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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暮兰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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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4:44
171 名妓成王谢堂前燕,喂锦鲤雪姨娘沉思


    承平三十五年,十月初九,燕京永定侯府,后花园石林。

    虽说已经入了冬,石林旁边的锦鲤池还是在午后迎来了一位常客——三房雪姨娘,她坐在八角亭下的长椅上,将手里的菱粉糕掰碎了,一点点的喂这一池锦鲤。

    哗啦啦一群红的、白的,还有墨色的锦鲤争相吃着菱粉糕,吞食殆尽之后,这群锦鲤还久久不愿离去,在原地打转似的游动。

    这个姿态,就好像——就好像妾侍姨娘们向男人们邀宠似的,得了一点甜头,就恋恋不舍了,期待男人再多给一点雨露,殊不知这些雨露就和这菱粉糕一样,都是正头娘子吃剩下的,这些锦鲤们似乎永远都喂不饱——或者喂的太饱,干脆撑死了!

    噗!想到这里,雪姨娘笑出声来,刹那间的芳容,犹如春雪融化般清丽脱俗。

    三房丁姨娘披着大红猩猩毡走来,她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嫉妒的滴血!暗想这个雪姨娘简直是个妖精!都快八年了,居然一点都不显老,始终都是这幅狐狸精模样!

    雪姨娘早就看着金鱼池面上丁姨娘的倒影,果然忍不住来了么?按照雪姨娘的习惯,她每次只喂给锦鲤三块菱粉糕,然后静坐看着这些欲/求不满锦鲤原地打转游动,然后慢慢死心,渐渐散开——只有在这个时刻,雪姨娘心里就会有一种主宰般的感觉。

    这个感觉真是——爽快而又可悲,但她日复一日的在锦鲤池边喂这些水里的小玩意儿,一喂就是八年。

    雪姨娘不想看见丁姨娘面目扭曲的样子,所以她干脆拿起第四块菱粉糕,头也不抬的用染了凤仙花的指甲掰碎了,慢慢投入锦鲤池。

    丁姨娘的贴身丫鬟子衿将一个大毛蒲团垫在长椅上,然后悄然退下。

    咳咳,丁姨娘干咳两声,示意自己有话要和雪姨娘单独聊聊。

    “手炉凉了,换上新炭拿过来。”雪姨娘继续喂着锦鲤,贴身丫鬟画扇悄然取了掐丝镶宝手炉离去。

    丁姨娘看着雪姨娘坐在垫着的虎皮褥子的长椅上,不由得嫉火又起,因为这张虎皮是许三爷亲手猎杀、剥了皮送给雪姨娘的,雪姨娘没事就喜欢把这张皮挂在身边显摆。

    “今天咱们府里怪冷静的。”丁姨娘开始寒暄道。

    雪姨娘轻飘飘说道:“可不,家里有头脸的主子都去什刹海颜府贺喜去了,今天是颜家七小姐的大喜日子呢。”

    丁姨娘艳羡道:“听说还是个庶女,守完孝期之后已经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没曾想泰宁侯居然聘她为正妻,这庶女命真好啊,虽说是填房,嫁过去就是泰宁侯夫人呢。”

    雪姨娘冷冷道:“姐姐这话可别被他人知晓了,说咱们三房不懂礼数,那位七小姐是上了族谱的嫡女,写在颜家五房原配夫人魏氏名下,那里是个庶的?”

    丁姨娘自己就是个庶出,看见同为庶女做了侯夫人,而自己却是个姨娘,便忿忿道:“骗谁呢,明明是个庶出,颜家为了给她撑场面,将来在婆家泰宁侯府抬得起头来,所以才写在了原配夫人名下,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颜家五房嫡长女是那位九小姐——马上就是咱们的夫人了。”

    恐怕这才是正题吧,雪姨娘看着池水争食的锦鲤,心中暗暗好笑,丁姨娘还是看不开啊!身为永定侯府夫人塞进来的贵妾,八年了,三爷根本就不碰她,就当养一个吃闲饭的,还派自己看着这位耳报神,等夫人进门,还不知怎么折腾她呢。

    ——不过,没事逗锦鲤似的逗一逗这位丁姨娘也是挺好玩的,雪姨娘秋波一转,终于肯正眼瞧她了,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说那位七小姐的生母宋姨娘和姐姐你一样,也是一位贵妾呢,生了一双儿女傍身,如今亲女儿成为侯夫人,家里主母又没了,嫡子又还小,那五房之中,怕是这位宋姨娘独大,威风八面,啧啧,还是真是令人羡慕。”

    丁姨娘目光一亮,雪姨娘的话说道她心坎上去了!如今颜府五房的宋姨娘已经成为燕京城这些做贵妾的楷模!

    ——可是,丁姨娘目光一暗,是个女人就能生孩子,可自己至今还是个处女身,怎么生?一条阳光大道明明就摆在前面,自己却只能望路兴叹。

    雪姨娘看着丁姨娘纠结的表情,心中乐开了花,十七八岁少女怀春看起来是别有风情的,可是你都二十四五的老处女了,还是那么爱幻想,三爷他何尝正眼瞧过你。

    只是,三爷得到赐婚之后,也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了,雪姨娘看着锦鲤池中佳人的倒影如痴如醉,当初蜀地最具盛名的清倌人雪魄姑娘、千金难买一笑的雪魄姑娘、倾国倾城的雪魄姑娘、能和四川颜解元词曲相合的雪魄姑娘,也有红颜未老恩先断的这一天呢。

    那时候雪魄只是刚刚出道的雅妓,还没多少名气,许三爷刚来成都,阔绰非凡,他问雪魄:“你想不想成为名妓?”

    雪魄一怔,很快就按照妓院妈妈调/教的那样,眼泪如珍珠般的落地,楚楚可怜说道:“爷,奴家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许三爷哈哈大笑,说道:“□要陪很多男人,而名妓只需要陪一个、或者几个男人,陪的男人越少,身价就越高。我最后问你一次,想不想成为名妓?”

    被残忍的撕去雅妓的外皮,雪魄狼狈不堪的说道:“想。”

    许三爷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很好,我会在半年之内将你捧成蜀地最红的清倌,我还可以保证你永享富贵,但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

    之后,就像话本故事里那样,一个金陵世家子弟,在成都游学时迷上了雅妓雪魄,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争风吃醋和官家富商子弟打架、为她逃出书院,学川剧变脸绝技,扮成低贱的优伶,只为博得她一笑……。

    雪魄果然在半年后迅速窜红,成为炙手可热的清倌人,有着“薛涛再生“的美名,雪魄出入各种官宦权贵云集的场合,甚至连蜀地藩王府都有雪魄的影子,她为许三叔收集各种情报。

    人们都说“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雪魄却知道,三爷的纨绔只是假象,这样的一个男人,背后肯定是在做大事。

    雪魄永远都不知道,她提供的情报扳倒了位高权重的四川布政使、成都那位藩王车驾坠入悬崖绝对不是意外,是因藩王里通北越和缅甸,意图谋反在西南自立,皇上下了密旨命许三叔暗杀之,造成坠崖假象……。

    许三爷果然没有食言,他回京之后,派人将雪魄秘密赎回,摇身一变成为永定侯府三房雪姨娘,许三爷说,只要你恪守本分,我保你一世富贵。

    蜀地三年默契的合作,雪魄以为自己会在三爷心里能有所不同——至少她觉得他和其他男人是不同的。

    可是到头来,自己也是被他豢养的一只锦鲤,哪怕再美,也只是一只锦鲤而已,他的目光不会为她停留半分。幸好,自己这只锦鲤还有其他用处:潜在永定侯府,辖制丁姨娘,监视永定侯夫人和侯府各房的动作。

    等夫人进门,自己就算完成了差事吧,安安心心做一个本分的姨娘,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如果那位夫人能够容人的话。

    如果夫人善嫉,执意赶自己出门,到了那个时候,三爷能否信守承诺,保自己富贵一生呢……?

    雪魄不敢肯定,因为三年前皇上封三爷为顺平伯后,赐了积水潭的宅子,三爷命人修整房子,修好之后却迟迟不接她和丁姨娘进园子,三爷说,在夫人嫁过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去,就连永定侯夫人提出去宁园逛逛,也被他一个冷眼瞪回去了,可见三爷对夫人是十分用心的……。

    正思忖着,丁姨娘说道:“前日我派子衿老子娘去积水潭宁园,想去打听打听府里是什么样子,你我姐妹两个将来住在那个院子里,妹妹你猜怎么着?那守门的连进都不让去瞧!子衿老子娘说她是我的人,守门的干脆说他只认伯爷和未来的伯夫人!”

    “子衿老子娘这么一说,我心里就难受的慌,妹妹和我在侯府都算是小主子,那些体面的管事妈妈都不敢给咱们脸色看,宁园是伯府,居然连个看门的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妹妹你说,等伯夫人过了门,咱们姐妹两个还能有什么活头?!”

    丁姨娘笨了八年,居然突然开窍想到挑拨煽动、借刀杀人这个法子了?雪姨娘心眼一动,恐怕又是侯夫人在背后给丁姨娘出主意,想拿自己给即将过门的伯夫人试刀呢。

    雪姨娘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有担忧之色,轻叹道:“咱们做姨娘的,身家性命都把握在正室夫人手里,不服又如何呢?”

    丁姨娘不服气道:“颜家那位宋姨娘也是做妾的,她能混到今天,我们也能!”

    雪姨娘笑道:“姐姐说的是,将来生了一男半女的,也算熬出头了。”

    丁姨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人说,宁园有些人瞧着眼熟,好像就是颜家的旧仆呢,真是太没规矩了,夫人都没过门呢,先把丫鬟和陪房送过去了。”

    这个人,恐怕又是永平侯夫人吧。雪姨娘寻思着要将此事禀报给三爷知晓,宁园肯定有侯夫人安插的钉子。

    雪姨娘面上做惊讶的样子,“果真?这话不能乱说的。”

    “千真万确!”丁姨娘笃定说道:“里头有个颜色极好的丫鬟,还有个黑似炭的丫鬟,我听人说,那两个就是以前近身伺候颜家九小姐的,这两个丫鬟在颜府被抄家时,先是被三爷的亲随买下来了,后来皇上赐给三爷积水潭的宁园,那两个丫鬟就去了宁园当差,如今都拿着一等大丫鬟的分例,谁都不敢得罪她们。”

    “哦?怕只是长的相似吧,哪有那么巧的。”雪姨娘面上装迷糊,心里却在想:生的极好的那个丫鬟,会不会……。

    丁姨娘说道:“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里只是巧合?妹妹,你说会不会咱们三爷早就和那位颜家九小姐暗通曲款?”

    雪姨娘吓了一大跳,环顾四周无人,低声道:“你作死啊,污蔑未来的伯夫人不说,还辱了咱们三爷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三爷和那位九小姐是皇上下旨赐婚的,谁要是从中作梗,就是抗旨不尊!”

    丁姨娘呐呐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什么都不怕呢,横竖咱们爷是宠你的,夫人进了门,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雪姨娘冷冷的看了一眼丁姨娘大红猩猩斗篷,“看在我们姐妹相处八年的情分上,妹妹提醒姐姐一句,您这斗篷可别再穿出来了,做姨娘的,那里配穿大红。”

    丁姨娘留恋的看着身上温暖的大红色,喃喃道:“这件大红猩猩毡,是八年前表姐永定侯夫人送给我的,那时表姐刚刚把我从老家接过来,原本——原本是要给三爷当正室的,却没想,三爷说,奔为妾……。”

    第三日,永定侯夫人发现自己安插在宁园的眼线没了,到了下午,两个眼线都被全须全尾的送回来——只是都没了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雪姨娘:其实,我也是卧底。

    丁姨娘:其实,我几乎就是正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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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5:05
172、大雪天姚知芳添妆,说往事姐妹情更深




    什刹海颜府,听涛阁。

    颜府五房七小姐已经风光大嫁,可喜庆的气氛并没有减退,因为接下来的十二月,就是正儿八经的颜府五房嫡长女九小姐的婚期了。

    下人们这个月的月钱都翻倍,每人做了两套新衣裳,都是新絮的棉衣,体面点的管事的袄面上还用上了绸缎。

    正日子是在十二月十二日,据说是请钦天监合了睡莲和许三叔的生辰八字之后算的婚期,绝对会大吉大利,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什么的。

    睡莲听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和三叔的年龄差距,整整十三岁啊,除非自己早衰、或者三叔学逍遥派掌门天姥童姥,练“八荒**唯我独尊功”,他们两个一起老去的几率等于零啊!

    三叔,您老先在夕阳红的路上慢慢走着,十三年后,我再慢慢追过来。

    十二月初一,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哗啦啦的,府里都是仆人们挥舞着大笤帚扫雪的声音,睡莲用罢了早饭,懒洋洋躺在临窗大炕上看着漫天飞雪。

    自从继母和祖母相继去世,睡莲就不用晨昏定省了,可多年早起的习惯已经养成,更何况,她今日还要等一个人。

    “在二门等候的人去了么?”睡莲问道。

    添衣坐在小杌子上绣荷包,忙站起来说道:“朱砂和石绿亲自带着人在二门候着呢,还有四个粗使婆子抬着小竹轿,今天外头雪大,估摸着姚大小姐那边的马车会走的慢些。”

    听说是朱砂石绿两个妥当的去接知芳,睡莲也就放下心来,静静的等待。今天是知芳来给自己添妆的日子,因知芳是和离回家的,身份尴尬,正日子那天肯定来不了,所以提前十来天单独瞧睡莲。

    巳正(上午十点)的时候,姚知芳围着一件银狐皮大氅,出风毛的帽檐几乎将整个脸都掩实了,坐在四个粗使婆子抬着的竹轿上,朱砂和石绿一左一右拥着轿子,石绿身形高挑,她手里举着一把青绸油伞给知芳挡雪,另一个粗使婆子手里还抱着一个孩童,那孩童用一床大红锦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白雪皑皑的琉璃世界。

    到了听涛阁,添饭迎过去收了石绿手的青绸油伞,石绿腾出手来,去抱粗使婆子手里的孩童,朱砂则扶了知芳走下竹轿。

    “知芳!”睡莲下了炕,亲亲热热的和知芳打了招呼,然后半蹲着和刚刚从大红锦被解脱出来的孩童说话:“哟!安姐儿今天怎么来瞧我了呀?”

    不满三岁的女童奶声奶气的说道:“因为——因为我想姨姨了。”

    “她那里是想你了,明明是惦记你这里的小点心呢。”知芳伸出纤指,轻轻往女童额头上一点,笑道:“大雪的天,本来没打算带她来的,可是她一早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母亲和二嫂怎么哄都不行,没办法,就带这张膏药一起来了。”

    “膏药”安姐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起来,说道:“我想点心,也想姨姨。”

    众人哄笑起来,睡莲怜爱的将安姐儿抱起,坐在炕上逗她说话儿,采菱早就端上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摆在炕几上。

    看见点心,安姐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怜兮兮的瞅着知芳,知芳点点头,说道:“只准挑五块点心慢慢吃,多了可不成。”

    安姐儿舔了舔嘴唇,强忍住馋意,继续对着知芳发起目光攻势,知芳心里早就化成水了,无奈说道:“八块,顶多能吃八块。”

    “嗯。”安姐儿重重点头,笑嘻嘻的拿起一块颜色最鲜亮的玫瑰莲蓉糕塞进嘴里,小口慢慢咬着,小淑女的派头。

    睡莲打量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安姐儿,她穿着一身大红织金妆花缎小袄、银鼠小皮裙,头发用红绦带扎成两个小包包头,留着整齐的刘海,浓密的眼睫毛长且翘,就像西洋画里的娃娃似的。

    石绿给睡莲递过帕子,睡莲拿着娟帕给安姐儿擦去嘴角的残渣,石绿看着安姐儿雪娃娃般的小脸,忍不住说道:“姐儿和大小姐长的好像呢。”

    知芳面不改色笑道:“可不,都说外甥像舅,侄女像姑,我这个大侄女和她爹妈都不像,就是像我这个大姑姑呢。”

    石绿暗想,侄女像姑,我们家九小姐都说像已经去世的大小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等安姐儿吃完一块玫瑰莲蓉糕,知芳叫人将她抱到隔间,几个小丫鬟陪着她玩。

    安姐儿被石绿抱着,挣扎着下了地,有模有样的对着知芳和睡莲行了礼,才挪着小胖腿跟着石绿去了隔壁暖阁里玩儿。

    书房只剩下睡莲和知芳对坐,睡莲斟了两杯红亮的红茶,兑上煮沸的牛乳,再放上一大勺枇杷蜂蜜调匀了,一杯捧给知芳,一杯自己捧在手里慢慢喝着。

    知芳感叹道:“自打认识你以来,你就一直爱喝这个,十几年了,从未变过。”

    睡莲也叹道:“是啊,十几年了,人和事都在变,唯有着口味保持下来了。”

    “如今你也要出嫁了,过个十来天,我还要叫你三表嫂呢。”知芳噗呲一笑,“我记得八年前你跟着我家的官船回京时,手里捧着个手炉砸伤了我三表叔的脖子,我三表叔吵着要你赔汤药银子,我二哥哥好容易劝了回去。呵呵,没想到最后银子一个没陪,反而把人给陪进去了。”

    想起尴尬的往事,睡莲小脸微微一红,谁能想到,丢了一个手炉下去,却上来了一个夫婿。

    两人说笑了一会,听到隔间安姐儿爽朗的笑声,知芳竖着耳朵听着,说道:“怕又是玩疯了,安姐儿不认生,在那里都能自得其乐。”

    “说起来,有不少人说安姐儿和你相似吧。”睡莲有些忧色,说道:“这孩子不仅相貌和你神似,连性格也是极像的。”

    知芳点点头,说道:“幸好我妹妹知菲和我长得像,侄女像姑也是极平常的。”

    安姐儿就是知芳亲生的女儿,借着二嫂的肚子生下了,如今是姚府孙子辈的嫡长女。姚家向来是男丁多,女孩少,昔日姚知芳就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后来是妹妹知菲,现在就是不到三岁的安姐儿了。

    当初知芳和离回家,已经有了二个多月的身孕,她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姚家也担心服用堕胎药伤了知芳的身体,最后将知芳送到去天津乡下悄悄生下孩子,对外称是养病,孩子满了月就被抱到燕京,借着二少奶奶的肚子生下这个女婴。

    “当时看到是个女孩,我抱着她哭了,幸亏是个女儿,家里才敢养在身边,若是个男孩——怕是会送到广州那边给人收养了,我们母子,从此就能再见面了。”

    想起往事,知芳感慨万千,叹道:“如今我也不打算改嫁啦,像我这种和离回家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肯定说不了什么好人家。家里也舍不得我嫁出去吃苦。”

    “等我看着安姐儿长大了,出嫁了,再送走了父母亲,我就去乡下庄子里头住着,闲来种点菜蔬,秋冬打打猎,等骑不动马了,我就煮茶念佛经,给家人祈福。”

    知芳才二十一岁,就已经可以预见到晚年生活,睡莲心里一痛,问道:“你——你可曾后悔?”

    知芳遥遥头,说道:“我不后悔,伪帝做乱时,若我不嫁入安顺伯府,我家人就不保了。我父亲、我两个哥哥都要冤死诏狱,我母亲和知菲她们甚至要成为官奴发卖。”

    “若真成了官奴,估摸着我祖母就要学侍郎那家一样,带着全家女眷上吊自杀,一家人死在一块,总比分离、被□致死的好。”

    “再说我表哥他——他虽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但是对我是极好的,嫁过去的那三个月,他为了姚家四处奔走,拿着他爹安顺伯的名帖,终于把我父亲和两个哥哥从诏狱里拖出来了,我的家人也得以保全。”

    “表哥反对舅舅投靠伪帝,可是他一介纨绔,从来不过问政事,也没有自己的人,人言微轻,舅舅根本不听他的,舅舅说,安顺伯府也是开国元勋,就是因为是蒙古人,所以即便是战功赫赫,远胜于那些公侯之家,但也只能屈居伯爵之位。”

    “安顺伯府为了大燕国的边关安定,数代都有薛家子弟死在沙场,马革裹尸还,立下战功无数,却始终不能加官进爵,百年了,还是个一等伯爵之位。舅舅说不服,想要放手一搏,谋个侯爵之位,结果——。”

    “两个薛性伯府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伪帝说动,投靠了叛党,最后也一起覆灭。我听说圣驾脱困平凉城时,蒙古人后裔朵颜三骑的人立下大功,也有封了伯爵的,你说这个世界奇怪不奇怪,每天都有人走向终点,也有人走向起/点。”

    “我嫁过去之后,整天为了家人担惊受怕的,月事早就乱了,怀了孩子都不知道,伯府覆灭的那天,我婆婆逼我吃砒霜,她说我生是薛家的人,死了也是薛家的鬼。”

    “我不肯吃,我说我想我母亲,想我妹子知菲,婆婆就要两个妈妈强行灌药——。”

    “啊——!”即便是知芳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睡莲也吓得大惊失色,她紧紧的握着知芳的双手,似乎觉得只要一放,知芳就会飞走。

    “是表哥——表哥打翻了药盏,跪着求舅母放我一条性命,额头都磕破了,我舅母这才放过我。表哥把我藏在假山下的密室里,备足了清水和食物,他说要我等着姚府的人来寻,三天后,我两个哥哥来寻我回去,再过三天,表哥被砍了头,我听到消息就晕倒了,然后就被诊出了喜脉……”

    “所以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知芳眼神里满是坚定,“幸好是个女孩儿,长的又像我,看着她慢慢长大,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多么美好的一个生命啊,我怎么也不可能扼杀她。”

    睡莲是第一次听知芳讲述那段过往,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知芳递给睡莲一支白玉凤簪作为添妆礼物,说道:“如今我被外人视为不祥之人,你大婚那天我肯定不能来观礼了。真是遗憾啊,我们在成都时四个手帕交,我送走了素儿,送走了如玉,可是我们两个明明是最好的交情,我成亲时你不在,你成亲时我却不能来了。”

    睡莲眼圈一红,知芳劝慰道:“不过没关系,我妹妹知菲会来的,她会把婚礼的场面讲给我听,就像我真的来过那样。”

    呜呜!

    睡莲下暴雨似的泪水湿满衣襟,知芳一边低声安慰,一边给睡莲擦泪,好容易将睡莲劝回转了。

    知芳说道:“……我三表叔是个外冷心热的,看起来是个糙汉,其实内心是个细心的,我母亲说,三叔那样的人,是个懂得疼老婆的,只是他家世太过复杂,你嫁过去要小心永定侯那边的算计。”

    “别看堂堂侯府,他们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来,我祖母是以前老侯爷的亲表妹,这些年冷眼瞧着侯府,很多事情心里明镜似的,你若是有不明白的,可以来姚府找我祖母说说话,看看能不能帮得了你……。”

    知芳她自己都这个田地了,还想着要尽力帮衬自己,大雪的天,睡莲心里温暖如春,都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知芳却一直是一盏长明灯,无论在什么时刻,顺境或者逆境,她都是亮堂堂的,任何丑恶的、龌龊的事务都无法伤害她的灵魂。

    又说了会子话,安姐儿跑跳的进来了,石绿抓都抓不住她,安姐儿爬到临床大炕上,手里拿着几个窗花剪纸显摆道:“大姑姑、姨姨,这是我自己剪的哦。”

    “这个给姨姨。”安姐儿塞给睡莲一坨红纸,睡莲小心翼翼展开了,却是一对歪歪扭扭的大红双喜字!

    “真好看,过几天姨姨就把这喜字贴在窗户上。”睡莲当宝贝似的收好了。

    安姐儿看见睡莲红肿的眼皮,小胖手一伸,将手里的糕饼塞到睡莲嘴边,哄娃娃似的安慰道:“姨姨不哭,来吃饼饼。”

    睡莲也不嫌弃这是安姐儿吃剩的,两口就咬了下去。

    就在这一天,睡莲收到了最珍贵的了礼物。

    日子过得很快,十二月十一日,宁佑、宁嗣、宁康,还有九老夫人沈氏带着八嫂宋氏去给给睡莲铺嫁妆,一百二十抬嫁妆浩浩荡荡从什刹海颜府抬到了积水潭宁园,再现了睡莲生母魏氏十里红妆的场面,轰动燕京。

    当然,这一百二十抬嫁妆里面有一半是许三叔暗暗塞给颜家的,都在嫁妆单子里,成为睡莲的私产。

    十二月十二日清早,添饭隔着床帐叫睡莲起床:“小姐,该起了。”

    正在倒洗脸水的朱砂感叹道:从今晚起,就要改口叫九小姐为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明天出嫁,我想我应该炖一锅肉了。

    三叔是个幸运儿,因为十八钗是兰舟第一次把女主的第一次给男猪脚的文。

    兰舟之前的所有文,女主的第一次要么给了男配,要么**给了其他人,其中有个文更变态,女主的第一次同时给了一男一女,那是在监狱被这对变态那啥了,虐得我至今不敢写那个文的下一部。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5:22
173 姑嫂俩秘谈春闺事,许三叔如愿娶睡莲



    一大早的,添饭就叫醒了睡莲,迷迷糊糊的,睡莲坐在浴桶里,张嬷嬷拿出一排各种颜色的小瓶,就像调一锅鲜汤似的,时不时倒出各种说不出名字来的什么露、什么水进浴桶。

    睡莲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猪,首先要淋上热水刮毛清洗。

    “张嬷嬷,我昨晚洗过澡的。”睡莲看着张嬷嬷倒出几滴玫瑰味道的香露,挣扎着要从浴桶立起来。

    张嬷嬷强势的将睡莲按进浴桶,以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别捣乱,你坐着就是了,这才刚开始呢。”

    言罢,张嬷嬷叫了添饭添菜两姐妹进来,命添饭给睡莲的长发都涂上某种黑色的膏体,添菜则用掺着玫瑰精油的香糕给睡莲按摩全身!

    最后,张嬷嬷得意的看着睡莲如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任由添饭添菜摆弄着,感叹道:“就是宫里头贵妃侍寝也就这待遇了,半个时辰之后,保管你脱胎换骨。”

    睡莲厚着面皮说了一句,“嬷嬷,我现在就很好了,脱胎换骨什么的,再换也好不过我现在的皮囊啊。”

    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张嬷嬷笑道:“就是西施再世,她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一女人啊,一辈子除了投胎,就是嫁人了,新娘子这个时候不美什么时候美?你就乖乖的在水里泡着,横竖外头有人帮你张罗。”

    睡莲有些担忧道:“我这是皇上赐婚,估摸着今天还会有宫里御赐的添妆,说不定,几个王妃还会悉数到场,到时候场面会很复杂,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如今到了立太子的时候,呼声最高的就是赵王和魏王,朝堂上两个皇子暗中斗法,目前表面上是不分仲伯,而朝堂下赵王妃和魏王妃也是明争暗斗,离储位都只有一步的距离,上位了就是九五之尊,失败者只能回藩地做个无权无势的小王爷。

    皇上明面上是不偏不倚,而魏王却很明白自己的优势在那里,他叮嘱魏王妃颜如玉:“不争就是争,目前我们必须以防守为主,赵王做的越多,犯的错也就越多,我们不犯错就是最大的争。”

    颜如玉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魏王的意思,每每遇到赵王妃的挑衅,她要么避开,若实在被避的避无可避,她也不介意斗上一斗,只要不让皇上觉得她这个儿媳妇懦弱就行。

    皇上赐婚,几个王妃肯定会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前来观礼,到时候赵王妃和魏王妃暗斗起来,颜府这个东道主就麻烦了。

    唉!结个婚都不省心啊!睡莲感叹着,居然不知不觉泡在浴桶里睡过去了。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火炕上,穿着家常的松江布寝衣,添饭拿着干布巾给她擦干头发,添菜正在给她上最后一遍玫瑰香膏,这香膏还真管用,睡莲瓷白的肌肤犹如上了一层釉色般光滑透亮,带着淡淡玫瑰花香,整个人就是一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等待着新婚夜里乍然绽放!

    “八夫人来了。”添饭添菜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睡莲正待从炕上起来,八夫人宋氏忙坐在炕头上阻止了,对添饭添菜说道:“你们先下去。”

    “是。”添饭添菜退下。宋氏拿出一个锦盒,面色怪异的踌躇一会,而后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和婴儿胳膊差不多粗细的染色象牙雕的角先生和一本各种姿势的春/宫画册!

    然后,宋氏低声道:“把它拿起来仔细瞧瞧。”

    这个——睡莲惊得目瞪口呆,古代要么严肃的紧,要么是出乎意外的开放,她颤颤的双手拿起那个象牙雕的角先生,暗想幸好这位雕琢的工匠是属于写实派,尺寸什么的基本比较靠谱,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

    “不要害怕。”宋氏明明自己臊的满脸通红,还必须完成柳氏交代的任务,她翻开画册的第一页,指着两个裸/体男女(**男属于蓄势待发的状态),低声说道:“夫妻阴阳/交/合,乃人之大伦,如此方能繁衍子孙,只是莫要耽于此……。”

    宋氏翻了几页,低声细述交/合之道,“……莫要害怕,几次之后,你就慢慢懂了,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受。”

    睡莲一边面红耳赤的看着春/宫,两只手局促的交叉握着象牙雕的角先生,突然吧唧一下,左手把

    角先生的根部拧了下来!

    这时睡莲才发现,原来根部是个竹制的塞子,角先生内部其实是中空的!

    睡莲脱口而出,“咦,怎么是空的?”

    宋氏怕误导了睡莲,洞房里惹笑话,只得忍住羞指点迷津道:“真的自然是实心的,这个假的是工匠故意将象牙雕空,可以——可以灌进去热水,用塞子塞住使用……。”

    啊!古人真是奇思妙想!美观实用不伤身……。睡莲正想着呢,宋氏觉得自己误导了小姑,连忙正色道:“夫妻同床,是为繁衍子嗣,这等器物,实乃玩物尚志,大家出身的闺秀,是不会用这些东西的。”

    看着宋氏严肃的表情,睡莲暗叹道:八嫂太有本事了,居然能用新闻联播的表情来讲解春/宫,太违和了呀。

    宋氏足足讲解了两盏茶时间,最后还问了睡莲几个问题,听着睡莲结结巴巴的回答,宋氏感觉小姑还是明白了大概要领,心下稍定,将角先生和春宫图放进锦盒里,要睡莲收好。

    睡莲心里还在感叹着古代工匠的神奇,宋氏顿了顿,说道:“洞房肯定会痛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若实在觉得难熬——。”

    “这是张嬷嬷托我送给你的,说是什么颠茄汁,是从曼陀罗花里提炼出来的”宋氏又塞给睡莲一个水晶小瓶,说道:

    “若实在忍不住疼了,你就滴上二三滴这个汁水在眼睛里面,那就不觉得痛了,而且还能保持清醒——不过你千万要记住,只能滴几滴,不能服用,这东西比蒙汗药还厉害,你留着以后防身用。”

    睡莲拿着水晶瓶,彻底傻眼了,张嬷嬷手里的各种药物还真是齐全。

    颠茄汁是一种著名的镇定剂,口服的话也有致幻的作用,在后世是当做迷/幻/剂使用,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欧洲贵妇们出门交际时,会把颠茄汁滴在眼睛,形成散瞳的效果,看起来格外的美丽,后世流行的美瞳隐形眼镜和颠茄汁的效果类似。

    睡莲紧紧抱着水晶瓶,开始担心今夜洞房花烛夜。许三叔正值壮年,还是个从武的健身爱好者。

    而自己这个皮囊只是初通人事的十八岁少女——尽管十八岁在这个时代也算老姑娘了,可是,咳咳,若三叔“壮年聊发少年狂”,浑身的热情要燃烧掉自己这朵初绽的玫瑰花,自己体力招架不住的话,应该可以滴上几滴缓一缓……

    睡莲正胡思乱想时,宋氏已经悄然离开,出去和颜家的女眷一起招呼客人去了,如今莫氏一房搬出去单过,宋氏就是颜府最长的儿媳妇,今日来贺喜的女眷都是权贵人家,她身上的担子可不轻——不过,比起刚才面红耳赤的性/启蒙讲解,宋氏还是觉得周旋应酬贵妇比较容易些。

    宋氏刚刚离开,朱砂石绿添衣添饭等人一哄而上,围着睡莲换衣的换衣,擦头发的擦头发,因为待会就有女宾来添妆了。

    睡莲穿上大红遍地金石榴纹妆花褙子和火红的石榴裙,头发松松绾一个圆髻,脂粉未施,素净的一张脸犹如刚刚出窑的甜白瓷。

    最早来的,是姚府姚二夫人和大少奶奶,姚二夫人是看着睡莲长大的,昔日睡莲的生母魏氏也是姚二夫人的手帕交,她看着睡莲羞怯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不仅又想到了和离的长女知芳,因怕失了态,姚二夫人给睡莲添妆完毕后,由大儿媳妇扶到东厢歇息去了。

    已经八岁的姚二小姐姚知菲已经成为一个懂事的小大人了,她紧紧牵着小侄女安姐儿的手,中规中矩的说了几句吉祥话,末了,看了看眼神早就往点心盘子上瞟的安姐儿。

    安姐儿鹦鹉学舌似的将大姑姑知芳反复教导的“祝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睡莲心都软了,抱着安姐儿亲了亲,知菲将小侄女引到房间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坐着,拿点心哄住她乖乖听话,然后静静的看着睡莲出嫁前的全过程——她姐姐知芳交代过的。

    经历了伪帝作乱这场浩劫,姚家二小姐知菲迅速长大了,八岁的她,有着十六岁少女的沉稳。

    莫夫人带着大儿媳妇韦氏和品莲来了,他们现在已经彻头彻尾成为颜府的客人,莫夫人这几年老的很厉害,鬓发苍白,眼神也开始浑浊起来,在她身上已经找不到昔日的风华;韦氏因要为公公颜五爷守着三年孝期,所以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倒是出嫁女品莲生了个小女孩。

    “怎么不见真姐儿?”睡莲接了这三位的添妆,侧身问品莲。真姐儿就是品莲和游大少长女的小名。

    品莲的笑容满是做母亲的骄傲,她说道:“那孩子昨晚踢腾被子,奶娘又睡迷糊了,今天有些着凉,不敢抱她出来。”

    做了母亲的品莲比以前丰满了许多,以前出尘的清高气息却少了许多,只有眼神已然倔强,但是那种倔强不再强硬,而是带着柔和,昔日的女金刚也慢慢变成缠指柔了。

    三年前游大少跟着勤王的军队去西北,积攒下军功,如今在五军都督府当差,是个五品的军官,品莲也是五品诰命夫人了,在驸马府里能抬起头来做大少夫人。

    正说着话,大房大夫人梅氏、七房七老夫人柳氏带着八夫人宋氏、九房九老夫人沈氏簇拥着睡莲的外祖母魏老太太进了屋子。

    自打魏家在颜家最危难的时刻出手相助,魏家人在燕京的名声也崛起了,颜府对于魏老太太的尊重是丝毫不作伪的。

    睡莲等人忙起来行礼,体形庞大的魏大舅母快步扶睡莲起来,笑道:“新娘今天最大,快别多礼了。”

    魏老太太紧紧握住睡莲的手,那目光似乎要把睡莲的相貌刻在心里,肚子一箩筐的话想说,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绵绵不绝的泪水。

    魏大舅母劝慰道:“今天是老太太外孙女的大喜日子,嫁的是好人家,一进门就是当家夫人,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将来的日子肯定是好的,您呀应该高兴才是,睡莲啊,来看看你外祖母给的添妆,诶哟,件件都是宝贝,我这个媳妇也是见过世面的,可也是看了挪不开眼……”

    魏大舅母把话题引开,周围颜家的几个儿媳妇也跟上去把气氛弄的活跃起来,魏老太太也就慢慢止了泪。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大声来报:“魏王妃、赵王妃到!”

    众人听了,皆起身整理仪容跪下迎接。魏王妃和赵王妃并肩进屋,魏王妃穿着银狐皮出风毛宝石青银丝牡丹团花对襟袄,下着羊皮金沿边裙子,梳着坠马髻,斜插一对金凤出云步摇簪,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这便是三岁的临淄郡王了。

    赵王妃身边紧紧跟着两个嬷嬷,她小腹微隆,怀孕已经有五个月了,穿着一件紫貂披风,头上戴着一个点翠牡丹金线梁冠,赵王妃颜色不及魏王妃颜如玉好看,但是她是开国元勋定国公朱家的嫡次女,这身打扮雍容华贵,更显气势。

    魏王妃放下临淄郡王,亲自扶起年纪最长的魏老太太,说道:“诸位免礼。”

    赵王妃也说道:“今天是颜九小姐大喜的日子,大家不必拘礼。”

    众人分散站开,气氛渐渐淡下来,临淄郡王看着坐在角落吃点心的安姐儿,得了母妃的首肯,便跑过去和安姐儿说话,童言童语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个三岁的小孩都笑嘻嘻的。

    大庭广众之下,魏王妃不方便和睡莲说体己话,添妆后淡淡的坐着喝茶,倒是赵王妃摸着小腹和睡莲天南地北的聊,睡莲不想多说什么,就装着羞怯慢慢说、慢慢答。

    这时,张嬷嬷进来了,说:“宫里司礼监来宣旨了。”

    香案在正堂已经设好,众人皆跪下听旨,司礼监大太监代皇上御赐一柄玉如意,然后代太后赐了一对赤金镶宝凤首流苏步摇簪。

    接旨完毕之后就是午宴,睡莲在闺房用过最后一顿饭,换上了绣着金凤的大红嫁衣,嫁衣外面还罩上织锦霞帔。

    准备妥当后,柳氏恭恭敬敬的请给睡莲梳头的全福夫人——衍圣公世子夫人进屋了,身后还跟着张莹,全福夫人要求出身高贵,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等等,能够请到衍圣公世子夫人给睡莲梳头,实在是能够比拟赐婚的荣耀。

    世子夫人拿着象牙梳一边梳一边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世子夫人的声音很温和,丝毫没有传说中孔家人的古板老套,睡莲能够听出话语里头的祝福,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一件件首饰往头上堆,睡莲觉得头上至少有三斤的分量,脖子都酸了,最后世子夫人将太后御赐的赤金镶宝凤首流苏步摇簪插在最显眼的地方,又仔细瞧了瞧,这才满意点点头:“好了。”

    睡莲轻舒一口气,世子夫人瞧见了,笑道:“赶紧吃点东西,待会要上妆,就不好再吃喝了。”

    张莹轻笑道:“我这个手帕交是个机灵的,她早就准备了一口一个的小烧卖,还有一把麦杆准备喝水呢。”

    世子夫人莞尔一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略歇了一会,世子夫人开始给睡莲上新娘妆,照例是糊墙似的刷白粉,画个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口,妆成后,外头笑哄哄道:“新郎已经到了二门,几个小舅子逼着做催妆诗呢。”

    世子夫人听了,忙将大红销金的盖头给睡莲盖上。这时,女宾们纷纷涌过来,屋内喧闹成一片。

    外头许三叔一口歪诗过五关斩六将,加上红包攻势,总算逼到了听涛阁把新娘子带出来,临行时,柳氏泪水涟涟不舍的拉着睡莲想叮嘱什么,膝下亲孙子三岁多的白哥儿抱着新娘子的小腿哇哇大哭道:“不准走!不准走!呜呜!九姑姑不准走!”

    被静白这么一闹,悲伤的气氛顿时少了许多,宋氏尴尬的将白哥儿的手指头一一掰开,白哥儿刚放过睡莲,又跑到许三叔面前张开小胖胳膊,示威似的大声道:“九姑姑是我的!谁都不准抢!”

    众人哄笑成一片,许三叔将白哥儿抱起,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等你长大了,再来顺平伯府抢你姑姑吧!”

    宁佑接过儿子,疼爱的拍了拍他的屁股,“不准胡闹,你九姑姑过几天就回来。”

    睡莲是五房嫡长子宁嗣背上花轿的,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还很单薄,可是他已经是第二次背着姐姐上花轿了。

    八抬大轿很稳当,睡莲没有觉得颠簸,只是外头的鞭炮声炸得她都耳鸣了。

    什刹海和积水潭并不远,没过多久,睡莲就感觉花轿停下来了,许三叔三箭射开轿门,喜娘和朱砂一左一右将睡莲扶起。

    按照赞礼夫人的指示拜完天地,睡莲被许三叔用一段系着花球的红绸牵进洞

    作者有话要说:肉到明天就炖熟了,大家表急,兰舟奉献几个春/宫图先给大家垫吧垫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5:43
174  新婚夜夜短路更长,鸳鸯帐底红翻被浪



    许三叔右手拿着一支裹着红绸的箭矢——这支箭矢是有来历的,据说第一代永定侯是个猎户,穷的一年到头只有一条狼皮做的裤子,后来跟着太祖爷揭竿而起赶走了蒙古人,升官发财死老婆,可谓是顺风顺水,建国之后,皇上封许将军为永定侯,还赐了一门好亲事。

    这位永定侯命实在太硬,死了两任老婆,还夭折了几个子女。这是他第三次娶妻,小娇妻是个十六七岁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听到这门亲事,着实寻死觅活了一阵。

    永定侯这个老鳏夫有些自卑,洞房花花烛夜为了壮胆,就用一支惯用的箭矢裹着红绸揭开了那位大小姐的红盖头。

    随后五年,年轻的侯夫人生了三个小子,个个还都站住了,永定侯大喜,直说这当初挑开小娇妻盖头的箭矢有灵气,旺夫,所以就将箭矢搁在祠堂里,说凡是侯府直系男丁,以后都用这支箭矢揭新娘子的盖头!

    所以说,这支陈旧的箭矢揭了几十位新娘子的盖头,真是艳福不浅。

    时间过去百年,此刻的许三叔心里和他的老祖宗第一任永定侯一样惴惴不安,他心里很明白,这门亲事其实是自己强求来的,越临近婚期,他越是不安,他很担心揭开红盖头的那一刻,他会和老祖宗一样,看到的是委屈不甘、泪水涟涟的新娘子。

    尤其是在十月泰宁侯陈灏迎娶颜府七小姐时,他作为陈灏未来的连襟去泰宁侯府观礼,看见陈灏喜庆下淡淡的落寞,刹那间,许三叔觉得酒杯里的状元红变成了山西老陈醋!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只差一步,侯夫人就是我们家睡莲了吗?你还没有认清事实吗?

    ——只是一步,咫尺就能变成天涯。别看我只是比你快了一步,其实我为了这一步,算计了八年整!你这臭小子能和我比吗?

    不过,看着陈灏俊秀文雅的面孔,许三叔还是觉得底气不足:书香门第的小姐,大概都是会比较喜欢陈灏这种类型的吧,何况他还有侯爵之位,比自己的伯爵高一级……

    婚房内,满是各房的女眷还有不懂事的孩童说着各种吉祥话,外头还传来喜乐吹打的声响。

    许三叔手里轻飘飘的箭矢,似乎有千斤重。在战场斩杀鞑靼,孤身一人去敌营游说秦王部下弃暗投明时,许三叔都不曾如此紧张过。

    心一横,许三叔箭挑大红销金的红盖头,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盖头挑落在鸳鸯戏水被褥上,新娘身体微微一颤,下巴朝里轻轻一别,许三叔看见了一朵初绽的睡莲花,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别过去的下巴看似有些害羞,但是她的唇轻轻翘起,似乎在微笑,她的眼神静谧中带着期盼,许三叔感到她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然后快速的缩了回去。

    她是愿意的!刹那间,多云转晴!许三叔只觉得心情如同腾云驾雾般平地而去,直冲云霄而去!

    乍然见了光亮,睡莲不由得别过脸去,慢慢适应被宫灯照的如同白昼般的婚房,想起七婶娘柳氏给自己讲的关于第一代永定侯娶妻的典故时和那根神奇的箭杆,历史总是在重演啊!睡莲微微一笑,眼角余光瞥向拿着箭矢的许三叔,又觉得于理不合,于是收回了目光,静静坐在床上坐娇羞新娘状。

    红盖头揭开时,各种赞叹新娘美貌、新郎英武,实乃天作之合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一瓢水溅进油锅里似的,哗啦啦响个不停。

    就在这些热烈的祝福声中,睡莲和许三叔并排坐在床上,几个喜娘开始撒帐了,象征多子多福的花生、早生贵子的红枣、圆满的桂圆、连生贵子的莲子等颜色各异的干果雨点般洒向新婚夫妻。

    两个喜娘一个忙着抛洒五谷和干果,另一个吟唱着赞词。按照东、西、南、北、上、中、下、前、后的顺序慢慢撒。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

    当喜娘唱最后一句“撒帐后,夫妇和谐长相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时,许三叔回想起三年前睡莲手拿燧发枪对准自己的情形,手心微微出了冷汗,睡莲貌似有当河东狮吼的本钱……

    撒帐仪式完毕,睡莲和许三叔被各色干果包围,一个容长脸蛋,头戴狄髻,插着金镶碧玺石头面首饰的青年妇人端着一碗饺子过来,用青花小勺舀了一个小饺子,喂给睡莲,还扯长了音调问道:“生不生呀?!”

    借着糊墙般厚的脂粉,睡莲涨红了脸也瞧不出来,将小饺子囫囵咽了下去,低声道:“生。”

    众人哄笑,许三叔的眼神更是多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意味,睡莲只觉得身上一紧,往旁边缩了缩。

    谁知那青年妇女跟着哈哈大笑一场,又舀起一个小饺子说道:“哎哟,生就好,来,多吃几个,吃一个,生一个,吃两个,就能生一双呢。”

    言罢,作势就要再舀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给睡莲吃!

    若是吃了,保管会被这刁钻的妇人塞一肚子生饺子,若是不吃,就是给自己的子嗣找晦气。

    尼玛!刚进门就有人找茬添堵!还是在自己最不方便反击的新婚夜里!永定侯府的水倒是有多深!睡莲心里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在马勒戈壁飞奔直下三千尺。

    “九悌妇还是那么调皮,真真该打。”一个清瘦瓜子脸,同样戴着高耸的狄髻,插着全套银镶祖母绿头面首饰的青年妇人一把夺过饺子碗,笑骂道:“当初你进门时,就是我喂的生饺子,那时候也就喂了你一个。你七八年就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能生也能养活。我看咱们三嫂也是个能生养的,足足可见这饺子啊,吃一个就足够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解围,睡莲对着女版程咬金微微一笑。

    “程咬金”比睡莲足足大十几岁,却面不改色先施了一礼,笑嘻嘻说道:“三嫂好,我是你五悌妇,娘家姓岳。”

    五悌妇又指着喂饺子的夫人说道:“这是七房的九悌妇,是个泼猴儿,就喜欢开玩笑的。”

    都已经被五嫂介绍了,那容长脸蛋的妇人要不得不跟着五夫人岳氏对着睡莲行了一礼,也是亲亲热热说道:“三嫂好,我是七房的老九媳妇,娘家姓田。”

    年仅十八被两个二十七八的妇人称为“三嫂”,睡莲暗想若加上前世,自己心里年龄还比这两个悌妇大呢,所以她很快进入了嫂子的角色,对着两个悌妇点了点头,颇有风范的招呼道:“今天辛苦两位悌妇了。”

    五夫人岳氏连忙说道:“不辛苦的,虽然三嫂不和我们一起住在侯府,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个圆脸、眉心有颗胭脂记的少妇走过来和稀泥,说道:“呵呵,五嫂说的没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亲亲热热的,偶尔开点玩笑也无伤大雅嘛。”

    末了,自我介绍道:“三嫂好,我是你四悌妇,娘家姓杨。”

    这一位四悌妇娘家和继母杨氏一样,也是襄阳侯府的旁支,睡莲对着四夫人杨氏点头见礼,“四悌妇。”

    睡莲的陪房辛嬷嬷在暗处扯了扯喜娘的衣袖,暗示赶紧继续最后一道仪式,喜娘猛地回过神来,端着剔红花石榴纹盘子,上面放着两盏用红色丝线紧紧缠绕的金杯,这便是合卺酒了。

    睡莲和许三叔朝着对方侧过身体,端起金杯喝完了合卺酒,是甜甜的米酒,滋味还不赖。

    这是结婚仪式最后一道礼仪,放下酒杯,便是礼成,众人涌上去说吉利话,睡莲做娇羞状,许三叔则喜滋滋的看着娇羞的新娘。

    “大嫂和二嫂来了。”五夫人岳氏、四夫人杨氏、九夫人田氏说道。

    这时,“生饺子”事件背后隐藏的最终大BOSS永定侯夫人笑吟吟进来了,身后紧紧跟着二夫人王素儿和大少奶奶杨紫丹。

    “我来迟了,没能观完全礼。”永定侯夫人五十来许人,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她穿着大红缂丝出风毛交领长袄,月白挑线裙子,头上戴着金线凤凰花冠。

    “大嫂您瞧瞧,三嫂这番的标致,以后我们这些悌妇统统都不好见人了呢。”九夫人田氏迎过去,挽着永定侯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五夫人岳氏轻笑道:“大嫂二嫂在外头忙着招呼客人,我们这些悌妇倒偷得半日清闲在婚房观礼,真是不好意思。”

    正说着话,外头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对着许三叔叫道:“三叔三叔!我爹找您喝酒陪客人呢,我爹爹说了,您若再不过去,他就要被灌趴下啦!”

    许三叔摸了摸那小男孩刚刚留发的小光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睡莲说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外面敬一圈酒就回来。”

    五夫人岳氏对小男孩说道:“征儿,见了三婶还不快行礼。”

    征哥儿眯着丹凤眼打量着睡莲女鬼般的大浓妆,似乎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三——婶婶。”

    许三叔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拦在睡莲面前,然后牵着征哥儿的手说道:“走,咱们叔侄两个杀到酒席上,把你爹救回来。”

    睡莲看着许三叔和征哥儿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暗想在永定侯府许三叔并不是孤立无援,很明显,五弟一家和许三叔的关系很亲密,难怪刚才五悌妇岳氏频频给自己解围,而且听添衣添炭捎回来的消息,顺平伯府能够在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将婚礼办得妥妥当当,也是许三叔将岳氏请到宁园出面操持的原因。

    正思忖着,大嫂永定侯夫人笑道:“外头还有许多女宾等着辞行,我们先回宴会张罗去,横竖明日一早,三弟和三悌妇还要回侯府拜祭祖先呢。”

    永定侯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皆鱼贯而出,杨紫丹冷冷的看了一眼睡莲头上太后御赐的凤首流苏簪子,又想起夫婿的世子位迟迟得不到册封,心里顿时火起,想要说些什么风凉话,但又想起慧莲的嘱咐,她生生忍住了,好吧,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我暂且退让一步,咱们秋后算账。

    杨紫丹拂袖而去,最后只剩下二夫人王素儿,她坐在睡莲旁边的绣墩上,暖言道:“表妹,没曾想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睡莲淡淡道:“是啊,如今我们是妯娌两个,又是表姐妹,理应互相帮衬帮衬。”

    睡莲这么一说,王素儿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刚才九夫人拿着生饺子为难睡莲,出面解围的是隔房的五夫人岳氏,她这个表姐紧跟着永定侯夫人在外头应酬客人。

    王素儿没有久坐,借口外头招呼女宾走了,辛嬷嬷亲自送了王素儿出去,客客气气说道:“二夫人慢走。”

    这一下,婚房内只剩下自己人了,时隔三年未见的添衣添炭齐齐跪下,欲语泪先流,哽咽道:“小姐——!”

    睡莲对添饭添炭使了个眼神,双胞胎姐妹心有灵犀的拉着添衣添炭起来,睡莲感叹道:“上天有眼,遭遇大难后,还能把你们四个添聚齐,你们跟了我这么久,将来,我会给你们安排去处,也算是成全了我们主仆的缘分。”

    辛嬷嬷劝慰道:“时候不早了,好多事情还要安置呢,日后有的时间相处,朱砂石绿,你们给夫人换衣卸妆;添饭添菜,你们按照食谱传一桌晚饭来;添衣添炭,你们两个乘着夫人换衣吃饭的空闲,赶紧把伯府还有永定侯府的人和事大概和夫人说一说。”

    添衣口齿伶俐,主要是她在讲,添炭偶尔补充一两句。

    “……先说伯府,宁园内院现在暂由伯爷以前院子里的管事筱嬷嬷管着,这位筱嬷嬷性子很强硬,敢和永定侯夫人叫板,早就脱了奴籍,据说是侯府某位曾经跟着老侯爷出生入死筱姓家将的遗孀。宁园初建时,侯夫人和七老太太几次塞人进来,都被这位筱嬷嬷拦在外头,七老太太拿长辈的款压人,筱嬷嬷就打发那几个在外院吃闲饭。”

    “内院正房有现在有十二个丫鬟,除了奴婢和添炭两个一等大丫鬟,另外十个都是三年前新买进来调/教的打杂丫鬟,没有品级,以前伺候伯爷的丫鬟婆子,包括两个姨娘都在侯府住着,都等候夫人安排……。”

    睡莲和众人静静听着,她脸上被朱砂糊上了淤泥般的黑色膏体,轻轻揉搓着,几盆温水下去,就像剥鸡蛋似的,将外壳去掉,露出吹弹可破的肌肤来。

    头上的首饰早就被石绿摘干净了,用象牙梳梳通,松松绾起,用一支没有任何雕琢的羊脂玉簪簪起。

    在饭桌前坐下,辛嬷嬷舀了一碗燕窝粥给睡莲,睡莲皱了皱眉,“这又不是宵夜,吃燕窝粥做什么?盛一碗饭过来。”

    辛嬷嬷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说道:“小——夫人,这个,现在不能吃的太饱了,待会还要——咳咳,待会伯爷就要回来了。”

    睡莲刷的脸红了,都没听添衣在说些什么,朱砂石绿,添饭添菜都面色有异,只有添炭面不改

    色——她是真不懂。

    味同嚼蜡般吃了个六分饱就停了筷,睡莲洗漱干净了,换寝衣的时候,朱砂开箱取出一套簇新的,睡莲摇头,还是穿上家常半旧的松江布交领,似乎觉得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回到卧房床榻上坐着,添饭添菜已经将撒帐的五谷和干果收罗起来了,睡莲闷闷坐在床头,右手一挥,打断了添衣的叙述,问道:“还有多少要交代的?”

    添衣回道:“还剩一半。”

    辛嬷嬷等人顿时觉得压力好大,颜家已经够复杂了,永定侯几乎是颜家十倍多!这还不算姻亲等其他线索。

    关于永定侯府的人和事,睡莲其实通过柳氏了解了七七八八,她只是想通过添衣的眼睛补充一下,只是此刻,她真的很累了,“明日找机会再说,你们都下去歇息,今晚就由辛嬷嬷和朱砂当值。”

    辛嬷嬷是生育三个孩子的中年妇人了,朱砂则在半年前嫁给了以前孙大总管的孙儿,目前是作为陪房来宁园的,洞房夜有这两个通了人事的妥当人伺候,应该不会那么……咳咳,也不知酒后的三叔懂不懂怜香惜玉,明日还要去侯府祭拜祖先呢。

    睡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前世加上这一世的年龄,恰好大许三叔十三岁!所以说,不是三叔这头老牛吃嫩草,而是嫩牛吃了自己这根老草——睡莲为了壮胆如此安慰自己:三叔啊三叔,您慢点儿吃,小心老草磕坏了您的嫩牙。

    这样一想,睡莲纷乱的心里慢慢平静下来,趴在大红鸳鸯戏水锦被上睡着了。

    睡梦中,睡莲回到了以前做过的梦境:许三叔站在黄金苹果树下,摘了一只金苹果递给她,“饿不饿?来,一起吃吧。”

    睡莲猛地摇头,“不饿,会磕坏牙齿的。”

    许三叔笑道:“没关系,我牙口好着呢。”

    然后,一口咬向苹果最肥嫩的部位,吧唧一下,居然将金苹果咬了一个缺口,许三叔却毫发无损!

    睡莲被这诡异的梦境惊醒了,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许三叔不知何时洗漱干净了,化身为裸/奔的吸血鬼,正抱着自己的脖子啃啦!

    原来三叔啃的不是金苹果,而是自己,睡莲只觉得被啃噬的脖子又麻又痒,下意识的要推,许三叔强壮的身体如磐石般岿然不动,感觉到身下香软的妻子在动,许三叔不舍的从纤滑的颈脖处抬起头来,和睡莲对视。

    看着三叔两眼发光兴奋的眼神,睡莲莫名联想到了草原上的饿狼,身体不禁一缩,打了个寒噤。

    饿狼三叔早就磨刀霍霍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轻轻抚弄着睡莲散落在颊边的长发,本待想说些什么,可又想起以前每次和睡莲说着话,最后都莫名其妙的引起睡莲的怒火,轻则冷言冷遇,重则拿起燧发枪对着自己。

    所以,许三叔就闭了嘴,所谓万言不如一默,许三叔决定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热情!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恶狼的行动!三叔以绝对强势的态度吻住妻子的唇,黑云压城城欲摧,三叔开启了睡莲的牙关,舌头如绳索般缠住了睡莲,双手扯动几下,睡莲的寝衣就失去阵地,壮烈牺牲了。

    借着帐外龙凤喜烛的光亮,身下娇艳的玫瑰花展露无余,许三叔一怔:睡莲刚刚从窒息般的深吻里解脱出来,剧烈的喘息着,凹凸有致的身体此起彼伏,就像沙漠柔软的沙丘,胸前的两座玉女峰挺立而险峻,引诱着三叔的目光不停的在险峰上攀爬流连!

    睡莲的内心再强大,毕竟也是初经床弟之事,她羞怯蜷了蜷身,岂料这个动作让三叔眼睛都绿了:但见如羊脂玉雕琢般超乎想象纤长的美腿拦在两座玉女峰前面,险峰上如莲子般散发着粉色光晕的峰顶若隐若现,似乎一捏就会碎掉的脚踝恰好停在茂密黑色深林处,隐隐可以看见黑色松林处有一条涓涓细流从石缝渗出来,好一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注1,呜呜,我对不起王维)

    刹那间,许三叔脑子里万分的纠结:是继续攀登两座玉女险峰呢?还是先啃掉两条鲜嫩过的脆藕?亦或是去寻访清泉石上流的源头,挖掘出最动人的宝藏……?

    男人一思考,血气就从下/身回流到了脑部,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彼长就会此消,所以——刚才抵在睡莲小腹平原上的剑拨弩张,就萎缩成为了融化的冰糖葫芦。

    嗯——?睡莲一愣:海棠花开的正艳呢,梨花就开败了么?廉颇老矣,尚能那啥否?

    看见睡莲眼里隐隐的失落,许三叔羞愤之极,一支饿狼纵身扑向海棠花——却在最后一刻停住,温柔的吻向睡莲亮晶晶的双眼。

    男人健壮的大腿磨蹭着两断脆藕,一只手在两座高耸的玉女峰流连忘返,另一只手搂着欲折柳腰,融化的冰糖葫芦迅速恢复了剑拔弩张,直接刺向海棠花蕊!

    草径入荒原,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注2,呜呜,我对不起贾岛),光头和尚身后是一条从草园里通过来的幽径,他口渴的厉害,急切的拍着月下门,想进去讨杯水喝喝,无奈门户关的极紧,里头的主人听见了敲门声,可就是不肯开门。

    最私密的地方被三叔硬实的灼热不停的敲打撞击着,睡莲不安的扭动身体想要避开,可是这个动作却让攻击越来越猛烈,饿狼的眼睛蓦地由绿转为恶魔出世般的赤红!

    双股间撕裂的疼痛似乎要把睡莲的灵魂从**中剥离出来!疼到了极点时,她张开殷红的唇想要呼痛,三叔如泰山压顶般俯身过来,双唇相接,暴风骤雨般吻,令人无暇呼吸,睡莲只觉得脑子窒息般的空白,反而不觉得那么疼痛了。

    铁犁辛勤且亢奋的耕耘着这片处/女地,深深翻出泥土,而后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耕耘着,最后,在清泉的滋润下,洒下未来的种子……

    睡莲不知道暴风骤雨什么时候停止的,等她回过神来时,三叔已经抱着她泡在浴桶里,浴桶里早就泡好了消肿止疼的药草,若不是下/身还隐隐作痛,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在新婚洞房夜。

    ——当然,身后宽厚硬实的胸膛,以及意图再战的灼热立刻让睡莲清醒起来,许三叔强健的胳膊搂住她的腰身,就像吃餐后点心般啃噬着她的颈脖和光滑的肩膀。

    “你——我,我洗好了,我要回去睡觉。”睡莲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就好了?”许三叔的声音温柔的简直不像是他这个八尺男人发出来的——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嗯。”睡莲重重点头,不敢看许三叔的眼睛。

    哗啦啦,许三叔先起身擦干身体,而后像捞汤圆似的把睡莲捞出来,用自己宽大的浴衣将妻子包裹着,抱回了卧房。

    睡莲光溜溜的滚进大红鸳鸯戏水被子里,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星星眼看着许三叔:“我渴了,想要喝水。”

    许三叔瞧着心都化了一江春水,乐颠颠的去拿暖炉上的铜壶倒了一杯热水。

    睡莲又道:“太烫了,给我吹吹。”

    许三叔愕然,长这么大,他还是这番做低伏小的伺候人,不过,都已经走了五十步,也就不差这一百步了。

    所以三叔鼓着腮帮子吹着甜白瓷水盅上的热气,心里想着欠债还钱,待会一定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

    睡莲将鸳鸯戏水被子蒙过头顶,从床头角落处拿出宋氏给的颠茄汁水晶瓶,对着眼睛滴下去,无奈太过紧张,手一抖,嗯,倒多了。

    睡莲赶紧翻过身,趴在枕头上揉眼睛,许三叔端着凉下来的瓷盅走过来,“你哭了?”

    “我——。”睡莲润湿着双眼,瞳孔在颠茄汁的作用下迅速散开,散瞳在烛光下有一种妖媚诡异的美感,睡莲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意识也开始虚浮起来,恍恍惚惚在说:“我想家了——想娘家了。”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许三叔将水盅喂给睡莲,睡莲喝了个干净,暗想这个应该能中和颠茄汁的药力,刚才手抖,倒多了。

    一杯不够,睡莲说道:“我还要。”

    ……

    许三叔身体一僵,看着刚刚从少女变成女人的睡莲,觉得她从眼睛到身体都起着一种神奇的变化,尤其是那双夺魂的双目!

    想起以前读过的神鬼异志,许三叔暗想:自己的妻子别是妖精转世罢?蛊惑的自己都不能自已了。

    啪!

    许三叔将喝空的甜白瓷盅往案几上一搁,再次化生为狼,将睡莲从鸳鸯被里刨了出来,从她的颈脖啃到了玉女峰,啃到了腹部平原,啃到了明月松间照,最后啃到了清泉石上流,他贪婪的挖掘着汩汩清泉,还一边说道:“我也渴着呢,我也还要……”

    睡莲直觉小腹腾起了一股火热,灼烧得海棠花乱颤,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渴望在脑子里嚎叫着,几乎是同时许三叔终于挖出了一条涓涓细流,他看着妻子魅惑的眼神,箭矢再次刺破花蕊,睡莲双腿脚背一挺,就像蝴蝶展开翅膀一样飞翔起来!

    边关告急!城门失火!一个威武的光头大将挥舞着六尺长剑轰然攻开城门,策马驰骋向瓮城。

    正得意时,一个女将左手持盾,右手挥剑拍马迎上来。

    乒!

    兵器相接,火花四射!女将将大将引到狭长的巷子里,开始激烈的巷战!

    大将手里的长剑如游龙走蛇般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得心应手!

    女将且战且斗,剑盾齐用,无奈体力不支,渐渐有了颓势,大将乘胜追击,攻城略地!

    终于,女将败走垓下,四面楚歌,大将胜利在望,蓦地,女将化身为巫山神女,呼风唤雨,引来巫山之水!

    刹那间,水淹七军,大将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千军万马,就淹死在巫山**中……!

    睡莲从亦真亦幻、酣畅淋漓的春/梦中醒来时,天还是黑的,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许三叔夜猫子似的蹲在身边,端着一杯温水给她——这一次,三叔换了一个大盏。

    颠茄汁药效已经过了,所以睡莲这次只喝了一半,许三叔将另一半喝干了,钻进绣被里紧紧抱着睡莲,轻轻咬着她的耳垂,睡莲腰都要酸成醋了,低声道:“明日还要早起去祭祀呢。”

    许三叔却调侃似的问道:“你忘记你刚才说的话了?”

    “啊?我说什么了?”睡莲瞪大眼睛,莫非自己说了穿越之类的话?

    许三叔的手按摩着睡莲的腰肢,说道:“方才——方才你情动之时,叫我三叔了。”

    一声惊雷,睡莲呆住了:我——我还叫了……?

    许三叔继续说道:“我说不准再叫三叔,改口叫我三郎,你不肯叫,你还说——。”

    许三叔的瞳孔突然变的很深沉,“你还说,我若能一夜三次,你便叫我三郎。”

    轰隆隆!第二声惊雷,睡莲傻眼了:这么说,还差——。

    许三叔的手从腰间而下,摸到清泉石上流处,呓语道:“还差一次呢……”

    咔擦!第三声惊雷,自作孽,不可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意识流肉肉,这是兰舟最用心的H,竭力用文字立体表现酣战,希望兰舟的文字能够开启各位读者神一样的的想象力,两场酣战,一场温柔,一场激烈,风景也好,战斗也罢,终究是世俗红尘男女的情情爱爱。

    注1,是唐朝诗人贾岛的《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 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 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 幽期不负言”

    僧敲月下门——各位读者细细想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6:06
175 新妇朝慵起画晨妆,顺平伯夫妇齐面圣


    睡莲的脸上被蒙上了散发着薄荷清香的热手巾,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种方式唤醒了。

    双手依依不舍的从大红鸳鸯戏水锦被里伸出来,抓起热手巾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朱砂啊,什么时辰了?”

    “卯初了(上午五点)。”

    回答睡莲的,却是一个男声。

    睡莲惊得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无奈腰身就像是在山西老陈醋里泡了一夜似的,刚离开床板就要跌下去。

    许三叔拦住睡莲的腰扶她起来,睡莲打量着许三叔,他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目光炯炯,许三叔说道:“我去院子里练剑,你快些起来,待会一起用了早饭,就要先去宫里谢恩,然后再去永定侯府祭拜祖先,认亲戚。”

    “好。”睡莲做娇羞状点了点头。

    许三叔却笑了,抚了抚睡莲散乱在颈脖处的碎发,笑道:“怎么就腼腆了?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在河东做狮子吼就成。”

    睡莲心里暗道:还不是怕像昨晚那样说错话,引得你化生为狼么……?

    许三叔出了卧房,添衣和添炭忙过来服侍睡莲起床,迷迷瞪瞪的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时,睡莲才发现自己的颈脖处有一道道青紫的吻痕!

    昨晚鸳鸯帐里红翻被浪的情形在脑子里回放着,睡莲面红得胭脂都不需要擦了,而正在给她梳头的添菜都不敢看她的脖子。

    睡莲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的说道:“待会换一件竖领的中衣穿着。”

    “是。”正在收拾被褥的朱砂应下了,想了想,又说道:“夫人待会进宫要穿全套的伯夫人礼服,那礼服有件圆领袍,奴婢在圆领袍上面再加上一个浅色的护领,用金镶宝石扣子扣住,严严实实的,就不怕——不怕风吹着。”

    噗!原话应该是就不怕被人瞧见脖子上的痕迹了吧,被朱砂这么欲盖弥彰的一说,睡莲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横竖都已经是女人了,何必那么抹不开面子呢?再说自己一进门就是当家夫人,根本没有新媳妇娇羞的时间嘛。

    睡莲问添衣:“伯爷每天都起的那么早么?”

    添衣回道:“伯爷几乎都是卯初起来,赶着上朝或者去京卫指挥司衙门,若是沐休日,便在院里练半个时辰的剑。”

    居然每天五点就起来了,三叔有如今的成就,绝非只是运气,睡莲暗自钦佩,突然想起作为妻子的义务,除了要一个床上睡觉做某种运动,还要跟着早起整理丈夫的着装,早饭,打发丈夫出了门才是自己的时间,心情顿时一黯,不知能否睡个回笼觉什么的……。

    睡莲神思有些恍惚,随口说道:“伯爷倒比我起的早,以后你们早点叫我,不能总是贪睡着,唉,他每天都早起,看起来精神还挺好。”

    朱砂是昨晚值夜的,她心想昨晚伯爷顶多睡了两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想起昨晚卧房里的动静,朱砂这个已经成婚的小妇人也不禁脸红起来,小姐真可怜啊,平时晚上要睡足四个时辰才够,如今却要这番折腾……

    添菜和添衣两个有条不紊的给睡莲上伯夫人的品妆:

    头发全数盘起来,戴上象征品级的五翟冠,冠上还装饰着珠牡丹开头、翠云、翠牡丹叶等物,额头上带着用珍珠拼出来牡丹花样的额帕,居然比昨天戴的凤冠还要重!

    为了掩盖眼角纵/欲过度的黑眼圈,添衣将紫茉莉花籽磨成的桃花玉女粉在睡莲脸上薄薄涂抹了一层,脸色霎时亮堂起来。

    若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睡莲看着镜子里端庄富贵的顺平伯夫人,竟有些恍惚起来——从此以后,她就要戴着这个面具生活了。

    正思忖着,许三叔练完剑回来了,小夫妻两个对坐在黄花梨嵌云石圆桌上吃早饭,许三叔一上来一碗鸡丝粥就下了肚,虾饺,小笼包子什么一拥而上,胃口看起来很好。

    添衣昨晚说过,许三叔吃饭时都是自己动手,不喜人站在身后布菜。睡莲却早就习惯人在背后伺候,不过既然嫁过来,就要慢慢适应彼此的习惯,睡莲自己夹菜添汤,昨晚运动量太大,她吃的也很香甜。

    食不言寝不语,许三叔吃饭的速度快,他正欲停筷,看见睡莲还在和半碗老鸭汤米粥缠绵着,便夹了个烧卖慢慢吃,等睡莲喝完了米粥,这才放下筷子。

    丫鬟们端着漱孟、热水,手巾等鱼贯而入伺候,最后,小夫妻喝了半盅消食的普洱茶,许三叔去卧房换上伯爵的礼服,睡莲则在在圆领袍外面套上蟒纹的褙子和大红云纹大衫,再套两条深青色云霞翟纹霞帔,最后,在霞帔外面虚束一条玉革带才算完毕!

    待睡莲穿完这套繁琐庄重的伯夫人礼服,许三叔也装扮完毕,睡莲一眼望去,暗道昨夜化身为猛兽的三叔穿上着伯爵朝服,也是堂堂君子了:

    头戴七梁冠,穿着青色缘边的赤色罗衣,玉革带上悬着牙牌印绶,脚踏黑色云头履,更显得身姿如松般雄伟挺立,比昨晚新郎服好看多了。

    此时此刻,许三叔也打量着新婚妻子——纵使睡莲里里外外穿着足足有七八层衣服了,脖子也被竖领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玉雕般精致的小脸,可是在许三叔眼里,睡莲依旧是昨晚在他身/下承/欢娇喘□的样子……

    ——所以,当两人登上马车后,没等睡莲坐稳,许三叔一把将睡莲拥在怀里,睡莲吓得用帕子遮住面部,急忙道:“别乱来,若弄花了妆,扯坏了礼服,就是殿前失仪的大罪。”

    许三叔一怔,而后低声笑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天气冷,两个抱在一起暖和,从积水潭到皇城还挺远的。”

    言罢,许三叔隔着绢帕吻着睡莲的唇,也许是气氛太好了,或者是回想起了昨晚的激/情,睡莲鬼使神差的也隔着绢帕回吻过去。

    唇齿之间隔着一层丝织物,一吻过后,两人相视一笑——从今天开始,他们就通过婚姻正式结为盟友,同荣辱,共富贵,有保留的信任对方。

    这个时代马车没有减震的设施,即使铺着厚厚的地毯和毛皮,睡莲还是觉得颠的头晕,昨晚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马车出了宁园西角门,走到西城新街口时,睡莲迷迷糊糊靠在许三叔的胸膛上睡着了——说起来,三叔宽厚的胸膛是最好的人工减震系统。

    马车快到皇城西安门时,许三叔将睡莲叫醒了,睡莲起身取出菱花小镜照了照,还好,脸上没有印上睡痕。

    宫外车马都不能入皇城,许三叔扶睡莲下了马车,登上皇城的马车,这里的车轿无论冬夏,窗户都只是摆设,全都钉死,马车跨过太液池金海桥,从西华门入紫禁城。

    到了西华门,许三叔和睡莲都下了马车,改为步行,燕京腊月寒冷,紫禁城更是肃杀,睡莲穿了七八层,外头还罩着银狐皮大氅都瑟瑟发抖,因不能戴着外物来紫禁城,睡莲连手炉都不敢拿。

    许三叔紧紧牵着睡莲的手,低声道:“别怕,待会见了皇上,少说多听便是。”

    手心的温暖传到心间,睡莲对着三叔点点头,“知道了。”

    新婚夫妻两个在两个小火者的引领下,携手朝着乾清宫方向而去——这是这对夫妻第一次携手踏进紫禁城,从此以后,大燕国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宫,都开始出现这对夫妻的影子。

    西华门到乾清宫御书房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睡莲头一次步行那么远,似乎有走不完的台阶,过不完的宫墙。

    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一个穿着交领红色贴里的太监迎面而来,说:“皇上在坤宁宫宣顺平伯和顺平伯夫人觐见。”

    坤宁宫?!睡莲觉得很诧异,毕竟先皇后故去那么多年了,之后一直没有嫔妃封后,坤宁宫早就没有主人,皇上怎么会宣他们在坤宁宫觐见?

    许三叔在外头好歹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此刻也塞了红包给红衣太监,客客气气道:“麻烦刘公公带路。”

    那个红衣太监不动声色的将红包笼在袖子里,不卑不亢道:“两位请。”

    睡莲听柳氏讲过,宫里头的规矩,只有高品级的太监——司礼监掌印、秉笔、随堂、乾清宫管事牌子、执事才容许穿红色贴里;那些不在皇上身边办事的,比如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官,内侍,小火者等都穿着青色贴里。

    所以许三叔才会对这个红衣太监那么客气,而且还能直接叫出名姓来,就是不知这位刘公公是何职位……。

    坤宁宫就在乾清宫的正北面,许久没有人居住,更显阴森,那股刺入骨髓的凉意,使得睡莲身子一颤,抓紧了许三叔的手,许三叔回握了一下,以示安心。

    刘公公将新婚夫妻引到了东暖阁,他是乾清宫执事,今天承平帝朝议之后,并没有在御书房批折子,而是执意要去空了二十几年的坤宁宫,坤宁宫虽然定期有人收拾打扫,一切都保持着先皇后在的时候原样,可现在是寒冬腊月,坤宁宫没有火坑、地龙、炭盆样样都没点燃过,早就都被冻透了。

    此时虽然派了人端了银霜炭进去烧,可毕竟太过仓促,短时间内根本暖不起来。

    “宣顺平伯、顺平伯夫人觐见!”

    刘公公打起厚实的夹板门帘,夫妻两人进去了,对着书案后面穿着明黄色衮服袍的承平帝跪拜行礼。

    “臣/臣妾参见皇上。”

    当睡莲垂眸敛手进来的那一刻,五十多岁的承平帝恍惚了一下:那一年,自己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初见皇后时,她站在太后身边,就像面前这个品妆命妇一样,低眉顺眼的给自己行了一礼,再次见皇后时,就是洞房花烛夜了,她害羞的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睡莲五体投地下拜,没听到那声免礼,肯定不能起来,可是——这停顿的时间也太长了吧!先是让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而后故意将自己凉在冰冷的地下,难道是皇上对三叔不满,被迁怒了?

    似乎过了许久,睡莲终于听到了书案后面的承平帝说道:“平身吧。”

    昨晚劳筋伤骨,今天又走了那么长的路,睡莲站起时膝盖都在发抖,借着许三叔的搀扶,睡莲才不至于踉跄。

    睡莲保持着目光往下三十五度角,保持恭顺谦和的姿势。

    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这个颜家九小姐确实和皇后长的相似,想那年新婚燕尔时,她也曾这样的绝世风华,眼眸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向往,可是后来……

    想到皇后最后郁郁而终在这个坤宁宫,承平帝心里很痛,他说道:“许家是开国功臣,满门忠烈,世代效忠我大燕国;颜家颜太傅以前是朕的讲经师傅,颜少师铮铮铁骨,一生正气,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典范。朕赐婚给你们两人,希望你们能够继承先人遗志,世世代代效忠我大燕。”

    夫妻俩齐齐说道:“臣/臣妾谨遵教诲。”

    “嗯。”承平帝点点头,说道:“承曜留下,朕有事与你相商;刘坞,引顺平伯夫人去慈宁宫见太后和康妃。”

    睡莲顿时傻了眼,康妃是颜如玉的亲姨妈,见一见应该无妨,可是太后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和三叔的路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宽。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兰舟生日了,先祝自己生日快乐。

    说明一下,昨天意识流H,并非兰舟独创,而是古人最常用的用通感的笔法来写H,兰舟要感谢举报的那位(有个读者举报了作者在文下贴的唐伯虎画的春宫图,百度一下哪里都有,啊,小白真搞不懂圣母们的逻辑,这种尺度的东西也举报...),是你逼着兰舟另辟奇径,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写H手法。

    这个手法积淀了几千年,最大程度的勾起读者的想象力,将单调的活塞运动变成了各种瑰丽的想象力长卷,兰舟会努力钻研古代话本小说的写作手法,争取给各位读者奉献更好的H。

    还有,那位举报者看到我的文解锁以后,又去举报了一次,理由居然是“av女优还觉得自己拍的是艺术照呢,举报配图不合适还要遭作者煽动性指责?”

    我无语了,这位举报者,你把AV和中国国宝相提并论,你侮辱的不是我,你侮辱的是中国古人的智慧和艺术经典。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6:54

176、曹康妃示警慈宁宫,指桑骂槐悌妇发难


    “你可知朕为何要你和你新婚妻子步行了半个多时辰?”承平帝问道。

    许承曜给承平帝做了多年的密探,和朝臣打太极互相试探琢磨不同,他们君臣相处的方式比较直接了。

    所以许承曜想了想,回道:“皇上是在提醒微臣,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虽然微臣已得以封爵赐婚的恩典,但这只是开始,未来还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承平帝点点头,“朕也是在提醒你,三年前,你跪求朕给你赐婚,朕如了你的愿。但是你现在根基尚浅,夫贵妻荣,只有你挺直了腰杆,你的夫人才能得以保全,安享富贵。朕既然给你们赐下这门亲事,是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做一对佳偶,而不是委曲求全,做一对怨偶。你妻子一生的荣辱,都寄托在你身上啊。”

    许承曜说道:“臣必定不负圣望。”

    想起刚才那张和皇后相似的脸,承平帝暗自伤神,其实这句话与其是说给许承曜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初登帝位时,根基太浅,无论是朝中还是后宫都处处被人掣肘,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皇后凋零在这坤宁宫。

    皇后临终前说的那句“终于解脱了”,其实心里是有怨的吧!想起这句话,承平帝心里钝刀子割肉般的疼,自己刚才用言语敲打许承曜,就是希望这个面容和皇后相似的命妇,能够有一个和皇后不一样的结局。

    ……

    睡莲在那位红衣太监刘公公的引领往慈宁宫方向而去,谁知经过西六宫时,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而来。

    睡莲忙跟着刘公公让出道路,站在路边垂首行礼。

    “这位可是顺平伯夫人?”马车停下来了,一个头戴尖顶狄髻,插着蓝查文金分心,头顶插着红宝石桃心,戴着皂罗抹额的高品级女官走过来。

    刘公公说道:“正是。”

    那女官又问道:“往何处去?”

    刘公公答道:“慈宁宫。”

    那女官返回到马车边上,和里头的贵人低语了一句,而后又来说道:“我们娘娘也恰好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见天冷风大,特请顺平伯夫人同车。”

    刘公公没有说话,而是侧身看着睡莲,把问题直接抛给她。

    刚才和丈夫携手同行,还没有觉得那么冷,那么累,现在自己一个人,睡莲觉得身上最后一丝体温都要被北风卷走了,可睡莲不知这位宫人说的“娘娘”是谁,那里贸然敢上去?于是睡莲说道:“娘娘身份贵重,臣妾不敢与娘娘同车。”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马车里面飘来,“顺平伯夫人不必拘礼,如玉经常说起过你,本宫也一直想见见你,今日恰好遇上了,顺便带着你一起去见太后娘娘。”

    是曹康妃!方才皇上的意思貌似曹康妃早就在慈宁宫了,怎么这会子才从居住的西六宫出来呢?

    睡莲面有难色的看着刘公公,“公公您看――?”

    刘公公说道:“既然是曹康妃邀请,顺平伯夫人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咱家是奉命送夫人去慈宁宫,不能半途而返,是必须要跟着曹康妃的车驾一起去。”

    睡莲上了车驾,规规矩矩行了跪拜大礼,曹康妃说道:“免礼。”

    又对着扶睡莲上马车的宫女说道:“本宫有些头晕,叮嘱赶车的走的稳当些。”

    言下之意,就是慢点走,她有话要和睡莲说,宫女应下了。

    曹康妃在后宫是个传奇,十年前,她以二十八岁“高龄”重新得到皇上宠爱,生下一双儿女,这十来年也一直恩宠不断,为人却甚是低调,她娘家曹家只有一个过继的弟弟,这位国舅爷一直被她拘在成都老家不得进京。

    和曹康妃最亲密的亲姐姐娘家颜家即使身处燕京,家中子弟也只是凭借科举的功名做个小京官,

    没有本事读书出头的,干脆在家做富贵闲人而已。

    哪怕是颜家出了位魏王妃,也是这番行事,所以像言官御史这样最喜欢找外戚麻烦的职业诉棍,也很难找到曹康妃和魏王妃的把柄。

    睡莲本以为这位神奇复起、并且十来年圣宠不衰的曹康妃是个绝世佳人,可抬头一瞧,并非她想象的那样,曹康妃眉眼和颜如玉有些相似,但颜色不及如玉明艳动人,因保养得当,快要四十岁的人了看起来竟是二十七八的成/熟/妇人,仿佛岁月是个偏心眼,专门善待了她,只给她沉积美丽和智慧,把衰老给了别人似的。

    睡莲正欲开口,曹康妃却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她的怀里,笑道:“瞧你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来抱着本宫的手炉暖一暖,喝杯热茶,再用些点心。”

    考虑到待会要拜见太后,担心冻饿得殿前失仪,睡莲并没有推辞,抱着暖暖的手炉喝茶吃点心,她速度很快,却不失优雅,待她用完茶点,取帕子擦拭嘴唇时,曹康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子脸色就好看多了,年轻就是好啊,总有希望在前头,恢复的就是快。”

    “本宫在你这个年纪,刚刚失去了腹中胎儿,也失了恩宠,是人生最低落的时候,凭着一腔不服输的劲,熬过了十年,终于苦尽甘来。”

    睡莲暗惊,初次见面,曹康妃就对自己表明心迹,这――交浅言深,实乃大忌啊,曹康妃在宫里已经混到这个地位,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么她今日所为,目的是什么……?

    琢磨不清这里头的玄机,睡莲只得例行公事似的说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曹康妃问道:“听说你和顺平伯入了紫禁城之后,是一路步行?”

    “是。”

    “这是很长的一段路,又是在冰天雪地的腊月天,居然没有车驾相迎。”曹康妃淡淡一笑,说道:“你可知是为何?”

    睡莲忙低头道:“臣妾惶恐,不敢揣摩圣意。”

    呵呵,曹康妃笑道:“你果然如如玉所说,是个谨慎的。皇上这么做,自有原因在,等回去了,顺平伯自会告诉你的。”

    话题一转,曹康妃说道:“原本现在,本宫应该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可是今日一早,却被好几桩事情绊住了,若不是有人提醒,恐怕你和本宫就要错过了。”

    睡莲心里咯噔一下:颜如玉说过,宫里头如今是曹康妃主理后宫之事,是谁有那么胆子敢设计给曹康妃使绊子?莫非是――?

    曹康妃话语不辨悲喜,说道:“你的大侄女――贤嫔一直伺候太后礼佛,很得太后喜欢,现在她就在慈宁宫等你,想把我支开,单独召见你呢。”

    贤嫔闺名许茉,是永定侯的嫡长女,十几年前入宫,没有多么受宠,却也不至于冷落,温吞水似的,至今没有子嗣,她费尽心机支开曹康妃,和太后一起召见自己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的亲弟弟许应辕一直不能册封世子,她要借着太后的威仪,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敲山震虎?

    曹康妃继续说道:“宫里的六皇女,是以前淑妃身边一个宫女所生,淑妃赐死后,这个宫女触柱殉主,这位六皇女襁褓之中便养在慈宁宫中,如今十二岁了,估摸是太后娘娘要开始给六皇女找一门亲事,而六皇女要说亲,必须先将其写在某位嫔妃名下,以正其名,将来下嫁时才能册封公主,给与封号。”

    不是所有的皇女都能在出生后册封公主,很多生母不显、不得宠的皇女都是在下嫁前仓促封公主,被宗人府胡乱挑选驸马配了,就像承平帝的亲姐姐安宁公主就是如此,那时宗人府得了贿赂,将其配个一个得了痨病的商户之子,驸马拜堂当日咳血而亡,安宁公主守寡多年,最后下嫁给莫夫人的哥哥淮南伯。

    睡莲心如闪电,瞬间懂了曹康妃的意思,“娘娘是说,太后打算将六皇女写在贤嫔娘娘名下?”

    曹康妃点点头,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贤嫔这几年一直出入慈宁宫,陪太后礼佛,对六皇女多有照顾,太后顺水推舟,促成此事也并非难事,横竖只是一个皇女,并非皇子,皇上不会驳了太后的意思,落下不孝的罪名。”

    睡莲面不改色,其实脑子里已经惊涛骇浪:一旦此事促成,六皇女就是连接太后和贤嫔两人的纽带,贤嫔和永定侯背后就有了太后撑腰,既然太后出面,六皇女将来肯定能说一门很不错的亲事,贤嫔和永定侯也就多了一力量,许应辕册封世子的事,恐怕迟早会翻出来重提……

    以前皇上驳了许应辕册封世子的折子,御笔亲批“许家三郎何在”,可是永定侯夫妇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嫡长女贤嫔三十如许的人了,颜色已经衰,依靠圣宠这条老路子走不通,就想着走太后这条新路,而且,她已经成功了,在加上许承曜已经册封了顺平伯,将来――。

    曹康妃说道:“皇上虽然册封了许大人为顺平伯,可是――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本宫明说,你们许家的爵位之争,现在永定侯那边多了太后这个砝码,你和顺平伯都要小心。今天若不是本宫及时赶来,恐怕你单独去慈宁宫会吃大亏。”

    睡莲忙道:“多谢娘娘指点,臣妾感激不尽。”

    心道其实承平帝无意之中,也帮了自己的大忙――她和许承曜步行去坤宁宫,就足足费了半个时辰,倘若是坐着车驾去,恐怕这会子自己早就入了坤宁宫这个狼窝,贤嫔正等着自己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如玉数次托付我招抚于你。”曹康妃目光一冷,“这后宫之中,恐怕也要变天了呢。”

    ……睡莲从慈宁宫谢恩出来时,曹康妃还和贤嫔以及太后打太极,说些暗藏机锋的闲话。

    睡莲暗想自己幸亏没有穿成嫔妃参与宫斗!这个真的只有天才加上足够的运气才能勉强胜出啊!

    刘公公在慈宁宫外等候,旁边居然停着一顶暖轿!而暖轿旁边,还站着一个宫女打扮的熟人!

    是自己的旧仆春晓!睡莲差点没有控制住叫出声来,春晓对睡莲使了个眼色,施礼后说道:“奴婢是怡安宫的宫女,曹康妃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送顺平伯夫人出紫禁城,请夫人上轿。”

    睡莲又惊又喜,手脚都有些颤抖,春晓微笑着扶睡莲上轿,悄悄往睡莲手里塞了个纸条。

    睡莲坐在暖轿上,轿子上燃着脚炉,轿子旁边还有个手炉,暖烘烘的,睡莲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告诉奴婢的家人,春晓一切安好,勿念。”

    睡莲打开手炉,将纸条放进去,银霜炭很快就纸条化成灰烬,睡莲还不放心,取了头上的金凤簪将灰烬拨碎了。

    春晓一家子都在顺平伯府当差,而睡莲只知道伪帝之乱时,春晓成为官奴被宫里浣衣局挑走了,她什么时候成为了曹康妃怡安宫里的宫女呢?

    暖轿走的很稳,不知不觉中就到了紫禁城西华门,许承曜也是刚到,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无数话要和对方说,不过都生生忍住了,直到出了皇城,登上自己的车驾,两人齐齐开口说道:“我――。”

    “你先说――。”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

    许承曜笑道:“娘子先说。”

    睡莲就把曹康妃的示警以及看见春晓的事情简单说了。

    许承曜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太后如今也坐不住了,她和皇上不是亲**,早年甚是是对头,后来太后丧子,不得不和皇上联手,将皇上推上帝位。曹康妃对太后一直是敬而远之,如今贤嫔靠过去,她自是欢喜的。”

    睡莲有些不明白,问道:“太后以前是皇后,出身名门西宁侯府宋家(注1),佩将军印,世代镇守在甘肃,掌管着西北军权。”

    “西宁侯府曾经尚过两位公主,既是权臣,也是皇戚,太后本身就是安成公主的长女,是郡主呢,太后在后宫的地位坚若磐石,怎会坐不住呢?”

    “你还知道的还真多。”许承曜食指轻点睡莲的额头,说道:“三年前皇上在西北御驾亲征鞑靼,秦王叛乱,我和皇上在甘肃平凉城被围时,西宁侯的西北军居然处于观望态度,迟迟没来救驾,我们差点就被鞑靼困死在平凉城,皇上那时已经对西宁侯已经很愤怒了。”

    “后来我孤身去游说秦王的手下,取秦王首级,叛军溃退,西宁侯才率西北军救驾,若不是在和鞑靼人恶战中,西宁侯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战死沙场,皇上早就发作西宁侯,收回西北军权了。”

    “皇上身体早就不如以前,西宁侯在伪帝之乱的举动,无论是皇上,还是未来的储君,肯定是忌惮的,所以太后要网罗势力,保住西宁侯在西北的势力。”

    睡莲心里豁然开朗,说道:“原来如此,太后借着六皇女拉拢永定侯府,还有与侯府交好的世家,比如亲家襄阳侯府,其实是为了保住西宁侯。而永定侯要借着太后的势力重提册封许应辕为世子的事情。”

    “聪明。”许承曜冷冷一笑,说道:“太后的小算盘皇上当然是知道的,所以抬举曹康妃来平衡后宫的势力,曹康妃娘家势单力薄,只能完全依靠皇上的信任,皇上是最相信曹康妃的,才会把你的手帕交赐给魏王为王妃。将来魏王成事,就不会担心外戚的问题。”

    “如今太后的动作越来越大,相信皇上肯定会有所行动。”

    睡莲愕然,而后说道:“今天曹康妃也说过,后宫要变天了。”

    果然,半年之后,曹康妃被封为妃位最高的曹贵妃,再过了些年,太子继位,封曹贵妃为庄静太后,封太后为仁寿太皇太后,太后和太皇太后继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几乎是斗了一辈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其过程千回百折,请容兰舟以后细说。

    且说睡莲和许承曜坐着马车到了燕京西城鸣玉坊石老娘胡同永定侯时,已经是未初(下午一点)了,睡莲和许承曜在马车里一边谈正事,一边吃点心,倒没觉得饿,而永定侯府正堂内乌压压等候的一大帮亲戚早就不耐烦了!

    一般而言,新媳妇去祠堂上香、去敬茶认亲戚都是早晨,睡莲夫妇因是皇上赐婚,君恩大于一切,所以必须先去皇宫谢恩,而后回来办家里的仪式。

    可是顺平帝故意让这对新婚夫妇步行到坤宁宫用了半个多时辰,后来顺平帝和许承曜谈事、睡莲又被叫进慈宁宫,又是不少时间,所以两人过了午饭时间,才刚到永定侯府门口。

    拖延了那么久,想来各位亲戚脸上都会很精彩啦!临近侯府正堂时,睡莲和许承曜相视一笑,然后携手步入正堂。

    果然!就在两人跨入正堂的那一刻,里面就像掐准时间似的,响起了一个妇人借着打骂孩子指桑骂槐的声音,“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孝?!一屋子长辈都饿着肚子呢,你巴巴的吵着要吃饭做什么?!打死你这个不敬长辈、不敬祖宗的东西!”

    呜呜!正堂里炸雷般响起了一个三、四岁男童的嚎哭声。

    啪!那个妇人似乎拍了一下桌面,继续骂道:“哭什么哭?!你号丧呢!”

    大喜的日子被人骂号丧,许承曜面色阴沉,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了。

    睡莲借着宽大的衣袖,碰了碰许承曜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给了他一个山人自有妙计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开战了,睡莲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可能拘礼与宅院内的小打小闹。集合宫斗朝斗的宅斗,睡莲会如何应对呢?

    注1,太后的奶娘西宁侯,兰舟是用了明朝西宁侯宋家为原形,这个侯府曾经尚过两个公主,镇守甘肃,把握西北军权。

    之后的太后什么的都是兰舟杜撰出来的,这个文架空哈,历史上这个家族并没有出过太后。

    这是明朝西宁侯的资料:

    宋晟(1342―1407年),字景阳,定远人(今安徽定远人),从小跟着父亲宋朝用、长兄宋国兴,投效“乡里壮士”朱元璋,“并以渡江”“攻集庆”、“克徽宁、征关陕”“镇凉州、破哈密”“威著西鄙”封西宁侯。永乐初年升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拜平羌将军,委以西北防务,宋晟不仅是明初的显贵,也是朱棣统治西北广大地区的得力助手。《明史》载:“帝以晟旧臣,有大将才,专任以边事,所奏请辄报可。御史劾晟自专,帝曰‘任人不专则不能成功,况大将统制一边,宁能尽拘之法。邑敕晟以便宜之事。”永乐三年(1405年)封西宁候。宋晟前后四次镇守凉州,共二十余年,对保卫明初西北边疆做出了杰出贡献。永乐五年(1407年)卒,追封“郓国公”并赐葬南京雷家山(今南京市中华门外能仁里郎宅山)西麓。

    他的儿子宋琥,孙子宋瑛都尚了公主。而且西宁侯府与明朝一起灭亡,能够一直保持爵位,很不容易哇。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7:10

177新媳妇进门显威仪,认亲戚看鱼龙混杂





    指桑骂槐的果然还是昨晚新婚夜想拿生饺子为难自己的九夫人田氏,九爷房里三子一女,全都是她肚子里跑出来的。永定侯府四房一共十一个媳妇,目前为止她是最能生养的。

    都说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此话不无道理,田氏这话看似粗鄙不入流,可确实起了很大效果,乌压压一群人干巴巴的等到现在,个个都憋着一肚子火呢。

    即便是有人想替这对新婚夫妇说话,此时也不敢站出来呵斥田氏,毕竟是睡莲夫妇迟到在先——而且晚的太离谱了。

    睡莲站在正堂门口,目光在几十口人身上扫视一圈,田氏没有继续责骂,只是她的幼子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有人上去哄劝。

    永定侯夫人在神游太空;大少奶奶杨紫丹修为最浅,此时眼睛满是讽刺的笑意;二夫人王素儿面有忧色,最终狠了狠心,在重重压力之下,拿着一盘糕点打算去哄哭闹的男童。

    睡莲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传太后口谕!”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见睡莲面色庄重,再说这种玩笑实在开不得,于是哗啦啦对着睡莲跪了一地!

    那男孩不懂事,还扯着嗓子嚎哭,永定侯夫人给一个仆妇使了眼色,那仆妇赶紧捂着男童的嘴,将其抱走了。

    “太后千岁千千岁!”永定侯夫妇带头高呼千岁,整个屋子的人都跪下,连许承曜都不例外,新婚第一天就跪老婆,许承曜预感到这辈子夫纲很难振起来了。

    睡莲尽量用太后慈祥不失威严的口吻说道:“贤嫔伺候哀家礼佛多年,甚为用心,哀家很喜欢,爱屋及乌的,想见见贤嫔的家人,永定侯夫人可以向内务府递了牌子,带家眷来慈宁宫和哀家聊聊家常。”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拜服高呼千岁,才从地上起来。原本打算给睡莲下马威,却被睡莲抢得先机,而且睡莲还不是玩小心眼,而是光明正大的传太后口谕,刚刚进门就让所有人拜服在她脚下,还挑不出错处来!

    其实这个口谕是太后在慈宁宫时用来敲打睡莲的,借着请永定侯夫人进宫叙话,以表示太后对贤嫔的欢喜,还有对永定侯府一直悬而未决世子位的态度,暗示要睡莲知难而退,所以有了口谕这一说。

    本来睡莲本打算传太后口谕私底下和永定侯夫人说一说就行了,没有想过如此大张旗鼓,可是面对永定侯进门的刁难,睡莲就决定借力打力,把太后压制自己的力量,转变成给自己建立威严的力量。

    许承曜乘热打铁,对着侯府五老太爷和七老太爷两个长辈的方向一辑道:“皇上有要事找晚辈相商,故而我们夫妇两个来迟了,还请各位见谅,各位稍坐,我们先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眼罢,目光如剑似的往大哥永定侯身上一刺,那一瞬间,永定侯的身体不由得缩了缩,刚才那一眼,竟然和父亲有八分相似……

    永定侯是百年勋贵世家,祠堂很是气派,不过睡莲也是有见识的——她成都老家的颜氏宗祠比这个还大呢!几百年的书香世家,单是牌位就按照各个分支,如同插秧似的密密麻麻,更何况,颜家祠堂里最显眼的地方,悬挂着衍圣公给睡莲的父亲写的墓志铭,此等荣耀,乃是所有读书人梦想。

    睡莲和许承曜的上香仪式是在永定侯的主持下进行的,许家的老族长、还有五老太爷和七老太爷两个叔父观礼,礼成后,老族长在族谱上写上了睡莲的名字。

    接下来,就是回正堂认亲,除了许家老族长,堂内都是住在永定侯府的各房近亲,几十余人。

    永定侯府一共四房人家,分别是大房、二房、五房和七房。

    大房的老永定侯和七房的七老太爷都是原配嫡出,二房和七房是姨娘庶出。而如今,老永定侯和二老太爷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五老太爷和七老太爷。

    先认长辈,睡莲的第一杯茶给辈分最高的寡妇二老太太,二老太太刚过完六十岁大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她算是儿孙满堂,分别是五爷、六爷两个嫡子,二姑太太一个嫡女,以及两个七爷、八爷两个庶子,二房四男一女均已经婚嫁。

    受许承曜之请,去顺平伯府操办婚事,并且在昨夜给睡莲解开生饺子之围的五夫人岳氏就是二房的长媳。

    二老太太静静的接过茶,抿了半口,照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给了睡莲一对玻璃种翡翠镯子,睡莲则送给二老太太两双鞋。

    睡莲对二老太太初次印象是:有涵养,深不可测,听添衣说过,这位二老太太是青春丧夫,一个人抚养五个孩子长大,还都算很出息,很少在外面惹是生非,很不容易。

    然后是五老太爷夫妇,这也是永定侯府唯一能“白头偕老”的长辈,睡莲跪下给两位敬茶时,五老太爷夫妇面色都不好看,仗着自己是嫡亲的长辈,想故意将新婚夫妇凉在蒲团上长“教训”,睡莲举过头顶的茶杯纹丝不动,许承曜暗道五房看来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又欠收拾了……

    五房子嗣也很兴旺,共有九爷、十二爷两个嫡子、十一爷一个庶子,还有一个嫡女、一个庶女,嫡女排行第五,已经出嫁了,庶女许芷排行第六,明年就要及笄说亲了。

    昨晚想强喂睡莲吃生饺子、今天又借着打骂孩子指桑骂槐的妇人就是五房嫡次子媳妇九夫人田氏,想必这位九悌妇为难自己,一为讨好永定侯夫人,二为顺了公婆的意,难怪有恃无恐。

    正僵持着,一个娇俏的少妇跑过来笑道道:“爹娘终于见着三哥成家了,百感交集呢,呵呵,时候不早了,爹娘赶紧喝了侄儿媳妇茶,待会再慢慢感叹吧。”

    此人正是今年刚刚出嫁的五姑太太许兰,许家这两辈的女孩子都是以花草为名,许兰是五老太爷和五老太太的掌上明珠,五老太爷昏庸,五老太太愚犟,平时也只有这位五姑太太许兰的话这对夫妇能听进去几句。

    看到宝贝女儿的面子上,两个人勉强端起茶杯沾了沾唇,送了一对金镶红宝石镯子做见面礼。

    乘着众人不注意,五姑太太许兰对着九嫂田氏不满的瞪了瞪眼:长点脑子好吗?就知道一味迎合父母和侯爷侯夫人,我九哥的前程迟早死在你手里!

    睡莲对五房夫妇的印象和此时许承曜的想法一样——欠抽!

    最后是七老太爷,七老太爷是个鳏夫,丧偶后一直未续弦,膝下只有一对嫡出的儿女,儿子排行老十一,儿媳妇杨氏是永定侯夫人娘家庶出的侄女,杨氏昨晚在生饺子事件之后曾经出来和稀泥。七房嫡出的小姐排行第七,闺名叫做许茹,年方十四。

    七老太爷因是庶子,年轻时也没有人多管教他,此生都没有出仕,是个白身,优哉游哉做富贵闲人。五老太爷和颜悦色的喝了睡莲敬的茶,笑呵呵的将一个大红包递过去,许承曜接了,睡莲送给长辈的都是两双鞋。

    睡莲对七老太爷的印象是:得过且过,墙头草一支。

    终于拜完了长辈,接来见平辈和晚辈就比较轻松了。

    首先当然是长房的大哥大嫂——永定侯和永定侯夫人了,永定侯言谈自如,颇有大哥风范,说起“若父亲得知承曜有今日之成就,必定含笑九泉时”,眼角赫然还有泪花出现,而永定侯夫人似乎还在琢磨着刚才睡莲传的太后口谕,神情有些恍惚。

    平辈见礼,睡莲欠身福一福,许承曜躬身一辑即可,永定侯夫人送了一对金点翠流苏凤簪,那翠点的极好,翠色似乎能灼烧人眼。

    接下来,就是二爷许承仑了,许二爷比大哥永定侯小了十几岁,长的很是周正,是个美大叔,和身边小鸟依人般的二夫人王素儿站在一起看起来也是一对美眷,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紧紧牵着王素儿的手,小小的身体却躲在素儿裙子后面,怯怯的露出一双和许二爷极其相似的丹凤眼打量着睡莲和许承曜,这就是王素儿的继女茗姐儿。

    “二哥,二嫂。”睡莲敛衽行礼。

    许二爷回了半礼,说道:“我佩服令尊颜太师为人,铮铮铁骨,令我辈武人都自愧不如,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弟媳和三弟辟府别居,以后两府多走动走动,莫要生分了。”

    王素儿送给睡莲的礼物是一对东珠手链,她也含笑道:“我与三悌妇还是表姐妹呢,如今做了妯娌,更是亲近了。”

    长房认完了,接下来轮到二房。

    二房嫡长子许五爷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妻子岳氏是江南书香门第的嫡小姐,有两个嫡子和一个庶女,幼子征哥儿目不转睛的看着睡莲,大大咧咧的蹭过去叫道:“三婶娘最好看了!三叔三叔!我以后也要娶这么漂亮的媳妇回家!”

    众人哄笑起来,许承曜面有得色,岳氏一把将五岁的征哥儿拉回去,正要教训,睡莲忙阻止道:“童言无忌,无妨的,征哥儿很可爱,我很喜欢。”

    许承曜刚才在马车上说过,这满屋子亲戚,只有五弟夫妇是厚道人,可以信任,所以他将婚事托付给了这对夫妇,而且岳氏屡次相帮,睡莲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从五夫人岳氏开始,就轮到别人给睡莲行礼了,虽然这些个个年纪都比睡莲大,可睡莲还是摆出嫂子的气势来,微微颔首回礼而已。

    轮到许九爷和九夫人田氏给行礼时,田氏满脸的笑意,好像从昨晚到刚才给睡莲使绊子的人是别人似的,睡莲暗自佩服田氏,脸皮转换的够快,也够厚。

    睡莲送给五、六、七、八、九、十一共计六个悌妇的见面礼都是精致的荷包装着一对首饰。

    送给十二和十三两个未成亲隔房小叔都是文房四宝一套。

    送给未出阁的六小姐许芷、七小姐许茹则是两个荷包,荷包里放着一对点翠的灯笼耳坠。

    最后是四房大大小小十来个的晚辈给睡莲和许承曜见礼,论年龄,大房的嫡出的二少爷和庶出三少爷比睡莲还大呢。

    不过睡莲对这些晚辈都一视同仁,上到快要娶亲的长房二少爷,下到五房还在襁褓里呀呀傻乐的菩姐儿,睡莲统统都是用装满了小金馃子的荷包打发了。

    负责发放的礼物的添饭添菜孪生姐妹花,她们足足将发空了两个剔红富贵牡丹匣子,才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辛嬷嬷暗叹:做长辈就是这点不好,见人就要送礼啊!什么时候咱们小姐也生了这么多儿女,慢慢把礼物再收回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7:37
178 重开宴睡莲显酒量,送翡翠两姨娘敬茶




    认完亲,永定侯夫人宣布午宴开始,此时已经丑初(下午二点)了,众人个个都饥肠辘辘,虽用过几块点心,但毕竟比不过正餐,菜肴上桌后,众人也顾不得大多数菜品是热了又热的回锅菜,吃得还算尽兴。

    家宴席间到底是免不了推杯换盏,新婚夫妇自然是主角,许承曜早就习惯了酒席那一套,应付自然不在话下,令女客席惊讶的是,睡莲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酒量居然也不赖,晚辈和悌妇一共敬了十几杯,她逐一喝下去,除了脸颊有些飞红外,意识清醒的很,让一些存心想看笑话的人好不遗憾。

    睡莲喝了酒后,整个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刚刚从少女变成女人的她,青涩和成熟相互交融,无暇美玉般雕琢的人平添了几似烟火气,就像误入凡间的仙女似的。

    善意的人,例如五夫人岳氏猜测:三嫂生的月宫嫦娥的相貌,家世又好,又是皇上赐婚,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笼住三哥这匹野马般的性子,唉,三哥其实本性不坏,都是被这些人给逼的……

    恶意的人,例如大少奶奶杨紫丹,九夫人田氏这样的人,又是另一番猜测:生的好又怎么样?家世好又如何?新挖的茅坑还有三天香呢,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午宴完毕,睡莲和许承曜回到侯府修远居里稍事休息。

    在积水潭御赐的宁园还没有修缮完毕之前,修远居就是许承曜的住所,当然从十四岁起,许承曜就是一匹野马,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最长的时间,有大半年都不曾回来,而且寻遍京城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就当永定侯夫妇暗中窃喜,以为三弟醉生梦死在某青楼楚馆的角落里时,许承曜却牛X哄哄的骑着一匹大宛宝马直闯侯府,一路鸡飞狗跳,据许承曜自己说,是闲来无事,去了一趟西域,亲手驯服了一匹汗血宝马回来!

    气得永定侯夫人直跳脚:老天不长眼,怎么一路沙匪悍匪的没有打劫求财,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谁也不曾想到,这西域汗血宝马是皇上赐给他的,作为第一次暗探行动成功的奖赏。许承曜后来愈演愈烈各种癫狂叛逆的行为,将原本不纯洁的自己,直接黑化成一粒煤球,借着这层保护色掩盖自己大内密探的真实身份。

    昨晚本就没有睡好,今天一大早起来去皇宫和贵人们心惊胆战打机锋、来侯府认亲戚等等,又喝了不少酒,睡莲醉眼朦胧的到了修远居,就再也撑不住了,添饭添菜扶着东倒西歪的她解下七八层诰命大衫,拆下沉死人不要命的翟冠和各种头饰。

    睡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闻着那股酒味和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知道是许三叔抱起了自己。

    “三叔别闹了,困。”睡莲嘟着小嘴喃喃道。

    许承曜身体一僵,正欲开口纠正,睡莲却已经开始在怀里轻轻打呼了。

    唉!许承曜一叹,将睡莲抱进了被窝,给她掖好被角,自己起身去了隔间的书房想事情。

    窗外响起微小的争执声,许承曜眉头一皱,问道:“外面怎么了?”

    辛嬷嬷进来说道:“回伯爷的话,辛姨娘和雪姨娘来了,说要给夫人敬茶。”

    一个是贵妾,一个宠妾,辛嬷嬷看着两人心里就直串火,夫人新婚第一天就劳心劳力,偏偏这两个不安分的还巴巴的来给夫人添堵!

    不过是件小事,闹出这等动静来,定是大嫂背后挑唆,见不得太平。许承曜摆手道:“叫她们回去等着,若再闹,哼哼。”

    “哼哼”是什么意思?辛嬷嬷不得其意,却也不敢问,应声下去了。

    修远居乌压压站着主仆一共十个人,分别是两个姨娘带着四个丫鬟,都穿戴一新,丁姨娘终于脱下来大红猩猩毡,穿着桃红缂丝风毛长袄,虽无十分丽色,但是贵在有股书卷和清高之气,丝毫不像个姨娘,倒有官宦人家正牌娘子的气质。

    另个雪姨娘人如其名,真是白雪堆成的一个妙人儿,纵使穿着宽大的冬衣,依旧看出身姿婉约动人,雪姨娘穿着石青缂丝披风,脖子上围着的银狐皮,毛皮成色极好,不亚于睡莲那几箱陪嫁的毛皮。

    隔着窗户看见这一切,添菜啧啧道:“姐姐,你瞧瞧着雪姨娘的那双媚眼,真是狐狸精转世,她脖子上的银狐皮别是她自己的皮罢?”

    添饭噗呲一笑,说道:“别瞎嚼舌头,这两个都是正经姨娘,也算半个主子呢,再说了,你这话若传出去,少不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夫人为人刻薄。”

    “可是,我就是气不过,这京城里有几家是正妻没过门,就有两个姨娘杵在屋里头的?咱们夫人金玉般的人,却要受这般的委屈。”添菜忿忿道:“好吧,这是既成事实,没有办法改变——可是,夫人累了一天,刚刚歇下缓缓神呢,这两个就上门添堵,我恨不得拿着扫把把她们全赶出去。”

    添饭叹道:“可这也没有办法,论理,新夫人进门第二天,姨娘就该给新夫人敬茶的,咱们若撵人走,就是咱们的不是,连带着夫人落下善妒的恶名。”

    添菜咬牙道:“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撵也撵不得,怎地这姨娘就和牛皮癣似的难对付,这两个姨娘一共带着八个丫鬟呢,这是来敬茶还是来打擂台的?没规矩……”

    两姐妹正说着话,看见母亲辛嬷嬷走到院中和两个姨娘说了几句话,那狐狸精雪姨娘对着辛嬷嬷施了一礼退下来,丁姨娘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跟在雪姨娘后面出了院子。

    锦鲤池,雪姨娘掰开山药糕喂鱼,腊月天,锦鲤池已经冰封了,粗使婆子好不容易凿开一个洞,供雪姨娘投喂食物。

    “你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一池鱼!”丁姨娘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是瞎操心,这鱼你哪怕是整个冬天都不喂,也不会冻饿死的。”

    雪姨娘专心喂鱼,说道:“我喂食物,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心,这鱼吃不吃,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也难得想这么多。”

    丁姨娘还惦记着敬茶的事情,因为新夫人一天不喝她的茶,就不算礼成,而且历来规矩就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她们两个等呢?等到什么时候去?

    “你也是的,怎么那个辛嬷嬷一说,你就转身就走呢?我一个人孤立无援的,也不敢站着等。依我看,咱们两个就应该冷风地下站在,我就不信了,夫人刚刚进门就放着贤名不要,往自己头上扣上妒妇的帽子。”

    雪姨娘冷冷道:“你没听那辛嬷嬷说,‘伯爷要两位姨娘回去等’?,这是伯爷的意思,又不是夫人发话。你背后有侯夫人撑腰,敢违抗伯爷的意思,我胆子小,我不敢。”

    丁姨娘脸上有些黯然,叹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提侯夫人撑腰之类的话了,她若是——若是真把我当表妹看,就不会逼着我做什么贵妾,我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不是像夫人那样的大家大户,但却从未想过做妾。现在为人妾侍,娘家人都不敢和我来往,怕丢人……”

    丁姨娘又开始唠叨那些沉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雪姨娘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想起刚才打听来的消息——伯夫人第一天就传太后口谕,全府的人都向她下跪,连伯爷也不例外,刚才伯爷又出面维护夫人……。

    所以现在是夫人风头最旺的时候,自己千万要低调,避其锋芒,小心行事,若真的触了夫人的逆鳞——虽然伯爷承诺过保自己一世富贵。

    ——可是,雪姨娘自我嘲笑了一下:雪魄啊雪魄,过了八年的安逸日子,你就真的忘记了自己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吗?在那种地方,相信男人的话,就是自取灭亡!

    ……梦境中,睡莲正在和一条萨摩犬逗乐,那萨摩犬扑在她身上,鼻子喘着粗气嗅着她的胸脯。

    “别闹了,痒。”睡莲伸出胳膊要推,那萨摩犬却是有千金重似的,怎么也推不开。

    醒来时,梦境中的萨摩犬变成了许承曜,他正饶有兴致的穿行攀爬着两座玉女峰寻觅两颗莲子,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在看身/下的新娘,已经云鬓渐偏娇声语,许承曜正欲往下寻泉水,半路被睡莲拦住了。

    睡莲慵懒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许承曜正欲说时间,突然想起睡莲出身士大夫家庭,最忌讳白日宣/淫,于是眼睛一转,含含糊糊道:“天黑了。”

    腊月天,天黑的早嘛,虽说只是酉初(下午六点),却黑了快半个时辰,应该不算白日那啥。

    睡莲轱辘往床里面一滚,顺势将脱到小腹的中衣拉上来,捂着胸口说道:“竟然一觉到天黑了,我们赶紧辞行回宁园去,明日还要三朝回门呢。”

    古代风俗,新婚三夜不能空床,虽然修远居也是他们的地盘,但这里毕竟不是婚房,这床也不是婚床。

    许承曜悻悻的下了床,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睡莲的手,面有愧色的说道:“待会两个姨娘要给你敬茶,我和你说说她们的来历。”

    “丁氏是侯夫人远房表妹,八年前,大哥大嫂本打算把丁氏塞给我做正妻,还拉拢了五老爷子和五老太太说和,我这个嫡亲叔父和婶娘就是一对糊涂虫,借着长辈的威势就想逼我成亲。”

    “我自是不愿,却又实在躲不过,我就——就设计把丁氏骗到外面,制造私奔的假象,自古以来,都是聘为妻、奔为妾,这丁氏就这样成了妾侍。”

    “可这丁氏不安分,整天摆正室夫人的款,还问东问西打听我的行踪,甚至闯进我的书房里乱翻东西,我就做主从外面抬举了一个绝对服从的女人做妾,用来牵制和监视侯府动静,这个人便是雪姨娘,她——她就是我埋下的眼线,曾经为我做了许多事,我许诺过她一世富贵,前提是她必须安分守己。”

    这两个姨娘的来历和原由,睡莲早就打听的七七八八,倒也多么惊讶,不过听说雪姨娘早就为许承曜做事,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许承曜见睡莲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忙说道:“我也知道婚前纳妾是大忌,可这里头——。”

    睡莲伸出左手轻轻捂住丈夫的嘴,轻声道:“往事不可追,不用再多说,你我是结发夫妻,向前看便是。”

    言罢,睡莲唤辛嬷嬷等人进来伺候更衣,许承曜看着睡莲在镜中的影像,暗想她应该还是有些生气的……。

    穿戴妥当了,睡莲和许承曜对坐在临窗大炕上,两个姨娘齐齐跪在蒲团上,将茶杯高举过头顶。

    丁姨娘先进的门,所以辛嬷嬷首先将丁姨娘的茶杯端起来递给睡莲,睡莲拿起茶杯沾了沾唇,而后轮到雪姨娘。

    礼毕,添饭送上见面礼,两人均是一套玻璃种翡翠首饰:一串翡翠项链、一对翡翠耳坠、一对翡翠蛋面戒指以及一只翡翠镯子。

    丁姨娘和雪姨娘看见玉盘中翡翠的成色,不由心中暗叹夫人好大的手面!这种成套的翡翠首饰,即便是在燕京贵妇圈中也不曾多见的。

    “好了,时候不早,我们去向各位长辈辞行回宁园。”睡莲起身说道:“这些首饰你们戴着玩罢,等宁园那边安置妥当了,我会派人接你们过去住。”

    安置妥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丁姨娘正欲说些什么,被许承曜杀人般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得和雪姨娘一起乖乖磕头道谢。

    在回家的马车上,睡莲还是靠在人工减震的许承曜怀里,因睡了一下午,这会子睡莲精神还挺好,兴致勃勃的听许承曜讲述永定侯府各房人家的内情。

    许承曜先是长篇累牍外加义愤填膺的控诉了永定侯夫妇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种算计抹黑,最后叹道:“算了,不说了,若细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们两个也就这点小打小闹的本事,一辈子就是围绕保护爵位来算计。其实若大哥能光明正大的在战场累积战功,堂堂正正的靠真本事为儿子请封世子,想必皇上也就准了,可是他偏偏只玩这种恶心人的小心眼,皇上早就烦他了。”

    睡莲点点头,许承曜这句话说道点子上了,勋贵世家若要一直繁盛下去,必须要军功赢得君心,而无论是永定侯,还是大少爷许应辕,这辈子根本没有上过沙场!永定侯夫妇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说完了许大爷,借着就是许二爷,睡莲随口说道:“我总觉得二哥有点怪怪的,明明一个武官,说话文绉绉的,以前他带着我表姐三朝回门是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哈哈!许承曜笑道:“你瞧出来了?实话告诉你,我二哥是个最虚伪的,他和文臣谈孔孟,和武官说的又是另一套,人前人后十几张脸呢。”

    睡莲暗道:若许二爷真的如此,倒和我表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是夜,温存过后,许承曜因怕睡莲累着了,明日三朝回门不好向睡莲娘家交代,就没有像昨夜通房那样一夜三次郎,而是转行卖起了炊饼——武大郎排行第一,一次就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位读者说太好了:幸亏许承曜排行第三,若排行第十八,,,,,那婚床就要散架了。

    王素儿和许二爷是绝配啊。

    舟会慢慢把每个人物交代清楚,几章过后,你们就知道谁是谁,肯定不会弄混了。

    上永定侯府人物表,此表是简洁版本,大家先看着,我以后会整理出详细的来。

    永定侯府

    长房   老侯爷(已逝)太夫人(已逝)

    大爷:永定侯许承昆

    大夫人:永定侯夫人(杨氏,出自襄阳侯府)

    嫡长孙女:许茉(入宫为贤嫔娘娘)

    嫡长子大少爷:许应辕

    二少爷:许应辐

    三少爷:许应轴

    二爷:许承仑

    许二夫人:王素儿

    女儿:茗姐儿(五岁)

    三爷:许承曜(嫡出)

    许三夫人:颜睡莲

    二房:

    二老太爷(已逝,庶出)   二老太太:沐氏(沐国公府庶女)

    二姑太太(已经出嫁,嫡出)

    五爷:许承辙(嫡出)

    五夫人:岳氏

    二子一女

    六爷:许承辅(嫡出)

    六夫人:

    七爷:许承轸(庶出)

    七夫人:

    八爷:许承晖(庶出)

    八夫人

    五房 五老太爷(嫡出) 五老太太

    九爷:许承轲(嫡出)

    九夫人:田氏

    三子一女

    十二爷:许承辑(庶出)

    十三爷:许承辎(嫡出)

    五姑太太:许兰(嫡出,已出嫁)

    六小姐:许芷(庶出,15岁)

    七房  七老太爷(庶出),七老太太(已去世)

    十一爷:许承轺(嫡出)

    十一夫人:杨氏(襄阳侯府)

    七小姐:许茹(嫡出,14岁)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7:59
179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三朝回门暗流涌动




    腊月十四,小雪。

    从泰宁侯府出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十对护卫骑着黑色骏马将马车护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三辆黑漆平头车。

    今天是顺平伯夫妇三朝回门的日子,泰宁侯夫妇要去什刹海颜府一趟,年轻的泰宁侯夫人怡莲梳着圆髻,头上戴着雪狐皮做的昭君套,她杏眼微垂,抱着一个白铜掐丝嵌宝手炉,似乎若有所思。

    其实她的神思并没有游离太远——白铜如镜面般将坐在身边丈夫泰宁侯陈灏的面容映出来,陈灏一如既往的靠着车厢板壁坐着,右手托腮,腊月天车厢的窗户被夹板窗帘盖的严严实实,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但丈夫还是侧身瞧着窗户。

    新婚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每一次出门都是如此,哪怕是前一刻两人还言谈甚浓,但只要一上了马车,丈夫就立刻沉默下来。

    究竟是为什么呢?从丈夫的神色来看,他好像并不是不高兴,他好像——好像一坐上马车,思维就立刻飞到了自己似乎永远都寻觅不到的地方,而凭自己这个枕边人的直觉,怡莲本能的觉得那个地方是个禁区,一旦跨过去,便是万劫不复。

    可人性总是对黑暗的、不可触摸的地方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明知如此,却也忍不住朝着禁区靠近,如同在悬崖上方走钢丝,战战兢兢的享受着刺激的诱惑。

    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朝堂之事?似乎不太可能,丈夫虽然在伪帝之乱中立下大功,但是他并没有涉及政坛之事,而是选择传承岳父的遗志,埋头在翰林院修书,连现在燕京平民百姓都谈论的立储、魏王赵王谁能入住东宫他都不发一言。

    家族事务?这个有可能,泰宁侯府那几房人家如狼似虎的盯着侯府家产,贪婪成性的他们甚至有几个盯着的不仅仅家产,还有爵位!暗地里说丈夫来历不明,骂他为了娶颜太师的女儿,而逼死原配薛氏,还咒自己生不出儿子,侯府水深啊!

    ——不过,相处三个月,再加上丈夫以往的作为,怡莲很清楚,在丈夫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是一颗杀伐决断的心。丈夫确实是被这群贪婪亲戚闹的烦心,但他是总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在马车上自寻烦恼。

    以上都排除,那么?蓦地,怡莲脑子突然一亮,她想起临嫁前生母宋姨娘对自己的教诲:

    “你要明白,男人此生都是为了三件事,钱财、地位和女人,守住你的心,不要幻想爱情,这种东西哪怕真的有,那也是短暂的,尽快生了儿子,把他好好带大,好好管束教导,这才是正理……”

    也不知为何,生母宋姨娘对丈夫并不是很待见,每次谈到陈灏,宋姨娘下颚总是抹过一丝讥诮,然后反反复复叮嘱自己要守心。

    难道是最后一个选项女人么?怡莲只觉得心里一悸,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丈夫并不好女色,一门心思投入到修撰《承平大典》里面去,永定侯府不乏绝色的丫鬟,自己的八个陪嫁丫鬟里也有颜色极好的,但是他看都不看一眼。

    自打成婚一来,每晚都是歇在正房,自己葵水那几天,丈夫就搬到书房睡,房里头也有两个通房丫鬟,可丈夫也没有叫她们伺候。

    如果不是每隔一两日,丈夫就与自己欢好一次,怡莲就要怀疑丈夫是清修的居士或者是喜欢娈童的男人了。

    钱财、权势、女人皆不是,那么会是什么呢?怡莲抚蹭着温热的手炉,暗想:不会是姨娘说的爱情吧,求而不得,所以黯然伤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怡莲瞧着白铜镜面上丈夫的表情,也不并不是诗经上描述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惆怅。

    所以怡莲觉得,即便丈夫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爱情,如今那股惆怅已经淡下来了,只有在每次坐上马车,触景生情时,所以会沉默如斯?

    丈夫今年二十八了,如果真的有那位求而不得的窈窕淑女,那个女子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已经过世。自己何必吃这份飞醋呢?横竖威胁都不到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念于此,怡莲心里就释然了,不再继续琢磨下去,她放下手炉,从暖笼里倒出一杯清泉煮沸的清水,丈夫是个简单的人,唯一稍微奢侈的爱好,就是喜欢喝从京郊西山泉眼里取的泉水,不放任何茶叶,煮沸了即可,泉水带着清甜,丈夫说,这个滋味很像以前住在成都时,郊外浣花溪水的味道。

    怡莲听了,心下微微惊讶,丈夫似乎并不以曾经做人养子为耻,每当丈夫断断续续讲述他在成都的那十几年清贫的日子,眼睛里满是异样的光彩。

    “侯爷,您在想着什么呢?”怡莲将青花水盅递给陈灏,平淡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娇嗔,毕竟是新婚夫妻,怡莲觉得自己坦坦荡荡的、不希望结果、带着关心去问,总比视而不见强——姨娘说过,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希望女人对他是关心的。

    陈灏微微一怔,接过了水盅,放在唇边慢慢品尝着泉水的清甜,而后缓缓说道:“我是在想,这街上人来人往,人们只顾着匆匆往前走,却不知道他们想要的其实在刚才擦肩而过的刹那,已经失去了。”

    “可是他们浑然不知,还是埋头往前赶路,其实无论他们多么的努力,到最后,只能和目标越走越远,他们能够选择的,就是放弃,否则拖着心里偌大的包袱的上路,只能越走越累啊……”

    从西城泰宁侯府到什刹海距离挺远的,燕京城街道永远都是熙熙攘攘的,这会子下了小雪,冷风如剐肉般刺骨,街道来往的车辆和人群还是如过江之鲫。

    泰宁侯陈灏端着半杯泉水,隔着厚重的窗帘,街道嘈杂的声响声声入耳,三年前他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和心仪的那个人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他刚得到颜家两个嫡支有了消息,他立刻坐上马车去什刹海颜府,打算向当家人颜九爷求娶,可是就在他坐在马车里想着如何措辞妥当时,颜九爷却坐着马车从颜府出来,与他在得胜桥上错过了。

    他在颜府焦急的等待颜九爷回来,却不知就在皇宫里,皇上已经给心仪之人赐婚了——那个幸运的人不是他。

    那个人在自己和生母落魄之时不伸出援手的女孩,那个自始至终从容相待的女子,自己贫寒落魄,连修筑旧房都困难,她相助的时候不带一丝优越感和施舍之意,仿佛她的帮助如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天经地义。

    收到自己的樱桃时那种不作伪的纯净的喜悦和满足。后来燕京之后声名鹊起,他骤贵,他炙手可热,他成了她父亲的学生....她都一如既往,宁静纯澈,如同他们仍在成都时那么美好。

    无论外界如何污浊,无论那个时候泰宁侯太夫人、泰宁侯和世子、还有伪帝如何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陈灏心中始终觉得她就是浣花溪水般隽永的存在(注1)。

    就如同她的名字那样,“—根是泥中玉,心承露下珠”的睡莲花。

    可是这朵睡莲花又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纵使他成了她父亲的学生,又高中探花又如何?他和她的距离,远的还是令人绝望!

    无论他怎么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的各种好,可是老师从来没有把他纳入嫡长女女婿的人选。

    后来他知道了英国公府为次子张溶求娶睡莲的消息,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里疯狂滋生着,他借机和张溶成了朋友,带他去各种清贵文人的笔会诗会,他看着张溶大出风头,心里隐隐有些窃喜,果然,张溶就因风头太盛被长嫂世子夫人猜忌,和睡莲的亲事不了了之。

    伪帝谋逆,他尽全力给老师示警,睡莲总算跟着两房嫡支逃了出去,他眼睁睁看着老师被拖进诏狱受尽折磨,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成为伪帝的智囊和爪牙,为了得到信任,他甚至和永顺伯府的五小姐结下亲事。

    他很明白自己走的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会落下千古骂名,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一介外室生的庶子,毫无根基,文不能成泰斗,武不能上沙场觅封侯,出了走好这步险棋,他毫无选择。

    他成功了,他成为终结伪帝之乱的大功臣,他得以继承爵位,一步登天,成为新的泰宁侯。

    ——可是,他还是错过了,就在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的刹那。

    陈灏想起诗经的那首《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无奈伊人所在的位置“道阻且长”,自己“溯洄从之”也好,“溯游从之”也罢,那个伊人总是“宛在水中央”。

    他游都快游的精疲力竭了,那个伊人永远都在他触碰不到的位置。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

    马车上,睡莲连打了三个喷嚏,拿帕子捂住口鼻,说道:“定是娘家人想我了。”

    许承曜将手炉塞到睡莲怀里,说道:“你别在马车上睡了,容易着凉。”

    睡莲心里暗自腹诽:这个时候怕我着凉了啊?昨晚是谁把我剥洗干净了,摁倒在大红鸳鸯戏水被上驰骋来着,不过怨念归怨念,那事儿到中间阶段滋味确实不赖,就是在后半段腰都酸的打颤了,若想要以后床上和谐,还需要两人一起努力,好好沟通才是,过犹不及嘛,别一味蛮干啦,三——郎。

    昨夜一番抵死缠绵之后,睡莲认识到改口叫三郎是迫不容缓的,因为前夜洞房自己无意思的一句“一夜三次”,若许三叔每晚都要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是受不了的,再说了,若真的每晚都如此,十天半个月下去,许三叔肯定会力有不逮。

    长此以往,不利于身心健康嘛,所以坚决改口叫他三郎,哪怕说完立刻会起鸡皮疙瘩,不过说着说着肯定会习惯的。

    其实从内心里,睡莲始终和知芳一样把许承曜视为长辈来着,记得小时候在成都,那时候许三郎刚刚被大哥永定侯打发去了姚知府家里,许三郎平易近人,还教自己和知芳骑射之术。

    十年过去了,许三郎依旧诲人不倦,开始教自己鱼水之欢,果然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啊。

    积水潭离什刹海很近,所以睡莲和许三郎最晚动身,却几乎是最早到的。

    九姑奶奶回门,除了远嫁武昌的大姑奶奶宁壁、远嫁南京的五姑奶奶玫儿,颜府其他嫁出去的姑奶奶们自是都带着夫婿回来了。

    第一个到的是四姑奶奶青莲,夫婿张大公子去年春闱落榜,情绪低落了大半年,好在今年夏天青莲诊出有孕,感觉到为人父的责任,张大公子又开始勤奋挑灯夜读起来。

    青莲一瞧睡莲眉眼之间新婚少妇特有的风情妩媚,便知九妹过的还不错,心下稍定。

    对着坐在主位的九老太爷和九老太太见礼过后,张大公子体贴人微的扶着青莲坐下,旁边的丫鬟婆子倒成了摆设,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青莲夫妇这番的恩爱,睡莲瞧着眼热,不仅瞧了许三郎一眼,谁知许三郎正撇着眼扫视自己的小腹呢,睡莲暗想,再过十天,就是自己十九岁生日了,子嗣是考验自己的第一关,好在这个身体健康成熟,到了明年,肯定要开始怀孕生产做母亲。

    颜家大房目前只有宁珂夫妻在燕京,大爷宁瑾得了外放,带着妻儿去湖南武陵(即现在的常德)任县太爷去了,宁瑾以前是翰林院庶吉士,政治经验虽然不够,但是他堂堂两榜进士,亲妹子宁壁的婆家还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家,所以他在武陵还能镇的住那些老油条、地头蛇,慢慢也有了政绩。

    二爷宁瑜最后还是留在成都老家孝顺父母,宁瑜天资不行,又没有什么雄心壮志,颜老太爷判定他能考中举人就顶天了,不如留在成都打理家产和族产,娶妻生子,做一个富贵闲人罢了。

    五小姐颜玫儿也按照婚约嫁给了南京应天府知府的周三公子,据说周三公子明年也要谋个外放,慢慢积累政治资本。

    正堂上,男人们正讨论着明年太后七十大寿献礼的事,无论是外地的封疆大臣,还是燕京高官勋贵,都在收罗各种奇珍异宝准备太后千秋节献礼。

    九老太爷问消息最灵通的许三郎:“九侄女婿,我听说赵王从长白山得了一只白鹿献礼,此话当真?”

    许三郎点头道:“是一对白鹿,此外,还有一对白龟,都是难得一见的祥瑞之物。”

    众人皆是一惊,白鹿实属罕见,白龟更是被视为神明的化身,又代表着长寿,可遇而不可求,赵王的献礼肯定会得到太后的欢心,如此一来,魏王的压力就更大了,须知魏王少时在皇宫还没在外单**府时,就远远不如赵王得太后宠爱。现在又是立储的关键时候,颜家这种已经被栓在魏王这条船上的家族不仅有些悬心。

    宁佑瞧见气氛微沉,就抛了另外一个话题,“十年前太后六十大寿时,曾经大赦天下,还开了恩科,也不知明年会不会开一场恩科?”

    这个话题抛的好,在座的年轻人,除了许三郎和八爷宁珂以外,个个都是靠科举争功名的,明年开了春,连宁嗣、宁勘都要下场考秀才,宁佑几乎是十年磨一剑,早就跃跃欲试了。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许三郎,因为目前也只有这位有资格参加朝议,虽说这个议题与武将无关,但他毕竟身处那个位置,还是天子近臣呢,消息准确。

    许三郎说道:“我半月婚假,没有去朝议,不过十一月的时候确实议论过明年开恩科的事,目前应该还没有定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堂外由远及近的响起,“从目前来看,开恩科已经有八分准了,只是即便是确定开,也会等到明年大年初一大朝会时宣布。”

    说着话的正是和青莲并肩而来的泰宁侯陈灏,陈灏夫妇给九老太爷和九老太太见了礼,在座的平辈则站起来向陈灏夫妇见礼,许三郎年纪虽比陈灏大,但他是九妹夫,所以他向陈灏颔首见礼,身体却故意上前拦住睡莲,暗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哼哼。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8:13

180  颜慧莲解围鹌鹑蛋,颜青莲无语说公公





    许三郎故意拦在睡莲前面,但是陈灏这个自幼受到君子非礼勿视教育的文人却没有看小姨子的习惯,所以许三郎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灏眼睛虚浮的对着这对新婚夫妇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按照座次坐下。

    陈灏带来的“恩科有八分准”的消息无疑点燃了在场的气氛,尤其是举人身份的游大少和宁佑,恨不得立刻提着考篮冲向贡院搏杀一把,宁嗣、宁康和宁勘则艳羡的看着哥哥和姐夫,暗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资格去春闱试试场。

    九老太爷看着坐在下首英气勃发的青年和少年,心下微叹:颜家未来就要靠这一辈撑起来了。五哥殉国之后,大哥因受岳父东平郡王的牵连,从此断了仕途,自己现在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可因为要扛起当家人的责任,教导侄儿们长材,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事业。

    九侄女婿许承曜曾经暗示只要他愿意,肯定有机会重回东城兵马司,还能由以前的副指挥使变成指挥使。九老太爷不是没想过,可是颜家未来的当家人宁嗣还远远不能撑起门户,他不能放手不管,把所有责任都抛开。

    妻子九老太太也抱怨过,琪莲和宁康马上面临着说亲的问题,父亲有个实权的官职,才有底气选择亲家,横竖九房是庶出旁支,就是个为人作嫁衣的命,无论你把颜府打理的多么好,将来也要搬出去的,劳心劳力,最后一场空。

    九老太爷不是没有心动过,他也心疼琪莲和宁康两个孩子,可是每当想起五哥骨骼尽断、后脑还被□铁钉、几乎是不成人型的模样,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等宁嗣取了媳妇,得了功名,能够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了再说吧。

    正在九老太爷恍惚之时,品莲和游大少夫妇来了,游大少还抱着女儿真姐儿,那真姐儿六个月大,穿着大红袄像个雪娃娃似的在游大少怀里有力的踢腾着,肥白的小手抓住游大少的前襟,嘴里还依依呀呀的。

    行礼过后,品莲先告了罪,“我们来晚了,真姐儿早上闹了一阵。”

    又说,“我母亲昨日身子不适,大嫂在病榻前侍疾,今天就不能来了,还望各位见谅。”

    莫夫人一房搬到西城之后,两房人家就很少来往了,除非是像婚嫁这种大事,莫夫人一房轻易不登什刹海颜府,这边也不会去西城颜府,大家都只是保持着面子情。

    西城颜府那边,宁祥丁忧后去了翰林院修书,据说是等完成父亲遗志后才会出来做官,宁瑞依旧备战考举人,莫夫人正在张罗其亲事。

    出嫁女品莲却和颜府来往频繁,主要是因为了夫婿游大少前程考虑,以前游大少浑浑噩噩过日子时,继母永嘉公主对其还是和颜悦色,可自打三年前游大少跟着军队去西北勤王,积下战功,得了圣眷,在五军都督府任从五品的右断事,永嘉公主就坐不住了。

    因为有了游大少强烈的对比,永嘉公主亲生的、只会吟风弄月的儿子简直太脓包了嘛!

    所以永嘉公主开始觉得游大少各种不顺眼了,若不是游驸马从中调停着,恐怕这位公主继母开始对游大少的仕途各种作梗。

    所以品莲是指望不上婆家能够帮夫婿多少忙,只要不添乱就成,而同父异母的怡莲和睡莲都嫁给了勋贵,大房宁珂还是老牌勋贵世家魏国公府的孙女婿,所以品莲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以前的清高和不忿,向什刹海颜府靠拢,哪怕这里已经不能算是自己的娘家了。

    小刺猬般的品莲也能变得圆滑、识时务,岁月能够改变的还真多啊。

    既然莫夫人一房不会来了,九老太爷起身宣布开宴。依旧是分男女宾,有一扇屏风隔开。男宾席当然是九老太爷坐在首席,年纪最小的宁勘奉陪末座,而女宾席是七老夫人柳氏坐在首席,九老夫人沈氏坐在次席,以下依次是七夫人徐汐、八夫人宋氏、三姑奶奶品莲、四姑奶奶青莲、九姑奶奶睡莲、十小姐慧莲和十一小姐琪莲。

    真姐儿被奶娘抱下去了,大少爷静跃和二少爷静白年纪小,就跟着母亲坐在女宾这边,由奶娘招呼着,另开了小桌,兄弟两个相对吃饭。

    已经五岁的静跃深得父亲颜七爷宁珂的“真传”,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他一边挥舞着筷子吃饭,一边“鄙视”的看着还需要奶娘哄着喂饭的堂弟静白,由于一心两用,小胖子静跃在夹一颗虎皮鹌鹑蛋时失手了,鹌鹑蛋从筷中“挣脱”,掉在饭桌上。

    小胖子一慌,忙用筷子夹起这支鹌鹑蛋,岂料心急之下只夹住了鹌鹑蛋的尾端,且用力过猛,加上这虎皮鹌鹑蛋经过油炸之后变得弹性十足,所以只闻得啾的一声,虎皮鹌鹑蛋就弹出小桌,落在地上,余力未减的弹了几弹,恰好滚落在母亲徐汐脚下!

    小胖子静跃顿时傻了眼,因为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而在静跃的认知里,却是慈父严母,在襁褓之中时,徐汐尽到了为人母的责任,可静跃渐渐长大,越来越像宁珂的翻版,徐汐就对这个孩子越来越冷淡了,静跃稍有出错,便狠狠斥责,宁珂很明白妻子的怨念的原因,对儿子多有维护。

    所以静跃年纪虽小,却已经懂得了察言观色,他见那鹌鹑蛋滚在母亲脚下,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打算母亲一发脾气便跑到屏风后面的男宾席找父亲寻求庇护。

    屋漏偏逢夜雨,坐在对面乖乖等着奶娘喂饭的静白看见堂哥的囧态,乐的格格直笑起来,小孩子天真无邪,可是在徐汐的眼里,却是火上浇油。

    果然,徐汐脸上乌云压城,本来她这几天心情就很不好,尤其是今天看见睡莲夫妇携手进屋那副恩爱样,睡莲发髻上稀罕的翠桃簪子,还有睡莲眉眼之间妩媚风情,嫉妒、不甘、酸楚充斥脑海,她将筷子一搁,立刻就要发作。

    岂料有个人比她反应更快,十小姐慧莲侧身沉着脸对静跃的奶娘说道:“好好伺候大少爷的,这个鹌鹑蛋又小又滑溜,连大人都不好夹,何况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又吩咐站在身后布菜的侍琴道:“去,帮两位少爷把鹌鹑蛋切成小块,他们也好夹。”

    论亲疏,白哥儿最受几个姑姑的疼爱,毕竟都是亲手给他洗过尿片的,跃哥儿的情分自是差了点,不过在成都守了三年孝期,也慢慢有了感情,跃哥儿胖嘟嘟的,嘴也甜,招人怜爱。

    慧莲脾气是颜家几个小姐中最直的,她也最看不惯七嫂徐汐对跃哥儿的态度——稍微不顺意,轻则斥责,重的时候甚至对孩子动起手来,慧莲没有了母亲,看见跃哥儿被徐汐吓的哇哇大哭,觉得跃哥儿可怜,心想有这样的母亲还不如没有呢,所以对跃哥儿多有维护之意。

    今天徐汐在家宴上要对跃哥儿下脸,按照慧莲以前的脾气,肯定是直接锣对锣的和徐汐争执,可经历各种磨难之后,慧莲也懂得拐弯了,寻了奶娘的不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家人继续吃饭闲聊,隔着屏风还坐着三个姐夫呢,别让人瞧颜家的笑话。

    慧莲息事宁人,倒不是看在新婚回门的睡莲面子上,主要是为了维护亲哥哥宁嗣,宁嗣是颜家未来的当家人,颜家的脸面就是他的脸面,如今母亲杨氏不在了,伪帝之乱时舅家杨家又龟缩不出,本家襄阳侯府也不管不问的,反倒是九姐姐的舅家魏家伸出援手。

    患难见真情,颜家上下都视魏家为恩人,皇上在追封父亲颜五爷为颜太师,只追封原配魏氏为一品诰命夫人,没有提自己的母亲杨氏。

    所以慧莲和宁嗣对舅家和襄阳府都寒了心,指望不上这两家了,孪生兄妹两个只能自己争气,如今两个姐姐都嫁的那么好,一个侯夫人,一个伯夫人,足够撑起五房的气势,关系处理好了,将来都是宁嗣的助力。同样的,这两个姐姐也需要娘家的支持,没了父亲,大家必须互相帮衬,相互取暖才行。

    哥哥宁嗣说过一句话,父亲留下的名声虽然是无价之宝,但是他毕竟不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前面的路那么长,谁也没有本事一个人往前走。

    午宴过后,男人们去了外院喝茶,柳氏和沈氏回去歇午觉,几个莲凑在一起说私房话,话题的开始当然是围绕着青莲隆起的肚子。

    慧莲笑道:“四姐姐肚皮尖尖的,定是个哥儿。”

    其实青莲穿着宽大的冬装,根本看不出圆扁,不过这话很讨喜,青莲四年前被恶婆婆逼得落胎之后,调养了一年多的身子,后来又为父亲守孝九个月(出嫁女守的时间短,在室女是三年),不能怀孕,现在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若一举得男,便是张家的嫡长孙,青莲在张家的地位就稳当了。

    琪莲则送个青莲一个绣着婴嬉图的荷包,巴掌大的荷包上面,绣着九个长相、表情各异的娃娃,绣工精湛,也笑道:“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给姐姐讨个吉利,照着这个图将来生九个小子才好呢。”

    青莲爱不释手的磨蹭着婴嬉图荷包,戏嗔道:“别光顾着我啊,你也给你九姐姐预备着了。”

    “四姐姐——。”睡莲装作害羞拧着帕子。

    “知道了,正预备着呢。”琪莲揶揄问道:“九姐姐,你是想要和四姐姐九子戏婴一样的荷包呢,还是想要个十子的?我瞧着十个就挺好,凑成十全十美。”

    品莲存心想拉拢睡莲,所以出言给睡莲解围道:“琪莲也打趣起九妹妹来了,呵呵,九妹妹不敢劳烦你,你要忙着绣嫁妆呢。”

    众人皆笑,琪莲红着脸不说话,她刚刚及笄,正在说亲。

    看着琪莲娇羞的模样,青莲抚摸着突起的肚皮叹道:“还是十一妹妹命好,九叔和九婶娘给你张罗一切,你安心在闺房绣嫁妆即可,姐姐我就——唉,天生劳碌命哦。”

    慧莲性子急,追问道:“四姐姐有话便说,说了半截真急人。”

    青莲说道:“今冬我公公从江西回京述职,就有官媒来说媒,说天津有个书香门第的小姐,是个二十二三的望门寡,跟着祖母过活,祖母怕将来她一病去了,家里容不得这位小姐,就想找门填房的亲事。张家的大姑太太和族长夫人亲自去天津相看过了,说是个极好的,那边一应嫁妆准备妥当,就等着开了春过门。”

    “所以啊。”青莲无可奈何,而又哭笑不得的说道:“等开了春,我要挺着肚子给公公张罗亲事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无语了。

    作者有话要说:慧莲在进步,她以后要面对的问题不会比睡莲少。十八钗,每个人都面临挑战。有的赢,有的输。当然徐汐的悲剧大部分是自找的。

    ps:我坦白一下,那个把虎皮鹌鹑蛋夹成笑话的,不是静跃,而是舟自己,前晚在别人的婚宴上成了悲剧。写在文里自我嘲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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