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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血》坏妃晚晚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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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37
☆、第七章 带他上路

  眼珠子微转,颜宇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来。屋子里的灯油微微地闪动着,他瞧见一身劲装的少年就倚在床边坐着。试着坐起来,手臂上的伤口刺痛着他的神经,他不自觉地“咝”了一声。
  靖儿猛地跳醒,瞧见颜宇痛苦的神色,她皱了眉:“不过是刺中了手臂而已,真看不出来,你就这么点胆子?”话虽这么说着,不过靖儿还是有些庆幸没有刺中要害。不过颜宇根本就是吓晕的,想到此,她的眉头蹙得很深了。
  颜宇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越发地难看,他咬着牙叫:“你让我扎你一飞镖试试?”他只知道很多血从自己的身体涌出来,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他以为他要死了。
  靖儿鄙夷地一笑,颜宇跟着她站起来,可怜地叫:“喂,臭小子,别把我丢在这里。我没钱,我什么都没带。”
  靖儿重新跨出了门槛,天色依旧黑着,她上前解马缰的时候迟疑了下。身后传来颜宇得意的声音:“我故意把马缰打了死结,否则怎么可能先你一步在村口等着?”
  她不答,只道:“带着你我有什么好处?”
  颜宇怔了下,忙开口:“大不了我以后不再针对你。”
  “这条件太次了。”
  “臭小子你……好吧,以后我让人送你一大推的美人如何?”他的眼睛眨巴着,大抵没有那个男人能抵挡住美色的诱惑吧?
  靖儿好笑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把你自己献给我。”
  她的话说得颜宇大惊失色,他半退了一步,惊恐地道:“臭小子,我……我可没那种嗜好!”
  瞧着他的样子靖儿暗暗的笑,她翻身跳上马背,低头瞧着他:“非要跟我走,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
  颜宇略一怔,才回过神来:“随便哪里,反正本少爷若是回去了,就没那么自在了。何不趁此刻好好地快活一把?”他说着,一手拉住靖儿的身子,吃力地爬了上来。
  靖儿嗤声道:“跟着我,可不是个好去处。驾——”
  ……
  “孟小姐,怎么办,根本没有公子的踪迹!”一名男子对着马背上的少女开口。
  昏暗的月光下,孟宁的眉目忧虑,她突然勒停了马缰回头凝望了一眼。
  “孟小姐……”
  “刚才来的时候那个岔路口……公子会不会走了那一边?”
  “可是,应该不可能……”
  孟宁的黛眉紧蹙,通常情况下的确不可能,可是太子若是走了这一条路,没道理他们一路追过来一点线索都没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宁的心头一惊,慌忙调转了马头,大喝一声“驾”。
  她必须重新回去找,父亲将太子交给她,那是信任她。她若是没有保护好太子,让太子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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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56
☆、第八章 不曾了解

  日夜兼程,直到爬上天山的半山腰,颜宇才意识到面前之人说的那句“跟着我,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是什么意思。
  “呼——”
  搓着手哈着气,这才爬到一半就这般的冷。
  颜宇抬眸看了看,这一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仿佛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眼看不到山顶。再往上,终年的积雪白皑皑地铺满了整个山头,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臭小子,冷死了!来这种鬼地方做什么?”颜宇冲着面前之人的背影皱眉叫。
  靖儿的步子未收,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道:“现在还能在天黑之前下山,你要折回还来得及。”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办。”千里迢迢才赶来的这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找到雪莲花就回去?
  颜宇见她果然没有分毫的迟疑,他也只能咬着牙跟上:“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非得来这种鬼地方?”真的好冷啊,虽然一刻不停地在走,可他都觉得身子快要冻僵似的。
  靖儿握着长剑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前闪过父皇的脸,她略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来找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颜宇吃了一惊,他的步子略加快了些许,走在靖儿的身侧,“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你觉得真的有么?就算真的有,我也听过一些传言,五年才开一次花,如何能等得到?”
  谁都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花,亦或是明年,后年?
  “臭小子。”他伸手拉住了靖儿的衣袖,认真地瞧着,“看你也不像是傻子,怎是还痴心妄想能找到天山雪莲?走,跟我下山去。这么冷的天,在上面等着雪莲花开,也不知道等多久,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放手!”靖儿的手上一用力,狠狠地将颜宇攥回了原地。
  “臭小子……”
  “你不想上去是你的事,我要留下是我的事。我没要你跟着来,也不会任凭你说下山就下山。所以,放手!”她的声音沉了下去,面前之人不会了解父皇对于她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他恨母后恨了那么多年,可到头来却知道竟是自己误会了母后,那种痛该是有多么痛彻心扉,她明白!
  希望父皇健健康康地活着,是母后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
  所以,不管胜算有微小,她都不会轻言放弃,一定不会。
  颜宇像是一下子愣住了,一路上她有时候虽然会凶巴巴的,可是都不如此刻般让他觉得陌生。仿佛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的。
  握着她的手略松了些,她已经用力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转身往前走去。颜宇呆呆地瞧着那背影,他蓦地一笑,他的确不曾好好地了解过面前之人,而面前的人又何尝真正地认识过他?
  他叫她“臭小子”,她叫他“颜宇”,可是她的名字又岂是“臭小子”?
  颜宇的眉头微拧,迟疑便宜,抬了步,竟是跟上了靖儿的脚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59
☆、第九章 父爱伟大

  在山脚下的时候也不觉得,此刻身在山中才发觉这天山是无穷的大。
  找了两天了,依旧一天头绪都没有。
  靖儿还想着在这里等上个把月,也正好是雪莲花来的季节了,只是如今,先雪莲都不曾找到,又何来等到花开?
  她在前面漫无目的地走,身后的脚步声不深不浅,就那样紧紧地跟着。她不知道那一日颜宇为何没有下山,她与他没有更多的话,找不到雪莲花,她的心情很糟糕。
  和孟宁他们失散已经有几日了,算算时间他们也敢是到了。在山脚会瞧见她留下的马,那么该是上山了吧?只是天山实在太大,又因为常年风雪不止,走过的地方留下的脚印也被很快地湮没,带着的干粮也几乎快要吃完了,靖儿地叹了口气,依旧沿途找去。
  午时的阳光很刺眼,只是照在身上却依旧没有一丝暖意。周遭到处是呼呼的风声,还有漫天飞舞的雪花。
  颜宇紧跟在靖儿的身后,肩上的伤还未痊愈,连着两天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弄得他浑身都不舒服。来的时候,在靖儿的包袱里装着两件裘貉,想来另一件是给跟她一起来的姑娘的吧?
  颜宇走了神,脚下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晃,厚重的裘貉便从肩头滑落下去。他皱了眉,伸手去捡之时,瞧见那素白的手已经握住了裘貉,拎起来递给他。颜宇抿了抿唇,却是转口道:“那位姑娘真是你的心上人?”
  靖儿的眉头一拧,也不答。
  他跟在后面倒是来了劲:“喂,臭小子和我说说啊!”
  “没心情。”
  “说说就有心情了,臭小子,喂——”他伸手就攥住了靖儿身上的裘貉。
  她回眸凝视他一眼,瞧见他的鼻子红红的,呼出的气是一团团的白色,他的睫毛沾着雪花,半融开,沐浴着阳光微闪着。她抽了抽,他却抓得很紧,她只得凝眉开了口:“再不放手当心肩上的伤口给撕裂了,到时候别在我面前叫痛!”
  他果真像是被吓到了,一下子就松了手:“哇,这么凶,那姑娘怎么就受得了你?”
  “你管不着!”她与孟宁又岂是那种男女关系?
  颜宇眯着眼睛笑,又跟了一段路,竟是好端端地问:“还没告诉我你要雪莲花作何?”
  脚步微微一滞,靖儿的脸色微变,她没有隐瞒,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我爹。”
  “你爹?”颜宇略敛起了笑,半晌,又咧了咧嘴,“你爹很疼你吧?”
  自然疼,对靖儿来说,那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了。想到此,她不禁回眸瞧着身后之人:“怎么你爹对你不好么?”
  他一愣,随即哈哈地笑:“没有的事。”
  他的眼底明显是有什么事被刻意地隐去了,靖儿不是那种会刨根问底之人。她回身,低低地道:“我是我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他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地停下了,靖儿有些奇怪地转身,见颜宇立在了原地。注意到靖儿看着他,他立刻又笑起来,轻快地道:“唯一的血脉,臭小子,你真幸福!”
  他说她幸福,可是她从他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丁点的高兴,那恰恰像是在掩饰一种悲伤。这样的颜宇,是靖儿从边塞到这里都不曾见过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0:08
☆、第十章 时光荏苒

  “你不会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突如其来的话,叫颜宇一下子收回了思绪,他“哧”的一笑,开口道:“怎么会?本少爷来去自如,什么逃不逃的,多难听!”
  靖儿一耸肩,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有时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多时,身后又传来颜宇的声音:“就打算一直这样找下去?一直一直地找?”
  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延绵不绝地在耳畔回响着,靖儿收紧了十指,这个答案,她不知道,确实不知道。
  两个人,缓缓地走。
  风依旧肆虐着,雪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又行一段路,突然像是脚下晃了晃。靖儿本能地回头与颜宇对视一眼,她才想说什么,只听得“轰”的一声,似乎有阴影从她的头顶压下来。
  靖儿未来得及抬头,只觉得一道黑影冲过来,狠狠地将自己推开。她惊呼了声“颜宇”,他的声音急促:“快走,你爹还等着你回……”那句话尚未说完,颜宇的整个人已经被塌下来的雪掩埋下去。
  靖儿大吃一惊,欲上前,上面更多的雪塌下来。她足下一点,运气避开。这一片的山体似都在微微地震动,到处的“轰轰”声传至,前面再是分不清颜宇被雪掩埋的具体地点了。而她亦是停不下来,她若是上前,或者停下就会立刻也被塌下来的雪掩埋下去。
  又一片雪塌下来,靖儿闪身避开,却不想脚下踩了空,她整个人沿着山坡直直地滚下去。
  ……
  “皇上,皇上……已经到了。”
  耳畔,传来内侍太监孙全的声音。
  眼前依旧是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掌心里,冰冰的,却化不开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眼眸微阖,那一日,她从山坡上滚下去,只瞧见周围茫茫的白色,还有山上震耳欲聋的响动。她不自觉地嗤笑着,原来时间过得那般快,转眼已经两年过去,那还是光启二十年的事情。那时候,她还只是这西凉的太子殿下。
  她是后来才知,那日天山发生了大规模的雪崩,所有人都说她能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
  不自觉地转身,像是在她的身后,依旧立着那无理的少年,张口闭口就叫她“臭小子”。
  她也曾派人去搜寻过,但是始终没有音讯。
  她不知道那一刻颜宇在推开她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什么,他说她爹在等着她。那么他呢?他难道就没有爹么?
  孙全见面前之人依旧没有动,他迟疑片刻,又硬着头皮开口:“皇上,外头还下着雪,您还是快入内吧。太上皇不还等着您么?”
  靖儿不觉回了神,是啊,父皇等着她。
  将掌心合拢,片刻,那化开的雪水已经不再冰冷,靖儿抬步往前,瞧见苏贺站在外头候着,见御驾过去,忙过来迎驾。靖儿挥手示意他免礼,一面低声问着:“苏公公,父皇的身子可有好些?”
  苏贺忙笑着答:“好好,就念着您呢!”
  闻言,靖儿舒心一笑,伸手推住了房门,回身吩咐道:“都不必进了,在外头候着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0:16
☆、第十一章 父女对弈

  暖冬寒春,外头还下着雪。
  悄然推开了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暖意。靖儿的心情略好了些,方才的伤怀也消散了,珠帘后,隐约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略快,启唇唤他:“父皇!”
  珊瑚红的珠帘已被拂开,玲珑的轻俏碰撞声宛若落入玉盘的珠子般清脆。少煊一袭淡色常服立于窗前,闻得声音转过身来,靖儿已上前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唯有四下无人之时,她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女儿家的娇态。
  他展颜看着她,随即又蹙了眉:“不是说不必时常过来么?怎的又来?”
  “今日无事,就来了。”
  她笑着答,拉他过一侧坐下,目光瞥见桌上摆放着棋盘,上面是一盘未下完的残局。靖儿脸上的笑容有些迟疑,她不觉道:“怎的一人独弈?”
  少煊似是才意识到她指的什么,瞧了一眼,笑道:“秦先生在时常与我对弈几局,如今再是找不到好的对手。”
  “孟叔叔呢?”靖儿急急地道。
  他依旧笑着:“长夜不谙此道,和他对弈也没意思。”
  “那今日靖儿陪父皇对弈几局?”
  “好。”
  他柔柔地应着。
  其实他的这个女儿也不擅长下棋,不过是想让他开心,他都明白,也不忍让她瞧出悲伤。转眼已是三年过去,他至今依旧仿佛可以瞧见璇玑留给他的那书信上的每一个字。每想一次,心就痛一次。他爱了一辈子,以为会恨她一辈子……
  “父皇。”见他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棋盘,靖儿忧心地轻唤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抿唇一笑。
  目光依旧不曾从他的脸上收回,靖儿知道他的病是心病,那也全是因为母后。光启十九年,她回来的那一年,他整整病了三个月,可是朝政却从不曾落下。又一年,她听信太医的话,亲自奔赴天山,却没能带回雪莲。太医说,他的身子需要静养,再是不能劳累,光启二十一年,她跪在他的寝宫外整整三日,逼他禅位。
  白子悄然落下,少煊的声音随之传来:“好端端的,在想什么?”
  靖儿忙笑道:“没什么,瞧见父皇身子好了,我心里高兴。”
  她的笑容很甜美,像极了她的母后。
  少煊的目光微闪,忽而转了口道:“这么多年,可恨过父皇?”
  靖儿吃了一惊:“靖儿怎么会恨您?”
  他的眼眸低垂,迟疑良久,才终是开口:“听闻大臣们都上书要你立后纳妃,是父皇太过自私……”当年的他为了给璇玑的承诺私自昭告天下说靖儿是皇子,他甚至都不曾考虑以后,不曾想过靖儿的未来!
  说到底,全是因为他的自私!
  否则璇玑也不会……
  胸口一阵窒闷,棋子从指间滑落,在棋盘上撞出刺耳的声响。靖儿慌忙起身扶住他,亟亟开口:“立后纳妃的事我自有主张,靖儿从没怪过您,母后也没有怪您!父皇,十八年了,您苦逼了自己十八年,够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0:27
☆、第十二章 纳妃立后

  十八年,真的够么?
  他逼死挚爱,又令唯一的女儿陷入窘局。
  他以为这一生都无法洗清自己的罪孽了。
  看着为他担忧的靖儿,少煊依然温和地笑了笑,轻握住了她的手道:“父皇知道,父皇没事。”即便心里再难受,他也不想让女儿徒增伤悲了。
  这是他和璇玑的孩子,他多么希望她能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可惜,因为十八年前他那固执的决定,女儿穷其一生都怕不能真正地快乐了。
  靖儿看着他面上的笑,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了几分。一局下完,她笑着道:“父皇是棋艺还是那般好,只可惜秦先生不在了,否则靖儿定是好好讨教了再来和您大战三百回合!”
  少煊的目光越过半开的窗户,外头树枝摇曳着,他感慨地开口:“是啊,父皇也怀念秦先生。”
  二人才说着,便听得外头传来孙全的声音:“启禀皇上,该回宫了,晚上新科状元要觐见皇上。”每回皇上来太上皇这里,总舍不得走。内侍太监必须掐着时辰,免得错过了政务。
  少煊笑着回眸:“既有事,就去吧。”
  靖儿无奈地应着起身。
  外头的雪花依旧漫天飞舞着,太监见她出去,忙取了裘貉过来给她披上。她只回眸瞧着苏贺,嘱咐着:“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事及时跟朕禀报。”
  “是,奴才谨记。恭送皇上!”苏贺俯身跪下去。
  靖儿不觉又看了眼身后的房门,那里依旧安静如初。每次她走,父皇从不会出来相送,就像是知道她见了他就会舍不得离开一般。
  低头嗤笑着,她现在长大了,不该再让他操心了。
  转身上了御驾,她却又开口:“晚上朕在寝宫接见新科状元。”
  外头太监略吃了一惊,忙低头道:“这……皇上,这怕是不和规矩。”
  靖儿低声而笑:“有何不和规矩?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规矩。”
  太监惊觉抬眸,透过半掀的车帘,瞧见里头面容淡定的天子。孙全低叹一声,只能应下。
  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都在劝说皇上纳妃立后,皇上迟迟未有动静,背地里已经有人传闻皇上好男风。今日皇上却又要在寝宫召见新科状元,这……
  孙全的额角渗出了汗。
  三年了,皇上已经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天真的太子殿下了。当年太上皇将他派给皇上的时便曾嘱咐过,要他一生敬奉,不得有误。那么他如今,也只能遵其吩咐,不该有半句的质疑。
  靖儿靠在御驾上闭目养神,她蓦地出笑:“纳妃立后……”


☆、第十三章 接见状元

  下了一整天的雪到底是停了,望眼望去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蜿蜒长廊上,肃穆得只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全抬眸,远远地瞧见新科状元正急促朝乾承宫而来。寒风吹得他的衣袂飞扬,白雪衬得他的肤色越发地白皙,寒冷的空气里渐渐地传来了他的喘息声。
  “孙公公。”他恭敬地唤他一声。
  孙全猛然回神,瞧见那玉面男子已经近前,孙全忙低下头道:“皇上已经在里头等候大人多时了,大人快请进。”
  一旁有宫人上前,小心推开宫殿大门。
  状元含笑点头,遂,步入内室。
  身后的门被缓缓合上,他此刻才发现皇帝寝宫内已经撤出了所有的宫人。状元的眉头微蹙,皇帝召见他由御书房改为寝宫已经是见奇事,竟还屏蔽了所有的宫人么?
  状元似是隐隐的,想起那暗地里流传在朝野的话——
  皇上,好男风。
  他随即狠狠地拧眉,随即嗤声一笑,谣言,岂能当真?
  面前珠帘直垂,他悄声拂开,透过前面的轻纱帷幔,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若隐若现。状元的步子微敛,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继续拂开幔帐。
  却是不想,面前的天子此刻支颔靠在桌上睡着。明亮光线勾勒住她完美的侧脸,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樱红的唇宛若桃花嫣然,仿佛瞧一眼就不慎跌进她的世界里去。
  状元略略一怔,这还是他初次面圣,如何也想不到这西凉的皇上竟是这般俊眉的一个少年!
  状元依旧还站着,他仿佛瞧见那双被睫毛盖住的双瞳睁开,琥珀色的眸子盛着笑意,眸光灵动,那双美眸竟是略眨了一下!
  状元蓦然心惊,猛地意识到什么,忙俯身跪下,惶然道:“微臣该死,请皇上恕罪!”他向来是着了魔,竟未发觉面前之人已经醒来!
  靖儿依旧支在桌沿,斜睨着底下之人。
  半晌,她才出笑:“朕莫非是豺狼虎豹不成?竟让苏爱卿如此害怕。”
  状元依旧未敢抬眸,他的声音低低的:“皇上恕罪!”
  恕罪?她宣他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个。
  纤长手指轻打在桌沿,她笑着开口:“起来吧。”
  “皇上……”
  “朕让你起来。”她的话里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
  状元谢恩起身,垂首站在她的面前。靖儿依旧坐着,凝视着他,却是道:“丞相告病三日了,如今身子可好了?”
  状元忙应着:“谢皇上惦念,已经大好了。”
  “嗯,那朕就放心了。”她顿了下,目光未动,“抬起头来说话,朕厌恶看不见你的眼睛。”秦先生曾说,人可以说谎,但是他们的眼睛不会。所以她每次说话都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
  “是。”他抬起头来,眼神微微躲闪。
  靖儿略笑着:“苏赢,告诉朕,真到底选了个怎样的状元?竟不敢看着朕?”她就这样瞧着他,这个丞相的孙子,不可否认,的确是才高八斗。她父皇在位时丞相就已经是三朝元老了,如今她已是第四代君王。丞相在朝中德高望重,靖儿也知丞相事事为了西凉,可偏偏却是他希望自己充实后宫……
  所以,她不得不对苏赢下手,好让丞相对她后宫的事望而怯步。


☆、第十四章 朕的老师

  寝宫内暖风暗涌,一深一浅的两道呼吸声缓缓浮动着。
  苏赢依旧不敢直视面前之人的双眸,靖儿倒是越发想笑,她开口道:“状元的官职朕已经想好了,所以今日才宣你觐见。”
  “微臣谢皇上隆恩!”苏赢抚袍跪下去。
  靖儿“哧”的笑出声来,启唇道:“朕都未说是何官职,苏爱卿当真就喜欢了?”
  底下的不安越来越浓郁,苏赢仍是低首言道:“皇上是君,微臣誓死为皇上尽忠!”
  “很好。”靖儿像是很满意,她随即起了身,伸手去扶他,“苏爱卿不如先起身。”
  纤长的手指已然触及男子的衣袖,苏赢的蓦然心惊,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一句“微臣”尚未言毕,手臂已被面前之人用力握住。
  靖儿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感觉出来了,他像是刻意地想要逃,可是力气却不如她。她似乎才想起面前的男子不过一个文弱书生。
  不知怎的,眼前似乎瞬间闪过另一个人的脸庞,还有那不羁狂傲的话语。
  臭小子……
  呵——
  靖儿不觉笑出声来,怎的好端端的又想起那个人?两年了,他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也许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吧?
  “皇上……”苏赢有些惶恐地唤了她一声,也许是他的错觉,方才他竟仿佛从皇帝的眼底瞧见了一抹惋惜的味道。皇上像是在怀念什么人么?
  靖儿猛地回神,才发现她依旧握着苏赢的手臂。她勉强一笑,用力一抬,将他扶起来,继而朗声道:“哦,朕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她似是故意顿了下,然后接着道,“做朕的老师。”
  果然,她的话说得苏赢一阵吃惊,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撑大,忙开口:“这……微臣乃天子门生,您就是天子,微臣何以能做您的老师?”
  靖儿再次落了座,微笑着睨视着他惶恐的模样:“怎么不可以?苏爱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比朕懂的东西多多了,日后朕还要像你好好讨教讨教的。”
  “皇上,请皇上收回……”
  “哎——”靖儿打断他的话,“朕记得方才是谁说誓死效忠朕?现如今却连朕的一个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么?”她似水的眸光滑过他的眉目,温柔里带着刚毅,令苏赢无法直视。
  靖儿欠身依靠在椅背上,又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若是无事,苏爱卿就退下吧,朕也乏了。”
  “是,微臣告退。”
  从寝宫出来,苏赢的心“砰砰”的跳着,额角是涔涔的汗,看来传闻必有所依,皇上……皇上真的好男风?否则,哪有人会提出这种要求的?
  他不由自主地又回眸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一声“苏大人”瞬间唤回他的三魂六魄。孙全笑着道:“大人可是还有事要禀奏?”
  “……哦,不。”苏赢转身下了阶梯。他微微握拳,为何冥冥之中他又觉得皇上不该是这样的人?因为……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苏赢的心底一惊,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第十五章 将他一军

  孙全推开了寝宫的大门,那少年天子哪里真的在休息,不过在自顾端着茶浅浅地品茗。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太监好意提醒着。
  靖儿浅笑着道:“朕也觉得该休息了。明早丞相要来见朕。”
  孙全吃了一惊:“苏大人说丞相大人明日要来早朝么?”
  却是不想,面前之人摇了头。孙全越发不解,既是如此,丞相已经告病多日,皇上又是如何知道他明早会来?不过见她一脸坚定的样子,孙全也不打算多问。
  湘寻、怜羽两个御侍宫女进来服侍她就寝。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两个丫头服侍靖儿,从她跟着孙将军去边疆的时候开始。她们两个和孙全是这宫里除了太上皇和孟长夜之外,唯一知道靖儿真实身份的人。亦是靖儿能完全信任的人。
  ……
  翌日才下早朝,靖儿还未回寝宫,便闻得宫人禀报,说丞相早已在御书房外等候多时。孙全朝她看了眼,见靖儿的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却只慵懒地道:“那就告诉丞相,说朕先回宫换了衣裳再去见他。”
  将繁重的朝服换下,靖儿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孙全斗胆上前劝道:“皇上,丞相大人急着见您定是重要的事,您还是过去吧。”
  靖儿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开口:“倒还真是要紧的事。”
  嘴上说着要紧的事,这寝宫的大门却依旧是隔了半个时辰才被打开。
  丞相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心焦才见御驾姗姗来迟,他忙上前行了大礼:“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明黄的少年天子从御驾上缓步出来,笑着上前亲扶起了丞相道:“又不是朝堂上,丞相无须多礼。”她又松了手,转身步上台阶,话语从容,“朕昨日听苏爱卿提及,说丞相的病无碍了。朕今日瞧见了,也就心安了。”
  丞相闻言,忙开口:“臣该死,让皇上挂心了。”
  靖儿摇头笑了笑:“丞相哪里的话?哦,朕不知丞相今日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此刻,二人已经步入御书房,身后的门被宫人缓缓合上。丞相略一迟疑,疾步上前,在靖儿身后跪下道:“赢儿资历尚浅,难以胜任皇上的老师,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靖儿的嘴角一扬,转过身去淡淡地瞧着底下那年老的丞相,轻笑着道:“朕还以为是何事,就为了此事么?可朕觉得这官职挺适合他的,丞相是怕朕为难了他不成?”
  “这……”丞相的脸色尴尬。
  却闻得面前的少年天子大笑起来,她已然欠身坐下,直直地开口:“丞相乃四朝元老,在朕面前又何必吞吞吐吐?你不是怕朕为难他,你是怕满朝文武为难他!”
  “皇上!”丞相的脸色大变。
  靖儿却并不生气,依旧笑着道:“怎么朝野上下不都这般传么?朕若是留苏爱卿在身边,不正是合了大家的心意?”
  “臣不敢!”
  靖儿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良久,她才起身上前扶他起身,叹息着开口:“苏爱卿是个人才,朕也不想留他在身边毁了他一世清誉。朕明白丞相的苦心,只是如今朕还不想纳妃。”
  早已经有人传皇上好男风,若是苏赢真的留在皇上的身边,终究是人言可畏啊!苏赢可是他唯一的孙子,他的儿子不谙官道,这个孙子他是寄予厚望的,他不能……
  他还是思忖着,靖儿又言:“丞相可对外说,纳妃之事,等朕过了弱冠再提。”
  真好,连延迟的理由也一并替他想好了。丞相心下暗叹当年的太子是真的长大了,也懂得如何与人讨价还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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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寺庙祈福

  纳妃立后一事就这般被压了下来。
  此事传去少煊耳里时,孟长夜还在一侧缓缓地道:“丞相都说皇上还小,后宫之事可缓一缓,朝中自然无人敢言了。”
  少煊凝视着窗外一株开得极为艳丽的红梅,并不言语。
  闻得他低头一叹,孟长夜忙道:“皇上可以独当一面,主子为何还要叹息?”
  少煊转了身,他的这个女儿从小聪慧异常,她既说此事自有打算,那定是有法子的。只是弱冠……她又还能有几年还等?这偌大江山丢给一个本该花样年华的女儿家,这辈子终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她啊!
  “主子……”
  孟长夜又唤他一声,见他略笑了笑,倒是开口:“长夜,你过来。”
  孟长夜依言上前,少煊附于他的耳畔低言几句。孟长夜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他蓦地退了半步:“主子您……”
  少煊只一挥手,从容启唇:“去吧。”
  这段日子他想了很多,也早就下定主意了。
  ……
  上好的檀香袅袅地从掐丝香炉里飘出来,孟宁入内之时,恰逢一名宫人从承乾宫内退出去。靖儿抬眸瞧她一眼,随即笑道:“宁儿,难道你会入宫来。”
  孟宁上前行了礼,却是又回眸瞧一眼,道:“方才那公公是才从御福寺回来?”
  靖儿不知她为何如此问,点着头道:“来跟朕禀报姨娘的事。”
  孟宁应着,却又悄悄地问:“穆太妃……一切可好?”
  关于穆太妃孟宁也是听母亲楚灵犀提过,那原是太上皇的妃子,与先皇后情同姐妹,更是视皇上为亲子。先皇后死后,太上皇废除六宫,穆太妃就搬去了御福寺为皇室祈福。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心念着太上皇,可太上皇心中却只装得下先皇后。
  靖儿搁下手中的文书,不免皱眉:“怎的今日说话吞吞吐吐?”
  孟宁一咬牙,上前跪下道:“皇上恕罪!其实穆太妃病了好些日子,怕皇上惦记着才让人撒了谎!”
  “你说什么?”靖儿猛地站了起来,随即冲出门去。
  “皇上!”孟宁追出去,拦住了她道,“我西凉与东越边境局势紧张,穆太妃不告诉您,是怕您为了她分心!”
  一句话令靖儿怔了怔,姨娘一生爱着父皇,又将半生的爱奉献给了她,姨娘做的一切都以她为中心。如今病了却还要掩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又收住了步子。她的姨娘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怕父皇为难所以从来不主动去探他,怕她担忧所以从来不提自己不快的事。
  “皇上……”
  靖儿回了神,看着孟宁担心的神色,勉强开了口:“孙全,叫人备马,朕要过御福寺进香。”
  既然姨娘不想她知道,那她就故作不知,但是她会去烧香祈福,让姨娘快些好起来。
  只与孟宁二人着了便服进寺。
  孟宁下去取香火,靖儿独自跪在佛前,祈祷姨娘的病快些好,还有父皇也要长命百岁。
  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自顾唤了声“宁儿”,却并未听见有人应她。靖儿不觉回头,恰与身后之人四目相对。来人一阵惊愕,才要行礼,靖儿的声音已起:“这么巧,苏大人?”


☆、第十七章 边界出事

  金色的阳光穿过稀薄的云雾投下来,落在状元的侧脸。
  苏赢的脸色微变,慌忙上前来行了大礼。
  “微臣不知皇上在此,惊了圣驾,望皇上恕罪!”
  靖儿的眉梢微挑:“苏大人也来祈福?”
  苏赢忙否认道:“微臣闲来无事,来找方丈论经的,却是不想皇上也在。”
  靖儿略笑着:“论经?怎么状元郎才高八斗,想遁入空门不成?”
  苏赢被说得脸色微红,尴尬地开口:“不是,佛经能静心。”尤其是那次进宫面圣之后,他来的越发勤快了。苏赢也不知为何,想起皇上的脸和那些话,苏赢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唯有在这个的清净之地,才能让他鲜少地记起那日的场景来。
  只是——
  他仍在想着,见面前的少年天子已经抚袍起身,她像是思忖着,行至他面前之时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朕今日也烦心得很,那便与苏爱卿一道去听听。你们只管说,朕就在一旁坐着。”
  “皇……”
  苏赢的话未完,便瞧见面前之人已经抬步出去。苏赢叹息一声,此刻也再不能说什么,只能跟上靖儿的脚步。
  孟宁取了东西回来之时,见佛堂内已经空无一人。她吃了一惊,忙折身出来,四下找过也不见靖儿的身影,孟宁有些着急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皇上究竟能去哪儿?
  莫不是往后面穆太妃的别院去了?
  孟宁随即马上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皇上在乎穆太妃的想法,一定不会去戳穿穆太妃善意的谎言。可是皇上到底去了哪里?正在孟宁懊恼无比的时候,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进来。
  她与皇上是微服出巡的,此刻有宫人找到这里来,那一定是出了大事!
  ……
  禅房里,靖儿盘膝安静地坐在一侧。苏赢说的有理,在这里一坐,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外头的喧闹声此刻却渐渐地浮现出来,她睁开眼睛,闻得外头有小沙弥的声音传来:“方丈,外头孟小姐说皇上失踪了,让您帮忙找寻。”
  靖儿蓦地睁开眼睛,人已经起了身。
  门被打开,孟宁瞧见靖儿的脸,她吃了一惊,却是没有迟疑,忙疾步上前,附于靖儿的耳畔开口:“皇上,有急报让您回宫!”
  若非大事,孟宁绝不会是这种神情。
  御书房外,孙将军亲自侯在外头,见靖儿过去,他忙转身行礼。靖儿一挥手道:“何事?”
  “皇上……”孙将军跟着入内,低声道,“我西凉与东越边界破了一个口子。”
  靖儿的步子微敛,音色已然沉了下去:“在谁的手中出了差错?”
  孙将军略一迟疑,随即又道:“显宇王世子。”
  “六伯的儿子?”靖儿的眉头微拧,抚袍落了座,而后缓声道,“传他入京。”
  孙将军点了头,轻声问:“皇上,您说显禹王府的人是不是想借东越的势力……”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相信年轻的帝王早已心中有数。
  乾庆二年西凉有内乱发生,当时参与内乱的各位王爷唯有显宇王完好无损地保存下了自己的实力。所有人都说显宇王是最昏庸的王爷,靖儿却觉得未必。
  她的脸色未变,却是笑了笑:“是不是朕传了他来不就知道了?”


☆、第十八章 东越联姻

  珠帘一晃,宫女纤细的身姿已经入内。
  “皇上,天寒地冻的,先泡泡脚。”湘寻行至靖儿面前,将手中的木盆搁下,顺道已经半跪了下去。
  宫女的手触及那明黄的御靴,靖儿才猛地回过神来。回寝宫之后,她还一直在想着白日里在御书房和孙将军说的那些话,边境出了事,还和皇室成员有关,这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
  “皇上,烫么?”宫女的声音轻柔,入耳也舒服得很。
  靖儿抿唇笑着,目光瞧着她:“湘寻丫头越来越懂朕的心思了,不烫,刚刚好。”
  闻言,湘寻似是舒了口气,随即又轻声道:“皇上有何烦心的?奴婢们瞧您回来之后都未曾说过话,孙公公也未敢打扰您。”伸手将水舀上靖儿的脚背,湘寻大胆地抬头,“立后纳妃的事……不是缓了么?”
  靖儿只轻声应着:“嗯,不是那事。”
  末了,也不再多言。
  湘寻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小心地伺候她洗完脚,怜羽早已候着扶靖儿上床歇息。
  两个宫女已经欠身退下,随后便听得孙全悄然入内的声音,隔着朦胧的帷帐,只瞧见了那隐约的身形。靖儿独自躺在宽大柔软的龙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重重地翻了几次身,外头终于传来孙全的声音:“皇上怎么了?”
  她干脆坐起来,皱着眉道:“朕心里烦,想找个人说说。”
  孙全吃惊地开口:“皇上,现下晚了,您要宣谁?”
  宣谁?
  靖儿倒是还真不曾想过。父皇只她一个孩子,若非如此,她倒是还能找个亲人说说话。不知为何,又好端端地想起颜宇那羡慕不已的话,因为她是父亲唯一的孩子,所以他羡慕她。喟叹一声,其实家里孩子多,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孟宁与她的弟弟就关系好得不得了,两个人什么话都能说,她听得有些嫉妒。
  深吸了口气,又顺势躺下去。
  这一夜不曾睡着,就只是眯着双眼躺着。心里想着边境的事,想着显宇王世子的事。已经命人飞鸽传书下去,相信不出三五日,人也该到了。
  翌日,传了孟宁来,说是穆太妃的身子好些了,也总算让靖儿松了口气。
  又二日,边境有急报传来,八百里加急。侍卫一路从宫门口飞奔至了御书房外,靖儿翻阅了那书信,眼眸一撑,整张脸已铁青了下去。
  丞相见此,忙低声问:“皇上,是何事?”
  靖儿冷笑道:“好一个薄奚漓,丢了朕三百里殷川沃土不说,竟还给朕招惹回这些事情回来!”一纸书信被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丞相的目光落在其上,缓缓扫过去,脸色微变。
  “皇上,这……”
  东越皇帝占据了西凉三百里疆土之后,竟提出要联姻!
  靖儿扶着桌沿的手指缓缓收紧,东越皇帝要将其胞妹嫁给她,她刚刚才将朝中给她立后纳妃的声音压下去,现在东越人还在插一脚!
  娶?她怎么娶?对方还是一个东越人!
  作者题外话:哈哈哈,这下好玩了,大家期待不?


☆、第十九章 就是知道

  两国联姻,东越皇帝会将从西凉夺走的三百里疆土作为公主的嫁妆。
  靖儿冷冷一笑,他还真是大方得可以!
  不要那些疆土,他其实看中的是西凉的后位,看中的是西凉的半壁江山!
  如此狼子野心倒是叫靖儿有些佩服。
  “皇上……”丞相的眉头紧锁,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
  靖儿的脸上依旧染着笑,她转身推开身侧的窗户,春回大地,初春的院中渐渐地露了新芽。靖儿悠悠地吐字:“看来联姻一事他是势在必得。”不待丞相开口,她又道,“丞相先回吧,让朕想想。”
  听她如此说,丞相也只能告退出去。
  外头风儿阵阵,吹得枝丫不断摇曳。靖儿在窗前静静地站了许久,随即嗤笑一声,顺手将桌上的书信压在戒尺下,而后转身出去。
  ……
  “皇上今儿怎的回的这般早?”怜羽见她回寝宫,忙与湘寻一道跟着入内。
  珠帘轻俏碰撞的声音越发地清脆,靖儿径直在软榻上坐了,睨视着面前的两个宫女,竟是笑道:“东越皇帝要将其胞妹送来西凉与朕联姻。”
  她的话说得两个宫女一愣,湘寻惨白着脸问:“皇上如何还笑得出来?”
  怜羽忙瞧了一侧的孙全一眼,瞧见太监的脸色她也知道这不是个玩笑。怜羽也急红了眼睛,咬着唇开口:“不如……问问太上皇该如何办?”
  靖儿有节奏的敲打着的手指骤然停了,她一手支颔瞧着怜羽,笑着问:“怎的朕在你心中就这般无用?”
  怜羽的脸色大变,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皇上……”
  “也罢,朕倒是有点烦心。”靖儿大手一挥,那双干净的眸子底却并不见过重的担忧。丞相走后,她独自在御书房想了太多,此刻倒并不觉得如先前办沉重了。
  湘寻的眼底一喜,急着道:“皇上有法子了?”
  靖儿略笑一声,赞许地看了湘寻一眼:“知我者湘寻也。”她的一句话,说得孙全彻底地松了口气,一路上他也不敢问。靖儿坐直了身子,笑着道,“东越皇帝疼爱其胞妹,若是她不喜欢朕,执意不嫁呢?”她的笑容忽而变得邪邪的,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怜羽忙问:“皇上怎知东越皇帝疼爱那位公主?”
  靖儿抿唇一笑:“朕就是知道。”
  一年前东越内乱时,所有皇室成员唯有那位清雅公主毫发无损,若非是在乎之人,东越皇帝又何须保护她?既然他们要联姻,那就来吧,她可不保证那位东越公主能在这里找到她的幸福。
  宫女还想再问问,却见靖儿起了身,淡淡地道:“此事不必禀报太上皇,扰了他休息,朕唯你们是问!”她如今长大了,可以自己处理这些事,再不必父皇为她操劳了。
  抬手揉揉眉心,她转身不如内室,往后还有更多的事要她去面对。显宇王府的事,东越的事,靖儿深吸了口气,她也想趁此机会叫父皇看看,让他可以放心将西凉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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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打入天牢

  二月中旬,依旧乍暖还寒。
  靖儿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奏折上,外头已传来孙全的声音:“皇上,显宇王世子到了,已在宫外候着。”
  握着奏折的手微微一动,靖儿的眼眸一抬,她的嘴角一歪,话已起:“传。”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人小心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跨步入内。未待靖儿瞧清楚,他已经俯身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他的嗓音醇厚有力,令靖儿的精神一抖,她斜睨着底下之人。
  表面上他们虽是堂兄弟,彼此却是从未见过面的。若不是因为此次召见他的原因,靖儿也许会很开心终于可以见到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吧?
  薄奚漓依旧跪着,靖儿偷偷为自己此刻在心底所想而暗自一笑。她没有起身,音色略沉:“知道朕为何传你入京么?”
  薄奚漓没有抬头,从容地答:“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责罚?”靖儿的眉梢微佻,冷声道,“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你的失误给朕惹了多大的麻烦?东越要与我西凉联姻!”
  底下之人终是动了容,他的眼底明显是一抹震惊。
  那双明黄色的御靴已经映入眼帘,薄奚漓闻得那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下来:“此事朕倒还不想提,朕就奇怪得很,你如今已经如愿成为世子,怎的这世子的位子还不能满足你么?”薄奚漓其实是显宇王的次子,光启十九年,显宇王长子病故,是以薄奚漓才能有资格坐上世子的位子。
  靖儿的话说得底下之人狠狠地一震,他竟不顾礼数抬起头来,沉了脸色开口:“皇上以为臣哥哥的死与臣有关?”
  靖儿不答,反问着:“你这是在责问朕么?薄奚漓,你好大的胆子!”
  “臣……不敢!”他咬着牙说着,脸上是倔强的不服气。
  靖儿冷哼着:“都能拱手让出朕的疆土,朕看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握紧了双拳道:“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哦?”靖儿睨视着他,他倒是理直气壮的很,靖儿抬步往前,伸手用力抬起他的脸。倒是一张英俊非凡的脸,不过与苏赢的不同,他的眉宇之间嵌着一抹刚毅的英气。靖儿哧的一笑,“听起来世子还是愿意为了西凉豁出一切去的?”
  薄奚漓不知她是何意,俊眉微皱,听她朗声道:“来人,请世子过天牢享受几天。”
  突如其来的命令令薄奚漓一愣,他甚至还未曾回过神来。外头有侍卫进来押了他出去,孙全忙低声道:“皇上,此事未查清楚,您把世子关进天牢可妥当?”
  靖儿却平和一笑,斜视了他一眼,道:“孙全,你可从未质疑过朕的决定。”
  孙全一惊,道了句“奴才该死”,忙跪下了。他的确不曾质疑过皇上的决定,只是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事关显宇王府,他也是因为担忧。
  指腹缓缓拂过腰际的玉佩,靖儿的眼底闪着光,显宇王府的人是不是真的存了异心,她一试便知。


☆、第二十一章 模糊的画

  今年春季的天气反复的厉害,才稍暖了一些,一股寒流袭过,天又开始下雪。
  湘寻与怜羽两个宫女嬉笑着在院子里玩雪。雪球飞过,带着些许飞落飘扬的雪花,在半空中看起来尤其的美。
  孙全替靖儿撑着伞站在九曲桥上,皇上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孙全忍不住劝道:“皇上还是先回宫吧,外头风大着呢。”
  靖儿却是笑笑,目光依旧瞧着前面玩得高兴的两个宫女,轻声道:“嘘,朕就在这里看看。看来朕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丫头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孙全朝前面看了眼,回转了目光落在边上少年天子的侧脸上。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那双明眸里溢出的分明就是羡慕。孙全在心底窥探着,皇上她看的哪里就是两个没有规矩的丫头,她不过是在羡慕那些她此生都不能做的事。不能像寻常的姑娘一样玩雪,不能如她们一般嬉笑打闹,不能做一切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能做的事情。
  因为她是这西凉天下的皇帝。
  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
  她必须喜怒无形于色,而不是如这些宫女一般天真,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她必须坐在朝堂上接受百官的朝拜,而不是坐在闺房里学着女红来绣一个荷包。
  有时候湘寻和怜羽玩得开心,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侧瞧着。孙全看着她这个样子,总是心酸的说不出话来。
  外头有脚步声匆匆传来,踩在积起的雪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靖儿已闻声回眸,瞧见那太监跑得飞快,呵出的白气尤其的明显。他行至她的面前跪下道:“皇上,东越有书信传来!”
  “哦?”靖儿的眉心微拧,伸手接过了太监手中的信件。距离上次接到东越皇帝说要联姻的信件已经过去整整五天时间了,其间她回信邀请那清雅公主来西凉做客,倒是并不提联姻之事。
  信件被打开,东越皇帝倒是瞧不出任何的不快,欣然答应她的邀请。
  孙全瞧见她的脸色微变,忙低声问:“皇上怎么了?”
  手中的信件被果断地收起,靖儿抬眸看向前方,两个宫女已经不在前面玩耍。她似回了神,嗤声道:“东越皇帝一道来了。”
  孙全亦是吃了一惊,脱口道:“如今两国局势紧张,他怎么敢?”
  靖儿依旧笑着:“他谅朕也不敢将他如何。是朕亲口说邀请东越公主来西凉的,他不过是送了公主来。不过——”靖儿垂下眼睑,再次打开了手中的信封,里头果然还有一张纸。她抽出来,却是一个不慎没有拿住,一阵风吹过,那张纸“哗”的一下就掉进了水里。靖儿的眉心紧拧,孙全惊道:“皇上这……”
  命人捞了起来,那张纸倒是没有化掉,只是上面的已是模糊一片。孙全瞧了半天也不知那上面究竟是什么,靖儿伸手接过,她的目光定定地瞧着手中依旧湿漉的纸张,东越皇帝说要拜托她帮着找一个人,顺便给她寄了一张画像。
  呵——
  不自觉地出笑,现在倒是好,什么都瞧不出来了,她就是有心也帮不上了。


☆、第二十二章 别院客人

  传了宫廷画师来,依旧没有任何的办法。孙全满头是汗地进去禀报,殊不知靖儿倒像是并不在意此事,揉了揉额角道:“也罢,到时只说找不到便是。”
  如此,孙全也只能应了声。
  有侍卫入内,行了礼,闻得上头之人问道:“显宇王世子那边一切安好么?”
  侍卫低下头禀报着:“回皇上,一切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靖儿抬眸瞧着底下之人。
  侍卫迟疑片刻,才又道:“孟大人去探望过世子。”
  靖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眸子也跟着一紧,她脱口问:“孟长夜?”
  侍卫点头称是。
  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摆在桌上,靖儿猛地起了身,话语里带着怒:“未经朕的同意谁让你们将此事告诉太上皇?”
  皇帝动了怒,一屋子的宫人都跪下去。侍卫更是吓得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道:“回……回皇上,属下们谁都没有说。是……是孟大人自个来了,您……您也未说不得探视……”
  她的确没说不得探视,只是孟长夜会去,着实叫靖儿有些吃惊。侍卫的话她自然是信的,他们都还没那个胆子。她不自觉地朝孙全看了一眼,孙全忙小心翼翼地问:“可要奴才备轿?”
  他才问着,面前之人已转身出去,一面道:“备轿不必了,备马。”她一刻也等不及,只想当面问问父皇为何悄悄探望薄奚漓而不曾告诉她的。
  ……
  刚下过雪,别院门口的积雪未曾有人清扫。侍卫们见皇帝突然来了,个个都显得很惊愕,才要转身入内禀报,却见皇帝二话不说已经抬步入内。
  孟长夜正巧从里头出来,瞧见暮色之中有人匆匆行来,待近了,他才看清来者何人。孟长夜的眼眸一撑,慌忙行礼:“参见皇上!”
  靖儿的脸上没有笑,微微伫足看着他:“孟叔叔莫不是知道朕要来?”
  “皇上……”
  靖儿也不想与他废话,径直就往前过去,伸手去推门道:“父皇可在里头?”
  孟长夜忙道:“皇上,太上皇有客人在!”
  触及房门的手到底是迟疑了,靖儿有些奇怪地回眸看着他,启唇问:“谁?”搬来别院一年多的时间,她从未听过有谁来探望过父皇。
  这回倒是突然冒出个客人来?
  心中思忖着,靖儿似乎想起来她方才匆匆进来,的确在门口见到一辆停靠着的马车。整个车身早已经被裹上了银装,看来是来了很久了,她因为想着薄奚漓的事也就没有在意。
  孟长夜似不知如何回答,靖儿欲再问,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苏贺的脸:“外头可冷着,太上皇让皇上先进来。”
  其实从靖儿一出声时,里头的少煊便听到她的声音了。
  靖儿又看了孟长夜一眼,转身入内。
  内室的暖意驱走了一身的寒,靖儿疾步往前,抬手挑开了珠帘。少煊抬眸含笑看着她,他对面之人已起身,缓缓转过身来……


☆、第二十三章 显宇王妃

  面前之人转过身来,目光定定地落在靖儿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那双眸之中竟是噙着泪,她的双唇颤抖着:“皇上……皇上都这般大了……”
  靖儿不解地皱眉,闻得少煊开口道:“靖儿,过来见过你六伯母。”
  一句话倒是说得靖儿吃了一惊。
  她是……显宇王妃!
  当年西凉内乱之时靖儿虽不曾亲身经历过,却也不止一次地听孙将军提过,当年父皇只凭一人之力扭转乾坤,所有的王爷都不曾站在父皇这一边。这般说来,父皇与显宇王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可为何显宇王妃在这里?
  看父皇的样子,在这里显宇王妃是真正的客人,而不是碍于那一层皇室的关系。
  她愣住了,倒是显宇王妃上前恭敬地行了礼。而后回眸笑道:“主子,时间过得好快。妾身当年离京之时,皇上可才那么一点大。”
  少煊笑了笑:“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思昀,过来坐。”
  显宇王妃应了,她又回头道:“还是请皇上先坐。”
  靖儿过少煊身侧坐了,小声问:“父皇,这是怎么回事?”
  少煊抿唇笑着:“你六伯母原是你母后的婢女,她们名义上虽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闻言,靖儿的眉头微蹙,这个节骨眼上,好端端地居然蹦出个与母后情同姐妹的婢女?还是在显宇王世子犯事的当口。
  是来求情的么?
  靖儿不说话,就这般细细地瞧着。
  苏贺上前替她倒了茶,她没有喝。少煊已开口:“知道你来是为何,为了我让长夜去过天牢的事。”
  “父皇……”突如其来的话让靖儿立马回过神来。
  他依旧从容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思昀记挂着儿子,所以我命长夜去看一看。不告诉你,是怕你多想,以为我要干涉你的决定。”
  靖儿的心头一惊,忙道:“儿臣不敢。”她的目光又落在显宇王妃的脸上,见她看着自己和善的笑,靖儿心底却并不这么想,启唇道,“据朕所知,世子并不是六伯母亲生,六伯母倒是费心了。”
  果然,显宇王妃的脸上笼起一抹尴尬。
  少煊的皱眉喝道:“靖儿!”
  靖儿略吸了口气,抚袍起了身道:“儿臣还有要事在身,不打扰父皇和六伯母叙旧,先行告退了。”
  “主子,这……”
  显宇王妃欲起身,却被少煊按住了手,他的眼底沉着光,又是低头抿了口茶,低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和她母后不能伴她左右,她从小就多疑一些。”
  显宇王妃的神色哀愁,似是想起了先皇后。半晌,才听她道:“妾身明白。只是主子传妾身来京就为了要妾身将世子被打入天牢的事跟王爷保密么?”可她想不通,若是因为这件事也完全没有必要传她入京。因为世子被打入天牢的事根本就没有传去封地,她相信皇上是将此事封锁了的。
  少煊淡淡一笑,却是不再说话。
  靖儿行至外头,孙全已经迎上来,见她面色不佳,也识趣地没有说话。不自觉地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间,靖儿疑惑地拧起了眉头。虽然父皇说让孟长夜去天牢是受了显宇王妃所托,王妃和母后关系匪浅父皇卖她这个人情倒是说得过去。
  不,应该说父皇今日的理由已是天衣无缝。可是为何她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像是父皇有什么事瞒着她?


☆、第二十四章 一个机会

  急匆匆地来,回宫的时候倒是并没有那么赶了。
  太监和几个侍卫都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回荡在街头的马蹄声。忽而,瞧见皇帝的马缰一勒,回头朝着天牢的方向而去,身后众人忙诚惶诚恐地跟上。
  昏暗的油灯下,世子还未睡,倚在桌旁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靖儿远远地看了会儿,低声问:“书也是孟长夜带来的?”
  侍卫忙答:“回皇上,不过是一些消遣的书,属下们都检查过。”皇上深夜前来,问及世子的事,没有人敢有所懈怠。都生怕一个不慎丢了脑袋。
  靖儿抿唇缄默片刻,随即转了身,悠悠地道:“让他进宫来见朕。”
  侍卫吃了一惊,见面前之人已经抬步出去,侍卫生怕是自己听错了话,慌忙又追出去,小心地问:“皇上,可是现下就让世子入宫么?”
  靖儿应着,并不回眸。
  孙全倒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下去准备,皇上如此说,必然也是要等皇上先回宫的。马儿已让人牵了过来,孙全扶了她上马,笑着道:“其实皇上不必这般急,明儿召见也是一样的。”
  靖儿的眉头微蹙,并不言语。
  此次显宇王妃来与父皇具体说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不外乎也是求情的话。她只是想起这些年父皇对母后的种种愧疚,她有些担心父皇爱屋及乌,会存了仁慈之心。但是她不是父皇,并且她始终觉得她那六伯并非如传闻中的那般蠢笨。区区一个她母后的婢女都能成为显宇王妃,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下去,可是江山在她的手中,却是谁也动摇不得的!
  ……
  薄奚漓入宫时,已逾子时。
  来的路上,侍卫们没有与他多言,他只知皇帝突然下旨要他入宫面圣。
  孙全已在乾承宫外等候多时,见世子上前,忙迎上来行了礼,又小声道:“皇上候着世子多时了。”
  薄奚漓点点头,孙全替他推开了大门,步入内室,才发现里头已不见一个宫人。他正奇怪着,闻得靖儿的声音传来:“你猜朕今日见着谁了?”
  一抬眸,就瞧见一身明黄的少年天子就直直地站在珠帘后。烛光跳跃在她的脸颊,晕开了柔和的光。
  薄奚漓已跪下行礼,从容道:“娘虽求了情,亦是不能弥补臣犯下的错。”
  玉珠轻撞,里头之人已跨步出来,她的声音平和:“你知道就好。东越公主马上就会进京,你给朕说说东越皇帝那么急着究竟想做什么?”
  气氛带着严肃,薄奚漓低声道:“东越看重西凉的后位。”
  靖儿笑了笑,看来薄奚漓果真是明白的很。她也不叫起,自个坐了,斜睨着他,半晌才启唇:“为表你的忠心,朕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请皇上明言!”薄奚漓俯首道。
  靖儿的眸光一闪,话语低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朕不喜欢那东越公主,朕希望你有本事能让她喜欢上你。”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1:01
☆、第二十五章 赐居北苑

  底下之人明显震了震,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靖儿已觉出了他的怒意,她依旧定定地瞧着他。他隐忍着,到底是开了口:“皇上是要臣死。”简短的话,他说得极慢,却在字里行间透出这个男子缜密的心思。
  靖儿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轻狂笑道:“朕说了么?”
  薄奚漓沉着气:“臣若是不接近东越公主,那就有违皇命,是为不忠。臣若是接近了东越公主,那就是勾结东越,亦是不忠。”言至此,他顿了下,继而又道,“皇上盛怒关押臣,不正是为了与东越的事么?”
  内室,依旧熏烟袅袅,灯影交错。
  两抹呼吸声一深一浅交替着。
  片息,才闻得靖儿出声,她的话里听似没有怒,却足以让人敛息:“那世子到底是做不做?”
  薄奚漓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那明黄的御靴,素闻这少年帝王行事果断,心思缜密,他今日才算是真正地领教到了。她就是不信他没有逆反之心!
  她是君,他是臣,至此还有他什么话可说?
  他的父王素来闲云野鹤,总说朝堂之上的事风云变幻,帝王的心是最深不可测的。他之前是不信的,而此刻,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薄奚漓低着头,静静地思考着。
  十多年前西凉内乱,太上皇没有追究父王和几个王爷的事并不是说太上皇心里没有芥蒂。如今到皇上的手里,她到底是不想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皇上开始防着各位王爷,而这次边界的事她更是要咬着显宇王府不放了!
  薄奚漓不说话,靖儿倒是没有追着问,只浅浅地道:“不早了,世子就先回去歇息吧,朕让人在宫中安排了住处。”顿了下,她瞧着他笑道,“朕可不想东越公主来时还得去天牢见你。”
  从皇帝寝宫出来,薄奚漓的脸色沉得可怕。
  孙全原本想与他搭话,见他铁青的脸色只能识趣地转了口:“世子随奴才们去休息吧。”他招了招手,马上有宫女拎着灯笼上前来引着他去。
  乾承宫外,一抹纤细身影靠近,此时已晚。孙全定睛一看,竟是孟宁。
  孟宁倒是没有躲闪,上前问道:“公公,皇上没事吧?”她一手还拿着尚未收起的令牌,看得出,是急着进宫的。因为孟长夜担心今日之事对皇上有影响才要孟宁连夜来看看,说是不必打扰,若是无事就让她直接回了。
  孙全上前行了礼,笑道:“孟小姐放心,皇上没事,正要就寝了。奴才得先送世子过北苑去,就先告退了。”
  孟宁放了心,这才注意到孙全跟侧的年轻男子,她忙朝他福了身子。
  世子自她身侧而过,昏暗的光线下,他只来得及匆匆瞧上一眼。虽是未来得及看清相貌,却也感觉出了她并不似他所认识的那些大家闺秀般娇羞,站在他面前也显得那般落落大方。
  “她是谁?”忍不住开口问。
  深夜都能自由出入宫廷,还是个女子,这不得不让薄奚漓好奇起来。


☆、第二十六章 东越皇帝

  孙全回眸瞧了孟宁一眼,小声道:“那是孟小姐,孟大人的千金。”
  孟大人?
  薄奚漓略微皱了眉,那不就是孟长夜么?
  以往在王府的时候,亦是听娘提及过的。孟长夜与太上皇的关系非同一般,看起来这孟小姐与皇上的关系也不容小觑。薄奚漓蓦地似又想起什么,不自觉地回眸瞧着乾承宫外那抹娇小的身影,他暗自一笑。
  皇上空悬后宫,莫不是为了她?
  若真是这样,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
  永成二年二月二十,郢京城门大开,禁止百姓出入,整个上午,只瞧见禁卫军列队出入。
  围观众人茶余饭后议论着,说是东越皇帝携公主来西凉了,瞧这阵势,真真叫人大开眼界呢。
  这日的风有些大,还夹杂着蒙蒙的小雨,迎客的队伍就站在城外三里处的大道上候着。苏赢坐在高头大马上,他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身侧的京兆尹皱眉抱怨着:“我说苏大人,这来的是东越皇帝,皇上怎的叫你我出来迎接?不是说我西凉丢了疆土给东越么?皇上还不肯出面,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赢拉着马缰的手指略微收紧,出来的时候,孙公公说皇上今日龙体不适,是以才要他和京兆尹来迎驾。他不是没和皇上接触过,龙体不适那都是个借口,皇上不肯来才是真的。苏赢虽是是新科状元,可在朝中也无资历,皇上钦点了他出来,摆明了就是不想给东越任何面子。
  疆土的事……
  苏赢低头一叹,皇上的心思他至今都未曾琢磨得透。
  “哎,来了来了!”京兆尹高声叫着,伸手指向远处。
  苏赢回了神,抬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真见了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天气不佳,车队行的不快,苏赢忙与京兆尹勒马上前,在东越皇帝的御驾前下马行了礼。
  面前的御驾帷幔直垂,只能隐约地瞧见里头的身影。
  半晌,才闻得御驾内的男子笑着出声:“朕还以为第一眼见到的必然是你们皇上,怎的他不认为该亲自来接他未来的皇后么?”
  这话虽是笑着问,外人亦是听得出那中间的不满。
  京兆尹涨红了一张老脸,苏赢只能道:“皇上龙体不适,是以才命臣等在此恭候大驾。晚上皇上会亲自过行宫替您接风洗尘。”
  雨点越来越大,落在御驾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里头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是么?那你就回去告诉你们皇上,就说朕累了一天了,晚上要休息。他既是病着就不必出来了,免得晚上来,又染了风寒!”
  随驾的贴身侍卫亦是一惊,忙回头轻声道:“皇上,您这是……”
  侍卫的话未完,里头之人又道:“既是去行宫,那便起驾吧!”
  外头,再无人敢多言。
  那侍卫已经跟着御驾往前,行至城门口,才瞧见那修长手指轻握住了帷幔,略掀起一角,露出男子俊美的容颜。他朝外头的侍卫瞧了一眼,轻笑道:“一晟,看来朕要联姻之事把西凉皇帝气得不行。”
  侍卫低头笑道:“大约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不气。”更何况对方是丢了疆土,又即将丢掉后位的帝王。
  帷幔再次落下,里头之人舒适地靠着软垫,忽而又道:“回头替朕去问问,朕让他们找的人可有下落了?”记忆里那张俊俏的脸再次浮现在了眼前,他的唇角一扬,轻缓地阖上了双眸。


☆、第二十七章 新的画像

  紫色烟云缓缓从掐丝香炉里飘出来,御案前,苏赢恭敬地回禀着迎接东越皇帝的事情。靖儿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可惜当时落着帘子,否则她倒是想看看东越皇帝说出让她在宫内歇着的话时,是如何的气愤。
  “皇上,那晚上您还去不去行宫?”上头之人只抿着唇笑,苏赢只能小声问着她。
  靖儿的眸光一闪,轻笑着道:“他都如此说了,朕还去什么?”
  “皇……”
  “苏爱卿,就麻烦你过北苑一趟,转告世子晚上替朕走一趟。”轻描淡写地打断了苏赢的话,靖儿的眼底凝起了一抹得意的光。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晚上她要薄奚漓接近东越公主之时他那强忍着怒意的样子。纤长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沿,不错,她就是想看看薄奚漓丢了她的疆土之后还能有什么把戏脱身?
  前些日子才将大臣们要她立后纳妃的呼声也压下去,但是弱冠之年她也拖不了多久了。免得到时候她的皇伯们以她无嗣唯有兴风作浪,她倒不如先把显宇王府拉出来杀鸡儆猴,也好让那些不安分的人消停消停。
  ……
  行宫东越皇帝的寝室。
  烛火欢快地跳跃着,珠帘后,华服男子猛地站了起来,俊眉紧蹙:“你说什么?找不到!”原本期待的脸色瞬间转成了灰白,手中的茶杯被狠狠地置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徐一晟不觉上前一步,咬着牙道:“西凉的人是这么说的,说……他们已经尽力了。”
  华服男子似是一震,喃喃地念着:“尽力了……”
  西凉皇帝尽力都无法找到的人,那不就是……
  他的双眸一阖,似是已知了结局。
  “皇上……”徐一晟欲再开口,却见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噤声。然后,见他行至外头书桌旁,想了想,取了宣纸过来,娴熟地压上了戒尺。徐一晟忙替他磨墨,此刻也识趣地不问他究竟是要作何。
  ……
  马车在行宫外头停了好久,薄奚漓闭目端坐在马车之上,似是思忖着。
  外头宫人叫了几回也不听得他应声,只能作罢,就站在车旁静静地候着。
  薄奚漓还记得方才出宫去给皇帝请辞时,还闻得她轻狂笑着说,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办法,她都在宫里等着他的好消息。想到此,薄奚漓不禁冷笑一声,对他来说,什么才算是好消息?
  那东越的清雅公主,他未曾见过。但介于他们之间那么复杂的关系,想来他这辈子也是不会喜欢的。王公贵族之人,鲜少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婚姻,瞧着他的那些伯父就知道。他们娶妻,无非就是为了权势。这一点他很欣赏他的父王,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甚至还不嫌弃显宇王妃的奴婢出身。
  看来这辈子,他是不能了。
  心里喟叹着,薄奚漓缓缓睁眼。
  皇上大约也是与他一样的,否则为何不立了那孟小姐为后?
  是因为喜欢而不能得吧?
  “世子,您……还请下车吧。”宫人们实在忍不住,再次提醒他。
  车帘被高高掀起,薄奚漓铁青着脸下了车。
  才行至门口,里头恰有一个侍卫急匆匆地出来,几乎要与薄奚漓撞了个满怀。太监忙将来者狠推了一把,骂道:“混账,这么慌慌张张地作何?没瞧见世子在此么!”
  侍卫这才看清面前之人,慌忙行了礼,开口道:“世子恕罪,属下急着替东越皇上递东西给皇上。”
  薄奚漓的目光移到侍卫的手上,果然见他握着一个信封。他不觉问道:“什么东西那么要紧?”
  “回世子,说是要皇上帮忙找人的画像,还是东越的皇上亲手画的呢!”
  薄奚漓的眉梢微佻,轻笑着道:“皇上今儿龙体不适才让我来给东越的贵客接风洗尘,你现下去,皇上大约也是睡了的。东西就给我,一会我回宫也是要去回禀的。”
  侍卫听着也有理,恭敬地呈上了画像给他。
  薄奚漓接过信封,将里头的画像抽出来,提着灯笼的宫女忙小心地上前。灯笼的光并不十分明亮,却是足以看得清楚纸上的画像。
  一侧的太监“嗬”了一声,看来他也是认出那画像上的人来了。薄奚漓的眼眸微微一撑,与他来说,自然是惊讶的。他没想到东越的皇帝要找的人会是她!
  薄奚漓的唇角一扬,看来这一趟行宫来得很是值得啊。
  作者题外话:哈哈,这个真的很好玩哦。嗯嗯,下一章就V了,故事不是很长的哟,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八章 欺人太甚
  “这……这不是孟小姐么?”太监疑惑地问着。孟小姐与皇上自幼要好,她也时常入宫去,太监是不会认错的。他只是奇怪,东越皇上怎的会认得孟小姐?
  薄奚漓略略一笑,也不说话,将画像纳入怀中抬步往前。
  皇帝虽未来,宴会却早已经布置妥当。
  薄奚漓随着宫人过去,远远地就瞧见那边灯火辉煌,进出的宫人络绎不绝。众人见他过去,忙跪下行礼。目光环顾了四周,东越的人却是一个不见。
  薄奚漓才转身欲问,便瞧见有宫女自外头急着入内,见了他,忙行了礼道:“世子,东越皇上和公主说今夜都乏了,就先歇息了。”
  “不来?”薄奚漓的眉头一皱。
  不过西凉的正主都没来,怨不得东越皇帝不悦了。薄奚漓来此倒不是为了清雅公主,可那东越皇帝他倒是想上见一见。于是转了身道:“既如此,我们西凉也不能失了礼仪,过去给东越皇上请了安就回宫给皇上回禀吧。”
  太监听着也有理,忙嘱咐着刚来的宫人先去通禀。跟着薄奚漓出去,太监忍不住赞道:“还是世子想的周到。”也怨不得皇上要世子走这一趟呢。
  薄奚漓的嘴角一扬,皇上盯着显宇王府不放,胜败就在此一举了。
  ……
  徐一晟才关上了寝室的房门从里头退出来,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本能地回头,见是刚才来请他们过晚宴的那西凉宫女。她跑得有些急,急喘着,见了他,跑得更快了。
  “大人,我们世子来给皇上请安。”
  闻言,徐一晟心下疑惑,西凉皇帝自己不来,先是让区区一个新科状元来迎接他们,现在又叫什么世子来请安,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没有开口,开口道:“我们皇上已经歇下了,你就说……”
  徐一晟的话未说完,那清晰的声音从夜幕中传来:“真是不巧,是我来的晚了。原本也是为了画中之人的事,既然越皇陛下已经歇下,我也只能改日再来。”薄奚漓远远地站着,朝徐一晟礼貌一笑,然后转身。
  “慢着!”与预料中的一样,在薄奚漓转身之际身后之人就叫住了他。薄奚漓又回身,听徐一晟道,“请世子留步,我们皇上是好客之人,世子既然来了,不如就入内小坐。”他说着,小声推开了房门。不一会儿,又见他出来,迎了薄奚漓进去。
  宫人们都侯在门外没有入内。
  未穿过珠帘,便闻得东越皇帝的声音传来:“朕倒是意外的很,没想到世子来了郢京。”那三百里疆土就是从薄奚漓手中丢掉的,这一点东越皇帝可清楚得很。
  面前珠帘的一阵“哗啦”声,里头面目俊朗的男子已经抬眸朝薄奚漓瞧去,他似是已经明白西凉皇帝遣薄奚漓来的用意了。薄奚漓上前行了礼,他又道:“公主那边就不劳世子过去了。”
  简短的一句话,亦是在告诉薄奚漓,面前的这个男子心思透彻的很,一眼就看穿了皇上的计划。不过对那清雅公主,薄奚漓也确实没什么念头,他从容笑道:“是,外臣谨记越皇陛下所言。”
  东越皇帝点了头,随即他脸上的笑容敛起了一些,声音也略低沉:“朕听说世子知道朕要找之人的下落?”
  薄奚漓依旧笑着:“正是,只是不知您找她所为何事?”
  华服男子的眼底似是淌过一丝希望,见他浅笑着道:“朕有些私事……”
  自然该是私事。
  薄奚漓抿唇一笑,却是道:“只是这行宫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她不过是一个庶民,得不到皇上的允许没有资格觐见您。可是要外臣禀明了皇上……”
  “不必。”他抬手打断了薄奚漓的话,薄奚靖丢了疆土还想拿他当傻子处处算计,如今他不过是要见一个人,还用不着让薄奚靖知道。
  悄然看着他的脸色,薄奚漓心底冷笑一声。
  若是让皇上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子即将被东越皇帝抢走,看她还有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算计显宇王府?
  ……
  翌日清早,几只鸟儿停在尚未发芽的枝头叽叽喳喳地叫。
  孟宁提着裙摆从阶梯上下来,上前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笑着道:“娘,我与您一道过别院去!”
  楚灵犀柔和的笑了笑,开口道:“怎的今日不入宫去么?”
  “不去了,皇上那没什么事。再说,我也很想见见王妃,我想听先皇后的故事!”孟宁欢快地说着,先皇后的事她总是零零碎碎听到一些,娘和先皇后的关系没有那位显宇王妃来得亲,有些事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可是孟宁真的很好奇,那该是怎样传奇的一个奇女子啊,能叫太上皇如此诚心地对待。
  楚灵犀的神色有些黯淡,见她上了马车,只得嘱咐着:“这种话莫要在主子面前说。”
  孟宁吐了吐舌头,小声道:“知道了娘,我心里有数。”
  楚灵犀这才放心地点了头,这回思昀来京几天,太上皇特地让她过去陪陪思昀,怕她觉得闷。楚灵犀的目光落在孟宁的脸上,她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他们都老了。
  皇上如今年轻有为,先皇后若是还能见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外头街上热闹得很,孟宁看了片刻,落了车帘道:“娘您说皇上这次会怎样处置世子呢?那天晚上我还在宫里瞧见皇上深夜召见他呢,您说王妃来求情,皇上会听么?”
  楚灵犀不免失笑,伸手替她理了理发丝,道:“这些事哪里是你能管的?皇上自有皇上的主意。”
  孟宁显得有些失望,瘪瘪嘴不再说话了。楚灵犀握住了女儿的手,她明白女儿为何不开心。她一方面希望女儿能和皇上走得近一些,让皇上过得快乐一点。一方面又害怕日渐长大的女儿会对皇上产生不一样的情愫,怕到时候事情无法收场。可她又不能对她严明皇上的真实身份,作为一个母亲,楚灵犀其实一直很矛盾。
  楚灵犀正恍了神,马车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孟宁本能地掀起了帘子问。
  车夫回头道:“小姐,有人拦车。”
  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瞧去,孟宁见一个锦衣男子握着折扇站在他们面前。他一见孟宁,眸子蓦地一紧,虽然两年过去,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孟宁来!
  看他的脸色徐一晟心中已经了然,他忙抬步上前开口道:“我家少爷有些话想问问小姐。”
  孟宁讶异地摇头道:“我不认识你家少爷。”看那人的打扮该是非富即贵,可她着实不认识这个人。
  楚灵犀也疑惑地探出身来,京中权贵她都是认得的,可是这个人是谁?
  孟宁已经落了帘子,涨红了脸道:“娘,我们走。”她是个姑娘,被一个男子当着自己娘的面说有些话想问她,孟宁再豁达也觉得心里有些异样了。
  徐一晟见马车要走,他情急之下伸手入了马车,一把抓住了孟宁的手。孟宁一阵吃惊,本能地一缩手,倒是被外头之人用力拉了出去。
  “孟小姐,你误……”
  徐一晟的话还没说完,只闻得一阵厉风自身后传来,他惊慌避开,楚灵犀厉声道:“放开我女儿!”
  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锦衣男子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过是来问几句话的,面前三人如何打了起来他似乎也想不起来了。仿佛就是几句话不和,双方就大打出手了。
  徐一晟懒得解释了,锦衣男子更不会上前去解释。
  “少爷……”
  徐一晟朝身后之人请示着,锦衣男子叹息道:“拿下。”
  既然不肯乖乖听他问话,那就先带回去再说。
  徐一晟得令,出招越发地快了。他以一敌二到底也是不利的,好在对付孟宁不在话下,他趁机就一招打晕了她。回身将她背上身,楚灵犀的眼眸一撑,忙出掌朝徐一晟袭去。袖风如利刃,徐一晟足下一旋,衣袍扬起的瞬间,那块挂在腰际的金牌完整地露了出来。
  楚灵犀不可置信地看着金牌上清晰的一个“越”字,她的步子一滞,动作也迟疑了下来。
  ……
  “你说什么?东越皇帝掳走了宁儿?”靖儿猛地从御座上跳了起来,直直地看着底下的楚灵犀。
  楚灵犀的脸色铁青,低声道:“那是东越的金牌,和我动手的应该是东越皇帝的贴身侍卫……”言至此,她微微顿了下,似是想起那始终站在一侧旁观的年轻男子。
  楚灵犀心头一惊,莫不是他就是东越的皇帝?
  靖儿不顾她的脸色,绕过了御案下来,她的音色低沉:“他掳走宁儿作何?”
  楚灵犀蓦然回神,她随即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入宫来,皇上,宁儿她会没事的吧?”她很担心,可是此事涉及东越,西凉才丢了疆土给东越,是以楚灵犀也不敢乱来。
  靖儿的神色凝重,她怎么也想不到东越皇帝会带走孟宁。他二人之间该是没有过任何的交集才是啊。
  狠狠地一甩衣袖,她高声道:“孙全,给朕备轿!”她还没有去行宫见东越皇帝的打算,看来今日是不得不去了。
  匆匆从御书房出来,远远地瞧见薄奚漓过来。靖儿阴沉着脸大步往前,薄奚漓已上前行了礼,开口道:“臣正要来告诉皇上这就过行宫去,怎的皇上也是要出去么?”
  靖儿的步子未收,只道:“既是如此,世子便与朕一道过去。”
  薄奚漓的目光落在后面楚灵犀的身上,他的脸色未变,从容道:“皇上亲自去了,臣还要去么?”
  孙全已经替靖儿掀起了轿帘,靖儿跨步入内,冷声道:“朕去见东越皇帝,你去见公主,有问题么?”
  帘子快速地落下,外头传来薄奚漓的声音:“是,臣遵旨。”抬眸之时,御驾已朝宫门而去,薄奚漓想着方才见到的皇帝的脸色不禁出笑。孟宁在皇上心里果然非同小可,今日的行宫可要热闹一阵子了。
  楚灵犀在御书房外站住了脚步,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御驾发呆。方才出来时,皇上要她不必担心,说一定会把宁儿平安带回来。
  楚灵犀深吸了口气,她是信的。现下,她还是先过别院去,宫里的麻烦事她也不想让太上皇来操心。
  ……
  行宫东越皇帝的寝室。
  孟宁被绑了双手安置在床上,如此也是怕她醒来不安分。坐在床前的男子皱眉道:“怎的还不醒来?”
  徐一晟被问得语塞,半晌,才开口:“属下并未用多少力,这孟小姐怎的这般柔弱?”他说的时候,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似还在细细地回想着当时究竟多了几分力。
  男子不再说话,徐一晟也只能静静地随侍在一侧。床上的女子轻阖着双眸,依旧一动不动地睡着。华服男子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他又想起西凉的人告诉他说他要找的那个人找不到的话来。其实他心里明白,若是连西凉皇帝全力寻找都找不到,也许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这般想着,他的心里一阵难受。难道当年的那场雪崩,那个人终究没能逃过么?
  可是他不甘心,所以才要找孟宁,他要亲口问问,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
  门外有响动传来,徐一晟转身出去了一会,进来的时候一脸为难:“皇上,公主在外头说要见您。”
  男子没有回头,话语淡淡的:“告诉她,说朕现在没空见她,让她先回房去。”
  徐一晟应着,出门劝清雅公主回去。公主起初不肯走,徐一晟劝了好久她才肯回房。站在回廊上,看着公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徐一晟才打算进去。却在转身的时候,闻得身后传来太监的声音:“徐大人请留步。”
  徐一晟一愣,目光瞧去,见那一身明黄的少年走在那太监之前。靖儿急着过来,也没让人通传,此刻见了徐一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他朝自己行礼,她只冷冷的道:“听闻徐大人带走了孟将军的千金?”
  徐一晟心头一惊,他确实不知道孟宁的身份,此刻听靖儿如此说了,他也来不及去想薄奚漓昨日的话。见靖儿要硬闯进去,他忙拦着道:“我家主上在里头休息,还请凉皇陛下留步。”
  靖儿冷笑着:“那就请徐大人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朕来看他!”
  “这……”徐一晟露出为难的神色。
  里头已传来东越皇帝的声音,听着倒是不带怒意:“看来病果真是大好了。”
  他的话说得靖儿怔了下,她才想起昨儿自己称病未来的事。此刻也不想解释,只道:“当街掳一个弱女子可不是堂堂一国之君能做的事。”先是用那三百里疆土为聘礼,硬要将自己的胞妹嫁过来,现在又用那样的手段掳走孟宁,这东越皇帝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里头之人却并不生气,笑道:“说掳岂不是难听了些?朕都将胞妹嫁给你了,西凉不得礼尚往来么?”
  礼尚往来?他当孟宁是什么?
  靖儿咬牙道:“朕不同意!”孟宁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么会将孟宁交给这个奸诈之徒?
  这时,里头传出孟宁的一声“皇上救我”,靖儿的脸色一变,疾步往前就冲了进去。徐一晟本能地欲伸手去拦她,一人运气弹在徐一晟的手肘处,他吃痛地缩了手,听孙全的尖声尖气的声音传来:“徐大人虽是客,可也是没有资格和我们皇上动手的!”
  徐一晟是没注意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太监居然会有那么好的功夫!等他回神时,靖儿早已经入内,他怔了怔,欲跟着进去,却被孙全拦住,听他又道:“主子们有话要谈,不如徐大人和奴才们一道在外等候吧。”
  孙全知道靖儿气得不轻,此刻里头的人是越少越好,如此,就算靖儿说些做些出格的事也不会有过多的人听到。
  靖儿冲进去狠狠地拂开了珠帘,里头床前的帷幔已经被落下,靖儿抬步往前,闻得里头传出沉沉的一声“站住”。孟宁被堵住了嘴,此刻只能发出几声呜咽。
  靖儿被迫停住了步子,气愤地问:“你想怎么样?”
  透过朦胧的帷幔,外头之人只能瞧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东越皇帝的俊眉微皱,听靖儿带着怒的问话,他才回神道:“不想怎么样,只是好奇你这般紧张她是为何?喜欢么?”
  一句话,令靖儿一阵尴尬。而孟宁却是猛的抬眸,定定地看着外头之人,她的心蓦地紧张地跳动起来。
  皇上,会喜欢她么?
  外头之人没有答话,男子又笑道:“朕倒是喜欢的很,你若是不喜欢,朕想带她回东越去。”
  孟宁的眼珠子猛的撑大,靖儿亦是心头一震。他是东越的皇帝,看上区区一个女子,她若是执意不肯就显得不近人情了。靖儿猛的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她是朕喜欢的女人!”
  禁锢着孟宁的手微微松懈了些,孟宁也停止了挣扎,不可置信地看着帷幔外的那抹身影。她的心“扑扑”跳得厉害,整张脸也跟着滚烫起来。
  身侧的男子却适时轻笑起来,漫不经心地道:“果真如此朕就更该带她回东越了,留她再次,岂不是要朕亲手抹杀清雅的幸福么?”
  靖儿再是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上前狠狠地一脚踢开了床前的帷幔,厉声道:“完颜宇,你别欺人太甚了!”

第二十九章 要她不快
  绛色帷幔被狠狠地踢开,孟宁似是未曾想到靖儿会这般闯进去,她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靖儿未看孟宁身边的人,她只飞快地出手拉住了孟宁的手腕,用力将她拉过来。孟宁的另一手,还被床上的男子紧握着,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闯进来之人的脸上。
  就那般定定地瞧着,一动不动地瞧着……
  记忆中的那张脸与面前少年的容颜毫无疑问地重合了起来,那笑的样子,那说话的样子,那生气的样子……他的眸子狠狠地紧缩,目光再是移不开半分。
  “皇上,他……”孟宁的手抽不出来,她皱眉朝靖儿求助。
  靖儿铁青着脸,才欲开口,却是回头的那一瞬间,蓦地对上男子的双眸。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所有的目光都掉入她的眼底,静谧里泛着波浪。
  耳畔似乎传来那熟悉的“臭小子”,靖儿的拉着孟宁的手不自觉地一颤。
  “完颜宇……颜宇……”她的眼眸撑得大大的,直面着他喃喃地自言着。是啊,她之前怎的就没想到这个,之前怎的就没觉得这两个名字是这般的相像?
  完颜宇握着孟宁的手终是松了,他蓦地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靖儿良久,然后突然大笑起来。他还以为她那么差劲,没能躲过当年的雪崩,害他还担心了好久,非得找了孟宁来问问。没想到她好好的活着,还是这西凉的皇帝!
  皇帝啊,叫他震惊无比。他还想着倘若再见,他定能叫她吃上一惊,如今看来,她也叫他吃惊不小!
  完颜宇的心里是高兴的,可是高兴过后,他又缓缓冷静了下来。眸光一闪,沉声道:“找不到……嗯?你居然和我说找不到!”他要找的人明明就是薄奚靖自己,她居然告诉他说人找不到?还说她已经尽力了?
  孟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靖儿的神色奇怪,她动了唇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干脆就缄了口。
  靖儿很是意外他竟然会是东越皇上,此刻听他不冷不热的问话才想起他要她找人的事情来。说找不到不过是因为那画像被她不小心弄湿了,她怎会想到事情会这般巧?
  东越皇帝要找的人居然会是她?
  不过——
  两年过去,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和那时候一样喜欢找她的麻烦!那语气那般霸道,找不到怎么了,他想拿她问罪么?
  抢占西凉的疆土不说,还霸道地要将自己的胞妹嫁给她做皇后!
  靖儿的胸口团着气,略推了孟宁一把,低声道:“先去外头等朕。”
  孟宁吃了一惊,看她的脸色依旧不佳,也不敢说话,只能点了头出去。
  房门再次被拉上,室内温热的气韵缓缓浮动着,气氛却有些冰凉。靖儿敛着笑开口:“找得到找不到还有什么要紧的?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然何以就寄了画像过来专门要她帮忙找寻?是以靖儿固执地认为完颜宇是知道她就是西凉的皇帝,那画像就是给她示威的。只可惜阴差阳错,她并没有看见,所以完颜宇等不及只得掳了孟宁来。
  靖儿的话说得完颜宇的眸光一沉,他还想问靖儿她到底什么意思,眼下倒是好,还被她反咬一口!他若是知道西凉皇帝就是当年的那个臭小子,还担心她的生死作何?气愤地上前一步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他何时成了这般卑鄙之人了?
  靖儿嗤笑一声,斜睨着他道:“若要我相信不是,你马上带着你的妹妹回东越去!”
  完颜宇沉着脸色:“就这般回去?这个脸我丢得起,东越可丢不起,到时候两国联姻不成继续交战可就不是你我能阻止得了的!”
  听他提及此事,靖儿胸口的怒意再是压不住,厉声道:“想用交战来威胁我?你倒是恩怨分明,将过去的事情记得这般牢!”
  那时候他们年少轻狂,说着负气的话,如今却是扯上了两国关系,再是不能如之前那般轻率了。
  ……
  里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侯在外头的人都蹙起了眉头,却是谁都不敢轻易地进去。孟宁惨白着脸站在孙全的身侧,她忍不住小声问:“孙公公,皇上没事吧?”她开始后悔了,之前皇上要她出来的时候她不该那么听话的,现下出来了,却是不能再进去了。
  孙全的脸色凝重,他服侍皇上多年,她的性子也是了解的。可从没有听她发过那么大的火,更别说对方还是东越的皇帝,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徐一晟一手始终紧握着腰际的长剑,他的额角全是汗,说到底这里是西凉的皇城,若真是闹起来,自然是他们吃亏。
  外头众人正静静地等候着,突然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狠狠地踢开。接着靖儿黑着脸从里头冲出来,孙全上前唤了她一声也不听她应,脚下的步履生风。孙全等人也只得快速地跟上。
  孟宁不觉又回头瞧了一眼,见徐一晟已经抬步入内,孟宁略一迟疑,也只能转身出去。
  徐一晟急忙进去,见完颜宇用力一拳打在桌上,胸膛因为盛怒而剧烈地起伏着。徐一晟快步上前,低声问:“皇上,发生了何事?”
  何事?
  呵,完颜宇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因为担心靖儿的安危才画了画像来找寻,却被她认为是早有预谋的挑衅?甚至是边界的事,和亲的事全是他一手策划用以报复当年她耍他的那些事?
  他堂堂一个皇帝在她眼里就是如此的不堪么?
  一脚踢飞了桌旁的椅子,完颜宇略退了半步。
  两年的时间,他的确是改变了很多,可是他总以为那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才是他此生最干净的时候。多少个日夜,在他觉得都快不像是他自己的时候,独自坐着静静地回想着那段日子,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还活着。没有腥风血雨,没有尔虞我诈,他还是那个闲散的皇子。
  可是现在……
  他自嘲地笑,原来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个会找她麻烦的主!
  他不说话,徐一晟小心翼翼地开口:“皇上,是不是因为和亲的事?”能让西凉皇帝这般生气的事,除了这个,徐一晟再是想不出其他了。
  缓缓在身后的软榻上坐下,完颜宇冷笑着道:“朕既然来了,和亲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皇上……”
  徐一晟的话未完,便瞧见完颜宇抬手示意他缄言。完颜宇依旧沉声笑道:“朕就是想看他不痛快!”
  不可否认,原本在知道西凉的皇帝就是他要找的人时,完颜宇曾觉得什么事都是好商量的。而现在他却不这么想了,她若非得把他看得那样,那他就让她不痛快看看!西凉的后位他是要定了!
  ……
  从行宫出来之后,靖儿命人先将孟宁送去孟府。
  孟宁与她一道坐在御驾之上,一路上,孟宁几次想开口与她说说话,可是看着她的神色,孟宁又只能咽了声。回想着方才在行宫皇上冲进来的样子,还有皇上说喜欢她的时候……
  孟宁的心依旧跳个不止,她悄悄斜睨着身侧之人,虽然依旧是阴沉的脸色,孟宁却在心里有些开心。
  “皇上,孟府到了。”
  外头传来了太监的声音,靖儿这才回过神来,她低咳了一声道:“朕就不下去了,你快些回府,这几日无事不要出来了。”从完颜宇房里出来的时候,他还叫嚣着非得把孟宁带回东越不可。这件事靖儿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便也不想告诉孟宁,免得让她忧虑。
  孟宁略微迟疑了下,只能点了头。
  跳下了马车,朝前走了几步,她却又猛地回头,掀起了帘子道:“皇上,您和东越皇帝吵架的事……要紧么?”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靖儿勉强笑道:“此事你不必管,进去吧。”
  孟宁依旧不走,她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若是因为我让您为难,我……我会遂了他的意!”爹娘常嘱咐她要为皇上分担,可如今皇上却因为她得罪了东越的皇帝,这可如何是好?
  靖儿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不觉紧蹙了眉:“这种话以后莫要胡说,朕心里有数。”孟家是西凉的功臣,她若是连孟叔叔的爱女都保护不了,那也就不配让孟家对她如此效忠了。
  御驾已经掉头而行,孟宁依旧站在门口直直地张望着。她的十指纠缠着,虽然为皇上的事担忧,却更是为了皇上刚才的话而开心。
  御驾已经行得远了,直到消失在视野中,孟宁仍然在原地站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是孟威的声音:“姐,皇上的御驾都不见了,你还站着看什么呢?”
  孟宁猛地吃了一惊,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红着脸道:“乱说什么?”
  孟威不惧她,乐得笑出声来:“你看你看,都怕羞了。我早看出来了,皇上喜欢你呢!不然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妃,也不见皇上和哪位小姐在一起过。哦……也只有姐姐能站在皇上的身边!”
  孟宁脸红得更加厉害,才要开口喝止孟威,却听得一个声音自里头传来:“胡说什么!皇上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姐弟二人回眸瞧去,见孟长夜沉着脸出来,他的话语里隐隐地带着一丝怒意。孟威一吐舌头,一溜烟就跑进府里去。孟宁低下头,上前低低地叫了声“爹”,然后欲入内。却听孟长夜又道:“宁儿,皇上对你只是……兄妹之间的感情,绝无其他。”
  孟宁怔了怔,长这么大,父亲还是头一次与她说起感情的事。她有些吃惊,更是不解父亲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皇上心里怎么想的,父亲又怎会知道?
  不过她素来不敢忤逆父亲的话,此刻也不想与他多说,浅浅地应着。
  孟长夜看着女儿进去,他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他是一直不曾注意到,看来灵犀担心的还是有道理的。孟长夜不免但系一声,可是皇上的事是不能说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女儿择了好的亲事嫁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
  靖儿一回宫就遣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坐在龙床上。今日的熏香有些呛人,她也不说话,心里想了太多的事情,觉得有些乱。
  她看得出回来的路上孙全其实很想问问她在行宫的事,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有问。靖儿知道他在奇怪什么,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要和完颜宇大声争吵。不管谁是东越皇帝那也是西凉的贵客,就算对方不曾占过西凉三百里疆土,她也不该对他们的皇帝那么不敬。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看见完颜宇那张脸气就不打一处来,仿佛在她的潜意识里对方就根本不是东越的皇帝,他就是颜宇,就是胡闹。
  想到此,靖儿的眉头紧拧,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角,真是奇怪,她怎的会有这种想法?
  她还以为他早在两年前就死了,还是为了救她才出事的,如今见着了,不该开心,不该谢谢他么?怎的这些她才他房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到,就剩下愤怒了呢?
  特别是他口口声声要她娶那清雅公主,他却还要带走孟宁,两者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光这就叫靖儿火冒三丈,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两年前他什么便宜都没有占到,两年后果真就要将她肆意地搓圆捏扁么?
  “啊——完颜宇!”靖儿猛地跳了起来,等着,给她等着!
  ……
  “臭小子……”
  呢喃地吐字出声,完颜宇不觉睁开了双眼。头顶是绛色的幔帐,外头烛火微微跳跃着。他的唇角微扬,原来是做了梦,可他方才像是分明听见某人咬牙切齿的吼声啊。
  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耳朵,那臭小子就要娶他的妹妹了,还有,他要带走他的心上人。
  呵——
  想着这个,完颜宇就忍不住想要笑。
  那臭小子会气疯吧?一定会气疯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21:16
第三十章 天山雪莲
  行宫热闹了一阵子,然后又瞬间安静了下去。
  这一次,却是寂静得可怕,仿佛是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薄奚漓站在长廊上抬眸凝视着行宫门口的方向,半晌,才见他扬起唇清浅一笑。他就知道,今日皇上来行宫一定无暇顾及他的事,孟宁的事就够皇上焦头烂额了吧?他不觉又看了清雅公主的住处一眼,然后果断地转了身朝行宫门口的方向走去,丢了三百里疆土不是他愿意的,娶东越的公主更不是他想要的。
  穿过静谧的院落,薄奚漓突然闻得有人叫他:“世子。”
  不自觉地回头,瞧见右侧寝室的东窗打开着,房间里烛火通明,完颜宇端着酒杯倚在窗口笑着看着他。一觉醒来就再是睡不着了,本想着推开窗户透透气,倒是不想看见了薄奚漓。
  薄奚漓有些吃惊,完颜宇扬了扬酒杯,又道:“怎的世子不过来喝上几杯么?”
  “这……”薄奚漓并不想与东越皇帝有过多的接触,眼下却一时间想不出好的托词,只能道,“天色不早了……”
  “呵——”完颜宇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眯了眯眼眸道,“世子该不想让你们皇上知道你来了行宫两次都不曾去见过清雅吧?”
  一句话堵得薄奚漓再是说不出话来。窗口之人清闲地抿了口酒,心满意足地笑。
  今夜睡不着,倒是找了个最合适打发时间的人。
  ……
  早朝才结束,乾承宫内就传出靖儿愤怒的声音。
  “你说薄奚漓昨夜与东越皇帝饮酒把欢了整宿?”
  皇上的脸色很难看,苏赢的脸上亦没有笑,而是静候在一侧,定定地开口:“是。”皇上命他派人监视行宫,这个消息苏赢还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说出来,毕竟事关东越和显宇王府的事。
  世子和东越皇帝在一起,还能谈些什么?这一下子,仿佛连那失掉的三百里疆土也变得越发可疑起来。
  苏赢的神色凝重,也难怪皇上会如此生气了。
  靖儿一甩衣袍,冷声道:“孙全,给朕传薄奚漓!”
  孙全忙应着夺门而出,却是一会儿又马上回来。孙全的脸色有些奇怪,上前小声道:“皇上,东越皇帝来了。”
  靖儿的眉头一蹙,嗤声道:“他来做什么?说朕很忙,不见!”对着完颜宇,她真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
  孙全有些为难,不过见她坚定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出去回了话。
  苏赢迟疑着,到底是开了口:“皇上,对方好歹是东越的皇帝,您如此怕是……”
  “怕是什么?”她横他一眼,冷笑着,“苏爱卿也想去和他饮酒把欢不成?”
  苏赢一阵惶恐,忙抚袍跪下道:“微臣不敢!”
  靖儿斜视他一眼,低声道:“不敢最好。”
  才说着,外头孙全又进来了。这回却是径直往前,附于靖儿的耳畔轻言了几句,靖儿吃惊地问:“此话当真?”
  孙全点头道:“他还说,不然这次他非亲自来作何。”
  闻言,靖儿不觉站了起来,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可是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才道:“请他们过偏殿去,就说朕一会就到。”孙全应了,靖儿又道,“朕记得前些天显宇王妃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些那边的特产来?”
  孙全怔了下,随即点头:“是有一些,皇上怎的问起这个来?”
  靖儿的目光瞧着底下的苏赢,笑着道:“苏爱卿去一趟行宫,给清雅公主送些吃的去,就说是世子带去的特产。”
  苏赢奇怪地皱了眉,也只能应下。他退出去时,远远地瞧见完颜宇和徐一晟的身影,他怔了怔,瞧着那该是去往蘅台的方向,苏赢不禁又回眸瞧了眼,也不知东越皇帝说了什么话,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不过他此刻还得去行宫,也来不及他多想。
  让孙全送了完颜宇过偏殿去,靖儿独自在寝宫又坐了会儿,湘寻和怜羽入内替她更衣完毕,靖儿才起身出门。
  御驾早已准备好,湘寻替她拂开了帘子。靖儿抬步入内,突然又回眸道:“你们不必去了。”
  两个宫女应下了,恭敬地退至一旁。
  御驾才在蘅台停下,外头孙全已经伸手进来扶她出去。靖儿略抬眸,瞧见徐一晟直直地站在外头,孙全忙道:“哦,越皇说想和皇上单独说话。”
  靖儿“唔”了一声,也不多言。
  宫人们谁都没有跟着进去。
  里头有些安静,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微晃着珠帘发出轻微的响声。靖儿的步履轻缓,暖色轻纱后,瞧见完颜宇倚在椅背上,竟是睡了!
  靖儿蹙了眉,行至完颜宇的面前站定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依旧不见他睁眼。靖儿压低了声音:“完颜宇,别和我装!”是他主动来见她的,现在却来这里睡觉么?
  面前之人似是猛地惊醒,待看清楚了靖儿之后,他笑起来,坐直了身子道:“什么装,我昨夜不曾合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派来监视他的人还少么,现在来说他装?
  靖儿被问得一阵语塞,她也不想也他废话,开口道:“这件事稍后和你算账。你方才和孙全说你手中有天山雪莲?”两年前她亲自上天山,可惜没有拿到天山雪莲。这两年父皇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她却苦于没有时间再去一次。
  完颜宇的脸上露出讶然的神色,半晌,才道:“是吗?我是说我是想问问你最后找到天山雪莲了没有,怎的你的人将话传错了么?”
  才坐下的靖儿闻言又不禁猛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你骗我!”
  孙全跟了她那么多年,他做事从来谨慎,怎么会传错话?分明就是完颜宇搞的把戏,他知道只要是和天山雪莲有关的事,她一定会来见他。可偏偏她就是这么傻,还真的上当了!早该想到,完颜宇手中怎么可能有什么天山雪莲!
  转了身就要出去,完颜宇飞快地起身挡在她的身前,他倒是还笑得出来:“老朋友叙叙旧就这么难?怎样,坐下来喝口茶如何?”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他做下那么多另她生气的事,现在还拿天山雪莲来开玩笑,任何有关父皇的事情都是不可饶恕的!
  完颜宇依旧笑着:“做了皇帝,你的脾气可是越发地不好了。”看来这些年,这皇帝可不好当。
  靖儿冷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没有拦着她,任由她朝门口走去,完颜宇只从容地开口:“是急着去见薄奚漓?”
  才触及门闩的手迟疑了下,听身后之人又道:“不过喝了几杯酒,又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心里不快,今夜你我也可以喝上几杯。”
  靖儿真觉得她与他就是鸡同鸭讲,难道他以为她不快的仅仅只是他与薄奚漓一起喝酒么?他也不想想他和薄奚漓都是什么身份!
  东越皇帝和西凉的世子那是能随便单独在一起喝酒言谈的么?
  靖儿没有答话,径直拉开了房门。
  完颜宇的脸上仍然挂着笑,他的声音清晰:“我知道你让世子去行宫作何,我用三百里疆土作为清雅的聘礼,难道还不够你许她一个后位?”
  半开的门到底是停住了,靖儿不禁回头看着他,完颜宇继续道:“尤其是见到西凉的皇上之后,我越发觉得清雅嫁给你会很幸福的。”
  “一个能对自己的父皇那般尽心尽力的人,又怎么会对自己儿子的娘不好呢?”
  “你还没见过清雅,你若是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我们清雅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更是温婉如玉,东越第一美人可不是徒有虚名的。”
  ……
  完颜宇越说越起劲了,完全没意识到靖儿的脸色已经铁青无比。
  “你真的觉得我能让你妹妹幸福?”
  完颜宇一愣,明显不想回答她的话,依旧自顾自说着:“话说那位孟小姐我倒是喜欢的紧,我已经找人去孟府提亲了。”
  靖儿一阵吃惊:“你说什么?”
  “嗯,我说我找人去孟府提亲了,你没听清楚?”完颜宇得意地看着她,“并且,孟将军还同意了。”
  靖儿也不知他此刻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只愤愤地开口:“你以为如此我就会心甘情愿地娶清雅公主?”
  完颜宇却像是放了心,退后几步,从容地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道:“你会的。”
  “休想!”话已经挑明了说,靖儿也不想遮遮掩掩了,相信完颜宇也知道她为何不愿娶东越公主。
  完颜宇凝视着她,轻描淡写地开口:“如果我说用天山雪莲和你换呢?”
  “你骗我!”方才就说其实他根本就没天山雪莲,靖儿以为他的记性应该没那么差吧?
  完颜宇依旧从容地看着她,浅浅地笑:“有时候,我也会偶尔说说真话。比如,这次。”
  靖儿的脸色大变,却是沉声道:“我不信!”
  完颜宇起了身,行至门口,在她的耳畔低语着:“你会信的,因为你不甘心两年前你没有拿到天山雪莲。”

第三十一章 约他相见
  皇宫上头的风有些大,阳光并不十分刺眼,白云随风轻轻地飘扬着。
  孙全看着完颜宇从偏殿出来,他本能地望向他的身后,却是不见靖儿的身影。徐一晟跟上完颜宇的步子,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偏殿,不过碍于完颜宇没有说什么,他此刻也不好问。直到两个人行得远了,他才忍不住开口:“皇上,他怎么说?”徐一晟也不知为何,皇上的脸色奇怪的很,他着实猜不出西凉皇帝到底应是没应。
  完颜宇嗤笑一声,低语道:“还能怎么说,他会应下的。”在靖儿的眼里,自己的父皇是很重要的,她与他不一样,在她的心里,至今还有着很柔软的东西吧。
  想到此,完颜宇的脚步略微慢了些。徐一晟轻声道:“其实皇上不必对他客气的。”说到底,这次的事情西凉总归是落了下风,西凉的人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完颜宇的眉头微皱,此次来西凉,那后位他是势在必得的。西凉的皇帝若是不同意,由此再次引发战争,薄奚靖也会失掉民心。只是——
  呵。
  完颜宇忍不住一笑,他是没想到西凉的皇帝居然会是他找寻了很久的那个人。
  那个曾经叫他羡慕不已的人。
  否则,和亲的事他还能做在更绝一些。
  那天山雪莲原本就是要给她的,只是西凉皇帝的身份也叫完颜宇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最后才变成了要挟她答应和亲的筹码。
  而现在,他似乎已经彻底将她惹怒了。
  嗯,回想着她生气的样子,完颜宇仿佛有些得意。两年前,他们都还是逍遥自在的皇子,她还处处欺负他,让他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抬手不自觉地抚上手臂,那晚上他兴致勃勃地发现了她要将他甩掉的计谋,却是不想还被她狠狠地扎了一镖。如今再回想起来,一切都仿佛变得那么遥远。完颜宇的眼眸微抬,天空湛蓝无比,眼前的景色似乎变得怡人起来。
  “皇上在想什么?”徐一晟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着。
  思绪转回,完颜宇浅笑着道:“朕只是想起两年前还曾允诺他,要送一大堆的美人。一晟,你说朕算食言么?”
  徐一晟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如果西凉皇帝说喜欢那孟小姐,皇上却千方百计要抢走孟小姐。徐一晟一本正经地开口:“公主乃是我东越第一美人,足以以一抵百。”顿了下,他又问,“孟小姐的事,皇上是认真的么?”
  缓缓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完颜宇闲适一笑,道:“朕像是开玩笑的么?那可是朕答应了清雅的。”
  徐一晟略一怔,见面前之人已经大步往前而去,他此刻也不再多言,只能跟上他的步子。
  ……
  苏赢在行宫面前站了很久才决定进去,身后宫女谨慎地捧着从显国带来的特产。
  宫人入内通传了,不一会儿,有个绿衣宫女出来,恭敬地开口:“苏大人,我们公主说男女有别,您有什么话就在此说,让奴婢代为通传即可。”
  闻言,苏赢倒是松了口气,原本这趟差事他也是犹豫着公主的闺房他该不该进去,既然清雅公主都如此说了,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忙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世子从显国带了一些特产了,命我特意给公主捎些来尝尝。”他回头朝身后的宫女看了一眼,宫女会意,忙捧着东西上前交给东越的人。
  绿衣宫女忙道了谢,见苏赢就要离去,她却又叫住他,迟疑着,才开口道:“苏大人请留步,我家公主有几句话想要您帮忙带给凉皇陛下。”
  “哦?”苏赢奇怪地看着面前的绿衣宫女,方才他分明是说替世子捎的东西来,清雅公主却是有话对皇上说?
  绿衣宫女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苏赢,笑道:“公主要说的都在里面了,烦劳苏大人转交给凉皇陛下。”
  苏赢接过信件,点头道:“告诉公主,我一定帮她送到。”
  苏赢已经出了院子,院子的另一头完颜宇和徐一晟定定地站着。
  “皇上……”
  徐一晟才欲开口,就见完颜宇已经大步朝清雅公主的寝室走去。绿衣宫女似是吃了一惊,忙朝他行了礼。
  房门被人一把推开,透过幔帐隐约地瞧见女子曼妙的身姿,她悦耳的声音也随之传出来:“东西传了么?”
  预期中宫女的声音并未传来,身后的珠帘一阵剧烈地晃动,清雅公主回眸之际,撞上了完颜宇深邃的双瞳。她略一怔,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女红,轻笑道:“想见皇兄一面可朕不容易,清雅过去你也不见,请你你也不来,今儿倒是奇了。”她说得轻巧,从容地起了身,道,“来人,上茶。”
  “不必了。”完颜宇的眉头微蹙,直直地问,“传了什么东西给他?”
  清雅公主含笑看着他,低语着:“就是皇兄期待的。”
  “什么东西?”他又沉沉地问了一句。
  “皇兄曾说要清雅用美貌博得西凉皇帝的喜欢,可他甚至都不曾要见清雅。清雅没有办法,只能先发制人。”她的明眸闪着光,上前拉开了椅子,瞧着他笑,“皇兄不坐么?”
  完颜宇重重地落了座,面前的女子也跟着坐下,听完颜宇冷笑道:“朕从没觉得你如此听话过。”
  清雅公主的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话语也轻软无比:“听不听话也照样答应皇兄来了西凉。”她略笑了笑,却忽而转了口,“时间过得真快,不是么?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皇兄还时常给清雅捉萤火虫,偷了六皇姐的灯笼来送给我,还会找了宫里最好的画师给清雅画像……”
  “清雅,闭嘴!”冷冷地喝断了她的话,完颜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
  清雅公主勉强笑着,侧了脸道:“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皇兄,如果当初我没有……”
  “朕让你闭嘴,听到没有!”重重的一拳落在桌面上,他猛地站了起来。
  外头之人听到了响动,忙推开了房门冲进来。却听得里头男子怒喝着:“全给朕滚出去!”
  宫人们都惨白着脸退出去,清雅公主神色黯淡地坐在椅子上,完颜宇回眸凝视着她,沉声道:“你以为朕还会再心软么?清雅,朕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
  清雅公主点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皇兄为何要我和西凉联姻。你只是要和西凉联姻,是么?”
  她的话说得完颜宇心头一震,他脱口问:“这话什么意思?”
  清雅公主的眸子沉着光:“既然西凉皇帝不想联姻,我们何不换个人呢?比如,那位显国的世子。”
  “你说什么?”
  “皇兄觉得不好么?显国的世子丢了三百里疆土,凉皇不会放过他,他倒不如自己坐了那位子岂不好?所以我想帮世子除掉凉皇,最后皆大欢喜。”
  完颜宇的脸色大变,清雅公主又道:“正巧今儿世子送了些显国的东西来,也更加容易让我栽赃嫁祸,到时候世子就如箭在弦,不得不和我们合作了。”
  完颜宇一把扼住了她的皓腕,一字一句问:“你到底传了什么给他?”
  清雅公主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她却依然是笑着道:“这难道不是皇兄希望的么?清雅可记得来的时候,皇兄可是对西凉的半壁江山势在必得的,凉皇不愿和亲,皇兄难道会就此算了么?”
  他的确不会就此算了,若不是因为西凉皇帝是身份,他会有更加强硬的手段去逼薄奚靖。可是现在,他并不想逼得她太紧,一点都不想。
  扼着她手腕的力道加大,他的声音沉得可怕:“你最好别逼朕!”
  清雅公主痛得脸色都变了,她却没有叫,直直地盯着完颜宇看了很久,低低地问:“为何?”
  突然一句“为何”,叫完颜宇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又问:“皇兄为何犹豫了?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那位孟小姐?可倘若真是那样,你不该更加记恨凉皇么?若没有了他,孟小姐就真的完完全全是你的了。”
  让孟宁完完整整变成他的人,他似乎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他只是……
  两年前与他相识的那个人,会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和她在一起,让他觉得很舒服,会觉得温暖。宫里兄弟姐妹虽多,可终究是人心隔肚皮,谁都信不了信。他羡慕她的父皇只她一个孩子,更享受和她在一起时那种没有算计的生活。
  那些他的回忆,他此生觉得最美好的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亲手去毁了它。
  之前公主的房间里传出皇上的怒喝声,后来却是安静了下去。外头的宫人们个个守在外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地暗沉了下去,夕阳的余光在墙壁上缓缓消失,最后剩下一片昏暗。然后院子里,又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
  屋子里的气氛依旧紧张着,清雅公主的手腕已经渐渐地显出了青紫色,她仿佛是不知道痛。斜睨了半开的窗户,她终是松了口:“今晚我约了凉皇出来,其实是想叫人伏击他,然后嫁祸给世子。到时候证据确凿,世子只能和我们合作,然后娶我。这一切都是皇兄之前希望见到的,只要西凉和东越联姻,你何必在乎西凉的皇上是谁?”
  完颜宇的眼眸猛地撑大,他随即嗤笑道:“他不会去的!”薄奚靖那么厌恶清雅公主,甚至还千方百计要薄奚漓来讨好公主,她又怎么会连夜赴约?
  想到此,悬起的心似乎也放下了。
  清雅公主却清浅笑着:“可我告诉他说我手中有天山雪莲,只要他出来,我就给他。”明显瞧见完颜宇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依旧笑道,“我不小心听皇兄和徐大人谈话的时候提及过,清雅该是没有听错吧?”
  完颜宇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脚底板升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约了他在哪里!”
  清雅公主从容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似是遗憾地道:“现在怕是早就来不及了。”
  “在哪里!”完颜宇又重重地问了一句。
  ……
  徐一晟等人还在外头等着,突然看见面前的房内被踢开,完颜宇从里头冲了出来。
  “皇上……”徐一晟追着上前,他跑得飞快,徐一晟追至门口的时候见他已经跃上马背疾驰而去。徐一晟大叫了一声“皇上”,奈何外头只有一匹马,他只能急着要侍卫去备马。
  完颜宇狠狠地抽打着马鞭,脑力里想的全是方才清雅与他说的那些话。他咬着牙,这确实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如今却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驾——”
  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出现在薄奚靖的面前,想知道她到底好不好。
  如今天色已晚,城门早已经关闭,完颜宇疾驰过去,一亮手中的金牌,守城的将士一阵吃惊。他自然认得出那是东越的令牌,虽不知道此人是东越皇帝的什么人,他们也只能放行。皇上也没有下命令说要限制东越人的行踪。
  马儿是良驹,很快就奔出了郢京十多里路。
  清雅说她约了西凉皇帝在城外的十里亭见面,完颜宇睁大了眼睛,果然远远地瞧见前面的亭子里站着一个身影。近了,又瞧见了栓在一侧的马匹,完颜宇跳下马背,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的服饰,他的心一阵松懈,疾步上前道:“你要天山雪莲我不是说给你?你还真信清雅手中会有天山雪莲?”
  他大步上前,伸手按住了那人的肩膀。面前之人猛地转了身,完颜宇一愣,他没想到站在亭中的人并不是靖儿,而是一个蒙面人!
  脚下的步子有些不听使唤,完颜宇打在那人肩上的手才松,腹部一阵刺痛,他低头之时瞧见那柄匕首已经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电光闪石之间,完颜宇仿佛是联系起了所有的一切,他的嘴角一扬。
  原来如此!

第三十二章 他摸了她
  完颜宇伸手握住了那人强劲的手腕,咬牙问:“她许了你多少好处?”
  蒙面人的目光肃杀,声音也是沉沉的:“是皇上允诺不了的!”手上欲再用力将匕首插得更深,忽而听得夜幕之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亭中二人都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虽是隔得有些远,可是完颜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靖儿来。他蓦地一愣,想不到这个时候她会来!
  方才得知亭中之人并不是她,只是穿着与她一样的衣服时,完颜宇就知道自己是落入了清雅公主的圈套。她要杀的人根本不是西凉的皇帝,而是他!
  是以靖儿此刻又出现在这里,叫完颜宇越发地惊讶了。
  靖儿骑马直冲上去,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像是笼罩着很不好的感觉。
  蒙面人也是吃惊不小,此刻郢京城门已经关闭,这里又离开京城有一段距离,现下怎么会有人过来?看样子还是认识完颜宇的?
  蒙面人的眉头一紧,面前的马匹已经接近,马背上之人已经一跃而下,出手就朝自己袭来。蒙面人惊慌地往后退了半步,亭子一侧是一个略陡的下坡,他当下没有多想,一掌就将完颜宇推了下去。
  靖儿的心头一沉,往前一个纵跃,勉强拉住了完颜宇的衣袖。只听得“撕拉”一声,靖儿不觉咬了牙,她一手拉住了亭子的围栏,二人的身体都已经悬空了。
  靖儿本能地低头去看底下之人,却闻得他一句“小心”,抬眸之际,瞧见头顶明晃晃的刀正朝之际劈下来。靖儿愕然之际,握着围栏的手已经松了,她惊呼一声,与完颜宇两个人一同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蒙面人略往前一步欲跳下去查探,却听得身后再次传来了马蹄声。他惊讶地回头看了眼,心下略微迟疑着,终是转了身,顺道跃上了马背扬长而去。
  后面为首的孙全眼睛很尖,瞧见前面之人匆匆离去,他惊得大呼:“主上,主上您慢点儿!”前面已经跟丢过一次了,这回再跟丢,那他就该死了!
  “快快!”孙全还招呼着后面的侍卫匆忙追上去,他是一头的冷汗,皇上突然出了宫,也不说出来作何。他只顾在后头追着,可还是跟丢了一段路!
  ……
  坡下黑得很,靖儿也不知道究竟滚了多久,只听得身侧之人闷闷地哼了声,两个人才算停了下来。靖儿本能地撑起身子问:“撞到了哪里?”她伸手一摸,竟是温热的一片!
  “完颜宇!”靖儿愕然地出声,方才她只顾着看那蒙面人,也没有去看他如何,竟是伤得这般重么?
  黑暗中,并不曾听得完颜宇回话。靖儿心里紧张起来,这里太黑了,她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她一咬牙,只能伸手下按住了他的伤处,掌心是湿漉漉的一片,令靖儿不觉又想起两年前他受伤的那一次。不过那次和这次终归是不同的,那次是她动的手,她至少还是有些分寸的。
  也许是靖儿的动作有些重,完颜宇的缓缓恢复了些许知觉。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可他却一下子安心了下来。咧嘴笑了笑,嘘声道:“你果真派了人监视我。”
  否则怎会他一出城她就来了?
  不过此刻完颜宇的心里却并没有生气,千钧一发之际,看见她的感觉,真好。
  靖儿未曾想到他突然醒了,却是如此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她的心里有些生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关心这个?也不顾他痛不痛,用力按住他的伤口,厉声道:“这么晚了你出来作何!”
  从完颜宇冲出行宫的那一刻,她的眼线就将此消息禀报给她了。那时靖儿也已经出了宫,为了天山雪莲的事,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下身段亲自再去一趟行宫。没想到得到了他出城的消息,靖儿当下没有多想就直接出了城。
  还好她的马儿脚程快,否则此刻完颜宇怕是早成了那蒙面人的刀下亡魂了!
  靖儿的问话带着怒,完颜宇却并不惧怕,他依旧自顾自笑了笑,然后开口:“你跟着我跳下来作何?不该记恨我非得盯着西凉的后位么?我死了,你岂不高兴?”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说着这种话!靖儿的心头压着怒,沉声道:“闭嘴!你死了我找谁要天山雪莲去!”
  夜幕中,似乎听得男子的一声叹息,他的话语极轻,听着像是惋惜:“原来是为了天山雪莲……”
  不知为何,听得他如此说,靖儿的心底一阵不舒服。她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到底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可是听他失望的语气,她也跟着不悦起来。
  用力压着他的伤处,她赌气似的开口道:“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
  当年在天山,若不是他推开了她,也许她今日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他听了,却是笑起来,像是捡了极大的便宜:“这不一样,我死了,我父皇还有很多孩子。可是你若死了,西凉可就后继无人了。”
  他的话说得靖儿心头一震,有时候她宁愿他不要说话,宁愿他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可是于完颜宇而言,仿佛没有哪个时候能让他真正安静得了的。除非……
  靖儿猛地一蹙眉,是她想得太多了。
  她不说话,完颜宇却还要说:“哦,也许也不是后继无人。你说,你有没有临幸过哪个宫女?”
  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靖儿有些愤恨地伸手将他拉起来,他痛哼着:“都快死了,就不能对我轻点?”
  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哪里就是快死的人了?靖儿心下虽如此想着,可手上的力气到底小了些,吃力地架了他起来,可真沉得紧!
  原路爬上去是想都别想了,靖儿朝四下看了看,全是树木,光线也不好,根本就不知道哪里可以走出去。不过留在原地也不是个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完颜宇大半个身子都几乎挂在靖儿的身上,单是瞧着也没觉得什么,此刻却是觉得她瘦小起来。他的额角抵在靖儿的头上,她的身上好香,清清淡淡的,让人很舒服。
  那感觉就像……像是搂着一个女子!
  完颜宇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略侧了脸,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靖儿的脸。而他却蓦然扯了扯嘴角,打在她肩膀的手略张开了手指,有些吃力地将修长的手指移了移,轻轻触及靖儿的胸口。
  细微的接触叫靖儿的头皮一麻,她的整个人都一阵紧绷,当下狠狠地将完颜宇推了开去,骂道:“完颜宇,你做什么!被刺了一刀连脑袋都傻了?要摸女人滚回你的东越后宫去!”
  重重地摔在地上,完颜宇差点就痛昏了过去。
  面前之人愤怒的神色他看不清楚,可是却清晰地感觉到了靖儿的怒意。他似乎又一次彻底惹怒了她了……
  呵。
  他自嘲地笑,真是奇怪,他方才就像是中了邪,竟会生出这种变态的念头来。面前之人是西凉的皇帝,皇帝怎会是女子?
  况且刚才他也亲自验证过了。
  靖儿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黑暗中,她也是不自觉地抬手捂着胸口。随着年龄的增大,她的身体发出现了与男子不一样的地方,孙公公是很细心之人,早早地命湘寻和怜羽给她准备着裹胸,厚厚地绑上几层,也就觉不出女子柔软的胸部了。靖儿只是没想到竟还真的有人会碰她的胸口!
  要不是念在完颜宇有伤在身,她刚才必定会狠狠地打他一顿!
  她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不想再俯身去扶他。
  完颜宇的心头竟是有些乱,他撑着身子起来,按着伤口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好让剧痛使得自己能够清醒一些。靖儿说的对,他真是被刺了一刀连着脑子都不清楚了么?
  抬眸望着面前模糊的身影,他原本是想道歉的,可是面对着她,那些话却又突然说不出来了。完颜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想笑话自己。
  若非光线黑暗,他早该发现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几乎半个身躯。头开始有些晕,撑不住,整个人完全倒在了地上。
  靖儿只听得“砰”的一声,她吃惊地叫他:“完颜宇?喂,完颜宇?”
  叫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应,靖儿忙半跪下去,伸手碰了碰他的身子:“喂,快起来!”她不想去扶他,谁知道这回是不是又是他的把戏?
  完颜宇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可靖儿的话他却依然听得清楚。看来她以为他在装,是以才不愿伸手扶他一把。天知道他不会再生出那种污秽的念头了,连他自己也觉得方才自己很变态,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还是东越的皇帝?!
  唇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完颜宇艰难地动了双唇:“臭小子……”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叫她“臭小子”。
  臭小子,他已经两年没叫过她了,尤其还是得知了她是西凉皇帝之后,再是不适合再叫。
  可是现在,也不知怎的,他竟是又唤了她“臭小子”。

第三十三章 血腥夺嫡
  一声“臭小子”把靖儿也叫得愣住了。
  她呆呆地站了片刻,才蓦地又回过神来。她像是又记起两年前,他在她面前可怜兮兮地叫:臭小子,别把我丢在这里。我没钱,我什么都没带。
  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动了下,如今的他们又像极了那个时候。她也是因为心急赶得快,让后面的人都跟丢了。然后,又只剩下她与他两个人。
  面前男子的不堪仿佛也消散了些,靖儿伸手将他扶起来,轻叹着:“会得罪人,就不会练点防身的功夫?”
  完颜宇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我还以为是你要杀我。”他分明知道不是,可就是要故意这般说。
  靖儿的脸色一变,她是很讨厌他,很抗拒他非得将东越的公主嫁给她。可是她还不至于会对他痛下杀手吧?难道在他的眼里,她就是这么阴险的人?
  完颜宇因为失血过多,黑暗中,他的气息已经渐渐地弱了下去。靖儿忍着没有与他计较,小心地将他扶着站了起来,低声道:“坚持一下,我们得回城。”
  他低低地应着:“臭小子,我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靖儿不禁莞尔:“放心,我也看不清。”
  这么黑的天谁看得清东西?
  他轻声笑着,将头枕在靖儿的肩上,继而又皱眉:“怎的两年了你都没怎么长大?”在女子中靖儿已算高挑的了,可是在完颜宇面前到底是娇小了些。
  完颜宇的话说得靖儿的脸颊一红,什么叫没怎么长大?她又不是大男人!
  “闭嘴!”靖儿轻轻地喝斥他。
  也不知为何,此刻与完颜宇单独在一起叫靖儿觉得心里怪怪的,两年前他们在一起的似乎也不曾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啊。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
  缓步走了一段路,靖儿已经明显感到自己腰际也染上了一片温热,她身侧之人的步子越发地不稳了。靖儿的心头笼起一层不好的感觉,她沉着声道:“再坚持一会!”等他们走出这里,她就能去找她的马。
  完颜宇含糊地应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坚持那么久,其实他早该倒下了。分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一点都不想走了,就想在这里躺下不动了。
  可是听着靖儿在他耳畔说着话,他竟是分毫都不想让她失望。
  底下暗得很,二人依偎着,也不知是如何走出来的。衣袍被撕破了好几处,显得很是狼狈。靖儿让他靠着树干坐下,她转身往十里亭跑去。
  身后完颜宇那声虚弱的“臭小子”一晃就湮没在暮色之中,他吃力地朝那朦胧的背影看了一眼,原本想说的“小心”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随即又想笑,她的功夫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
  上面的光线明显要好很多,靖儿远远地就瞧见有匹马低着头在路旁吃草。她心下一阵喜悦,冲上去却发现并不是她的那匹良驹,不过此刻也没什么好挑剔的,骑上就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完颜宇拉上马,他软着身子抱住她的腰,却要有精力在后边笑:“臭小子的腰还是这般纤细,跟个姑娘一样。”
  这句话纯粹是为了报复那时候她唤他“颜姑娘”,可听在靖儿的耳里却是另一番风味。她咬牙切齿地叫:“再胡说我会把你踢下去!”
  他果真就听话地不再说话了。
  马儿跑得不快,靖儿怕把身后之人震下去。他不说话,又让她心里担忧起来,隔一段时间便忍不住去叫他。
  完颜宇倒是也不耐烦了,勉强开口道:“要我闭嘴,你要叫我作何?怕我死了么?”
  他与她不都该是希望对方出点事才好么?可是为何,听闻清雅要害她,他会匆匆地赶来?为何他受了伤,她也还要费尽心思地来救他?
  靖儿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道:“怕你死在西凉,给我徒惹麻烦!”
  他哧的一声,将脸靠在她的后背上。
  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个念头,若是真的就这般死了,他倒是也不惧。
  这样想着,唇角不禁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马儿奔至城楼下,靖儿大声喝着要侍卫开门。守城的侍卫朝底下看了看,皱着眉道:“要进城,等明儿一早再来!”
  “混账!见了朕还敢说这种话!”靖儿的神色一怒,朝着城楼上的侍卫大喝着。
  那侍卫也不惧她,还嘲讽地笑:“你是皇帝,老子都是太上皇了!快滚!”
  “你……”
  靖儿欲再开口,听得完颜宇轻声道:“也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一点像是皇帝?”他依旧闭着眼睛,不必他瞧,一路上就听得衣袍被撕裂的“嚓嚓”声。亭子下面漆黑一片,摸不着路,也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出来的。
  靖儿一阵尴尬,出来的时候她是与孙权他们一道的,孙权的手中倒是拿着令牌。想到此,靖儿忙回头问:“你的令牌呢?”他是自己出来的,那身上必然会带着令牌。
  她也不等他回话,回身就将手伸入他的怀中。他倒是还笑得出来,拧着眉开口:“我不过稍稍摸了你一下,这么快就想摸回去。”
  靖儿却是惊愕地抬眸:“你的令牌呢?”
  一句话,问得完颜宇也怔住了,他抬手一摸,亦是惊讶:“掉了?”
  既是掉了,一定是刚才滚下去的时候丢的。靖儿再是说不出话来,勒转了马头就要回去。却是刚掉转了方向,身后之人一时间没抱住她的身子,直接就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靖儿大吃一惊,慌忙掉下马背去查探。
  他的气息微弱,城楼上昏暗的灯光照下来,衬得他的唇色越发地苍白不堪。
  “完颜宇!”
  靖儿晃着他的身体,听他虚弱地开口:“算了。”
  “什么?”
  他的手指圈住了她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臭小子,别走。”倘若今夜就是他的大限,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走。
  靖儿的心头狠狠地一震,脱口叫他:“完颜宇!完颜宇……喂——”
  该死的,竟是昏了过去!
  目光本能地往下,此刻她才能清晰地瞧见,他的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被鲜血染透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一路上的清醒。
  城里进不出,现下也不知道孙全等人去了哪里。
  若是在这里等,怕是完颜宇也坚持不了太久了。他的伤口太深,她必须找个地方,先给他止血。
  如今进退不得,只能勉强在城外找一个农户。
  完颜宇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任凭她如何地翻弄,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
  在城外附近找了农户,那农妇一眼瞧见满身是血的完颜宇不禁就吓住了,只可惜他们当家的男人今夜不在,否则她一定马上就叫他出来了。靖儿一把扯下腰际的玉佩递给她,低声道:“我们不是坏人,只是遇上了土匪才这把狼狈,只要你借个休息的地方给我们。”
  农妇犹豫了很久,才怯怯地接过靖儿手中的玉佩。上好的玉佩,哪怕再不识货之人,一眼瞧见它的通透也该知道它价值不菲。
  “有药吗?”靖儿抬眸问她。
  将完颜宇扶进了屋子,农妇取了一个瓶子给靖儿,她依旧不敢靠得太近,只道:“不是什么好药,别的也没了。”
  靖儿道了声“谢谢”,眼下也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又问农妇要了瓶酒,还拜托她打了盆水来。靖儿上前解开完颜宇身上污秽不堪的衣服。小心地用清水替他清洗了伤口,伤口极深,靖儿的眉头紧蹙,完颜宇究竟怎么回事,一点要躲的迹象都没有,就任由着对方将匕首插进去么?
  靖儿目光不自觉地往上,瞧着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叹息,他还真的以为他是不会死的么?
  天上雪崩的事完全是因为他的命大!
  心底想着,竟是有些愤怒。药果真就如那农妇说的,一点都不好,靖儿干脆将整瓶药全部都倒了上去。
  血倒是止住了,替他把了脉,脉象依旧虚弱不堪。
  没有干净的衣服,只能将就着再将他那身脏衣服重新穿上。俯身过去的时候,不经意见瞧见了他肩膀上的疤痕。靖儿略微一怔,指腹缓缓拂过那道疤痕,两年过去,它已经很淡很淡,却依旧清晰。
  许是感觉到了靖儿冰凉的指尖,完颜宇的眉心微拧。靖儿忙低唤着他:“完颜宇……”
  他果真是听见了,手指微微动了下,声音从干涸的喉间传出:“我好渴。”
  失了那么多血,自然会觉得渴。
  靖儿忙出去要了水来,喂给他喝,他喝上一口,竟是笑:“臭小子,你说谁有我这样倒霉的。临死了,没有软床,没有温柔乡。”
  靖儿有些愤恨地将碗搁下,低声道:“不过是皮外伤,死不了!”
  他还是笑:“就怕你救了我,日后来后悔。”双眼费力睁开,面前之人的容颜渐渐地清晰起来,他继续道,“我若不死,还要你和东越联姻……”
  “你……”靖儿愕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惦记着联姻的事!
  他吃力地撑着身子,低喘着气笑:“娶了清雅,你愿意把她打入冷宫也好,那三百里疆土……我依旧还给你。”
  靖儿震惊地看着他:“为何?”他不是看中西凉的后位么?怎的连把和亲公主打入冷宫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却不愿再多说,瞧着像是极累了。靖儿想劝着他休息了,可话至唇边,不知怎的就成了:“不是很在乎清雅公主么?”否则为何东越内乱之时,唯清雅公主毫发无伤?
  他的眼眸微抬,睨视着靖儿开口:“留着她不过是因为她的美貌,想你能够喜欢她。”他又自嘲一笑,转了口问,“孟宁有什么好,长得也没有清雅漂亮,你怎的就喜欢她?”
  他后面的话靖儿没有去计较,她摇着头:“你不是这样的人。”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他都能牺牲自己来救她。更何况那一个是他的妹妹,他如何会仅仅因为清雅公主的美貌才会留下她的命?
  完颜宇怔了怔,随即低低一笑。瞧着靖儿的眼睛里沉了光,他一字一句问她:“知道我是如何坐上东越的皇位的么?”
  靖儿被他看得心底一惊,床榻上之人猛地撑起了身子,冰凉的手握住了她同样冰凉腕口,他的话就像是直接从冰窖里捡出来一般:“我杀了所有会阻碍我的人才坐上的帝位。”
  被握住的手摸到一颤,靖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完颜宇。这样的完颜宇于她而言仿佛变得陌生起来,再不是那个耍着无赖叫着她“臭小子”的完颜宇了。父皇只她一个孩子,是以那种血腥夺嫡之事是她这辈子都无需经历的。历朝历代这种事她也听得多了,可都不比此刻听得完颜宇当面告诉她来得震惊。
  虽不曾经历过,然而此时此刻,靖儿像是嗅到了那种弥漫在空气里浓郁无比的血腥味。闻着,直让人想作呕。
  “为何?”她没有逃,痴痴地问。
  完颜宇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地垂下眼睑,低语着:“臭小子,你真天真。”
  他说她天真,那话语里分明夹杂着一丝嫉妒。
  曾几何时,他也希望能与她一般的天真,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暗战。可是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一句“天真”堵得靖儿再是说不出话来。他复又闭了眼睛,整个人无力地躺下去,落在枕上,淡淡地开口:“我欠你一命,所以我允诺你,有生之年绝不再犯西凉分毫。”
  得东越皇帝的允诺,那便是意味着两国没有战争。靖儿听了该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她竟脱口道:“你不欠我。”若是算起来,是两年前她欠了他一命,这一次,她不过是还给了他。
  完颜宇的唇角微扬,却依旧是重复着:“我欠你一命。”
  他固执地说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硬是要给自己一个不犯西凉的理由。只因那些他在东越皇宫感受不到的信任,却是在面前之人的身上找到了。
  “完颜宇……”
  “孟宁……我也还给你。”
  他当是白来一趟西凉,她的东西他不想去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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