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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血》坏妃晚晚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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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7:56
【宫闱血】46
  璇玑在被夏玉拉至身后时,心下便是一震,今晚有月光,她从夏玉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紧张,此刻,更是被那一声“云儿”惊到了!
  这个世上,叫过她“云儿”的,不过两个人。确切地说,少煊还不算,前后加起来,他也只叫过一次。被夏玉握着的手也忍不住一颤,她闻声望去,前面那棵大树下,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还怀疑什么?就是薄奚珩来了!
  思昀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忽而听得璇玑压低了声音道:“思昀,你快走!”这件事,和思昀本就没有关系,她不想将思昀也牵扯进来。
  思昀“啊”了一声,听得璇玑焦急的声音也知道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她之前以为对方是兴平公主,为了小姐也能心甘情愿地跟着夏大人出来。如今都得知她就是她的小姐,她此刻又怎么会先走?
  “走!”璇玑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思昀收势不住,踉跄地退了好几步,已经是闻得韩青的声音自后面空旷处原来:“走?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璇玑心头一沉,夏玉依旧将她挡在身后,紧拧着眉头警觉地注意这四周。呼吸声渐渐地多起来,他们果然不止来了两个人的!
  那原本隐在树下的身影终是缓步出来。
  稀薄的月光下,他瞧见女子较小的身影,此刻,看不清楚她的脸,他竟是发现,乍一眼瞧过去,她竟和当年的云儿那么像,那么像……
  底下一阵嗤笑,其实,又哪里来的像,因为她根本就是!
  十指猛地收紧,他方才,是明明白白听着她说的。
  骗他的?
  眉心拧起,不免是笑出声来,怪不得她会调制那与云儿所用的香料相似的香,怪不得她知道他习惯饮浓茶,怪不得她总能恰到好处地戳中他的心事,怪不得她会帮他的那些兄弟造反,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本该在七年前就死去的人,如今却还活着?
  不动声色地潜伏在他的身侧,眼睁睁地看着他失去这一切!
  心底升起了怒意,竟又无端端地淌过阵阵的悲哀。分明是不该再有怀疑的,可是他的内心深处仿佛是不愿去承认。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曾经一心为他的云儿?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对他死命遵从的云儿!
  “云儿。”他竟是低低地,又唤了一声。
  面前的女子没有动,也没有应声。
  隔得还有些远,璇玑也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大抵,是憎恨的,恨不得立马就扼死了她吧?
  才想着,只觉得夏玉有力的手臂揽上她的腰,璇玑忍不住几乎要叫出声来了,此刻念及眼下的情况,到底是闭了嘴。夏玉想知道清宁死在韩青手中的时候,便想到过也许西凉的先帝根本还未死。方才听他开口叫了“云儿”,他虽没有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心下也早已断定就是薄奚珩无疑。他是不曾想到璇玑与薄奚珩之间竟是有着这么复杂的深仇大恨,全怪自己大意,竟不曾发现他们已经被跟踪多时!此刻璇玑道出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薄奚珩还会放过她么?
  压低了声音开口:“璇玑,抓紧了!”他带着璇玑,无论如何也要闯一闯!
  隔着空气,韩青已经听到夏玉脚下步子微动,他大喝道:“全都给抓起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便听得“嗖嗖”的好几声,多个黑衣人已从周围闪身过来。
  夏玉一惊,忙出手挡开伸过来的手。
  璇玑惊道:“师父不要管我!”夏玉若是放弃她,或许还可以逃走。
  今夜,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突然了,她还以为就算从她一离京开始薄奚珩就已经派人盯住她,事情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她只是没想到,方才自己因为一时失控说出的这番话,竟会刚好让薄奚珩听见。夜幕下,她看不清那张脸,亦是不知道此刻的他究竟是何种神情。
  夏玉感受到她推开他的力道,可是此刻他怎么能放手?若不是他定要将她送回郢京去,她那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秘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说了出来?
  薄奚珩脚下的步子猛地一晃上前,韩青惊呼了一声“主子”,见身侧的男子早已不在原地。昏暗的光线下,思昀只觉得有一个人影逼近,她不免撑大了眼睛看了一眼,那一晃而过的容颜,映入眼帘。
  她捂着嘴的手僵住了,那阵惊愕到底没有收住,直直地冲出了喉咙。
  这……这不是先帝么?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今夜,太多叫她吃惊的事了,周边是一片的混乱,叫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恍惚中,也不知道是谁的手伸过来,将她狠狠地押住。身子,再是没法动弹,她本能地想要叫,可是看见夏大人带着小姐还在奋力突围,她都什么都不想说了,怕自己会叫夏大人分心。
  她不免,又再次看了薄奚珩一眼,确定那就是他。被押住的手腕也不知道疼了,脑子里,反反复复的竟是方才小姐说的那番话。她说七年前她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是以他要杀她。那么此刻呢?也是来杀她的么?
  这样想着,她心里越发地紧张起来了。
  夏玉感觉一道凌厉的掌风逼近,他心下大吃一惊,足下一点,抱着璇玑的身子闪身避过。后面,更多的脚步声逼近,他来不及思考,只能迎上。璇玑此刻倒是也安静了,任由他抱着,什么话都不说。
  忽而,夏玉猛地回身,运气狠狠地与来人对上一掌,璇玑纵然只是窝在他的怀中,此刻已是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冲击力!夏玉不免倒退了数步,喉头一甜,“哇”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师父!”温热的东西溅到璇玑的脸上,叫她大吃了一惊。
  夏玉是知道薄奚珩会功夫的,他只是没想到,西凉的先帝功夫竟是那么好!
  “主子!”韩青上前,唯恐薄奚珩有什么闪失。薄奚珩半负于身后的手略动了动,夏玉此人功夫极好,他也有些讶异自己这一掌竟能将他伤成这样。
  身后的人趁机攻上,夏玉护着璇玑的手没有松开,单手应战已是异常吃力。微微一咳,又是一口血自口中溢出,眼前的景象竟是有些摇晃,心下大惊,情急之下一把推开璇玑,身后的掌风再是避不过,严严实实地挨了一掌。余光瞥见韩青的脸,这一掌是用了全力,像是五脏六腑瞬间移了位,叫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璇玑回头时,见他已经站不住,直直地倒下去,耳畔,传来思昀的惊呼声。她抬眸,瞧见薄奚珩的身形一闪,只听“锃”的一声,他单手抽出了韩青身上的长剑,没有任何迟疑抬手就往地上的人刺下去。
  “不要!”璇玑的心蓦地一沉,那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扑过去,挡在夏玉的身前,赤手抓住了那锋利的剑刃长剑再是往前送了几分,一阵皮肉撕裂的声音传上来,剑尖在抵上女子胸口时,那阵锐不可当的力道竟仿佛是一下子被抽走了。
  只隔片刻,男子手上的力道再次加大,璇玑只觉得那抵在胸口的剑尖沉了,半寸不到,早已经刺破了衣衫,稍稍划开身体的肌肤。她的心下一骇,此刻也再说不出一句话,等待着死亡的感觉。
  那个瞬间,又闻得“咣当”一声,薄奚珩手中的长剑被丢弃在一侧,他猛地俯身,一把将地上的女子拉起来。璇玑欲开口,只觉得脖颈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
  储华宫。
  内室的灯光跳动着,穆妃依旧还坐在软榻前,少煊已经在她面前自言自语了很久。多数的话,她其实是听不懂的,可是她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她只知道皇上是很爱姐姐的,可是到底为什么姐姐总要将他往外推呢?
  少煊的脸色煞白,那些,关于子嗣的话,他一句未提。这几日,压在心里难受着,也没个人来说,如今在穆妁面前,他却依然分得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穆妃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了,良久良久,才低头抿了一口。
  储华宫外,急急地有脚步声传来。守夜的宫女惊觉起身,暗自责怪自己竟是差点就睡着了。见来人的神色慌张,此刻早已过了午夜,她心想定的出了事,便上前询问了一句。
  来人的声音也带着颤意:“快……快去禀报皇上,贵妃娘娘没了!”
  宫女听了,亦是浑身一颤,也不敢怠慢,急急就入内了。
  外头,有人的声音里面之人一早就听见了。只帘子外传来贵妃娘娘没了的话时,“咣当”一声,少煊手中的玉盏落地,他人更是猛地站了起来。穆妃的眼眸微微撑大,唯恐就是自己听错了。什么叫贵妃娘娘没了?
  才想着,身侧的男子已经夺门而出。
  她急急叫了声“皇上”,此刻也什么都不顾,直接披上了外衣就冲出去。
  整个储华宫的人都惊动了,苏公公见皇帝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更是大吃了一惊,随即又瞧见身后的宫女捧了外衣追出来,他也只能接了,追着上去。
  钟元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皇帝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跪了一地。轻萝跪在贵妃床前,深深地低下头去,她的身子有些颤抖,那是害怕,却没有悲哀。床上的女子安静地躺着,少煊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定定地看着,此刻,却没了上前的勇气。
  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失尽了血色,身子一阵摇晃,幸得身后的苏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见他也不说话,他只能厉声问了话:“怎么回事?”
  宫人们都不敢说话,苏贺又道:“轻萝,你是娘娘的贴身婢女,你说!”
  苏贺的话,却叫轻罗倍感委屈,她算哪门子的贴身婢女呢?只不过此刻她身处西凉,面对的又是西凉的皇帝,也由不得她使性子。咬着唇开口:“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娘娘一直没有吩咐,奴婢也不敢进来。是值夜的宫女说似乎听闻娘娘房内的窗户未曾关上,进来关窗的时候才发现娘娘已经……已经没了!”她心下骇然,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没的,想着她午膳和晚膳皆没有用,更是吃惊不已。不过这些话,她此刻也不敢说。
  苏贺只觉得他扶着的手又冰冷了一些,不免侧脸,见少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床上的女子脸上。隔着半丈多的距离,却是再不往前半步。
  少煊此刻的双腿犹似千斤重,一步都挪不开。
  耳畔,阵阵地回荡着轻萝的那番话,他依旧觉得不相信!
  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靖儿还那么小,她那么爱靖儿,怎么会抛下孩子不管?可是,面前的一切难道是假的么?是宫人们都是骗他,还是他此刻发了梦?
  “姐姐!”穆妃总算赶到了,没有乘轿子,她怎么追都是比少煊慢了很多。嫣儿随着她进来,瞧见里头跪了一地的宫人,心下不免吃惊。穆妃此刻也不顾皇帝站在前面,径直就冲了过去,“姐姐!”
  床上的女子已是没有一丝活气,她迟疑了下,颤抖地握住她早已冰冷的手,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怎么会这样?她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解释啊,她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姐姐怎么会出事?
  是因为她抢走了靖儿,是因为皇上老在她宫里就寝,所以姐姐才想不开么?那……那不就是她该死么!
  咬着唇,悲恸、内疚一下子涌上心头。
  苏贺隐隐地觉得身侧之人像是已经站不住,他忙使了个眼色让宫人搬了椅子过来,小心地扶他坐下,劝着:“皇上,您节哀……”他虽是这般说着,却也知道这次是出了大事了,皇上心里那么看重贵妃娘娘,如今这人说没就没了,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可偏偏此刻天还没亮,否则,他能找孟大人和秦大人商量商量!
  自始至终,少煊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唯有那目光依旧直直地落在床上。
  他只是害怕,不敢上前。他怕碰触到她冰凉的体温,怕自己去承认她真的就抛下他和靖儿的事实。
  地上,滚落了一地的朝珠都还在,悲凉之意阵阵传上心头。他走之后,这屋子就不曾有人进来过么?是……他的话,伤了她……
  苏公公的额角早已是涔涔的汗,他原本想叫张太医来看看,可是这贵妃娘娘都已经没了,叫太医来还有什么用呢?皇上此刻……这个样子也是不会让人碰的。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一侧的书桌旁,见底下摆放的火盆里竟是燃尽了一堆的东西。他有些吃惊,不自觉地上前看了一眼,轻萝抬眸时,小声解释着:“昨夜娘娘突然说要准备文房四宝,也不做究竟写什么。”
  闻言,少煊的身子微颤,眸光略略转过去,果然瞧见许多被烧尽的纸张。
  昨夜写的……
  十指全无力气,他的神色一淡,是写给他的么?可是为什么,最后又都全部烧了?
  她竟,连死,都不曾给他留下点什么!
  猛地咳嗽一声,他本能地抬手,温热的东西自指缝间迅速流下来。
  “皇上!”苏贺见此,心头俱惊,慌忙跑上前去。
  伸手欲扶他,却听他淡淡地开口:“出去。”
  苏公公一怔,他又重复了一句:“都出去!”
  再无人敢言,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被嫣儿扶着的穆妃站在院中颤抖不已,姐姐的死对她打击已经很大,方才又瞧见皇上那样,要不是嫣儿扶着,她怕是站都站不住。哭着问苏公公该怎么办。
  苏贺的神色凝重,皇上这是急血攻心,可是现在,谁进去他都会发火。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请了穆妃回宫,又派人宣了太医在院中随时候着。
  门被拉上,内室的一切,突然之间静谧了下去。
  少煊依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往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此刻都还没有接受这就是事实。
  四年前,因为她假公主的身份,她也曾以死要挟,只为离开他。四年后,因为他曾经的那一句承诺,她竟就这么去了么?
  心中的那个名字,已转过千百回,他却没有叫出来。他其实很想问问她,为什么每次有事情,她想到的都是离开从来不是解决!
  也许,那个瞬间,他是带着一丝愤怒的。
  可是随即,又被完全的悲哀所掩盖。
  方才在储华宫里,他一下子烦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原来是她出了事,他一早就该想到的!他下了朝为什么不来钟元宫,他从御书房出来为什么不来?哪怕,只是来看上一眼,也许她就不会走!
  胸口的痛压上来,令他不自觉地蹙眉。
  如此呆呆地坐着,桌上的灯油渐渐地燃尽,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快天亮了。
  少煊也不知道自己一动不动坐了多久,恍惚中,竟像是看见床上的女子动了动。随即,他竟是想要嗤笑,到底,是傻了。
  可那目光却依旧无法从她的身上离开,片刻,见她的手真的动了!
  少煊猛地起了身,此刻也不知真假,到底是冲了上去。
  “璇儿!”手还是冰凉的,可是真的在动!
  兴平公主缓缓睁开了眼睛,身子有些痛,她像是睡了很久。面前的人影也渐渐地清晰了,她的心头一跳,蓦地脱口:“皇上?”
  她想起来了,是璇玑叫她与夏大人入宫来,还说是有些话要单独与她说说,她喝了一杯茶,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璇玑呢?猛地抬眸,却见这里只她与少煊两个人。
  少煊被她的一句“皇上”惊到了,那天晚上,他愤然离去之时,璇玑就是这般叫过他的。可是此刻,那语气,那神色,根本就不是璇玑!
  猛地起身推开半步,他直直地看着她:“怎么是公主?”她不是在秦府么?如何就在宫里了?璇玑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蹦出来,扶着床柱的手狠狠地收紧,他大喝着:“来人!”
  侯在外头的一众人等早就鱼贯而入,众人见“死”了的贵妃娘娘此刻又坐起来了,个个吓得不轻,像是大白日里见了鬼。苏公公在惊愕之余竟是有些小小的高兴,昨日他是没有近前查探的,心想要不然就是宫人们弄错了。不过这样也好,皇上总归不必伤心。抬眸时,却又叫他愣了,怎的皇上的脸色看起来,竟比昨夜还要难看?
  轻萝也是吓呆了,丝毫不曾发现皇帝愤怒的目光已经探向自己,直到,那句“轻萝”被喊出来,她才猛地抽神。面前的男子冷了声:“昨日谁来过?”
  轻萝“啊”了一声,忙跪下:“回……回皇上,昨日秦大人来过,还……还带了公主和夏大人。”
  心底的那根弦像是瞬间挣断了,他的声音似发了狠:“为什么不早说!”
  轻萝的身子伏得更低:“您……您没问奴婢……”昨夜他来,可不就是问了贵妃娘娘怎么死的事么?她若是添油加醋地说公主来过,岂不是让人误会公主是杀害娘娘的凶手?虽然,的确是公主走后,她就不曾入内来过的。这样一想,到底有几分后怕。不过好在,贵妃娘娘竟没死,也不必怕公主落个杀人的罪名了。
  “伺候不周,朕……”
  “皇上如何?”兴平公主咬着牙起了身,“轻萝是我的宫女,何来伺候不周?贵妃娘娘的宫女思昀,早就跟着她出宫去了!”想起这个,她心里的怒意升起来了,全怪自己太大意,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璇玑竟还会想着要出宫去!
  轻萝忽而听得面前女子这般说话,狠狠地怔住。
  公……公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她感觉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兴平公主也不想在此地逗留,她必须马上出宫去,夏玉还是秦府么?他知道跟着他走的人不是她了么?这些,她都必须去弄清楚。走过轻萝身边的时候,顺道拉了她一把。轻萝忙起身,慌慌张张地跟着她出去。
  “皇上……”苏公公担忧地换了少煊一声。
  他的眼眸一紧,沉声道:“让孟长夜来见朕,派人去请秦大人入宫来!”
  马上有人应了声出去。
  有宫人进来欲收拾里头的东西,少煊看了一眼,声音低沉:“不必收拾了,都出去!”她再次狠心地走了,就算收拾得再干净又如何?还能给谁住!
  苏公公忙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去,自己则上前,小声道:“皇上先回宫换身衣服,很快,就到早朝时候了。”他的龙袍上,还沾着清晰的血渍。见他不说话,他迟疑了下,伸手去扶他,他到底没有拒绝,苏公公是松了口气。
  张太医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刻见皇帝出去,他也只能跟着出去。
  外头的御驾也早已候着,少煊只觉得步子有些虚浮,这一整夜的时间,心情大起大落,此刻竟是又觉得悲哀起来。她何以……就要一次又一次地选择离开?
  …………
  身子略动了动,后颈的痛还没有散去,璇玑抵不住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面前的男子竟像是蓦地一震,猝然收回了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璇玑本能的伸手抚相脖颈处,竟是忘了手上也还有伤,此刻,两只手掌都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细瞧着,竟还有点滴的殷红之色泛出来。十指微张,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有些惊愕地看着薄奚珩,这些……是他做的么?秀眉微蹙,可是为什么?她昏迷前的一刹那,甚至以为那次闭上双眼之后,便不会再有机会睁开了。
  他,竟没有杀她?
  见她的神色从惊愕到不解,薄奚珩的心下早已了然。底下暗笑,她扑过来挡在夏玉身前的那一刻,他本就是想一剑就解决了他们两个,可是临到头,竟是犹豫了。
  七年前,为了得之不易的皇位,是他亲手将她推下西壁崖的。而七年后的今天,他竟是犹豫了。
  是因为她不再是他的威胁了么?可是,他不该是更加恨她么?是她设计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挣扎的眼眸之中徒然闪现的一丝杀机点滴不漏地看进璇玑的眼里,这一刻,她似是猛地回了神,艰难地坐起来,直直地问:“我师父呢?思昀呢?”她还记得昏迷前看见夏玉吐血倒地的样子,此刻想起来,心里更是害怕。
  面前的男子漠然一震,散了的眸光再次凝聚起来,凝视着璇玑,话语冰冷:“死了。”
  璇玑心头俱惊,慌张跳下床去:“你骗我!”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死?可是,想着这个男子以往的行事作风,璇玑又无比的害怕起来。
  她连鞋子都没有穿,还未到门口,已被身后之人拦腰抱住。
  “放开我!”她惊叫着,死命地去扳开他的手。双手的伤口像是再次裂开了,痛到麻木,掌心的湿热越来越甚,她却没有低头去看,“你放开我!”
  他的手背上已是感觉到那抹温热,心底竟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怀中的女子,真的是曾经那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云儿么?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对谁都比对他关心!
  冷冷地笑:“就算放开了你,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她哭起来:“我师父和思昀呢?”他说死了,那么尸体呢?就算只是尸体,她也要见见!
  他不说话,手上一用力,将女子丢回床上。
  她警觉地爬起来,见他已经逼近,就站在床边冷冷地看着。
  “云儿。”低沉的嗓音响起,他叫她的,再不是璇玑。
  璇玑不免一怔,泪水“簌簌”地流过脸庞,咬着牙开口:“再没有云儿了!云儿早死了!”
  薄奚珩的心头一动,是啊,早死了,面前的女子,即便灵魂还是,可也再不是当年的云儿了。他的云儿,在他心里一度是那样的美好,她若真死了,他将在心里铭记她一辈子。
  可是,她却没有死,还换了一张脸回到他的身边,还爱上了别人,还……和他的七弟有了孩子!
  骤然上前,他恨不能就此扼死了她!那个长剑刺过去的镜头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也许,他本就不该停下手来!
  撑在床沿的手条条的青筋分明,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他只想问她一句,只问那一句!
  “七年前你爱的人,究竟是谁?”
  也许,她一开始爱的人就是七弟,那时候帮他,不过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人。是以那一恩情报了,如今回来,就是帮七弟取回一切的。那么,从头到尾,都是她骗了他么?让他以为她深爱着他,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
  璇玑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个时候,他……他竟然还在怀疑她当年对他的感情?
  愤怒地一巴掌挥过去,被他轻巧地扼住了手腕,她用力抽着,却抽不出来。咬着牙:“你就从没相信过我!”从在西壁崖上推她下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他对她根本就是不信的。呵,他那么生性多疑的一个人,凭什么相信一个安插在别人身边多年的细作没有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对他有一点点的异心?只有她这个傻子,总以为他对她的心,始终与她对他的一样!
  是以,甚至是在西壁崖上的最后一刻,她被他退下去的那一刻,她还沉浸在他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薄奚珩心头一震,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全信过,一个路边捡来的女子,一个在先皇后身边待了近六年的人,他怎敢全信?可他现在却信了,因了,她眼底溢满的恨意。
  若非曾经对他深爱,她此刻,不会有这么浓烈的恨吧?
  惨淡一笑,他启唇道:“倒是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她咬牙嘶吼着,是她爱错了人,会错了意,是她瞎了眼!
  她的双眼通红,看着有些骇人,他却是不怕,眉心紧蹙,到底是开口:“我是爱你的。”
  他爱她,却不信她,还要杀她。
  璇玑苦笑不已,这个男人,从来冷静,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爱情并不是他生命的全部。所以,在皇位面前,他选择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如今,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保住皇位,避免西凉再次内乱,那就是为天下暴行着想,她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她只是一个女人啊,一个需要在经历了大风大浪后,能有个安宁怀抱的女人。
  嘴角是嘲讽的笑,因为不信,什么都是空谈!
  她还记得五年前她再次入宫,在回廊上与他相遇的时候,他的那种神情。
  在惊讶里松了一口气。
  他那时候只以为自己又见到了云儿,那个会威胁到他皇位的云儿。可是时候发现,原来不是,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罢了。其实他当时的心情,璇玑都清楚。她想这个世上,也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他。
  时隔七年,他却再来和她言爱,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放开!”她的话语冰冷。
  他凝视着她,低声问:“因为他么?”
  璇玑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就是少煊。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你以为他对你会是真心的?若然真心,怎的兴平公主一来你就被他赶出宫来了?连你的孩子,也要认她做娘?”他对她的事,倒是清楚。
  璇玑忍不住想笑,怔怔地看着他开口:“别和少煊比,你不配。”那些事,她也没有必要和他解释,他若是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反正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眼底蓦地升起了怒意,语带危险:“不配?你竟说我不配!云儿啊云儿,那多年过去,我还以为你会聪敏一切,可没想到你还是那么蠢。”
  她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浑身的痛也比不上心底来的甚。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么?”
  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毫无条件地相信你,即便有着误会,也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伤害你。
  于她而言,少煊就是。
  “闭嘴!”他冷冷地喝道。
  如今将身份都挑明了,她反倒是不怕他了,轻笑着开口:“被言中了痛处很难受么?你一辈子都在嫉妒他,那时候嫉妒他嫡皇子的身份,嫉妒他得到的宠爱。现在嫉妒他身下的那把龙椅,嫉妒他拥有那么多你努力许久却依旧得不到,且以后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见他眼底的怒更甚了,她还是不停口,“你不信,也别妄想别人信你,猜疑之心过重,终得不到那些赤诚之心!你以为我是唯一的一个么?看看朝中那些大臣,看看你的那些兄……”
  她的话语,被狠狠扇过脸颊的巨响做淹没。这一巴掌力道之大,叫她几乎要昏厥过去。眼前的男子动着唇,她的耳畔“嗡嗡”地叫,竟是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沉重的身躯一下子覆盖下来,她再欲开口,他却已经霸道地堵住了她的嘴。
  “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奋力地去推他的胸膛。可是她的力气哪有他的大,不管她怎么用力身前的男子依旧纹丝不动。
  他的吻,她曾经是那么那么地渴望。他的怀抱,曾经是她最期待的港湾。
  可这些,都仅仅只是曾经!
  一把抓住她乱动的双手,禁锢在她的头顶,腕口被扼得生疼,几乎像是要生生地揉碎她的骨头。他有理的舌头侵略进来,撬开她的贝齿,狠狠地吻着。
  她的双眸一合,用力咬下去。
  男子闷闷地哼了声,随即猛地撑起了身子。鲜血自他的口中溢出,低落在璇玑苍白的脸上。瞧着,竟仿佛不像是真的。
  “你……”
  她睁眼看着他,无所畏惧:“你就的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他低哧一笑:“就那么难?”
  她黯然以对:“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曾经,他是她生命的全部,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他,是他自己不要她的爱!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看着自己,声音骤冷:“你以为你和他能安然过完一辈子?若是让他知道你的身份,你确定他还会爱你如初?”
  虽然她出来的时候,给少煊留了信。可薄奚珩的这句话,依旧宛若抽下一条带刺的鞭子,瞬息之间叫她的伤口再次全部迸裂,痛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悲恸的神色落入他的眼帘,薄奚珩心头的那根弦像是一下子紧了一紧。不知为何,此刻竟是一种莫名的心痛涌上来。手上的力道放松,他一把将地下的女子拉起来搂进怀中,低低地道出一句:“云儿。”
  历尽千帆,他才觉得只有当年的那个女子对自己是真心的。只有云儿是真心的。
  可是为什么,他如今在她的眼中竟是瞧不见半分对自己的心痛?
  胸口的悲愤之情一时间没处宣泄,他沉沉地低吼了一声,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
  璇玑任由他紧紧地抱着,一动也不动。
  眼角的泪依旧一遍遍地滑落,她此刻心里想的,竟是少煊看见了她留下的信笺,究竟会是何种反应。
  悲伤、愤怒、心痛……
  猛地阖上了眼眸,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五年来,他似乎从没有那一刻如此刻般与她近过。大掌缓缓地抚过她消瘦的后背,隐隐地,竟是觉得有些不妥。略拉开了她的衣领,目光只往背后一探,顿然惊住!
  璇玑忽觉得领口一凉,以为他是要做什么事,蓦地吃了一惊!
  却是见他的脸色大变,她这才想起是他看到了她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嘲讽地笑着:“好看么?还是当年你亲手留下的。好让我每时每刻都记着你在西壁崖上杀我的事实。”
  他蓦地一颤,那一刻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恨我……”
  幽幽地,竟是这般道出一句。
  “恨。”她答得毫不犹豫,恨他辜负她的爱,恨他杀她!若不是他,卓年不会死,夏清宁不会死,夏玉不会死,思昀也不会死!
  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她即便恨着,那时候也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可是如今,她忽然,想就这样手刃了他!
  他的眼底,缓缓流淌过复杂的感觉。
  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
  那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竟是瞬息之间跃入自己的脑海。
  这么多年过去,于他而言,竟是,是非成败,转头空!
  可是他不甘心,他何以甘心?
  握住她的削肩,冷声道:“你以为你给他制造一个**的机会就能骗过天下百姓么?”
  璇玑被他说得心头一颤,急声道:“莫非你还觉得你可以力挽狂澜么?”他有智慧,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上没有兵力,又当如何?
  他竟是轻轻地笑起来:“即便我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我活着。他就是乱臣贼子,就是逆反之臣!”
  惊恐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打定了主意即便再要不回那皇位也不让少煊好过。他此刻出去,少煊一定会派人拿下他,可只要先帝还活着的事情传出去,哪怕此刻传得不远,日后也会在暗地里越传越远。那些知情者,都只会在暗地里说当今圣上的皇位也是来之不正,即便眼下没有人会造反,可那根刺到底会留在天下人的心中。那些王爷们,找准了时机又会冠冕堂皇地说替天行道。
  璇玑越是想,心里越是惊慌。
  颤声道:“你……你胡说!那皇位本来就是他的,他才是西凉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人!”
  他凝视着面前女子惊慌的样子,低哧一笑:“七年前你偷下遗诏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这一生都会名不正言不顺!”这句话,狠狠地捶的璇玑的心头,樱唇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浑身都颤抖起来,是啊,是她犯下的罪孽,是她的过错!
  少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薄奚珩的眸中一痛,她此时此刻的悲伤,竟没有半分的为了他。
  将嘴里的鲜血都吞咽下去,这一生,他的七弟得到了太多的东西。竟是连云儿,都被他抢走了!
  用力扣住她的腰,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云儿,那就和我一起看看,看他被骂成乱臣贼子的样子。”
  她的心头抽搐,脱口骂着:“卑鄙!”
  他却是笑起来:“我应该更卑鄙一点,当年皇陵那一剑,就不该让他活着!”他是估计着那些兄弟们会起兵造反才放了他一马,谁知后来,还是反了!
  早知如此,那刺客刺不准,他还会帮他一把!
  看着璇玑惊慌的神色,他的心竟是定了下去,又低声道:“或者,看看他究竟还在不在乎你?我让韩青去备他送个信?”
  “不要——”情急之下,紧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拼命地摇头。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心“砰砰”地跳个不止,那封信,少煊应该可以看见了,倘若,他真的叫韩青去送信,少煊,也不会来的吧?一定,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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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8:17
【宫闱血】47
  早朝结束,皇帝回乾承宫的时候,瞧见孟长夜和秦沛早已经侯在外头,他二人见他过去,忙迎上来行礼。秦沛等人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皇帝宣他入宫,这一来一去,到底也是和兴平公主错过了。
  此刻,见皇帝的面色阴沉,也不敢说话,只得跟着他入了内室。
  宫人们都识趣地退出去,少煊的眼眸一抬,才开了口:“夏玉去了哪里?”
  秦沛一怔,以为他是要问什么,竟是好端端地问了夏玉?孟长夜同样一脸惊讶,见秦沛摇了头:“这……不是说和公主回鄢姜了么?”答的时候,他的心底已是有了阵阵的不安。
  少煊的脸上没有笑,回鄢姜?呵,夏玉会去,她不会!他也肯定夏玉不会丢下她不管!心底,隐隐的,又有了怒。她要走,宁愿找夏玉,也不会告诉他!
  他是她的师父,那他又算她的谁?
  他以为,他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爹,可是她的眼里,他竟只是这西凉天下的皇上么?
  孟长夜忍不住低唤了他一声“皇上”,才闻得他冷冷一笑:“先生可知你入宫来,竟是带走了朕的贵妃!”
  一句话,叫在场两人都变了脸色,秦沛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关于昨日的事情,他此刻是点滴不漏地想起来。蓦地上前跪下了:“老臣该死!”皇上都如此说了,这件事定不会搞错,他是实在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谁都不会想到,璇玑在和少煊有了孩子之后,还会想着要走。
  这一刻,仿佛是所有的人都看不懂她了。如果连孩子都不能叫她安定下来,那还有什么可以叫她的心定下来的?
  孟长夜见秦沛跪下了,他以为皇帝会责罚,忙开口道:“皇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娘娘再说,属下马上派人去找!”
  叫孟长夜来,自然也是为了找人,不过此刻,少煊的心里却是恍惚起来。她一次又一次地逃离,而他一次又一次地想将她找回,真的对么?
  孟长夜见他不说话,转身便出去。
  少煊怔怔地待了良久,目光转回的时候,落在秦沛的身上。他蓦然一震,忙上前亲扶了他起身,皱眉道:“先生……回去吧。”他宣他入宫来,不是为了责罚,只是想问问他是否会有线索,知道璇玑与夏玉去了哪里。不过看他的样子,也是至今都被蒙在鼓里。这样想着,嘴角不免露出自嘲的笑,璇玑诡计多端,她要走,真的防不胜防,又何况,秦沛等人也不会想到她会走。
  悄然,背过身去,负于身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秦沛没有出去,却是上前几步,忧心地开口:“长夜会找到她的,皇上不必太过忧虑。”宽慰的话,此刻也不知道说出来究竟是安慰谁的。
  少煊的面上依旧无笑,这一次不同往日。
  他与她之间,再不是心无旁骛,竟是有了隔阂。
  就算找到了,她也未必肯回来。回来了,也未必就真的待得住。他曾经在她面前说过,要囚禁她一辈子的。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如今呢?孟长夜找了她回来,她若不愿留在他身边,他会这样做么?
  胸口沉闷了一天一夜,总以为她是最懂他的人,却原来,连她也不懂。
  艰难地深吸了口气,他没有说话,径直行至窗边,怔怔地看着外头的风景。
  秦沛低叹一声,暗自责怪自己那么不小心。此刻也知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只能先出宫回府。只少煊的一句话,也不必多问,璇玑是如何出宫的,他心里无比清楚。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往哪里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会回鄢姜。
  少煊在窗口静静地站了许久,回身时,见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他也没有多想,回身在床沿坐下,深吸了口气。身子却是哪里都不舒服,像是全身上下的旧伤都开始复发。
  依靠在床柱上半晌,忽而闻得外头有脚步声入内,接着,是苏贺的声音传来:“皇上,外头穆妃娘娘来了。”
  少煊的眉心微拧,只低声道:“让她回去。”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太监下去了,又是良久,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他圈起手,低低咳嗽起来。忽而,又想起璇玑身子弱,在外头奔波劳累,可吃得消?
  随即,又是倦淡一笑,有夏玉在她身边,他还担心这个作甚?夏玉医术那么好,自然懂得如何调理她的身子。这样想着,恍惚中,又生出了嫉妒之心。
  也不知究竟安静地坐了多久,苏贺再进来问他传膳时,见他还愣愣地坐着。没有抬眸,只轻声说不吃。苏贺面露难色,迟疑了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道:“皇上,穆妃娘娘还在外头跪着呢。”
  少煊心头一震,隔着珠帘抬眸瞧了他一眼。苏公公忙又道:“不然,奴才让人传了膳,您和穆妃娘娘一道用点?”
  让人传了穆妃进来,她的脸色惨白,许是在外头跪得久了,进来的时候步子有些虚浮。一见他,又是急急的跪下,哭着开口:“臣妾是来请罪的!是臣妾闯了祸,才叫姐姐……想不开!”昨夜她回去之后是一夜未眠,反反复复想着的就是璇玑的事,还有离开时皇上悲哀无助的样子。
  少煊这才回过神来,她走的时候,兴平公主还未醒,此事,宫里的人也不敢宣扬。
  起了身,扶了她起来,她站不住,直直地撞在他的身上。眼底,是一阵惊慌,穆妃慌张地看了看面前的男子,见他的眼眸中,除了沉浸的一抹伤痛,便再无其他。她又哭着:“皇上责罚臣妾吧!”怎么罚她,她也不会有意见的。
  苏公公又立于外头,禀报着说午膳已经准备好。
  遣退了宫人们,少煊扶穆妃出去,让她坐下,才低声道:“先吃东西吧。”
  “皇上……”穆妃讶然无比。
  他也跟着坐了,稍稍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穆妃的身上找到了共鸣。原来如斯悲伤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嗤笑一声道:“她没死。”
  诈死出宫去了。
  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没有勇气说。
  穆妃“啊”了一声,小脸上还挂着眼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没有听错,他刚才是说姐姐没有死。可为什么,她在他的脸上依旧瞧不见一丝的笑容?
  还是……他根本就是在骗她,昨夜,她那么近的看过姐姐,哪里会没有死呢?
  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心底像是想起什么,起身又欲跪下。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哭道:“皇上不必宽慰臣妾,就是臣妾抢了靖儿,又让姐姐以为抢走了皇上才会酿成大错!”
  拉着她手臂的手狠狠地一颤,少煊心头悲凉,却是冷声道:“是她不要靖儿,不要朕!”她宁愿跟夏玉走,也不要他不要孩子!
  猛地起身,一时间没有站稳,伸手撑住了桌沿,心头竟像是嗜血的痛!
  穆妃吓了一大跳,慌忙扶住他,急声道:“姐姐怎会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您误会了!”
  他凝视了她一眼,才欲开口,又闻得外头苏公公道:“皇上,秦大人求见!”他的心头一震,秦沛才出宫去,怎的又回来?
  开口说了“传”,他才抬手,拂开了穆妃的手。
  穆妃有些尴尬,四下看了看,想着是否要回避。却见皇帝也没有说任何话,此刻只能局促地站着。
  苏公公引了秦沛入内,他见穆妃在,略有些惊讶。听少煊已开口问他:“先生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秦沛回了神,忙道:“臣回府时,瞧见兴平公主了,她在找夏大人。皇上,公主原本是要和夏大人去找……找……”秦沛顿了顿,到底不敢将“先帝”二字说出口来,只能上前几步,附于少煊耳畔轻言。
  穆妃只见少煊的脸色大变,听闻秦沛说完,竟是什么话都不说,猛地冲出去。
  “皇上!”秦沛大叫着追出去。
  乾承宫外的宫人见皇帝突然冲出来,个个都惊恐地下跪。他的步子却蓦地停下了,手扶着一侧的廊柱,秦沛说他们要去找薄奚珩,会沿途回显国去。想来他们也不知道薄奚珩在下落,想用璇玑的身份去引出他来。
  指甲狠狠地嵌入廊柱,他的唇上不见一丝的血色。
  她是真的不想回到他的身边了,竟会想着要去找薄奚珩!当年她做了那么多事让他皇位不保,如今真的落在他的手里,他还会放过她么?
  她是要他没有后顾之忧,可是她怎就没想过,他需不需要她这样去冒险?她以为她就这样死了,他就会爱上别的女人么?璇玑啊璇玑,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了解他!
  “皇上。”秦沛立于他的身后,担忧地唤了一声。
  他没有回身,沉声道:“派人通知长夜,让他带人沿途往显国方向去找。再,通知显宇王,传令显国**。”
  ……
  已过两天一夜,璇玑成日被关在屋子里,丝毫不让她出去半步。她也不知道此刻他们究竟在哪里,也不知薄奚珩说的要韩青带个信给少煊是否真的去做了。
  行至门口,推了推门,外头依旧被锁住了。窗户,也被钉上。她忽然想起那时候兴平公主在皇子所的时候,为了防止她逃走,也是如此囚禁的。
  退回去,在床沿呆呆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外头门锁被取下的声音,接着,瞧见薄奚珩进来。他看了一眼搁在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眉心微拧,上前在她身侧坐了,才道:“想绝食么?”
  璇玑不说话,她是想绝食,但是她还不想死。
  他的大掌进过来,搂住她的肩,低声道:“云儿,回我的身边来。”这句话,在他的心里酝酿了很久。
  璇玑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半晌,才嗤笑:“以为你只会恨我杀我。”
  修长的手指微微顺着她长长的青丝,他的话语轻微:“如今有一个贵妃娘娘在宫里,他早不要你了。”
  一句话,说得璇玑心头微微一颤。眸光悄然扫过他的眼,看来他认定的就是这个事实。微微咬着唇,看来,他根本不会要韩青去送什么信,因为他相信,任何人在皇权面前都是与他一样的,什么都可以牺牲。
  包括爱情。
  可是璇玑忽而不生气了,心里隐隐的,倒是有些心安。
  如此,也是好的,也省的少煊为了她的事再去烦恼忧心。
  他的手指挑着她的发丝,轻轻地绕上去,继续说着:“以前的事,都忘了吧。”他对她做的,她对她做的,全都当成一场梦。
  梦醒过后,原来,还只剩下他与她二人。
  他也说不清为何,在得知云儿还活着的时候,心里除了恨,更多的,竟是一种喜悦。仿佛是他这么多年空虚的心再不曾感受到的。
  璇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推开他,眼底有泪泛起来,这种感觉,曾是她无比渴望的。而如今,却是整整地迟到了七年之久!
  他说都忘了吧,说得那样轻巧。
  可是,真的都忘得了么?
  几千个日夜,在她的生命里多出来的,早不是一份恨意那么简单。还有她与少煊的爱,还有她与少煊的孩子。再如何,这些,能忘得了么?靖儿,能再消失么?
  “哧”的一笑,开了口,她竟是问:“那你能放下一切么?能忘了那高高在上的帝位么?”
  璇玑的话,说得薄奚珩微微一怔,他随即清冷了声音道:“这些你不必管。”
  看,果真还是一样。要她不必管,如今,还凭什么呢?
  他难道真的以为她会安分地留在他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少煊手里去抢那些东西么?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靖儿是她的女儿,只有少煊才能给靖儿安宁的生活。没有一个母亲会从孩子手里去抢东西,她也不会。
  嘴角微动,她只开口:“你是忘了华太妃了么?”时至今日,也只华太妃一人肯为他去做那些事,她如今,还被软禁在御福寺内呢。
  薄奚珩脸上的神情微微动容,半晌,才开口:“我不爱她。”
  如今,简单的一句,不爱。
  璇玑无奈笑着,爱如何,不爱又如何?他当初说爱,也可以为了权力放弃她!
  直直地,凝视着面前男子俊美的容颜,他的心那样漂浮不定,谁都难以触摸得到。她以前以为她可以,后来菜知道那就是一场笑话。
  抬手,颤抖地抚上他的面额,这曾让她魂牵梦绕的男子啊,到底,是死在了她过去的生命里。可是,她没有想过要他死,她只想看着他失去一切,痛不欲生。
  如今,她想她是让他尝到过了。
  失去帝位,失去孩子,失去爱人,他将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波忽闪,蓦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脸上,隔着厚厚的纱布,他竟像是隐隐地觉出了她掌心的温度。缓缓启唇,开口道:“云儿,留在我身边。”
  她的眸光没有回避,直直地看着他,问:“若然有一日,你能再次荣登大宝,还会毫不犹豫地杀我么?”
  他的心头一颤,随即摇头。
  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他的话语悲凉:“你以为这么些年我好受么?午夜梦回,总会看见你。可是你从来不问我一句为何,你还和以前一样爱我。云儿,七年了,再没有人能和你一样一心一意地对我!”
  他心头的苦涩,也一并缓缓地传递给璇玑。
  她的唇角再无笑意,他说的没错,再没有人能那般一心一意地对他了。
  云儿会,璇玑不会。
  没有伸手去推开他,他说要她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想过,如果她能阻止他夺位的心,她就算真的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又如何?可这,终究只是一片枉然。
  心底自嘲地笑,到底是她高估了她在他心中的位子。
  七年前他能为了稳坐帝位毫不犹豫地放弃她,凭什么她还觉得他如今能为了一份爱放弃那些他几乎拥有了三年的东西?
  她其实觉得他很悲哀,一个妄想拼命的抓住已经毁掉的东西的人,是那么那么的悲哀。
  因为他不懂的珍惜,他只是在追回,却忘了没有东西还停留在过去,什么都在变。
  包括她,也包括他。
  脸,贴在他的胸膛,却叫璇玑感觉出了料峭的寒意。
  男子的话语再次幽幽地想起:“他手中的东西,我还会要的。到那一日,云儿,你当如何?”
  她没有动,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只启了唇:“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淡漠的话,却是叫薄奚珩略微一怔,他随即阴沉了声道:“就因为他?”
  “是因为他。”
  他嘲讽一笑:“你到底是爱他多一点!”
  这一回,璇玑没有说话。薄奚珩是不会明白的,能让她如此付出的少煊,究竟给了她多少情意和感动。他没有感受过,自然是不会明白的。
  她也曾经为他几乎豁出命去,为他在掖庭蹉跎了六年的光阴,难道她还不够爱他么?
  “即便,他知道你是身份恨了你,你还会爱他?”他似是不甘心,又狠狠地问了一句。
  璇玑心头一颤,他没有告诉他的是,少煊此刻,怕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了。嘴角苦涩一笑,她只道:“会的。”那些,终不过是她先对不起他,当年她犯下的错,就是铁铮铮的事实。
  抱着她的手有些僵硬,他沉默了下去,一动不动。
  璇玑也不说话,就这样任由他抱着。两个人安静地坐着,各怀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猛地推开,韩青急急地冲进来,瞧见房内的一幕,他蓦地一震,像是意识到什么,忙背过身去。
  薄奚珩的眼眸一抬,低沉了声问:“何事?”
  韩青原本是想近前禀报的,只是此刻,他还暗自责怪自己竟是这样莽撞地闯进来,也不上前,只开口道:“主上,那边……有事。”
  璇玑只觉得他抱着她的手一松,随即已是起身出去。
  才行至门口,衣袖已经被璇玑拉住,听得她在身后问:“是不是我师父没死?”她的声音全是颤意,韩青只说“那边”,如今除了她,还有谁在这里?若是少煊的人,韩青一定不会只说“那边”!
  这样想着,握着他衣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一句“死了”,她竟会相信了他!不过现在又有了一丝希望,她心底却是更加高兴的。
  薄奚珩的脚步停住了,回眸瞧了她一眼。璇玑像是一下子又冷静了下来,拉着他的手不肯松,才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来:“是不是我师父有什么事?让我去看看他,我就是大夫!”
  韩青的眉头皱起来,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们如今需要藏身,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外头请大夫来,他原本还想着,夏玉那么重的伤,必然是扛不过去的。可璇玑却说,她是大夫?他也从未听说过原来的荀尚宫还会医术的。
  “主上……”他抬头看了看薄奚珩。
  他不说话,抽了抽衣袖,璇玑却是拉得好紧。因为掌心的痛,她的脸色已经煞白,可是拉着他衣袖的手却始终不肯放开。
  “求你……”
  低头,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这是她第二次说求他,第一次,是为了夏清宁,第二次,是为了夏玉。
  回转了身,用力抬起她的下颚:“夏家兄弟竟是那样的好福气!”
  他的手劲很大,下颚是灼灼的痛,可是璇玑此刻却是高兴得想笑了。只他的一句话,难道还不够清楚么?夏玉还活着,他还活着!那么思昀……思昀一定也还活着!
  身体很痛,心里却是雀跃起来。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一定会有希望的!
  薄奚珩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忽而开了口:“当初你要救夏清宁的时候,我和你说,一命换一命。终究是我低估了你,原来你也会医术?是以,竟还保住了他的孩子!”怪不得当日她不过喝了一口就知道那药有异样,他是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医术!
  璇玑被他说得一惊,不知他此刻又要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细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为七弟,即便他恨她,她也依然爱。为夏家兄弟,她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跟前求情。唯独对他,她却说,万不得已,会亲手杀他。
  那一刻,竟是有些坠坠的心痛。
  “为什么?”捏着她下颚的手再次加大了力道。
  脆弱的骨头有种要被他瞬间捏碎的感觉,她忍着痛,只答了句:“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就是被薄奚珩杀的那一次,不过这句,她不敢说,怕他迁怒了夏玉。
  他忽而冷冷一笑,很好,又是救命之恩!
  撤了手,话语低沉:“我可以让你救他,他若不死,你此生也不得回七弟身边去。云儿,如何?”
  惨淡一笑,她这辈子,怎么还能回少煊的身边去呢?早回不去了。
  “好。”毫不迟疑地应下。
  他笑了:“若是违背誓言,他日,你的孩子会不得好死。”
  璇玑心头一惊,他……他竟拿靖儿要挟她!
  面前之人已是转身离去,璇玑蓦然回神,此刻也只能跟上。这还是她首次走出这个房间,外头,是一个不大的院落。她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空气里,只剩下阵阵寒风的味道,她不知道这座院落外头,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致。
  前面的那房间,也被上了锁,外头,守卫的人见他们过去,忙开了锁,侧身让开。
  璇玑忙冲进去。
  薄奚珩的眉心微拧,闻得身后韩青道:“主上,属下有些事要禀报。”
  他朝里头看了一眼,才转身,韩青吩咐着外头的人严加看守,跟上了薄奚珩的脚步。
  思昀回头的时候,看见璇玑冲进去,她心头一喜,忙站起来:“小姐!”
  “思昀!”璇玑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身上也没有伤,才放了心。
  思昀早已看见她被缠得厚厚的手,一阵心疼,欲开口,见璇玑已经转身上前。床上之人,脸色苍白,地上是一滩怵目惊心的血渍,他的衣襟之上,也还沾着斑斑的血迹。
  璇玑心头一颤,疾步上前。
  思昀才想起夏玉来,忙上前道:“小姐,夏大人伤势太重,醒过来两回,可奴婢每次扶他,他一动就呕血,这可怎么办!”她急得快哭了,又出不去,也没个人给她出出主意。
  璇玑在床边坐下,小心地给他把了脉。全是内伤,她还记得韩青在背后给他的那一掌,必然是用了全力的。因为她的事,他的身体也亏损了太多,能熬到现在,早就是个奇迹了。
  双手有些颤抖,内伤,需有人给他疗伤才好的快。可惜她又不会功夫,思昀也不会。薄奚珩和韩青根本不会救他,只看她有没有本事救人。
  咬着牙,去外头问人要了纸笔,是薄奚珩应允了她救人的,那些人也不会不给她。
  思昀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也不敢说话。
  手上的伤太重,伤口裂开了好几次,此刻,璇玑竟是连笔都握不住了。思昀忙接过了她手中的笔道:“小姐让奴婢来吧。”在卫家的三年,每次小姐练字,她也会在边上看着,久而久之,她也学会看书写字了。虽然字不怎么样,如今谁还管这些呢?
  璇玑口述了药方让她记下,然后将方子传给外头的人。
  思昀扶了她坐下,才开口:“他没对小姐怎么样吧?”虽然从她进来到现在,思昀已经前前后后看了她不下数十遍,可是她还是得要问问,才安心。
  璇玑摇头,傻丫头,她这个时候还不管着自己!
  “是我连累了你。”
  思昀忙摇头:“小姐可别这么说,奴婢若是不在您的身边,不知道您发生什么事,那才是最紧张的。”顿了下,她又想起一事,“可是小姐……为何出宫了?皇上和殿下……”蓦地,又想起璇玑说的自己的身份,她又猛地缄了口,唯恐自己说了什么叫璇玑伤心的话。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璇玑心里头难受,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些话,我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说不清楚。”
  思昀碍着她手上有伤,也不敢回握着她的手。只慌忙道:“奴婢只希望小姐好好地。”那些什么有的没的,于她来说都不重要。
  “思昀,谢谢你。”她是真的很感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什么能报答她的。无论什么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永远是这个傻丫头。
  “小姐说这个作何?”她的眼睛红起来,细数着,她跟在她身边也有四年多了,那么多个日夜,她早把她当做亲人。因为是璇玑,给了她家的感觉啊。
  紧握着她的手,也顾不上手上的痛,璇玑哽咽着开口:“你若真的听我的话,就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若是有机会,就回卫家去,代我好好照顾爹娘。”
  思昀被她说得吓了一跳,忙开口:“小姐这话什么意思?奴婢回卫家,您难道不去么?”虽然,她也很喜欢在卫家的三年平静时光,可是,小姐竟不和她一起回去么?
  璇玑黯然,这些话,也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如今落在薄奚珩的手中,他怎么可能放思昀离开?而她,就更别想着走。
  “小姐……”思昀见她不说话,忍不住低唤了她一声。
  璇玑轻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落在夏玉的脸上。夏玉不过是七年前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之后那么漫长的日子里,竟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拖累。
  此刻,她心里对这个男子,再无半分的怨恨。她还有资格去恨他么?
  愣愣地看着,忽而瞧见他的嘴唇微动,那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没有任何过多的话,只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璇玑,璇玑……”
  璇玑心下震惊,只闻得思昀开口:“他有时候就会叫小姐的名字,奴婢以为他醒了,叫他,他也不应。”
  “师父。”哽咽地握住他的手,只觉出了他手上的绵软无力。夏清宁是为了她死的,她绝不会叫夏玉再出事,夏家,也只剩下他一人了!
  外头,有人送了药进来。
  思昀端了过来,璇玑欲接,却听她道:“小姐还是让奴婢来吧,您的手……”叹息着,她的手都包成这样了,她怕她端不住。
  璇玑没有强求,掌心的伤好起来不会快,稍一个不慎就会撕裂伤口。她的伤,都裂了好几回了,此刻,还在痛着。低下头,她是一点都不怕留下疤的,她身上的伤疤,也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些。
  思昀喂他喝了两口,夏玉猛地咳嗽起来,璇玑忙回了神,见鲜血自他嘴角溢出,她倾身上前取了帕子替他擦拭。思昀吓得不知所措,璇玑倒是还冷静,让她去找人打盆水来。
  思昀应着,忙起了身。
  夏玉浑浑噩噩地听着床边有人说话的声音,隐约的,似乎还听见了璇玑的声音。他有些吃惊,费力地睁眼,眼前晃过那熟悉的容颜。
  “璇玑……”微弱的声音再次从口中甫出。
  璇玑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夏玉醒了。有些欣喜:“师父,你觉得怎么样?”她握住他的手,依然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又探上他的脉,脉象也还是虚弱不堪。整颗心也失落下去。
  夏玉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只问着:“有没有事?”他醒过几次,问思昀,她都说不知道璇玑去了哪里。此刻醒来见她坐在他的床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甚至是听着她说话,他都觉得不真实。
  思昀回来,见夏玉醒了,忙将手中的水盆放下。
  璇玑没有回头,只道:“先喂他吃药。”
  思昀点着头,又喂了几口,夏玉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怔怔地看着璇玑:“你答应了他什么?”薄奚珩不会那么好心让她来看他,还给他熬药。
  思昀一怔,她见了璇玑,高兴都来不及,是以也没有想到这个。此刻听夏玉问了,她整颗心都纠结起来。璇玑勉强一笑,摇着头:“没有,你别乱想。他当时不杀你,现在也不会想你死,留着你,必然是还有用的。”毕竟,夏玉的身份特殊。这些,也确实是她心中所想。她只是略去了那些不想让他们知道的话。
  思昀是相信她的,她如此说,也就放了心。只夏玉依旧不信,用力撑起身子,胸腹间一阵血气翻涌,他定了神,强行咽下喉头的腥甜。
  “师父!”璇玑慌忙扶住他,他无力地推开她:“你走。”薄奚珩就是不想要他死,也不会叫璇玑来救他!她的话能骗思昀,却骗不了他!
  思昀吓坏了,忙取了枕头垫在他的身下,道:“夏大人这是做什么?小姐是为了你好啊!”
  他的双眸微阖,嘘声开口:“璇玑,你去告诉他,我的命不值钱,他想要,就拿去。可是你万不能为了我受他的牵制,否则,你叫我……叫我何以心安!”是他非要带她回京才会逼得她说出那些话,那个秘密,她定是原本打算拦在心里一辈子的。是他对不起她,如今怎么能再要她为了他去牺牲什么?
  眼泪“簌簌”地流过脸庞,璇玑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面前,低声开口:“师父如此轻贱自己的命,叫我如何跟你弟弟交代?他临终,就不曾与你说过什么?”夏清宁死的时候,她虽在边上,却因为昏迷不醒什么都不曾听到。她如此说,不过在提醒着他,如今夏家,只他一人了!
  他不是最愚忠的人么?愚忠的人,往往也是大孝之人。
  她还记得那夏府的老夫人,她对夏玉必然不好,可他依然对她恭敬有加。
  其实夏玉,是个难得的好人。
  “还有清宁的仇,你若这样就死了,对得起清宁么?”
  他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身子亦是。
  璇玑到底松了口气,低声道:“思昀,喂药。”
  这里,也没干净的衣裳给他换。只能用湿帕子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污秽。他的脸色苍白不堪,轻阖的双目始终不曾睁开,仿佛是一睁开,面对的就是自己的良心。
  他不知道她答应了薄奚珩什么,他了解璇玑,她不说的话,他怎么都不可能问出来。
  碍着璇玑手上有伤,每次都是思昀挤干了帕子才递给她。她小心地替他擦拭,话语清幽:“你早就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怀上第二个孩子,所以为了靖儿你几乎豁出命去了,是么?可是师父,你从没问过我同不同意,你若是真的有个好歹,你以为我日后会心安么?”
  她的话,说得一侧的思昀震惊地撑大了眼睛。她说什么?这辈子只有殿下一个孩子?
  夏玉的眼眸微动,却依旧没有睁眼,胸口那阵难受再次推上来,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璇玑到底哽咽不已:“够了,你为我做的真的已经够了!七年前的事,我早就不怪你了!说到底,没有你救我我也早死了,哪还轮得到现在回来责怪你!你不欠我什么,你从来不欠我!”若只是那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要忠于他们王上,必须找一个关注的替身,仅此而已!
  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启,他竟像是带着笑:“璇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一句话,叫璇玑蓦地怔住。
  那双眸子微微睁开,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他艰难地笑了笑,才开口:“其实,你也不聪明。”
  “师父……”
  他费力地坐起来,直视着她,手,缓缓地抬起,抚上女子苍白的脸:“还记得四年前,你曾问过我,爱过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也爱过。”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片柔和,她竟仿佛再次从他的脸上,看见那抹久违了的,温纯的笑。
  心底,是阵阵的惊愕。
  看着鲜血自他的口中点点溢出,璇玑只觉得心头钝痛。她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夏玉竟对她……
  “可我发现,最痛苦的,不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是你想要保护她,却始终无力……”

大结局(上):吾若得卿,生无二色
  “可我发现,最痛苦的,不是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是你想要保护她,却始终无力……”
  他的手,从璇玑的脸上无力地滑下去。
  “师父!”璇玑慌忙扶住他的身子,哭着道,“你别乱说话,我很好,你只要管好你自己!”
  夏玉的眼眸微阖,他知道他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略别开脸:“我不能让他用我来威胁你。”那就是他没用了,不能保护她,还要连累她。
  急着开口:“他没用你威胁我!”她是真的担心他这样想,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思昀也从夏玉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来,上前急急道:“夏大人是小姐的师父,小姐的恩人,你要小姐眼睁睁地看着你出事,叫小姐情何以堪啊!”她和夏玉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可是夏大人对小姐的情意,她也看得眼里。夏大人是个好人啊,不该受这些罪。
  璇玑扶了他躺下,脑子里竟又回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原来,还真的是她愚蠢了,竟是没有看清夏玉的心。他为她做那么多,早不关乎七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她又如何忍心?
  手中的帕子交给思昀,桌上的一盆清水此刻早是污秽不堪。
  璇玑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别总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若这样,岂不辜负了你们王上对你的信任?你不也总说他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就这样撇下他对你的信任么?”
  果然,还是提及鄢姜王的时候,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置于被衾上的十指也收紧了些,王上对他也是恩重如山,他确实不该……
  “荀姑娘,你该回房了。”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
  璇玑蓦地一震,才反应过来叫的是她。
  思昀不知道璇玑之前用过的名字,可夏玉知道。他此刻,才猛地睁眼,瞧见璇玑的脸色难看,动了唇欲说什么,却被她拦住了:“师父不必说什么,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她是真的怕夏玉想不开啊,今日与他说了那么多,夏清宁的事,鄢姜王的事,只希望他心里明白。
  外头之人见她不出去,一把将门推开,声音也随之沉下去:“荀姑娘,你该回房了!”
  思昀吓了一跳,见璇玑已经起身,她知道,她若再不走,他们就会将她押出去。
  “璇玑……”夏玉急急地抓住了她的手,他的力气不大,璇玑只一抽,就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朝他轻轻摇头:“师父记得我说的话,定要记得!”
  转了身,瞧见思昀欲跟上来,她拦住了:“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有事!”
  认真地点头,小姐交代的事,她一定会做到。含着泪开口:“小姐也要好好保重!奴婢想着和您一起回卫家去!”她知道,璇玑如今的身份是再难回去皇上身边了,可是没关系,她们还有家啊。其实从私心上,她也想小姐离开这个地方。她们离开的那三年,是小姐过得最平静的三年。之后的那么多个日夜,她都觉得小姐过得好累。
  “璇……咳咳——”
  思昀按住了夏玉的身子,摇头道:“夏大人……”
  璇玑没有再回身,径直出去。守在外头之人见她出来,才伸手拉上了房门,随即,又将门锁上,朝她开口:“荀姑娘请吧!”
  她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嗤声道:“你听好了,我不姓荀,我姓卫!”
  她早不是荀云心了!
  那人被她说得一愣,回神时,见她已经举步朝前走去。他也忙跟着上前,必要亲眼看着她回房才安心。
  外头的房门,竟是没有再上锁。璇玑倒是淡然了,薄奚珩是看准了她如今是不会逃了。别说她没有功夫逃不了,她就是可以逃,也不可能撇下夏玉和思昀不管。
  薄奚珩回来时,瞧见璇玑只呆呆地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已让人收拾下去,又换了热的上来。他在她身边坐下,璇玑抬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莫不是他的计划不顺利么?
  不过这些,璇玑是不会过问的。
  他盛了饭递给她,这一次,她竟是破天荒地没有拒绝,低头慢慢地吃起来。他的神情一怔,心里竟是有一丝高兴。
  璇玑的目光落在木桌上,声音低缓:“留着他的命,是想和鄢姜王做什么交易么?”
  薄奚珩握着筷子的手一滞,随即道:“原本是想过,不过可惜,你不是兴平公主。”鄢姜王会疼爱妹妹做出一些妥协,可是他派韩青再折回的时候,却说兴平公主已经不知去向。他此刻,也不敢要韩青再那逗留,是以现在,留着夏玉倒是没有多大的必要了。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若是放在以往,他定会毫不手软。只是这一次,却放任她去救他。
  他的话,已叫璇玑心下了然。当日他刺下那一剑的时候,是真的愤怒到想要夏玉去死。只是被她挡住了,他事后,必然又会冷静的。不过兴平公主没有落在他的手中,才是不幸中之大幸。那些私人恩怨,就让他们在私底下解决了,不要再引起两国交战了。
  面前的男子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璇玑到底抬眸瞧他一眼,才开口:“你也是薄奚一族的人,鄢姜王野心极大,你不是不知道。难道你真的那么有把握,能渔翁得利么?”这稍有不慎,就是将江山拱手让给外族人的事啊!难道他只图自己一时的痛快,竟不顾无颜面见列祖列宗的事么?
  他浅浅地冷笑着:“有时候,只是因为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为了,权力……”
  他直直地看着她:“云儿,你不了解我。”
  是啊,她只是以为她很了解他,其实很多时候,她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蓦地起了身:“好好吃吧,后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脚步还未出门,璇玑猛地站了起来:“去哪里?”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带自己出去?
  薄奚珩没有回身,只浅声道:“去做个了断。”四年了,是该做个了断了。再拖再等,也没什么意义。
  …………
  已是第三日,还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孟长夜进御书房的时候,瞧见少煊握着奏折走了神,他上前唤了他一声,才见他的眸光一动,低咳一声道:“有消息么?”
  孟长夜摇着头:“属下沿途一路找去,并不见娘娘和夏大人的踪迹。显国那边也已经通知,只说娘娘会回去省亲……”他悄悄看了面前之人一眼,这件事,总是不能说得太白。毕竟,显国的王爷,也是皇室血脉。他再草包,也不能将这种事与他挑明了说。
  其实孟长夜也知道这个理由不好,现在的贵妃娘娘不是鄢姜公主么?又何来去显国省亲一说?实在是孟长夜想不出法子来,便胡乱诌了一个。
  少煊的脸色沉下去,没有消息,一片风平浪静,却是叫他心里越发地纠结。到底是璇玑太过聪明躲过了孟长夜的搜查,还是她此刻已经落入薄奚珩的手中?
  手中的奏折早已是一个字瞧不进去,他有些烦躁地起了身。孟长夜只能跟着上前:“皇上不必太过忧虑,有夏大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其实他也吃不准,毕竟夏玉只一个人,势单力薄。
  这时,外头又传来苏贺的声音:“皇上,皇子所来人禀报,说殿下发了高烧……”
  苏公公的话未曾说完,便瞧见御书房的门“哗然”打开,少煊疾步出来:“怎会病了?”
  见皇帝已经步下台阶,苏公公忙跟着上去:“奴才也不知,说是……是烧了一晚上,也不见退下来。”
  “什么?”少煊心头一怒,“那为何此刻才来说!”
  苏公公被他喝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见孟长夜进去了,他还不敢说话。
  才入皇子所,便闻得孩子的哭声阵阵传出来。少煊一阵心疼,疾步冲进去。奶娘见她进去,吃了一惊,忙要行礼,他径直上前,将孩子从她怀中接过。
  与她额角相触,果然很烫。
  奶娘已经吓得跪下了,哆嗦着双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照顾不好殿下,那她就该去死了。
  少煊没有看着奶娘,只沉了声问:“张成浒呢?”
  一侧的宫女忙哆嗦着答:“回……回皇上,张大人去配药了。”
  孩子还是不住地哭着,少煊低头哄着她,心里更是歉疚不已。这几日,他忙着外头的事,倒是忽略了她了,连着两日,竟是未曾来皇子所看过她。皱了眉,将脸贴着孩子的小脸,难过地开口:“是父皇不好,靖儿不要哭,是父皇来晚了。”
  孟长夜几次动了唇,也到底说不出话来,叹息着摇头,转身出去。他只是来回禀一声,还是要出宫去找璇玑和夏玉的。他心里有些责怪,难道璇玑就不念着孩子么?
  苏公公见他出去,也没叫他。匆匆走过御书房的时候,瞧见一个侍卫从上面下来,见了他,忙问:“将军可曾见着皇上了?”
  孟长夜一怔,皱眉问:“何事?”
  “哦,方才在宫门口射来一只飞镖,上头绑着字条,面上写着,是要给皇上的。”侍卫有些恭敬地呈上来。
  孟长夜的眼眸微微撑大,猛地接过侍卫手中的字条:“什么人?”
  “没看清楚,那人速度极快。”
  孟长夜心头略震,急忙换身原路返回朝皇子所而去。
  张太医亲自端了药来,见皇帝也在,忙行了礼,才将药端上前去。这么小的孩子,本就不好喂药,此刻,孩子竟像是懂了似的,苦恼得越发厉害了。
  少煊心疼不已,抱着哄着,不肯撒手。
  孟长夜再回来时,见里头像是乱成了一团,他绕过苏公公上前,开口叫他:“皇上。”见少煊不应,他又道,“皇上……皇上这是……”
  “朕现在没空!”看见靖儿这样,他早就心烦意乱,哪里还有空去理会别的?
  苏公公忙上前拉了孟长夜道:“孟大人有什么事,且等等吧。”殿下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肉,他还担心一会儿皇上隔夜才得知殿下生病的事找他算账呢。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将药喂下去。众人都是松了口气,少煊又哄了她好一会儿,才哄得她睡下。苏公公朝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会意,忙上前,小声道:“皇上还是让奴婢来吧。”
  他没有抬眸,声音低下去,怕吵醒了她:“再让朕抱会。”这几天,确实是他忽略了她。日后,定不会了。
  张太医见此,只能上前道:“皇上还是将殿下放下吧,臣再好好给殿下瞧瞧,您如此,臣不要查探啊。”
  劝着,他才终于肯放孩子下来。
  “怎会突然烧起来?”此刻才想起来问着。
  张太医掬了把汗,才开口:“天气冷了,孩子身体较大人弱些。不过皇上放心,殿下会没事的。”
  少煊的目光还是落在孩子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闹了一阵,她的小脸此刻红扑扑的,叫他越发地移不开目光。
  “让人将里头的暖炉再搁多一些。”
  边上的宫人应着,张太医已经上前,少煊让了一侧出来。回眸之际,瞧见站在外头的孟长夜。见他有话欲说,他才抬步出去:“还有何事?”
  孟长夜一愣,才知方才他叫过他,他竟不知道。
  此刻,二人已经行至门外,他将手中的字条递上,开口道:“在宫外发现的。”
  少煊打开那字条,匆匆扫视了一遍,脸色蓦然沉下去。
  “皇上……”
  孟长夜见他握紧了手中的字条,上面没有署名,不过看那字迹,他也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他那二哥无疑。他说,让他两日后与群臣一到道去他指定的地方。他有些不解,为何,会是那里?
  前前后后,也不曾提到别的。
  而少煊的心却是被提了起来,他何以那般肯定他会照做?因为手中有把柄?
  璇玑?
  这样想着,心头一颤,手中的字条被握得越发紧了。一定是璇玑在他手中,否则,他如何就选了那个地方?
  秦沛与楚灵犀得了消息匆匆入宫来,御书房的灯,亮了半夜。
  这件事,是不能告诉朝中大臣们的,在他们看来,先帝早就已经死了。而四年前,他也是打着平乱的口号入京的。如今要是让群臣得知先帝没死,还好好地活着,岂不就是昭告天下人,他也是阴谋篡位的么?
  孟长夜此刻是一句话都不说,他也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秦沛的脸色有些凝重,迟疑半晌,才开口:“他要皇上带了群臣去,为的不过是要众人以为皇上的皇位来之不正。”
  楚灵犀皱眉:“可是他这不是找死么?他只要一现身,就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少煊不说话,他的确像是在找死。已经四年了,他没有与他联系过什么,如今,还是第一次。
  目光,看着御案上的字条,那被他揉过的褶皱印还在,上头的字越发地清晰。
  他负手背过身去,缓声道:“他就是不能全身而退,也想给朕留下后患。”
  孟长夜是听得一阵糊涂,见秦沛捋了把胡须道:“皇上所言极是,一旦朝中大臣以为皇上的皇位来之不正,这消息会慢慢传扬出去。到时候,有心之人又有理由在背后揣度策划了。”
  楚灵犀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孟长夜忍不住开口:“那皇上还是不要去了。”他想来想去,如今说出这样一句话,应该还是对的。
  少煊没有回身,只一句“不得不去”,随即,又沉默下去。
  秦沛与楚灵犀已然想到了璇玑的事。
  良久,才见少煊回眸:“兴平公主还在先生府上吧?”
  “是,一直都在。”得知兴平公主原先是想与夏玉一起引薄奚珩出来后,少煊便下令将兴平公主暂且软禁在秦府。她若是落在薄奚珩的手中,怕会被他利用引起两国交战。是以,他不得不小心。
  见他点了头,楚灵犀忙道:“皇上真的要去么?”
  去,这一趟,他只能去。
  下半夜,从御书房出来,苏公公扶了他上御驾,以为他是要去储华宫,却不想,他竟又去了皇子所。听奶娘说,靖儿吃了药,一直睡到现在。他也不说话,径直遣退了所有人,褪了靴子上床去,让孩子躺在他的臂弯里。
  细细地瞧着孩子**的脸,眼前,竟又是闪过璇玑的脸来。心底一叹,唇角轻轻碰触着靖儿的脸,身子又靠得她近了一些。
  “靖儿,快快好起来,父皇在这里。”话语呢喃着,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又低头轻了轻。身上的热度确实退了一些了,他也放了心。
  守在外头的宫人闻得里头似乎一直有说话的声音,也不知道皇上一个人,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
  ……
  璇玑翌日再去的时候,见思昀正在喂药给夏玉喝。她上前给他把了脉,只听他问:“他们可有为难你?”
  笑了笑:“没有,如今还有什么好为难我的?”
  夏玉是一颗弃子,如今的她不也是么?
  少煊看了那封信,只会恨她了,也轮不到薄奚珩利用她去威胁他什么。
  看她说得从容,可夏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欲开口问她,却是忍不住咳嗽起来。璇玑忙抚着他的胸口,皱眉道:“师父还是休息吧,我……就是来看看你。”
  明日,薄奚珩说要带她出去。
  不过这个,她不打算告诉夏玉和思昀。她不知道薄奚珩要带她去哪里,却也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坐了一会儿,外头的人又催着她出去,璇玑迟疑了下,果断地起了身。其实对于薄奚珩同意让她来见夏玉这件事,她心里还是感激的。毕竟如今,他们都不过是他的阶下囚。想着这件事,她又要记起她曾答应过薄奚珩的,夏玉不死,她就不会回去少煊的身边,若是违背了誓言,靖儿会不得好死。
  指尖微微一颤,那么恶毒的誓言,也只有薄奚珩能想得出来了。
  “璇玑!”夏玉急急叫住了她,那一刻,他竟也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莫名的心慌。欲要起身,浑身竟是本分力气都没有。这次,他的五脏六腑俱损,怕是好很长一段时间都下不了床了。
  璇玑在门口站住了,只回眸对他一笑:“师父好生养着吧。”
  “小姐……”思昀见他们这般,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璇玑依旧笑了笑:“没事,你们怎的都这样?”
  夏玉竟是道:“思昀,拉住她。”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叫思昀吃了一惊,此刻也不管什么,直接上前拉住了璇玑的手。她的手上,还有伤,她拉她的力道不大。璇玑的眉心微拧,无奈笑着:“师父这是作何?”
  此刻,夏玉有些恨自己竟是这样没用,连床都下不了!
  喘着气道:“璇玑,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她今日进来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了,觉得她有事情瞒着他。
  “怎么会?你别乱想。”
  “璇玑,咳——”
  “师父!”她终究还是抬步过去,按住他的身子,“不好好休息,作践自己,你这样我会安心么?”
  他握住了她的手,竟是久久不愿松开。
  “我心里,慌。”
  “慌什么?”
  夏玉愣了,慌什么,他自己竟也说不清楚。
  璇玑苦笑着:“师父以前,可不这样的。”他行事一直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今日的他,居然这般反常。“休息吧。”她轻叹着,此刻看他比上回好多了,她心里也高兴。
  夏玉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动了动唇,一下子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外头的人有些不耐烦,进来催璇玑出去。夏玉的力气不大,却依旧不愿松开。璇玑怕来人来硬的,只能自己扳开了夏玉的手,笑着道:“得了空,再来看你。”
  夏玉这里,有思昀在,她也放心。
  “璇玑!”急急叫着,再看时,房门早已被合上,哪里还有璇玑的身影?
  思昀奇怪地看着他,见他的目光瞧着那扇木门,久久不曾移开。她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夏大人”。
  夏玉恍若回神,置于被衾上的手蓦地握紧,方才那一瞬间,心里慌得不行,就像是……像是一放手,会终生遗憾。猛地阖了双目,定是他想多了,一定是的。指尖竟是微微地颤抖着,良久良久不曾平复下去。
  璇玑才踏出房门,便瞧见院中负手站着的男子。她心下一怔,薄奚珩已朝她走来,他的目光朝那紧闭的木门瞧了一眼,才开口:“日后,不必来看他了。”
  璇玑惊道:“为何?你不是说……”
  “我是说让你救他,现在脉也把了,药也开了,既是死不了,你也不必来了。”他的话语清淡,伸手过来,一把璇玑拉过去。
  掠过他的肩膀,璇玑还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韩青。他的脸色阴冷,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不死,你也记得你说过的话。”在她耳畔淡淡地提醒着。
  璇玑的指尖微颤,那些话,也不必她记得,她根本就回不去少煊的身边了。
  将她带回房内,他看着她,忽而问:“云儿,现在你还恨我么?”
  璇玑怔了怔,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曾经无比地痛恨过他,而如今再说恨,却也没有那般浓郁了。也许只是,他真的彻底从她的心里搬了出去。
  看着她淡漠的神色,薄奚珩略皱了眉。
  他的大掌伸过去,握住了她依旧缠着纱布的手,此刻,竟像是也不顾她手上的伤,用力地握着,似乎要将这眼前的人揉进自己的掌心里。
  璇玑忍着痛,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也不再说话,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目光似是走了神,也不知心里究竟在想写什么东西。
  他果然是不再让她去看夏玉,外头的门再次上了锁。她倒是也淡然了,不哭也不闹。只要夏玉好好地活着,于她来说,就足够了。夜里,总会想起靖儿,想念她乖巧的模样。想着想着,会笑着醒来,她想她是不必担忧的,少煊那么疼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
  后来他再来,身上换了墨色长衫,上前来将她拉出去,璇玑才想起他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的事情来。
  抬眸,见他依旧什么都不打算说,她觉得奇怪,却也不问。
  开了门,却是发现外头下起了雪。璇玑怔了怔,片刻才想起来如今已步入十一月了,今年的雪,竟像是下得特别早。
  院子门口,韩青抱着长剑站在那里等着。璇玑忽然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里推门出去,外头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景色?她也不知道他们此刻究竟离开郢京多远。
  薄奚珩却突然站住了步子,璇玑一怔,顿然眼前一黑,双眼竟被他蒙了起来。欲抬手,却被他握住:“到了,自然会给你看。”
  门被打开,外面,是寻常街头的气息。他们上了马车,璇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只消片刻,车轮便缓缓地滚动起来。
  璇玑细细地听着外头的一切,都很平常,也听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马车行了一段路后,周围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消失了一般,她皱了眉,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清幽之处。
  再是行了好久,才感觉马车缓缓地停下,接着,是有人跳下马车的声音。随即,她置于身前的手背握住,听薄奚珩开口:“下车吧。”
  璇玑行至马车外,感觉到他的手一用力,将她从马车上抱下去。她一阵惊慌,随即双脚已经落地。蒙住眼睛的眼罩一松,突如其来的光芒,令她本能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再睁开,竟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到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带她来的地方,竟是西壁崖!
  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她与夏玉连夜赶了那么远的路离开,他竟是又将他们带回了郢京!他真是大胆,竟在皇城脚下……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疑惑,轻笑着开口:“我也觉得奇怪,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京城脚下,他竟没有大范围地搜索。”他以为,他们在郢京的消息,他那七弟会很快就知道的,但是,竟不是。
  璇玑也咬着唇。
  他们只是都不知道,兴平公主说他们要去显国,为了引薄奚珩出来。不过是她给了少煊一个错误的信息罢了。
  而他后来给他传了信,少煊即便知道,也不敢查了。因为他的手上,有人质。
  璇玑半退了一步,睁圆了双目瞧着他:“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手臂伸过去,将女子拉过,皱眉道:“小心点,身后,可就是万丈深渊。”
  她愣了,不免想要笑。他现在居然来和她说小心点?当年竟又是他亲手将她推下这云雾缠绕的悬崖啊!
  “放手!”挣扎了下,男子圈住她皓腕的十指却是没有松。有风吹上来,微微地透着寒。雪花落在面额上,瞬息化成雪水,越发地觉得冰冷彻骨。
  他的眸光看向不远处,话语低沉:“还记得么?十三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的你。”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那边,依旧是开着不知名的小花。璇玑心头悲哀,她怎么会不记得,就是在这里,她与他之间的宿怨开始结下。
  他在这里救了她,又杀了她。如今,再带她来,却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薄奚珩的目光开始飘渺,他的眼前,似乎又开始浮现出很多年前他们在这里的样子。
  这一刻,在他心里想的,竟是,如果时光可以倒回,那该多好?
  可是,在睁眼,看见璇玑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后,心里仅存的一点奢望终究淡去。理智又将他带回现实,睨视着她开口:“我还给七弟带了信,想来他也很快会来。”
  明显感到她的手剧烈一颤,他却没有松手,璇玑的眼底一片震惊,惊叫着:“你疯了?你以为你在这里能逃得了么?”他们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这里不过一面能逃生的,若是少煊真的来,必然是带了精兵上来的,薄奚珩又如何还有逃生的机会?这,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她的话,却是叫他面上一笑:“云儿,是关心我么?”怕他逃不掉,怕他就真的死在了这里?
  她不答,只冷冷地开口:“你若是以为有我在手,他就会放过你,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打错了。诚如你看见的,我都已经出宫了,我在他心里,早没有那种分量了!”她只是没告诉他,少煊真正不再如之前那么在乎她,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话落,却听他朗声笑起来:“我没告诉他带了你一起来。”
  璇玑一怔,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听他又道:“也忘了告诉你,他也不是一个人来,到时候,群臣会和他一道上来。”
  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璇玑随即像是转回了理智,嗤笑着:“凭什么?他不会通知大臣们一起来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他也是赌,看看他的七弟是否真的在乎眼前的这个女子。他相信即便他不说,他的七弟也会猜到璇玑在他的手上。如果真如璇玑所说,他一点也不在乎她,不会带着群臣来中他的圈套,那也没有关系,他可以再寻下一次的机会。但若他的心里有她,就会带上那些大臣们一起来,那么,他们会看到已故的先帝还活着,会看到一个阴谋篡位的皇帝!
  然后,他也很想看看他的七弟会怎么做?杀尽天下悠悠之口么?
  唇角,露出一抹笑。
  不远处的韩青依旧抱着剑一动不动地站着,四年了,他们依旧没能有任何的转变,主上今日作下的决定,不过是在告诉他,他也无能为力。没有有力的最后一击,只能给如今的皇帝留下一个后患。主上不说,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他们,再不能力挽狂澜了。
  四年都不能做成的事,再四年,亦是枉然。
  只是他不明白,向来执着的主上,为何会突然决定放弃。
  目光,怔怔地落在璇玑的脸上,是因为荀尚宫么?
  握着长剑的手蓦地一紧,他咬了咬牙,不愿去想。
  璇玑的心里说不出的慌乱,薄奚珩是真的不打算活着回去了,竟会想出这么极端的法子。可是,倘若真的叫大臣们一同看见了他,即便他今日死了,那以后少煊又当怎么办?要说是相似的人,那么韩青又算什么?
  当年先帝身边赫赫有名的韩将军啊,外头的官员不识得,京中大臣们可都是认识的!
  就算杀人,又怎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她不得不说,薄奚珩这一招鱼死网破真的很狠。
  …………
  再往前,就是薄奚珩要少煊去的那个地方了。他勒停了马缰,身后一众人等全都停了下来,大臣们都面面相觑,说是皇帝突然来了兴致,带他们出来走走,可是,怎的就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
  孟长夜驱马上前,瞧见少煊的脸色铁青,片刻,才闻得他开口:“让他们都在这里稍等片刻。”那字条上不曾提到璇玑什么,他虽然心里肯定璇玑必然是在薄奚珩的手上,但是此刻,也想亲自上前看个究竟。
  孟长夜应了,见皇帝已经驱马往前去,楚灵犀忙跟上去,孟长夜回身将话交待,也跟着往前。
  大臣们就地歇息,不免窃窃私语地谈论起什么来。大抵都很好奇皇帝将他们带来这里作何?
  丞相的眉头紧皱着,禁卫军也没有跟着上前,只有孟长夜和楚灵犀往前去了。他倒是并不觉得这次皇上带他们只是出来走走那么简单,反而倒像是有很重要的事。
  他不免略往前,已有侍卫拦着他道:“皇上有令,请各位大人在此等候。”
  他回转了身子,瞧见这一片的区域都已经被禁卫军团团包围,这架势,倒像是要抓人似的。
  少煊驱马缓步走了一段路,随即竟是一扬马鞭,狠狠地抽下去。
  孟长夜和楚灵犀吃了一惊,惊呼了声“皇上”,也都急急跟上。
  面前的山头,于少煊来说,很熟悉很熟悉。曾经他做皇子的时候,无数次地来过这里。他还记得乾庆二年回京时,还带璇玑来过这里。他甚至答应她,等开春的时候,再带她来的。只是如今,又是一年将过去,璇玑却已不在他的身边。
  翻身下马,靴子踩在地上,雪还没有积起来,此刻踩下去,声音软软的。
  抬眸,眼前却是一片空旷。他是特意迟了些时候来的,却是不想,他竟也还未来?衣袍下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他怎的还未来?那字条上的话,不过是耍他的么?
  “皇上……”楚灵犀不自觉地上前,她方才上来的时候,手中的长剑握得很紧,还想着一会儿见了薄奚珩的人,她是不是就忍不住一剑直刺过去?此刻,倒是讶然了,这里除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第四个人!
  孟长夜忙上前小声劝着:“皇上,不如我们先回去。”如今他们在明,敌在暗,他只是怕一个闪失,皇帝会有危险。
  楚灵犀也点着头,正有此意。薄奚珩既说来这里见面,可他人又不在,那也就不是他们爽约了。
  少煊脚下的步子却不动,他几乎是有些本能地朝对面的崖头看了一眼,隔着五六丈的距离,风雪里,他竟是瞧见了两个身影!
  猛地往前几步,孟长夜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袍,见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对面。他与楚灵犀也随之瞧去,不免狠狠吃了一惊。
  少煊已是忍不住脱口:“璇儿——”
  璇玑等了许久不见少煊带人来,不免有些吃惊。他们已经来了那么久,少煊若是要来,不可能此刻还未到。恰逢这时,耳畔传来一声“璇儿”,她的心头猛地吃了一惊,慌忙回过头去,瞧见西壁崖对面的山头上,那熟悉的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8:33
大结局(下):吾若得卿,生无二色
  两边的悬崖隔得并不远,这一头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边的人。璇玑这才震惊了,她没想到薄奚珩竟要少煊去了那一边!抬眸,扫过他的脸,见他唇角依稀可见的笑意,璇玑心下已是了然。
  就算少煊来的时候出乎了他的计划,他此刻亦是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两个崖头虽隔开不远,可倘若要下去再转往这边,那用去的时间可就多了。方才想不明白的,此刻都想明白了。薄奚珩他始终不是那样的人,不会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可是那声“少煊”却梗在喉咙口叫不出来,他……他不是应该看了那封信了么?为何此刻叫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浓浓的担忧之情?
  步子不自觉地往前一步,身体却被薄奚珩紧紧地禁锢住。
  少煊的眼眸一撑,厉声道:“放开她!”他真恨面前隔了一道深渊,恨不得此刻就飞奔过去。
  薄奚珩却是冷声道:“怎么就你们来了?这么清冷,怎么看这出好戏?”他的声音随即又低下去,附于璇玑的耳畔道,“看起来,你在他心里的位子,还是很重要的。”
  璇玑的心“砰砰”地跳,一切都像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当日留给少煊的信呢?他怎么会没有看到?薄奚珩他是在逼他要大臣们上来看看先帝还活着的事实。
  这样想着,她急着大叫:“少煊,不要管我,你走!”
  她的声音那样大,少煊的心头剧痛,咬着牙开口:“叫我不管你,怎么能不管你?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啊!靖儿还在宫里等着你,你却在这里和我说这种话!”她走的时候,他恨过怨过,可是如今见了她的人,那些仿佛竟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此刻心里想的,全是要她平安。转了口,看向薄奚珩,“你放开她!叫我来这里,不就是想让他们都知道你还活着么?好,我成全你!长夜,去传话,让他们都上来!”
  孟长夜吃了一惊:“皇上……”楚灵犀咬着牙,此刻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璇玑急着开口,“不能让他们见他!”这一见,后果会更加严重,少煊此刻杀不了他,日后先帝还在外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她怕那些愚忠的人会拥护他。到时候,这西凉天下又将不太平了!
  薄奚珩却是冷冷地笑:“真是情深,云儿,我说过的,要让你和我一起看着他变成乱臣贼子的样子!不过看来,他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啊。等众人都上来了,我替你告诉他,如何?”
  这边少煊只瞧见薄奚珩靠得璇玑很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急着开口:“你别乱来,别伤害她!长夜,还不下去!”
  “皇上,师兄……”楚灵犀忍不住拉住了孟长夜的衣袖,这一去,等大臣们上来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着。璇玑拼命阻止,为的,也还是皇上的江山啊。可是她心里亦是清楚,璇玑在皇上心里的位置,甚至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她拉着孟长夜的手却没有松,仿佛这一松,她就成了千古罪人。
  “灵犀!”少煊的语气带着怒。
  楚灵犀哭着跪下了:“皇上,娘娘的心意难道您不懂么?皇上,江山为重啊!”
  孟长夜震惊地看着跪下的女子,他与楚灵犀认识那么多年,也不曾见她这般过。心头一热,他也忙跟着跪下了。
  那边的璇玑是听不见楚灵犀的话的,不过看她突然跪下了,她的心防却是一松。好在灵犀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个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少煊见此,心中悲痛,却闻得薄奚珩的声音再次传来:“既不去,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不要!”失声回眸,他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了,一咬牙,开口,“去叫人都上来,你们若再不去,朕亲自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现在只要璇玑平安!
  “皇上!”楚灵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袍。
  璇玑的脸色惨白不堪,此刻见他亲自要下去,心头一震,一手伸入袖中。
  薄奚珩回神之际,瞧见面前一阵银光忽闪,璇玑手上的匕首已经刺入他的胸膛,他的眼眸微微撑大,眼底露出的,居然不是不可置信,而是一抹释然。
  璇玑的力气不大,匕首刺入的并不深,殷红的血流淌下来,低落在脚边,他没有倒下去,就这样怔怔地看着。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我警告过你,你若执意,我会杀了你。”当日她与兴平公主互换衣裳的时候,在公主的身上找到的匕首,她想了想,还是带了出来。如今,终究还是用到了。
  目光,从她的脸上移至胸前的伤口,他的话语倦淡:“没想到,你真的会杀我。”鲜血,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涌得更加疯狂,唇上的色彩缓缓地褪去,只剩下一抹苍白。
  璇玑却因为他的话,经不住浑身一震,撑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知道?”
  他嗤声一笑,人是他带回的,当时她还昏迷不醒。也是他亲自给她的手上药包扎的,她身上藏着一把匕首的事,他一早就知道了。那一日,她还说,若是他执意看着那把龙椅,她会杀了他。他就是不信,不信曾经那样爱过他的云儿会真的动手杀他!
  可是此刻,他还能说什么?
  低低一咳,血自嘴角流下来,却再不是殷红的颜色。璇玑在抽出这把匕首的时候,就知道了,兴平公主在那上面淬了毒。她引薄奚珩出来,就是为夏清宁报仇的,只要有机会接近他,哪怕是划破他的一层皮,也会叫他回天乏术!
  这种毒,璇玑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她当日在苍都王宫杀死鄢姜太后的毒一样。
  无药可解的孔雀胆!
  夏玉与兴平公主策划这个局的时候,就算计好了一切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她破坏了所有。
  薄奚珩的目光有些迷离,可是抱着她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璇玑的心底一阵恍惚,颤声问:“为什么?”他既是知道,完全可以躲开的,不是么?
  仿佛是要凝聚起很大的力气,才能看清面前女子的容颜,他竟像是从这张脸上,又看见了七年前云儿的脸。
  云儿走后,他得到天下,可是他心里,却再住不进任何一个女子。他开始宠爱那些与她相似的女人,可是每一个,却都不是她。好几次,他奢望着云儿可以回到他的身边,可是想着倘若真的面对了云儿,他的心里竟又会惊慌不已。就如同那一次,他第一次在回廊上看见璇玑的时候。
  呵,那就是他心里的一道伤。
  七年前,西壁崖上绝情的一推,才最终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他说不清到底有没有后悔过,可是如今,他却是清楚地认识到,四年过去,这西凉的江山再不可能是他的。让七弟站得那么远,他不过是要他看看,即便是死,他也休想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而这西壁崖,是属于他和云儿的地方,他不会允许别的人肆意踏足这里。
  更多的鲜血自口中溢出,他的眸光依旧直直地落在璇玑的脸上,大掌缓缓地抚上她的脸庞,忍着剧痛开口:“这个世上,谁也没有资格杀我,除了你。”
  他与她的宿怨,就是在这西壁崖开始的,那么,就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看出来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了,毒气开始窜入心脉,他到底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半跪下去。璇玑惊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身去扶了他一把,依靠着她的身子,他才没有倒下去。
  起初,薄奚珩一直是背对着韩青的,是以直到此刻,他才猛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大叫一声“主上”,抽剑就冲上去,瞧见地上的一滩血渍,他心头大惊,径直将长剑架在徐那几的颈项:“解药!”他只需看一眼,便知那伤根本不重,但是匕首上有毒。
  对面,少煊还与楚灵犀纠缠着,差点就直接打起来。此刻闻得韩青的一声“主上”,都本能地将目光朝对面探去,瞧见半跪在崖边的薄奚珩,他们三人都吃了一惊。
  “解药!”韩青再次冷冷地问着,手上的长剑一动,划破了璇玑的颈项,早已有薄薄的血珠从她的肌肤渗出来。
  那修长的手指却是推开了那柄长剑,韩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底下的男子,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却听他低声开口:“韩青,你走吧。”
  “主上!”
  “走……”
  握着长剑的手到底是一颤,“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没有走,一下子跪倒在地,他追随了他十多年了,今日的局面,竟是他一辈子都没有预料到的。
  颈项处的伤口传来丝丝的疼痛,面前的男子俯身倒过来,额角抵在她的身上。
  “是孔雀胆,没有解药。”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却换来他轻微的一声笑:“我知道。”既是要杀他的,匕首上的毒必然是无解的。他靠在她的身上,还是笑着,“如今,你快活么?看着我失去一切,现在,亲手杀我?”
  璇玑紧蹙着眉心,其实那么多年,她都没有想过要他死,可是今日,她依旧还是下了手。谈不上快活不快活,心里阵阵复杂的感觉,也像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割在她的心头。
  他突然开口:“我还有一口气,你说,要不要我告诉他,你是谁?”
  “不要!”慌忙摇头,她原本,就是想要这个秘密烂在心里的。若不是少煊执意不肯要别人的孩子,她也不会选择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可让她想不到的是,这个秘密,阴差阳错的,少煊竟还是未知。
  那么如今,她是不想说了,不想让他恨她,不想让他纠结。
  “好,那叫他不要过来。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
  璇玑蓦然回眸,瞧见少煊紧张的脸色,见她回头,他才像是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就要下山。璇玑亟亟开口:“少煊!不要过来!”话出口,只觉得指腹一阵刺痛,不必回眸,亦是知道他抓着她的手,滑过了那柄依旧刺在他胸膛的匕首。
  璇玑心头微颤,其实这样的结果,她方才已经料到。他说要少煊不要过来,以此,来交换她的那个秘密不让少煊知道。他想她死,她是逃不了的,即便他奈何不了她,还有韩青在这里。凭她的力气,是怎么都不可能坚持到少煊他们赶到这边来的。
  少煊脚下的步子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璇玑。她又道:“你别过来,少煊,忘了我!”
  胸口一阵剧痛,她慌忙别开脸,一口鲜血喷洒在薄奚珩的胸前。
  “璇儿!”少煊的心口一紧,她说什么,什么叫忘了他?想要回身下山,可是,他又好害怕她从他的视野里消失!额角是涔涔的汗,他真想恨不得就从这里跳过去。
  楚灵犀拉着他的手不敢松,面前虽然只有五六丈的距离,能将对面的情况看得清楚,可是人若是想跳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是真的怕皇上一个着急就直接冲过去。侧脸,咬着牙道:“师兄,你过去!”
  孟长夜应了声,忙转身下山。
  薄奚珩强撑着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女子,自嘲一笑:“看来你还是爱他多一点,为了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当初,是她不够爱他。
  璇玑艰难一笑,凝视着面前的人:“你错了,当初你若是告诉我实情,不必你动手,我也会用自己的命来成全你的江山。我要的,只是一个心甘情愿,可惜,你不懂……”
  如果因为她会阻碍他得到的一切,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选择骗她来,亲手杀她。这才是她不能原谅的!
  心头不觉刺痛,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知道,原来他输的,不过是一句“心甘情愿”!
  他凄凉出笑,勉强站起身,伸手,将毫无力气的璇玑拉起来,圈在怀中。她口中的血,溢在他的衣襟上,渗进去,竟也没有半分的暖意,剩下的,只有冰冷。
  “那你今日,还恨我么?”恨他拉着她一起死。
  璇玑却是勉强笑了,不恨了,她也许该谢谢他,让她到底都保住了那个秘密。是她错了,当初就不该接受少煊,不该回到他的身边。
  这辈子,她与他,终不过一段孽缘。他们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少煊对她的情意,她此生回报不了,只能还他一个如画江山,还他一个太平盛世。
  “你杀我一次,我也杀你一次,我们……扯平。当年,我的命是你救的,今日,还给你……”
  毒性发作得很快,尤其是像她这种毫无功夫底子的人。大口大口的鲜血溢出来,她其实很想再和少煊说几句话,告诉他,要好好活着,告诉他,要好好照顾他们的女儿。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
  薄奚珩也不去听她这些还不还的,只强忍着痛开口:“云儿,再叫我一声‘云卿’。”七年了,他再不曾听到她如此唤过他,此刻,颤抖地拥着怀中的女子,只盼着她叫他一声。
  只是,良久良久,也不曾听得她回话。
  他低头,瞧了怀中的女子一眼,见她紧阖着双目,嘴角,也再没有鲜血涌出来。眼前的景象,仿佛在那一刻陷入了一片黑暗,身子一晃,脚下一个虚浮,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唯一还不忘的,就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
  七年了,终是,了了。
  “主上!”韩青意识到的时候,猛地扑过来,却是没有抓住一片衣角。
  少煊眼睁睁地看着薄奚珩抱着璇玑从崖上栽下去,他只一声撕心裂肺的“璇儿”,本能地朝崖边冲去。
  “皇上!”楚灵犀吓得慌忙从他身后抱住他,眼前的一切,几乎都快叫她停止思考了,可是此刻看见少煊冲过去,她终究在那一刻回过神来。
  漫天的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悬崖下,再是不见那掉下去的两人。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谁都不觉得那是真实的。
  山下的大臣们仿佛是听见一阵朦胧的叫喊声,却是一点都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众人都纷纷抬眸往前瞧去,丞相不免又起了身,孙连正也有些紧张地往前看了一眼。皇上已经上去很久了,期间只瞧见孟长夜匆匆下来,策马离去,谁也不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孙连正是这里领兵的将军,此刻见大臣们有些难耐,只能上前安慰他们再等一等。
  雪越下越大,孟长夜赶去西壁崖的时候,恰巧见韩青下山,他心中一个激灵,忙从马背上跃起,朝韩青袭去。此刻只见他一人,他也来不及多想,先拿下再说!
  又隔半个时辰,孟长夜未回,上头也没有皇上传下的命令。孙连正到底按捺不住,悄悄派了人上去打探。侍卫很快回来,附于他耳畔轻言几句,孙连正的脸色大变,只能开口:“皇上有令,请各位大人先行回府。”
  众人闻言,都纷纷问为何。
  孙连正只能借口道:“雪越来越大,皇上也觉得这天气不合时宜,各位大人还是先回。”
  既是皇上是命令,各位大臣也不好说什么,都纷纷地回去。只丞相上前一步问:“孙将军,皇上没事吧?”他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也知道一定的重要之事。
  孙连正忙点头:“皇上没事,丞相先回吧,皇上有我们护送。”
  亲眼看着大臣们都回去,孙连正才回身往前。连着下了几个时辰的大雪,地上到底是积起了厚厚的一层,孙连正瞧见楚灵犀站着前面,她的面前,皇帝直愣愣地也站着。
  方才侍卫下来禀报时,也只说是传了楚灵犀的话,要大臣们都回去,人已经死了。他此刻也还不知道这死的人里面,竟还有璇玑。上前,行至楚灵犀的身边,他低声道:“皇上还不回么?”
  楚灵犀缓缓摇头,她方才是急着拖住他,怕他情急之下失足掉下去。而现在,他却只呆呆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对面的山头,早已不见一人,她也不知道孟长夜会否能拿下韩青。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孟长夜回来的时候,已过去一个多时辰,楚灵犀回眸看了他一眼,只听他低声道:“人已经拿下,让人押下去了,等皇上处置。我去的时候,那边却不见娘娘啊,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楚灵犀喉头一阵难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孙连正这才讶然:“你们说什么?娘娘?”
  孟长夜原本是想解释,才张了口,却见少煊突然回身,他一怔,见他的步履极缓,竟是一步步地往这边走来。楚灵犀本能地上前一步,到底是收住了步子。
  三人愣愣地看着他自己上了马,直到听得他一声喝,马儿飞奔离去的时候,才都恍然回身,匆匆追着他去。
  因着下了大雪,外头街上已经鲜少瞧见行人,整个郢京仿佛是空荡荡的,犹如少煊此刻的心。
  ……
  后来,所有人都说这一日,皇上像是发了疯,竟是策马直冲进了皇宫。所有人都不敢拦着,直到皇子所前,他才停下。所有的宫人们被喝退了出来,楚灵犀与孟长夜也站在外头,愣愣地不敢进去。
  秦沛闻讯过来,问了情况才知是发生了大事。
  他们出去的时候,他在宫里等消息惶惶不安,此刻他们回来了,因为璇玑的事,他又开始担忧。
  楚灵犀迟疑良久,才开口:“可要派人去崖底搜寻?”皇上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他只是害怕面对,害怕看见璇玑的尸首。
  秦沛沉吟片刻,才点了头:“此事,让长夜去办。”
  孟长夜也不敢耽误,应了声就出宫去。秦沛忍不住又问了句:“可有人瞧见先帝?”
  楚灵犀摇头:“没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沛却是又想起还是秦府的兴平公主,蓦地一怔,随即问:“不曾瞧见夏大人?”
  经他一问,楚灵犀才想起夏玉来,今日在崖边,没有看见她啊。吃了一惊,回眸看着秦沛,只见他已经回眸朝孙连正道:“就请孙将军全城搜寻吧。确保夏大人的安全。”夏玉如果还活着,一定还在城中。当日皇上在收到字条的时候,就知道薄奚珩竟然藏身在城中,只是当日碍于璇玑在他手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倒是什么顾忌都没了。
  孙连正出去了,秦沛似是松了口气,目光看向面前的皇子所,良久良久,不曾说话。
  里头,靖儿睡着,少煊呆呆地坐在她的床边。
  脑海里,想和璇玑在崖边与他说的话,心里,是翻江倒海的疼。
  她用她的生命成全了他的江山,可是,她从来不问问,这就是他想要的么?她的伟大,却始终是对他的残忍啊!咬牙握紧了双拳,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也救不了她!
  他恨璇玑也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终不能在一起?
  ……
  已经连着两日,不曾见到璇玑,别说夏玉,思昀也是急的不行。药还是按例送来,思昀喂他吃,他却摇头。
  “夏大人……”思昀才欲劝,忽而听得外头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她吃了一惊,忙搁下了药碗跑过去,透过门缝,瞧见外面的大门被撞开了,守着他们的人已经和闯进来的人打斗在一起。
  “何事?”夏玉警觉起来。
  思昀此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从门缝里,瞧见有人举剑朝这里走来。思昀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只听“咣当”的一声,外头挂在门上的锁已经被劈落在地。房门很快被人打开,进来的侍卫也不认得思昀,只脱口叫着:“夏大人!”
  思昀心头一喜,忙回头看着夏玉:“夏大人,是来救我们的!”
  侍卫见这丫头看着床上的男子,此刻也不多言,大步上前便伸手欲扶他。思昀吓得不轻,忙上前拉住他:“夏大人受了重伤,可使不得!”
  侍卫这才一愣,随即道:“夏大人等稍等。”喊了人进来将夏玉抬出去。夏玉只问着:“璇玑呢?”
  见那人怔了怔,他才意识到自己问的似乎不太妥当,想了想,又问:“和我们一起被关在这院子里的人呢?”
  侍卫更加糊涂了:“回大人,这院子里,只你们两位被关着啊。属下们进来时,其余的房间都是空着的。”
  思昀“啊”了一声,这怎么可能?此刻,也不逗留,慌忙冲出去。每一间屋子都找遍了,真的没有看见小姐!她回来,夏玉已经让人抬上马车,见了她,忙问:“人呢?”
  “没见着啊!”思昀急得哭起来。
  夏玉的心头一沉,撑着身子欲起来,却是半分力气使不出。此刻,闻得有马蹄声过来,接着,侍卫上前道:“将军,人找到了!”
  车帘被人掀起,夏玉看了一眼,孙连正他似乎是见过的,但是印象不深。孙连正见果然是夏玉,便点了头,调转了马头便要走。
  思昀忍不住道:“孙将军,我家小姐呢?”
  孙连正一惊,回眸,这才瞧见思昀。他自是认得她的,贵妃娘娘的贴身丫头。此刻,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思昀姑娘先随我们走吧。”贵妃娘娘的事,他在皇子所外头匆匆听了一遍,此刻还有些云里雾里,唯一知道的,便是她死了,但是这些话,他此刻不想说。
  按照秦沛说的,先将他们安顿在秦府。
  兴平公主闻讯急急赶去,推门进去的时候,瞧见床上男子的目光猛地朝自己看来。眸光竟是一闪,脱口道:“璇玑!”思昀心中亦是一阵欣喜,却在看见随之跟着进来的轻萝后,整颗心都沉下去。
  夏玉亦是尴尬,垂下眼睑道:“臣该死,认错了公主。”
  兴平公主哪里计较这个,径直上前,在他床边坐下,急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大人怎的伤成这样?”
  外头的侍卫们已经悄然退出去,现在人没事,就等着上头的人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处理了。
  傍晚时分,秦沛回府来。
  推开夏玉房门的时候,瞧见兴平公主与思昀都在,他怔了怔,到底是上前。思昀像是瞧见了救星,急着上前道:“秦大人,我家小姐呢?”
  秦沛的脸色难看,却是不答,只朝夏玉道:“夏大人安心在我府上养伤,待你伤好之后,西凉自会派人护送你与公主回去。”
  见他转身要走,夏玉脱口问:“秦先生!璇玑……是不是出了事?”
  这句话,问得他自己也是心头一颤。秦沛依旧没有答,径直抬步出去。
  夏玉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果然是出了事,一定是大事……
  思昀看他的样子,早已吓得大哭起来。
  ……
  一整夜,宫人都见皇帝在殿下的房内呆坐了一夜。夜里殿下饿了,奶娘进去喂奶,见皇帝还坐着,目光愣愣地看着殿下,整个人,竟像是没有一丝活气。
  翌日清早,楚灵犀还守在外头,正想着是否要苏公公去告诉大臣恩今日歇朝,却见少煊自个儿出来了。楚灵犀吃了一惊,慌忙上前去,他径直回了乾承宫,换了朝服去了乾清殿。
  昨日群臣都还觉得奇怪,丞相始终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却见今早皇帝又照常来上朝,他又仿佛是恍惚了。
  下了早朝,少煊去了御书房,还留了几位大臣谈论了一些政事。苏公公进去的时候,瞧见他正批阅着奏折,看似分明就与之前无异。他还想着,楚灵犀的担心是多余的。
  批阅了一部分的奏折,苏公公送了他过乾承宫去休息。后来,穆妃来了,昨日发生的事,她是不知道的,此刻见楚灵犀在,她倒是怔了下。楚灵犀也不说话,只与她行了礼。
  她笑着说是给皇上送了点心来,问楚灵犀要不要一道进去尝尝。楚灵犀心头苦涩,别开脸说不必。
  穆妃进去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出来了,她的脸上,也瞧不出异样。后来苏公公出来,楚灵犀还拉着问了,苏公公讪讪地开口:“孟夫人是不是多虑了,皇上没事啊,刚才还和穆妃娘娘说了几句话,哦,还吃了几块糕点呢。”苏贺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不过见楚灵犀那么担心,也知道定是大事。可是,看皇上的样子,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啊。哎,他是不懂了。
  楚灵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悄然行至珠帘外,只瞧见他安静地坐在桌边,静得像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使孟长夜去崖底的搜寻工作越发地雪上加霜。他已经连着好几日不回朝了,皇帝却依旧上朝下朝,与往常一般无二。
  恰逢北方传来雪灾,那边灾情紧急,少煊竟是连着几夜不合眼,若不是丞相劝着,他竟是想亲自赶往灾区去指挥救灾。楚灵犀与秦沛在放心之余又要担心起来,璇玑的事,他只是压在心头不说。他心里的苦,怕是谁都没有办法去体会的。
  静下来的时候,他竟会问及夏玉的伤势,还有兴平公主的事,思昀的事,却独独不提璇玑。
  六日后,孟长夜回来。
  在御书房里轻声回禀着先帝和璇玑的事。
  “皇上,人……人都已经找到……”他原本是想说尸体的,可是试了好几次说不出口,此刻话至一半,又说不下去了。有些懊恼,也许今日,他本不该来的。
  朱砂笔自少煊的指尖滑落,沾在他的龙袍上,赫然呈现出了一抹刺目的红。
  苏公公轻呼了一声,忙上前道:“皇上您……”抬眸之际,瞧见皇帝煞白的脸色,他一时间吓住了,怎么也再说不下去。
  御书房里,顿然静谧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闻得皇帝开了口:“朕知道了,长夜,辛苦了。”
  孟长夜被他的话说得吓了一跳,抬步上前:“皇上……”
  他抬了手,示意他住口,低声道:“朕心里有数。”
  如此,孟长夜也不好说什么。退出去,外头的楚灵犀慌张上来问他:“如何?”
  他叹息着:“皇上什么也没说,只说心里有数。”
  楚灵犀“啊”了一声,目光随之朝他身后的御书房看去,房门紧闭着,殊不知里头之人此刻又究竟是何种心情。
  ……
  翌日,朝中颁下一道圣旨,贵妃病逝,追封为仁孝端康皇后。立皇长子为太子。
  众大臣心中疑惑,要说好端端的,这贵妃居然病逝了,皇上还立皇长子为太子!这……这皇长子年纪尚小,怎能堪此重任?底下有人正欲出来说话,忽听得皇帝开了口:“朕自登基以来唯恐负了天下百姓的厚望,是以自即日起,朕将全心为政事,朕决定,废后宫。”
  众大臣俱惊,慌忙跪下道:“皇上请三思啊!”
  帝座上的男子冷笑道:“朕不过顺应民意做个好皇帝罢了,如今朕有皇儿继承大统,众卿还有何异议?”
  一句话,叫底下群臣个个都噤了声。
  消息传去后宫,嫔妃们个个惊慌失措。柳婕妤哭着跪在乾承宫门口,求皇帝留她在身边。
  穆妃闻得此消息时,竟至怔怔地反问了嫣儿一句:“你说贵妃娘娘病逝,是真的么?”嫣儿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还记着贵妃的事。此刻,也只能点了头。
  穆妃神色一黯,颓然倒在床榻边。嫣儿惊叫着去扶她,她却呜咽地哭出声来。这几日楚灵犀说皇上不对劲,她甚至都不曾觉出来,原来竟是姐姐真的没了么?
  这一次,想来不会有假了,姐姐若是在,不会同意皇上废后宫的。皇上素来最听姐姐的话,也一定不会那么做。
  姐姐走了,皇上的心也跟着死了。
  她此刻担心的,不是废后宫的事,而是不知日后,皇上该怎么办?
  思昀听闻此消息时,不免两眼一黑,慌忙扶住了桌沿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秦大人是骗奴婢的吧?”她还不信这是真的。
  秦沛叹息着:“皇上说,你是娘娘的贴身婢女,若是想去,就去送送娘娘。”思昀这才“哇”地大声哭出来,再是说不出一句话。
  夏玉半靠在床上怔怔地听着,脸色苍白。那日,秦沛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了事,这样的结果,他也想到过,只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竟是痛得连呼吸都不能。
  蓦地阖上双眸,两行清泪缓缓自脸颊淌过。
  那日他就不愿放手的,他若是真的就死死抓住她的手,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兴平公主与轻萝亦是吃惊不已,那个女子,她曾经恨过,现在依然恨着。只是听闻她突然死了,她心里又仿佛是一下子空了一角,说不出的不舒服。
  秦沛回身,上前道:“公主,皇上说,韩青此人,可以交给公主与夏大人处置。”
  兴平公主的眼眸一撑:“他还没死么?”
  秦沛只得点了头,其实韩青已经被抓昨日,只是皇上不开口,他们也不好擅自做主。
  兴平公主的眼底起了怒,霍地起了身:“他现在在哪里?”
  秦沛朝外头道:“来人,带公主前去。”
  兴平公主忙抬步出去,忽而听得身后夏玉道:“公主,臣也一起去。”那是杀害他弟弟的凶手,璇玑还曾说,他若是死了,如何对得起清宁。可是,她怎就去了呢?那么韩青呢?他是不是也有份害死她?
  思昀也不顾他们一个个地出去,她的脑子里,还反反复复地回想着秦沛说的话。想着小姐曾说,有机会就要她回卫家去,代替她好好照顾老爷和夫人。她还问她不和她一起去么?
  此刻想来,是否她早就料到会死?
  眼泪一遍遍地流过脸颊,身子颤抖不已。
  兴平公主与夏玉行至关押韩青的房门口,却见一个侍卫过来,呈上手中的东西道:“夏大人,这个是皇上说给您的。”
  揭开上头盖着的布,下面,是一柄长剑。
  夏玉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当日韩青用来杀清宁的那一把剑。他的心头一震,见兴平公主上前拿了剑就推门入内,他忙跟着进去,见韩青被五花大绑丢在床边。
  兴平公主竟是发了疯,什么话都不说,举剑就刺过去:“凶手!还我清宁的命来!”
  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韩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鲜血从胸前的伤口处汩汩而出,他仿佛是不知道了痛,就这样定定地看着。
  兴平公主再用力,刺入得更深,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哭着叫夏清宁的名字。
  夏玉只觉心头一黯,半退了一步倚在身后的桌沿上。报了仇,又如何?清宁不会回来了,璇玑也不会……
  侧脸,猛地咳嗽了几声,他黯然神伤。
  清宁,哥让你失望了。没有抓住璇玑,还没能保护她的性命。
  ……
  思昀随着秦沛入宫,听说皇帝要见她。
  苏公公守在乾承宫外,只引了思昀一人入内。
  缓步进去,只见少煊倚坐在桌边。思昀忙上前行了礼,他似是猛地回了神,见是思昀,漠然笑了笑,俯身亲扶了她一把:“见了朕就不必多礼了。朕今日找你来,有些话要说。昔日曾答应了她,日后有机会,给你封了郡主嫁出去的。朕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说与你听听,也听听你的意思。这第一个,便是……”
  “皇上!”思昀再次跪下了,不知为何,见着他此刻淡然的神色,思昀心底倒是怕起来。以往和小姐有什么,他会生气会愤怒,可也不如今时今日这一般。他仿佛是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意,就连那原本温柔的眸子,此刻都静若死水。他整个人,都像是死寂了一般。
  少煊倒是又笑了笑:“怎么?朕还未说呢。”
  思昀难过得哭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袍:“奴婢不愿嫁人,皇上若是念着小姐的好,就恩准了奴婢回显国卫家去。奴婢只愿一生一世伺候老爷和夫人,权当……替小姐尽了孝!”
  他直直地看着底下的丫头,好半晌,似是回过神来。到底点了头:“好,朕派人送你走。”他顿了顿,起了身。
  “皇上!”思昀抓着他衣袍的手没有松,流着泪道,“小姐心里有您,她若是知道了,也只想着您能好好的。”
  少煊的步子一滞,却是没有回身,淡淡一笑:“朕现在很好,朕很好。”
  龙袍,自思昀的指间缓缓滑出,她望着那抹远处的身影,又是嘤嘤地哭起来。他不好,一点都不好……
  翌日,贵妃入殓。
  以皇后之礼下葬,送葬队伍自皇宫出去,延绵不绝。
  从头到尾,也没有一人瞧见皇帝掉过一滴眼泪。
  关于这贵妃娘娘是否真的受宠,仿佛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一件事。
  肃穆的皇陵中,一切都静谧无比。只偶尔,听得太子啼哭几声,遂,又马上让奶娘哄止。
  皇帝却没有多做逗留,仪式完毕,便起身回宫。
  路过先帝的陵寝时,他略微驻足,抬眸,往那密林深处凝望了一眼。如今,那帝陵再不是一座衣冠冢,日后,他也不必再担心先帝的事可以威胁到他的皇位了。
  “皇上?”苏公公小声唤着他。
  他“唔”了一声,也不多言,抬步往前。
  思昀扶着夏玉上前,皇陵外,见少煊正要上御驾,夏玉不免上前叫住了他:“皇上,我等就此离京了。”
  少煊略一怔,惊讶地回眸,听夏玉又道:“如今皇上也不必派人护送我们,思昀丫头我会送她去显国。”
  思昀低下头去:“皇上,奴婢……就不回宫了。皇上好好保重龙体。”
  少煊愣了半晌,似才回过神来,他点了头:“也好,夏大人就一路小心,车辆行李,会有人安排妥当。”
  夏玉应着,再看,他已经果断地回身,御驾的帘子随之已落下。
  思昀动了动唇,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看着御驾渐渐远去,思昀心下黯然,皇上身边有那么多人在,定是不必她担心的。回神时,瞧见奶娘抱了太子出来,她一怔,忙上前:“给我抱抱殿下。”
  奶娘小心地将太子交给她,孩子落得她的怀中,忽而“哇”的一声哭出来。思昀转在眼眶里的眼泪到底再忍不住,“啪啪”落下来,脸颊贴着孩子的脸,哽咽道:“殿下不哭,殿下不哭……”
  一侧,有马车被牵过来,宫人扶了夏玉上去,又回身看着思昀。她不舍地将孩子交给奶娘,才回身上车。楚灵犀忍不住上前:“思昀,当真要走么?”
  她吸了口气,才半笑着:“奴婢定要走的,皇上和殿下身边有你们在,也用不着奴婢什么。”卫家有收留了小姐三年的家人,她必须回去替小姐照顾他们。
  楚灵犀叹息一声,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她是璇玑的婢女,如今皇上都说放行了,谁也不敢有二话。
  ……
  光启四年腊月底,思昀与夏玉抵达显国青石镇的卫家。先将兴平公主安置在客栈,夏玉才送了思昀前去。璇玑与兴平公主长得一模一样,思昀只怕卫家二老见了,错当她是小姐。
  卫府的家丁见了思昀还认得,此刻慌忙跑进去禀告老爷和夫人。
  卫家二老忙迎出来,见了思昀,夫人激动地拉着她的手:“真的是思昀丫头啊!璇玑呢?璇玑……没和你一起回来?”卫夫人怔怔地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没有看见璇玑,显得有些失落。
  思昀哽咽道:“老爷夫人,小姐当日没选为娘娘,皇上恩典,赐婚给了一位将军。如今随同将军去边疆了,日后怕是回来的机会也没有,所以小姐打发了奴婢回来,代替小姐尽孝!”卫家二老都上了年纪,尤其是夫人的身体不好,思昀想了一路,还是不打算将小姐的事如实禀报。
  卫夫人在听闻璇玑赐婚给了一位将军的时候,脸上一阵欣喜,又听闻去了边疆日后都难回来,心里又紧张起来,慌忙握紧了思昀的手问:“你说的是真的么?璇玑她真的和那将军去了边疆?那……那她可有留了什么信笺给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倒是叫思昀怔住了。她不免朝夏玉看了看,夏玉也是一脸难色。璇玑又不是真的去了边疆,哪里来的什么信笺?
  夫人见思昀沉默了下去,心里越发地着急:“思昀,你实话告诉我,璇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思昀低着头,底气有些不足。
  这时,闻得有声音自后头传来:“卫小姐如今是真的成了将军夫人了,本王可以作证。”
  众人一惊,回头时候,瞧见显宇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外头。忙都上前行了礼,卫夫人听得思昀唤面前的男子“王爷”,越发地惊讶,忙与卫老爷请了显宇王入内上座。
  显宇王走过夏玉的身边时,顿了顿,才言:“夏大人别来无恙。”
  夏大人抿唇一笑,拱手道:“王爷看起来不错。”
  他“唔”了一声,抬步上前。
  因为显宇王的关系,卫家二老对思昀说的话也就深信不疑,此刻也不担心回不回得来的问题了,只要璇玑好,他们二老也就放心了。
  显宇王走的时候,思昀出去送他。
  外头,只一辆简单的马车,还有几个家丁随从。他亦只一身家常服饰,看来不过是微服寻访。
  “方才的事,奴婢谢谢王爷。”
  他坐在马车上,却没有下令走,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问:“你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本王倒是不信,娘娘临终前,会没把你托付给皇上?”
  思昀心下一动,依旧低着头:“奴婢只愿回来这里伺候老爷和夫人。”
  他低哧一笑,随即又道:“依本王看,怎么也会给你封个郡主之类的给嫁出去,你倒是心平的很。”
  思昀略一吃惊,眸光悄然掠过面前男子的脸,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过面前的人。因为是兄弟的关系,他和皇上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她只惊讶于众人都道是草包的六王爷,原来竟也不笨。
  他忽而又问她:“你叫思昀?”
  猛然回神,她忙点了头。
  “嗯,本王会记住的。”他的目光,越过思昀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人,笑着开口,“夏大人既是来了本王这里,就由本王好好招待你一番,如何?”
  夏玉近前来,浅声道:“还不知王爷知道我等来了。”
  他“唔”了声,才道:“京中早有消息传来,是要本王保护你们安全的。”
  “王爷还真是出现的及时。”夏玉话中有话,看来这默默无闻的六王爷也不是个蠢人。
  显宇王略笑着:“夏大人不必担心什么,本王请你过王府,不过是寻常的接风洗尘罢了。本王懒得很,管不了那么多闲事。”他才是真正想闲云野鹤的王爷,哪怕封地远点儿偏僻点儿,他也不会吭一声。人人都道他蠢他笨,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和明镜似的。他不过愿意装得蠢点儿,他的兄弟们要他去哪里,他也就跟着去凑凑热闹,踩一脚,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如今他这显国国泰民安,他也乐得逍遥。
  夏玉到底淡淡地笑了声,应着说好。
  马车从卫府门前离去,车窗被人掀起,露出显宇王似笑非笑的脸。卫府门前那抹娇小的身影,还直直地站着,目送他们离去。
  见马车已经渐渐消失在眼前,思昀才略抬眸,看着头顶的天空低语着:“小姐,奴婢到家了,日后,卫家的事,您不必挂心了。”
  天色渐暗,外头烟花爆竹声忽而响彻了整个青石镇。思昀才猛地想起,今夜,已是除夕。
  这里,一切都是宁和,又是新年伊始,所有的人,都会好好的吧?
  …………
  ……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8:44
  (尾声)
  光启十九年,十一月初。
  一匹骏马驰骋在平坦的草原之上,马背上的少年眉清目秀,乍一眼,说不出的灵动。
  他的身后,几个人坐在马背上直直地看着。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窗帘被人掀起,里头之人闻声瞧去,远远地,瞧见那马背上之人。里头男子蓦地一颤,恍惚中,似是看见记忆里那熟悉的容颜。
  “夏大人。”一侧,有人低声道,“王上让您打探西凉的消息,您真的……”
  他抬了抬手,嘴角浅笑:“打探了,什么都不曾探得。”记不清多久之前,曾有个人,在他面前狠狠地骂他愚忠。
  而如今,他也许有些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王上有野心,一直对西凉虎视眈眈,可是他想通了,不想让两国百姓处在水生火热之中。况且,这西凉天下的安宁,是璇玑用命换来的,他此生,都不会去破坏。
  “这……”对面之人一脸无奈,只能点头称是。
  夏玉不免再次看了那远处的少年一眼,竟是有些想笑,如此一个陌生人,他竟会觉得和她像……哪里像,可笑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
  同年十一月中。
  仁孝端康皇后的陵墓前,男子明黄的身影也不知已经站立了多久。孟长夜忍不住上前道:“皇上,天冷了,还是回吧。太子殿下不是该回了么?”
  光启五年,孙连正亲自请命带兵驻守边疆时,皇上做了个惊人的决定。竟是要年幼的太子随行,托付给孙将军教导。那一年,原本打算长居郢京的秦先生竟也同行。而如今,一晃十五年过去,殿下也该回来了。
  少煊缓缓睁开眼眸,却是浅声道:“不必了,朕告诉靖儿,进城之后,先来皇陵看看她母后。”
  孟长夜一惊,倒是不想,原来皇上早有安排。只是……他又回眸,看了看身后周围,皇上一早就遣退了所有的侍卫,此刻皇陵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显得越发地静谧了。
  这些年,他每逢璇玑的忌日才会来这里,每一次,也总待得不久,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也不说话。今日,孟长夜看他像是高兴了一些,是因为殿下要回来么?
  不过看见皇上高兴,他心里也高兴。娘娘走后,皇上的生活看似与之前无异,可是他与灵犀清楚着,到底是有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这些年,秦先生走了,殿下也不在,皇上身边,也只有他与灵犀。
  寒风吹上来,卷起了地上的一丝尘埃。
  面前的香也已经燃尽了好几次,少煊都只命人再点上。
  二人又不知安静地站了多久,忽而,空气里传来一阵凌厉的声音,孟长夜心下一惊,“锃”地抽出长剑,只听“叮”的一声,一枚飞镖被挡开,直直地插入一侧的树干上。孟长夜脸色大变,慌忙挡在少煊身后,大叫着:“皇上,有刺客!”
  少煊却是没有回身,嘴角露出难得的笑。
  一个身影忽闪,几个起落,立于孟长夜的面前。孟长夜看清了来人,惊恐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哆嗦着唇,一个字都再吐不出。
  面前之人笑着晃上前,开口道:“你是……孟叔叔?”她在边疆的时候,时常听秦先生和孙将军说,父皇身边那最喜欢板着脸的人就是孟长夜。他几十年就那几个表情,从未变过。
  孟长夜听她开口,自是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只是,他没想到今日,皇上会让她穿了女装前来。太子乃女儿身的事,他也是光启五年秦先生起身去边疆的时候才知道的。原本,她换女装,也不至于让他惊愕至此,只是……只是……
  “咣当”一声,手中的长剑没有握紧,竟是一下子落了地。
  少煊这才回眸看了他一眼,便闻得清脆的声音扑面而来:“父皇!”
  少煊抬眸,见靖儿飞奔着过来,那一个眼神交汇,他的脸色蓦地变了苍白!
  “父皇?”靖儿的眉心微拧,“您怎么了?”
  少煊蓦然回神,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墓碑。
  “父皇?”靖儿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父皇和孟叔叔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还笑着绕至少煊面前,轻笑着,“怎么?是您说要靖儿换了女装来祭拜母后的,现在,认不得了?”
  他们父女虽是十五年未见,可是父皇对她的疼爱,她一直是知道的。隔三差五的信件,吃穿用度的东西,只要是她的东西,他从未落下过一件。而画师也会隔段时日便画了她的画像给父皇送来,虽都是男装的画,可也不至于这样吧?
  她好不容易盼到长大,想着来父皇的身边,可是他为何见了她,却是这种表情?
  那一个瞬间,少煊像是明白了一切。
  身着女装的靖儿,像极了某个人。
  他想,孟长夜也定是看出来了,是以才能那么失态地连手中的剑都没有握住。
  荀,云,心……
  那三个字从他的脑中蹦出来时,心口弥漫的痛再是压制不住,他不免半退一步,身子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父皇!”
  “皇上!”
  扶住他的手,却被他缓缓推开。身后二人都担忧地看着他,见他缓步上前,直面着璇玑的墓碑,抬手,扶住了那墓碑。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幕,宛若流淌而过的影像,此刻全都在他的脑海里回放出来。
  手不住地颤抖着,他随即才了口,声音嘶哑:“十五年了,西凉依旧是你要的太平盛世。可是璇儿,你骗得我好苦!”这个名字,亦是她走之后,被他深深埋在心底再不曾叫出来过的。
  此刻听他叫出口,竟是叫身后二人蓦然心惊。
  原来她说的那些不爱,她要走的理由,全是他会错了意!是因为身份,因为他们之间的怨仇……
  胸口郁结得喘不过气来,孟长夜担忧地上前扶住他,却听他问:“长夜,你告诉朕,看靖儿,像谁……”
  靖儿吃了一惊,也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孟长夜心头一阵,此刻,竟是答了句:“皇上,殿下像娘娘。”
  少煊蓦地一笑,孟长夜一辈子蠢笨,今天倒是突然会说话了。他猛地起了身,推开他的手,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整个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皇上!”“父皇!”
  身后急追上去的脚步声,一晃,淹没在风里。
  ……
  楚灵犀闻讯赶来时,见孟长夜和靖儿守在床前,她急声问:“出了什么事?”
  孟长夜悄然看了眼此刻早已换回男装的靖儿,脸色铁青,迟疑着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说。里头,张太医已经出来,忙开口道:“禀殿下,皇上是急血攻心才会晕倒,好好睡一觉,休息一晚便会没事了。”
  “可是父皇的龙体不是一向很好么?”靖儿还是很担忧。
  “这……”张太医有些为难,半晌,才道,“老臣也不知,皇上像是……受了刺激。”
  “什么刺激?”靖儿不打算放过张太医了,一个劲地问,把太医问得冷汗涔涔。
  孟长夜忙开口:“殿下先让张大人下去给皇上配药吧,我们也都不要打扰皇上休息了。”皇上受了什么刺激,这话能乱说吗?
  闻言,靖儿才点了头。
  孟长夜与楚灵犀也随着太医下去,靖儿走上前,悄然坐在龙床边上。
  “父皇。”她低低唤着,支颔坐在他边上细细地瞧着。都说父皇生得英俊潇洒,果真如是啊。不过此刻,她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极累的,怪不得她回来的时候,秦先生嘱咐她,以后凡事都要替父皇分担一些,别让他这么累了。抬手,悄悄替他抚平眉宇间的川纹。
  半夜,一声声的“璇儿”,把靖儿从睡梦中惊醒。她猛地上前,握住他乱挥舞的手,皱眉道:“父皇,父皇……哎呀!”他的手上,滚烫滚烫的感觉,那分明就是发了烧。
  连夜叫苏公公去请了太医来,瞧过之后,说是染了风寒。张太医一脸的凝重,自娘娘走后,皇上这十多年来也不曾病过,今日着实反常。
  喂了药,他也不安生。
  握着靖儿的手一遍遍地问“为什么”。折腾到天亮边,外头苏公公问着早朝的事宜,靖儿才出去,吩咐着今日歇朝。苏公公有些迟疑:“可是,皇上他……”
  靖儿面色一凛,开口道:“有什么可是的,父皇十多年来从未歇朝过一日,如今是病了,朝中有谁要多言半句不成?若是谁有话,让他来找本宫说!”
  苏公公忙点头:“是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太监急急出去的身影,靖儿却是难过起来。这十多年,她在边疆有孙将军和秦先生疼着,可是父皇难受的时候,身边还有谁呢?孟叔叔夫妇,也不能时刻守在他身边的啊!
  心里一阵难受,鼻子也跟着有些酸。回身进去,竟见少煊已经坐了起来,她忙上前:“父皇您醒了?”
  少煊抬眸,见她近前坐了,手背轻轻碰触他的额角,皱眉道:“怎的还有些烫?我让人宣了太医来。”
  “靖儿……”他拉住她的手,缓缓一笑,“父皇没事,苏贺呢?让他进来伺候朕更衣。”
  按住他的身子,靖儿才道:“免了,我替您转告大臣们,今儿歇朝了。”
  “什么?靖儿你……”
  “父皇,您就算答应了母后要给她一个太平盛世,也要顾及您自己的身子啊!病都病了,还不休息么?您叫母后在天有灵,见着了,多心疼!”
  她一口一个“母后”倒是说得他的心疼了。
  拳起手,抵不住咳嗽起来,昨夜,眼前全是璇玑的脸,还有她之前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替他抚着胸口,小心扶他躺下:“您休息吧。”
  他不说话,听话地躺下去。靖儿替他盖上被衾,忽而听他道:“靖儿,是父皇对不起你母后,你……会恨父皇么?”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她笑着道:“母后没怪您。”
  他黯然:“你怎知?”这么多年,每次去皇陵看她,他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和她说,仿佛是很多话,他宁愿在这里说,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因为那时候,她离开他的事,他一直在心里耿耿于怀。
  “父皇,我就是知道!”她俯身,俏皮地在他额角留下一吻。母后是为了这西凉的江山而死的,秦先生就是这样告诉她的。一个能为了成全父皇手中的江山而选择去死的人,会怪他么?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少煊定定地看着她,恍惚中,又好似看见了璇玑。
  她替他掖好被角,才小声道:“您先睡会儿,我出宫一趟,等回来,您醒了,靖儿陪您吃东西。”
  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问着她:“去哪里?”
  “嗯,去看看姨娘。”她只知道她还有个姨娘,未曾见过面。以往,她在边疆时好多的衣服都是姨娘亲手给做了托人寄去的,十五年如一日,真是疼她如亲子。
  少煊低低地应了一声。
  宫门口,恰巧遇见孟长夜,他有些惊讶,听的靖儿要去御福寺,急着派人保护她。她朗声笑着:“孟叔叔以为我是弱不禁风的娃娃么?赶明儿找机会,让靖儿和你切磋切磋。”她横了欲上前跟随她的侍卫们,开口道,“都不必跟了!驾——”
  马儿飞奔而去,孟长夜倒是一怔,随即苦笑,孙将军和秦先生教导出来的徒弟,还用得着他去操心么?
  靖儿走后,宫人闻得理由皇帝叫人,宫女忙入内。少煊低声道:“命人去将钟元宫收拾出来。”璇玑走后,钟元宫再无人碰过,甚至是他,都不曾再去过。
  宫女听了有些吃惊,不过是皇上的话,谁也不敢怠慢,忙应着出去吩咐。
  ……
  御福寺的后苑,嫣儿瞧见一个少年疾步走来,她起先的一个恍惚,随即瞧见坠于她腰际的玉佩时,猛地一怔,忙跪下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她一挥手,径直问:“我姨娘可在?”
  话音才落,便听见房门“哗”地打开,穆妃的眼底一片晶莹,颤声道:“可是……靖儿?”
  “姨娘!”靖儿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穆妃心里高兴不已,忙拉了她进去坐。
  皇上废除后宫后,她没有走,她总觉得姐姐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关系,是以十五年了,她一直在御福寺待着。给皇上和靖儿祈福,如今看见靖儿回来了,她心里自是喜出望外,擦着眼泪道:“你回来,姐姐若是看见了,一定也高兴死了!瞧瞧,都那么高了。皇上,还好么?”
  靖儿点着头:“好,都好,姨娘,您好么?”
  穆妃温柔一笑:“好,你和皇上好,姨娘也好。”
  二人正说着,忽而闻得外头传来女人疯狂的笑声,期间,还夹杂着琐碎的话语。靖儿的眉头微皱,便听得一侧嫣儿道:“殿下,那是华太妃,十五年前就疯了。”她们都不知道,那是因为薄奚珩死了,她再没有出头的希望了。
  靖儿不认识她,听过也就算了。便拉着穆妃,要听璇玑的事情。原本,是想问少煊的,不过看他的样子,她也不忍心问他。穆妃忙点着头,姐姐的事,是该让靖儿知道。还有姐姐和皇上的爱情,这些,都该让靖儿知道,他有怎样一个伟大的母后。
  ……
  孟长夜去乾承宫的时候,苏公公恰好从乾清殿回来,孟长夜忙问他:“皇上今日可好些了?”
  苏公公叹息着:“殿下让奴才取消了早朝,说让皇上休息。”
  孟长夜点了头,入内时,见少煊半靠在软枕上,也不知究竟是何时醒的。上前行了礼,才开口:“皇上,显宇王府有喜事。”
  少煊的眼眸微抬,低声道:“朕知道,听说了,六哥的儿子娶妻。”
  “那是要入玉牒的。”
  少煊点了头:“那就传吧。”
  太监忙下去了,片刻,取了玉牒来,少煊吩咐着下面的人书写。目光所到之处,落在那显宇王妃的名字上,赫然已是“思昀”二字。
  他不免一笑,璇玑在时,还说要他给思昀选夫婿。却原来,根本是不必的。
  孟长夜留在寝宫内与他说了会儿话,外头,有宫女进来禀报,说钟元宫已经收拾出来了。
  孟长夜一阵吃惊,见他掀起了被子起身。他忙上前扶住他:“皇上去哪里?”
  他低咳一阵,倦声道:“难得今天靖儿给朕放了假,朕今日,想过钟元宫去待会儿。”
  苏公公忙跑着出去准备御驾。
  钟元宫已经甚久没有人来了,孟长夜扶了少煊入内,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是一切都未曾改变,仿佛那个女子还住在钟元宫内。
  少煊推开孟长夜的手,低声道:“长夜,叫人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孟长夜心底叹息着,璇玑的真是身份,他也是才知道,没有问过皇上的意思,连灵犀也不敢告诉。十五年了,皇上都不曾再踏足过钟元宫,如今来,定是有好多话,想与璇玑说的吧?
  少煊轻推开房门,里头,已点起了熏香。他问得出,还是之前,他特意命人给她换过的那一种。太医说,她身子弱,他特意吩咐了选能凝神养息的熏香来点。
  床前的绡帐都换了新的,却依旧还是她之前用过的那种颜色,一切的陈设都没有变,他缓步过去,目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恍惚间,似乎还能瞧见那一夜,满地朝珠的景象。
  抬手,拂开了珠帘,缓步入内。在床沿坐下,鞋子也没有褪,就这样躺上去。窗户未关,头顶的绡帐被风吹得来回摇晃,侧脸处,他竟像是瞧见她还坐在桌边,温柔地笑着望着他,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少煊。
  他的嘴角微动,不自觉地伸手出去,她依旧只笑着,温柔覅望着他,再不近前。
  “璇儿……”
  他开始细细地回想着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从御花园再次相遇开始,那个瞬间,他曾觉得她很像,像云儿……曾经无数个时候,他在心里庆幸,她只是像,还好不是云儿。不是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女人。
  而如今,他终是知道,最是苦苦挣扎的人,根本不是他,恰恰是她啊!
  因为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心里清楚!
  少煊不知道她当日选择接受他的爱时,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勇气!这些,他今生今世都不会有机会去知道了!
  外头院中,一个宫女怯怯地行至孟长夜面前,小声道:“孟大人,这……这是奴婢们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的。也不知……究竟是给谁的。”
  上面,只写着“少煊亲启”,而“少煊”二字,早已是十五年前璇玑去后,再不曾有人念及。宫女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自然不知道这信是写给谁的。
  孟长夜却是瞧了一眼,便变了脸色。忙接过宫女手中的信,抬步入内。
  “哎,孟……”苏公公张了口,想了想,到底还是缄默了。
  孟长夜进去,瞧见少煊仰面躺在床上,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心下大吃一惊,忙冲上前:“皇上!”
  少煊略皱了眉,见神色匆匆的孟长夜,他只道:“不是说了,不必入内的么?”
  听他开了口,孟长夜才松了口气,随即上前道:“是宫女发现了一封信,是给皇上的。想来……是娘娘留下的。”
  一句话,叫少煊一个激灵,猛地翻身起来。一把夺过孟长夜手中的信,上面,短短“少煊亲启”四个字,便仿佛是叫他浑身的血液都顷刻间凝固了!
  这分明,就是云儿的笔迹!
  他恍惚中想起那一晚,轻萝说她半夜要了笔墨起来写信,可是他只瞧见了火盆中的灰烬,以为她是将所有鞋了的东西都全部烧了。却是不想,还留了一封么?
  “哪里找到的?”颤声问着。
  孟长夜只得定定地答:“宫女说,是娘娘这床底下。”
  少煊蓦地一怔,床底下!
  不知为何,他竟是猛地抬眸,此刻,那窗户大开,正是吹得那边的珠帘也“叮当”作响。他似猛地想起了什么,颤抖地打开了信。
  里头,只薄薄的一张纸。他不知道那晚上,她究竟写了多少字,又烧了多少字。他知道她要和他说什么,一定是她的身份,是她的身份。
  否则,她不会在信封上,就用回云儿的笔迹。
  是要他恨她怨她么?所以,她才急急将靖儿托付给妁儿!
  双手颤抖得厉害,可是这一切,她竟不告诉他!
  信纸被打开,因为在床底那么久,已经有了一种尘埃的味道。
  她落笔写着:
  少煊,我走了。想来一次一次的逃离,你也厌倦了。但,这是最后一次,再没有第二次了。看着这些字迹,聪明如你,该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当年是我害你失去皇位,是我害你母后郁郁而终,你恨我吧。也许是我爱你不够深,也许是赎罪的想法更多一点,可是现在,我必须走了。你是皇上,要以天下百姓为重,还有,皇家子嗣的繁衍。
  最后的落款,赫然写着“云心绝笔”。
  他的指尖一颤,薄薄的纸张飘落在地上,孟长夜吃了一惊,慌忙俯身去捡。少煊怔怔地坐着,这封信,若是他一早就看到,一定会恨她,会误解她。可是现在,再不会了。
  “璇儿,你怎么那么傻!”埋藏在心底十五年的眼泪终是忍不住流出来。他蓦然起身,踉跄地撑住了桌沿。孟长夜疾步上前扶住他:“皇上!”
  他轻摇了摇头,咳嗽一声,鲜血缓缓地嘴角溢出。
  这么多年,他不曾为她悲伤过一次,哭过一次,他只是想淡漠给她看,叫她知道他也可以做到无情。可是此刻,到底什么都成了浮影了。
  她想用她的命来告诉他,爱情浮华,江山为重。
  而如今于他来说,不过是——
  江山如画,寂寞无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8:52
第二部 《朕本红妆》第一卷

☆、读者必看

  这篇是《冷宫娇》的续集,写的是《冷宫娇》中男女主的女儿靖儿的故事。因为故事不是非常长,所以就没有另外开坑,而是接在下面写了。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开的,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是一直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动笔写。现在写,也是因为手痒了,也算是给喜欢看古言的读者解解馋。
  关于这篇的更新,我想说不会快(甚至会比较慢,所以等不了的读者先别看,到时候也别嫌我更新慢哦),正常情况下每天一更,在下午一点左右,如有特殊情况会另行通知。因为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高官的挂名妻》那边。再有就是这篇也是会上架的(上架会比较快),所以请不要看到后面收费了来说作者骗钱哦。
  这个故事是全新的故事,不是非要看的,只写给有兴趣的读者来看。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章 冤家路窄

  天边之际,两匹骏马奔驰在枝繁叶茂的树林内,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落在肩头,又是一晃而过。
  “驾——”
  后面马背上的紫衣女子用力抽打着马鞭,她明澈的目光看向前面穿梭在林子里的少年背上,咬着唇叫:“公子您慢点儿!”她看似很是焦急,回头看的时候,后面除却茂盛的树木便是再无其他。跟随他们来的侍卫们早已经被他们甩至了十万八千里。
  棕色良驹上的少年回眸瞧了一眼,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宁儿,也就你能跟上来了!看来是尽得孟叔叔的真传了!”
  孟宁无奈地蹙了秀眉,喘息着说:“我们还是等一等吧,侍卫们都还没跟上来!”
  “不必,你知道我等不及!”靖儿的眸光一沉,手上的马鞭高高地扬起,又是一鞭狠狠地下来。寂静的林子里,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孟宁一咬牙,也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
  光启十九年,恰逢太子回京的那一年,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传闻天山有雪莲,可治百病。太子便不顾阻挠,定要亲自上天上将雪莲花采回制药,孟长夜劝阻不住,只能派了精锐侍卫随行。楚灵犀不放心,又让孟宁同行。
  望着前面的背影,孟宁叹息一声。传说雪莲花在每年的七八月份才会开花,现在才六月初,上去也毕竟是要等上个把月的。若是能找到才好,就怕是上去了,也等不到!孟宁握着马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因为她还听说雪莲花每五年开一次花结一次果,而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有正好开花的雪莲。
  孟宁喟叹一声,太子的孝心上天可鉴,只盼不要落空,不要落空!
  有树叶飘落下来,在孟宁的眼前缓缓落下,她骑马飞驰而过,回神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的少年此刻早已经不知去向!
  孟宁大吃一惊,她方才确实走了神,只是没想到就那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竟把人给跟丢了!
  “公子!公子——”
  女子的声音一遍遍地回荡在林子里,唯独听不见那预期的回应。孟宁厉声喝着“驾”,急急朝前赶去。
  棕色良驹跑得飞快,此刻的靖儿一心想着快些赶去天山,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等上个把月不是她担心的,她只怕去了晚了!
  “驾!”咬牙将马鞭抽打下去。
  正在这时,前面的林子里似乎有异动。
  靖儿的眉头微蹙,正犹豫着要不要放慢速度,此刻,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飞过来。靖儿一惊,俯身避过,只听“叮”的一声,一枚飞镖直直地插在身后的树干上。
  未等她喘气,更多的飞镖射过来。
  其中有一枚被打在胯下良驹上,马儿长嘶一声,将身上的人震落在地上。靖儿顺势往前一滚,伸手已经握住剑鞘,只是长剑还未出鞘,又一轮飞镖射来。靖儿的眉头蹙得更深,这一次是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根本就是想让她无处躲藏。她一咬牙,只能顺势跃上身侧的树干。
  周围到处是飞镖插入树干的声响,靖儿厉声喝道:“什么人?”
  “哈哈哈,是不是连拔剑的功夫都没了?”得意的声音凭空响起,“臭小子,害本少爷找得好辛苦!从边塞最到这里,可算让本少爷逮到你了!来人,给我射!在边塞整了本少爷的事,今天本少爷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8:59
☆、第二章 丢人现眼

  那欢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靖儿此刻顾不得去找寻那人究竟躲在哪里,只有空躲避那些飞射过来的飞镖了。
  幸好在边塞的时候她学的刻苦,这点倒是还难不到她。在一根树枝上站住了,靖儿咬着牙:“有本事给我出来单挑!”她是真没想到那家伙还真的千里迢迢从边塞追到了京城,不过就是整了他一次而已,那有这么小气的男人?
  那声音依旧轻快地传来:“那就求饶,和我求饶认错了,本少爷就饶了你!”
  靖儿的眉头紧锁,周围太多的脚步声,她实在听不出颜宇那家伙躲在哪里。只要她不去抽剑就能让她消停消停,一旦她的手指按上剑柄,无数的飞镖就会接踵而至。靖儿的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路上还会出现这样一个不速之客。可是她现在实在没有闲工夫陪他在这里玩,她一心想着上天山守着雪莲盛开!
  手指才触及剑柄,空气里的飞镖声变得越发地刺耳。
  只听得“啊”的一声,原本站在树枝上的人骤然摔了下来。
  “少爷,人掉下来了!”一人看向站在身侧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的眼睛未眨,定定地看着前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靖儿,他还是笑:“给我起来臭小子,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前面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又说:“再不起来本少爷叫人把你插成刺猬!”
  恐吓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前面的人依旧没有动。
  少年的脸色到底有些不平静了,他身侧的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少爷,看来是受伤了,您看!”少年顺着他的手指指过去,靖儿的一手按着大腿,殷红的血正从指缝间流下来。
  “喂!”少年有些慌张地拨开了面前的树丛,抬步就朝前面走去。看着飞镖似乎插得不浅,扎在大腿上,看起来是想逃也逃不了了。他不觉蹲下身去,伸手推推她,“臭小子,不是死了吧?”
  谁知他的话音才落,手腕被狠狠地扣住,一阵剧痛袭上来,他尚未来得及叫出声来,只见面前之人翻身跃起,长剑随之出鞘,直直地架上他的脖子。清脆耳熟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颜宇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敢跟我玩这种把戏!”
  “你,你……你装的?”颜宇的眼眸狠狠地撑大。
  靖儿嗤笑着,眸光扫过四周,沉声道:“周围的人都给我听着,乖乖地给我待着,你们若是敢动一下,我就叫你们少爷的人头落地!”
  “少爷!”有人从树丛里探出头来,紧张地看着靖儿,“你别乱来啊,伤了我们少爷你可担待不起!”
  “呵呵,这里可还没我担待不起的事!全部给我闪开!”扣住颜宇的手稍稍用力,听得颜宇惨痛地叫:“喂喂,臭小子你给我轻点!”
  “轻点我不会,重点我倒是会!”
  “痛,痛……”
  靖儿的唇角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马儿受了点轻伤,极快的速度,靖儿将手中的人丢上马,然后纵身跃上马背,飞速离去。
  “少爷,少爷——”
  后面的声音丝毫不比颜宇此刻的叫声悲惨。靖儿冷冷一笑,目光落在颜宇憋屈的脸上,开口道:“没点本事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06
☆、第三章 踢他下马

  颜宇的俊眉一佻,才欲开口,只觉得手腕口被狠狠地折了一下,整个林子里又只剩下痛叫声。靖儿睨视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快速朝前赶去。
  离开郢京的时候,孟长夜确实给她选了匹好马,脚程之快是靖儿以往都不曾遇到过的。不过半个时辰,在已将身后那群人甩得干干净净。
  此刻马儿已经出了林子,前面是蜿蜒的小路,一面靠山,一面临水。太阳已经西沉,马背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四周静谧非常,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颜宇被她丢在马背上趴了一路,颠簸得他头晕目眩的。
  “喂,臭小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让我这样趴着?让我坐起来……”再趴着,他就要吐了!
  靖儿似乎才想起马背上除了她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她的眉头紧拧着,瞧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开口:“坐就不必了,就此别过!”她的话音才落,颜宇只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马背上之人一脚踢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嗷嗷的叫。
  接着是颜宇大骂的声音:“臭小子下次别让本少爷逮到!否则要你好看!”
  “喂,死小子你给我回来!这里荒郊野外的你把我丢这里叫本少爷怎么办?”
  “喂,来人啊!救命啊!”
  ……
  那凄惨的声音在耳畔一遍遍的回荡,靖儿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角度已经看不见那被她丢下马的人,只有他的声音已经能透过干净的空气传过来。
  靖儿抬眸看了眼,天很快要黑了,她的坐骑脚程太快,后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马儿奔跑了一段路,突然听得“吁”的一声,靖儿一咬牙调转了马头原路返回去。
  早知道如此,她该早早地就将他踹下马的,省得现在自己良心不安。
  马蹄声由远及近,颜宇的眉头缓缓舒展,他依旧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那匹棕色良驹靠近,然后见马背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来!”
  他不动,皱着眉叫:“本少爷摔得哪儿都疼,起不来。臭小子你……”
  “那就请自便!”靖儿咬着牙开口,颜宇就是个无赖,她本就不该回来的。
  见她还真的调转了马头,颜宇两眼一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起来,大声叫:“起来了起来了!”该死的,这回她要是走了铁定是不会再回头了,颜宇心里愤愤地骂着,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狼狈地爬上马背,颜宇往靖儿身上拦腰一抱。
  “哇,臭小子这腰怎的生得这般纤细?”
  “臭小子你身上很香啊,嫖女人去了吧?哦,说起来,来的路上是看见你身边有个姑娘的。你不是……嗷——咳咳……”
  靖儿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他一下,颜宇痛苦地叫:“不就是说到了你的心事,干嘛那么用力?你放心,本少爷眼光高的很,瞧不上你那位姑娘!”
  这人果真一点没变,永远那么多话那么烦!
  靖儿开始后悔带他上路了,早知道这样,任他被野兽吃掉也不该带上的。
  “臭小……”
  “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我立马将你踢下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14
☆、第四章 借宿一晚

  颜宇这种人就是吃硬不吃软的,你给他几句软语就能让他登了天。怒吼一声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前面是一个岔路口,来的时候靖儿在地图上看过,都是可以到天山的。左边的路是近路,但是右边的路上有一个村庄,她若是一个人必然是走左边的路。可是现在,总得先找个地方把身后的人丢下。
  “驾——”
  厉喝一声,靖儿没有迟疑地朝右边的路赶去。
  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就到了村口。靖儿找了户人家,跳下马的时候,只听“咚”的一声,见颜宇直直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肩膀先落地,他吃痛地睁开眼睛,大叫着:“臭小子,你想杀我吗!”
  靖儿错愕地看着狼狈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皱眉叹了口气。她哪里想到这人就在后面睡着了呢?没有理会他,径直上前敲开了门,又给了银两,说是借宿一晚。
  户主是个中年男人,很是热情,忙叫妻子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靖儿的眉头微微一皱,倒是也不说话。一间就一间,反正她是不会待上很久的。
  “哇,终于有地方睡觉了!”颜宇冲进去就霸占了房内的床,笑眯眯地看着跟进来的人,“臭小子,江湖中人是很随意的吧?所以,你不必睡床的吧?”
  “哦,呵呵,我是意思是,两个大男人的,睡一张床会不会太奇怪?”他自顾说着又点头,“唔,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你千万别和我一起睡。”
  他说着,翻身躺下去,扯过被子就盖上身。
  江湖中人?他觉得她像?靖儿的眉头皱了皱,不过这人还真是变态的可以,就是他想要她上床,她都不会上的。那套说辞居然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呵——
  不过她没功夫去和他计较,在这里稍作休息,她就是要上路的。
  拉过了凳子坐下,将腰际的长剑解下,松手的时候,她不觉倒吸了口冷气。一路赶来,她倒是忘了手上的伤了。张开了手掌细细地瞧,伤口已经结痂,周围还有很多干涸的血渍。
  “喂,臭小子,臭……受伤了?”颜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看见她受伤的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靖儿本能地欲缩手,却被颜宇一把拉住了,他盯着看了一会,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睨视着她开口:“你用这个骗了我?”在林子里的时候,他分明瞧见那支飞镖刺入她的身体,还有血流出来,原来是她用飞镖划破了自己的手?以此来让他相信她受伤不能动弹吗?
  故意受伤……
  颜宇的心头微微一惊,脱口道:“臭小子你有什么事能值得你这样?”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22
☆、第五章 何为男人

  打算用力将手抽回来,颜宇却用力抓着,皱眉叫:“还动?给我等着!”语毕,转身看推门出去。
  “喂!”靖儿不觉站了起来,面前的身影一晃就隐在了夜幕中。
  极快的时间,又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靖儿抬眸,见颜宇端着水盆进来。将水盆往桌面上一放,伸手就将靖儿的手拉过去。靖儿极快地按住他的手,沉声道:“做什么?”
  颜宇瞧着她,认真地开口:“我让人在飞镖上淬了毒。”
  “你说什么?”
  靖儿一震,手已经被他拉过去,轻轻地浸入水中。
  “什么毒?”她凝视着他。
  颜宇此刻的表情认真起来,小心地替她洗净了伤口,又从身上取了一瓶药出来,将粉末倒在划开的伤口上。靖儿吃痛得蹙眉,马上,她脱口道:“金疮药?”
  “哈哈哈哈——”颜宇突然大笑起来,指着靖儿道,“臭小子你真好骗!”
  哪有什么淬了毒,那不过是颜宇的一派胡言。
  靖儿的脸色尴尬,她真是灵魂出窍了,居然会相信他的鬼话!抬起一手就要劈下去,颜宇本能地挡住,急着叫:“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大家扯平!”
  “扯平?”
  “可不是?”他还无耻地说,“你看我还帮你清洗了伤口,上了药,臭小子还是你赚了。”
  赚?
  靖儿无奈地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他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要不是他设下陷阱对付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受伤?
  “哈哈,别生气了,你看现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我还得相互照应着不是?来,本少爷送佛送到西。”他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块帕子,小心地缠上靖儿受伤的手,啧啧道,“这可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不客气不客气!”
  这人……
  怎的比起那时在边塞的时候遇见的还要自大和无耻了呢?
  不过为何……让靖儿觉得想要笑?在宫里,因为父皇的身体,她几乎都没怎么笑过,可是此刻,面对颜宇这个无赖,她竟真的想笑了。
  “臭小子,怎的还笑?不痛么?”颜宇敛着笑瞧着她,半晌,似又想起什么,“大约江湖中人的皮都比较厚?啧啧,臭小子我发现你手上好多茧。”
  靖儿下意识地用另一手的指腹滑过掌心,嘴角微微一动。因为从小习武,自然会有茧。她的目光随之落在颜宇的脸上,笑道:“我爹说这才是男人的手,懂么?”
  颜宇一阵语塞,涨红了脸跳起来:“胡说!”
  靖儿开怀一笑:“怎么是胡说?一点拳脚都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也算男人?”她说的时候,目光犀利地瞧着面前之人。
  颜宇铁青着脸色叫:“臭小子,你你你……”
  “我什么?”
  “你还小,我不和你争论!”
  “我倒是想听你争论争论。”
  颜宇似是被气得不轻,一脚踩在长凳上,咬着牙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此乃大丈夫。你以为喊打喊杀就是男人是英雄?肤浅!”
  从颜宇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叫靖儿吃了一惊,她不自觉地起身,定定地瞧着。
  “看什么?”他瞪她。
  靖儿不觉问:“你也读书?”
  他像是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什么叫我也读书?本少爷读的书比你吃的饭还多!常言道,读书亦能安天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25 23:19:30
☆、第六章 想甩掉他

  他的话说得靖儿有些想笑,这些话似乎和颜宇的性子一点都不相符。
  见靖儿并不说话,房间里安静起来,颜宇眼底的那抹愠怒也淡淡地散开,他舒了口气坐在长凳上,像是想起什么,无奈一笑,自顾开口:“回去了,再没有这般自由。”
  “什么?”靖儿皱眉问。
  他的眼眸一撑,又嬉笑着:“没什么。臭小子,这般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哪里?”
  靖儿的脸色一沉,冷声道:“你不睡?你不睡那我睡床了。”语毕她站起身朝床走去。
  身后之人果真就跳了起来,急着窜到她面前,气势汹汹地开口:“喂,你别耍赖啊,是我先说睡床的!你……你别仗着你会功夫想占我的便宜!”
  靖儿“哧”的笑出来,睨视着他叫:“颜姑娘。”
  颜宇的眼珠子都快滚下来了,指着她气愤地道:“什么?你说什么?你你……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靖儿从容地转身在凳子上坐下,支颔瞧着他笑:“叫了又如何?你能耐我何?颜姑娘!”长这么大,她所见过的男子都不似颜宇这般的。秦先生虽是文人,那就有文人的样子,沉稳睿智。孙将军和孟叔叔就更不必说了,都是各中高手。父皇——
  她虽未曾见过,亦是闻得孟长夜提过,她的父皇也曾握剑挽缰,驰骋沙场,那是何等的气慨?
  男子又岂如颜宇?
  这般想着,不笑都忍不住。
  身后之人气得跳,可到底是不敢冲过来。她一只手就能将他撂倒,丝毫不必费力。
  大约是因了靖儿的话,直到后半夜颜宇才睡着。靖儿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就不逗他了。取了长剑起身,径直出去,她是有正事的,可不能带着颜宇上路。那小子一张嘴不饶人,可终究不是坏人,把他留在这里也算对得起他了。
  伸手去解马缰,却发现被打了死结。靖儿不自觉地皱眉,随即无奈地笑,这个颜宇!
  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她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
  才至村口,静谧的空气中传来脚步声,靖儿凝神听着,那脚步声分明就是直朝着她而来的。她第一反应便是颜宇的人追上来了?
  孟宁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因为孟宁不知道她带了颜宇所以要将颜宇留在这个村子里。
  脚步声已经骤近,靖儿一手抽出了身上的飞镖,“嗖”地一声射出去。
  夜幕中,一声惨叫响起。
  不知怎的,靖儿的心头略颤,她本能地勒停了马儿。昏暗的月色下,一个人影摇晃着走出来,那熟悉的声音隔空传来:“臭……臭小子你想甩掉我……”话还未说完,只听“咚”是一声,他整个人已经栽倒在地上。
  颜宇!
  他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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