层似有非有的丝线,周身线条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像,亭亭立在水面,简直有如水神一般。他怀中还抱了一人,也是厚厚覆盖着无色丝线,垂下来一段玉脂般优美的小腿。忘忧无意识看了一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望脑门直冲而去,连忙叫道:“这位仁兄,你快把这个搬到后面去,厄------糟糕,糟糕!”只觉得鼻端已有什么不住滴下来,落在雪地的树梢上,登时溅成鲜艳的一颗红豆。
  湖中人淡淡道:“获麟一族,还是忘字辈,难怪有这么强的玄天正气。”低头轻笑道:“嗳,你的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好呢。”反倒将她举起,侧过脸对着忘忧,笑道:“你瞧她美么?”
  忘忧一边紧紧按住鼻子,一边愁眉苦脸答道:“你自己不看么?师侄常把女人比成老虎,你怀里这只,简直堪称猛虎了。------咦,慢来,美女------莫非这就是达鲁这小子要的女子?”言未尤了,湖中人一直闭着的双目,突然睁了开来。
  但见他双瞳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白之物,完全不能视目,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清绝的容色。忘忧看得呆了一呆,一拍脑袋道:“昔闻天蚕魔功在水中练就,练到第七层回天,经脉逆转,双目尽盲,非通关不得明视。小子,这天蚕魔功逆天违和,虽然能日进千里,却后患无穷,我瞧你年纪轻轻,实在犯不着冒这种险。”
  湖中人轻笑道:“逆天违和的事多了去了,还差这一样?这个女子被震碎了心脉,我已经用回天之力为其续接,奈何未得通关,只能维持其生理。久闻获麟一族逢春术别具一格,忘忧子,看来只得仰仗你将玄天正气注入其体内,为其续得生机。”
  忘忧闻言,骇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逢春术-------你既然知道逢春术,就知道它是种什么样的功夫,这怎么成?”
  湖中少年默然伸手向怀中女子,仔细摩挲她的眉目,动作轻柔,仿佛怕惊了她的美梦。忘忧看他神色悲戚,也觉惭愧,咳了几声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这法子------不然你用天蚕功护住她的心脉,等忘机师兄来,说不定还有办法呢?”
  少年垂睑不语,只轻轻沿着怀中人玲珑的曲线,摸到了她的小腿,突然五指如飞,已在其上用指甲轻轻绘了朵六角的花型,但见得非桃非梅,别具一格。画毕,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相聚难,离别易,人千里,共明月。”突然轻笑道:“你若觉得不成,便看着她死了算了。”扬手一抛,便把手中人掷到他怀中,不复流连,飞身便去,转瞬已融入莽莽雪峰中,不见踪影。
  忘忧一声惊呼,一个温软的女体已然落到怀中。只见得无处不婉转,虽然覆了层丝线,但若隐若现,比不着纤毫还更撩人。鼻端热血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他双手颤抖不已,只觉得手中无限沉重,一个踉跄,差点便跌到在雪地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5:25
  逢春术(上)

  形迹既已暴露,牙帐便铺展开来。然则此刻,金黄帘幕半掩,从里面不断抛出各种物品来,只见得绫罗绸缎都被揉成一团扔将出来,各种绿松石、璎珞钗环滚满一地,里面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怒骂:“什么都不要,你们也给我滚!---------诚意,狗屁的诚意,达鲁那小子如果有诚意,就即刻把那个淫贼给我砍了!不,不够,还要千刀万剐!”
  她骂一句,帐外站立的一干人就如同被风吹过一般,此起彼伏一阵。而就中的虎皮之上的高大男子,面上就更加五色斑斓。等她大骂淫贼的当儿,他再也按捺不住,倏地立起,紧紧盯着趴在角落的一个衣衫雪白的男子,褐色目中冷光毕露,手背上青筋直跳,金错刀哐啷作响,几欲出鞘。那男子旁边亦闪出几个同色衣着之人,挡在两人之间,但都面色不虞,斜眼看着抱头趴在地上的男子。那男子形状虽然狼狈,细看面目,倒堪称俊秀,只是右颊上有一个清晰的红印,想事掴打他之人用力极重,使得右脸都高高肿了起来。
  幸亏他身后立的一个满头金色发辫之人早有准备,一把从后扑住,旁边立的老人亦热泪滚滚,道:“殿下,此事定然有误会。获麟一族从来对可汗忠心耿耿,如今血魔已现,忘机子危在旦夕,寒霜王朝大军压境,又岂能在这个当儿杀了其族中长老。还是等剿灭了寒霜王朝,再来理清个中原委不迟。”
  男子闻言,又看向另一角落。地上的木板之上,正躺着一个也是同样雪白衣衫的男子,年岁应该已长,同样明秀的面上略带风霜,但已隐隐出现灰色,其左肩血肉模糊,虽然覆盖着厚厚的白布,但竟然有扭动的蛆虫,不断从其缝隙间爬出。其余几个白衣男子俱神情哀伤,领头那人哽咽道:“据说被血魔所伤之人,万无生理,本来不信,但果然灵石无医。眼看大师伯要不行了,若殿下再杀了小师叔,师祖诺大的年纪,怎么经受得住?”说到最后,再也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帐中本来忿忿怒骂的女声嘎然而止,既而呸了一声,怒喝道:“不就是伤了个人吗,至于哭成这个样子?简直跟哭丧差不多了。抬进来给我瞧瞧,我慕容府不叫他死,难道阎王爷还敢留他?等我救了他,你们应该没话可说了吧?”
  那本来趴在地上,脸都快及地的男子,闻得此言,抬起头来,奇道:“江南慕容府?难道她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中那男子,已冷冷瞪了他一眼,逼得他立即低下头去。那男子沉吟了半晌,叹了口气,道:“罗碌,你倒认了个好妹子,快将忘机长老抬进去给她瞧瞧。久闻江南慕容有起死回生之术,忘机长老或许有救罢。”
  一旁一个络腮胡子忙应了一声,招呼几人,将木板上的男子抬入账中。领头那男子抹了把眼泪,想了想,叫过两个人,道:“清月,清曦,你们守在小师叔这里。”与其他人一拥而进。
  未几,账内传来一声男子凄厉的惨呼。清月与清曦俱是浑身一震,叫道:“大师伯!”急急转向账门,腿方迈开,又生生停止。账内惊呼声也是响成一片,那女声冷冷道:“你们当看猴呢,叫什么叫?这些肉都已经腐烂了,自然是要刮去,不然能好么?此地又没有麻药,只好委屈你们尊贵的获麟族长老忍一忍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
  但听帘内刀声悉悉,分明是在骨头上来回刮动,每刮一声,都引起一阵的抽气声。那男子起先还闷哼了一声,后来便不复再听,想是咬牙紧忍。另一个男声哽咽道:“大师伯,你不要咬自己,就咬清源的手罢。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小师叔的错,我们大师伯可没得罪你,他奉命去救你,被血魔伤成这样,你就给他止止血罢。”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账内刀声愈发急促,账外之人,都不忍卒听,那原本趴在地上的男子身形不住随声抖索,待听得清源又是一声惊呼,他再也按捺不住,突然挺身站起,猛然冲向账中,口中叫道:“慕容姑娘,姑奶奶,若不是你心脉尽断,我哪会用逢春术来救你?我随便你砍,你就手下留情,不要折磨我师兄了。”
  账帘被他打开,但见适才抬进那人仰面躺在那里,肩头白骨清晰可见,旁边之人正满头大汗地移开一盆盆血水。那女子口叼了薄刃尖刀,想是刮骨已毕,正在调药糊,见得他,美目圆瞪,口中刀噗地吐出,当头便向他击来。
  一看到这张脸,他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幸亏清月、清曦赶到身后,连忙去拨。谁知那刀来势极猛,两人竟是阻拦不住,眼看着刀锋便向那男子头顶命门击去。百忙之中,投掷来一物,叮地敲了那刀背下。刀锋便堪堪贴了男子脑门而过,那物也跟着落下,却是一块石头。那叫清源的男子收回手去,惊道:“逢春术?师祖啊,清源没有看好忘忧小师叔,害他清修全尽,是清源无能---------”越发嚎啕起来。
  那女子银牙格格作响,道:“忘忧?好,我记住了。”突然低头,往手中药糊里呸了一口。众人都是一呆,清源刚在哀号,忙停下来,道:“慕容姑娘,这是做甚?”
  那女子一面使劲将这吐了口水的药糊捣着,一面紧紧盯着那男子,狠狠道:“你获麟一族的长老,只配得到这种药。”清源方要争辩,往下一看,急叫:“慕容姑娘,我大师伯快不行了。”
  那男子抱了头道:“行,你怎么吐口水都成,先给敷药行不?”那女子哼了一声,重重把药扣在木板上的男子肩头。可怜那男子已经面无血色,头已偏到一边,快要低垂下去,被这样一激,又身体剧烈一颤。那女子喝道:“干净的白布呢?”取到手中,咬牙切齿,如同裹粽子般,只管向他残破的肩头,绕了一层又一层。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5:40
  逢春术(下)

  疗伤已毕,那慕容姑娘又要冲过去揍人,众人不免又是一阵阻拦。熙熙攘攘了好一阵,幸亏进食时间已到,今日奉上的是“肚子烤肉”,此物与众不同,乃是将羊肚子洗净后,把羊肉剔下来塞进肚子里,再倒入佐料,将口系牢,埋进用篝火烧热的沙子里烤熟。远远便飘散过来香气,使得慕容姑娘突然发觉自己从一大早开始就吃了点汤。民以食为天,打架便被留待以后了。众人自然是巴不得她偃旗息鼓,更佳的是那厨子手艺极好,慕容姑娘吃了几口,大赞羊肉鲜嫩无比,葡萄酒又醇香清甜,她喝多了几杯,不免将不开心的事忘诸脑后。达鲁见她开怀,阴沉的脸也少许放晴,只吩咐将忘忧长老看守起来,等候处置。而一干人等,又开始了向千泉的行军。
  期间不断有军报传来,达鲁展开来看,均面有喜色。楚楚侧面打听,闻得□自将她打下悬崖后,突然发狂,竟然将冰宫中的女子均诛杀完毕,而她最后见到的那个骑怪鸟的黑衣人,便是寒霜王朝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魔。那怪鸟名唤夜枭,据说能日行千里,以人心为食。忘机子的心脏居然没有成为夜枭的口食,还全赖血魔急于将□带回,无暇理会闲杂人等。寒霜王朝在半路截杀西突厥人马的部署,就此被打乱,勤王的其它部众,得以顺利到达夏都,为此战增添了砝码。楚楚思量杜长卿一行,也安全很多,也不觉跟着眉开眼笑。
  要说这获麟一族,也不太懂得做人。那叫清源的,明知她不喜欢看见他们,还要上来讨教她治疗忘机子时所用的药物。她总算还记得自己好歹是个淑女,维持礼貌给他讲完了,他竟然还嘀嘀咕咕说跟他们原来也没什么不同,言下之意,竟然对她的医术很不以为然。气得她喝道:“你们获麟一族的长老,死了倒干净!”拣起镇木,往他头上敲去,若不是他跑得快,必然脑门上还添个大洞出来。
  楚楚对自己的医术,倒从来是有信心的很,所以次日,他们来报忘机道长已经苏醒之时,她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这里的人,个个都惊讶得不得了,甚至都出现了借机挨到王帐边来看她一眼的小兵,她便觉得此地人统统热情过度了些。可罗碌和那个络蒙老人都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络蒙老人还说但凡被血魔所伤之人,从没有救活过来的先例,甚至夸张地来叩拜她的影子,她才在老人对比强烈的前倨后恭中,找到了那么一丁点救世主的感觉。不过当忘忧子一时头脑发热也来感谢她时,她就差点没一刀砍断他的脖子。幸亏获麟一族正好前来,使得这一幕没有如楚楚所愿发生,他们操着高明的外交辞令感谢了她,但同时很谦卑地说,忘机长老请她过去。
  楚楚开始以为这忘机长老必然要惩凶除奸了,兴冲冲地跟了前去。获麟一族都穿白衣,他们的帐篷也是白色银顶,就搭在王帐一侧,她仔细一看,用的居然是云锦,果然是护国一族,不知道要用多少突厥百姓的血汗才养得活。那忘机长老长发以银环扣着,面目清癯,端坐帐中,看来伤已大好,见得她进来,先施礼,悠悠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楚楚哪里有耐心,劈头就问:“感谢就不必了,瞧着你也是个明白人,倒准备什么时候将你师弟交出来?怎么问罪?”行在最后的忘忧子,闻言双脚便是一阵哆嗦,若不是清源死死扯着,只怕掉头就跑。
  忘机长老甚是痛快,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确是正理。”扭头转向帐门,淡淡道:“清源,清澧,听闻是你们首先在喀升湖边发现你小师叔和慕容姑娘的,当时情形如何,你且说来。”
  那清源哦了一声,也不去看二人面色,清清嗓门道:“师伯,清源发现小师叔和慕容姑娘时,两人都是身无寸缕,小师叔将慕容姑娘抱在他怀里,手在慕容姑娘身上-------”
  楚楚听得咬牙,怒骂:“淫贼该死!”瞅瞅身边放着一个酒杯,一拍桌子,那酒杯便应声而起,带着强烈劲风,向那忘忧子飞去。忘机子微微一笑,身形未动,右边宽袖一把将那酒杯裹了去,谁知不免身形略略一颤,不觉面色一凝。楚楚哼了一声,却见他侧脸过来,含笑道:“怎么姑娘也能用玄天正气,而且居然已有五层的修为?寻常获麟族人,除了长老外,只有清源有这等功力,这却奇了,难道姑娘与我,还出自同宗?”在门口蘑菇的忘忧子,身形又是一抖,头猛然在门柱上狠狠撞了下。
  楚楚愣了一下,瞧瞧自己的手,这才反应过来,想想好像确实被打下悬崖后,体内真气不但没有溃散之感,反而有不少增强,自己也觉得体内有阴柔和刚猛两股内力不断冲击,开始还有点不适,后来交相融合,每次运气过后,都觉得丹田里似乎被熨过一般,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分外神清气爽。她还只道是重生后的又一次好运,却难道别有内情?但她哪肯认输,噘嘴道:“你凭什么说我的内力是玄天正气?说不定有所相似呢。”
  忘机子笑道:“这倒是凑巧了。不过,本门内力与众不同,运气之后,丹田中有灼热之感,能明五感,姑娘可以试着感觉下。”扭头向清源,道:“你再说来。”
  清源抿嘴一笑,续道:“师侄们离得远,只看到小师叔与慕容姑娘头顶上,都冒着浓浓白雾,小师叔大汗淋漓,似乎十分辛苦。看到我们后,他急急收了手,将衣服盖在了慕容姑娘身上。后来,慕容姑娘醒来了,先喊腰怎么这么酸,然后双目圆睁,立即给了小师叔一个大大的耳光。”
  众人都默然而立,只有面皮不时抽一下,忍笑得十分辛苦。楚楚在旁,哪里听得过去,喝道:“你不用问他了,你问问你师弟,他到底有没有------嗯,欺负过我?你说呀,是个男人,就说实话!”
  她的手指准确点在忘忧子的位置,众人皆很有默契地让开一条道来。忘忧子根本不敢抬头,她又气得往四周找东西准备扔,才听他用极低的声音,颤巍巍道:“有!”
  楚楚等的就是这句话,泪水当即滚落,指了他道:“忘机道长,你可听明白了,小女子还等着你给我做主呢。”提高了声音,道:“就算你不肯,我的夫-------嗯,家人,也必然会给我作主的!”脑海中,将六夫过滤完毕,最后浮现了萧宁远的身影,心想以萧萧的脾气和能耐,倘若在此,只怕忘忧子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忘机子点头道:“姑娘说得有道理-------”右手蓦地凌空便是一抓。忘忧子倏地一下子被他握住了脉门,提了过来,已见得一张蒲扇般的大手,向他顶门抓来。他吓得双目紧闭,身如落叶。
  谁料得只觉华盖、紫宫、膻中等穴一酸,还没反应过来,忘机子已将他衣襟猛力一拉,但见他肌理匀称的身体上,前胸几大要穴都微微发红,忘忧子慌忙去掩衣角,已是不及,颤声道:“师兄!”忘机子冷笑道:“如今你还说是一时情急骗清源的?”怒瞪了他一眼。
  楚楚还没解其意,忘机子已扭转向她,笑指了他前胸对她道:“慕容姑娘,这是本门独一无二的逢春术,这功奇怪得很,必须是童男子,以元阳练就,可以续人心脉,为人续命,但男子元阳不可再得,故逢春术毕生只能施用一次,施用之后,练习之人的功力,就大半耗尽,还有部分转移给了所续之人。我们获麟一族,本来已经不再练习此功,但阿史那族有位体弱多病的公主,师祖为续其命,看着忘忧骨骼清奇,生性淳厚,特挑选了他来练习此功。我们获麟一族的长老,也只有他练成了此术。这些,便是逢春术施展后的表征。想必姑娘身上,也应该有同样的现象。要我说来,姑娘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楚楚未料得情势急转直下,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睛绕着忘忧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伸出手去,往他当胸槌了一记,哭道:“你说你救我干嘛,我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再说真死了不定还能再活过来,哪有眼下这么麻烦-------”瞧了瞧帐内站立的众人,再瞧帐外影影绰绰的人,暗恨自己为何不吃了亏往肚里吞呢,这众目暌暌之下,吃亏的倒变成了占便宜的,却怎么得了?想起来一事,又惊又怕,一把拉住他刚系到一半的衣领,颤声道:“我不可能带你回家的,真的不行的,我家里-------不如你再给我一掌吧!”
  忘忧满脸通红,想拉开她,又怕用力过重,半天才嗫嚅道:“我又不用你报答,你怕什么?我们获麟族的长老,哪能够娶妻生子,自是要返回天麟顶重新修炼,要跟你回家干什么?”
  楚楚闻言,喜动颜色,泪珠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闪就要掉下来,喜道:“当真?”
  谁知忘机长老面上便是一沉,道:“忘忧,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再留于获麟一族,更妄想返回天麟顶,简直是痴人说梦。如今你功力尽失,简直犹如废人,难道我们获麟族要白白供养你么?”
  忘忧如被五雷轰顶,身形不住颤栗,哀声道:“师兄!”伸手便去拉他,谁知后者冷哼了一声,一拂衣衫,他连衣角都不及捞到。忘机长老声色俱厉,喝道:“你枉费了师祖一片栽培之心,又得罪了阿史那族,使我族供养全断,无法维持生计,简直是十恶不赦!清源,清流,你们将他给我赶了出去!”
  清源惊道:“大师伯!”那边忘机长老已怒道:“你们都呆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忘忧凄声道:“师兄,不用难为清源了,忘忧明白了,但忘忧自己闯下的祸端,不会叫族人承受,师兄还是将我捆缚起来,交给可汗处置罢?”狠狠向地上叩首下去。
  他刚一动,旁边那本已看呆的人更快,一只纤纤素手早伸了过来,一把将他扯住。他哪里敢抬头看她,涕泪交加,低声道:“你还不快走?”伸手去拨开她。
  那忘机子早负手背过身去,楚楚一边强拉住他,一边向着忘机子的背影,放低姿态,叫道:“忘机长老,有话好说,何必咄咄逼人。阿史那族那边,我会下功夫,必不会为难你们。”
  忘机子哼了一声,道:“事情既已水落石出,慕容姑娘就不必留在此地了。清源,还不将慕容姑娘请了出去?”清源应了一声,已当真来躬身相请。
  楚楚看忘忧跪在地上,面色已成纸色,但一言不发,饶是她铁石心肠,都难免动容,想了又想,忍气吞声,道:“忘机长老,不知者不罪,小女子适才无礼,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宽宏则个。说起来,我也好歹救过你的性命,能够-------”还没等她说完,忘机子已淡淡道:“慕容姑娘并非我族中人,还是不要干涉我族中事务。至于姑娘救命之恩,忘机莫不敢忘,等处置完这孽障,自然会向慕容姑娘交待。”眉尖一坠,瞪了清源一眼,似乎在责问他为何办事不力。
  眼见得清源神色为难,又来相请,而手中的忘忧,又不住来挣脱她的手,她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所在,一把抓住手中人,沉声道:“忘机长老,获麟一族的供养,我慕容府一力承担了,这样可好?”
  众人都是一呆,帐内寂静无声,忘忧急得去推她,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出去?”
  楚楚看忘机子默不作声,心想莫非这就是关键所在?更加提高了声线,道:“我慕容府敢作敢当,既然承了忘忧长老的恩惠,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们不要向他问罪,并继续供奉于他,所需费用,本姑娘都会悉数奉上,你看如何?”
  忘忧急道:“慕容姑娘糊涂了,你们还不推她出去?”忽听忘机子悠悠道:“慕容姑娘果然还算得有情有义之人,但光有诚意,还是不够的。”
  楚楚听他口风松动,已然大喜,道:“无非是金银财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用得其所也好。”举袖去抹头上汗珠,心想只要别惹到家里那几头河东狮,金银何足挂齿?当然了,肉痛还是免不了的,掂量了番,轻轻去问清源:“你们获麟一族,总共有多少人?”
  清源低声道:“大概百来号人。”楚楚大松了口气,腰板也挺直了很多,朗声道:“忘机长老大可报个每年的耗费数字出来,在下必定年年按数送至,决不有违。”
  忘机子转过身来落座,笑容已然和蔼可亲,道:“慕容姑娘真是爽快人,诚如清源所说,我族人丁寥落,所需也是不多------”偏了偏头,扳扳手指良久,最后将食指竖了起来,道:“我瞧着有万两黄金,也就差不离了。”
  帐中呼吸声都是一窒,楚楚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惊道:“万两黄金?”连忘忧子都惊得抬起头来,道:“师兄,你也太言过其实了罢?平日里师侄们都吃的是野菜蔬果,你说这样才有助于修行。就连我,也要费半天才能弄到点荤腥-------”
  忘机子面容一板,道:“什么野菜蔬果,你们哪里晓得,这分明是琼草灵芝。就拿你平日吃的兰草,根本是铁皮兰(铁皮石斛),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阴处,须悬索崖壁或射箭以采集,受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乃养生极品,价还远矜贵于黄金。其它林林总总,我就不多说了。而且,慕容姑娘,你也听见了,这忘忧好口舌之欲,供养尤其不易,且又功力耗尽,给补耗费必重,这万两黄金,说不定还不够呢。叫我说来,姑娘也不必逞强,还是由他去吧。”高声叫道:“清源,送姑娘!”
  只听得一声咬牙切齿的“且慢”,却是楚楚终于醒觉过来,无可奈何,道:“忘机长老,看来此刻你就算画个饼给我,看来我也只能认了。也罢,就这个数了,你画个地图给我,我会年年亲自押送过来。”心道天爷爷,一年万两黄金救个男人,这买卖也不划算了罢。但愿这姑获城中能够有所斩获,不然到哪里去筹措这笔钱?又怎么好意思跟人开口?但觉心口一抽一抽的,简直比被巽丹震碎了心脉还痛些。看到身边有个镏金炉,拿起来就欲往地上掷去。
  她还没开扔,忘机子的声音又恰当好处传了过来,道:“哎呀慕容姑娘,我倒忘记了,刚才那笔费用,还没记耗损呢。姑娘重重扔,回头我添上就是了。”
  自楚楚出道以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还不曾有人这般堂而皇之从她嘴里拔出钱来,而讹诈之人,偏偏看起来仙风鹤骨,当真是看走眼了。她又发作不得,只得顺着将镏金炉轻轻放回,怒瞪了还在神游天外,明显没回过神来的忘忧子道:“下次别救我了,还是让我死了干脆!”越想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掀开门帘出门去了。
  众人都还在那里目瞪口呆,唯有清源醒觉,悄声道:“大师伯,您不是真的要杀了小师叔罢?我获麟一族的长老,从来都供奉直至圆寂的。忘忧师叔又是师祖最心疼的,绝不肯放他还俗去。至于帕朵公主,死了有些年头了----------还有,您怎么知道慕容姑娘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呢?”
  忘机子笑嘻嘻道:“你们快将忘忧师叔扶起来,看座!嘿嘿,江南慕容,又能使倾城法力,还有一手好医术,长得又这般花容月貌,除了大唐飞将军之妻主慕容楚楚,又有谁来?她哪敢把你们师叔带回家呀,不过,我们获麟一族的便宜,也不是这么好占的。哎,清流,没看到小师叔衣服脏了吗?快去再拿件来,好几年没给你们做新衣了,倒是要趁早去天工纺定制--------”
  忘忧满面通红,推开清流的手道:“我不要,你们做你们的,我就穿旧衣服好了。”
  忘机子笑道:“师弟原来是想给慕容姑娘省点钱哪------”突然凑近了他,低声道:“师弟,你没听说慕容姑娘最爱钱么?你花她这么多钱,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5:56
  鬼打墙(上)

  天将拂晓,若有若无的雾霭还淡淡围在四周,远处的山峦起伏中,渐渐泛起霞光。三三两两的士兵开始聚集起来,而准备伙食的火头军,早就忙碌了好一阵子,在压低的谈笑声中,可以感觉他们心情的舒畅。
  居中的牙帐却仍然寂静无声,路上并排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满面风霜的老者,待走到帐门,他脚步顿了顿,向里头张望。在他犹豫间,帐帘突然掀起,走出来一个金色发辫的青年人,道:“络蒙老爹,殿下一早就去看慕容姑娘了。”
  老者嘀咕道:“听说慕容姑娘昨日哭了整整一晚--------”青年人笑道:“你是听说,我可是在她帐篷外听到半夜。殿下原想去劝解的,结果人还没走进去,迎面倒泼来了一盆水。这慕容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脾气却是不小。不过这样厉害的女子,据说是吃了忘机长老的大亏,真正难以置信。”
  话音方落,一旁的银顶账门从中分开,几条白色人影闪现出来,簇拥就中皎皎玉树般一人,银环紧束,披散下来漆黑的长发,清朗的双目澈澈流转,飘飘然如欲乘风而去。两人早已噤声,趋前施礼道:“忘机长老!”
  忘机子微微一笑,道:“达鲁殿下倒是对慕容姑娘情深意重的很,不过却是多虑了。慕容姑娘昨日得悉实情后,与我师弟前嫌并释,抱头痛哭。大略是情绪起伏过大,故而晚上失眠罢。”
  两人哦了一声,突听一森冷声音道:“这么说,倒是慕容姑娘激动太过,要用如许多的黄金才抒发得出去?忘机长老,你获麟一族世受王族供奉,看来还是太不够了,以至于要跟一个女子伸手?”却是达鲁身披甲衣,满面怒容而来。目中寒霜密布,冷冷瞪向忘机子。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胶着,纳都和纳蒙老人都觉得冷风扑面,不由齐齐退了几步。忘机子风淡云清地一笑,道:“达鲁殿下此话差矣,定是未曾好好问过慕容姑娘。万两黄金何足挂齿,难得的是慕容姑娘的一片心意。她听闻我师弟为她舍了多年修为,感激不已,再加上两人――――――唉,世人常说百年方得共枕眠,可见缘分天注定,无缘莫强求。”
  冷风越发凌厉,纳都连退几步,纳蒙老人低垂了头,身体都被激荡得左右摇晃,只听忘机子声调一如既往的悠然,道:“慕容姑娘原本想求娶师弟,奈何师弟本世外之人,良缘难就,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愿每年供奉万两黄金,作我族给养。我本来不允,奈何她舍不得我师弟受苦,一求再求。我本来心就软,只得答应了她。左右婚姻不过是个形式,关键要看心在哪里。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寒风强劲,将场中人的衣衫都鼓吹而起。纳都偷觑达鲁的面色,一个劲给忘机子使眼色,他却恍如未见,举头遥望,道:“千泉也就一日的行程了。达鲁殿下如果有暇,倒该静心想想怎么打这一仗。寒霜王朝如此凶悍,决不会就此罢手。此等儿女情长,还是等待大局稳了再说罢。”
  一日一夜后,达鲁一行终于抵达千泉。突厥的夏都,就建于此。
  所谓夏都,乃是在焉耆和库车以北,突厥汗庭在夏季扎营于此,故名夏都。一路行来,香花遍野,芳草依依,羊、马、牛、驼,一群群,一片片,或疾驰,或漫游,围绕着银链般的裕勒丁豕河。慕容姑娘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过了一夜,便若无其事出现在众人面前,做最普通的突厥骑兵打扮,脸上也涂抹了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五色泥土,将那张脸遮得半点不剩,若不是稍嫌瘦小了些,倒也没什么破绽。达鲁异常高兴,指点她看沿途景色,末了犹豫半晌,开口道:“那个逢春术-------其实不必放在心上,治病救人,无须拘泥。”
  楚楚愣了一下,看他褐色眼珠定定看着自己,满面关切,不觉笑道:“我知道。小意思小意思。”心想除却那黄金着实多了些,想起来心痛得很,其它倒也罢了。就可惜足踝处那朵刺青般的东西,不知用了什么染料,怎么也去不掉。想去跟忘忧商量,结果没等她将裙摆高拉起来,他就捂着鼻子跑远了。
  她顾自在那里想得入神,直到达鲁的一句话飘到耳际:“姑娘不必烦恼,这忘忧如此胆大妄为,敢有辱姑娘,只需将他杀了,便一了白了。”
  楚楚呆了呆,看眼前男人抿紧了唇线,目中风雷隐隐。他身形本就异常高大,五官都有如刀削般刚毅。这个男人,必然是说到做到的。但是,为了这点杀人?也太夸张了罢。再说了,忘忧好歹也是救过她一命,虽则这忘机子委实可恶了些,却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奇道:“这个很重要么?你们介意么?”
  达鲁没想到得来这么个回答,看她泥糊的小脸转过来,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只觉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耀眼,晃得他脑中晕乎乎的,又将她的问题在脑中过了一遍,猛然一醒,忙道:“不介意,一点也不。”
  楚楚松了口气,道:“就是了,这有什么,大家都不介意,你情我愿,有什么关系?”摆摆手,兴致勃勃地去看一只小牛从牛群里窜出来,耍了半天,又奔回去。
  只听脚步声声,却是达鲁扭头大步离去。迎面走来纳都,满谩豕灼,张口想说什么,谁知他睬也不睬,推开他就走。后面跟了罗碌,问她:“妹子,殿下的面色怎么这么青?”
  楚楚意犹未尽回过头来,向他背影瞥了一眼,道:“青吗?也许是受凉了。或者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才说不上几句就走了。”
  纳都叹了口气,道:“殿下天资过人,莫非是已经发觉了?城中突然传讯,说寒霜王朝正在猛烈攻击,要我们即刻前去救援。但是,我们已经行走了多时,居然还没看见夏都,忘机长老怀疑,这是寒霜王朝布下的鬼打墙。”
  楚楚奇道:“鬼打墙?”想了想,猛然抬起头来,道:“你是说,也许我们已经接近了夏都,但是,却无法进入?”不觉凝目向四周望去。
  这一望,却叫她看出了端倪,只见四周依然是景色如画,那小牛又一式一样从牛群中窜出来嬉闹,但她却再也笑不出来。草原上的风景本就相似,她竟然没有发觉,眼前来来回回的,却原来都是同样的场景。
  天山依然迤逦在望,裕勒丁豕河波光闪烁,这明媚的草原风光,竟然只是一幅画。然而被困在画中的几万大军,无论怎么走,看到的只是这幅风景。甚至连天上悬挂的太阳,都永远停留在那个位置,那不真实的明灿红色,似乎是一只魔眼,嘲讽着底下蝼蚁般奔命的人群。
  然而即便这般,队形也未见凌乱。达鲁看看那西面立在罗碌身畔的瘦弱身形,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纳都,你去请忘机长老过来罢。这样下去,终归是不行的。”
  纳都喜道:“殿下,你不和忘机长老怄气了?”便要转身。
  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殿下哪有和我怄气,他不过是在沉思罢了。”但见忘机子宽袖飘飘飘,策了一匹白马,清雅脱俗,缓缓行至。他身畔一人,一面驱策着麾下座骑,一面频频向西面张望,被忘机子瞪了一眼,忙垂下头去。
  达鲁见得此人,面上不觉一沉,看也不看他,径直对忘机子道:“这寒霜王朝所布阵法,煞是厉害,再这么走下去,就算走个一年半载,也走不出这幻境。却不知忘机长老可有什么良策?”
  正说话间,突然一股腥风浓浓传了过来,越来越重,几人都是眉头深锁,忘机子沉声道:“看来夏都中必然是伤亡惨重。”
  达鲁太阳穴中青筋隐隐跳动,道:“这却如何是好?寒霜王朝既然是布下此阵,想必勤王部众均如我等一般被困在这幻阵中。夏都中兵力单薄,断难支撑,莫非我西突厥,也要如大月王朝般,被一夕之间灭国吗?”说到后来,声音微颤,双目已是尽赤。
  忘机子缓声道:“殿下不必过虑,据可靠消息,东突厥烈王爷已经赶到夏都。更况且-------”向西面瞟了一眼,缓缓道:“大唐飞将军,领了精兵,正在夏都中。”
  达鲁喜道:“怎么,终于达成缔约了么?”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一只小手伸将过来,死死将忘机子的辔头勒住,满谩豕灼,颤声道:“你说什么?长卿他们,现就在夏都中?”
  忘机子悠悠然拍掉她的手,道:“慕容姑娘,你来这里多时,我们居然还未通晓你的来历,殿下又处处维护,不曾问询于你,乘此机会,于我们说个明白如何?”
  楚楚急道:“你少再水仙不开花,装蒜了。慕容家只有我一个小姐,大名慕容楚楚便是。再说,你若不知道我是慕容家的小姐,怎么会狮子大开口,跟我要万两黄金?你既然是用了我的,也给我说句人话。我的夫郎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的黄金却去哪里寻来?”
  达鲁正在颔首,听到后来,却不觉变色,疑惑道:“夫郎们?”忘机子向他斜了一眼,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飞将军的妻主,失敬失敬!难怪有这般的大方。”
  楚楚气道:“谁跟你有空闲话,我就问你,长卿是否真在夏都中?还有,君逸现今在哪里?”
  忘机子摊手道:“我只关心阿史那族的兴衰,所以知道飞将军的烈风骑已经赶至。至于闲杂人等,我却哪里记得那么多?”
  楚楚怒道:“你-------”双足一点,已落到他马上,伸手便去扼他的咽喉。忘机子笑容不改,右手早顺了她手腕去点她曲泽、少海穴,逼得她不得不一个错身,还未及退开,只觉腰上三焦、气海穴一酸,身子不觉一滞,已是不能动弹,知道上当,不觉怒瞪对方。
  忘机子慢条斯理将她拉到自己前面坐好,还伸出手去替她捋齐耳边飞扬开来的几丝乱发,笑道:“原是慕容小姐想与我共骑,早说便是,何必大动干戈?”右手施施然从她腰侧环过去拉紧缰绳,喝道:“驾!”竟是一马当先,策马去了。
  达鲁面色已经青白得无法形容,待要上前,刚才听得的内容却还梗在喉口,吐之不快,咽之难以下肚,沉默良久,狠狠一鞭甩在马臀上,掉头就走。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6:08
  鬼打墙(中)

  远远望去,但见得两人在马上贴得紧密,坐在前头的楚楚,差不多半个身子挨在忘机子怀里,亲昵异常。纳都看得摇头,只得拨转马头去找达鲁。
  楚楚此刻,简直将平生所耳闻的脏话都骂了个彻底,谁知今儿遇到的不比别个,只见忘机子微微含笑,怡然自得向四周眺望,右手就极其娴熟地斜搭在她腰上,在她吸气的当儿,低下头附在她耳侧,堪堪离她粉面只有一线,面上笑容和煦,口中却淡淡道:“你要是不怕累,尽管骂下去。却不知飞将军在都城里,还能撑到几时。”
  楚楚暗暗咬牙,恨自己为何要一时好心,竟救下这个妖孽,面色却立时转变,瞬时眼角生波,换上一个笑容来,软软道:“忘机长老海纳百川,自然不会跟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正要向长老请教,却要如何才能破了这幻阵?”
  忘机子根本没朝她看一眼,淡淡道:“倾城法力确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惑术,但对我,还是省省罢。一则天下的女子我看得多了,什么样的花招在我眼里可是平常的很;二则你跟我不知差了几辈,你觉得这有用吗?我无非是叫我们幼稚的殿下死了这条心而已,不然你这种尤物在,他哪里抵抗得住,回头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我获麟一族又有何颜面去见叶护?”
  楚楚啐道:“忘机长老当真是深谋远虑,居然不惜牺牲自己清誉---------不过你有清誉吗?既然是差了几辈,有没有人教你莫要老牛啃嫩草?”此语一出,她腰间的手立时一僵,她大感得意,不觉轻笑起来,目光向他一斜,要去看他变色的脸。
  这一看,她不觉一呆。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只见其面容清朗,望去肌肤莹润如玉,这般细看,都不见半点细纹,望去只如二十许人,哪里有他说的年纪?唯独举手投足间,那从容的气度,倒确实是世事历练而成。他面上神情未改,悠然道:“老年人么,总还有点自知之明,不会随便贪图新鲜,吃杂七杂八的怪东西,省得坏了肠胃。”
  楚楚面上腾地升起一团火,奈何发作不得,闻着周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只觉变了颜色,只得强笑道:“忘机长老,咱们也别再绕弯子,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夏都若是被攻陷,西突厥大势便去,你这护国长老,还当得住吗?”
  忘机子不紧不慢勒着缰绳,道:“大势便去?未必见得。在下不才,还学了几分观人面相之术。我西突厥帝国之星,好好儿就在此地,各部众亦在附近,虽眼下被困住,但未受多少折损。我只要看紧了他,夏都中人就算被屠杀殆尽,又何损我西突厥半分?倒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若是借他人之手灭个干净,倒也干脆。”楚楚一惊,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直视前方,明澈的双目中分明隐隐有锋芒闪动,寒气森森,不觉心中一凉。
  好在她素有急智,忙道:“长老这话就说得不对,就算别人包藏祸心,我大唐烈风骑千里驰骋以解夏都之围,难道不是大义之举?你方才也说道,东突厥烈王爷援兵亦至。他们与你西突厥可算同源同枝,你竟忍心看他们葬身敌腹?”
  忘机子冷笑一声,道:“同源同枝,大义之举?哼,一个是想将我西突厥重新吞并,一个是想让我们俯首称臣,来得倒都是时候,但我既在,就决不会让他们得逞!”
  楚楚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寒霜王朝是想各个击破,我们若都如你这样,各藏机心,各自为政,都不用寒霜王朝,自己都先把自己人害死了。你这是民族心太狭隘了,你懂不懂?”
  忘机子低下头来,贴着她耳朵嘲笑道:“果然是飞将军的好妻主,下面是否还要再跟我说什么天下一家?一家,要看是怎么样的一家。”
  楚楚浅浅一笑,道:“忘机长老果然是深谋远虑--------”突然扬起头。两人本来就只有一线的距离,忘机子猝不及防,只觉面上一温,垂首一看,一抹红艳的唇线已经贴合到了面上,柔绵细腻,淡淡甜香萦绕不去,饶是他修习仙道,从来波澜不生,心跳在这刹那还是偏离了轨迹,全身都不受控制,颤抖了一下。
  楚楚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她一直在运气冲穴,奈何总感觉一股压力从旁而来,此时这压力果然一松,她体内真气立即凝成,转瞬冲破被钳制的大穴,眨眼间便从他怀里跳了出来,高声叫:“达鲁救我!”
  忘机子何许人也,立即明白过来,不觉面上变色,一手勒马,另一手手指微张,方待点去,只听马蹄声声,急赶而至。鸣镝疾响,金线划空而来。他侧身闪过,见得一只金箭倏地正中左方地面,向前一看,达鲁在马上面罩冷霜,喝道:“忘机长老,记着你的身份!”他身后众人亦已赶至,望着三人,面上都是了然的神情。
  那女子向着他扮了个鬼脸,转过头去,却是泪如雨下,拉了达鲁马首道:“殿下,我救了你一次,差点没把小命报销在山顶上。如今我与你家人均有难,这忘机长老却宁可见死不救。他倒是想栽培你,却要夏都中人,都尽数死在寒霜王朝铁蹄之下,好让他来坐收渔利。小女子哪里敢耽搁殿下大业,只求殿下叫他打开幻阵,放小女子进入夏都。我就算是死,也要跟家人死在一块,省得将来就算全了性命,还被人骂为不忠不义。求殿下成全!”
  忘机子几次想打断她的话,都被达鲁怒瞪了回去。听得楚楚言罢,他暗叫不好,果然见达鲁目光冰冷,向他扫了一眼,道:“慕容姑娘不必过虑,达鲁也懂得仁义廉耻,这种借刀杀人之计,岂是大丈夫所为?”伸手向怀中取出一方金牌,高高举起,喝道:“忘机子,我令你打开幻阵,不得有违!”
  四周人都向这金牌躬身施礼。忘机子狠狠瞪着楚楚,却也不得不低下头去行礼。楚楚破涕为笑,催道:“殿下,要快!这血味这么浓,恐怕死的人不少。”
  达鲁道:“正是,我们再拖延下去,不知要涂炭多少生灵。忘机长老,还是从速罢。不知打开幻阵,需要多少个时辰?”
  忘机子抬起头来,淡淡道:“殿下,并非忘机胆敢抗命,只是要打开这幻阵,没有三天三夜,是不成的。”
  楚楚急道:“殿下,他心怀异志,自然不会尽力。”眼泪不禁又滚了下来,这次倒是真急出来的。达鲁在马上看得真切,面上冷意更浓,喝道:“忘机子,你左推右阻,是何居心?”寒光一闪,腰侧宝刀已然拔出,架在其脖上。
  左右都是一片吸气之声,忘机子面无表情,只作未见。达鲁怒极,手一动,刀便在其颈上划了一条血线。但听一声急呼:“师兄!”却是获麟一族已经赶到,忘忧当先赶至,便欲去将其拉开。
  只听忘机厉声喝道:“谁若敢上前,我就将他逐出门墙!”将头一抬,迎上刀锋。但见血珠汩汩,源源不断流下。达鲁手不禁一颤,刀刃也跟着抖了抖。
  一片死默的寂静中,血滴滚落之声清晰可辨,但见两人默然向对,面上神情淡然。过了半晌,突听楚楚喝道:“够了!好,你不肯,我自己去!”银牙一咬,便欲向幻境中冲去。
  忘忧在她身旁,忙将她死死一拉。楚楚只觉腰上一紧,见得是他,怒道:“你给我滚开,要不是你多事,我说不定早到了夏都。”
  忘忧抿紧了嘴唇,吸了口气,突然环上了她的腰侧,死死抱住。达鲁面上刚松,见此不觉色变。楚楚大惊失色,拳打脚踢,他任由拳头落在身上,只是不放,口中还道:“慕容姑娘,你误会了。不是师兄不肯,实是这幻阵厉害异常,必须以七重玄天正气方得可破。师兄前不久刚破解过一次,元气已然大伤,又重伤方愈,内力哪里能继,说三天三夜,还必须得清源助力方可。可惜如今我帮不了什么,你且宽心,师兄从来一诺千金,既然是答应了破阵,自然便会做到。”
  众人已然回过神来,连声附和。络蒙声音颤颤巍巍,道:“殿下,获麟一族是历代守护我西突厥的神族,亵渎已是不敬,更何况将兵刃加诸其护国长老之身?忘机长老从来对殿下忠心耿耿,就算有所拂逆,也是用心良苦,眼下破阵虽然尚需时日,但毕竟指日可待,且夏都之中,如今猛将云集,支撑个三五日,应该不在话下。还请殿下三思!”
  达鲁看寒刃上已是一片血红,而忘机子双目微阖,犹如老禅入定,想起来他唯独对自己青眼有加,多方回护,岂止是护国长老,更是授业恩师,也不觉惭愧,讪讪收了刀身,施礼道:“忘机长老,适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望长老勿怪!”
  纳都等人都松了一口长气。忽听啪地一声脆响,却是楚楚给了忘忧左面颊狠狠一记耳光,乘他一呆,已然一把推开了他,身形一动,竟是要向那幻境扑去。那忘忧人还未回魂,武功虽失,手上反应却快,向地上便是一扑,死死抱住了她的右脚。楚楚被他拉扯住,不觉大怒,道:“你做什么?”举足便要踹下,谁知这人呆呆看着她,面上虽然一片红晕,清亮的双目一眨不眨,连半丝害怕畏惧的神色都未,她被他这么一看,这一下便实在踩不下去。他还要急急道:“楚楚,三天,就三天!”
  楚楚怒道:“甭说三天,就算是一刻,我也呆不住。此际我家人在夏都中生死未卜,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看不见,又如何安心?我再也不管你们西突厥的事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莫要纠缠不休,快放开我!”咬了咬牙,右脚狠命一甩。
  只听他闷哼一声,想是吃痛,却只管抱了她的脚不放。楚楚本来就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见他如此,另一脚哪里踩得下去,又气又急,泪水更加不断,向着他怒吼道:“还不放开?你想看我急死在这里?”
  忘机子轻轻一笑,道:“师弟与慕容姑娘倒是情投意合,恩爱非常---------” 瞟得达鲁果然手已不自觉紧握成拳,不觉笑容愈发明灿。忽听忘忧嗫嚅道:“你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我虽然不能帮你破阵,但是让你看清幻境内的事物,却还是能够的。”
  楚楚破涕为笑,喜道:“当真?”
  连达鲁都侧过身来,奇道:“忘忧长老功力全失,难道还有法力?”获麟一族都是面面相觑,忘机子皱了皱眉头,向忘忧望去,突然瞪大了眼睛,想伸出手去,已然迟了。只听噗嗤一声,忘忧右手腕一动,胸前顷刻便开了一朵血花。
  众人目瞪口呆,见忘忧紧咬下唇,半声痛也未呼,以手按在胸口,少顷手上已是满满一捧血。楚楚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去止血?”
  忘忧口中念念有词,朝向幻境,猛然扬手,将手中热血,尽数洒了出去。说来奇怪,那栩栩如生的幻像,被他鲜血一洒,便开始模糊不清。
  楚楚见他俊秀的面上半点血色也无,低头一看,但见他心口上正汩汩流出血来,不觉大惊,喝道:“你作什么?”撕了一片衣角,就欲向他伤口按去。谁知他立即将左手伸过来反握住她,右手还按在胸口,低声道:“不一定够,你等下。”
  楚楚急道:“我叫你帮忙,不是叫你去死!”忽听忘机子冷笑道:“好,好,我获麟一族几百年来,总算出了一个肯用心头血开天眼之人。慕容姑娘,他不是在逼你,他是在逼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6:19
  鬼打墙(下)

  楚楚急道:“哪来这么邪门的法子?都别管了,止血要紧。”打开了他抓住她的手,将手中布条往他伤口按去。正在此时,突听四周猛然响起了尖锐的鸣叫声,这叫声好生古怪,恍如猿猴在山中凄鸣,听起来只觉得心脏都宛如被一下下揪紧。周边人面色俱变,惊呼:“夜枭!”
  楚楚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但见面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优美景色突然消失殆尽,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血淋淋的世界。只见到处都是断墙残垣,倒卧着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尸体,很多房屋中火光冲天,映出一张张服饰各异的僵硬灰白面容。
  血红的天幕中,一只只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夜枭,扑闪这巨大的翅膀在空中上下飞窜,发出一声声怪叫。突然有只飞得最高的夜枭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向一处房屋便是一个俯冲。却原来是一个老汉趴在院墙上,身上血迹斑斑,想必是受了极重的伤,正扶着墙壁想站起来,还未及起身,已被夜枭一把扑倒在地上,犹如钢爪般的爪子向他胸口一撕,便勾出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来。夜枭将其一口吞下,发出一声响亮的鸣叫,又向空中飞去。
  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短促惊呼,达鲁声音都微微抖动,道:“夏都-------夏都,竟然已经变成了血城!”
  楚楚只觉得眼皮直跳,全身都止不住一阵阵发冷,眼泪反倒流不出来,低低叫道:“长卿,萧萧,涵真--------”眼前一黑,仰面便倒。
  忘忧见她情形,哪里还顾得要按住自己心口,伸手便去拉她。蓦地里猛然伸过来一幅雪白宽袖,却是忘机子一把将她揽住,右手已按在她背心,为她输进气去,口中喝道:“还没看个究竟,便这么不济事?”回过头来,瞪了忘忧一眼,道:“血流得还不够么?难道还想再划几下?”
  楚楚只觉后心一股暖意缓缓没入自己体内,五脏六肺都舒畅无比,即时醒过神来,哭道:“他们若是死了,我-------我-------”只觉头上陡然一痛,却是忘机子咬牙切齿往她头顶敲了一记,指了一角喝道:“不是还有很多活人么,正在退入内城,你看明白没有?”
  楚楚闻言,犹如打了强心针,立即挺直了身子,向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得有几股人流,正在迅速往内墙退去,虽然不免狼狈,但队形有序,不觉慌乱。她又顺着人流向内看,目光登时被一条傲立在城楼上的挺拔身形牢牢吸引住,再也移不开目光,指着他道:“长卿,长卿在那里!怎么这么不清楚,忘忧,我要看那边!“
  达鲁低声道:“久仰飞将军大名,百闻还是不如一见。”向旁看去,只见楚楚定定看着前方,面露微笑,美目中光芒四射,发出璀璨光彩。他心内不觉一酸,别过头去。
  忘机怒道:“有得看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楚楚心内着急,哪肯管他在旁冷嘲热讽,拉着忘忧的手,摇个不停。忘忧笑道:“莫再摇了,我都快被你摇晕了。那边是么?”将手指定,闭目轻轻念着。
  随着他的动作,那场景慢慢移近,杜长卿清俊面目已经依稀可辨,但见他银甲上血痕斑驳,面目都被浓烟熏得有些污秽,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看着城下逐渐撤回的兵士,微微颔首。他一旁站了个面目秀雅的少年,楚楚看得真切,惊喜交加,道:“少华!”再往旁边看去,却又模糊了。她忙向身旁忘忧望去,他立即明白其意,对她微微一笑,指了那方,祷念不绝。
  旁边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只见一旁坐了一个凤目少年,凝目望着城下。但听脚步声声,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男子走上楼来,劈头劈脑便是一句:“那条虫子今天如何?”
  楚楚喜极而泣,道:“萧萧,君逸!”只见萧宁远微微一笑,便从怀里摸出一只漆金木盒,打开却是一只白色虫子,背上金线闪闪发光,躁动不安,不时去撞一下木盒。单君逸看了皱眉,道:“往日它吃吃睡睡,懒得出奇,今日它为何如此?”面色一变,道:“难道楚楚有事?还是这只肥虫不灵光?”
  便听有人笑道:“金线母蛊是何等灵物,你若不信,大可不必隔一个时辰便要看一次。”便见得一个面目出奇秀美的男子走上楼来,话虽是这么说,亦凑过头向那盒中望去,看了又看,咦了一声道:“还真有些古怪。宁远,你说呢?”
  凤目男子微微一笑,还未答话,那剑眉星目男子已然发作,怒道:“我原说应该尽遣下属去各地搜索,你偏说没这只肥虫有用。如今你看看,不但楚楚没找着,还害得我们都尽数被困在此处。若是楚楚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先拿你是问!”
  那秀美男子哼了一声道:“不知当初是谁非要引她去鸣沙泉的,出了事又方寸大乱,差点没即时晕过去,若不是我给你指明方向,不知还要疯到几时。就你这样,还能做单家执掌,真正不通!”
  剑眉星目男子闻得此言,勃然大怒,喝道:“楚天行,你一路上冷嘲热讽,还没够么?我原也奇怪,修罗门做事怎么这般不着边际,原是有你这般妖孽!楚楚当初不肯让你进门,还算有点知人之明。”
  秀美男子当即色变,面色顿寒,指了他道:“要不是楚楚口口声声叫我敬你为先,就你这般口齿刻薄,早就在我修罗门下死了没有十回也有百回。若不是要找寻楚楚,谁耐烦跟你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勇的公子哥儿同行?”
  剑眉星目男子挑了挑眉,冷哼道:“原来楚门主想比划比划,倒也容易!”向一旁叫道:“石康!”
  忽听啪地一声,却是那漆金木盒在案上跳了一下。两人都是一呆,单君逸抢步上前,看了半晌,怒道:“你这肥虫,好好儿蹦跶什么?”举手欲打,伸到半空,又慢慢缩了回去。楚天行乖觉,早趴在那里细看。杜少华向萧宁远微微扬起的衣袖看了一眼,抿嘴笑道:“二哥,许是它怕吵。”
  单君逸哼道:“这肥虫,外面这怪鸟叫得这么尖厉,它也没什么反应。我们不过说了几句,难道就碍着它了?”慢慢挨着桌案坐了下来。楚天行将它团团看了个遍,吁了口气道:“没事。”靠着萧宁远坐定,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弹跳起来,叫道:“宁远,金线母蛊如此反常,莫非楚楚来到附近?糟糕,这四周都是那寒霜王朝布下的幻阵,她身体还未大好,若是硬闯,可怎么得了?”
  此话一出,座中人面色俱变。萧宁远沉吟片刻,道:“应该不会,此地如此凶险,楚楚这般聪慧,难道不知道趋吉避凶?”
  单君逸俊面煞白,道:“不是,你们不懂,这丫头平日倒有点小聪明,偏偏最喜欢犯傻,若是她果真来这里找我们,就算这里是刀山火海,恐怕也挡她不住。”越想越是心惊,站起身来高叫:“石康,你与我到城外去看看!”
  杜少华连忙拉住,楚天行白了他一眼,道:“外面到处都是吃人心的鸟,居然还有人送上门去!”单君逸怒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
  只听杜长卿重重咳了一声,单君逸顿时住口,楚天行刚要反唇相讥,被萧宁远瞪了一眼,不甘不愿地扭过头去。杜长卿瞥了几人一眼,淡淡道:“寒霜王朝顷刻便要攻城,看来我倒不必忧虑,你们精力旺盛得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吵架。”
  几人都讪讪低下头去。杜长卿眼光从桌案上掠过,在那漆金木盒上顿了顿,才复向楼下望去。杜少华站到他身旁,低声道:“大哥不必忧心,就算是楚楚真在附近,以她的机灵,也必然不会莽撞。寒霜王朝虽然凶悍,毕竟远道而来,连日攻城,已然疲惫不堪。我们兵力毕竟尚居优势,只要坚守城门,等待时机,自然便能反败为胜。”
  杜长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今晚有些古怪,这般多的怪鸟。”话音刚落,但听城外突然响起了一片凄厉的夜枭啼鸣,交叠起来,刺得耳膜都隐隐作痛。几人都是一惊,向城外望去,但见空中的夜枭都渐渐围拢起来,都将头伸得老高,向着西方不住鸣叫。
  天空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就中出现了一点夺目的金光,却是一只体积格外庞大的夜枭,身上的鳞片在夜空中闪闪发光,载着两人缓缓飞落,前面之人裹着一身黑衣,头上黑色斗篷将面目严严实实遮住,宛如一个黑夜的幽灵。后面之人却是一袭鲜艳的红衣,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容颜美丽,若说是男子,偏有几分妩媚;若说是女子,却全然没有女子的身段,神情极其疲倦,琉璃般的双眼空空洞洞,漠然看着前方。
  这夜枭在宫墙前方不远处慢慢收敛了巨大的双翅,高昂起硕大的头颅,它的头与鸟类无异,却长了对诡异的紫色眼珠,占去了面上三分之一的面积,望上去令人生畏。黑衣人拍了拍它的头,取下了它胸前悬挂的一物,却是一个铁哨。他将铁哨取在手中,便向宫墙内望来。虽然隔着黑色斗蓬,依然觉得那目光寒冷彻骨,所及之处,空气都似乎冻结起来。
  猛听脚步声声,却是一个面目清恬的男子抢步上得楼来,满面焦灼之色,对几人施礼道:“已按大哥吩咐布置下去。但四面八方,都有大量人马赶至。血魔既至,看来大战一触即发。”
  语音方落,但见那黑衣人已将铁哨含到口中,猛力一吹,尖锐的哨音便划破了半空。那些夜枭都跟着鸣叫起来,声音震天动地。
  只听得连续炮响,剧烈无比,仿佛能撼山移海。四面的城门上,都同时爆开团团炮火,浓烟滚滚,瓦砾不断碎落下来,整个夏都仿佛都在颤抖。
  在破碎的城墙前,出现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寒霜王朝的军士果然与众不同,个个看起来身材极其魁梧,简直犹如巨人一般。身着紫黑甲胄,挥舞着狼牙棒,杀气腾腾地从孔隙间冲进来。那低矮的城墙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有几个士兵奔走不及,旋即被乱棒打成了一团肉酱。
  高楼之上,杜长卿双拳紧握,十指都深深陷入肉里,紧紧盯着他们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外墙,来势汹汹,犹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眼看他们便要到达内墙前,突听得一声惊呼,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兵士扑通一声,突然消失在地面上。那些兵士还没回过神来,脚下原本严实的地面突然碎了开来,猝不及防间,一个个身影落了下去。
  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喝道:“射!”院墙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个银色甲胄的士兵,盾牌为倚,强弩高架,密集的箭镞顷刻铺天盖地,四面都响起了惨呼声。
  黑衣人歪了头,看着楼上的挺拔身形,笑道:“大唐飞将军?有意思。”他的声音好生奇特,带着奇特的哭腔,向后侧了侧脸,道:“巽丹,你还等什么?”
  红衣人漠然应了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然在夜枭上缓缓站起。他艳丽的红衣夺目非常,极其耀眼,一举一动,都别有一番摄人的风韵。只见他嘴角含笑,竟向着遍天的箭羽缓步而去。红衣在他身上款款摇摆,仿佛是摇曳的红莲,绽放开一路的妖冶风情。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6:31
  不成归(上)

  一枝枝白羽箭,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红衫在劲风中飘摇不定,更添多几分弱不胜衣的羸弱,他眼光不知落在哪里,神情哀戚,唇边的笑容时有时无,犹如优昙花蕾半开半合,而天上箭镞乱飞,仿佛随时都能折断这份脆弱的美丽。他似乎毫无知觉,一步一摇,已向前走了数步。
  那本来密集的箭羽,渐渐开始凌乱,等他挨得越近,便越是稀薄。杜长卿皱了眉头,已见得杜少华将角弓取到手中,对准了楼下。
  那黑衣人抚摩着座下夜枭,笑道:“师尊的百女元阴,倒确实管用。暗鬼,等会儿你就可以饱餐一顿汉人的雄心了,尤其是那个据说不得了的飞将军,味道一定不错。”抚在夜枭上的手突然一顿,向前望去。只见一枝白羽箭凌厉异常,向巽丹当头击到。却是行伍中一位面目英挺的男子抢先发难,旁人也不甘落后,霎时箭镞齐飞,向着那红影罩去,逼得他住了脚步,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红袖翻飞,将箭羽击开去。
  杜少华手中弓弦本已拉满,见此不觉一松,微笑起来。却听有楼下一汉子低声问那男子:“子旭,这么如花似玉的人儿,你倒舍得?”
  那英挺男子沉着面孔,一箭接着一箭,只管向前射去。旁边早有人答道:“伍琨,你平日里老吹嘘自己见过多少世面,却原来也是个没眼力的。这样子虽然不错,比起夫人,却是天差地别。”口中说话,手中毫不放松,弓弦铮铮,白羽箭不住穿空。
  黑衣人的手久久停在夜枭上,渐渐握紧。
  单君逸哈哈大笑,凑过去拍了拍杜长卿的肩,道:“我倒不知道楚楚还有这等好处-------”言未犹了,忽觉楼外射过来一道极其锐利的眼光,定在他面上,冷冽寒彻,抬头往外看去,竟是那红衣男子猛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他直起身来,神情已然全变,腰杆笔直,寒气摄人,哪有刚才一星半点的娇弱女相。唐营中响起一片惊呼:“妖人!邪门!” 箭羽齐飞。
  他冷笑一声,十指纤纤,突然从红袖中伸出,宛如舞蹈般飞扬,顷刻便将箭镞都取在手中,铿锵一声,尽数折断。众人只见他妩媚,哪知他竟有如此本领,都不觉大哗。
  单君逸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大皱眉头,喝道:“你这妖人,瞪着我干什么?”伸手往旁边一捞,已将一把角弓取到手中,弓开满月,一箭射去。
  这箭速度何等惊人,眨眼间便到他面前,眼看要正中其眉心。谁知但见红影一摇,他的身形已然移开,红衣飘飘,猛然间便掠起数丈,脚步连点,竟扑过箭阵,疾风般向小楼射来。
  楼上几人都是色变,杜少华站在窗边,看得最清,清叱一声,长刀出鞘,卷向他上中下路。刀势尚未用老,只觉刀背上一重,风声嗖嗖,一个红影已从他身旁掠过,直扑单君逸而去。
  眼看他就要挨近单君逸,蓦地里横过来一物,倏地展开,却是一幅卷轴,上下挥舞,犹如上好兵刃,连取他身上大穴。那人红袖几次翻卷,都没有沾上卷轴的边,大觉诧异,向旁边一横,却是一个凤目男子拿了卷轴当作兵器,挡住了他的去路。单君逸已经回过神来,喝道:“萧宁远,谁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五钩神飞枪挑到手中,向他当胸刺去。
  楚天行冷哼一声,将萧宁远一把扯回。但见银枪去势如虹,击到那红衣男子前胸。单君逸冷笑未绝,面色不觉一变。只见那男子红袖一翻,搭到银枪之上,无论他怎样用力,都摔脱不开。
  几人都是识货的,不觉大惊。萧宁远右手刚动,突见那红衣男子仰起头来,目中凄然,对着单君逸低低道:“楚楚--------楚楚是你什么人?”
  几人面色都是惊变,单君逸额头青筋绽起,一把将五钩神飞枪抽出,怒喝道:“凭你也配叫楚楚的名字?”谁知那人红袖展动,手跟着枪走,死死拽住枪锋,道:“楚楚没有死,对不对?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我本来也要随她去了,但师尊说,只要能找到她,就算她魂飞魄散,他也能帮她返魂。可是,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好不好?”说到后来,声音颤抖,琉璃瞳中水晶迸裂,洒落下来。
  杜少华浑身一颤,杜长卿目光一凛,望向萧宁远,后者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松下一口气来,立时面色如玄,喝道:“寒霜王朝真是煞费苦心,竟想出这等胡言乱语来乱人心智!”一掌击在杜少华的长刀上。那刀凌空而起,直取那红衣男子面门。那男子眨也不眨,随手往刀身一抓。谁知那长刀力有万钧,锋刃森森,饶是那男子缩手得快,五指上已留下长长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涓涓滴落。
  那男子抬起头来,茫然看着杜长卿,似乎还未回过神来,低低道:“我不想伤你们,怎么你们竟然想杀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点点头道:“是了,她说家中有河东狮,果然凶悍无比。我害她断了心脉,再拖延下去,就没救了。你们把她给我,好不好?”
  楚天行低声恨道:“宁远,这话虽然不确,听这口吻,倒有几分像是楚楚说的。莫非她又招惹了什么不该的人,然后逃之夭夭?看来你这白首盟,倒是白签了!”面色顿寒,袖中掌心已然铁青。
  只听单君逸冷笑道:“你这妖人,满口胡说八道,楚楚活得好好的,哪有什么不妥?”瞪了萧宁远一眼。
  那人喜动颜色,道:“当真?真是谢天谢地。她在哪里?给我瞧她一眼,好么?”
  单君逸将银枪缓缓收回,笑道:“你要去看她么?随我来罢。”当真掉头就往里面走。几人面面相觑,只看那红衣男子满面都是控制不住的喜悦笑容,更显得容色灼灼,急步跟去。
  杜长卿不觉皱眉,向杜少华扫了一眼,后者已经会意,正待举步,只听耳边一声闷哼,仰起头来,不觉失声低呼。但见单君逸冷笑回首,手负在身后。那红衣男子扶着墙沿,摇摇晃晃,五钩神飞枪的枪尖,正深深刺在他胸口上,无数的鲜血,立时从他胸口泉涌出来,将他红衣打得湿透。
  他向自己看了一眼,面上都是惨笑,自嘲道:“你杀了这么多的人,也不曾这般重伤。怎么今日不想杀人,倒反而伤了又伤?”抬头看单君逸,点点头道:“我怎么忘了,有你们这般的河东狮在,她哪里还敢回家?”皱了皱眉头,突然一把将银枪拔出!
  一股血箭顿时喷射出来,他半声痛也未呼,回手点中自己周身大穴,鲜血立止。他扶着枪身,一步一步,向单君逸移去。
  单君逸未想到他明明受了重伤,犹能凶悍至此,眼看他走到面前,面色已然煞白,强自凝神敛气,笑道:“这般都杀不了你,还真是妖物。怎么,以为我没其它本事了么?”说话的当儿,楼梯口闪过来不少身形,团团将他护在其中。单君逸笑容温文,剑眉微蹙,眼看就要扬起。他的脾气,暗部都是知道的,都凝神聚气,握紧手中兵器,紧紧盯着红衣男子,顷刻便要将他宰杀当场。
  就在此时,杜少华一个箭步,已跨到单君逸身侧,笑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单君逸冷笑道:“少华,你还看不出来么?适才那不露面目的黑衣人,又以夜枭为座骑,自是寒霜王朝中嗜血如命的血魔,在九魔中排行第一,名唤乾冥。此人与他同行,喜着红衣,看起来不男不女,自然是以媚惑之术驰名的色魔,你没听到乾冥叫他巽丹么?据说此人吸人元阴,修炼什么吒女大法,才变成此等妖娆性状,专会迷人心智。楚楚若是曾经遇到过他,还能不吃他的苦头么?好在她从来是个有福的,且灵蛊未亡,她自然是无事。此等十恶不赦之人,用何种手段都不过分,还跟他废话作甚?”将手便是一扬。
  单家暗部,在此处是石康所辖电部,技艺都有一绝。只见得刀光剑影,已向巽丹罩头而去。单君逸不屑一笑,扭转头去看楼下情形。
  忽然劲风扑面,一股强大气场突然当头扑下,重重压力从远而至,使他身形顿僵,无论往哪方都无法举步,暗呼不好间,已有冰冷的一物抵到他的喉间,前端尖锐无比,皮肤顿觉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竟是那把五钩神飞枪牢牢抵在他项上,枪尾还捏在巽丹手里。他前胸鲜血还不住滴落下来,而电部众人,本已举刀剑要预备将他戳成刺猬,此刻不觉个个呆立在那里,进退不得。
  耳边只听铁哨尖利鸣响之声,王墙内破开数朵炮火,脚下的土地陡然一震。外面嘶喊声顿起,前面人虽然掉落在沟堑中,但那寒霜王朝的军队却依然蜂拥般围拢上来,踩着同伴的尸体,步步推进。纵然是箭羽密集,面对着悍不畏死的士兵,却是无法阻挡其脚步。
  又听炮火声声,在内墙重重爆开。惨呼声顿时响成一片,夹杂着院墙不断坍落之声。却是寒霜王朝架起了数尊长炮,那炮身长逾数丈,射程居然达到十里开外,火力威猛,厉害非常。看得杜长卿冷汗直冒,额头青筋不住窜跳。而城楼之内,枪尖还顶在单君逸喉间,投鼠忌器,又是一片僵局。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2 20:06:42
  不成归(中)

  忘机子与清源掌心相向,盘膝对坐。在两人身旁,渐渐升腾起霞光,最先跳出一道明艳的红色,汇成一圈光晕,犹如佛光,笼罩在两人顶上。但楚楚已经得知,若要破解幻境,必须达到七重玄天正气,此即,两人身上,应该汇聚起七色霞光。
  忘忧身上已经包裹齐整,左手作拈花状,凝神屏息,右手向着幻境,平平摊开,看起来甚是平静,但却有不断的汗水,从他额头源源流注下来,点点滴在白衣上。
  楚楚跌坐在幻境前,似乎要大声惊呼,向一旁看了一眼,立即用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前方,看得心急,又频频注目忘机子,双拳紧握,显然是焦灼已极。清月站在一旁,悄声对清曦道:“幸亏小师叔没想过跟去慕容府,要不然,哪里还有命在?”
  围绕着的众人,本都面色肃然,盯着这生死攸关的一幕,听得这话,都不觉嘴角暗勾。达鲁在马上,眼睛直直看着前方,面色阴晴不定,甚是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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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血魔那哭腔从风中传来,低低道:“巽丹,杀了他!”
  楼上众人面色都是惊变,看红衣男子修长的手轻轻一颤,枪尖便在单君逸项上抖了抖,扎破了些许表皮,立即有血水慢慢涌了出来。杜长卿满面寒气,紧紧盯着他一举一动,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却听他轻轻一叹,道:“不,不成。你虽然阴毒,但你却是楚楚的夫郎,我已经对不住楚楚,若是再伤了她的家人,她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却叫我如何是好?”
  风中的哭腔一阵高过一阵,冷冷道:“巽丹,动手!”他怔怔握着枪尖,既不松开,也不紧逼。一旁的众人,纵然是急于救单君逸出险,但面对如此高手,又哪敢轻易出手?
  单君逸星目越来越寒,石康离得最近,看得真切,只见他右手已握得青白,想是怒火中烧,以他这脾气,若是发作起来,必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落得两败俱伤。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杜长卿干笑两声,道:“巽公子,你虽是寒霜王朝之人,但听你言来,倒是对楚楚多方维护,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滥杀无辜之人,大概是传言有误。”
  单君逸嘴唇动了几动,几欲张口,又咬牙忍下。巽丹微微含笑,道:“我原来确实也杀了不少人,但楚楚不喜欢,我已经改啦。”
  杜长卿只觉一股怒火,从丹田内慢慢灼烧上来,心底已是怒极,面上却笑道:“既然巽公子与楚楚相熟,那今日之事,看来真是一场误会,实在不必伤了和气。不然楚楚回来,必然要怪我们怠慢她的朋友,她从来任性,还要请巽公子多多担待才是。”
  巽丹低声道:“我哪敢怪她,她不要怪我,已经最好不过。”
  杜长卿又干笑数声,道:“巽公子如此照拂楚楚,长卿感激不尽。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彼此握手言和,岂不更好?”
  巽丹点点头,道:“你这个人真不错,他们看来都听你的,想必你就是-------嗯,巽丹可以叫你一声大哥么?”
  杜长卿面上不禁痉挛了数下,好久才若无其事道:“巽公子真是多礼了,长卿愧不敢受。不过,应该没有刀刃相向的兄弟吧!”
  巽丹微微一笑,道:“大哥说得正是。”将手一松,五钩神飞枪便脱落在地。单君逸等的便是此刻,右手一扬,袖中寒光一闪,便要向他胸口而去。
  谁料他快,杜长卿的手更快,一把在他右手背上一拍,将刀刃立拍了回去,笑吟吟道:“既然都是自家人,能否请巽公子游说令兄,将寒霜王朝军队退回呢?两军交战,百姓受难,也是楚楚不愿见的。”
  楚天行冷笑着,压低了声音道:“他还真能忍,巧言令色,我都差点动容。”看向萧宁远,却见他一瞬不瞬,紧紧盯着楼下。他跟着一看,不觉面色大变。只见四面八方,都有寒霜王朝的军队攻打进来。唐军负责守卫的本是西面,虽然此刻箭阵之下,还未曾有突围之卒,但南北面都已经滚起浓浓黑烟,显然阵线已失,长此以往,必然腹背受敌。
  却听巽丹叹了口气,道:“师尊心意已决,誓要在今晚夺下夏都。寒霜王朝的军队,并非人力可以抗拒。不过大哥放心,只要巽丹在这里,定可保你们几位无事,至于其他人等,请恕巽丹无能为力了。”
  单君逸忍了多时,不觉怒道:“我们还稀罕你这个妖人庇护?”却觉肩头一重,杜长卿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将他大力按坐下去,淡淡笑道:“巽公子,所谓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长卿身在其职,责无旁贷。倒也无需巽公子为难,只要巽公子莫要阻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楚楚归来,必定感激不尽。”
  巽丹笑道:“我做得很有限,大哥不要怪罪就好。”只见一条人影已然飞起,身法惊人,掠上半空。他喝了声:“好身手!”回过神来,向身边一看,一旁案上,那凤眼男子已无影无踪。
  南面,寒霜王朝的大军在两架长炮的助威下,步步推进。碎落的城墙边,素以英勇著称的突厥士兵在如此劣势下仍未退缩,依然手持弯刀,在墙角与来敌展开激烈的巷战。但突厥士兵虽然勇猛,这寒霜王朝的兵士却更加凶悍,在加上炮火攻击已造成突厥兵的大量伤亡,此刻兵力悬殊,只见得一条条城道,都被突厥士兵的鲜血染红,这寒霜王朝的兵士极为暴虐,不放过任何一个兵士,但凡受伤的突厥士兵,都在几个狼牙棒的轮番敲击下,转眼间变成一团肉酱。纵然是茹毛饮血的突厥人,都看得不觉胆寒。
  贺鲁的双眼都尽是血丝,高叫道:“不许退,给我冲!”咬牙换过业已砍得卷刃的宝刀,就欲再冲杀上去。
  就在此时,头顶上突然掠过一条极快的身形,飞点过墙身,转眼间便扑入了寒霜王朝的军队中。此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他眼角只瞥到其人身上的锁子银甲闪闪生辉,分明是大唐兵士。
  他与杜长卿也算旧识,昔日他为阶下囚,而此刻他却俨然是西突厥的救星,本就叫贺鲁极不服气,但此刻他却暗暗佩服此人的能耐,竟有如此艺高胆大的下属。
  但这般行事,只怕是有去无回。只听对面军队一阵喧哗,密集的刀光剑影,立将此人的身影吞没。
  他不觉大为惋惜,却听那边又爆发出一阵惊呼,便只见那银色身形,已从枪林箭雨中掠起,去如闪电,陡然拔高,在空中竟然不用借物,飞旋至数丈,在一片喧嚣声中,从容落在炮身上。火光映出他俊美刚毅的面容,一双沉静的凤目不怒自威,手中银光闪处,附近士兵都一声惨叫,倒伏下去。但正在那里装火药弹的一个士兵却甚是顽强,用最后一口气,将火药送进了炮身。只见大炮剧烈震动起来,炮身立即变成通红。
  突厥士兵正在那里大声喝彩,见此都不觉发出悸呼。却见那男子面色丝毫不改,似乎脚下的并非是炙热的炮筒,脚下连点,那炮身便在空中一阵旋转。
  在一片惊呼声中,炮身最后竟然转向另一尊大炮所在方向。四面寒霜王朝的军队,哪里见过这般悍不畏死的人物,在刚才都已呆住,此刻见大炮有失,不用血魔发令,都已经惊醒过来,手执巨棒,向那男子围攻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巨响,另一尊大炮已被击中,其中的火药也随之爆炸开来,寒霜王朝的队伍中,立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贺鲁紧紧盯着那炮身上的男子,只见他微微一笑,在这一瞬,抢先飞掠开去,此刻正站在高墙之上,面容平静,向西楼望去。
  贺鲁顺了他的目光一看,便见得一条熟悉的身影傲然屹立在那里,向那凤眼男子点了点头,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做囚犯还做得威风八面的杜长卿。他目光并非留连,立即转向北面。
  只听一人笑道:“宁远,也不能叫你专美人前。回头楚楚回来,倒反怪我不出力呢!”便见得一条人影从楼上飞落下来,衣袂飞扬,竟是一身儒装。行去身影翩翩,速度一样惊人,但身法美妙,只觉美不胜收,犹如一只蝴蝶般,掠入了北面的大军中。只见其宽袖飞扬,但凡三尺之内,都只见倒伏的身影,竟是一路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少顷便冲到一尊长炮前,宽袍一展,已经从旁兜过了一把狼牙棒,执了把握在手中,竟是直直抵了那长炮,向另一门大炮冲去。狼牙棒扭曲了,便立即换过一柄。但听其清啸声声,声音激扬,啸声中,两门炮已剧烈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滚滚浓烟之中,那身影翩翩飞起,早掠开数丈开外。
  在寒霜王朝的一片哀嚎声中,西突厥士兵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杜长卿嘴角笑意缓缓流泻,却听巽丹猛然站起,颤声道:“大哥,不好了,天色变了!乾冥他要催动血冥大法了,此法一动,我只怕保不了你们。你快叫他们立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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