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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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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2:38
157 针锋相对
   
    白芷、墨竹提心吊胆地看着一直个性冷淡的李未央用这样刻薄且冷漠的态度对待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一直很亲近的三少爷。
    李敏德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未央,这茶冷了,我重新倒一杯,好不好?”
    李未央冷冷道:“李敏德,我真的受够你了!一直缠着我你不烦么?你不烦我都烦了!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
    不,这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明明,从来没有后悔过,不仅如此,她甚至是感激的,满怀欣喜的。李敏德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一点,非常重要。
    李敏德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看不到一丝怒意:“未央,我不会走的,不管你说什么。”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你从前就依赖我,现在你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暗卫,可是你还是一直像条狗一样呆在我身边,这不过是你下意识地依赖我,你害怕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害怕去面对你自己的敌人,说什么留在我的身边,根本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逃避你的仇恨,你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李敏德怔了一下,眼底深深地受伤,可是面上却是笑容:“未央——”
    李未央语气更冷:“你是为了等我对你动心吗?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我对你永远不过是那点怜悯!可是你死缠烂打,只会磨掉我最后的一点怜悯,让我连看到你都觉得厌烦!所以,趁着我还没有赶你走,自动自发地消失!”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是这样想的。她不过是希望他有自己的人生,不要跟在她这样一个只有仇恨的人身边,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她的身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李敏德:“不,我喜欢在你身边,哪怕……”
    李未央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酷:“好了,你已经浪费了我最后一点耐心,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说一个字,因为怎么说你都不会懂!”
    李敏德愣了一下,突然探身,仿佛是要替李未央拉过锦被,可是还没等他碰到她,她的手已经推了他一下,她的指甲很尖利,他的脖子,立刻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李未央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随后别过脸,像是已经无法再忍受和他说话:“快出去!”
    李敏德在原地,像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除了受伤,却是痛苦,但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站了一会,才缓步走了出去。
    白芷蹲下了身子,仔细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墨竹却是抿着嘴巴,没有说话。李未央抬起眼睛,盯着墨竹欲言又止的模样,冰冷地道:“你要说什么?”
    墨竹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李未央不再望她,翻了个身,看向床内的雕花,冷声道:“都出去吧!”
    墨竹还想要说什么,白芷却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言。墨竹咬住嘴唇,跺了跺脚,转身走了。白芷却叹了一口气,将碎瓷片都收拾了,才低声道:“小姐,你这是何苦?”
    就在她以为李未央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她的声音轻轻传来:“白芷,留在我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说是不是?”
    白芷一愣,连忙道:“小姐说什么?你是乱想了,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
    “是啊,也许是意外,也许是跟我没关系,但若是有关呢?老天爷或许在警告我,我是一个不吉祥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敏德陪在我身边呢?”
    白芷见她这样说,不由心疼地低唤:“小姐。”
    李未央轻轻一笑:“我没事。”顿了顿,她却突然出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过分?”
    白芷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泪光:“小姐……”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犹豫不决,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我是为他好。”
    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屋子里,老夫人手捏佛珠诵声不止,李敏康守着孙沿君的尸体不让人碰,管家鞠躬不已:“二少爷节哀,可这人总还是要收拾的啊,总不能一直这样。”
    二夫人拽住李敏康的袖子:“傻孩子,松手吧。你媳妇儿都没了,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她心里想着,媳妇儿没了还能再娶一个,这样伤心坏了身体怎么办?她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哪里舍得让他也跟着倒下呢?只不过,这一回李敏康却是没有理睬她,兀自眼睛发直地盯着孙沿君。
    老夫人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孙媳妇的眼睛是睁着的,孙子试图给她合上,却没有任何用处,这是死不瞑目啊。到底什么人这样恶毒,竟然用了这么毒辣的手段,简直就像是在蓄意报复。孙媳妇到底和谁结下这样的死仇呢?老夫人想着,不由摇了摇头。
    二夫人还在说:“这是君儿这孩子没福,在咱家这些日子,也不算委屈了她——你赶紧去歇下,哦,我得吩咐人准备点艾草为你去秽避邪,毕竟她是咽了气的,你挨着她这么久,实在是不吉利——”这话说出来,原本孙府跟过来的丫头妈妈们,都禁不住地对二夫人怒目而视。
    看着李敏康没有反应,二夫人狠了狠心,道:“来人,给我把二少爷拉开。”立刻便有四个仆从过来,硬生生地把李敏康架走,李敏康拼命地挣扎,毕竟是文弱书生,竟然挣不脱五大三粗的仆从,脸上只是涕泪横流,完全不见往日里端方的模样,屋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
    就在这时候,众人突然听见一声清冷的女声:“全部住手!”他们向门口外望去,却见到李未央一脸面无表情、身上穿着素净的衣裳,显然刚刚已经特意去换过,她冷冷地道:“二少夫人刚刚去世,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二夫人冷眼瞧她:“我说郡主,你跑到这里来发号什么施令!我们这一房的事情,需要你安平郡主过问吗?你可别会错了主意!”
    李未央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二婶,你有空在这里闹,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跟孙将军和孙夫人解释为好!人家好端端的女儿嫁过来这么快就没了,你要如何交代!”
    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是啊,其他事情都好说,孙家那边可不是好招惹的,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哑然,随后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交代,这分明是他家女儿不贤,在外头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我没有责怪他们养出好女儿,败坏了我家名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未央的笑容变得无比冰冷,转头问管家道:“听见二夫人说什么了吗?待会儿孙家来人,你就全部如实告诉他们,并且这些话都是二夫人说的。”
    “李未央,你别太嚣张了!”这话怎么能去亲家那里说,孙大人可是个武将,生气起来说不准直接就把自己给砍了!她想到这里,不由满面怒容地道。
    李未央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呢?”
    老夫人慢慢转着手里头的佛珠,淡淡道:“老二家的,你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你刚才闹得我脑壳疼,若是再这样不知道轻重,就分家另过吧。”
    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众怒,谁也不肯帮她开口说一句,就连她亲生女儿李常茹,面上都是一副被吓到的神情。二夫人茫然地看了一圈,找不到任何的外援,她突然才明白,李未央在这个家里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好!好!你们自己处理吧!我再也不想管了!”她甩了袖子,夺门就走。
    “娘!”李常茹叫了一声,可是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情,却还是没敢叫她回来。
    李未央冷冷望着她的背影,转而看向二哥李敏康。他的眼角还有微干的泪痕——从来直挺挺的腰板儿已经佝偻了下来,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这屋子里,他痛失爱妻,才是他们之中最悲伤的人。旁人看来,李敏康或许可怜,但是李未央瞧着却不是这想法。孙沿君选择他,是将一生都托付给了他,他此刻却只知道悲伤,甚至都没想去追查凶手。她摇了摇头,这终究是个无用的男人。
    她走到孙沿君的床边,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睛,可是,等她的手离开,那双眼睛还是兀自睁着。李未央淡淡道:“二嫂,我会查出凶手的。”说着,她又轻轻拂过一次。
    这一次,孙沿君的眼睛奇迹般地闭上了。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刚才他们已经试过,可是毫无用处,可是李未央居然能够让孙沿君闭目,这说明了什么?李敏康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来……
    天还没亮,噩耗都传遍了各家。孙将军痛失爱女,亲自进宫去请求皇帝,皇帝下令恩赏孙氏三品淑人,这样一来,丧礼规制立刻便提高了,从李府看过去,整整一条街道白灯挂素,前来吊唁者众多。
    就在这时候,李老夫人却突然病了,说了连夜梦到孙沿君,又梦到去世的老丞相,早上醒转也是老泪纵横,因而越发的病体沉重,整个李家现在都是一片愁云惨雾。李未央知道,如今李老夫人的年纪越发大了,还不知道能撑多久。若是她一走,李萧然就要丁忧,还不知道会给整个局面带来怎样的变数。
    所以,李萧然可以说是李家最紧张的人,他甚至顾不上孙沿君的丧事,便日夜守候在李老夫人的病床跟前。李未央与罗妈妈说完话,正巧碰见李萧然满面愁容地走出来,他此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微驼着背,抬眼看见李未央,叹了一声:“我已经吩咐找最好的大夫,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萧然,慢慢道:“父亲,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寻常,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才是。”
    “我知道,”太医也说过,老夫人的身体要好好将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他总是担心老夫人真的走了,自己的仕途……所以才会拼了命也想要让老夫人再多活十年二十年的。“未央,你母亲现在是凡事不管,家中的事你要多用心了,你年纪虽轻,该立的威势都要立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如同在闲话家常,顿了顿又道:“……我都忘了和亲的事情,你这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父亲的心思。”李未央口气很淡,“女儿自然是明白的。”
    李萧然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未央。这个女儿,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他发现,这个女儿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变得更有魄力,更加冷淡,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变得更加冷沉,顾盼之间从未有过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有的天真烂漫,不小心望过去,有时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没有人再能猜透她心中所想。他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道:“父亲身边能依靠的,只剩下你了。”
    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从前他总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把李未央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他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事实上,他才不过四十多岁而已,便显得这样心事重重,步步为艰。
    李未央微笑,道:“是的,父亲。”
    孙沿君的丧礼办得很隆重,看在李萧然和孙将军的面子上,意外地来了不少显贵。永宁公主算是第一个意外之外的客人。按照道理说,孙沿君这样的身份,永宁公主根本不需要到访,不止如此,哪怕派个人来送吊仪,便已经是极为客气了,可她亲自来了,一下子所有人都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部愣在那里。
    永宁公主是来见李未央的,她吩咐人放下了丧仪,点名要见李未央。
    李未央足足拖了她半个时辰才肯见面,而且,脸色十分的冷淡:“公主亲自前来实在辛苦,请上座吧。”
    永宁公主见她面色不善,不由有点忐忑,却强自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进了花厅,然而等婢女送了茶水上来,公主却不喝茶,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未央。
    李未央淡漠地瞧着她,道:“公主这样看我做什么?”
    永宁笑道:“这里不好说话,咱们另外找个地方——”
    李未央微笑:“公主,这里是我李家待客的花厅,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永宁公主咬牙,道:“未央,燕王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李未央挑眉,道:“哦,这么说公主今天不是为了吊唁,而是为了未来夫婿而来?”
    永宁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李未央,你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我不过是——”
    李未央淡淡道:“公主不过是担心未央伤害燕王殿下而已。”
    永宁呼吸有点急促:“他是越西的燕王,你若是把他如何,你要如何向越西交代,如今联盟刚成,你这是要破坏合约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公主,你口口声声都是和谈,可实际上你若是真的关心两国的关系,就不会做出帮助元毓欺骗我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破坏和谈。所以,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正的口是心非。”
    “李未央!你大胆!你可知道只要我去向父皇和太后说明——”永宁公主面上终于无比急切。
    李未央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里的茶杯,口气非常平静:“公主是要去说,你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出卖大历,甚至为替他报私仇将我骗到他那里去……哦,我倒是忘了,你一定不知道,七皇子就因为这样,捣毁了越西在大历的据点,发现了一批出卖大历情报的官员和将领,你说,若是这件事被陛下和太后娘娘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是你为了自己的夫婿出卖了国家,到时候,他们还会同意你这样嫁去越西吗?”
    永宁公主的额头渗出冷汗,她不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情,她不过以为元毓是想要找李未央出气而已,那个所谓的据点,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元毓真的是为了利用她才刻意讨好?就算是这样,这门婚事已经成为定局,她不想再做一次寡妇!她定了定神,声音变得柔缓:“未央,你聪明过人,七弟曾经多次夸奖过你,我不想跟你为敌,我不过是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嫁去越西。算是我请求你,放过他吧!”
    永宁公主向来高高在上,还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她跟皇帝可以发脾气,因为她捏准了皇帝的愧疚,知道他必定不会与自己较真,但李未央不会,永宁公主知道对方是个很聪明,很冷静,而且很无情的人,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惹怒了对方,若是再用身份压人,她倒是不怕李未央会如何,只怕元毓的小命不保。
    “未央,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个——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我在这里答应你,只要你肯放过元毓,我什么都肯为你做。”永宁郑重地道。李未央铁石心肠,哀求更是没有用,不如用此来交换一个条件。
    “公主,你马上要嫁去越西了,你的这个承诺,真的有用吗?”李未央提醒道。
    永宁知道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干脆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我不管去了哪里,都是大历的公主,李未央,你杀了元毓,除了泄愤之外,对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好处,可你若是放了他,我会欠你一个人情,十年,二十年,不管什么时候你来找我,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事。我知道你现在总是一帆风顺,可将来不管是谁登基,对你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三弟不会放过你,七弟你也不想要,但他们是男人,而且手掌权力身居高位,一旦真的惹怒了他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也许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李未央没有动,也没有接那块令牌。
    永宁公主静静望着她,知道她在衡量,便继续道:“纵然你永远不需要,可留下一条后路,又有什么不好?”
    李未央笑了,她慢慢道:“公主,一块令牌永远不过是死物,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永宁冷笑了一声,道:“李未央,你太小看我了。既然给了你承诺,我便不会变卦。若我有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永生永世沉沦地狱,再无翻身之日!”
    大历人发誓是为求信,证明自己心地真纯,让天地为我证明,表明这个心是真的。将生命交于天地神灵作证,一般人是绝对不会违反自己的誓言,而这誓言,也是绝对不会随便发的。可是李未央却不信,拓拔真那种人便可以轻易违背自己的誓言,永宁是他的姐姐,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况且,她并不需要永宁公主的帮助,这种誓言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永宁说得对,现在杀了元毓,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好处,还会招来永宁公主发疯一样的怨恨。李未央并不担心招来报复,不过,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好,我答应你,到时候你离京,新郎官会完好无损地出现。”李未央微笑着回答。
    永宁松了一口气,她相信李未央,随后她慢慢道:“如此,我便敬候佳音。”说着,她便要起身离去,李未央突然道:“公主在大历生活多年,最重要的依仗就是皇帝陛下,如今越西和大历结盟,公主可以平安无忧,但若是有一天两国翻脸,公主的日子会很难受。所以,请公主保重吧。”
    永宁公主一愣,脚步也停滞了片刻,随后她头也不回地道:“多谢你的提醒,可惜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李未央送走了永宁公主,独自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禀报说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到访,李未央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她皱起了眉头,拓跋真和安国公主,他们来干什么?但是很快,她便想到,李萧然在朝中一枝独秀,李家的丧事,三皇子自然要亲自到访才显得慎重,或许,表面上看,他是代替太子来的,真正的目的,恐怕没人会知道。
    李府的花园从湖泊那里分成内园和外园,中间用花木、甬道等间隔开来,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限,但是内外却是分明,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发现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小男孩哄着。那男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眼睛大大,却是不停地揉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都哄不住。
    李未央脸色一沉,道:“敏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乳娘见到李未央来了,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从安国公主怀里接过李敏之,道:“四少爷,赶紧下来,郡主要生气了。”
    安国松了手,李敏之躲到乳娘的怀里,黑亮的大眼睛含着眼泪,警惕地盯着安国公主。安国笑道:“郡主这是怎么了,我是看你弟弟生得漂亮,又十分可爱,刚刚抱起来,你就过来了,是怕我伤害你的弟弟吗?”
    李未央口气十分客气:“敏之是个小孩子,自然很怕生的,公主还是不要太过靠近的他的好。”
    李敏之到了乳娘怀里,就不哭了,可见他很不喜欢安国公主。安国公主却仿佛对他很感兴趣,认真看了一会儿,仿佛觉得心情十分愉快,笑道:“想不到李府的四少爷这样认生。”
    李未央冷笑,李敏之不是认生,是敏感,所有对他心怀恶意的人靠近,他自然而然就会嚎啕大哭起来。那一张笑呵呵的小脸会立刻就哭花了……可见,敏之是个天资聪颖而且心怀警惕的孩子。李未央轻声道:“公主是来参加丧礼的么?”
    安国公主笑了笑,道:“是,三皇子正在前厅,我一个人闷得慌,便跑到这里来了,郡主不介意吧。”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里是内院,但公主是女眷,所以自然是无妨的。只是这时间正逢多事之秋,我家祖母不能起来迎接您了。”
    安国面上奇怪道:“李老夫人病了吗?”
    李未央点头,自然道:“是啊,我二嫂这次突然罹难,家中人都很伤心,老夫人表面上没有妨碍,可是不过两天就病倒了。说是总瞧见二嫂死的惨状,唉,也是凶手过于狠毒了。她怕是不知道,用越残忍的法子杀人,那人的灵魂就越是会在阳间徘徊不去,老夫人这次病得古怪,怕是二嫂缠着要她做主呢!”
    安国公主手一颤,用冷淡的声音道:“哦,原来她是惨死的么?”
    李未央敏锐地注意到了安国公主的不安,却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叹了口气道:“是啊,二嫂死得太惨,死了之后眼睛都合不上呢。再加上她是出身将门之家,煞气本来就重,怕是死了之后天地都不敢收,只能任由她在阳间游荡。我二哥也是痴情,天天守着她的尸体不肯放手,还特地弄来了一个什么还魂咒,说是可以让她夜间托梦,告之他究竟谁是杀人凶手。”一副感慨的样子。
    安国公主勉强笑道:“这种无稽之谈,你怎么都相信呢!所谓鬼神之说——”
    李未央微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公主若是火旺低,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免得鬼魂缠身。”
    安国冷笑一声,道:“我堂堂金枝玉叶,怎么会怕这些!”
    李未央见她如此也不多言,径自走到一边去,李敏之不知道家中有丧事,睁大了一双眼睛听着不远处的梆鼓声,很苦恼的模样。李未央走到他面前,轻轻抱起了他,两岁的敏之,已经自己能跑能跳,小嘴吧嗒吧嗒道:“姐姐,姐姐……”李未央微笑,他便伸出手去拉她的木钗,一下子弄乱了她的青丝,李未央反而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安国公主摸不清李未央的心思,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若是二嫂还活着,再过一年,家中就要有小孩子出世了。”
    安国公主正在愣神,心不在焉地道:“是啊,真是可怜。”
    李未央逗弄敏之的手顿住了,敏之好奇地瞪大黑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变得很安静。李未央看进了敏之的眼睛,孩子的黑色瞳孔,天真,干净,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一点的忧愁和烦恼。真好啊——她微笑,将敏之还给了乳娘,道:“带四少爷回去吧。”
    安国觉得这里的气氛莫名地很压抑,眼前的李未央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那双眼睛仿佛洞悉了自己的秘密,让她十分的不安,她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往常高傲的模样:“好了,我得走了。”
    李未央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一双古井般的眸子在安国的脸上停留片刻,轻声道:“多谢公主前来吊唁,公主慢走。”
    等安国公主带着大批的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开,李未央的笑容沉寂了下来。一旁的赵月走了出来,她原本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守着,仿佛李未央的影子一般,明明在阳光之下,却令人视而不见。“小姐——”
    李未央淡淡道:“是安国公主所为。”
    赵月不由惊诧,她突然明白了李未央的意思:“安国公主?可是怎么会?”
    李未央面容变得冰冷:“安国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她必定有所图谋。在我刚才说起二嫂怀孕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讶,仿佛早已知道这一点。可是当时二嫂告诉过我,她怀孕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刚才安国甚至没有问一句,不是很奇怪吗?”
    赵月不由皱眉:“可这不过是小姐你的猜测,未必是真的。”
    李未央冷笑,她的牙齿微微咬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道,“刚才我说起二嫂的冤魂在李家游荡,你看见没有,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在颤抖,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安国公主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这事情必定要很慎重,赵月不安道:“可是小姐真的能确信吗?”
    李未央微笑:“是啊,这是我的猜测。可是这京都谁会如安国公主一般的残忍,会选择这样可怕的死法!”
    赵月不说话了,她想要反驳李未央的话,可她知道,小姐的猜测是对的。但她的内心也存在着一种不敢置信:“小姐,奴婢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安国公主对二少夫人下这种毒手。”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是啊,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安国公主虽然残忍,但她并不是个十分愚蠢的人,她刚刚嫁入三皇子府,还没有站稳脚跟,不会轻易和人结仇。更别提孙沿君身份特别,既是李家的媳妇,又是孙将军的爱女,安国纵然看自己不顺眼,也不会轻易去动孙沿君,这样太冒险,也太愚蠢。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样的行为呢?
    不远处,李敏德静静望着李未央,他的眼神,如晚间波光潋滟的湖面,泛起层层耀眼夺目的光亮,又似万千缠绕的细丝,一根根,一点点紧紧缠绕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赵楠看着自家主子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由叹息:“主子,越西已经连发十二道书,催促您尽快动身回去。”
    李敏德淡淡道:“现在我不能立刻离开大历。”
    赵楠脸上现出急切,道:“属下知道主子舍不得郡主,可是郡主身边会有人照料的,您这是何苦——”
    李敏德回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冬日里的寒冰,一下子冻结了赵楠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可是李敏德只是目光冷淡,并没有责骂他的意思,赵楠默立良久,终究壮起胆子道:“主子,您回去越西,还会碰到更好的女子——”
    李敏德突然笑了:“你说的对,我若是想要娶个美貌的、聪明的、贤惠的,都是应有尽有,可李未央呢,世上只有一个李未央而已。如果不是她,其他人又有什么意义?”
    赵楠不说话了,他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他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越西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一个月内将少主人带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花厅里,三皇子拓跋真好生安慰了一番李家的二少爷李敏康,仿佛真心将他当成朋友一般看待,李敏康毕竟是宽厚的人,正逢大难,遇到三皇子这样纡尊降贵的人,并没有多想,不免有些感动。
    二人正说话,廊外就是一阵脚步声响,须臾间,安国公主招招摇摇地掀帘进来,朝三皇子行了礼,她在外面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面对三皇子,这只是她的夫君,一样要行常礼。
    拓跋真淡淡点头,随后对身后的李敏康道:“二少爷要节哀才是,我改日再来看望你。”说着,他便和安国公主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安国公主换了神情,变得十分不安。拓跋真冷眼望着她,却在她抬起眼睛的瞬间,放柔了神情,道:“怎么了?刚刚不是说去看望安平郡主么,回来怎么就这个样子?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么?”
    安国公主嘟起嘴,依着拓拔真,道:“我走到哪里人家都要敬重我三分,偏偏这个李未央,好像从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安国公主似乎一直对李未央怀有敌意,这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几乎是从她嫁过来开始,三天有两天会向他说这样的话,仿佛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反应,看他对李未央是什么样的想法,今天这话一听便知又是针对李未央,拓拔真按下心头陡起的不耐,尽量和颜悦色地道:“她毕竟是太后的义女,辈分上比我都要高,连皇姐见到她都要礼遇三分,你何必跟她争夺一时长短呢?这又有什么所谓?”
    当我不知道你的心,你压根就是忘不了那个狐媚子!安国公主冷笑一声,“明明是一副冷心肠,却还要装作清高的模样,真是天生的下作!”
    还是不依不饶!他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老茧了,拓跋真也不再耐烦,凝了唇边笑意,冷冷地道:“这话别再让我听见第二次——你也是金枝玉叶,若是这话真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你!你堂堂一个皇子妃,说这种拈酸吃醋的话,何等的失态!”
    拓拔真原本打算利用安国公主对付李未央,可是这个女人进府之后,新婚第一日便借口小日子来不肯同房,拖了足足半个月却又说身体不适,他要招其他人侍寝,她却寻死觅活,甚至还将他一双美貌侍妾的眼睛都给挖了出来!这样的女人,何等的刁蛮任性!对他来说,女人偶尔争风吃醋也罢了,但若有一点真地冒犯了他的权威他就半点也容忍不得——无论多贵重的女人都不能娇纵过了头,否则无法无天起来,谁还辖制的了她?
    安国公主一愣,随即眼泪汪汪起来:“拓跋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说过会好好对待我的!现在成了亲,却翻脸不认人!李未央到底有什么好,能够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过是个狐媚子!还是个阴森森的狐媚子!你解释清楚!你说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家里那么多不要脸的还不够,你还要惦记着她,你把我放在什么地位!”她这话说出来,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拓跋真狠狠给了一巴掌。
    她完全呆住:“你——”
    “下一次,不要在我面前撒泼,我很厌恶!你要记得!”拓跋真甩开帘子下了马车!
    安国公主自小在家高高在上,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但无奈一颗心第一次见到拓跋真的时候就完全遗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想到这才新婚半个月就得了他一个耳光,顿时恼恨地起身把马车里精美的陈设砸了一地。一旁的婢女惊慌失措地看着公主,头垂得低低的,却听见安国公主咬牙切齿道:“李未央,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声音,仿佛是野兽在磨牙,带着极端的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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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3:01
158 陷阱重重
  
    丧事办理的很顺利,虽然孙夫人在丧礼上哭的昏了过去,可是孙将军还算是通情达理,知道这件事情实在和李家是没有多大干系的,只咬了牙发誓,定要在一个月内找出幕后凶手。
    屋外,雨水格楞格愣打着窗,带来淅淅沥沥的响动。李未央坐在房间里,手里捧着针线和绣活。白芷端过来一碟香气四溢的点心,瞧了她一眼,却在小几上放了,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声打扰。墨竹见天色晚了,忙着在里间整理床铺,白芷见李未央神情倦怠,便将烛火点亮了一些,悄声道:“小姐,天色已经晚了,您怎么还不歇息?”
    李未央慢慢地绣好了芙蓉花下的金色鲤鱼,口气平淡:“只有最后几针,绣好了就去睡。”
    白芷看着李未央,不免觉得奇怪,这几日,李未央平静地异常叫人心惊。孙夫人在李家大闹了一场,被孙将军强行带回去了,就算这样,小姐都没有出面,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地刺绣,可是小姐明明说过,要追查杀死二少夫人的凶手的。再者说,李未央平日里虽然并不刻意与孙沿君亲近,但每次对方来这个院子,白芷看得出来,小姐是真心高兴的。
    但她不明白,小姐如今为何能够如此冷静。
    墨竹收拾好了床铺,出来见到李未央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不免道:“小姐,这烛火看了会伤眼睛的,明儿白天再做吧。”她显然也很疑惑,因为李未央并不是一个喜欢做针线活的人,而且,往日里她都会坐着看书,极少碰针线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未央不会刺绣,不过是她对女红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就连李敏之的小玩意,都是交给丫头们去做的。她对待亲弟弟尚且如此冷淡,手里的东西又是绣来给谁的呢?
    李未央没有回答,墨竹闷了一回,便问:“小姐,你绣的是小孩儿的肚兜?”
    白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乱问,随后她走上去,给李未央添了茶水,道:“小姐若是需要,奴婢准备了一些。”
    李未央凝神想了想,“不,这要自己亲手做,才算是心意。”她很快收了针,抖了抖手里的红色肚兜,端详了片刻,问白芷道:“绣得好吗?”
    白芷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小姐的针线活做得很好。”把墨竹在一旁看得更加不明所以。
    李未央吩咐墨竹,道:“拿火盆来。”
    这天气,还没到用火盆的时候吧,墨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看白芷向她使眼色,这才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她刚走到门口,却见原本守在外头的赵月突然拎了火盆进来,一直放到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摸了摸手里的肚兜,微笑了一下,随后把肚兜丢进了火里,看着那火舌将那小肚兜卷了进去,很快,绣着荷叶莲花锦鲤的肚兜就被火焰付之一炬。
    墨竹心疼地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做好的!”她明显不如白芷和赵月有眼色,一直都没有会过意来。
    然而李未央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送给我的小侄子。”
    墨竹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白芷,白芷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蹲下了身子,靠在李未央脚边,柔声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
    李未央微笑,道:“我不伤心,我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白芷看了一眼火盆里跳跃的火焰,不敢再多说了。倒是赵月咬牙道:“都是那个安国公主!”她稍稍迟疑,还是问,“小姐,您预备怎么办。”她不像白芷和墨竹,她知道李未央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李未央轻轻瞥了她一眼,叹道:“赵月,很多事情是不可以心急的。”
    赵月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全是因为那公主实在太嚣张了。”
    李未央神情很平静,眼睛里也是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国公主如今正是红人,要扳倒她,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安国公主是拓跋真的正妃,若是要安国死,拓跋真必须先死。这两个人,是一体的。她要找安国公主报仇,先要除掉拓跋真。或者……把这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收拾掉!这样一来,现在就更不可以轻举妄动了。
    赵月不禁怔住,李未央继续道:“难道你以为光靠着蛮力就可以报仇么?你应该看得到,当我和安国公主交谈的时候,她身后那四个顶尖的一流高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你曾经说过,你和你大哥联手,不过能挡住那人一时半刻,你又有什么把握可以接近安国公主并且杀了她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将对方置诸死地,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奴婢相信小姐。”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淡淡的,像冷风中胜放的花朵。白芷看时辰不早,便走过去放下帐帷,轻声道:“小姐,永宁公主明日便要启程了。”
    李未央将针线全部丢在了一边,道:“是啊,赵月,你吩咐他们,把元毓放出来吧。”
    赵月有点不情愿:“小姐,这人那么恶毒,索性一刀杀了算了。”
    李未央微微笑道:“杀了他?天底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不是喜欢女人吗,所以我把他丢进了女人堆里,这几天实在够他受的了。这一辈子,怕是他再也不想见到任何的女人了。至于放他回到越西,一则是因为我答应了永宁公主,二来,他害得越西损失了最重要的据点,多年努力功亏一篑,回去之后自然有人收拾他。三来么,杀了他,只会过早惊动裴皇后,这样一来,再想对付安国公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赵月点了点头,李未央的想法是对的,杀了元毓是小事,坏了下面的计划,则是大事,她想想还有点不甘心:“那小姐明日要去送永宁公主么?”
    李未央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送她?不,我该做的已经做了,明天,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便收拾入宫,只是这一回,她不过在太后宫中少坐片刻,便听闻莲妃来了。莲妃是因为太后最近总是体弱咳嗽,特地送了亲自熬的雪梨羹送过来。看起来很不经意,可是等李未央告辞出来,莲妃却也找了个机会一同离开。
    亲自迎了李未央进入自己的莲池宫,莲妃方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对身边宫女道:“我头痛,去我的匣子里拿点药来。”那宫女明白她的意思,不多言便悄然退了下去,莲妃看着李未央,低声道:“太后那边似乎气得够呛……”
    刚才李未央就瞧出来了,太后是为永宁公主的决定气死了,但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胆大包天反将一军,此刻正是骑虎难下。李未央轻轻吁了口气:“太后总以为一切都能掌握在她自己手心里,可惜,她老了……”
    莲妃愈加惊疑:“那元毓是你们……”
    李未央泠然道:“旁人不陷害我,我自然也不会无故找茬。但若是刻意找我的麻烦,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今,不过稍加回敬而已。”
    莲妃微微变色:“你……真的好大胆!”她越想越好笑,不由道,“不过,这也是活该,太后和皇帝总以为别人都要任由他们揉捏,舍不得自己女儿就拿别人家的孩子和亲,真是阴毒!如今正是报应!℉ёì℉аη τχτ”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上一次我教你说的话,你可曾都如实说了。”
    莲妃切齿道:“说是说了,皇帝发了一回脾气,回头却还是顾忌皇后,竟然容忍了那太子的糊涂行为!我本来以为太子一朝就被扳倒,却没想到至今他也没提起废太子的事情。那个张美人,根本早与太子勾结,每次见到她我就厌恶,总是一副狐媚惑主的轻佻样子。可惜皇帝总是下不了决心,否则,太子早已……”
    李未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慢慢道:“我听说,太子此刻正在皇后宫中侍疾。”
    莲妃微微颔首,道:“是,皇后娘娘病得很重,已经有半个月精神不济了。我瞧着她,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李未央微笑道:“陛下不肯处置太子,便是还存有疑虑,或者他心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咱们加上一把柴就是!”
    莲妃听她说的,反倒露出疑惑之色:“你的意思是——找机会推太子一把?”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莲妃美丽的脸孔,一字字道:“找机会?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机会?如今太子在宫中,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莲妃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现在?”她隐然忧道,“这,怕是来不及……”
    李未央笑了笑,随意地拨开了旁边的一只金橘,吃了一瓣儿,道:“来得及,怎么会来不及呢?宫中的人手,你早已布置好了。须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你不加把火,等别人缓过神来对付你,就太晚了。”
    莲妃微微失神,口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未央,我真是有点怕——”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娘娘,你正值妙龄,又有小皇子,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莲妃一惊,原本她除掉了蒋家,可以说为自己的家族报了仇,她又生下了皇子,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过自己皇妃的好日子,无需再和李未央等人串谋做一些掉脑袋的事情。但李未央说的没错,她年纪太轻,而小皇子年纪又太小,皇帝在的时候,尚且能够保护她们母子平安,可是皇帝死了以后呢,谁能确保她一世安康?尤其是,皇后和蒋庶妃都是那样的厌恶她,将她看成是李未央和拓跋玉的同党,她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若是她能够帮助拓跋玉继承皇位,至少可以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李未央的手轻轻搭在莲妃纤白的手上,低低道:“你不是心狠,不过是为自己打算而已。”她语气一凛,旋即沉声道,“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好好想清楚。”
    莲妃听得李未央语气沉稳,心下也稍稍安定,忙道:“我当初进宫的时候,因为不听你的劝告差点闯下大祸,在拓跋真陷害我的时候若非是你我也不能逃脱,所以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帮衬着我。如今也是一样!既然你敢说,我就敢做!”
    李未央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转,见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不觉道:“太子倒下,拓跋真就失去了最好的挡箭牌,如果能借此机会将皇后与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拓跋真的羽翼就断了,这将是最好的收成。”
    莲妃旋即会意,本擎着茶盏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就仿佛没什么事似的继续细细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借机会将这把火烧到拓跋真的身上。”
    李未央微笑,只是沉静道:“对,烧得越旺越好。”
    晌午,皇帝正在午睡。这一个月来,他身体越渐瘦削,精力也慢慢变得不济,平日里都是靠周大寿的丹丸维持精神,偶尔宠幸妃子,也都是去莲妃宫中。这两日,连千娇百媚的莲妃也无法提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多是一人独自休息。
    突然,半梦半醒中,他看到外头一片喧哗,不由披衣起身,高声问道:“张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礼太监张铭匆匆进来,自从大太监死后,他便逐渐代替他陪伴在皇帝身边。此刻他匆匆赶紧来,禀道:“陛下,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走水,现在侍卫们正在救火,您放心,奴才在外面给您护驾呢,绝不会让人打扰您。”
    皇帝心中一惊,皇后宫中怎么会突然走水呢?他心中泛起不像的预感,问道:“皇后呢?可安好吗?”
    张铭连忙回答道:“是,皇后娘娘已然安全接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想到刚才得到的回禀,面色不安地道,“只是……太子殿下却没找到。”一国储君凭空消失,这件事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看刚才皇后的脸色,分明也是不知道此事!
    皇帝把脸色微微一沉:“什么叫没找到,太子不是在宫中伺疾吗?这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张铭有些神色不安,偷眼望去,却是不敢说话,皇帝微怒,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张铭冷汗淋淋地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刚才经过盘查,说是,有人瞧见太子殿下带着两个侍卫去了——”说到这里,已经是战战兢兢了。
    皇帝仿佛一头冷水从上浇到地,冷道:“去了哪里?!”
    张铭完全都不敢说话,连连在地上叩头道:“太子……太子……奴才也不敢妄自议论啊!请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冷冷道:“好了,立刻派人将整个后宫全部封锁起来,尤其是皇后!不许她离开半步!你给朕带人,一间宫殿一间宫殿地搜查,朕要看看,青天白日里,这个畜生敢做什么!”
    他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眉宇间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剑。
    宫内一间一间搜查起来,等到了莲妃宫中,看到莲妃和李未央都坐着,桌子上放着十二碟鲜果蜜饯和点心……张铭小心道:“莲妃娘娘,奴才奉陛下的命令,到各位娘娘的宫中搜查,请娘娘行个方便。”
    莲妃自椅背上稍一欠身,眉尖微蹙,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铭当着众人的面,恭敬道:“陛下听说皇后娘娘宫中走水,心中不放心,只是让奴才仔细将各个宫中看一遍,希望不要再引起这样的祸事。”
    莲妃望住李未央,唇际凝出薄薄笑意,答:“我这边自然是很小心的,你若是不放心,便仔细搜查一番吧。”
    张铭抬起眼角,撇了那一旁坐着的安平郡主,只见宫内的菱形窗亦折着射入外面的阳光,顺着李未央黛色的青丝流淌,流过雪白的肌肤,别有一番曲折动人的美态。李未央不置可否地笑着,闲散地坐着,半个身子斜倚着靠背,微微抬起下颚,从眯起的细密睫毛间看着自己,他忙低下头去:“是。”
    张铭带着人,走马观花地搜查了一遍,回头正要向莲妃告辞,却听见李未央向莲妃说了什么,引得莲妃笑不可遏,髻上的那支金步摇衔的一串足金流苏,随着她的笑声,轻微地晃动。见他过来,莲妃的神色变的极快,似嗔非嗔眯起了眼,淡淡道:“搜到了吗?”
    张铭低下头,道:“娘娘这里干干净净,奴才只看到娘娘在与安平郡主饮茶。”
    “那便快去别处吧。”李未央微微笑道,声音缱绻似的,浅浅淡淡,不知为何听在张铭耳朵里,却让他身体一抖。这个少女,明明在笑,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张铭带着人退了出去,莲妃竟然主动给李未央倒了一杯茶,笑容妍妍道:“郡主,这是今年的极品龙井,你尝尝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莲妃的笑容,却敏锐地注意到她颤抖的手指,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杯:“多谢。”
    莲妃心里在恐惧,在害怕,她担心,这件事情无法成功,反而会招惹来杀身之祸。但,世上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你付出的越多,收获的越多;冒险越多,越接近胜利。
    过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蓦然,门外一声低咳,莲妃慌忙起身,道:“怎么了?”
    银丝帘子后面的宫女回禀道:“娘娘,德女官回来了。”
    莲妃和李未央对视一眼,随后她轻轻撸了撸鬓角凌乱的足金流苏,方才道:“让她进来。”
    德女官进来的时候,是脚步轻快的。
    莲妃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心中一松,几乎是用平心静气地,甚至带点温柔的口气:“那边,如何了?”
    德女官垂眼,唇际只略有笑意道:“他们在张美人所居住的长春宫找到了太子殿下,当时,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一个吓得脸色都白了……”
    李未央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一闪而过:“哦,竟然出了这等事,陛下想必是气坏了。”
    德女官微笑,道:“是,那些人发现太子在长春宫,却是不敢进去捉人,反倒折回去禀报了陛下,陛下怒气冲冲地赶到,进了宫殿之中正巧撞见太子和张美人搂在一块儿,当下气得冲上去狠狠给了太子一脚,太子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墙上,整个人晕了过去。陛下还说——”
    莲妃的脸上现出一丝急切:“陛下说什么?”
    德女官低声道:“陛下还说,立刻诛杀太子!”
    莲妃的脸上露出喜悦,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然而李未央秀眉下的眼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下,才缓缓开口道:“陛下不过一时冲动而已。”
    德女官继续道:“郡主说的是,陛下是一时冲动,被几个太监和侍卫统领拦住了。”
    李未央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望着面上露出不安的莲妃道:“太子是储君,哪怕有罪过,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处死,必须昭告天下。”
    是啊,与自己的庶母厮混,的确不像个样子,这种罪名,皇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莲妃想到这里,心下稍定,道:“那后来呢?”
    德女官道:“后来陛下便吩咐人将太子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而且,将长春宫中的人全部处死。”
    莲妃急忙道:“那张美人呢?”
    德女官道:“张美人已经被陛下吩咐,赐了白绫一条。如今怕是已经没气儿了。”
    莲妃的脸色隐隐发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德女官,还是道:“你先下去吧。”
    德女官退了下去。莲妃似乎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功亏一篑,怎么会这样呢?”张美人一死,这事情就被皇帝掩盖了。
    李未央眼底那一簇簇火焰,灼灼直欲燃起来一般:“莲妃娘娘何必这样心急呢?”
    莲妃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我不是心急,不过此事太过重大!刚才说陛下连长春宫的下人们都处死了,若是无法扳倒太子,真是可惜了我那个死士。”
    李未央微笑,道:“她当然是大有价值,若非她长期埋伏在张美人的身边,你又如何得知太子和对方有染。若非她逐步获得张美人的信任,你今天的那个锦囊和假信又怎么能送到太子身边呢?”
    今天,是莲妃安排自己一直安插在张美人身边的宫女,秘密送了一封信和求爱锦囊给太子,故意约了太子在张美人宫中见面,并且经过一番巧妙安排,设计两人滚到了床上去……皇后宫中那一把火,其实不过是在皇后宫殿之后的草丛中点燃,但每次遇到走水,宫中的主人都是要躲避的,所以到时候自然会发现太子不见了。
    李未央这样做,根本上就是故意设计太子!莲妃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事情该往何处发展,她道:“那么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极艳丽的,也是极残酷的:“皇后娘娘宫中突然走水,想必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我们突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应当去探望的。”
    莲妃惊讶地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
    李未央口气恬淡,却没有多做解释:“走吧。”
    皇后因为宫中突然走水,被迫暂时移居到凤鸣殿内。她因为精神不济,半倚在引枕之上,神色也是极为倦怠,此时宫女上了一杯茶,皇后尝了一口,就问道:“太子呢?找到了没有?”
    宫女忐忑地道:“娘娘身体不适,无需操心这些,奴婢们正在寻找,一有消息便来禀报您。”这话就是说谎了,皇后宫中的人全都出不去,怎么可能去寻找呢?外面的消息更加无法传递进来,所以他们对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压根一无所知。
    皇后想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她扶住额头,刚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你们这是干什么?关着皇后娘娘么?”
    “莲妃娘娘息怒,奴才们不过是奉陛下的旨意——”
    “陛下是防止外人耽误娘娘休养,谁让你们在门口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皇后没听清外面说什么,却隐约觉得是熟悉的声音,不由皱眉:“是莲妃?这个时候,闹什么?”
    殿内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样子,是莲妃要进来,却与侍卫们起了纷争。
    皇后高声道:“请莲妃进来!”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答应,就连宫内的宫女和太监,都只是低着头,跪倒在地上。当皇帝命令侍卫在这里看守,他们就意识到,宫里的风向变了。
    宫外,莲妃满面怒容,可惜侍卫们却完全不敢放她进去。李未央微笑着道:“陛下的命令之中,只是说不允许皇后娘娘随意进出,并没有说不让别人进去探视吧?你们眼前的可是莲妃娘娘,想想清楚,嗯?”
    看守宫殿的侍卫首领一愣,随后露出犹豫的神情。莲妃是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他们真的没有必要得罪她的。
    “况且,我既然要进去,自然会一力承担这个后果。”莲妃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必须要竭力表现。
    侍卫首领愣住了……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转眼就变成满不在意模样,道:“既然你执意不肯,便算了吧。娘娘,咱们去陛下宫中求一道旨意,再来探视也一样。”
    莲妃冷冷一哼,这轻轻的声音仿佛一条鞭子,抽在了侍卫统领的心头,成为压断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咬牙,道:“娘娘,请。”
    莲妃微笑,大获全胜,率先进入殿内,李未央也随着她款款走过,唇畔的笑意亦渐渐加深。
    皇后知道有人来访,勉强坐直了身体,只见些许的阳光斜斜映在莲妃身上,她莲步款款,步步间却似乎有熠熠的光,在一瞬间点亮了整座黯淡的宫殿。皇后同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莲妃身后,低眉顺眼的李未央。她心头冷哼一声,瞥了莲妃一眼,问:“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声喧哗。”
    莲妃与李未央分别向皇后行礼。皇后淡淡挥了挥手,算作免礼。她因面向着日色,神色越发的阴暗,片刻后缓缓道:“到底怎么了?”
    莲妃垂下头,眉宇间都是柔顺,道:“听闻娘娘宫中走水,臣妾与安平郡主便一同来看望。”
    “哦?一同?这倒是巧了。你们有这样的好心思?!”怕是来看我怎么还不死的吧!皇后心中冷笑。
    莲妃默不作声,雪白眉下的眼极快的抬起,扫过皇后,复又安静垂下:“娘娘,您多虑了,臣妾等的确是来看望您的。”
    皇后心头愤愤然,眼角搀杂了焦怒和讥讽,似不堪重负地伏在引枕上,声音越发尖锐:“本宫没事,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莲妃看了李未央一眼,没有说话。李未央淡淡道:“皇后娘娘,我们本是好意来看望您,这一回,怕是出不去了。”
    皇后发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说出口,她仿佛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不由紧抿了嘴巴。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刚才的喧哗,乃是侍卫们奉命看守娘娘,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现在我们进来了,再想要出去,怕是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皇后眉心一跳,望向宫女,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奉命看守我?外面那群人,不是来保护我的吗?”
    宫女们都垂下了头去,谁也不敢开口回答。
    李未央现于唇角本就极淡的笑容迅疾地敛去,眸光忽的散射出凌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找到了,您不知道吗?”
    皇后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变得异常困惑,死死盯着李未央的脸:“你说什么?”
    李未央微笑,声音仿佛一层淡淡的烟雾,说出口就散了:“皇后娘娘,我说,太子已经找到了,只不过,是在长春宫里面找到的。”
    这一刻,殿内那样的安静,静到众人可以听到胸口里心脏的跳动,这种安静,可怕得让人难以接受。皇后的表情,仿佛被李未央的这一句话彻底撕碎了,她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却摇摇欲坠:“你再说一遍!”
    宫女一惊,忙劝道:“娘娘病体未愈,不宜动怒,还是先歇息吧。”
    皇后反手,狠狠地给了那宫女一个巴掌,那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宫殿。随后她快步向殿外走去,走到李未央身侧的时候,猛地盯住她,恶狠狠道:“你等着,回头再找你算账!”随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半点都没有皇后会有的仪态,可见她已经震惊恼怒到了何等地步!
    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冷笑,可惜啊皇后娘娘,我是等不到您的教训了,永远都等不到了。
    莲妃道:“现在咱们要如何呢?”
    李未央口气仿佛惋惜,道:“皇后娘娘怕是要出事,咱们还是跟着去看看吧,也算尽了一点关怀的心意。”
    莲妃终于微笑起来,深以为然道:“这是自然的。”
    两人带着宫女刚刚走到殿门口,便看到皇后和那群侍卫僵持着。侍卫首领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陛下有令,您不得随意离开这里!”
    没等他说完,皇后就暴喝出来:“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说着双眉猛地立起,喝令左右:“快把这大胆的东西乱棒打死!”然而,周围没人动作。因为侍卫首领不过遵命行事,他的背后,可是皇帝。
    然而皇后却是恼怒到了极点,她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李未央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那么,皇帝是真的在长春宫捉住了太子。长春宫,那里住的可是张美人……老天,太子到底是闯了什么祸!
    一旁皇后身边的宫女一直胆战心惊地跟在皇后身边,想劝又不敢劝,此刻见事情闹大了,不得不出声劝阻:“娘娘……”
    “住口!”皇后勃然大怒,竟然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架在了侍卫首领的头颅上,“叫他们放行!”然而,侍卫首领一动不动,所有的侍卫便也都跪在皇后面前,封死了她要出去的路。皇后一咬牙,众人眼前已经一片血红,那侍卫首领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莲妃没想到皇后竟然发怒到了这种地步,生怕她会迁怒自己,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就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样彻骨寒冷,心里想呕,却又呕不出来。就在她要往后退的时候,李未央一把抓住了她。
    莲妃看了她一眼,李未央向她点了点头,莲妃这才稍稍定心。是,皇后现在可没心情跟他们计较。皇后越是暴怒,这事情越是难以收场,她们的目的,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正在僵持无措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阵骚乱,宫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接着全部面如土色地缩回来:皇上来了。
    众人还在愣神,皇后已经脚步不停地闯了过去,扑倒在皇帝的脚下,她此刻的模样显得异常苍老,本就只能算得上端庄的容貌,在半白的鬓边还垂着几丝乱发的情况下,看起来十分的衰败。
    皇帝原本听闻侍卫的禀报,说皇后哭闹着要出去,刚刚到了这里便瞧见她眼角带着泪痕,扑倒在自己脚底下,虽然他厌恶太子,连带着也厌倦了这个皇后,可毕竟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勉强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在生病,闹什么!”
    “陛下!”皇后连连泪水道:“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臣妾,纵容着那些人来欺负我!先是关我在殿内,后来又让人来羞辱我!臣妾是您的结发之妻啊!”
    皇帝皱起眉:“谁羞辱你?”
    “她!这个不要脸不知礼的狐媚子!”皇后手一扬,指着面色发白的莲妃,“她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借着妖言惑众的道士入宫的女子,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仙吗?居然跑到臣妾的宫中来,百般羞辱臣妾!”她虽然气急败坏,还不至于忘记莲妃才是主要敌人,她也知道牵扯了李未央毫无用处,预备先将莲妃一棒子打死,就如同她对待德妃那样。
    莲妃刚才已经经过李未央面授机宜,知道该如何应对,此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只是流泪叩头:“陛下,臣妾不过是听闻娘娘宫中走水,特地来看望而已。这件事情,臣妾已经向太后禀报过的……”
    在来看皇后之前,莲妃特地去太后宫中请了懿旨,不过,刚才她并没有将此事透露给皇后知道。皇后一听,心知对方反将了她一军,不免气得面色发白,猛地道:“我是皇后,你一个小小妃嫔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相比较皇后的咄咄逼人,莲妃磕了个头才柔柔弱弱道:“陛下,臣妾不过是出于关心才去看望,却不料娘娘如此震怒,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责罚。”
    “胡说八道!”皇后怒到极点,竟然不管不顾,指着莲妃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贱人,装什么可怜!分明是你和安平郡主商议好了来羞辱本宫!”
    “好了,住口!”皇帝不理她,径自走上前去,亲自扶起莲妃,转头冷冷道:“多少人在看,你若还要自己几分尊荣体面,趁早住口!”
    “我还要什么尊荣体面!”皇后从来没有受到如此冷遇,上一次对待德妃,她还是大获全胜,可是如今面对着莲妃,皇帝分明是已经不再重视自己这个结发妻子的意见!当众被如此呵斥,从此后连奴才们都不会再敬重她这个六宫之主!她越想越气地发抖,怒声道,“陛下,你要宠爱这个狐媚子,全部都由着你,但我的儿子,不准你动!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
    皇帝听到她提起太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皇后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惊,只不过因为皇帝向来尊重她的缘故,她向来强势惯了的,很少像其他妃子一样软语哀求,都是直接向皇帝发怒便可以达到目的,此刻不禁道:“站住!”
    皇帝冷着脸,回过了身,只是神情却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皇后大声道:“从前你宠爱拓跋玉,如今你心爱你那个小儿子,我和太子在你眼睛里什么都不是!你不如就干脆废了我!也好给她们挪位置!”
    她这句话,从来都是杀手锏。她知道皇帝最看重面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废后,所以每次当她说出这句话,却都是可以成功的。然而这一次,却彻底激怒了皇帝,他猛地呵斥道:“好,这可是你自己不识抬举!”
    皇帝的目光和皇后的接触的时候,一瞬间一股怒火裹着怨恨就从他的眼中冒了出来,转眼间把他整张脸都烧得红若灼炭。
    皇后不敢置信,就像被定住一样直直地看着他,突然身体软软地向后便倒。宫女们赶紧拥上前去扶着她,皇后勉强站住,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心砰砰跳得快要蹦出来,胸口也是一片冰凉。她感到皇帝此次一怒非同小可,他虽然一声没有吭,但那怒气似乎能把天地都掀翻。
    李未央微笑,皇后出身高贵,又生下太子,皇帝十分敬重她,这从当初九尾凤钗一事里就能够看出来,可是,皇帝的心随时会变的。太子的所作所为一次次让皇帝心寒,他原本想要看在皇后的面上饶恕他,但太子却又跑到了张美人的床上。听说和看见,完全是两回事,尤其是被当众发现!这一次,皇帝绝不会再容忍太子,而对于这个总是喜欢发号施令的皇后,也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3:35
159 重新洗牌

    皇后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危在旦夕,她不得不伪装起自己,怒声道:“陛下,如果你听信谗言伤害了太子,你一定会后悔的!只有他才是最孝顺的儿子,其他一个个的,全都白眼狼,都想着篡夺你的皇位!”
    皇帝冷笑,道:“孝顺儿子?他都爬到张美人的床上去了,还真是够孝顺的!”连皇帝的权责都给代劳了,可不是孝顺吗?若是张美人怀孕了,这孩子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堪,仿佛就在崩裂的边缘。
    众人慌忙跪下不敢再听,包括莲妃和李未央。但这事情,今天早已不是隐秘了,他们听见,皇帝也没办法把所有人都杀掉。
    皇后却是不以为然,脱口道:“太子是遭人陷害的!他怎么会看上那个小贱人!”
    皇帝气血上涌,紫胀了面皮,他有很多年来都没有发过这样的怒火,目光冰冷地盯着皇后,他道:“是朕的错,朕这些年来太过纵容你们母子,导致你们这样没上没下、不知体面!”
    皇后是他的结发之妻,不管做了什么,皇帝都没有这样当众羞辱过她,她此刻正是病中,特别脆弱,闻言忍不住要流下眼泪,口气却更加强硬:“我倒想安富尊荣,像是一个皇后那样体体面面的,可我做得到么?!你一年半载不到其他人宫里去,除了那个伪装仙女的贱人,你真正宠过谁?陛下还说我们不知体面,你若是不愿意看见我们母子,就杀了我们吧!你也好落得干净!”
    闻言,李未央垂眸,微笑。
    就在此时,拓拔真匆匆赶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拉住皇帝的龙袍,苦苦哀求道:“父皇!求您三思啊!太子他一定是受人诬陷,母后也是一时气愤才会口出妄言,请您顾及她这许多年来的劳苦,饶恕了她的罪过吧!”说着,他砰砰地在地上叩头。
    这样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别人不知道,还当真以为他拓跋真多孝顺!李未央冷笑,对方还需要皇后和太子,所以最不希望这两人出事的就是他了。
    莲妃低着头,不由想到李未央吩咐她想法子在宫中纵火的原因,目的只有一个,把事情闹大!的确,若是只有皇帝一人发现张美人和太子的奸情,不过是杀了张美人而已,皇帝虽然早已有心废太子,却一直在犹豫不决。但这样闹得众人皆知,若是皇帝还要饶恕太子,他这个皇帝简直就变成天下的笑柄了!皇权是不可侵犯的,不管你是不是离龙椅一步之遥的太子,只要一天没有坐上皇帝的宝座,你就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谨守本分!
    拓跋真竭力给皇后使眼色,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可是他不知道,皇后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或者,当她被皇帝当众责骂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往常那个端庄高贵的皇后了。她被人扶着,明明颤巍巍地,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变得一块青一块白,十分难看,眼中噙着泪水,却不肯让它们淌出来,咬牙道:“你不必求他,在他心里,我们母子早已不算什么了!”
    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喘着气指着皇后,道:“你……好……叫人来!叫礼部的人都来!拟旨,朕要废了这个泼妇!”
    拓跋真脸色大变,因为过度的惊讶,他感到一阵眩晕,胸口也感到一阵憋闷,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地漫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失望,更有深重的恐惧:皇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跪在地上叩头哀呼:“父皇,母后不过是一时失态——”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朕舍弃了她们母子,朕又何必再苦苦忍耐!有再劝的,朕不介意再出个大义灭亲的事!”
    李未央冷笑,其实今日皇帝发作一阵,原想不和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后计较,预备了打发她回去,不再搭理也就完了,谁知话赶话,皇后竟然说出情愿被废的话,这简直是给皇帝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愿意宠爱谁,跟谁在一起,那都是皇恩浩荡,身为皇后不能泰然处之,还当众吼出这种事,皇帝怎么可能不恼怒呢?
    皇后本来可以痛哭求饶,但她今日心火太旺,李未央又故意来嘲讽,再加上那边还站着一个水灵灵的莲妃。皇后不由想到,皇帝为了莲妃冷淡后宫很久了……但毕竟自己年纪也大了,不好跟年轻的妃子们一样争风吃醋,虽然明摆着于理不合,她就当做没有看见,然而现在皇帝竟然为了莲妃斥责自己不说,还诬陷太子和张美人有染!在皇后看来,若不是你弄了那么多小狐狸精在宫内却又不管,她们怎么会来勾搭太子呢?没有这些人的勾搭,太子怎么会跑到后宫里睡了他老子的女人!正因为如此,皇后自觉占了全理,理直气壮间言语也就多有唐突冒犯——
    她原本以为皇帝不过放狠话罢了,谁知听到他真的要废掉自己,皇后两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整个人面色完全都变得狰狞,挥舞着双手,仿佛野兽一般,拼了命地向皇帝冲过来,皇帝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又是憎厌又有点害怕,恐惧地后退一步,说道:“还不快把皇后抓住!她这是失心疯了!”
    护卫们赶不及,莲妃忙跑上去护着皇帝,谁知却被皇后一手掌打过去,把好端端的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给打出了一道血痕,莲妃捂着面孔哀哀痛哭,护卫们连忙扣住皇后,皇帝恶狠狠地道:“皇后不贤无淑,有失天下母仪,着即废去其皇后之位,黜为——庶民!”
    这时候,整个殿门口的气氛像被什么捏住了,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心里打鼓,脸色都变得惨白,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静得外边风吹的沙沙声都依稀可闻。
    “父皇……”拓拔真连忙说道,“从来没有听到母后有失德之处,您乍然如此处置,怕是要震动朝野、惊慌天下,您一定要三思啊!”
    “此事与你无干!快住口!”皇帝勃然怒斥道。
    拓跋真知道皇后倒下,意味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再实现,对他来说,皇后和太子早晚要除掉,但绝对不是现在!他向前爬跪一步,连连顿首亢声说道:“父皇!哪怕您要惩罚儿臣,我也必须说!这旨意万万不可,母后母仪天下,乃是天下之母,母德不淑并无明证,您不可以随便废后啊!”
    莲妃心头冷笑,却也擦掉眼泪,柔声道:“陛下,皇后不过一时恼怒才会犯下滔天大罪,请求皇上明察!”完全是试探性的。
    拓跋真却是十二分恳切,话音中竟带了哽咽之声,连连碰头有声说道:“父皇废除皇后,天下亦会随之惊动,到时候若是有人存心造谣生事,什么言语不出来?求父皇收回成命!”
    莲妃一边劝说,一边擦着眼泪,但那眼泪仿佛流不尽一样,越发衬得那张雪白的脸孔上的血痕明显了。皇帝原本想要顺着台阶下来,可是看到莲妃的脸,又想到君无戏言和太子的种种违背人伦的行为,对皇后的那点怜悯一下子就没了。
    他冷酷地道:“够了!发明旨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皇帝一旦真的发了明旨,这事情就没办法挽回了。
    李未央的嘴角,笑容越发深了些。然而,她并不认为拓跋真没有招数了,到现在,她可还没见着安国公主,想也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
    果然,皇帝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太后的銮驾到来,而銮驾的一侧,正站着安国公主。此刻的安国公主,收敛了几分未嫁人时候的嚣张,变得谨慎起来,李未央瞧着她,不过冷笑,再收敛的狼,也终究是狼,它伪装自己,不过是为了掩饰曾经做下的罪孽。
    太后下了銮驾,看到眼前这情况,不由沉下脸,道:“都进殿内说吧。”
    众人进了大殿,安国公主扶着太后坐下,太后看着皇帝,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人尽皆知,皇家的体统到底还要不要了?”
    李未央面上无比平静,低眉顺眼,心中却冷笑,你孙子都爬到儿子的床上去了,这皇家的体统,早就没了。
    皇帝脸色发红,但他毕竟是一国君主,不由道:“太后,朕已经容忍了他们太久,这一回,是再也不能容忍了!”
    太后皱眉,目光在众人脸上看了一圈,当她看到莲妃的面上鲜红一片,不由皱了皱眉,再看看披头散发、病入膏肓一般的皇后,不由叹了口气,道:“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了皇后吧。”
    莲妃的心里咯噔一下,拓跋真则面上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只要能保住皇后,太子也就保住了,但他隐约觉得,太后这样当众劝说皇帝,绝对不是好事!
    一直作壁上观的李未央,此刻心头却并不是十分的紧张……今天若是安国不在这里,拓拔真不在这里,皇帝可能会听从太后的吩咐,可偏偏,他们都在!
    皇帝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们拿太后来要挟他,而且是他最厌恶的软要挟!皇帝的面色发冷,他的目光掠过安国公主,口气冷淡:“太后说得对,废后是大事,不宜这样仓促。但皇后的确身体有病,不能再主持六宫事宜,从今日起,就让她在自己宫中养病,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见太后似乎还要说话,皇帝又道,“太后,朕的心意已决。”
    太后一愣,不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从安国公主来找自己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挠皇帝,因为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他若是想要杀谁,没有人能够从他手里救下来,相反,你越是劝说,他越是觉得你跟他拧着来。
    莲妃不由自主地心头松了一口气。她毕竟不像李未央这样能够完全摸清楚皇帝的个性,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又觉得今天的事有点离奇,一时觉得这胜利有点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险得很。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李未央和拓跋真这对死敌最清楚今天的形势。拓拔真知道,从皇后今日突然爆发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她和太子的结局。他突然明白,李未央今天为什么要带着莲妃去刺激皇后,因为她笃定了皇后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也捏准了她的命脉!一个早已病入膏肓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可是这样的没有顾忌,却会将她自己送上死路!
    太后都已经哑然了,皇帝立刻吩咐人将皇后押回她自己宫中,以“养病定心”为名囚禁起来,一切已成定局。虽然没有废后,但对于皇后来说,比废后还要凄惨。
    皇帝看了一眼太后,道:“来人,将太子带上来,同时请丞相和六部尚书等诸大臣立刻到清心殿议事。”
    殿内,是一片死寂,众人意识到皇帝还有决定要颁布。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皇帝这是要——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就在前朝议事的诸位大臣们全部都到了清心殿。在大历的宫中,向来分为内宫和外宫两个建筑群,内宫是皇帝后妃们所住的地方,大臣们无法轻易进入,而外宫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清心殿便是位于外宫与内宫的中间,一个较为特殊的议事厅。
    拓拔真咬牙,盯着李未央,太子如今勾引庶母的罪名根本不成立,因为皇帝不会自暴家丑!你想要扳倒太子,哪儿有这么容易!然而李未央却半点也不瞧他,只是神情漠然,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莫名的旁观者。
    皇帝不止召集了重要的臣子们,甚至让后宫二品以上的妃子,皇子公主们全部都列席,大家都意识到,皇帝要宣布的事情,不仅仅是朝政大事,还关系到整个皇室。这对于李未央而言,倒是一件好事,亲眼看着拓跋真暴怒的脸色,她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文武群臣分列两边,而被宣召进入清心殿的拓跋玉、九公主等人,也很快到了。然而整个大殿静得出奇,有一种让人发怵的感觉。
    李未央扬起眉头,瞧了拓跋玉一眼,对方向着她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很清楚地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皇帝看着殿下毕恭毕敬伫立着的皇室成员和文武大臣,却显得面目凝重,表情严肃。之前,他已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此时的冷峻与沉默正是为即将出口的话语作铺垫的。至高无上的皇上不开口,殿下更是一片寂静,一个个低眉顺眼,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良久,皇帝终于开口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今日召集你们,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面面相觑,殿下依然是一片沉寂。
    皇帝冷声道:“太子忤逆谋反之心已久,种种形迹日益昭彰,朕下了决心,要废太子之位!”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殿下“扑嗵”一声响,有一个人歪倒在地上,原来是刚刚被护卫押入大殿的太子。其实说起美貌,张美人未必就胜过他的侧妃蒋兰和其它他临幸过的女子。而且他一度十分宠爱蒋兰,甚至事事以她为先,可是后来,蒋家没了,蒋兰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不再是那个柔顺美貌的侧妃,她整日里关心的就是能否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甚至还不断提醒太子,要小心这个警惕那个!渐渐的他有些厌倦蒋兰总是谆谆教诲的面孔,开始暗中猎取美人,但是皇帝自己广招嫔妃,却希望太子能够谨守本分、远离女色,尤其最近,他虽然没有受到父皇责罚,可是他也能够感觉皇帝对他有些冷淡,所以即便太子想要美人,却也不敢放肆,所以太子必须在人前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但人都是这样,越是压抑,那颗色心就越是不能遏止,遇到机会只会加倍反弹。在太子觉得索然无味的时候,却在皇后宫中重遇了张美人。张美人原本是他训练出来送进皇帝宫中的间谍,专门为了打探皇帝的消息。可惜张美人虽然艳光四射,风情万种,却到底敌不过美貌无匹的莲妃,刚开始也新鲜过一阵子,很快沉寂下来。太子便借着打探消息为名,与张美人重新勾搭上了。皇帝已经有了岁数,张美人没有子嗣,皇帝驾崩后她就得永居深宫,到时候青灯古佛,清冷寂寞,她青春年华,如何忍受得住,所以她更加使劲浑身解数攀附太子。
    但太子很明白,张美人虽然位份不高,可毕竟是皇帝的妃子,那就是自己的庶母,这**之事在历代宫闱中虽然屡见不鲜,可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做的避人耳目,小心谨慎。但是这一次为皇后侍疾,他突然接到了张美人的心腹送来的锦囊,心头莫名就动了一下,再加上他为了表示孝心、斋戒沐浴多日,更加没有碰过美人,这一回自然按捺不住。知道皇帝轻易不会到张美人宫中,皇后又正在熟睡,太子做了自以为妥善的安排后,便兴冲冲地去了,谁知竟然被当场捉住。
    太子原本以为还有机会求情,却没想到皇帝连眼睛都没看自己,就给他定了个谋逆之罪,头脑立时“轰”地一声,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这时候,殿内的大臣们一个个的额头上都早已沁出密密的汗珠。尤其是那些平素与太子过从甚密的人物,心里都在“咚咚咚”地擂鼓,但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尽量将身子站得笔挺,免得让皇帝以为自己和太子之间有勾结。
    见大臣们都微低着头,皇帝道:“还有什么话说吗?”
    拓跋玉上前一步,道:“父皇,今日的太子已非将来承嗣大业之才。废立乃朝廷大事,须将太子罪恶详尽告白于天下,震慑朋党,方可使众人心服口服,天下归心。”
    皇帝点头,道:“朕已经命人搜查太子府,还有皇后的寝宫。”
    不多时,便有侍卫进入殿内,向皇帝展示了手中的物证。皇帝冷笑一声,将一个布包扔在太子脚下,说:“你自己看!”
    太子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个制作精细的木头人,足足有有七、八寸高。木头人的手脚都被绳索镣铐捆得结结实实,心脏的部位还钉了一颗粗长的铁钉,最可怕的是,那木头人的身上,却穿着龙袍!很显然,这木头人就是指的皇帝!
    太子的脸色完全变了,他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
    皇帝说:“这是从皇后宫中挖出来的,而皇后一向端庄贤淑,做不出这种事情,唯一可能的,便是在她宫中侍疾多日的你!”
    李未央微笑,事实上,这是从张美人宫中挖出来的,皇后的宫中,拓跋真防备的太严密,根本插不进人手去。但是皇帝却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东西的来历,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废掉太子,所以东西从何处挖出来,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拓跋真的脸色一片铁青,他知道,李未央根本是蓄谋已久,而非今日一时起意,她甚至猜到皇帝不会把太子真正的罪行说出口,便替他找到了最完美的借口,有什么理由比太子谋逆更恰当呢!事已至此,太子大势已去。现在他能做的,反而是尽快摘干净自己的嫌疑。
    太子面色苍白,双唇乌青并颤抖着,尽管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此阴毒地陷害自己,但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完了。
    拓跋玉冷笑一声,道:“陛下,太子与儿臣共处之时,无时无刻不在表露他的骄横奢侈。更常常流露出对父皇的怨恨,他经常说:父皇总是斥责我宠幸姬妾,但他自己不也照样纳了许多美貌妃子吗,他是仿效您的所作所为!”随后,他看了一眼东宫太子身边的一名官员陈正。陈正会意,立刻出列,叩头道:“不止如此,太子还开了祭坛,请了道士诅咒陛下,那道士说,陛下您的寿期千秋万代,不可轻易动摇,太子便请那道士更改您的寿命,借以诅咒您,想要早日取而代之。”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冷声道:“太子无德久矣,可恨朕的大好河山,差点断送于此等逆子手中!传朕的圣旨,即废太子,将他押入天牢,并着刑部尚书追查太子谋逆一案。”
    皇帝的话一声声传下去,把朝中局势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来。这沸反盈天的大事,宫中几乎人人震动,可是李未央却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一样。不过,这时候谁也注意不到她了。
    拓拔真走出宫殿的时候,李未央正好离开。拓跋真盯着她美丽的面孔,眼睛里仿佛要射出毒箭来,李未央微微一笑:“殿下这是怎么了,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
    拓跋真冷笑了一声,从李未央那双古井一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足够吞噬一切的可怕黑暗,哈,他到底小瞧了她,她的手真是长啊,再加上这样的心机叵测……
    叫人不寒而栗——
    从他开始争夺那把椅子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无数的敌人,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拦在他面前的人,会是他唯一一个动心喜欢过的女人。这张脸多少次出现在午夜梦回,却已不知道他想起她的时候,究竟爱,恨,憎,怨,哪一个更多,哪一个更深。李未央,你多可怕,你笑的时候想着的却是将我撕成碎片。他冷笑,道:“李未央,你利用了莲妃,算计了太子、皇后,甚至连父皇和太后的心思,你都拿捏得很准,你叫我怎么看待你?你根本是个算计人心的鬼怪。”
    李未央微笑:“三殿下说的哪里话,未央真是听不懂了。未央若是有这样大的本事,殿下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哎呀,天色不早了,未央该出宫了。明天想必还有不少事,殿下莫要太惊讶了。”换句话说,你就认命吧,拓跋真。
    拓跋真冷眼盯着他,轻声说了一句话:“这一局,你赢了。可是下一次,我未必会输给你的!”
    李未央冷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安国公主远远瞧见拓跋真与李未央说话,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她嫁给拓跋真以来,发现他府中有四个美貌的侍妾,还有无数漂亮的舞姬,个个风情万种、色艺双绝。可是安国却隐隐觉得,那四个侍妾中最受宠的一个叫阿夏的,五官之间竟然和李未央有五分相似,另外一个云霞,那双眼睛也似足了李未央,冷冷淡淡的,偏偏带着一丝说不清的风情,叫人无法拒绝。
    安国一怒之下,便挖掉了这两个侍妾的眼睛,还把眼珠子泡了酒。拓跋真向来对待府中的女人并不热络,也从不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但却不能忍受安国如此嚣张的行径,当时就把她狠狠斥责了一顿。安国公主却根本不以为意,她毕竟是见识过宫廷无数手段的,自觉容色过人,身份高贵,然而她极尽讨好,手段用尽,却也不能将拓跋真化做绕指肠柔,安国公主只道他天性如此,可每次看到他和李未央交谈说话,都一遍遍的提醒安国公主,拓跋真不是没有心,他是不肯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李未央算什么东西,虽然有个郡主的名头,可说到底不过是个洗脚丫头生出来的庶女!安国公主自诩高贵,怎么肯咽下这口气。她为了李未央,三番五次跟拓跋真吵闹,可每次都反而是她去求他原谅!甚至于,现在他连自己的房门都不肯进,只一心宠爱其他的侍妾,安国什么招数都使尽了,哪怕她秘密处理了那些女子,可是第二天拓跋真又会我行我素地招进府一批新的舞姬,安国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杀光全大历的美人。她憋闷了许久,不得已去向拓跋真求和,可终究心中郁闷,一口恶气无处可发,今天一见拓跋真和李未央说话,她心头立刻火气腾腾往上冒。
    她快步走到李未央面前,道:“这青天白日的就站在这里勾引男人,郡主当真是嫁不出去了吗?”
    李未央瞧她一眼,冷笑道:“公主,你忘了一件事吧。”
    安国公主扬起眉头:“什么事?”
    李未央微笑:“公主好大的架子,既然嫁入了皇室,就该懂得皇室的规矩。我是太后的义女,是陛下亲自册封,入了玉碟的,算起来是你和三皇子的长辈,你怎么也要称呼我一声姑姑,现在这样横眉竖目的,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从前我们可以纵容你,因为你是他国人,现在你可是大历的媳妇,总不至于连这么点礼仪都不懂吧。”
    安国公主恨不得上去给李未央一巴掌,然而李未央双眉一抬,眼中寒光四射,竟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回头望去,可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收拾李未央,她这才想起宫中是不允许携带暗卫的,顿时有点忐忑。半晌才又重提起了精神,道:“父皇曾经给过我特许,见到其他人可以不用请安的!”
    那是过去!不是现在!李未央冷笑,安国根本不能分辨客人和主人的分别!当她是大历的客人,她做错了事情,别人不会怪罪她,但她嫁入了皇室,却还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份,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拓跋真冷声道:“安国,向皇姑姑行礼!”
    安国公主咬牙切齿:“不,我才不要!我凭什么向一个下贱的人行礼!”
    拓跋真厉声道:“安国,马上向皇姑姑行礼!”
    安国公主一怔,面色忽青忽白,瞪大眼睛道:“你疯了!为了这个女人这样对我大呼小叫的!”她不懂规矩的地方就在于此,实在是被人宠爱的太过,连拓跋真是在顾全大局都看不出来。李未央只是冷冷瞧着他们夫妻俩,嘴角带了一丝微笑。有这么一个妻子,拓跋真的后院真是要起火了。
    安国公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拓跋真恼怒,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安国公主却猛地叫了他一声:“夫君!”拓跋真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国公主愤怒到了极点,厉声对李未央道:“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不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勾引我的丈夫!”
    李未央失笑:“我不过比你大一岁,怎么就变成了老女人,公主也太口不择言了!”
    安国冷笑:“大一岁又如何,你难道不是嫁不出去吗?”
    李未央目视着她,笑容变得越发冰冷。原本引着李未央出宫的德女官,便笑意盈盈地拜了一拜道:“三皇子妃,太后娘娘此刻心绪不顺,您是否去她宫中好好陪着说会儿话?开解开解?”
    她原本是看到局面僵持,好心好意来解围。然而安国公主却根本不会顺着台阶下场,竟冷笑了一声道:“你滚一边去!”德女官面色变得无比难堪,她是莲妃身边的得宠女官,再加上皇后现在不顶用了,这宫中便是莲妃最为尊贵受宠,人人对她都要巴结的,谁知安国公主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
    安国公主见德女官面色发白,以为对方是畏惧了,不由更加得意,张扬道:“李未央,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骗了个郡主,根本没有皇室血统,也不是金枝玉叶,所以你不过是太后一时开心,拿来找乐子的东西。至于我夫君,也不过是觉得你有价值,你可别会错了主意,以为他真的看上了你!”
    德女官觉得安国公主越发过分,怕李未央受委屈,连忙道:“三皇子妃,您请谨言慎行,这毕竟是在宫中。”
    安国劈手给了德女官一个耳光,怒声道:“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话!当心我让人把你拖出去立刻处死!”
    德女官忙退后一步道:“您息怒,是奴婢说话不知分寸,奴婢知错了。”
    安国公主冷笑一声,有心杀鸡儆猴,道:“贱人就是下贱,今天我就要帮你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自己掌嘴四十!”
    德女官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按照道理说,安国公主并不是她的正经主子,没资格惩罚她,但若是被别人知道,只会觉得她冒犯了主子们才会被惩罚,连莲妃也不能庇护她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轻轻巧巧道:“公主,德女官这样不识抬举,依照我看,掌嘴四十是不够的,还是将她丢给你的暗卫,好好折磨一番,用内功震碎她的心脉,然后用刀子把她的身体一切两半儿,你说这样,是不是解恨多了?”
    安国公主听得遍体汗毛都乍了起来,挑起了眉毛厉声道:“李未央,你说什么?!”
    德女官也吓了一跳,可她很快发现,李未央并非针对她而来。李未央向德女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德女官不着痕迹地看了安国公主一眼退到了一边,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身后众人的视线,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听清楚那两人在说什么。
    李未央柔声道:“公主,我说的是什么,难道你听不懂吗?今天进宫,那四个暗卫可带了吗?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应该随身带着他们才是,免得不小心走路摔一跤,少人保护——”
    “李未央,你少拿这下三流的手段来吓我,含沙射影的是在干什么,我告诉你,孙沿君的死根本和我无关,你不要强行牵扯到我的身上!你根本没有证据!”安国公主气息很强势,可眼睛里的光却是闪烁不定的。
    李未央微笑,道:“证据?我要证据做什么?哪怕是陛下知道了你的行为,也会替你隐瞒的,再者,没人会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得罪堂堂的越西公主。”
    安国冷笑:“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心连你的性命都保不住!”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是该小心,冤鬼索命可不是好玩的,公主更应该注意才是。”
    “住口!快住口!”安国公主勃然大怒。
    李未央说话的语气很平淡,眼神却紧紧地盯着安国公主:“你杀了她,必定是为了隐瞒你自己的秘密,而且你既然去看带下医,必定是有见不得人的病,可是被孙沿君撞到,所以你才杀了她,是不是!”
    安国公主怒声道:“没有,我没有!李未央,你不要胡言乱语!”然而,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李未央眼帘微抬,目光阴沉沉的盯向她,脸上的笑容如寒风中盛开的冷梅,清新而冷冽,带着一丝不可撼动的坚定:“安国公主,你多保重吧。”这保重两个字,却让人觉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可怕的狰狞感。
    安国公主心虚不已,口中却强自辩驳道:“李未央,你别吓唬我,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多久!我倒要看你能嚣张得了几天!”说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仿佛身后有鬼怪在追她一样。
    德女官走上前来,看着安国公主原本还嚣张得不得了,现在却害怕成这个样子,不由奇怪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未央微笑,道:“不过做贼心虚而已。”
    德女官露出奇怪的神情,她不知道李未央和安国公主有什么恩怨,但从今天一系列的事情观察下来,李未央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物。安国公主这样骄横跋扈,完全是因为她出身皇室,若非如此,她没一点儿比得上李未央,想到这里,她安慰道:“郡主不必把公主的话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是啊,被宠坏了,可安国却不是一个孩子。她的狠毒之下,还有机智和狡猾,并不全然都是愚蠢。如果安国公主是一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娇蛮公主,那事情还不会如此复杂,李未央隐隐觉得,自己看到的安国公主虽然任性,却还是有脑子的,不然今天她不会劝得动太后,当然,劝得动太后和成功救下皇后,完全是两回事。前者需要智慧,后者则需要对皇帝和太后心思的了解。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精通。因为她在宫廷呆过那么多年,认真研究过每一个需要讨好的对象。
    真的说起来,唯一一个没有研究透彻的人,便是拓跋真了。
    李未央轻轻微垂了头,德女官见她长长的睫毛下,那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有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味道,不禁道:“今日安国公主言行无状,奴婢会回去禀报莲妃娘娘——”就是说,找机会到皇帝那里告一状。
    李未央轻声道:“不关你的事。”
    德女官偷眼看李未央的脸色,虽有几分阴郁,却是一派平静,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见李未央挥了挥手,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德女官便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自从太子被废以来,皇帝整肃宫禁,搜查太子府,将太子和庶妃囚禁起来,并诛杀了一批与太子过从甚密的官员,一时之间,官场之上人人自危。与此同时,皇帝为稳定后宫,均衡势力,下诏升莲妃为皇贵妃,统摄六宫之事,莲妃自此,便登上后宫的第一把交椅,稳坐钓鱼台了。而整个朝廷的局势,也在隐隐发生着变化,一切开始重新洗牌,大臣们也开始重新站队,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究竟想要把皇位交给谁,还是一个未知数,私底下,却是已经暗流汹涌了。虽然不少人看好拓跋玉,但有了越西支持的拓跋真,也是一个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在一片恭维和示好的人包围之下,安国公主兀自做着当上大历皇后的美梦,完全不知道一张复仇的网已经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3:52
160 安国之灾

    太子一事过去半个月,所有表面的冲突和矛盾已经归于平静,大多数人看起来,这一场废太子的事已经逐渐平息。太子被废,和蒋庶妃一起被囚禁在京都皇家的一所秘密别院,并且派了专人看守。皇帝虽然没有下旨杀掉太子,但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并且永远关押起来,已经说明太子完了。这样一来,陛下身边最有机会继承帝位的就只剩下了三皇子拓跋真和七皇子拓跋玉。当然,八皇子如今也渐渐长大,但毕竟羽翼未丰,与另外两人比起来,基本上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再加上宫中有了莲妃,原本一直在宫中较为受到宠爱的柔妃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所以八皇子便被众人忽略过去了,大家都在猜测,下一任太子,究竟会是谁。
    紧接着,宫中传来消息,皇后殡天。
    这是意料之中的消息,皇后早已病重,又受到这样的打击,殡天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太后能为她做的,只不过是让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平静地死去,其他的,就不可能了。李未央并不意外,她只是径直去了荷香院,看望病情稍有好转的李老夫人,却见到蒋月兰正在一旁坐着,便微笑着道:“母亲。”
    蒋月兰淡淡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并没有和李未央有多亲近,她之所以透露蒋兰等人的打算给李未央,不过是为了多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李未央欠了她这样一个人情,不会太过为难她,她也可以在李府继续过日子。当然,李萧然那里,她也多多送去美人,只求他不要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保住她如今的李夫人之位。
    李未央看了一眼罗妈妈,主动从她手上接过药汤,走到老夫人的身边坐下,柔声道:“老夫人,这一次皇后娘娘殡天,陛下必定要办丧事,您的身体,怕是不适合入宫吧。”
    李老夫人前段时间苍白的容色已经多有好转,闻言皱了皱眉,道:“旁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皇后是因为什么被软禁宫中的,现在她突然殡天,陛下是不会——”
    李未央轻轻送了一勺药汤到李老夫人的嘴巴里,又递了蜜饯过去,才笑着看了蒋月兰一眼,道:“不,陛下一定会办的,而且会按照皇后的礼仪,认认真真去办。”
    李老夫人露出疑惑的神情,若是往日依照她的精明,早已窥出其中的玄机,可是今天,她却是如此的不解。老夫人今年终究是六十岁的人了,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不可挽回,比如衰老,比如智慧。她轻声道:“若是陛下想让皇后悄无声息的死,那他就会直接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但如今她还在皇后的位上……所以,皇后殡天,自当按照皇后的礼仪行事。”
    李老夫人思虑再三,点点头,道:“不错,虽然陛下想要废后一事是事实,众人都清楚,可只要皇后一天没有正式被废,就应该按照皇后的礼仪下葬。你说得对,我应该准备进宫了。”
    李未央连忙道:“老夫人,可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不要说我已经好了一些,就算我已经病入膏肓,这种仪式也是非参加不可,否则便是蔑视皇家,这样的罪名我们吃罪不起的。”看李未央神情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况且你父亲正在风尖浪口上,我怎么能落下这样的把柄给人呢?”
    李未央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那未央一定随时侍候左右。”
    罗妈妈闻言,脸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多谢三小姐了。”李未央是郡主,太后的义女,自然要参加皇后的丧礼,但是自己这样的奴婢,就没有资格入宫了,李老夫人身边实在需要人照应。
    李未央道:“罗妈妈不必紧张,不是还有母亲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蒋月兰的身上,却见到她闻言一怔,随后就点了点头,道:“是,我也会陪在一边的。”她是李丞相的夫人,堂堂一品夫人,寻常宴会告病就罢了,这种场合连李萧然都是不能阻止她参加的,无论他现在多么厌恶这个夫人,都是一样。
    到了午后,宫中的旨意果然下来了,辍朝三日,不鸣钟鼓。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并五品以上的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至成福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其他文武官员皆服斩衰,自成服日为始,二十七日,军民男女皆素服三日。
    一应丧礼仪制全都不是礼部草拟,而是皇帝朱笔御批,如此慎重其事,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有罪的皇后的态度。老夫人听了罗妈妈的禀报,不由道:“未央,你说的没错,陛下这是要大办了。”
    李未央从早上听说皇后殡天开始,便已经去掉了所有的金银饰物,换上了素服,她闻言,道:“所以,请老夫人尽快吩咐下去,赶紧让下人们都穿上素服。”
    老夫人便是皱眉:“全府上下百来口人,开了仓库也是不够的,怕是要去另外采买,但这消息出来,只恐不出一个时辰,那些绸缎庄里头的粗麻就要被一抢而空了,还是赶紧吩咐人去外头买吧!”
    李未央微笑,道:“早上和您说过之后,未央便已经同母亲商量过,提前去采买了许多粗麻,料想应该够用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早上李未央说完,她还觉得应该再等等看,如果贸贸然为罪后服丧,怕是会被有心人传出什么风声,总要等上头有明确的旨意下来才好,可没想到,刚到午后宫里的消息便传了回来,此时再准备却是有点仓促,好在李未央是行动派。
    李老夫人想了想,道:“吩咐他们,除了上上下下都换成素服之外,记得把门口挂上白灯笼,走廊里挂上白帆。”
    李未央应声道:“是,老夫人放心,未央都明白。”
    老夫人看着她年轻的面孔,叹息道:“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李家很多事情就要靠你们姐弟,希望你们能够齐心协力,别让人家小瞧了李家。”
    李未央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皱眉,道:“老夫人,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孙女听着很难受……”
    老夫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渐渐松开,道:“傻孩子,是人都有这个时候,提前把一些事情吩咐给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也能放心地走。你父亲是个自私自利的,又一直偏心嫡出的子女,还让你们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已经尽力弥补你和敏之了,他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对你,总没有半分不好吧。”
    李未央心中若有所觉,目中微暖,道:“老夫人,您从来没有半分对不起未央的。”
    “那就好,所以我希望,你别总记着你父亲那些不好,他已经是我唯一的儿子了,纵然有千个不好万个不好,你也不要太奢求他了,不管什么时候,记着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就行了。”老夫人一边说,一边静静看着李未央的表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您的意思,未央都清楚。所以,您放宽心,好好养病才是。”不管什么时候,李萧然都是她和李敏之的亲生父亲,哪怕是看在李敏之和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对李萧然如何的,但这仅仅是手下留情,并不是还有父女之情。她对父亲的那点微薄的亲情和期待,早已不复存在了。
    一大清早,高门大户门口便停了一排排的马车,全都是用了素色,不管是高高在上的高级官员,还是端庄高贵的夫人,或是柔弱娇俏的小姐们,男女老少全部都是一身的素服,至于那些赶车的仆人,更都是穿着麻布衣裳,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缟素。
    李府的众人起了个大早,将李老夫人、蒋月兰、李未央等人送到门口,虽然众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到了品级的贵夫人,可是看到谈氏也在其中,二夫人的表情还是有点僵硬。
    “她还真的来了啊?!”二夫人悄悄向李老夫人道。
    李老夫人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谈氏是三品淑人,和你的品级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不能去的!”说着,她便由身边人扶着,率先上了第一辆马车。
    二夫人讨了个没趣,不由冷哼一声。
    谈氏同样一身缟素,更显得那张秀丽的面孔上惶恐不安,她毕竟是出身卑贱,只是府中被人遗忘的七姨娘,从来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可是女儿的过分出色,让她也得到了荫庇。尽管如此,她还是像一个习惯于独处的人一样,一下子被人拉到万众瞩目的境地,会觉得不安、害怕。但是她别过脸,状若无事,她知道,若是自己把这种害怕流露出来,别人会越加笑话李未央,她自己没出息就罢了,怎么能害的女儿跟她一样被人看不起呢?
    二夫人看到谈氏的模样,不由冷笑一声,道:“烂泥永远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别人再怎么抬举也没有用!”
    身后突然有人冷笑一声,道:“是啊,烂泥永远都是烂泥,只顾着嘲笑别人,永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二夫人勃然大怒,回头一瞧,眼角一扬,嘲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夫人,哟,你和谈氏的感情什么时候这样要好了?”
    蒋月兰冷笑一声,道:“二夫人,我们关系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我奉劝你,少说两句,否则待会儿被人听见了,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她不是要帮着谈氏,不过厌恶二夫人落井下石的个性,每次想到她在自己遭殃的时候那些冷嘲热讽,蒋月兰就心头冒火。
    二夫人横眉怒目道:“你以为我怕李未央吗?她算什么东西?”
    一直闭嘴不言的谈氏闻言,顿时皱眉道:“二夫人,郡主就是郡主,是太后的义女,论起道理,九公主还要叫她一声姑姑的,你这种态度,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在蔑视皇家?”
    她虽然无能,懦弱,可是别人这样谈论她的女儿,还是让她愤怒,甚至不顾一切予以反击。二夫人惊讶地盯着谈氏,一时几乎哑然:“你——”
    她想要说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却是闭了嘴巴,快步地上了马车。谈氏以为会遭到二夫人的报复,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住了口,还在奇怪,转过身子却发现那边马车的李未央正掀开帘子朝这里看,顿时明白了二夫人住口的原因。原来……他们竟然是这样惧怕未央!
    谈氏顿悟,一旁的蒋月兰走到她的身边,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么一个柔软的个性,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女儿?”
    谈氏一愣,脸色便是发红,蒋月兰的年纪比未央大不了几岁,却偏偏是李萧然的继妻,这关系虽然没什么不对,却总让人有几分尴尬,她道:“夫人——”
    蒋月兰淡淡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道:“有时候,我是真的怕她啊,她说一句话,我的心都要抖半天,恨不得没被她瞧见才好。”
    谈氏疑惑,为什么李府一个个说起李未央,都是这样谈虎色变的样子……她不明白,是因为在她面前,李未央只是一个有点冷淡,但是性情温和的少女而已。但是蒋月兰说话,谈氏不好不回答,她只好道:“未央的性子是淡漠了点——”
    淡漠?应该是狠毒吧,蒋月兰自诩聪明,一直以为李未央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为什么能拥有一切,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很多李未央能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所以她只好认输。而且,她可不想像过去的大夫人一样无缘无故地死去……凡事,离李未央远一点,准没错。
    “走吧。”蒋月兰微微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谈氏看向不远处马车里的李未央,面上更加疑惑,未央虽然个性刚强,但还不至于到了人人都畏惧的地步,这是为什么呢?她怎么也不明白,便不再多想,转头吩咐乳娘、白芷等人:“好好照顾四少爷。”
    白芷点头,道:“您放心,小姐早已做好了安排。”
    谈氏这才放心,上了马车。
    成福宫门口,众人按照固定的仪制,顺序排列好。李未央并未和皇家人站在一起,在她看来,她这个太后义女,不过是名声好听而已,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再加上她先是拒绝了七皇子的求婚,再然后是设计了永宁公主的和亲,不管太后知道多少,面对她的时候,态度都有点讪讪的,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才好。
    尽管成福门前已经悲声大起,可真正为这位罪后痛哭的人,又能有几个?李未央用帕子掩着自己的面孔,也掩住了唇畔的冷笑。皇帝不过死了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如今已经失宠、名不副实的皇后,便要求全天下的臣民与他一起悲痛。而且从丧仪看,规格十分严密。
    不过,她可以理解,哪怕皇帝皇后私底下已经成为仇人,也会隆重地操办丧事。虽然死人已不知道了,但可以安慰活人,所以这场丧事,完全是办给活人看的,以显自己对皇后深厚的感情和皇家礼仪之威。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看见了安国公主,他们两人的视线,穿过重重的人群,无意中碰了一下。安国公主不由自主便流露出怨恨的神情,李未央却仿佛没有瞧见,只是低下头,与其他人一样,露出不胜悲伤的模样,事实上,不过是哭而不哀罢了。旁人或许还有几分对皇后的敬重,可李未央,却恰恰是送了皇后和太子一程的人,她又怎么会悲伤呢?
    安国公主充满愤恨地盯着李未央,眼珠子动了一下,不经意地落在了李府旁边不远处的一位夫人身上,随后,她呆住了。眼神越过那位夫人,她竟然看见了孙沿君,一身缟素的模样,面色极端苍白,眼下又是乌青,嘴唇不知为什么有一种鲜血一样的红艳,正微笑着看向她。
    虽然隔得很远,但安国公主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孙沿君!当时的那一幕一下子涌入她的脑海。
    “公主,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怕死,只是刚刚怀了身孕,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什么秘密!我可以对天发誓!”当时,那女人的苦苦哀求被她置之脑后,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她丢给了暗卫。
    事实上,孙沿君并不只是洞悉了安国的秘密,最要紧的是,安国公主在听到对方怀孕的瞬间,充满了可怕的嫉妒。
    安国公主自己,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母亲,更加不可能明白母亲迫切想要保护孩子的心情,她只是觉得愤怒、无比的愤怒,还夹杂着难以压抑的嫉妒,她实在不明白,她是高高在上的安国公主,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女子可以享受的快乐,她却一辈子都品尝不到。孙沿君,她容色寻常,家室寻常,夫君也寻常,但就是能露出那样幸福的笑容,她怎么敢!没有人可以比安国公主幸福!没有人!
    安国公主不能忍受,一点儿都不能忍受!她发疯一样地嫉妒孙沿君,所以,她毫不犹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地做了决定!
    对,孙沿君已经死了,而且自己要她下辈子投胎再也做不了女人,所以划开了她的下半身和肚子!安国公主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等她揉了揉眼睛,却惊恐地瞪着人群中的那个人,看着她站在风中,如同一朵娇弱的凌霄花,对自己露出笑容。虽然那笑容无比的温柔,但在一片缟素的环境之中,这样一张笑脸无比的突兀,而且,恐怖。
    安国公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突然尖叫了起来:“是你!是你!是你!”她尖叫着,突然在人群中发疯一样地跑到前面,抓住了拓跋真:“她在这里,抓住她,抓住她!”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李未央抬起头来,唇畔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拓跋真一把抓住安国公主的手臂,道:“安国,你到底在干什么!”她知不知道这是皇后的丧礼,有多少人在盯着,她怎么能突然大呼小叫!
    “她在这里,我瞧见了!你看,你看,你快看啊!”安国公主在这一瞬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冷静,她拼命地指着那边不远处,恨不能带着拓跋真去瞧。原本她不会这样害怕的,因为她手上死过无数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难以忘记孙沿君那捂着腹部的绝望神情,那种神情是如此的凄厉,她从来没见过……
    她这样失态的举动,已经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莫名所以,向她手指着的地方望去,然而,那个地方,静静站着的只有孙将军的夫人。孙夫人抬起头,望向安国公主,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然而口中却异常平静,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安国公主尖叫:“她身后!在她身后!”
    可是,等众人再一次向孙夫人身后望去,却都是一些官员的夫人和小姐,她们的面上露出惊诧的神情,不明所以。
    大家的面上便都浮现出古怪的颜色,怎么回事?安国公主疯了吗?还是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拓跋真皱起眉头,俊美的面容带了一丝阴霾,低声斥责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安国公主也看到了,孙夫人的身后,原本站在那里的孙沿君,仿佛没有存在过,她只觉得牙齿发冷,身体打颤:“怎么会,我明明看见了,她在那里,她在那里的!”
    拓跋真终于恼怒起来,道:“父皇马上就要来了,你若是再丢人现眼,我绝不会再容你!”
    安国公主猛地跺脚,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站到一边,让她的暗卫挨个寻找,可惜无论如何都办不到,更何况她的暗卫根本没办法进宫,她见拓跋真并不相信她,不由恨声道:“我要证明给你看!她一定躲在这里!一定是!”安国公主虽然刚开始受惊,但她毕竟是个极度心思狠辣的角色,一时滔天的怒意压过了恐惧,随后,她便发了狠,快步地扑过去,在人群中,一个一个的缟子之中,寻找着孙沿君。然而此刻,除了有品级的官员和命妇外,再加上宫娥、内监,这广场上足足有上千人,此刻大家被安国公主一吓,都有些混乱,想要从中找到一个同样浑身白衣的女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安国公主头发都跑的乱了,眼睛也发直,然而,根本没有孙沿君的身影。她茫然地看着一张张素白的面孔,都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窃窃私语。
    “看见了吧,这安国公主可是有疯病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发疯呢?”“她说看见谁了?谁会在这里?”“是啊,她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这样害怕吧!?”“这可难说,她最近在三皇子府打死了不少的美貌女子,这些人的冤魂缠上她也是在所难免的啊!”
    安国公主在越西,纵然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有裴皇后的纵容和保护,没有人敢当面议论她,可是在这里,这些人却这样的大胆,叫她愤怒到了极点,她大声嘶吼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吗?谁都看不到吗?我没有疯,你们才疯了!”
    就在此刻,突然有一道温和的声音说道:“公主,你只是太累了,还是尽快去休息吧。”却是同样一身缟素,却身形纤细、面容清秀的李未央。
    安国公主看到最讨厌的人,不由怒道:“不用你管!”
    李未央只是淡淡道:“三皇子,你的妻子在这样庄严的场合如此发狂,你要作何解释?”
    拓跋真只觉得头痛,现在他无比后悔,娶了安国公主这样一个任性妄为、可怕自私的女人,平心而论,安国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她被宠爱地过分了,所以对一切人命视如草芥,杀戮太重的结果就是在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幻觉!他怒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三皇子妃搀扶下去休息!”
    一旁的宫女连忙来搀扶安国公主,而她在一阵勃然大怒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当,这里是皇后的丧礼,自己这样大吼大叫,不但没人会相信自己,还会以为她真的发疯了——可她明明看见了孙沿君,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鬼魂来找自己索命吗?
    安国感到头痛,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和拓跋真充满警告的视线中,她强自压抑着愤怒和不满,被人搀扶了下去。
    李未央和孙夫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孙夫人向她点了点头。前天晚上,李未央深夜到访,将自己怀疑的一切和盘托出。刚开始孙夫人并不相信安国公主会是杀人凶手,因为自己的女儿和对方并无仇怨,何至于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呢?但是在李未央的劝说之下,她决定一试。
    李未央听说孙夫人有一个双生妹妹,并且生了一个女儿,与孙沿君面容有五分相似,所以两人合计之后,定下一则计策。将这位小姐秘密地接入孙府,替她乔装打扮,预备寻找合适的机会让安国公主瞧见,逼她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情况下失态。当时,孙夫人还觉得这个计策未必可行,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李未央派人送来消息,请求孙夫人将这位小姐秘密送入宫中,参与皇后的丧礼。原本,这法子很难施行,但是如今莲妃在宫中一手遮天,想要放某些人进来,简直是易如反掌。再加上这小姐一直用帕子掩着面孔,与其他人一样露出伤心的模样,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等安国公主引发了混乱,人群中开始纷乱,立刻便有宫女悄悄将那女子趁乱带走。所有人都是一身缟素,安国公主想要从众人中找到那个女子,难如登天。
    当孙夫人看到了安国公主那样惊恐的表情,立刻便相信了李未央的判断,杀死她女儿的凶手,便是安国公主,原本内心存在的不安也就烟消云散,对于一个杀人凶手,怎么样都不算残忍的,尤其她的亲生女儿死得那样凄惨!
    李未央目送着安国公主离去,冷笑着移开了视线,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安国公主被宫女搀扶到了一所专门用于宾客休息的安泰殿的侧厅,宫女恭敬地道:“公主,三皇子请您稍事休息,等他得了空,便来探望您。”
    探望?他什么时候能得空,整个丧仪要进行三天!安国公主的面上无比的愤恨,但她是在宫中,而且是在大历,她的护卫全都不在身边,所以,她必须按捺,冷冷挥了挥手,道:“滚下去!”
    宫女恭敬地道:“是。”她的目光,在一旁的安神香上停顿了片刻,随后便静静退了下去。
    安国公主喃喃自语道:“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身上带着的玉佩可都是辟邪的,这么多年从来没什么冤魂,这世上哪里有鬼!一定是看错!对,只要休息一下,一切都会好了!”她躺在美人榻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那可怕的情景。
    此时,大殿中开始弥漫着一种安神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安国公主在宫中呆了许久,自然闻过安神香的气味,的确是如此让人心神宁静,不知不觉的,她便陷入了梦乡。
    她从生下来开始,便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在所有人眼中,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实际上,谁能察觉到她心中疯狂的嫉妒与仇恨?她对一切女人都觉得痛恨,尤其是看到那些人成亲、生子,拥有幸福平凡的人生,她恨不得那些人全部消失才好!在越西的时候,她便总是不断勾引那些年轻的官员、将领,把他们玩弄于手掌之中,让他们为她神魂颠倒,抛弃妻子,她便会觉得开心、觉得痛快,随后就会将那人一脚踢开。谁也不敢有怨言,甚至于她只需要付出一块手帕,一个眼神,就会让人为她神魂颠倒,做着可以成为驸马的美梦。
    但谁都做不到,因为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父皇虽然严苛,并且为了此事惩罚过她无数次,可她每次都能够在裴皇后的庇护下躲过。最后一次,她伤害了父皇很喜欢的一个臣子,害的那人的妻子在被抛弃后,得了失心疯,误杀了一双子女不说,还投缳自尽了,这事情闹得很大,父皇知道以后,一度要杀了她赔命。裴皇后立刻想方设法让她跟随着使团来到了大历,想要让她避过风头,可她在见到三皇子拓跋真以后,却不知为什么,对他一见钟情。
    也许,是因为他聪明、睿智、能干,也许是他表面的笑容之下隐藏着和她一样的阴暗冷酷,她觉得找到了同类,而且,她觉得他可以忍耐她的秘密……然而,他的确不在意,甚至不关心她为什么不能和他同房,他只是想去其他女人那里过夜,她怎么能容许!所以她杀了那些侍妾!后来,还因为害怕秘密泄露,杀了无辜的孙沿君!她从来都不怕的,因为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可是为什么,今天居然真的见到了鬼魂!
    安国公主在睡梦之中极为不安宁,她梦到了无数的冤魂,他们向她讨命,侵入她的梦境。到后来,她看见了血淋淋的孙沿君出现在她的梦中。她纤弱的身体一点点地在地上躺着,那双绝望的眼睛,充满了哀求、绝望,而安国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最后一幕,是那个白衣女子,站在人群中对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安国公主一下子睁开眼睛,惊吓出一身淋漓的大汗。
    安国公主哭喊着:“救我!救我!”
    外面的宫女们跑了进来,安国大叫着:“叫护卫来!叫我的护卫来!”她说的,分明是那些暗卫,然而,那些人是不会被允许进入宫廷中。四个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领头宫女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诡谲,低声道:“是。”
    宫女找来了一位负责守卫这宫殿的护卫,他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匍匐在安国公主脚底下:“三皇子妃。”
    安国知道,自己一定要休息,一旦心情平复,必须赶紧回去继续参加丧礼,否则自己会成为全城的笑柄,而且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但是,她现在却是双腿发软,连身体都是浑身发凉,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她冷声道:“你,就在这门口守着,若是有冤魂,你要替我劈了她!”
    护卫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但他看着安国公主年轻娇艳却又不可一世的面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压住了心头蠢动的幻想,低头道:“是。”他开始怀念昨天夜里那个娇艳的小宫女了,虽然那女子不愿意,他还是强行将她骗了来强睡了。他退到了一边,可是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在安国公主高耸的胸脯上流连。
    安国公主没有在意这个护卫,她陷入了数不清的烦恼,就算睁着眼睛,仿佛都看到无数冤魂向她扑过来。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然而或许那安神香的味道太过浓郁,她很快便安静下来,再度陷入了睡眠……可是不过半刻,她又被丧钟的声音惊醒,仓皇地大喊:“她来了!她来了!”那护卫立刻跑到她身边,英勇地站在他的身边,试图对抗他根本看不到的鬼魂。
    安国公主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她在男人靠近她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健美的体魄,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疯一样上去抱住他:“不要走!你知道我最爱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她看见的不是年轻的护卫,而是英俊的三皇子拓跋真。
    不,不要不管她。安国公主请求着:“我听到了孙沿君的声音,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拓跋真”,然而她想不到抓到的竟是一个身份低贱的护卫,只是此刻她什么都忘记了,仿佛那安神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让她根本丧失了神智。
    那护卫本来就是性喜渔色之徒,宫中嫔妃不敢沾惹,但是小宫女的便宜,他不知道占了多少,谁知昨日却突然被莲妃当场捉住,他还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却没想到莲妃竟然饶恕了他,不过是将他调到了这个宫殿,简直是死里逃生。他原本想要洗心革面,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一看到安国公主,一下子把所有都忘记了!
    能得到美丽皇子妃的青睐,他还以为自己一下子飞上了天堂,根本想不到这一切的真正缘由就是那安神香。他反身将安国扑倒,开始熟悉的某种挑逗。他赔笑道:“您只是太累了,我不走,就在这里,帮您按摩一下。”他的手落在了安国的额头上,轻轻按摩着,随后他又开始按摩她的身躯,一路往下,从小腿到大腿。安国公主慢慢地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又仿佛陷入了昏迷。他越发放肆,就这样按摩着抚摸着,随后极其自然地除掉了她的衣物,迫不及待地探索着安国的身体,就在此刻,他突然僵住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木偶,然后,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完完全全呆住,口中吓得完全说不出半个字,眼睛里都是惊恐!
    就在此时,外面宫女道:“三皇子妃正在休息,诸位请稍等——”
    护卫吃了一惊,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同一时间,那宫女轻轻推开了殿门,道:“三皇子妃,柔妃娘娘路过这里,顺道来看望您——”就在她看清殿内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的时候,尖叫了一声,一下子推开了殿门,恰好让柔妃和她身后的数十名宫女一下子看清了殿内的场景……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4:09
161 祸上加祸

    柔妃看到这种情形,顿时目瞪口呆,而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全部都面无人色。
    柔妃反应过来,对身边宫女大声道:“快去请陛下过来!”随后,她指着那护卫,厉声道,“把他扣起来!”
    宫女太监们立刻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抓住那护卫,柔妃看了一眼那香炉,若有似无地移开了视线,宫女们冲过去,匆忙间给安国公主简单地穿上衣服,然而安国公主还是昏迷着,根本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皇帝得到这消息,快步赶到以后,看到殿内场景,再听柔妃说了情况,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直泼而下,心中一片寒冷,他缓缓问道:“三皇子去了哪里?”
    太监冷汗淋淋地道:“三殿下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守丧。”
    皇帝面如寒霜,道:“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发生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还守丧?!叫他立刻滚进来!”
    柔妃在一旁,仿佛也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口中却缓缓道:“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看了她一眼,眼神放软,道:“朕的儿子们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啊,居然接连闹出这样的事。”随后,他转脸吩咐一旁的太监,冷冷道:“好了,快些传令下去,将这殿内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部监禁起来,不得有误。”
    外面,柔妃派来的宫女找到了拓跋真,禀报道:“三殿下,柔妃娘娘有请。”
    拓跋真皱眉,道:“这种场合,我怎么可能走得开!”
    宫女面上露出难色,拓跋真追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按照道理说,柔妃娘娘自然也要守丧,但是她身体不适,莲妃请示了皇帝,特别批准她先回宫歇息,她却说要去看望一下安国公主,便先行离去了。这时候却突然来请拓跋真,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和安国公主有关。
    拓跋真第一个想法就是,安国公主又在无理取闹,因为这种情况实在不是第一次了,平常情况下他可以容忍安国的这种行为,但是现在他不准备再纵容她了,不管她预备干什么都好!
    然而宫女十分的坚持,她轻声道:“三殿下,这次情况真的和往常不同,柔妃娘娘说了,请您亲自去一趟!”
    拓跋真厌烦地想着安国那张脸,道:“好,我马上就过去,你请柔妃娘娘稍等。”安国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装病把自己骗过去?拓跋真可以肯定,因为这个招数安国已经用过无数次,让他倒足了胃口。
    一个女人可以不聪明,但愚蠢到这个份上,实在是令人厌恶了!
    拓跋真赶到的时候,见那护卫脸色惨白,被捆绑于一旁,而安国公主则身上穿着衣裳,衣摆稍有凌乱,却是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依他的聪明,立刻明白了什么,只觉得七窍生烟,恼怒万分,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被一旁太监扶住。皇帝怒道:“拓跋真,你看看你的妻子干的好事!”
    拓跋真此刻心中怒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剑杀了安国公主。但,他毕竟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是皇后丧期,安国再恬不知耻也不会选在今天做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事情来,必定是有人设计陷害。然而,她竟然乖乖就中招了!还被人当场捉住!他以为她多少还有点脑子,却不想竟然如此大意!居然还被皇帝知道了——拓跋真目光一闪,却不敢说话,默然不动。皇帝怒道:“怎么,你听不见朕的话的吗?
    ”
    拓跋真立刻道:“父皇,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安国。”
    皇帝原本只是气急攻心,拓跋真这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他阴着脸道:“柔妃,你仔细说说刚才的情景。”
    柔妃美丽的面孔浮现了一丝同情,道:“刚才臣妾身体不适,陛下特别恩准臣妾回自己宫中,又听说安国公主在这里休息,臣妾所居的宫殿离这里不远,于情于理,臣妾都应该来看望一下,谁知刚刚进来,便瞧见安国公主不着寸缕……被这侍卫抱在怀里,两人正在行……行那龌龊之事……”柔妃的脸色越来越红,而皇帝的脸色越来愈黑,几乎有崩坏的趋势。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是这种不要脸的胚子!
    “父皇,安国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切莫不可相信表面所见,她纵然真的与人有染,又怎么会挑选在这种极为不恰当的时候!安国虽然任性妄为,却还没有这样的胆子!请父皇明察!”拓跋真飞快地道。
    柔妃温和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面孔上,慢慢道:“臣妾也相信,安国公主是受人陷害的——”
    皇帝扬起眉头:“哦?爱妃也这样看,为什么?”
    柔妃是宫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当初入宫的时候皇帝很是宠爱了她几年,那时候,几乎日日与她守在一起,冷落了六宫粉黛,后来还有了一子一女,在宫中的地位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一度还有传言说她会取代皇后成为国母。她的这份宠爱,连如今的莲妃都望尘莫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身体却渐渐变得虚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不得不婉言谢绝皇帝的恩宠,渐渐地,皇帝对她的心也就淡了,柔妃也从一个受到独宠的美人变成了如今淡漠地生活在深宫的落寞妃子。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柔妃的个性十分的温和,连带着也很少参加宫中的宴会,但皇后丧礼这种场合,她还是必须参加的。而皇帝对她虽然恩宠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怜惜,她不过轻轻咳嗽了几声,便让她回去休息——这才让她发现了安国的事。
    柔妃看了一眼拓跋真,惋惜道:“三殿下,你和安国公主,至今没有圆房吧。”
    拓跋真一愣,随即道:“这……”
    皇帝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面色一沉,道:“真儿,是否你冷落了公主——”如果拓跋真冷落了安国公主,那么她另外寻找慰藉也就不是那么奇怪的了,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安国公主有什么理由舍弃拓跋真去选择一个侍卫。
    拓跋真咬牙,他不知道柔妃是否参与了这次的陷害,但他可以肯定,柔妃一定知道些什么!他盯着柔妃,道:“敢问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柔妃红唇吐出一口气,石破天惊地道:“安国公主之所以不肯跟你圆房,正因为她是石女。”
    拓跋真面色一变:“娘娘,你说什么?!”
    柔妃道:“我说,安国公主根本不是正常的女子,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的,她没有……没有……”她说不下去了,脸色越来越红。
    皇帝的面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恼怒道:“你原先不知道?”
    拓跋真面色发白,他怎么会想到安国公主是石女,他之前调查过,没有任何的特殊现象说明她是石女!可是,若她是个正常的女人,为什么不肯圆房呢?难怪每次他进入她的房间,她就会莫名很紧张,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她根本不能和他圆房!他不由咬牙切齿,这安国居然隐瞒了一切,欺骗了他!简直是不可原谅!不光如此,她自己不能侍寝,还不允许他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这是要他拓跋真永远守着她这个心灵扭曲的疯子!
    真该死!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向皇帝道:“父皇,儿臣一直以为她是小日子在,才没有与她圆房,后来她更是多次找借口说自己身体虚弱而推诿。儿臣也怀疑过,但这种事情的确很难向别人提起,没成想她竟然会一直隐瞒着这种秘密,实在是匪夷所思!”
    发现安国公主的秘密,实在是个意外,并不在预想之中——柔妃叹了口气,看着面色阴森的皇帝,道:“陛下,三殿下真是受委屈了,居然娶了这样一个正妃,听说她还善妒自私,一连杀了他好几个侍妾——这种牺牲,全都是为了国家。陛下仁慈,还是不要怪罪他了。”
    柔妃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帮着拓跋真,可是皇帝听来却十分刺心,受委屈?这正妃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娶的吗?善妒自私?拓跋真居然也能容忍她?难道说——这个儿子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皇帝这个人十分多疑,柔妃不说还好,一说这局面更加难看。试想,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容许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石女,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杀了他的侍妾,不想让他有子嗣。所以,皇帝自然会觉得拓跋真是看上了安国公主的地位和权势,暗地里别有所图。他若是个普通人,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偏偏他是皇帝的儿子,对别国公主有所图,这可就不单纯了。很多事情,不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心里有数就算了,皇帝也不会过度计较,可是放到台面上来,就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拓跋真知道不妙,连头也不抬,爬到皇帝跟前,匍匐着求情道:“父皇,儿臣没想到安国会有这样的毛病,但如此一来,也就证明了她不会与人私通,请父皇从轻处理。”
    皇帝皱起眉头,目光冰冷地盯着拓跋真。在宫中发生这种行为,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妃,全部都是要秘密处死的,因为秽乱宫廷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安国公主毕竟是他国公主,若是轻易处死,只会变成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但若是不处理,皇室还有尊严在吗?
    柔妃道:“陛下,安国公主是否石女的问题先放在一边,先好好查一查她到底是被何人陷害的才是啊。”
    拓跋真没想到柔妃会帮助自己,不由得大声道:“柔妃娘娘说的是!父皇,请您彻查此事!”
    皇帝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慢慢道:“来人,招陈院判来,给安国公主好好看一看,到底她为什么至今未醒过来!”
    太监应声去宣召,就在这时候,九公主一身素服地从殿外走进来,还未进门便道:“三嫂,我和安宁郡主来看望你!”刚一进门,便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她吓了一跳,道:“这……这是怎么了?”随后她看到了柔妃和皇帝都在,当下露出极为诧异的眼神:“父皇,母妃,你们怎么——”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来不希望惊动任何人的,但看这种情况,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不过,九公主是皇室公主,而李未央,也是太后义女,这事情让他们知道,倒也算不得外泄。只是,拓跋真会更加难堪罢了。
    柔妃赶紧把九公主拉过去:“你怎么来了?”
    九公主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露出无辜:“母妃,女儿是听说你身体不适,才赶过来看看,结果在你宫中扑了个空,宫女说你顺路来了这里,我便拉住安宁郡主一起过来了。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呆住,“三哥三嫂这是怎么了?”
    柔妃脸上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尴尬,拉住九公主不知道如何解释。李未央却轻声道:“公主,咱们还是先行回去吧,我看陛下和你母妃都有要事处理。”
    柔妃摇了摇头,与李未央交换了一个神色,面上却淡淡地道,“陛下,您看怎么样?”
    皇帝摇了摇手,道:“你们都留下!”若是让他们贸贸然出去,说出了什么,那皇室的尊严就丢尽了!看样子必须让柔妃好好告诫他们一番才是!
    柔妃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刻轻声将情况挑选要紧的交代了一番,当李未央听到安国公主居然是石女的时候,不由挑起了眉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也是没有料想到。
    这时候,陈院判匆匆赶来,见到殿内情况,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皇帝皱眉道:“快去检查安国公主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昏迷不醒。”
    从李未央进来以后,拓跋真便闭目蹙眉,片刻之后再张开眼,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苗,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只是此刻,他的明白无济于事,他必须找到证据,证明今天的一切都是李未央所为!
    陈院判不知这宫中的事情怎么都是接二连三,不由忐忑,道:“是。”他赶紧上去给安国公主把脉,而刚才,宫女们已经替安国公主简单穿上了衣服,并且放下了帘子,陈院判研究了一会儿,回神道:“陛下,安国公主这是——中了催情香。”
    催情香?皇帝嫌恶地道:“宫中哪里来的这种肮脏的东西!”
    陈院判心想,外头想要寻找这个还真是不容易,因为催情香的配制很困难,所用的香料也十分名贵,宫内却不同,过去妃子们为了助兴,或多或少都会用一些,宜情而已。只不过安国公主今天,明显是药量用过了。而且,除了催情香之外,似乎还有某种香气,他却一时也无法立刻分辨出来,更加不敢随便乱说,只能隐瞒了这一节。
    柔妃温和道:“陈院判,这宫中你好好检查一遍吧,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陈院判闻言,道:“是。”随后,他便在殿内仔细检查起来。
    拓跋真盯着李未央,目光冷峻,甚至藏了一丝愤恨,而李未央见他如此愤怒,唇边就噙了淡薄的笑。
    殿内众人各自默然无声,只听到外面的痛哭之声,远远近近的传入耳内。可是这种时候,传出这种声音,实在是令人觉得心烦意乱。皇帝杯子里的茶温丝未动,而那边的柔妃则是面上为难至极,九公主忐忑不安,拓跋真面无表情,唯一一个局外人李未央,则是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
    陈院判终于检查到了那香炉之上,随后他再三确认后,回禀道:“陛下,是安神香,不过在安神香的粉末之中,微臣还查到了一些薛艳草的粉末。这种草药,能够让人心智迷乱、神魂颠倒,作出不能自已的事情来,安国公主到了如今都还没有清醒,是因为这种药物若是下在安神香之内,很难让人察觉不说,还能加重安神香原本辅助睡眠的作用,让人昏迷不醒,不管你想什么法子,都要睡足一个时辰——”陈院判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可怕,不由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连声音已发不出。
    众人都愣在那里,安国公主真的是被人所陷害啊,竟然连证据都找到了!柔妃突然咳嗽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人侧目,九公主担忧道:“母妃,你难道忘记吃药了吗?”
    柔妃温和地笑了笑,道:“不妨事的。”
    皇帝看了柔妃一眼,目中的寒光变得温和许多:“不舒服就不要强自撑着,先回去歇息吧。”
    柔妃摇了摇头,径直道:“若是这样回去了,我心中实在不安,还是应当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
    皇帝点头,这才向着陈院判道:“所以,是有人故意在殿内点燃了此香?!”
    陈院判点了点头,拓跋真冷笑一声,道:“父皇,可见安国是被人陷害的了!”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石女,她现在已经是三皇子妃,他再不喜欢她,也不能不救她,因为救下她就等于救了自己!若是一个皇子妃在皇后丧期作出伤风败德的事情,皇帝绝对不会轻饶她,到时候连自己都要被人诟病,他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在别人手中!随后,他猛地看向李未央,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心慌的痕迹。
    可惜,李未央黑亮的眸子,不过现出一点寒光,幽邃而凛冽,却像此事与她无关一样,从头到尾没有说半句话。
    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李未央扮演的角色,就是如此。
    柔妃又咳嗽了一阵,忍不住让身边宫女取出药丸,仰首吞了几丸下去,又从袖拢里抽出手帕掩唇咳了几声,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这就好了,能够证明安国公主是无辜的,现在只差揪出这幕后黑手……”
    九公主喃喃道:“究竟谁这样大胆,居然敢在宫中动手?”
    她这话,是向着李未央说的,显然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李未央眉头似是不经意微微一挑,过了片刻方道:“公主,这就要询问这殿内的宫女了,既然是安神香,普通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的,更别提这宫中的外人了?”
    柔妃和九公主显然都很赞同这种说法,皇帝皱了皱眉头,道:“今日到底是谁在殿内伺候!”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一直被护卫押着,跪在角落里,垂着头颅的粉衣宫女。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魆魆的,一声赛过一声好像鬼叫一般。皇帝已经没了耐心,正要发怒,一名太监壮着胆子道:“回禀陛下,是锦儿。”
    叫锦儿的宫女,突然用双膝挪动着,一点一点挪动到了皇帝的跟前,护卫们见到这种情况,几乎以为她有什么企图,纷纷拔出了刀剑,然而柔妃却道:“陛下,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见那宫女从始至终没有别的举动,便挥了挥手,护卫们收了刀剑,退回各自守护的地方。
    皇帝冷声质问道:“这安神香,可是你动了手脚?是何人指使你的?”
    拓跋真觉得那锦儿神情有几分不对,起身道:“父皇,请你将这宫女交给儿臣,我一定能让她说出实话!”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道:“陛下,此举不妥。”
    皇帝回头看过去,仿佛情不自禁就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柔妃淡淡转头,却不出声,望定李未央,微笑着静待她说完。
    李未央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的异样,甚至于她的口气是软软的,当然,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的绵软里含了淬毒的针:“陛下,安国公主是三皇子妃,这案子当然不能交给他来审问,否则便有不公正的嫌疑。”
    安国公主是皇家的媳妇,她在国丧时作出这种事,若是不能证明她的清白,便只有死路一条,不管她是不是别国公主,结局都是一样的。可她毕竟是拓跋真的妻子,她一死,拓跋真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就连越西都不会放过他——他们会把这笔账记在拓跋真的身上,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不管拓跋真是否喜欢安国,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袒护她。
    这一点,皇帝自然是明白的。他也不想处置安国公主,所以才更有必要找到幕后的主使,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使得对方出这样狠毒的法子来陷害安国。
    外面的哭声很大,几乎掩盖了李未央的声音,因此,她的话明明缭绕盘旋,近在耳畔又仿佛彼岸天边。李未央美目之中似乎又别有深意,皇帝面上纹丝未动,心底却忍不住一震。
    “陛下,请您亲自审问吧,臣妾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柔妃这样道。
    安国公主就在此刻突然嘤咛了一声,从迷蒙之中醒来,众人听见了声音,都回过头,用各色的目光看着她。她一愣,随即刚才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头脑,顿时面色变得惨白,她盯着那锦儿,想起了那神秘的香味,立刻明白过来,怒声道:“你这个贱人!是你!是你陷害我!”说着,她快速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就冲上去给了锦儿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力气极大,将锦儿整张脸都打得歪在半边,锦儿冷笑一声,却是毫不在意,安国公主怒到了极点,竟然不顾仪态,一顿拳打脚踢,皇帝怒喝道:“还不抓住她!这样成何体统!”
    立刻有四名宫女冲上去,将安国公主拦住,她却披头散发,凄厉哭道:“父皇,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下了药,故意陷害我啊!”
    李未央冷笑,陷害你?这都算是轻的,如今你所受到的羞辱,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
    皇帝点了点头,望着那锦儿道:“你听见刚才所有人说的话了?若是你什么都不肯说,朕便将你交给三皇子,他会想方设法让你说出实话的。”
    锦儿自嘲一笑:“事到如今,奴婢没什么不能说的,不错,的确是奴婢所为。”
    安国公主怒声道:“父皇,你听见了!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说着,她怨恨的目光投向李未央,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设下陷阱来陷害她,只可惜现在她没有证据!不!只要咬死了锦儿,一定能够查到李未央的身上!
    安国公主的想法,拓跋真也有,所以他冷声呵斥:“锦儿,你为何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锦儿发出一声轻笑,上身挺得笔直,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条阴毒的蛇,“我是为了我的姐姐报仇而来!”
    九公主奇怪道:“你的姐姐,是什么人?”
    锦儿冷冷地道:“我的姐姐便是张美人宫中的宫女如织,张美人被陛下发现和太子幽会,所以连累我姐姐如织一起被处死,我当然要为她报仇雪恨!”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拓跋真感觉不妙,直觉告诉他,这个宫女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若是让她继续说下去,怕是会说出什么不好的来!他立刻道:“父皇,您不要听信这宫女巧言令色,还是将她交给儿臣,相信经过认真审问,她一定会说真话的。”
    李未央慢慢道:“这是要严刑拷打么?三殿下,这样出来的证供怕不是真的吧。还是你为了安国公主脱罪,竟然要使出这种手段?”
    安国满面愤恨,一双美目几乎喷出火来:“李未央,我有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陷害我?!”
    李未央望住她紧绷的脸庞,轻柔地对她微笑:“公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不过是对事不对人而已!”明明轻言细语,可对于安国公主来说,却是极大的刺激。她实在是无法容忍李未央露出这种笑容,仿佛她一早设计好了陷阱等自己跳进去,安国公主实在不明白,自己虽然憎恨李未央,可到底还没来得及动手,李未央为什么如此憎恨她?!
    她这样的人,根本没办法理解朋友的含义,更加不明白,当李未央看到孙沿君惨死的时候,那种滔天的怒火。
    安国还要说话,拓跋真怒声道:“还不住口!”安国公主一怔,意识到自己要是再多言,只怕皇帝会更加震怒!她这辈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还没有如此窝囊过,若是在越西宫中,母后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来陷害自己的!而拓跋真,她的丈夫,应该保护她的人,却在这时候只想着大局,她觉得心寒的同时,更加无比的愤怒。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扑上去抓花了李未央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孔。
    正是这张脸,总是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李未央才是那个心思最深,最恶毒的人!安国公主打定主意,不管她能否脱罪,都要让她的暗卫秘密杀了李未央,出了这口恶气!
    柔妃见提到张美人和太子的事情,皇帝的脸色便涨得紫红,不由心头冷笑,面上却不解道:“锦儿,你姐姐是因为替张美人传递消息,才会被陛下处死,你怎么能怪罪到安国公主的头上去呢?这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好像真的是不明白,认真问询的样子。
    锦儿秀气的面孔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张美人从小生活困苦,无所依靠,却因为生得美貌,被三殿下看中,秘密地对她进行培训,然后悄悄送入宫中。刚开始她还不知道自己所来是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三殿下派她到陛下身边,是为了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并且,三殿下还派张美人故意邂逅太子,并且接二连三制造偶遇,让莲妃瞧见,误会太子和张美人早已有染,并且借着莲妃的口来污蔑太子,这件事——使得张美人痛苦不堪。”
    拓跋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胡说什么!”他这一声虽是压着嗓子喊出来的,但仍是一直窜入每个人的耳中,清晰听闻。
    李未央面色寻常,这张美人,最初的确是拓跋真训练出来的,只不过,他却借太子的手,故意将这张美人送进了宫中,将来如果皇帝查出张美人的身份不对,也只会怀疑太子,不会怀疑拓跋真。可谁知道太子过于愚蠢,竟然和一个探子产生了幽谧的风流艳事,拓跋真千万个算计,却料不到此处。李未央第一眼在宫中看见张美人,便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只不过……她一直若无其事,把此事放到最有用的时候才爆发出来罢了。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毕露:“你继续说下去!”
    锦儿开始流出眼泪,看起来似模似样,仿佛真的十分悲伤:“而我的姐姐,正是被派来伺候张美人的宫女,她无意中发现了主子的秘密,却因为同情张美人的遭遇,所以一直秘密地帮助她打掩护,不让她被其他人发现。谁知就在皇后生病,太子在宫中侍疾的那天,安国公主秘密找到我的姐姐,给了她一百金,要她给太子传递一封情信还有一个示爱的锦囊,我姐姐不愿意,安国公主便说我娘和弟弟都在她的手中,姐姐不得已,只能听从她的吩咐——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三皇子和安国公主的阴谋,他们的目的,便是要诬陷太子,将皇后和太子置诸死地!”
    “你还不快住口!”拓跋真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他已经明白,李未央是挖好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陷阱等待着他,她根本是算计好了一切,在皇帝面前爆发出来!
    皇帝的脸上,阴晴不定,目光在拓跋真的面上游曳,让拓跋真心惊胆战,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因为皇帝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阴冷起来。
    拓跋真大声逼问:“我若是那个陷害太子和张美人的幕后黑手,何必为他们求情!”
    锦儿冷笑:“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你平日里和太子走得那样近,又一直作出兄友弟恭的模样,若是你当时不肯求情,只会引人疑窦而已!你这么做,正好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还留下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可怜太子一直都不知道,陷害他的人就是你!”
    皇帝怒声道:“你是说,太子当时也是被人陷害?”
    锦儿毫不犹豫道:“是!张美人是受到三皇子的指使,故意想方设法勾引太子殿下!那天,太子来的目的,根本是为了拒绝她,让她谨守本分,不要再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情……然而,那天我姐姐因为受到胁迫,在殿内的海棠花上用了这种薛艳草,所以太子才会情不自禁……若非如此,陛下你想想看,一国储君怎么会在青天白日里和张美人苟且呢?”
    锦儿的话半真半假,当时根本是李未央设计了太子,而非拓跋真,但锦儿却一股脑儿全部栽赃到了拓跋真的身上!皇帝是一个极端多疑的人,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现在听到这话,对锦儿的证词已经有了三分的相信,他盯着拓跋真,脸色越来越可怕。
    拓跋真若是可以动手,早已一剑砍掉了锦儿的脑袋,但此刻,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而安国公主,早已是怒容满面了。
    锦儿却毫无畏惧地看着拓跋真和安国公主,道:“你们夫妇两个人,狼狈为奸、陷害太子,事后更借由此事杀了我姐姐灭口,就连我的亲娘和弟弟都没有放过,若非当初我被过继给了别人家中,姓名都改了,旁人不知道我和姐姐的关系,你们连我都要一起除掉!三皇子,其实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不是?但是你一定没有想到,早在安国公主找上我姐姐的时候,她便想法子传了消息给我,让我多加小心!若非是我,这秘密一辈子都要被人湮灭!你就是想要借着张美人的手除掉太子,早一步登上皇帝的宝座!”
    “她说的可是真的?”皇帝眼皮一跳,深深克制住,然而,他没有暴怒,这种情绪太过反常,反令人担心。
    拓跋真脸颊肌肉微一抽搐,手心冰凉粘湿全是冷汗,立刻道:“父皇,儿臣若是真的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愿遭天打雷劈,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不吭声了,他默默地看着拓跋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眼神,幽幽的,不像是在看儿子,而是在看一个隐藏很深的敌人,拓跋真心里打了个寒战。他没想到,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竟然会栽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张美人手上。
    锦儿厉声道:“陛下,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调查张美人的过去,奴婢相信您若是彻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拓跋真额头上冷汗滚落,面上却是无比镇定:“你们早已想好了要诬陷于我,自然是没有证据也要捏造出证据来的!可惜父皇绝对不会相信你的谎言连篇,父皇,儿臣若是真的有心谋害太子,以前多得是机会,为何要选在现在呢?”
    安国公主完全怔住,她想不到,陷害自己的人,根本目的并不在于她,而在于拓跋真。不,或者说他们两个人,根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脱!
    然而,皇帝却望着他许久不作声,他似乎思虑很深,目光幽幽只是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回头问道:“柔妃,你看怎么样?”
    柔妃咳嗽了两声,温柔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为难:“陛下,您真是为难臣妾了,臣妾一个女子,如何能断案呢?臣妾只是觉得,三皇子素来与太子交好,怎么会无缘无故陷害太子呢?难道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在蒙蔽我们,若是果真如此,他的心机岂不是太可怕了?臣妾相信,三殿下并不是这样的人才对,陛下应该彻查此事,还给他一个清白。”
    她的话中所言,仿佛在为拓跋真开脱,可是皇帝却冷笑了一声,是啊,若是拓跋真果然一直与太子交好,却在背后捅他一刀,还将一切掩盖的如此完美,那他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这等心机,用在夺位之上,还真是屈才!他心中这样想,却冷冷望着锦儿道:“你可有证据?!”
    了解皇帝心意的拓跋真一听,一颗心如同半浸在水里,脚底下透心泛上凉来,皇帝信了,他已经相信了一半儿!
    安国公主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道只是追查一个幕后主使,竟然会牵扯这么多事!事实上,在越西的宫廷中,争权夺势一直比大历要厉害得多,可惜,她一直被裴皇后庇护着,再加上是女子,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力,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的麻烦,都是对她退避三分的,但是这件事,不但将她卷入,还把拓跋真也拖下了水!这背后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未央静静地看着,脸上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的表情,神情始终是淡然的,仿佛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再能入她的心。
    锦儿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大声道:“奴婢知道陛下不会相信,所以奴婢也不强求您相信!终究有一天,您会明白你身边的这个三皇子,是多么的富有野心而且狠毒,他天天盯着你的皇位,却还要做你孝顺的儿子,做太子诚恳的兄弟,哈,他才是大阴谋家!奴婢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也已经为姐姐报了仇,让三皇子和安国公主也尝到了被人陷害的滋味,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一头向墙壁上撞去,旁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到她血流满面地倒了下来。
    陈院判连忙去瞧,面色发白道:“已经……死了。”
    皇帝长久不说话,就在众人都为这沉默胆战心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招太子上殿。”
    柔妃提醒道:“陛下,太子已经被废了。”
    皇帝突然大怒,面色赤红道:“那就让废太子入宫!”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为太子翻案吗?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惶恐的神情,拓跋真抬起眼睛,盯着李未央,若是他的目光有实质,恐怕李未央早已被他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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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一箭三雕

    拓跋真郑重道:“父皇,此事恐怕不妥。”
    皇帝严肃冷峻地问道:“朕召见废太子,又有什么不妥当的?”
    拓跋真眉心微微皱起,道:“父皇,太子因为被废,心存怨恨,现在幽禁别院,早已神志不清了。负责看守的护卫统领为了防止意外,不得不派人十二个时辰照看他,若是您要宣召,只怕——”这消息,其实是他刚刚得知的。
    皇帝那冷峻的神情渐缓下来,“是否令太医看过?”
    “回父皇。”拓跋真稳住了情绪,“太医已看过多次,仍不见好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护卫统领才出此下策。”
    李未央微笑道:“看来三皇子果真是兄弟情深,连废太子的一举一动都这样关心。”
    拓跋真冷眼望着她,道:“那是我的亲生兄长,纵然他做错了事情,被父皇惩罚,然而我们彼此之间的亲情牵绊,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一点,安宁郡主毕竟是外人,永远不会明白。”
    李未央不以为意,像是没听懂他话中嘲讽,淡淡一笑,道:“是啊,三殿下与废太子之间,感情向来很好,想必也多方照应他的生活起居了。”
    拓跋真蹙眉,不知道李未央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只是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一旁的柔妃语调温柔,轻声道:“三皇子,不知给废太子请的是哪位太医?”
    拓跋真一怔,随后道:“是刘太医。”其实,自从太子被废后,拓跋真便已经不再关心此人的生活,一个已经彻底没用的人,他怎么会多看一眼呢?而且,他从来都不认为废太子有复起的可能,纵然真有,太子原来身边的羽翼已经被皇帝斩杀殆尽,此人对他拓跋真而言,已经起不到丝毫作用了,甚至会成为一种阻碍。他的确听闻废太子疯疯癫癫的消息,却不知道究竟请了哪位太医,但,刘太医是专门负责给皇室罪人看病的、太医院最末等的太医,把他的名号推出来肯定是不会错的。
    柔妃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刘太医资历最浅,医术与其他德高望重的太医比起来,恐怕还缺点火候……陛下,依臣妾看,还是请陈院判为废太子瞧一瞧。”
    皇帝犹豫地看着柔妃,九公主此刻见到这种情景,十分同情废太子的遭遇,便开口道:“是啊父皇,大哥是因为一时受到刺激,才会神志不清,他若是知道父皇宣召他,说不准一高兴,病情也就好转了,再加上陈院判妙手仁心,好好调理,肯定能康复的。”
    柔妃笑着瞧了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儿一眼,道:“陛下,您想想看,若非是因为受了委屈,太子何至于变成这个模样呢?若是那宫女所说属实,陛下还真是需要彻查此事了。”
    彻查?太子都废了,皇后也死了,连太子的力量都被连根拔起,现在彻查,哪怕给废太子翻案了,还能有什么作用呢?九公主想不明白,她下意识的看了李未央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对!若是那宫女所言是真的,那陷害太子的人就变成了拓跋真,而无辜的太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一切,甚至被自己最为亲近的兄弟迫害……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原本与太子十分亲善的拓跋真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九公主有点懵,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拓跋真和安国公主对视了一眼,彼此终于认识到,莫名其妙陷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若是再阻挠皇帝与废太子见面,反而会让所有人以为自己做贼心虚,现在,必须让废太子自己承认一切,证明他拓跋真的清白!拓跋真心头无比恼怒,可笑,他有一天居然也会被人逼到这个地步!拓跋真思忖片刻,主动上前道:“父皇,为了证明儿臣并未参与陷害之事,请父皇召皇兄上殿。”一副大义凛然,不惧怕当庭对峙的样子。
    皇帝挥了挥手,道:“好,那就让废太子即刻进宫觐见!”
    太监闻讯去宣旨了,大殿内一时人声寂静,只听到外面哭声阵阵,更加让人惊恐不安,就连寻常的宫女太监们都意识到了不对,张惶着不知该怎么办。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专门负责看守太子的护卫统领谢京觐见,然而他一进来,便是涕泪横流道:“陛下,废太子和蒋庶妃——就在圣旨召见之前,自尽了!”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柔妃连忙追问道:“废太子他是已经——”
    谢京战战兢兢道:“回禀娘娘,蒋庶妃已然丧命,废太子他虽然被及时救了过来,但太医说是服毒过量,不过再撑上一时半刻而已,所以奴才已经命人将他用担架抬到殿外,请陛下示下。”
    皇帝勃然大怒,道:“朕让你们好好看着他,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两个大活人居然也能让他们自尽?!”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柔妃赶紧劝说道:“陛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谢京!还不快吩咐人把太子抬进来!”
    谢京整个人如同得了伤寒一样,剧烈地打着摆子,十分恐惧,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废太子会重新得到皇帝的召见,而且皇帝还很关心此人的死活。刚开始他们或许还防止太子东山再起,对他的态度有些忌惮。可是后来皇帝一连串的举动,已经断绝了太子复起的可能,他们便开始胡作非为起来。一个已经废弃的太子,在可能将持续一生的囚禁中,待遇可想而知。可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真的做出自残的举动。事实上,蒋庶妃因为不甘心被囚禁,埋怨太子无能,就在两人争执之中,太子突然发狂,失手扼死了皇长孙,蒋庶妃冲上去厮打他,结果却被他一下子推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蒋庶妃不懂水性,还没等他们赶到就已经淹死在水中,太子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在失控之下杀死了妻子和儿子,便吞下毒药自尽了。
    但是这些话,无论如何谢京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出口。因为不管他说什么,皇帝都会觉得是他们看守不力所致。再者,他们的确一直对太子很不恭敬,若是皇帝真的追究起来,他们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护卫们静默无声地抬了废太子进来,九公主第一个扑过去,放大了声音:“太子哥哥!”
    废太子一点声响都没有,一张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
    九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太子哥哥,你醒一醒啊!”其实太子对人并不坏,对九公主曾经也很是温和。所以看到他如今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九公主由衷地感到难过,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下来。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九公主这种个性实在是太过善良了。太子和拓跋真为了自己的利益,几次三番算计她的婚事,如今看到对方一副凄惨的样子,她便已经发自内心地原谅了对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柔妃,却见她面上淡淡的,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柔妃娘娘,外表柔弱温和,内里却坚强厉害,跟九公主的个性实在是大不一样啊。李未央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冷笑起来。
    废太子突然惊醒,眼下的乌青看起来格外惊恐骇人,他瞪大眼睛看着众人,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尤其当他看到皇帝的时候,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下子从担架上翻滚下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瑟瑟地往后退。
    拓跋真心中焦急,立刻上前一步道:“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废太子惊恐地盯着他,半点都没有要一叙兄弟旧日情谊的意思,一旁专门负责伺候太子的小太监张德子跪倒在废太子面前:“太子,您不是总说从进了那院子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敢接近您了吗?您的心里苦啊!”废太子还是一副惊恐的样子,根本不能言语,张德子涕泪皆下,转头道:“陛下,太子殿下自从被关押在那个院子里,就整日里伤心不已,长吁短叹,说一切都是别人冤枉他!还自言自语说,他是皇帝的儿子,可是现在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囚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还说别的死刑犯判了死刑,顶多一刀下去也就解脱了,而他呢,这把刀一直挂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说不定就得关押一辈子。皇后走了,陛下也丢弃了他……”那张德子说的话,的确像是太子会说的。
    废太子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皇帝大为震动,九公主更是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她主动走上去,用帕子擦掉太子不知因为何故掉下来的眼泪:“太子哥哥,你受苦了。”
    太子“啊啊——”叫了几个莫名的音节,哭了几声,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皇帝原本对太子的怨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了。李未央看在眼里,唇畔挂上了一丝笑意,血浓于水,当皇帝对太子充满怨恨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甚至会被怀疑成太子的同党。但是当他怀疑太子是受到别人冤枉才会做错事的时候,他原本的父子亲情会一下子萌发出来,比之前还要更加猛烈。
    拓跋真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妙的情绪,但目前他别的都不能去想,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兄,我是你的三弟,你还认识我吧?!现在有人密报陛下,说我才是陷害你的凶手,皇兄,多年以来我们的感情是那么要好,我也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你,希望你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害你,我也不会啊!”
    安国公主也用十分紧张的眼神盯着废太子,却见到对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根本听不懂拓拔真在说些什么。
    张德子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守在太子跟前,警惕地盯着拓拔真。
    皇帝冷声道:“陈院判,上去给太子诊治。”他说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太子,这其中的意味十分的明显,拓跋真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特别刺耳。若是以前,皇帝原谅太子与否,对他并无特别的妨碍,甚至他还一度拿太子来做挡箭牌!但现在,皇帝的原谅意味着他相信了刚才锦儿所说的话,关于拓跋真的那些控诉!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陈院判赶紧过去给废太子诊治,片刻后,脸色凝重地禀报皇帝,太子服的的确是毒药,虽然发现得早,已经服下了无数解毒剂,可毒入肺腑,怕是救不活了。皇帝和九公主面色俱是一变,柔妃却面沉似水,像是十分的惋惜。
    九公主着急地问:“陈院判,你的医术这样高明,一定能另外想到办法的,对不对?”陈院判说:“这……只能再用解毒剂,看能否拖延几日,不,或许几个时辰,微臣实在没有把握。”说完,他提笔开了张方子,交给一旁的太监,皇帝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去。
    废太子突然在一旁说起胡话来:“父皇,父皇——救救儿臣!”九公主看了一眼废太子混沌的眼神,心中一酸,回到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央求道:“父皇,您救救太子哥哥吧!”
    皇帝阴沉着脸不说话,陈院判已经给太子判了死刑,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但他还是主动走到太子的身边,此刻,太子的整张脸都泛出一种死气,显然已经是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上前一步,轻声道:“太子殿下,你有什么委屈,都跟陛下说吧。”
    这到底什么意思?!这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她就是在找一切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拓跋真不由暴怒,但他在皇帝的面前,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只能厉声道:“李未央,你说什么?!”
    李未央语气十分平静,不过抬起眼皮,淡淡道:“三殿下,我不过是说太子这些日子受苦了,不然也不会服毒自尽,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拓跋真自觉失言,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眯起了眼,轻声细语地:“太子,你看,这是你的父皇,你的冤屈,正应该向他诉说才是!”
    太子看着李未央,从那双清澈的瞳孔里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几乎觉得每一个呼吸都是艰难的,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良久,他好像清醒了许多,转头盯着皇帝,半天才从喉咙里吭哧吭哧发出几个音节,“父皇——”
    他显然认出了皇帝,虽然明知道他已经疯疯癫癫,神智时好时坏,但见他能够把自己认出来,皇帝还是高兴得很,点点头道:“是朕。”
    废太子放声大哭起来:“父皇——”接着便要挣扎着起来给皇帝磕头,皇帝一把摁住他:“不必了,你身子虚弱,别乱动!”
    废太子双眼通红,惨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人色,泣道:“父皇呀,您可来见儿臣了,我真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呢!”皇帝难得露出感动之色来,说道:“这不是见到了吗,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告诉父皇,当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废太子似乎想要开口,可是一开口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九公主生怕皇帝厌恶,连忙拿出一块自己的帕子去替他遮掩着,谁知一团乌黑的血从他的喉咙里喷了出来,沾染了那帕子,将一朵红梅染成漆黑的颜色。九公主双腿发软,惊呼道:“父皇,您看,太子哥哥他吐血了!”
    在场有眼睛的人全都看到了,陈院判摇了摇头,太子这是已经毒气攻心了,怕是没多少时辰可以耽搁。
    皇帝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舐犊之情,面上露出哀伤之色。
    废太子勉强止住咳嗽,却道:“儿臣不知道当时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真的不知道……”刚刚说完一句话,又吐出一口黑血来,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柔妃连忙道:“陛下,还是赶紧让太子下去治病才是!”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道:“陈院判,交给你了,一定要想法子治好太子!”陈院判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哪里可能救得活一个毒气攻心的人呢?但在皇帝面前,他半句话也不敢分辨,赶紧让人抬着太子离去。
    皇帝目送太子离开,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张德儿:“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太子哪里来的毒药?!”
    张德儿满脸泪水,控诉道:“陛下,奴才从八岁就跟在太子身边,太子吃什么喝什么奴才都是经手的,可是关在别院里这半个月来,吃的饭菜都是腐坏的,变质的,太子从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些。更何况乳娘被赶走之后,蒋庶妃只能自己照顾皇长孙,但孩子想要喝一碗米汤都必须太子用自己身上的玉佩来换,太子何等的人,怎么能不生气、不伤心呢?奴才为此,曾经多次向那些护卫苦苦哀求,换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您看!”他把袖子全部卷起来,只见到身上伤痕累累,十分可怕。
    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痕,九公主吓得倒退了半步,李未央一把扶住了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声音很低:“公主小心才是。”九公主愣了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德儿果然是太子身边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他还在继续往下说:“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馊饭,这也就算了,那些人还敢从中克扣,借机敲诈!太子和蒋庶妃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被他们骗走了!有一回太子实在无法忍耐,让奴才领了当初陛下赏赐的一只扳指去找他们,求他们放了奴才出去,借口去买点必需品回来,他们倒是放了人,却硬生生地抢走了奴才身上的一百个钱。太子说过,买东西是假,求情是真,让奴才一定要想方设法见三皇子殿下,求他帮帮忙,开口让别院里的看守行个方便,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其实三殿下是主子,又正得宠,说句话就能让咱们的日子好过许多,也算全了兄弟之间的一点情分。奴才见太子报了全部希望,便上门去了。”
    说到这里,拓跋真的面色已经变了,他根本从来没见过张德儿上门来寻求帮助——
    张德儿眼泪巴拉巴拉地掉,哀戚道:“奴才到了三皇子的府门口,可惜身上没有半点银子,也没法子证明奴才的身份,只能在门口守着等候,一直等了四个时辰,才把一辆马车等回来。可是那些护卫根本不让奴才靠近,奴才不得已,只能大声喊,卓然求见!这卓然,是太子殿下的字!三皇子一听,必定就能知道,可马车里没反应,奴才便又喊,三殿下,废太子求见——可惜马车硬生生从奴才身边驶过去,根本没有见到三殿下不说,奴才还被那些看门的护卫打得皮开肉绽,那些人还嘲笑奴才说,莫说你是假的,纵然是太子真的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废人,就该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那霉气染了三皇子府!”
    拓跋真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立马跪倒在地,面上无比震惊道:“父皇,儿臣从来没有向人说过这样的话,更不知道这奴才是何时去寻找过我啊!”他下意识地看了安国一眼,却见到她面色极为难看,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安国公主自从太子被废了以后,一直强烈反对自己再和过去太子那些臣子们来往,对于上门来求情的,一概都是打了出去,借以划清界限。这样说,分明是安国公主故意使人羞辱张德儿……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国公主没想到事情会越牵扯越严重,她更加不明白,本来只是好端端的来参加皇后丧礼,怎么会先是自己被人发现了石女的身份,再是牵扯出陷害太子的事情,接着又是太子服毒,现在太子府的奴才还控诉三皇子在背后羞辱太子,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不错,当初她在马车里听到废太子身边的人找上门来,立刻便觉得拓跋真应该离这些人远一点,尤其是要在皇帝发怒的时候和废太子划清界限才是!所以她才吩咐那些人痛打了那奴才一顿!但——说要和废太子断绝往来的不正是拓跋真吗,她这样做又有什么错?!皇帝之前明明恨透了废太子啊!怎么一转脸就要为他主持公道了呢?
    李未央心头冷笑,面上却眉目弯弯十分柔和的模样道:“你这小太监,真是满口胡言乱语!三殿下和太子兄弟情深,他刚才又说自己一直关怀太子的生活,你说的这些,岂不是胡说八道吗?是不是有人教唆你这样,借以来诬陷三殿下?”
    张德儿又给皇帝叩头,因为太过用力,额头上都是铁青一片:“奴才若是有半个字的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去三皇子府审问那些护卫!”
    “你才是满口的胡言乱语!父皇才不会听你的!你这是跟人勾结好了来陷害我们!你可小心你的性命!”安国公主立刻反驳道,可她的心里却很紧张,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紧张。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秘密暴露,与拓跋真陷害太子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张德儿冷哼一声,道:“三皇子妃,奴才是个阉人,又没有家小,你不用吓唬奴才!奴才生来就是伺候太子的,看着太子被人逼成这个样子,奴才心里早就情愿豁出性命来告状了!”
    安国公主勃然大怒:“你再不住口,小心我——”
    李未央微笑,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瞅了瞅安国公主,道:“三皇子妃,小心你做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陛下面前也容得你这样放肆么?”
    皇帝的眼睛冰冷地看向安国公主,安国在那一瞬间被这阴冷的眼神望着,几乎哑然。要是现在是在越西,她根本不用受这种窝囊气,可现在这局势,她自己也知道,根本轮不到自己再开口,更别提威胁那太监。
    “太子到底是怎么疯的?”柔妃温和地问道。
    张德儿擦了眼泪,脸上露出愧疚至极的神情:“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将在三皇子府门口听到的那些话全都告知了太子,太子却坚持不肯相信,他说三皇子是他的兄弟,向来最支持他,是他最信任的人,怎么会对他弃之不顾呢?太子心眼实诚啊,他哪里想到,若是三皇子有心,怎么会一次都不肯上门呢?甚至连奴才主动找上门去,他也视若无睹?这分明是落井下石、见利忘义的小人!奴才这样说,太子便极为生气,许是想不开——”
    拓跋真完全明白过来,一颗心缓缓、缓缓沉到了谷底。原以为李未央陷害太子、打击自己便己经是杀招,不成想自己根本想错了!这是一出连环计!李未央先是设计了太子和张美人,逼得皇帝废了太子、气死皇后,再是在丧礼上不知道使出什么手段害得安国公主受到惊吓,然后利用柔妃的嘴巴来揭破安国与护卫有染,还故意留下了安神香这样的破绽,借由锦儿重新牵扯出太子被废一案!等到皇帝宣召太子,故意弄来惨兮兮的太子和义愤填膺的小太监张德儿!
    这太子明明都服毒自尽了,怎么还留下了一口气?!这小太监又这么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不,或许这个小太监根本是早已被李未央收买,故意演出三皇子府门口那一幕!这一切,都是要让皇帝相信,陷害太子的人就是他拓跋真!让皇帝以为他是故意做出一副伪善的样子替太子求情——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却是真正的一箭三雕!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6:24
163 暗夜死神

    皇帝是一个何等多疑的人,通常没事儿他也要捕风捉影,更何况这一幕在他眼前发生呢?如果拓跋真当时不为自己辩解还好,一回头就被揭破他是如何践踏废太子的,已经将他的假面具撕扯地粉碎!拓跋真一心以为李未央对付的是皇后和太子,然而她的真正目的,却是他也没有想到。
    李未央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口中语声很慢:“那么,太子是被幽禁之中,他所服下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张德儿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皇帝的脸色,道:“这……奴才不敢说。”
    皇帝此刻已经怒到了极点,厉声道:“说!”
    张德儿战战兢兢地道:“是……是当初三皇子送来的一个蟠龙青玉酒壶,壶盖儿是可以扭转的,一半儿是装着酒,另外一半儿却是封存的毒药,是为鸳鸯壶。本来三皇子是送来给太子作为寻常玩意,这东西——说是前朝的宫中禁品,十分难得的。原先太子还很喜欢,经常拿出来赏玩,可是被囚禁之后,酒壶便被束之高阁了。刚开始太子听说三皇子的所作所为是不信的,可是久而久之见三皇子并不肯来看望便也就信了,他越想越生气,就变得有点糊涂,有时候连饭都忘了吃,后来不知怎么偏偏翻出了这酒壶——装了水,拧了壶口……”
    实际上,这酒壶是张德儿亲自翻出来,放在太子跟前的,但是这句话,他当然不会告诉皇帝。他收了神秘人的一百两金子,只要演完这个忠诚的仆人,便可以获得自由,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当然,他知道三皇子不会轻易放过他,可只要对方轻举妄动,全天下都会知道拓跋真的所作所为,这简直是毫不掩饰地告诉众人,拓跋真和太子的死有关系,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吗?张德儿相信,显然不会。
    李未央看着安国公主,微微笑起来,那笑容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目寒气,仿佛能够浸透敌人每一根骨,寸寸阴寒。只是,这笑容在旁人看起来却是不露端倪的。
    安国公主看着李未央,只觉得她脸上的微笑十分可怕,冷不丁打了个寒噤,仿佛是一阵冷风逼近了骨子里,透心彻凉。这个女人,她肯定什么都知道,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亲自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和拓跋真跳下来!而自己,分明就成了陷阱旁边挂着的那块肉,只等着拓跋真这头猛虎上钩!
    李未央见她神情异样,故作不觉地淡淡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安国公主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背后是墙壁,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拓跋真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恼怒,哽住了喉咙,已然嘶哑:“父皇,儿臣虽然没有陷害太子,却没能管束好府中的下人,使得他们怠慢了太子的来使,请父皇责罚。”
    李未央冷笑,说到底,拓跋真根本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过。不过不要紧,他承认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是否相信。
    皇帝眼中的神情惊疑不定,他探询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身上,充满了疑虑,甚至还浮现出一丝警惕和厌恶。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护卫的禀报:“陛下,废太子没了。”
    拓跋真的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在下一个瞬间,皇帝的神色已变得极为可怕,牙是咬紧的,眉端扭曲着,呼吸起伏十分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暴发。关键时刻,柔妃温和地道:“陛下,小心身体。”
    皇帝一怔,看了柔妃一眼,柔妃的神情十分温柔,显然是发自内心关心他。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默不作声了半晌,才神色略略一松,勉强道:“朕累了,要去休息。废太子——就以太子之礼下葬吧。”
    以太子之礼——这句话的含义很深,至少说明了一点,皇帝相信了太子当初犯错,是被人陷害的。皇帝说完这句话,拔腿就走,连看都没看拓跋真一眼。
    拓跋真知道皇帝这一走,自己多年来辛苦的一切就算完了,他飞扑上去,抓住皇帝龙袍的衣摆:“父皇,儿臣——”
    皇帝猛地回头,面上竭力压抑的狰狞一瞬间浮现,照着拓跋真的心口就是狠狠一脚:“滚!”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柔妃微微一笑,拉着目瞪口呆的九公主一起离去。
    拓跋真没想到皇帝会踢了这一脚,几乎连哼都没哼一声,一下子就被踢到了角落,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安国公主连忙扑过去,抱住他道:“你没事吧?!”然而拓跋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别碰我!”安国公主面色极度难堪,可在这时候,还有什么比她的秘密全部曝光更难堪的呢?她强忍住羞辱,红着眼圈道:“你就知道怪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拓跋真完全不理会她,站起来就要去追皇帝,却没想到护卫挡在了门口:“三殿下,奉陛下的命令,请您和三皇子妃在皇后丧礼之后即刻回三皇子府,若无圣旨,不得离开府门半步!”
    “这是幽禁?!”安国公主吃了一惊。
    护卫低下了头,仿佛没有听见的模样。安国公主简直是要暴怒:“你们不可以这样,我是越西公主!”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安国公主回过头,迎上李未央的面容,她怒声道:“李未央,这下你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这个贱人?!”
    李未央眸子里的冷意如同层层迭迭的的缭绕的烟雾,最后和淡淡的嘲讽一起铺陈开来:“公主,这话说错了吧。我又不知道你是石女,怎么会陷害你呢?”
    安国公主被人戳中痛处,简直是恼怒到无以复加:“你住口!”
    她娇媚的面容此刻变得无比狰狞,李未央却轻轻笑起来,道:“哎呀,这样就生气了呢?我真的好害怕啊,若是一个人两个人知道公主的秘密,这一两个人就危险了,可偏偏,这消息马上就要传遍大历了呢,公主会变成大历的名人,大家都会说,那个安国公主呀,用欺骗的手段嫁给了三皇子,又不许三皇子纳妾,真是个疯子——不光如此,她是一个石女,却还要勾搭宫中的护卫,这是何等的诡异而香艳的风流韵事啊。”
    李未央的声音十分的温柔,听起来如同暖风吹过耳畔,然而却是无比的恶毒,如同一把有了缺口的钝刀子,一分一分挥向安国公主,丝丝割开她的血肉。这样的刺激,远远比刀子捅在身上更加痛苦!其实安国公主是不是石女,根本不关她李未央什么事,可安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那么残忍地杀害孙沿君!李未央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当然也要让安国公主品尝一下千夫所指的滋味!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可要让她千倍百倍地感受到痛苦,却必须让她活着!身败名裂算什么,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安国公主阴冷地盯着李未央:“你会后悔的!”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话应该是我对公主所言,希望你擅自珍重吧。”说着,她也轻飘飘地离开了这里,其实她本不必来的,因为她来,终究会染上一点嫌疑,但——她就是想要亲眼看着拓跋真和安国公主痛苦不堪的模样。他们越是愤怒,她越是开心,想来,孙沿君也会十分开心。
    然而,拓跋真追到了门口,虽然被护卫拦着,他还是冷声道:“你给我站住!”
    李未央回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三殿下还有话说?!”
    看到这张笑盈盈的面孔,拓跋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陡的开始突突激跳,他的眼里难以抑制的闪烁着恨意,道:“李未央,我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的。”
    李未央挑起了眉头,外面的夕阳照过来,带着深沉的影子,将她的身形勾勒如剪影。她淡然道:“哦?与我何干?”说完,她面上含笑,一时笑得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拓跋真冷冷地盯着她,一双炯炯的眸子,里头仿佛有变幻莫测的火苗,那目光是可怕的阴冷:“所以,你一定要等。”看我如何捏断你的骨头,吃光你的血肉!
    李未央回过头,不再看他,口中只是道:“好,我等着看你的本事。”然后她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所有人走了,只留下拓跋真和安国公主。安国公主泪眼朦胧地道:“拓跋真……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怕你没办法接受!”
    拓跋真只觉得满心的火焰无边无际的缭绕蔓延开来,只想把眼前这个女人一把掐死!这个蠢东西,他的苦心经营都被她给毁了!
    安国却还不知死活地贴上来,他再也忍不住,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活活将她打歪了半张脸。一点血丝顺着嘴唇往下流,安国捂住嘴巴,不意竟然掉出一颗牙齿来,可见这一巴掌有多狠:“你……你……”她再也立不住,颤抖着缩在地上,痛哭不止。
    拓跋真看也不看她一眼,二话不说,把大殿内所有就手能扔的东西,全部砸了。没人敢拦着,护卫们站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看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围甚至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拓跋真才停了下来,他的情绪平复的很快,现在,他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失败。李未央以为这样简单就可以打败他吗?他筹谋了这么久,不过是一时大意,坏在了安国公主的身上,他很快就能东山再起,李未央,你慢慢看吧。
    安国公主见到突然冷静下来的拓跋真,不禁微微缩了下身子,恐惧本就是人的一种本能,而她不知为何,此刻感受到了加倍的恐惧。拓跋真突然看向了她,安国公主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她还从来不曾如此畏惧一个人,眼前的拓跋真,好像一下子变得异常可怕。
    “过来!”拓跋真向她伸出了手。安国害怕,却不得已,还是伸出手去,拓跋真握住了她的手,耐心地抚摸着,很是温柔,可这种温柔,却带着一种蚀骨的恨意:“安国,你已经连累了我一次,从今往后,你一切都得听我的,否则——”
    安国没等他说完,已经飞快地点了头。
    拓跋真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罩上一层冷意:“这样才乖。”
    李未央出了殿门,却还远远听见那边传来的安国公主哭泣的声音,随后不知为了什么,那声音很快消声灭迹了。前面的走廊,莲妃正在等着,见李未央走过来,察言观色道:“一切都办妥了吗?”
    今天这件事情,不能让莲妃出现,因为原本指证太子和张美人有染的人,正是莲妃。所以李未央才会选择一贯与世无争的柔妃娘娘,这十多年来,柔妃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的争斗,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发现”了什么,皇帝都会相信的。
    看李未央给了一个肯定的点头,莲妃向大殿的方向瞧了一眼,道:“我很好奇,你怎么能请得动那个笑面菩萨。”
    笑面菩萨,是莲妃在背地里对柔妃的称呼,因为莲妃曾经数次去柔妃宫中,意图与她结盟,每次都被柔妃以打太极的方式给驳回来。她虽然不曾答应,却也不曾决绝地拒绝,给你留下一点希望,不至于反目成仇。莲妃试了几回,却都碰了壁,可她好奇怪,李未央为什么能够劝服柔妃参与此次的动作呢?难道她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李未央笑了笑,道:“是人都会有弱点,柔妃虽然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却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
    莲妃好奇地看着李未央,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李未央却道:“咱们该回去了,不然大家找不到我们,会起疑心的。”
    莲妃站住脚步,缓缓道:“你——莫非是疑心我,所以才不肯告知我柔妃的秘密吗?”她转头,却见到李未央也同时望过来,一双古井般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目光刺透了她,看到了她的心底一般。
    莲妃心头一怔,道:“我——我只是随便问一问,并没有其他意思。”
    李未央转过面容,看向不远处,浑身缟素的宫女们屏息站着,她们显然听不到这里的低语,李未央的目光淡淡掠过,转过头来却已经是淡淡的笑容:“莲妃娘娘,在这宫中永远屹立不倒的妃子,你知道是谁吗?”
    莲妃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不由有点怔住。
    李未央挑起了唇畔的笑容:“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的妃子来来去去,皇帝的新宠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的换人。皇后、德妃、贤妃、梅妃都算是在宫中走得比较远的妃子,但她们却都倒下了。这是因为她们的**太强,心思太深,总想着要得到一切,所以才会被人抓住了把柄除掉。但柔妃娘娘却一直能在宫中保持不败的地位,不管是谁主持宫中事物,皇帝都要吩咐一句,要尊重柔妃娘娘。这七个字,已经足够说明她在皇帝心里头的地位。所以,柔妃才是真正屹立不倒的人。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莲妃皱眉,道:“因为她得到圣眷?”
    李未央失笑:“这不过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圣眷随时是会变的,在宫里,皇后要保住太子,梅妃要为自己争权,德妃要给七皇子争位,谁都有秘密,谁都有想法,可是你瞧,柔妃娘娘可曾要求过什么吗?对于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始终都是关怀却不过度干涉,甚至没有过分督促他们上进,这才养成了九公主一副天真烂漫的性情。”
    莲妃不以为然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未央神色寻常,像是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不,这是因为,无欲则刚。”柔妃没有**吗,当然有,只不过,她这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从未参与过任何的斗争,至少表面如此,这应了那句老话,不争就是争了。
    莲妃不明白,李未央越是如此说,她越是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劝服柔妃的。然而瞧李未央说话云里雾绕的,她觉得对方根本是不想告诉她,心中有点不乐,面上却转了话题,道:“今天陛下如何处置他们?”
    李未央便如实道:“囚禁。”
    莲妃觉得有点意外,问道:“这安国公主平日行事如此嚣张,这次又闯下这样的大祸,难道陛下还要视而不见?”在她看来,仅仅是囚禁,实在是太便宜对方了。既不削爵夺权,又不是昭告天下……怎么说,都太轻了。
    李未央口气很平淡地道:“这件事情陛下已经有了决断,旁人再说什么,也很难追加罪责。”
    莲妃面色郁郁,想了一会儿又道:“陛下会这样决定——只能说明,他开始心慈手软了。”
    李未央只是微笑,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陛下今年已经五十有余,他的儿子中已经长成的,只剩下三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三个人,处置太子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决心,再加一个,他恐怕是承受不了了。”
    “什么叫只有三个人?”莲妃脱口而出,随后见李未央向她望过来,自觉失言,但却又不能弥补,知道只能说出自己的心意,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八度,“我的儿子,不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吗?”
    李未央闻言,突然笑了起来:“莲妃娘娘,你想学章太后吗?”
    章太后是前朝第三个皇帝庆帝的妃子,庆帝驾崩后,章太后年仅三岁的儿子和帝即位,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朝政一直把持在章太后手中。在李未央读过的史书之中,章太后被描述成一个心胸狭窄、自私刻薄,并且一心篡谋皇位的女人,为了大权独揽,章太后不惜大开杀戒,以致因猜忌嫌疑被覆灭者十余家,死者数千人。但是在李未央看来,这位章太后聪明果决,猜忌而长于权术,总是用重管﹑重罚驾御群臣,迫使他们为其所用,展现出超强的政治手段。
    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如此厉害,所以和帝慢慢长大之后,辗转于父系亲族和母亲、外戚之间,因为他们的争斗而痛苦不休。他亲政以后,颇想有所作为,贬斥了不少章太后宠信的人,并试图重用提拔一些对章太后不满的人,以结成自己的心腹。一开始,章太后对和帝的所作所为虽然感到心中不快,但毕竟和帝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她也没有立即发作。然而最终,在和帝杀死章太后的一个弟弟之后,章太后终于决心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她想方设法邀请和帝赴宴,结果和帝到了太后宫中,被伏兵一拥而上擒拿住,强行软禁起来。随后,章太后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代君执政,一时权倾朝野。
    莲妃突然听到章太后三个字,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被点到了心思,面上就有了点讪讪的意思:“你——”她停顿了片刻,想到在李未央面前撒谎是没有用的,便轻声道,“正是,所以,你支持我,我也可以帮助你,不可以吗?”
    李未央悠悠道:“想要辅佐小皇子登基,不是不可能,但只有一个办法。”
    莲妃自从报仇之后,仿佛突然失去了目标,可是后来当她看到了小皇子,突然就冒起了一个念头,若是她的儿子能够得到皇位,那她岂不是也能够执掌大历权势了吗?到时候,她可以给自己的父皇母后还有亲人们重新建立墓碑,平反昭雪,她也能够堂堂正正回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慕容心,这简直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再者,自己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皇帝身体衰微,太子也被废了,而拓跋真和拓跋玉两兄弟斗得你死我活。局势虽然乱,但只要抓住时机,不是没有希望。当然,她明白自己的斤两,想要从那两个成年皇子手中抢走皇位,无异于虎口夺食。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们斗到你死我活的时候,想法子从中渔利……但前提是,她必须取得李未央的支持。她此刻听李未央这样说话,不由充满了惊喜,道:“若是能够成功,我可以许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如此的迫不及待啊,简直跟往日里小心谨慎的莲妃判若两人。李未央笑了笑,看向她,声音轻细,听不出任何情绪:“除非你死。”
    措手不及的四个字,让莲妃犹如一盆冷水浇下去,迅速的冷静下来。她的心中受到极大震动,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半个字,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强自镇定道:“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说这样的话!”
    李未央面上的笑渐渐收拢,凝视着她,说道:“莲妃娘娘,你我是朋友,所以我才实话实说,若是你在陛下面前流露出一点点想让小皇子登基的意思,或者你让别人窥探出了你的这种想法,你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莲妃美丽的面孔上,那薄薄的一层血色又迅速的褪去,但她意识到,李未央既不是嘲笑她痴心妄想,也不是在随便开玩笑,对方是认真的在警告她。
    李未央浅淡的三分笑意经唇渲开,话说的十分明白:“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想,凭着你如今在陛下面前的恩宠,一定有法子劝服他,是不是?或者,你希望拓跋真和拓跋玉两败俱伤,你的儿子可以从中渔利——可是,若有一天陛下真的要让小皇子登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母留子。”
    莲妃的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假如你不死,小皇子年幼继任,免不了大权落于母亲之手。而你年纪太轻,又是女流之辈,必定要亲族的援手。我知道,你是慕容氏遗孤,但慕容氏也有主支和旁支,当初你一个人从故地到达大历,若是没有这些人的帮助,你必定没办法做到。若是你的儿子即位,你为了保护自己和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依靠他们,这样一来,终究有一天会形成庞大的外戚,对拓跋氏的江山肯定会有很大影响。就算你的亲族已经一个不剩,你这样年轻美貌,焉知你不会去依靠权臣?陛下可不放心留下你啊!你一死,这种潜在的隐患就消失了。”李未央不紧不慢地道。
    莲妃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这不可能,小皇子这样小,他身边若是没有亲
    生母亲,怎么能够在宫廷中活下去?!”
    李未央始终未曾移动双目,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眸子十分明亮:“宫中高位无子的妃子,可是不少啊——”
    莲妃面色十分难看,四妃之位一下子空下来三个,皇帝便接连提了两位年纪较大、进宫颇久的妃子,一位静妃,一位康妃,却都有三个特点,在宫中资历很深,但都并不得宠,而且没有子嗣。她慢慢道:“既然杀了生母,又怎么会把孩子交给养母,这样就不怕外戚了吗?”
    李未央淡淡笑了:“别人来抚养这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毫无血缘的外人,这位养母就算做了太后,能享一时权贵,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血缘斩不断,情义有时疏,说到底,莲妃终究是不懂得,所谓杀母留子,防备的不是母亲本人,而是这个儿子,算计的不是亲情,而是人心!
    莲妃的容色一阵青一阵白,李未央微微一笑,再不多言,她知道,莲妃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与其去追求一个空中楼阁,不如好好把握眼前的局面,为自己和小皇子赢得一段平稳的富贵。莲妃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完全是因为皇帝对她的宠爱,可是她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皇帝,他高兴时,当她是不可多得的玩物,百般呵护;与江山社稷发生冲突时,就只好牺牲她了!看不清这一点,只是自寻死路。
    莲妃沉思半天,终究是明白了过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眸如波地朝着李未央浅浅一漾,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柔声细语道:“多谢你提醒我,否则我真要因为一时得意忘形闯下大祸了。”她顿一顿,“但是,三皇子那里,还是应该斩草除根。”
    李未央淡淡道:“这一点,我自然是明白的。”
    莲妃的叹息更深,却不知道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回到成福宫门口,众人见到莲妃和李未央去而复返,面上都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亲眼看着柔妃、九公主等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不由得更加奇怪。李未央回来以后,向孙夫人略一点头,孙夫人明白了过来,向她回了个礼。
    莲妃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属于她自己的位份之上,复又跪下,继续哀哀痛哭,仿似清雨梨花,美到让人不忍移目。但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却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未央微微一笑,看样子,莲妃已经有些想明白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拓跋真和安国公主若无其事地回来。皇帝恩准他们参加完丧礼之后回府去,这意味着一旦回去,便要面临被监禁的命运,他们自然不会太开心。可是,拓跋真的面容这样平静,半点看不出受到挫折的样子,还是让李未央非常佩服。
    这世上,真正能够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不是天生的肌肉瘫痪,那便是心机深沉。大多数的人在面临巨大的打击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地表现出异样,就像安国公主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可拓跋真却连看都没有往这个方向看一眼,仿佛根本对此不在意,这就实在是太奇怪了!
    李未央并非不高兴赢,只是赢的同时,要看到对方哭丧着脸,或者是隐含着痛苦的神情,才会觉得痛快。可惜,这两种神情,在拓跋真的脸上根本都找不到!此人,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接下来的三天,一切顺顺当当地结束了。李老夫人出宫门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眼花,需要李未央和蒋月兰搀扶着才能上马车。三天之中不能吃荤只能服素,还要作出一副哀伤到了极点的表情,这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要说李老夫人这样年老体虚的人,便是李未央,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回到李府,已经是黑沉沉的夜晚。屋外廊下传来些许的鸟叫声,李未央就有了些许恍惚。一片沉寂里,只闻得淡淡的清心的香气。侧耳倾听,除了鸟叫声外,窗外,仿佛还有夜风的声音。一声轻轻的咳嗽突然响起,是有消息传入的暗号。
    李未央微微一笑,知道时候到了,掀开帘子下了床,随手披上一件外衫,走到外间,不出所料的就看见了赵月。
    赵月低声道:“小姐,一切已经安排好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将衣服全部穿好,回过头,只见赵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未央并不问她,只是耐心地点燃了烛火,坐在了桌边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半晌,赵月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小姐,您回来之前,三少爷就亲自来问过两回,您回来了,是不是派人去说一声。”
    李未央一怔,语气里却有点漫不经心:“我们回来的时候,门房都惊动了,他也会知道的,不必特地派人去说了。”
    “三少爷好像很担心——”赵月试探着道。
    李未央眼眸之中隐隐有火光跳动,面上却是极为沉静,像是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我只是去宫中而已,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未央慢慢地晃动着茶杯,杯中的水一时有些微洒了出来,赵月连忙上去,重新替她倒好热茶。接着又道:“小姐,他们一定会来吗?”
    李未央只是微笑,乌黑的眼睛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旋即又消散无痕:“会来的。”她故意激怒安国公主,那些人今天若是不来,那若非安国公主转了性子,就是她突然痛改前非了。但——一个那样狭隘自私的女人,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赵月冲口道:“咱们的计划若是不成功呢?”
    李未央仿若未闻,只淡淡:“没有若是两个字,必须成功,而且,只有这一个机会。”
    “如果有三公子帮忙,计划会进行地更加顺利。”赵月说着,抬眼定定望住李未央:“小姐,为什么要躲着三公子呢?”
    话题回到了原点,李未央的手已不自禁的捏紧了茶杯,面上却只是轻轻一笑,那笑容却犹如染了寒气:“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们真正的主子,不是希望我离敏德越远越好吗?难道他没有给你们下过命令,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可以连我一起除掉?”
    赵月心中猛地一跳,垂下脸,轻轻道:“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他是一定会从我身边带走敏德的,因为他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他唯一爱过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怎么能看他这样流落在外呢?”李未央淡淡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可是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她心中的不舍和难过,赵月怎么会懂得?!让敏德一直留在她身边,困住他的人生,这怎么可以?!她千方百计地避开他,就是想要让他死心,最好马上回去越西!这里的局势不会变好,只会更糟,敏德牵扯到这浑水里,又有什么好处?!
    赵月只不过是面上平静,心头已经浪潮汹涌,她的面容在昏昏的灯火下慢慢变得有一点模糊,随后,她慢慢道:“奴婢知道,小姐是外冷内热的人,之前奴婢一直是为了完成任务才会留在小姐的身边,但从燕王差点杀了奴婢,而小姐却为了奴婢报仇的时候,奴婢就下定决心,此生绝对不会再离开小姐的身边。奴婢今天说这番话,绝对不是为了三少爷,而是为了小姐着想。”
    窗外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大,李未央有一瞬间的屏息,她看着眼前的赵月,对方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尽管李未央从来不曾将她真正看成是自己人,但赵月却始终沉默地守候在她的身边,坚定不移地执行她的每一个命令——默不作声了半晌,李未央神色略略一松,淡淡一笑:“多谢你了,赵月。”但是怎么做,我自己的心中早已有所决定。
    赵月若有所思,正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赵月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危险,那危险越来越近,给她一种浑身战栗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从第一次见到安国身边的那个刀疤男子的时候,也曾经感受到。那种压力越来越强,她冷冷一笑,突然周身上下杀气冲天:“小姐,他们来了!”
    整个院子里异常安静,主人仿佛已经熟睡。首领惊蛰观察了一番,轻轻做了个手势,四人便悉数跳进了院子里。他们的步子很轻,很轻,必定不会被任何人发觉。在跟随安国公主之前,惊蛰已经策划了上百场刺杀,最惊险的一次便是带领十七名暗卫,连夜伏击越西叛将唐狄,一夜便杀五百余人,唐狄带着剩余人马仓惶逃走,他们穷追不舍,硬生生把唐狄逼入早已设好的陷阱,导致三千余人全部覆没,从此以后,他便被裴皇后精心挑选出来,放在安国公主身边保护她。
    三皇子府外守着禁军,而惊蛰等四人却一直在府外秘密保护,得到了飞鸽传书,第一件事便是执行命令。安国公主到了大历,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发给他命令,诛杀安宁郡主李未央。这要求实在过于大胆,公主虽然向来任性妄为,却从不曾如此气急败坏,甚至不顾李未央的死亡可能带来的后果——这说明,安国已经被逼得要发疯了。
    虽然李家守卫森严,但对于惊蛰来说,诛杀李未央无异于探囊取物!果然,从李府后门一路进来,诛杀二十余名护卫,几乎说得上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内宅……惊蛰冷笑一声,一把长剑轻轻一拨,那道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他先行走了进去。却见到厅内一人正背对着他坐着,似乎垂头正在看书,穿着的衣裳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富贵而又美丽,瞧那背影,便是这屋子的主人无疑。这任务,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惊蛰长剑一挥,便砍掉了那人的头颅,然而,没有惊叫没有鲜血,那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衣服和假发掉在了地上,却是一个扎得十分漂亮的稻草人,金灿灿的稻草在烛光下发出诡异的黑色烟雾,惊蛰吃惊地倒退半步,连忙捂住鼻子,厉声道:“有埋伏,快走!”
    惊蛰等四人刚刚跑到院中,便听到“叮”的一响,紧随着一声惨叫,原来是一支钢箭,竟然生生将其中一人钉在了门上!惊蛰怒道:“快走!”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连珠般射来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每一支上都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有毒……惊蛰等人武功奇高,若是真刀明枪,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但此刻根本看不到任何敌人,只听见无数冷箭嗖嗖嗖嗖直接向他们射过来。
    惊蛰这辈子只暗杀过别人,还从未被别人如同瓮中捉鳖一样地对待,当下勃然大怒,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威,试图尽快找到出口突围,然而箭密如蝗,力道极大,竟然将他脚下的青砖射得粉碎。“噗”一声,一支箭射进了他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惊蛰闷哼一声,丢下其他三人,率先在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冲上了墙头!长箭追踪而至,穿破瓦片,“砰砰”连声激起碎屑无数,又是一箭射中他的背后,他身子一抖,去势顿时一阻,原本已经到了墙头上,眼看着有机会突围,可是瞬间,他便从高高的墙头重重摔落在地上。
    一代高手竟然在阴沟里翻船,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想象的——
    幽暗之中,有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如同暗夜里盛放的昙花:“我要活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6:38
164 万虫啮体

    已是日上三竿,李府中仍然一片安静。李未央慢慢悠悠地走下了地牢,赵月低声道:“小姐,孙将军已经审问了一夜了,他们什么都不肯交代。”
    孙将军毕竟出身沙场,手底下凶悍兵卒无数,用刑的法子也是非同一般,这四个人能在他手底下扛这么久,实在不可小觑。
    赵月看了一眼李未央的神情,道:“小姐,依奴婢看,还是直接杀了算了,何必那么麻烦。”
    “这个世上没有撬不开的蚌壳,同样也没有永远不说话的嘴巴。他们活着,比变成尸体要有用得多。”李未央微笑着回答,一路下了台阶。这是她第二次来到李家的地牢,上一回,她在这里对付蒋兄弟,可以说大获成功,可是这一回,她面对的却不是少年成名的将军,而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蒋海这些人再如何狠毒,他们都是要面子要脸的,一旦攻破他们的思想防线,就能够将他们从心理上彻底击溃,但这些暗卫,却是一群没有自尊没有底线的人,你无论如何羞辱他们,他们都不会动容,所以,很是棘手。
    孙将军本名孙重耀,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勇将,虽已年过半百,却因长年的行伍生涯而依然威武健硕,举手投足之间威风凛凛。只是此刻,他的神情异常难看,看见李未央下了地牢,不由开口道:“郡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虽然语气严肃,可眼睛里却略有关怀之意,很显然,他是觉得李未央一个小姑娘若是看到地牢里面血迹斑斑会受到惊吓。
    李未央瞧了一眼一边墙上挂着的四个人,微微一笑,道:“孙将军还没有什么进展吗?”
    辛苦了那么久,孙将军才抓住这些人,原想好好折磨一番就杀掉,谁知李未央却说留着他们还有用,所以他才耐着性子陪他们磨蹭了这么久!想要从他们手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他手上审问过的军中奸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从未遇到过这样嘴硬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连个姓名都没有问出来,却已经将所有可以用的刑罚都用过了。然而,这些人不仅不开口,甚至没有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叫他万般手段都付诸东流,气得干瞪眼却毫无办法。
    “我的人打断了三条皮鞭,可惜,谁也不肯透露一个字。姓名、年龄、身份,什么都不说。”孙将军实实在在地道。
    对于女儿的死,他虽然没有妻子情绪那样激动,心中却是一直压抑着巨大的悲痛。孙沿君从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性情天真活泼、善良无私,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实在担心她在外面吃亏,所以她出嫁之前,他已经千叮咛万嘱托,要她在外面处处小心谨慎,少说话,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尤其是要多听婆家的教导,以免惹祸。谁知刚刚嫁过来,便发生了这种事,若是早知道如此,他情愿回绝女儿的要求,直接将她嫁给自己的副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着一辈子,也好过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未央看着孙将军发上寒霜,心中微微酸楚,口中道:“孙将军,对付这些人,我有我的法子,你将他们交给我吧。”
    孙将军诧异,道:“郡主,你不怕吗?”
    李未央语气很淡:“怕,我怕鲜血、怕惨叫,我甚至连地牢里的灰尘和老鼠都害怕,但想到沿君死得那样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所以,请你将这些人交给我,让我为她尽一份心力。”
    孙将军一愣,随即道:“好,我相信你。”
    李未央笑了笑,道:“那就请你先出去休息,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厢房,等你歇息好了,父亲说要请您品茗。”
    孙将军点点头,自己到了李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萧然不可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内疚于孙沿君的死,而故意卖这么一个面子给自己,甚至还暗中给了不少方便。人家这样客气,他总要拜会一下主人的。他思及此,道:“那我便先离去,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待他离开,地牢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未央这时才缓缓地转身,仔细打量着挂在墙上的四个血肉模糊的人。
    孙将军显然对他们恨到了极点,全部都下了恨手,一个晚上下来,基本都是鞭痕累累了。李未央微笑着看向那个面上有疤痕的人,道:“别的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侮辱了孙沿君。”
    四个人都没有反应,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李未央一眼,像是对她的存在毫不在意一样。
    李未央冷笑,果然都是硬骨头。
    旁边站着的是孙将军专门留下的行刑者,见他们不肯回答李未央的问题,顿时一鞭鞭地狠狠抽下去。这四人从刚开始的闷哼,直到最后声音渐低,直至无声,却还是一动不动,不肯开口。
    李未央面色恬淡地看着他们,道:“我有很多法子能够让你们开口,只是,我不喜欢那些残酷的法子,我现在好好的问话,你们便好好地回答,我也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这样不是很好吗?”
    四人之中,突然领头的那名刀疤男子抬起了头,慢慢的盯着李未央旁边的赵月,无声地笑了笑。
    赵月不禁战栗起来,她悄声道:“小姐,奴婢认识他,他叫惊蛰,是一等的暗卫。”
    “哦,惊蛰。你瞧,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不就算是认识了吗?”李未央很温柔地笑了笑。
    惊蛰冷笑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话,赵月没有听清,皱眉凑前再听,却听得惊蛰笑道:“不过是个小贱人,也配知道我的名字。”
    赵月勃然大怒,道:“小姐,这狗东西居然敢骂你,让奴婢一剑杀了他吧!”
    李未央说话却是不紧不慢的,看着惊蛰的脸,慢慢地道:“舌头本来就是用来说话的,你骂我,倒是也没有骂错。我之所以让你活着,并不是心肠软,而是想要让你知道,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你信不信,很快就轮到你求我,求我杀了你。”
    她的语气温柔,神情也很平和,这四个人看在眼睛里,对她都是十分的轻蔑,在训练的时候,为了测试他们的忠诚度和忍耐力,他们什么样的严刑没有受过,李未央的微末伎俩,他们怎么会放在眼睛里呢?
    李未央吩咐人在一旁准备了椅子,奉上热茶,显然是预备一直看下去。赵月看到四个人不屑的神情,心头不由冷笑,你们小瞧我家小姐,待会儿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痛不欲生了。
    李未央吩咐道:“取我吩咐的东西来。”
    赵月按照李未央的吩咐,取来了一罐粗盐,随后李未央瞧着她手里那一罐子的盐巴,叹息道:“你们知道吗,孙沿君刚刚嫁了人,想着和喜欢的男人一生一世。”
    随后,她手一抬,吩咐人将盐巴抹在了惊蛰的全身。立刻,惊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盐巴洒在伤口上,原本皮开肉绽的伤口带上剧痛,比原本的鞭打还要残酷十二万分。惊蛰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额头冷汗密布,随即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然而旁边的人早已用钢针刺入他的耳中穴道,不容许他昏迷,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种仿佛一万把刀一齐割肉的痛苦。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道:“不仅如此,她还怀孕了,欢天喜地地告诉我,她马上就要为人母亲。”
    惊蛰仍旧是一声一声地惨叫出口,李未央轻声笑起来:“她不是你们的敌人,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我很想知道,你们动手的时候,有没有片刻的不忍呢?”
    惊蛰一口血水吐出来,虽然身上剧痛难忍,可是口中却还是冷笑连连。但旁边看着他的其他三个人,面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因为这时候,行刑者按照李未央的吩咐,竟然又取来一个罐子,从里面掏出蜂蜜涂在了惊蛰的身上,越是伤口的地方,涂抹的越多,黄色的晶体在惊蛰身上凝结,让他整个人的身上混杂了鲜血、腐败和甜蜜的味道,诡异到让人难以想象。
    惊蛰等人根本不知道李未央到底想要干什么,抹盐巴自然会让人疼得发狂,蜂蜜又有什么用,难道是要甜死他吗?惊蛰强忍住身上的剧痛,大笑道:“你黔驴技穷了吗?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别在大爷跟前装模做样了!”
    李未央低下头,微笑了一下,道:“我坐的还是太近了,都闻到甜蜜的味道了呢。”
    旁人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就在这时候,行刑者再次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铁桶。惊蛰等人原本还不以为然,可是等他们看清楚铁桶里的东西的时候,脸色全变了。
    “我听说,蚂蚁、爬虫、老鼠这些东西最喜欢蜂蜜的味道,而且我还在蜂蜜里面加了蜜糖,那味道一定好极了。”李未央静静地道,神情竟然有几分天真,像是很认真地探讨着这个铁罐子里动物是否会真的喜欢这些味道。
    不等惊蛰反应过来,那行刑者已经把一铁罐子的东西从头到脚倒了下去,在瞬间,蚂蚁、爬虫、老鼠爬满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惊蛰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一直对行刑无动于衷的其他三个人,他们惊恐的看着惊蛰的身上密密麻麻的蚂蚁,黑色拇指盖大小的爬虫,甚至还有三只灰扑扑的老鼠咬住了他的伤口,惊蛰原本全身都是伤,皮肉绽开,这样的万虫啮体之苦,惨过一刀刀的凌迟之刑。
    李未央的声音很平静:“这老鼠我已经饿了一个晚上,虫子吃的是长在山间的断肠草,他们的唾液本身就是毒液,会让你浑身的伤口剧痛难忍,肿胀不堪,至于蚂蚁……想必不用我说了,是不是痒得很舒服?”
    惊蛰的身体在片刻之间,开始肿胀、溃烂,整个人甚至连眼皮都爬满了蚂蚁,那种伤口疼痛加倍再加上奇痒入骨,让他真正明白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拼了命的惨叫,就在这时候,蚂蚁闻到蜂蜜夹着血腥的气息,黑压压地爬进了他的眼睛、鼻子、耳朵,让他浑身剧烈的颤抖。
    惊蛰发出一声声极尽凄厉的惨叫,如同坠入十八层地狱。
    这些暗卫现在才知道,李未央的惩罚,比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种酷刑都要残忍,而且,这种难以忍耐的折磨,会让人彻底发疯的。半个时辰之后,惊蛰全身的皮肤都已经溃烂,蚂蚁钻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他已经没办法说出半个字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看着旁边的三个人,道:“再过一个时辰,他这副皮肉就要被蚂蚁吃光了,你们是不是也想试一试?真的十分有趣!”这甜蜜之中带着恶毒的声音,让其他三个人连骨头都在哆嗦。突然,惊蛰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仿佛他的舌头和声带已经被蚂蚁咬断了……
    左边一个人再也不敢抗拒,第一个开口,道:“当时强暴孙氏的人就是惊蛰,就只有他一个人!我没有干!我真的没有!”
    另外一人也唯恐落后:“是,都是惊蛰一个人!安国公主最信任的就是他!”
    李未央看着另外一个沉默的人,如果没有记错,上一回安国公主是管他叫灰奴,道:“哦,是这么一回事吗?”
    此时,惊蛰整个人已经被可怕的蚂蚁和爬虫淹没了,没有惨叫声,没有呼吸声,只有动物“吱吱”地吮吸血肉的声音。唯独灰奴面色闪烁不定,最后道:“我……我不知道……”
    李未央的笑容更深,吩咐行刑人将铁桶里剩余的蚂蚁靠近了灰奴:“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人撒谎的,对付撒谎的人,我会比那些不开口的更加残忍。”
    灰奴还没等那东西靠近,已经惨叫一声,道:“震断她心脉的人是惊蛰,强暴她的是他们俩,划破她肚子的人是安国公主……我,我是负责将她丢在那个巷子里头——”
    哦,原来是这样。李未央转头打量其他两个人:“这么说,你们俩都是在撒谎了么?!真是让我失望啊。”她挥了挥手,道,“将他们丢到发情的公牛栅栏里头去,一直到断气为止。”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内容却十分的血腥可怕,谁都知道发情的公牛一旦疯狂起来是不分公母的,甚至最后还会活生生地被挑破肚子或者被牛蹄子践踏而死,那两人越发恐惧,拼命挣扎,可是李未央却吩咐人挑断了他们的手足筋脉,直接拖出去了。
    灰奴恐惧地看着李未央,他从来不曾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女人,安国公主是喜欢折磨人,却也没有这么可怕的法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这样奇异而残酷!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你好奇我是怎么想出这么奇怪的法子来的吗?这不奇怪,我呆过的地方,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不过,这些法子我都熬过来了,你们却熬不过来,可见所谓的暗卫,是有多无能啊。”
    赵月闻言,奇怪地看着李未央,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事实上,在冷宫之中的生活可不止步步生莲这一种惩罚,那些变态扭曲的太监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会手下留情,不会闹出人命,但这样一来,折磨就要加倍了。
    “灰奴,你知道我为何单单留下你一个吗?”李未央这样问道。
    灰奴看都不敢看旁边已经被蚂蚁啃食地只剩下一具骷髅包着皮的人,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李未央清秀的面孔上,但这种效果实在是太过微弱,让他根本没办法说话。李未央挥了挥手,旁边的人立刻处理掉了惊蛰的尸体,她淡淡道:“现在开口说话吧,记得要诚实一点。”
    看了刚才三个人的可怕下场,谁还敢不诚实呢?灰奴恐惧地点了点头,一旁行刑人的头都垂着,不敢往李未央的身上看,而赵月却是十分的满意,这些暗卫手上鲜血无数,他们并不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杀人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闲下来甚至还比较谁杀死的人更多,其中不少无辜的老弱妇孺,这种人,死有余辜。
    灰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单独留下我,但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的,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李未央微笑,道:“只要你服下这一颗药,我就让你知道你应当做什么。”
    灰奴看了一眼赵月送到嘴边上的红色丹丸,狠一狠心,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李未央声音分外温柔:“你这样听话,我自然不会杀你了,用的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这药丸吃下去,每十天就要服一次解药,否则的话,只怕你的痛苦要比惊蛰还要多个十倍百倍的。”
    灰奴深深低下头去,咬牙道:“灰奴见过主人。”
    用这种残忍的法子让暗卫折服,李未央本不屑的,但他们杀死了孙沿君,还用那么残酷的法子,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的人性,对付这种人,心慈手软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说到底,这些杀人如麻的杀手,骨子里都是犯贱的,你好好地说,用金钱收买,他们还看不起你。只有让他们认识到,你比他们还要残酷无情,他们才会向你低头。这就是强者,只有强者,才能让别人畏惧、佩服。当然,这种法子因人而异,不是对每个人都适合的。
    从地牢出来,李未央却听闻拓跋玉到访。她走到凉亭里,却见到拓跋玉满面微笑地站起来,道:“你来了。我准备了一些糕点,带来给你品尝。”
    这个时候?这种方式?李未央一怔。
    “你在想什么?”拓跋玉轻声地追问道。
    李未央原本看着一碟碟精致的点心,随即转头,和拓跋玉目光相接,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没什么。”
    “这是我特地从景州请来的名厨,他做的乳卷最为地道,香甜可口不说,吃一个便停不下来。你试试看?”拓跋玉吩咐一旁的婢女为李未央布菜,然而她的表情却很寻常,连碰都没碰一下。
    拓跋玉望着她,“没胃口?!”
    李未央笑了笑,道:“多谢七殿下的美意,只是你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却是不合时宜的。”
    当然不合时宜,人人都知道她是安宁郡主,是太后的义女,这拓跋玉的辈分比她还要低一倍,经常跑李府说是来看望李萧然,谁不知道是来看她的呢?毕竟七皇子对她有意,实在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最奇怪的是,拓跋玉明着要争夺皇位,既然如此就应该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另外选一个名门淑女追求,总是追着她跑,算什么呢?
    拓跋玉示意一旁的婢女为李未央舀上碗汤:“如果吃不下点心,喝点酒酿圆子也好,这是天山上的珍珠圆,有养颜美容的效果。”
    李未央手里捧着碗,汤不沾唇,便放下碗:“你何必这样。”
    “我心甘情愿的。”拓跋玉这样回答。
    李未央长长地吐了口气,嘴角微漾:“那我还真是得多谢你的美意了。”
    “你也需要我的帮忙,不是吗?”拓跋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双手握紧,指头压得泛白。“关于如何摆脱他——”他突然看向不远处,那里似乎遥遥站着一个人影。
    李未央早已发现李敏德站在那里,只是不想拓跋玉也发现了。她垂下眼睛,语声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拓跋玉脸色变得冰冷,眼神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很快,这痛苦被愤怒所取代,她明明应该是残忍无情的,若是她真的想要拒绝什么男人,多的是法子,可偏偏她却对李敏德没有办法,这到底说明了什么,李未央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但一直看着她的拓跋玉却明白了过来。
    他这样的喜欢她,为了她而改变自己的原则,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可是她却已经调转视线,开始喜欢别人了,他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根本没有看到他。拓跋玉咬牙,等李未央注意到他的不对,却已经松开了眉头,微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既然把我当成朋友,又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拓跋玉表现出特别关心,李未央的态度反而更加冷漠,道:“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殿下还是多关心你的大业才是。”
    拓跋玉别过头,双手握紧,就怕当场被李未央气到不能自控,会当众失态。
    那边的人越走越近,似乎有要过来的意思,李未央却突然靠近了拓跋玉,声音在他耳畔轻柔地吐着:“七殿下,既然你真心要帮忙,不介意我利用你一下吧。”拓跋玉一愣,李未央已经冲他微微一笑,亲自替他夹了一块乳卷,道:“确实很是美味,你尝尝看。”
    她是为了做给那个人看,根本不是真心关怀他。拓跋玉恼恨到了极点,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能就此让情敌滚得远远的,对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对李敏德,他不敢随便动手,因为直觉对方在李未央心头的分量,他不得不一力隐忍。现在李未央主动要赶走那人,他求之不得。
    “你开口,我没有不答应的。”他微笑着,竟然想要握住她的手。
    李未央不露声色地错开了他的手,只以笑容示谢:“那么,就多谢了。”
    她美目潋滟,波光流转,让拓跋玉心头震颤不已,可惜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美丽,却只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拓跋玉心里不由感觉插了一把刀那样痛苦,脸上却微笑道:“对了,安国公主那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显然是相信了灰奴的说法,其实照我说,那些暗卫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不如除掉以绝后患。”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道:“我留着他自然有我的用处,你放心,不会耽误大事的。”
    “他们敢来刺杀你,就不能留下活口——”拓跋玉想到若不是李未央早有准备,此刻早已不能坐在此处,不由眼底燃出火焰。
    “我不是平安无事吗?”
    拓跋玉直勾勾地瞧着她:“可是我会很担心。”
    凉亭里,李未央和拓跋玉坐在一起,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坐的又是那样近,一对璧人的模样,叫人看了心头火起,可李敏德却压抑住怒火,走上去,微笑道:“七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七殿下——”李未央刚刚说出几个字,却慢慢改口,道,“权起带了点心过来,一起尝尝吗?”
    权起是拓跋玉的字,而且,在大历一朝,只有彼此很亲近,才会叫一个人的字,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大历的七皇子,这世上敢这样叫他的人,还真是没几个。可现在他却露出欣然的神情,道:“三公子,一起品茶吧。”
    李敏德面上带着笑容,目光却是冰冷。
    “七殿下,听说朝阳王有意将聘婷郡主许给你,虽然因为皇后娘娘的丧事耽搁了,可聘婷郡主却放出风声,此生非你不嫁。你现在跑来向未央献殷勤,怕是不太好。”
    拓跋玉的面色一沉,斩钉截铁道:“我不可能迎娶聘婷郡主。”
    李敏德俊美的面容却是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含了嘲讽:“哦?不可能吗?朝阳王一月内连登三次七皇子府,总不会只是单纯拜访吧。”
    事实上,李敏德早已探得消息,朝阳王已经和拓跋玉暗中勾结到了一起,能让朝阳王放弃中立站到拓跋玉一边,除非是皇后之位。既然拓跋玉已经决定迎娶娉婷郡主了,现在跑到李未央面前来献殷勤就实在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拓跋玉的脸色发生了一丝变化,他担心李未央会介意。她的身份如今是他的姑母,怎么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子,为了继承大统,他必须迎娶一个身份门第都与自己匹配的皇子妃。而聘婷郡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在犹豫。若是选择迎娶聘婷郡主,他就失去了赢得李未央心的机会。但反过来说,若是想要得到李未央,就要先一步得到皇位,而朝阳王是现阶段一个很有力的帮手。他表面上看是个闲散王爷,不管兵权,但却是皇帝的表弟,当年还是帮助皇帝夺位的关键人物,更是唯一一个活到今天的异姓王,想也知道朝阳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了。他肯上折子请求皇帝册立太子,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儿。可是朝阳王很难下手,权势名利地位美人他应有尽有,唯一的烦心事就是眼高于顶美貌过人的聘婷郡主的婚事,这也是拓跋玉最好的下手方法。
    从前的拓跋玉,绝对不屑拿自己的婚事做交易,可是为了得到李未央,为了皇位,他如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当自己的举动被李敏德洞悉,他觉得异常的难堪。但与此同时,还有一种隐秘的期待,他希望李未央说点什么,愤怒也好,嫉妒也好,一点点都好。
    李未央却是慢慢地笑道:“哦?真有这种事?聘婷郡主倒是一个不错的对象,只是朝阳王不好相与。若是聘婷为正妃,你再想要娶其他的侧妃,就会有不小的麻烦。”
    拓跋玉和李敏德都是一愣。李敏德努力压下心头涌动的戾气,道:“既然七皇子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该避嫌才是。”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柔声道:“大局为重,我本来就不是在意名声的人,想必权起也不会介意,是不是?”
    拓跋玉一愣,李未央这样说,分明是在告诉李敏德,她并不在意拓跋玉要娶妻的事情,甚至于,她不在乎名分。的确,如果拓跋玉登基,那他会拥有很多的妃子,李未央作为太后义女的身份,绝对不能明目张胆地嫁给他。但前朝也有公主终身不嫁却有情人的情况,拓跋玉不能给李未央名分,却可以给她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甚至于超过所有女人的荣宠。这一点,在座的三个人全都心里明白。
    拓跋玉心中有一瞬间的狂喜,在李敏德戳穿他和朝阳王的暗中往来之后,李未央却说了一句类似于表白心迹的话,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也许李未央是在意他的,只不过她的感情过于内敛,没能表达出来而已——然而,等他看清楚,李未央的眼神是看着李敏德的时候,他的心头,一瞬间涌上无限的怒火。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你真实的心意?”李敏德静静望着李未央,见她轻轻点头,他惨然一笑。“那,我无话可说了。”他悄然转身,背影直挺而孤寂,脚下一个踉跄,却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
    李未央面色微微一变,差点站起来,然而等她醒悟过来,却是依旧坐在那里。
    “你真是狠心,这样对我,又这样对他。”拓跋玉突然笑了起来,却不知道是笑李敏德当局者迷看不出李未央的真实心意,还是在嘲笑自己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心一意要得到李未央。
    他今天已经彻底明白,李未央的心思在谁的身上。这个女人,冷血无情得很,若是不关心的人,哪怕你死在她脚底下也不会多看一眼,不管你多爱她,怎样哀求她,她都会毫无反应,可是今天为了李敏德,她竟然对自己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亲热,甚至给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暗示,若是他不知道真相,只怕要高兴得发狂,可是现在眼睁睁在这里坐着,却要看他们在对彼此演戏,对他拓跋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风声呼呼而过,听起来仿佛是谁呜呜的哭声。李未央站起身,道:“七殿下,请回吧。”说着,她便毫不留恋地转头离去,甚至没有意思要听拓跋玉说什么。
    他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突然笑不可抑,一旁的婢女们看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高贵清冷的七殿下突然怎么疯魔了,一个人到底在笑什么,可就在此时,却看到他砰地一声捏碎了茶杯,手上变得血迹斑斑,他却浑然不觉,起身拂袖而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未央走到花园,却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腕,一把拖入旁边的假山。赵月在一旁刚要动手,却被一把长剑抵住了脖子:“不要动。”
    赵月一惊,跺脚道:“大哥,你疯了!”
    “主子有话要对三小姐说,与你无关。”赵楠面色难得冰冷地道。
    “任何违背小姐意愿的事情我都要阻止,你快走开!”赵月不以为意地要推开他的剑尖,然而却不意对方的长剑划破了她纤细的脖子:“大哥,你疯了?!你居然对我动手?!”
    “赵月,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和使命,你我到这里来,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主子,你却整天只知道跟在三小姐的身边,你忘记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吗?”赵楠厉声呵斥道,端方的面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赵月一愣,随即道:“你和父亲都是一样的,总是告诉我,练武、练武、服从命令,可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工具!你们让我来保护主子,我来了。主子让我保护小姐,我也一直尽心尽力。可是现在,我想要留在小姐的身边。因为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个嘴上说我只是个奴婢,背过身去却会为我向燕王讨回公道的人,哪怕她自己身处逆境,她也要那六个护卫的人头为我出气。大哥,这一点你和父亲都不会为我做的!”
    这一回,轮到赵楠完全怔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这个什么都听他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坚毅的少女,行事作风都很强硬,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着李未央。她崇拜她,憧憬她内心的强大,所以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这种神奇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赵月对于任务的归属感,成为她心中的精神支柱了——赵楠觉得这样的发展很糟糕,因为对于护卫来说,保护好主子是职责以内,可赵月对李未央这样崇拜,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任务了。他刚要说什么,赵月却一把挥开了他的长剑:“大哥,我之所以不跟你动手,是因为小姐没有让我这样做。下次你再敢用长剑指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楠眼神一暗,这孩子竟然是认真的,如果他要伤害李未央,恐怕她会拔出长剑来拦在他的面前——李未央给她吃了什么药,竟然能让她这样死心塌地的,他难以理解。
    李未央刚要挣脱,腕上却是一紧,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钳住。身子一时不稳,踉跄的被扯进了李敏德的怀中。她有片刻留恋那温暖,然而终于,悄悄隔开了他,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两双眼睛,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却是李未央先移开了眼睛。
    李敏德抚摸上李未央的脸,一个多月以来,他从未曾经历过如此销魂噬骨的相思,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总是对他视而不见,他的心,空空落落,不管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也没办法舒缓他心头的寥落寂寞。赵楠请求他立刻回国,可他却浑不在意。因为,他爱的人在这里,他不管去到哪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没有勉强自己再做任何无意义的等待,他主动来找她,没有想到,她在他面前做出刚才的那一幕。
    他是那样的了解她啊,她根本不是那种可以容忍男人三妻四妾的女子,若她真的喜欢拓跋玉,她早已可以嫁给他,为何要选择在他面前说那样的话,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走他!她这么做,必定是有所顾虑,让他怎么还能忍得住心头的躁动!
    “你到底,还要躲多久!”如同一把钝刀子在心头来来回回的割,从不曾说过的话,就这样轻易的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的戏演得很拙劣!”
    李未央怔住了,原来她的举动,拓跋玉知道,他,竟然也知道。是啊,他们都是世上难得的聪明人,怎么会看不穿她的把戏呢?
    看着她,李敏德心痛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发誓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然而她却还是对他演戏,不肯放下包袱,是否,他真的做的太少,以致她如此不安,不敢相信他的感情。“未央,你真的能一辈子躲避吗?”
    李未央看着他,他的面容映在她的眸光里,似乎有轻微的波动。
    李敏德,不,元烈,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就在刚才她以为自己已经骗过他了,现在才知道,他狡猾地如同诡诈的狐狸,轻易洞穿了她的心思。甚至于他还这样霸道,不允许她继续逃避。想到这里,李未央轻声地问道:“敏德,你可以给我什么呢?”
    李敏德看着她,慢慢道:“你想要什么?”
    李未央声音柔软的似涟漪的春水,却带着数不清的寒意:“我要天底下再也无人敢欺辱,我要实实在在的自由,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天底下最高的地位,你——能给我吗?”
    李敏德怔住,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半天不语,似要把她刻入自己的眼中,慢慢的,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滑过,拢入发间,忽然用力,唇几乎是恶狠狠的啃噬了过去。李未央呼吸一窒,不由张开嘴,唇齿相依时,他的吻隐隐的带上了一丝恶狠狠的味道。她一时的混乱,竟然忘记了拒绝。他长驱直入,毫不退缩,狂野地索求,迷乱地挑逗,充满了情意绵绵的纠缠。
    良久,他突然松开了她,扬起唇畔,自信地道:“这有何难?只要你想,我就为你去夺、去抢,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送你想要的一切!”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9:42
165 喜堂之上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敏德突然放开了她,眼波如丝,浅浅地笑:“你想要的一切,我一定亲手送到你面前。在那之前,等我。”
    李未央怔怔的,她说这些话分明是要他知难而退,她要天底下最高的地位做什么,要至高无上的权位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然而,他却是认真的,极为认真地回答她的话,让她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敏德望着她,像是不甘心似的:“要是能带你一起走就好了。”话是这样说,他却知道,李未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随他离开这里,最重要的是,越西的环境绝对要比大历还要险恶许多,在情势未明之前,他不能让她冒险。“我把赵楠和其他人全部留给你。”他轻声地说着,神情坚定。
    李未央立刻道:“我不需要任何人。”
    “不,你需要。如果你是要逼走我,那必定是如今的局势非常紧张,我不该在这时候离开你的,是不是?但你若是想要什么,我也一定要为你得到!所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急于求成,若是有任何的需要,传书给我,不管我在哪里,会立刻赶回来你的身边。”
    李未央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然而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立刻走,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说完,嘴唇在她的耳边轻轻碰了碰,转身就快步离去。
    这就算——说完了?李未央先是一愣,随后恼怒,这算什么意思?
    从假山之后走出来,李未央的面色微微发红,赵月瞅着她,一时道:“小姐,你没事吧?”
    冷风一吹,李未央面上的红晕散去了许多,她看了赵月一眼,转移话题道:“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赵月一愣,这才想起来李未央问什么,连忙道:“都办好了,奴婢只向孙将军说小姐问不出什么,便不得已杀了那四个人,还给他看了四具尸体,因为其中三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所以他也没有发现灰奴被奴才换掉了。可是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瞒着孙将军呢?”
    李未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孙将军因为二嫂的死,恨透了那四个人,若是我告诉他我还放跑了一个人,他会怎么想?”
    赵月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疑虑:“万一到时候被孙将军认出来了呢?”
    李未央笑了笑,道:“安国公主一连损失三个暗卫,便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她若不是蠢得太厉害,这最后一个暗卫便是用来保命,而不是带出来晃。”
    赵月听到这里,便放心许多,想了想,道:“是奴婢多虑了,那安国公主如今正在幽禁之中,想必也不会碰上孙将军的。”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好了,拓跋真怎么会是坐以待毙的人呢?他如今隐忍不发,不过是在找合适的机会罢了。”
    赵月吃了一惊,道:“这——怕是不可能吧,他刚刚因为太子一事触怒了陛下,怎么会这么快能获得原谅呢?”
    一丝冷笑拂过李未央的唇畔:“拓跋真这个人啊,你根本就不了解。”拓跋真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来重新赢得皇帝的欢心。这一次虽然翻出太子一案,暂时让皇帝厌恶了此人。但皇帝是个很懂得取舍的人,他会把皇位交给最值得期待的儿子,不管是太子、拓跋玉还是拓跋真,在他的心里本质上都没有什么不同。太子毕竟是死了,他不会因为一个已经不可逆转的事实杀掉拓跋真的。
    那么,现在拓跋真暗中在筹谋什么呢?李未央这样想着,能够重获欢心的机会可是不多啊,他究竟会怎样抉择呢?
    三日后,宫内发出一道旨意,免去原禁军都统张放职务,着孙将军担任。这消息出来,李未央便明白,这是拓跋玉的手笔。如今,拓跋真被软禁在府内,原太子势力被清除殆尽,拓跋玉得到朝阳王的支持,眼看着便是太子的热门人选。七皇子府门前车水马龙,多少权臣趋之若鹜,一切从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的顺利,可在李未央看来,事情却没那么简单。眼下分明到了紧要关头,拓跋真为什么没有行动?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李未央一直在等待着,可是三皇子府前一片安静,甚至于那些喜欢上蹿下跳说着这个于理不合那个实在不该的言臣们,都对皇帝无缘无故囚禁拓跋真的举动毫无表示。这太反常了——
    李未央莫名觉得不安,特别的不安。
    赵月见李未央手里的书捧了很久却没翻过一页,不由道:“小姐何必这样担心,现在不是很顺利吗?”
    李未央握紧了书页,因为不知不觉用力过度,手指关节有些隐隐发白,道:“是啊,就是太顺利了,顺利的让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赵月失笑,道:“七殿下手中握着二十万兵权,孙将军又掌握了禁军,罗国公也是他这一边儿的,眼看着三皇子就要倒了,小姐何必杞人忧天。”
    李未央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听到赵月如此说,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是吗?是我多虑了?”
    赵月道:“是,一定是小姐多虑了。”
    李未央失笑,放下了书页,端起了茶盏,轻轻将茶盖儿掀起,看着茶盏里头上下浮动的茶叶,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拓跋真此人极端狡猾,怎么会无缘无故束手待毙呢?他不动,不过是还没到最好的时机而已啊。可是我如今,实在想不出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候,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飞到了李未央的窗前,扑棱扑棱着翅膀,在窗台上跳来跳去,赵月快步走过去,解开了鸽子脚上的小竹筒,将里面的密信取了出来。李未央接过,看了看,低声道:“去取蜡烛来。”
    赵月连忙照办,李未央便将那密信在点燃的蜡烛上熏过,很快,就见到十几行字显现了出来。她与李敏德的消息都是通过碧蛇来传递,喜欢用信鸽的——只有宫中那位莲妃娘娘。李未央看过信,便毫不犹豫地在烛火上烧了。两个人看着密信被火舌卷灭。赵月好奇道:“小姐,莲妃娘娘说了什么?”
    李未央微微一笑,回答道:“太后娘娘病重,下了懿旨,要求七皇子即刻成婚。”
    赵月吃惊道:“现在?这皇后娘娘走了才多久?”
    李未央冷笑一声:“虽然废后不过就缺一道旨意,但皇后就是皇后,热孝期成婚,这只有穷苦人家的女儿才做得出来,还是那些年纪大了怕嫁不出去的——你说,这是因为太后想在临死前看一眼最心爱的孙子的婚礼呢,还是朝阳王过于焦虑等不及要嫁女儿呢?”
    事实上,大历的规矩是,父母死后四十九天内,可以快速安排婚礼,这叫红白喜,但是过了四十九天后,儿女们便要守孝,而且必须守满三年。但这情况是有,却极少有人这样做,更遑论是重视体统的皇家。然而三年对于朝阳王来说变数太大,若是让七皇子再拖延三年,等他做了皇帝,天底下的名门淑女任由他挑选,到时候娉婷郡主都有二十岁了,想要艳压群芳夺得皇后宝座不可能,想要另觅到这样的乘龙快婿怕是更加没有希望了,所以对方希望速战速决,不肯再拖延时间,这一点,李未央倒是理解的。
    “那——七殿下怎么个反应?”赵月想到拓跋玉分明是喜欢李未央的,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已经做得那么明显了,怕是半个京都的达官贵人都晓得这件事——
    李未央淡淡笑了一下,道:“莲妃说了,拓跋玉以热孝在身为理由,跪在乾清宫门口,拒绝成婚。”赵月凝起眉头,李未央却继续道:“太后懿旨一下,便是拓跋玉不肯遵从,也是非遵从不可的,不过做戏而已。”
    赵月的脸上便露出疑惑的神情,在她心中,觉得拓跋玉对李未央一往情深,想必不会这样快就变了,但李未央的神情又是如此笃定,倒叫她心中越发不解。
    事实证明,李未央说的没有错,拓跋玉在乾清宫门口跪了三天,娉婷郡主居然也跑到宫门口跪着,说是请陛下和太后收回成命。又有无数人传出消息,说当初皇后娘娘是如何迫害德妃和七皇子,七皇子又是如何大度仁爱不计前嫌的,闹了这么一出戏,天底下的人都说七皇子识大体,为了个不是亲娘的皇后也这么真心实意。这下言官们纷纷坐不住了,开始上折子,引经据典地说明这开国以来有多少热孝之中成婚的例子,并且表示事急从权,既然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想要看到七皇子成家立室,这也是人之常情,更是孝之根本,请七皇子顺应天意、即刻成婚。最后,娉婷郡主因为过度劳累,居然在宫门口晕厥过去,七皇子不顾男女大防,亲自抱起娉婷郡主送回朝阳王府,便算是点了头。
    李未央听到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的白芷义愤填膺地说着七皇子背弃盟约什么的,不由笑道:“他和我又有什么盟约了?”
    赵月也在一旁担忧地看着,白芷哑然,随后道:“他难道不是喜欢小姐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要迎娶娉婷郡主呢?”
    李未央有点意外,道:“他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难道就因为他喜欢过我,便不许人家想开之后,另外娶亲吗?”
    “可是外头人说的多难听啊,他们说七皇子原本很喜欢安宁郡主,偏偏郡主变成了姑姑,七皇子成了个千古伤心人,好在太后心疼这个孙子,特意赐给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娉婷郡主,他刚开始还不愿意,谁知在宫门口与这娉婷郡主一见钟情,立刻就把安宁郡主忘到脑后了——他们还说娉婷郡主不论容貌还是气度,都和你……和你这个假郡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白芷分明是气得眼睛通红,险些要落泪,在她看来,拓跋玉要娶天上的仙女也不干他们的事,为什么那些人非要把他们家小姐拖下水呢?!
    李未央的唇角微微牵动,引出一丝浅淡而和煦的笑意:“傻丫头,别人要说什么,你能管得着吗?”
    白芷恼怒,不由眼圈都红了,眼泪汪汪地道:“小姐,人言可畏!”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是啊,我都不在意,你管他们怎么说呢!”这些话,她这些年听的少吗?接连两次和亲,最后的人选都不是她,大家都认为,皇家明面上抬着她,实际上却故意拖着她的婚事,将她踩到了底!所有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到了十八岁还没有出嫁究竟是为了什么,期间不知道有多少难听的猜测,可是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她李未央,从来不靠九天神佛,不惧阴谋鬼祟,更遑论是那些可笑的流言蜚语,那些人再在背后放冷箭,到了她跟前都得满脸讨好、叩首行礼!这就是他们的命!一群可笑又卑微的蝼蚁!她站起身来,看了白芷一眼,道:“傻姑娘,把眼泪擦了,好好替我准备一份礼物。”
    白芷疑惑地看着她:“小姐要给人送礼?”
    李未央摇了摇头,真是个傻丫头:“既然要在热孝里头成婚,好日子也就这一两日了。”
    白芷吃惊:“这么快!”
    李未央笑了,道:“不必惊讶,快去准备吧。”
    十日后,七皇子迎娶娉婷郡主,因为聘婷郡主身份贵重,宫中太后下了懿旨,特赐一副鸾驾前往迎接。不只如此,皇帝还亲自出宫观礼,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荣耀,一路更是吹吹打打,红绸遍地,全城轰动,贵不可言。
    到了七皇子府门前,喜娘引导着那一身喜服、满身香气的娉婷郡主下了轿,拓跋玉轻轻握住喜娘递过来的红绸子,转过头来却不自觉地开始搜寻堂上那个人的身影——但冠盖云聚,却见不到李未央的人影。现在这里观礼的人太多,她最不喜欢这种人满为患的场合,必定是找了静谧的地方独自坐着,拓跋玉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因为皇帝出宫观礼,所以他们无需进宫去参拜,直接在礼堂上就拜见皇帝,随后是夫妻交拜。在堂上观礼者的欢声雷动中,礼成。接下来,大宴宾客,拓跋玉神色飞扬间顾盼夺人,微笑着与众人周旋,他今日迎娶娉婷郡主,笼络的何止是朝阳王,还有无数官员,他的婚姻是在告诉他们,朝中谁才是最有实力继承皇位的人。
    皇帝面色无比的欣慰,莲妃也陪伴在他的身侧。尽管如此,莲妃还是发现皇帝的笑容之中仿佛带了一丝勉强。这勉强并不是因为他不满意如今的婚事,而是有两件事情让他心头忧虑。一是太后病重,二是西南边陲的叛乱,这两件都不是小事,已经让他烦恼已久。但是在这大宴宾客的现场,皇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心绪不宁,所以他一直面带笑容,接受臣子们向他的恭贺。在一片热闹之中,皇帝突然开了口:“今天是七皇子大喜之日,朕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他。”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后不少七皇子的追随者露出欣喜的神情。所谓礼物,难道是太子之位?在这种大喜日子册立太子,的确是在再合适不过了啊!然而,太监宣旨后,有些人的脸上露出略微的失望,圣旨说的是:敕封拓跋玉进荣亲王。
    是亲王,不是太子啊。可是所有人转念一想,拓跋玉可是目前为止第一个被进亲王的,这可是其他皇子们从未有过的恩典,若说原先他距离太子还有一步之遥,现在却已经又走出半步了。这下,朝阳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拓跋玉只是平静地谢了恩,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却不过分。皇帝看着他的神情,点了点头,不骄不躁,此子当成大器。
    所有人又一次涌过来,向拓跋玉敬酒,而他一边喝酒,面上的笑容却是很冷淡,仿佛一个陌生人在看着眼前的这场戏,自己却完全超脱在外。整个婚礼,他仿佛是一个外人,被人牵引着完成这桩婚事。
    此时,九公主拉着李未央已经进了新房,新房里坐了几位与皇室较为亲近的贵夫人,此刻见到九公主和李未央,连忙站起来行礼。九公主挥了挥手,兴高采烈地走过去,对着新娘子道:“你就是我的七嫂吗?”
    新娘子刚刚揭开了盖头,她有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孔。脸上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陪衬着雪白的肤色,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嫩美艳,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再配上高挑的娥眉和那大而清亮的凤眼,更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九公主赞叹道:“人家都说娉婷郡主漂亮,我却一直没机会见到你,一直好奇你长的究竟是什么样子,今天见到了才知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你比传说中的更加漂亮啊!”
    娉婷闻言,立刻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那双美丽的凤眼流露出友善的光芒,道:“你是九妹吗?”
    九公主点点头,她原本马上就要出嫁了,可惜因为皇后突然没了,也必须等上三年,好在她的年纪还小,柔妃娘娘倒是很高兴可以多留她两年,便向皇帝请求先将婚事放一放,罗国公府见反正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也跑不了,所以便同意了。这样一来,九公主一下子如同脱缰的野马,觉得自由多了。
    娉婷一眼看到李未央,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好奇:“这位是?”
    九公主赶紧道:“你从前不在京中所以不认识,这是安宁郡主,是太后的义女。”
    李未央名义上的确是太后义女,没有过门不来看看新娘子的道理,再加上拗不过九公主,所以便一起过来了,想着见一见便走,算是尽到了礼数,免得新娘子听到京都的流言蜚语而心头不快。可是娉婷却心无芥蒂地笑了起来,主动地站起来,给李未央行礼道:“见过姑姑。”
    这一下,把李未央吃了一惊。娉婷郡主抬起头,道:“既然是太后的义女,就是我和七皇子的姑姑了,这礼是如何都不能废的。”她此刻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的杂质,是那种纯然的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突然觉得娉婷郡主很像一个人,一个她很熟悉的朋友,不由自主的,她的眼眶有点发红。娉婷看着她,先是困惑,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露出愧疚的神情,突然不笑了,转头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留着她们陪我就好了。”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九公主连忙道:“没听见七嫂的话吗?都出去吧。”
    众人闻言立刻站了起来,纷纷告退,在场的只留下娉婷郡主的心腹。
    娉婷看了李未央一眼,脸上就流露出很不安的神情,这种神情,完全不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忐忑,她上去抓住李未央的手,道:“我抢了你的婚事,是不是?我都跟父王说过的,我不想这样的!可他偏偏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未央,我不是故意的——”
    李未央完全愣住,她没想到娉婷郡主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等她醒悟过来,便立刻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娉婷郡主,你很像我的一个好朋友,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
    九公主是见过孙沿君的,立刻便明白过来,道:“是啊,我也觉得娉婷郡主跟……你家二少夫人笑起来很像。”与其说是五官相似,倒不如说那种明媚的笑容,同样都有感染别人的力量。
    娉婷就露出不解的神情,带了一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两个人。李未央先笑了起来,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不该说这些话的。”
    娉婷反而不好意思地笑:“那天在宫门口,我就跪着求太后收回成命,可他们谁都不听我的!后来我自己反而晕倒了!要是我能多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九公主和李未央听了这话,完全就愣住了,难道娉婷郡主并不是一心要嫁给拓跋玉吗?她去宫门口是诚心诚意地阻止婚礼?李未央想到这里,突然就有了点惋惜,这位郡主恐怕还不知道在宫门口的那场戏,是她的父王和夫君一手导演出来的。
    娉婷却不想再说下去,转而拉住李未央道:“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的!你反抗嫡母和蒋家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不光如此,我还让那些人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我对你真是很佩服!”
    李未央根本想不到,娉婷郡主的性情是如此的跳脱和——天真。娉婷还在继续说:“我就没你那么勇敢,我父王娶了侧王妃不说,还说要让她的儿子继承爵位,就因为我是个女儿!他们整日里在我母妃跟前耀武扬威,活生生把她气死了!我当时年纪小,只敢在那女人的裙子里放青蛙跳蚤什么的,其他的就没办法了,还因为这样总是被父王骂!若是我有你这么厉害,早就把那个女人赶出王府了!”
    李未央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光辉事迹已经传遍了大历,此刻多少有点意外。九公主却听得津津有味:“原来你也知道未央姐姐的事情啊!”不知道多少次她想要改口叫姑姑,一到了关键时刻她就掉链子,完全想不起这一茬了。
    李未央看得出来,娉婷说的话并非虚假,而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因为娉婷特殊的经历,造成她对李未央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感,这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一件事。她还以为娉婷会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对她报有敌意……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啊。
    九公主显然也很喜欢天真的娉婷郡主,几乎是一见如故,开始交流起两人曾经做过的恶作剧……大概对于父亲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竟然越说越投机,两人说着说着,竟然把李未央忘在了一边,旁边娉婷郡主的丫头连着向娉婷使眼色,娉婷却道:“你这丫头怎么了,眼睛抽筋儿了吗?”再一瞧,却发现李未央已经走了。
    丫头道:“郡主哟,您和公主只顾着聊天,连安宁郡主走了都不知道!”
    娉婷赶紧站起来:“我怎么总这么糊涂,不行,我得赶紧派人出去找找!”
    九公主笑道:“你别介意,安宁郡主不喜欢过于热闹的场合,刚才若非我硬拉着她来,她还不来呢!她或许是有什么事才会提前离开的,改天我带着你一块去专程拜访!”
    “真的?!”娉婷心思单纯,听了这句话便又重新高兴起来了。
    李未央走出了新房,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她好像对这位娉婷郡主,有这一点嫉妒?!但这嫉妒,并不是因为拓跋玉,而是因为娉婷的天真烂漫。她看得出来,娉婷心中对朝阳王有怨恨,可是朝阳王虽然宠爱侧妃,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娉婷郡主。就算是娉婷郡主做了很多对侧王妃不敬的事,朝阳王不过是骂她两句,可见心里实际上是护着她的。
    不仅如此,朝阳王还千方百计求来了这门婚事——虽然娉婷天真烂漫了些,但却是很聪明伶俐,有朝阳王的保驾护航,她的七皇子妃会做的很稳当。将来,哪怕是拓跋玉登基做了皇帝,也会看在朝阳王的面子上,对这个妻子多多爱护。人说后宫狡诈,可若是娉婷郡主得到拓跋玉的保护,谁也伤害不了她了。这一点,老谋深算的朝阳王比谁都要清楚。
    李未央轻轻笑了笑,虽然母亲早逝,但却一直得到父亲的疼爱,甚至不惜破坏原本的中立立场也要为她求一个最高贵最好的前程,有这样的父亲,娉婷郡主终究是很幸福的。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有人疼,有人宠,不管是孙沿君还是娉婷郡主,能够养成这样天真的个性,全都是被宠爱着长大的。这才是李未央羡慕,却始终没办法真正拥有的东西。
    赵月看着李未央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担心道:“小姐——”话说了一半儿,突然有人来了,赵月住了口,警惕地看着来人。可是对方恭敬地跪在地上,道:“安宁郡主,七殿下有请。”
    书房
    李未央笑着道:“我去看了娉婷郡主,真真是个美人,先要恭喜七殿下,哦,不,应该是荣亲王了。”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声音不由自主变得低沉:“你刚刚见过她?”
    李未央微笑,完全没有一丝芥蒂:“她是个非常热情,非常坦率的人,虽然出身高贵,却没有骄矜之气,我相信,她会是一个很好的王妃。”
    拓跋玉看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伪善。”
    李未央皱起眉头,她不明白,拓跋玉这是在说什么?!她伪善?!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玉冷冷地道:“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根本不喜欢娉婷,却还要对我说这种话。”
    李未央的笑容逐渐在脸上消失:“七皇子,我从未干涉过你的决定,娶妻、巩固权势,全部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可是你现在却说这样的话,还用这种态度,你是在怪责我吗?还是迁怒无辜的娉婷郡主?”
    的确,一切都是拓跋玉自己的决定,李未央虽然一直帮助他,却从未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过——全都是他自己所为,但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得到她!然而她却在他面前笑着说娉婷郡主会是个好王妃,这样的话仿佛毒蛇一般盘旋噬咬着他所有的理智——
    拓跋玉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涌现出一个声音。拓跋玉,你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她吗?——你真的这样以为?实在是太愚蠢了!李未央是天底下最会谋算人心的女子,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勉强她!就算你做了皇帝,她若是一句不愿意嫁给你,你又能如何,用皇帝的权势逼迫她吗?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娶了娉婷,追逐了帝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再说一次,你的婚事和我无关,不要再把你的感情强加于我。娉婷郡主是你的妻子,如何对待她是你的自由,也与我无关。不过我相信,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好好地走下去,所以,别再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更别牵连到我的身上,否则,我会认为你是故意想要放弃你我的盟约。”李未央的神情十分冷淡,声音更仿佛坚冰一样冷酷。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古井一般幽然的眸子,瞳仁剧烈收缩了一下。
    多么冷酷啊,她没有半点留情地回绝他,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肯给。是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对待李敏德的时候,她的态度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会考虑到对方的心意,想方设法减少让对方受伤的可能。那他拓跋玉呢?就该死吗?不错,有李未央的帮助,能遂他登基,可他登基,最想要的人却是她啊!嫉妒带来的苦涩,一直涩入脏腑,变成翻江倒海般的怨恨。
    他阴沉着脸,砰地一砸桌子,一旁的茶杯一下子滚落在地,茶水一直溅到了李未央的裙摆之上,然而她却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毫不动容。在李未央看来,拓跋玉是想要做皇帝的,他明知道她不会与人共事一夫,从他决心迎娶娉婷郡主开始,根本早已做出了决定,只不过,男人总是贪心地以为可以两者皆得。
    拓跋玉实际上已经冰封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他懂得审时度势,也会看脸色,他当然知道现在不能和李未央翻脸,所以他在发现自己失控的瞬间,适时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扯动了嘴唇,居然笑了:“你说得对,我能够娶到娉婷郡主,当然会好好对待她的,毕竟她对我的大业很有帮助,是不是?”
    是不是都跟我没有关系。李未央淡淡道:“如此,便是最好。”
    拓跋玉看着她,她唇的弧度极为美好,唇角微微上翘,十分适合微笑,事实上,她也一直在笑,可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是没有他的,一点都没有。
    “你放心吧。”拓跋玉慢慢地盯着她,声音变得淡漠下来,“我既然已经决定了的路,就一定要走到底。”
    不管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都是一样。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有了一点动静,拓跋玉扬眉,道:“什么事?”
    外头禀报道:“三皇子刚才闯入了礼堂,闹着要见到陛下。”
    拓跋玉和李未央的神情都发生了变化,两人对视一眼,李未央突然道:“他终于有所行动了。”
    她一直不知道对方想要干什么,但今天拓跋真无缘无故闯入礼堂,却是一定会暴露他的意图,如此,才是最好的。他不动,李未央便无法洞察他的心意,但他一旦有所行动,李未央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出蛛丝马迹。
    她微笑道:“七殿下,看来咱们应该回到礼堂去才是。”
    拓跋玉慢慢站起来,道:“是啊,我也很想看看,三哥到底想要干什么?”
    礼堂之上,人人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拓跋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当正在幽禁之中吗?然而,所有人中面色最不好看的是皇帝,他几乎是恼怒到了极点:“朕的圣旨是儿戏吗?难道随便什么人都能从三皇子府里头闯出来?”
    一旁追过来的禁军只能跪地道:“陛下,三殿下以命相逼,奴才等人不敢——”
    李未央走进大堂,不着痕迹地混入女眷之中,正巧听到了这一句,不由皱起眉头。的确,一个皇子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逼迫着护卫放行,这种事情旁人觉得掉面子做不出来,可拓跋真却不会,他是真正的那种心黑手狠脸皮厚的人,根本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里。可是,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冒险,甚至不惜被皇帝重责的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却听到拓跋真满面郑重地道:“父皇,儿臣知道想要入宫见您一面是不可能的,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儿臣知道今日是七弟的大婚之喜,只是国难当头,百姓正在苦难之中,儿臣实在是没办法安心坐下说一句恭喜!”
    这话一出口,李未央的眼神疏忽变得凌厉起来,拓跋真究竟想要干什么!
    穿过重重的人群,拓跋真的眼神望见了李未央,重重脂粉之中,她就那样静静站着,眼眸漆黑,深不见底。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笑了起来,李未央,你永远不会成为赢家的。随后,他大声道:“父皇,儿臣虽然一直被困府中,却知道西南告急的战报已经传到京都,叛乱已达月余,父皇虽然已调兵遣将扑灭叛乱,然而到目前为止,那些叛军无比凶悍,西南又是瘴气弥漫,被派去的三位将领接连阵亡前线,如今这战事已经弥漫到了君州,父皇,请您下旨,任命儿臣为统帅,诛杀叛军首领,解救受到战火荼毒的百姓于水火!”
    西南叛军——拓跋真竟然在打这个主意!李未央的眸光慢慢变得冰冷。西南边境上其实一直都不安稳,那些苗人一直都受到大历的盘剥,据说此次因为有严苛的官员杜敬再一次提高了他们的赋税,一时之间苗人大规模地反抗,但杜敬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便一边拼命平息叛乱一边想方设法瞒着消息。因为西南位置偏远,又多崇山峻岭,若是地方官员不上折子,很难得上天听。
    杜敬原本以为可以很快扑灭这场叛乱,谁知却有大历叛军首领勾结了苗人,叛军的队伍不断壮大,很快到了他没办法收拾的地步。杜敬一时恐惧,竟然一夜之间骑着快马奔逃三百里,到了一个安全的城池后才敢停下,当地的官员听了他的话,并未提供庇护,而是第一时间扣押了他,并随即向皇帝上书。皇帝得知这件事情,立刻派人斩了杜敬的头颅,提去安抚叛军,并与他们开展谈判,意图平息事态,然而为时已晚,叛军首领郭成在占据了整个西南边境之后,开始野心勃勃地妄图开辟一个自己的国家。
    这样一来,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他,便派了一员猛将华城远赴西南边境,谁知人才到了西南地界,便因为西南特有的瘴气而病死了,皇帝不得不另外派了两名将领,可是结果都是一样,不是被瘴气毒死,就是被西南叛军耍的团团转。郭成见大历将领拿他没有办法,越发得意,不再只盘踞西南地区,开始不断派人滋扰大历的中部城池,无数百姓不得不流离失所,到处逃难,偏偏国库因为之前的地震而空虚,并没有足够的粮饷可以开展大规模的战争彻底平息事态,南边的蒋国公和东边的罗国公,两方部队彼此虎视眈眈,谁都轻易动不得,皇帝最近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蒋国公只是强弩之末,却是死而不僵,总会在关键时刻出来闹腾,拓跋真又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呵,李未央冷冷地一笑,拓跋真啊拓跋真,你还真是懂得把握最有利的时机……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7-22 18:29:58
166 风声鹤唳

    皇帝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像是震惊,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拓跋玉长身玉立,面如寒霜:“三哥,你以为就只有你有这样的心愿吗?我早已向父皇陈情,请求领兵出征,可惜父皇坚决不肯,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地震刚刚过去不久,父皇开了国库赈灾,各地又在动工修复之中,西南祸患固然重要,但如果贸然行动,大兴兵戈,只会让国库空虚,百姓罹难,若是南疆和漠北趁虚而入,这样的后果远比西南的祸患要严重得多,三哥,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忧国忧民吗?”
    拓跋玉的话立刻赢得众人的附和。的确,西南叛将毕竟偏安一隅,危害只是西南一方,若是贸然出兵,耗空国库,被南疆和漠北找到机会,大历的百姓只会陷落于更糟糕的境况之中。
    拓跋真冷眼看着拓跋玉,道:“那依照七弟的意思,该当如何?”
    拓跋玉一双黑玉一般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兄弟,冷冷地道:“为今之计,只有从南边和东边各调兵十万,并在一个月内筹措到足够的军饷粮饷,再选派合适的将领前去西南。”
    拓跋真突然嗤笑了一声,道:“这个法子最少需要三个月,等大军开到西南,那里早已被兵灾祸害成不知是何样子了!更何况那郭成已经蠢蠢欲动,试图攻击中部城镇,这一切——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吗?哦,我倒是忘了,七弟刚刚新婚,忙着安抚娇妻,等着父皇封赏,完全忘记了万千百姓翘首以盼的痛苦!这岂是一国皇子所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三殿下,你实在是欺人太甚,陛下之前焉能如此无礼!”不等拓跋玉再开口,朝阳王一个眼色,早有七皇子派的大臣开口驳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如一个信号,以吏部尚书为首,近月来被拓跋玉逐渐提拔的一干大臣,便一个接一个地跪在皇帝面前,痛斥拓跋真明明在幽禁之中却擅闯御前,甚至言行无状,罪大恶极。
    “不思悔改之余,御前失态!”“往日里就勾结朋党,诱导太子!太子所为无一不和三皇子有关!”“太子失势,三皇子立刻倒戈,甚至不顾兄弟情义对太子弃之不顾——”“明知道国库空虚还要贸然出兵,显然是将万民置于不顾!”“纵容下属骄纵无忌,多次与平民发生冲突,祸国殃民——”云云,真真假假一时纷至沓来,在这个瞬间,原本聚拢在拓跋真面前讨好的哈巴狗全部变成了正气凛然痛斥他的卫道士。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痛斥拓跋真的不是,目的不过是讨好喧嚣尘上、圣眷正隆的拓跋玉而已!李未央蹙眉,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李萧然身上,却见到他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极不赞同。李未央心头明白,这些臣子们太过着急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实在是太不智了!
    朝阳王是最会察觉圣意的人,又一向是真正的老谋深算,此刻看到局面有点过火,皇帝的表情也万分微妙,便轻声咳嗽道:“好了,你们也不必如此,三殿下不过是想要为君分忧,虽然法子是激进了点。”这句话说出口,皇帝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李未央在心头叹了口气,拓跋真啊拓跋真,你真是聪明到了极点,选择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只是要见到皇帝,更是要逼得皇帝看清朝中有多少是拓跋玉的人,让他意识到不妙,让他知道拓跋玉的野心,也让他看清楚拓跋真所处的劣势——他是如此地了解皇帝,了解他的多疑、狡猾,和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皇帝要的是平衡,当拓跋玉弱势的时候,他用心扶持这个儿子,可是当拓跋真处于弱势,就会让他忘记对拓跋玉的喜爱——这就是皇帝,圣心始终在摇摆不定,拓跋真被逼到了极点,才能引出皇帝的怀疑!只要一点点怀疑,就能让拓跋玉原先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李未央心头冷笑,拓跋真,你果然好狠毒的心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朝阳王和颜悦色地对拓跋真道:“三皇子,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国事担忧,但是你年纪太轻,看不出此事的厉害之处。这一路往西南去,经过三百城池,大大小小数千村镇,若是贸然出兵,军饷粮饷不够,兵士们必定不受控制,所过之处肯定会滋扰地方百姓,地震刚过,陛下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让百姓们暂时得到安抚,城镇也正在建设之中,你想想看,到时候不光是外患,还有内忧啊!”本文档由非`凡 罗密兜(比邻有鱼) 收 录。
    李未央眯起眼睛,姜果然是老的辣,朝阳王点到了皇帝的心坎上,他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外患,而是内部的动乱。不管是什么朝代,自动更迭都是很正常的,若是官逼民反,这皇帝就要换个人做了,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地方的动乱就改变原先的主张呢?
    拓跋真的目光慢慢转到朝阳王的身上,缓缓舒了一口气,道:“王爷,我并不是信口开河,是真的想为父皇分忧。”
    便立刻有人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为君分忧?我看是沽名钓誉吧,说什么带军出征,没有粮草如何出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皇帝缓缓地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人群,却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拓跋真:“你有什么法子?”
    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拓跋真一眼,却见他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像是早有腹稿,随后他大声道:“儿臣已经说过,请父皇同意我领兵出征,军饷我自会解决!”
    “领兵出征?”拓跋玉目光利如飞羽,直射而来,“三哥想得太好了,不知道这场仗你要打多久呢?”
    拓跋真不急不缓地道:“只需三个月。”
    拓跋玉微笑:“三个月?只怕今年国库里所有的银子都划拨就位了,哪来的军费呢?你所谓的自己想办法,难道不需要通过国库?”
    所有人都认为拓跋真要难堪,说来说去,就是银子的问题没办法解决,如果拓跋真没有好办法解决军饷问题,他今天的举动就会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个笑话,预备看着拓跋真变成笑柄。只有李未央的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异常平静,在场最明白拓跋真的人就是她。拓跋真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他既然敢提出来,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拓跋真轻轻笑了笑,道:“父皇,儿臣是这个国家的皇子,我情愿将自己在京都的所有宅邸,并各处田产房产全部折现,不仅如此,三皇子妃安国公主也愿意将她全部的嫁妆拿出来充作军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拿出自己的家产全部充作军资,三皇子这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国家是国家,个人是个人,大家都在千方百计充实自己的小金库,回头还要想方设法从皇帝那里掏出一点而来,拿自己的钱去贴国库,谁会这样干啊!
    朝阳王故意为难道:“这些钱怎么够二十万大军的军资呢?三皇子说的实在是天方夜谭。”
    李未央注意到,官员之中有人互相传递了眼色,在片刻之间,便有五名臣子推开人群走了出来,“三皇子说得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西南民众正在受难,我们怎能让他们再等上三个月呢?到时候兵灾弥漫,百姓受苦啊!”“是啊,我也愿意捐出家产!”“对,我也愿意!”一时之间,从五名蔓延到十多人,虽然在上百人的大堂里这声音听起来杯水车薪,但李未央却意识到,拓跋真的支持者一直都隐藏在暗处,随时随地找机会申援。这一幕,不过是拓跋真事先安排好的罢了。
    拓跋真在这些人的声援之下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我个人的财产自然不够。”随后,他一步步向朝阳王走过去:“王爷,您是陛下最信赖的臣子,富甲一方的朝阳王,你的封地和供奉每年都是所有人之最,想必你不介意慷慨解囊,为百姓捐这一笔款子!”
    朝阳王纵然老谋深算,却也没想到拓跋真会来这一招,被他气得向后倒退了两步,转头望着皇帝,刚想要叫几句冤枉,可一看皇帝铁青的脸色已经变得缓和,甚至还带了几分深思之色,朝阳王一惊,顿时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话头一转,道:“陛下,臣子要为陛下分忧,微臣愿意捐出五千两黄金。”
    拓跋玉刚要开口,却见到人群之中李未央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他顿时明白过来,知道皇帝此刻已经转了心思,不可以当面顶撞,若是自己说反对的话,只怕要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故意阻挠这样的义举。压住心头这口气,他微笑道:“既然连王爷都慷慨解囊,我自然不能落后,我愿意同样捐出五千两黄金,作为军资。”
    拓跋真冷笑,随后看向其他人,道:“朝阳王和七皇子都开口了,其他忧国忧民的臣工想必也不会吝啬——对不对,李丞相?”
    李萧然早已看出这些人中的暗潮汹涌,也看穿了皇帝此刻表情的意思,当即笑道:“我自然也不甘落后,只是我月俸有限,不像几位殿下能出那么多银子,这样吧,我出五百两黄金。”
    李未央差点笑出来,父亲啊父亲,你可真是小气得很,你后院里堆的那些字画古籍,要是全都出售,恐怕丝毫也不逊于其他人,偏偏要装成一副清廉的样子。
    其他人都是一脸菜色,想来也知道他们荷包全部都要大出血了。但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七皇子派,既然拓跋玉同意,他们也没办法公然在皇帝面前反对。这时候,皇帝已经开了口:“既然这是众位臣子所请,朕便将筹措军饷的事情交予七皇子了。三日之内,必定筹措到大军出发需要的军饷。”
    拓跋玉心头窝火,表面还要微笑着谢恩,表示一定不会辜负隆恩。
    “至于领兵人选,真儿,你确有信心吗?二十万大军,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事情,朕将这兵马交给你,你要如何使用呢?”
    二十万大军?拓跋玉的面色一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未央却微笑起来,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拓跋真想要的是之前拓跋玉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二十万军队……的确,如果三天后军饷齐备,再去招募兵马实在太晚,只能从现有的军队中募集,罗国公手里已经有了二十万,拓跋玉又有二十万,加起来势力实在超过原先的太子。更何况拓跋玉和蒋国公这样的臣子不同,臣子永远是臣子,除非谋朝篡位,否则不能名正言顺地起兵,这谋反的罪名谁都不敢轻易担着,但皇子却……拓跋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今天就在旁敲侧击之间,戳中了皇帝的心思。
    拓跋玉的脸色直到此刻才变得异常难看,甚至已经维持不住原有的风度和仪态。他拼了命才因为漠北一事得到的二十万兵马,现在竟然因为拓跋真三言两语就夺走了,不当场吐血都已经很克制了。他咬牙,微笑道:“父皇,还是让儿臣去吧。”
    皇帝摇了摇头,道:“你本来就是新婚燕尔,现在让你上战场,实在是太为难你了,娉婷郡主也会怪朕不解风情的!就让真儿领兵出征吧!哈哈,好了,国事就谈到这里,大家还是开怀畅饮,不醉无归!”
    皇帝说了这句话,拓跋玉原本的一肚子火气便全都压了下去,面带微笑着举杯向各位敬酒,只是那如玉一般的脸色,无端笼罩上了一层戾气。李未央冷笑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
    “哎呀,这不是安宁郡主吗?怎么会这么早离宴?”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李未央转过身,却见到光影明灭处,一个美丽高挑的美人站在走廊之上,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所谓冤家路窄,便是这么来的。李未央抿唇笑道:“哦,原来是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微笑道:“郡主怎么这么着急走呢?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一副关怀的样子,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数不清的恶意,随后道,“啊,我想起了,是不是今天拓跋玉成亲,您心里不痛快了?唉,说起来也是,你们那么匹配,偏偏他一转脸就娶了别人,换了谁都得难受啊。”
    李未央啼笑皆非地看着安国公主,这女人从哪里听到这些传言,难不成真的以为她喜欢拓跋玉,想要借此打击她吗?真不是一般的愚蠢。她微笑道:“安国公主要进去吗?不过陛下和莲妃娘娘可在里头,看见你,怕是要惊讶的吧,上回那件事多尴尬,我要是你,情愿天天躲在屋子里,在脑袋上蒙着布袋,一辈子都不会出来见人了。啊,我倒是忘了,你脸皮这么厚,想必不会在意的吧。说起来,这也是你们夫妻情深了,连自己的嫁妆都要拿出来,啧啧。”
    要说嘴巴毒辣,李未央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安国公主当即气得紫了一张脸,握紧了拳头,冷声道:“李未央,你得意的时候不会太久了!”
    李未央的笑容在烛火之中带了几分诡谲:“哦,这就不劳烦你担心了。”说着,她已经施施然下了台阶,步履轻快地走到了庭院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道,“我倒是忘记问候一句,公主最近身体安康吗?”
    安国公主一愣,猛地盯着李未央,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她此时的神情在烛火游移间竟有几分狰狞,“你……你说什么……”
    李未央的笑容一如往常,十分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中带了一丝说不出的讽刺,“这个么,你就要回去问问你那个好夫君了,看看他究竟吩咐你的大夫做了什么!”随后,她不再回答安国公主,快步离去了。
    “李未央!李未央!你给我站住!灰奴,你去把她拦下!”安国公主对着暗处发号施令,着急地道。
    灰奴从刚才看到李未央开始,那恐怖的记忆就克制不住地闪现,他低下头,道:“公主,安宁郡主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婢女,外头马车还有人守着,奴才恐怕不能得手!”
    安国回身就给了他一个巴掌,恶狠狠地道:“没用的东西!”
    灰奴低下头去,道:“奴才有罪,请公主责罚!”
    安国冷笑道:“算了,就让她再得意两天,等越西那边的消息过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安国公主已经向越西裴皇后传了消息回去,请她给予支持和帮助,若是不出意外,半个月后那封密信就会到达越西,可安国公主不知道,她送出去的信已经在李未央的手中了……灰奴低下头,掩住了眼睛里的不安。
    安国想了想,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李未央怎么会突然问出那么一句话?她怎么会知道?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由自主开始产生了一种恐惧。从那次在宫中回来,她便再也不敢随便找外面的大夫看病,虽然在禁闭之中,但皇帝也没说不允许三皇子府请太医。她再三了解,发现宫中最擅长治疗女子病症的沈太医已经隐退在家,便悄悄将他请到府里来看病。她的身体原先是幽闭的,没办法和男子同房,于是她便一直想方设法找大夫来医治,可惜不管请多少名医,谁都告诉她没法子。但上一回在那位姜大夫之处,此人却说有些石女可以治,不过要手术,而且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就会有性命之忧。这给了她一个极大的希望,可惜后来被孙沿君发现,她怕秘密暴露,一时恼怒就杀了姜大夫……
    回过头来后悔,却已经晚了。她后来想到,之前在越西所有人都说不能医治,并非真的不能治,而是不敢治,她是裴皇后爱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敢向裴后交代呢?所以,姜大夫的话燃起了她的希望,再三威逼利诱之后,沈太医果真替她做了手术——如今她能够与拓跋真在一起过夜,只是那种痛苦……让她几乎要发狂。
    “公主最近身体安康吗?”李未央刚才的那一句话,安国公主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她并不是愚蠢的人,只是治病心切,此刻把整件事情回想一遍,发现了不对。
    “公主,三殿下请您进去。”一旁的婢女恭敬地道,不知为何,皱了皱鼻子。
    安国只顾想着自己的心思,却没看到那婢女的神情,跨步走进了大厅。众人见到她,面上都流露出几分惊讶。之前在宫中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这安国公主是石女的传闻传遍了大历,现在她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安国公主真是大度,居然将自己的嫁妆献了出来,真乃女子的楷模。”莲妃微笑着,满心赞叹的样子。
    皇帝点了点头,仿佛那一日的事情从没发生过,笑道:“是啊,安国公主这一次可是为大历的黎民百姓做了好事。”
    既然皇帝和莲妃娘娘都这样说了,也就是不介意之前的事情,其他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纷纷开口赞叹道:“是啊,安国公主真是高洁大义。”“对,公主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能娶到这样深明大义的妻子,三皇子殿下好福气!”一时之间,赞美之声纷至沓来。在大历一朝,石女向来被人看做不吉,可现在安国公主却获得圣眷,自然所有人都像是集体失忆了,根本想不起这件事,只顾着锦上添花。
    这时候,突然听见朝阳王的小儿子,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嫌恶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父王,她身上好臭!好怪的味道!”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面色都变了。
    朝阳王想也不想,低声斥责道:“黄口小儿,胡说八道什么!”
    拓跋真皱起眉头,看着安国公主,不小心凑近了,的确会闻到一种……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来。
    脸色最难看的人是安国公主,刚才这小男孩在女子们的裙子之中钻来钻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之前沈太医替她做过手术,叮嘱她十日之内不能同房,可她却迫不及待地和拓跋真圆了房,从此之后,她的裙摆每天都是湿的,皮肤甚至发生了溃烂,从前不会如此的……她以为这是手术的后遗症,难道那个沈太医有问题?!
    安国公主绞紧了手中锦帕,迟疑片刻就一咬牙:“我有事必须先回府去了!”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快速飞奔离去,身后的人群之中隐隐传来嗤笑之声,她捂紧了耳朵,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会尿裤子吗?”
    “什么呀?你没有闻到她身上那股味儿!好臭啊,不知道熏了多少粉,还那么臭,真不知道三皇子怎么忍受她的!”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她这失禁又是怎么回事呢?!”
    “嘘,三皇子看过来了,可别叫他听见了!”
    众人窃窃私语之间,拓跋真原本略带得意的脸色慢慢变得平静,这些人不明就里,显然以为安国公主是尿失禁,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太着急与他同房才会出现这些手术后遗症……拓跋真明知道这一点,却并没有阻止她,甚至还暗中推动她这样做。从前是看中她的越西公主身份,可是从目前看来,这个女人的存在只会影响他的大业,最好是尽快消失。
    马车上,赵月好奇地问道:“小姐,您刚才问安国公主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微笑道:“我听说,沈太医每天都会被请去为安国公主诊治。”
    赵月突然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啊”地一声,道:“难道那沈大夫动了什么手脚?”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沈大夫不是我的人。”
    赵月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开始有点想不明白了。李未央慢慢道:“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随口一问?!”赵月瞪大眼睛,什么叫随口一问?
    李未央微笑,看着窗外的明月,叹息道:“拓跋真大概是厌烦这个妻子了,所以想要让她自己慢慢死去,派了沈太医去替她诊治,还提醒她十日内不得圆房,但人都是这样的,总是太心急,拓跋真又在若有若无地透露出纳妾的意思,她自然不肯再等……现在出了事,拓跋真却是干干净净,安国公主自己却是要倒霉了。我么,不过是好心提醒她这一点而已,不要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
    除了灰奴之外,三皇子府中仍有密探,虽然接触不到核心的秘密,但是拓跋真和安国公主圆房这种事,安国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所以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消息,会传到李未央的耳朵里也不奇怪,只是赵月却想不到,拓跋真竟然如此狠毒,明知道安国公主对他一片痴心,还毫不犹豫地要送她上西天。
    “小姐,就让安国公主这么死去不好吗?这可不干咱们的事!”
    “就这么死?不是太便宜她了吗?”李未央的笑容在月光之下带了一丝冷冽,“这出戏,缺少了她怎么唱得下去!她不是完全的蠢人,你说她知道了拓跋真的狠手,会不会发狂?到时候一定比她这么安安静静的去死好啊!你说对不对?”
    赵月听到李未央说的话,心头越发迷惑起来。
    李未央却慢慢道:“不必着急,等三天后大军出城,一切的秘密自然就揭开了。”
    马车慢慢在李府门口停下,赵楠站在门口,一直静静等待着李未央的马车,见到她们回来,便跪倒在地,沉声道:“郡主,主子说了,从此之后就让属下跟在您的身边。”
    李敏德?他要走了?李未央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心慌。她下了马车,慢慢道:“他在哪里?”
    赵楠垂下了头,道:“属下不知道。”
    李未央冷冷望了他一眼,回头道:“赵月,备马。”
    赵楠吃了一惊,抬起头道:“小姐——主子说了,不必您相送。”
    “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了!”李未央冷声道,清秀的眉眼在月下显得有几分凌厉之色,赵楠心头一震,道:“主子——现在怕是已经出了南华门。”
    李未央不再瞧他一眼,翻身上了马,赵月赶紧也找了一匹马,跟随李未央向南华门疾驰而去。赵楠吃惊地看着一路马儿绝尘而去,几乎说不出话来。
    南华门外,李敏德,不,如今应该叫他元烈,此刻他矗立马上,遥遥望向城内,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侍从低声道:“主子,咱们该启程了。”
    元烈微微一笑,转身勒紧了缰绳,就要下令出发,谁知侍从突然惊呼一声,元烈回头一看,却见到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一个女子利落地下了马,快步向他走过来,元烈瞬间,犹如石化。
    顾盼之间能够让他心神为之夺走的女子,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而已。
    “未央!”元烈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随之快速策马向她奔去。
    李未央突然站在原地,不再走了,眼睁睁看着他风驰电掣一般策马而来,身上的深色大髦挥洒开来,仿佛变成了一片遮天盖日的暗夜,轻而易举让她不再动弹。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与他四目相对。
    “你……”元烈下了马,先是心中喜悦之极,看到李未央的神情不对,心中一慌,立刻道:“怎么啦?你不是去参加宴会了吗?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你是怎么出城的?有没有人跟着?”
    李未央笑了,慢慢道:“你要回越西吗?”
    元烈立刻微笑起来,琉璃色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动的光芒,清俊的面孔叫人不敢直视:“我只是不想当面告别,你不会喜欢那种场合的,对不对?”
    “说谎!”李未央皱眉道。
    元烈露出茫然的神情,不知道李未央为什么突然会说出这两个字。
    李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道:“傻瓜,别再为我如此了,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你说回到越西去,可为什么把其他人留给我?因为怕我危险吗?不,你是怕他们知道你的行踪,会破坏你的计划。你不是回去越西,你是要去大历与南疆的边境。”
    元烈一怔,随后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心慌道:“未央——我是——”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好好回去越西做你的皇子不好吗?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是失败了会怎么样?你明明知道后果的,不是吗?”李未央的口气极尽严厉,几乎控制不住心头的焦急。从赵楠的表情,她已经猜到了的,可惜她一直都欺骗自己说,他是回去越西享他的富贵去了,却想不到,他竟然是要诛杀蒋国公!“你明知道那老匹夫身边高手如云,很有可能他们所说的他病入膏肓不过是个幌子,更知道蒋华一直装疯卖傻意图蒙混视线,你还敢去那个陷阱?”
    元烈眼睛亮闪闪的,只是微笑,道:“你这是关心我吗?”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你是聋了吗?!”李未央的话还没说完,脸色却隐隐有些发白,浑然不觉自己无意之中说出了很多秘密,因为刚才一路策马狂奔,跑的太快太急,当下不断地剧烈喘息着,“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做!你是故意气我吗?好,我不再管你了,你爱怎么办都随便你吧!”
    言未落地,她便甩开了他的手,元烈连忙拦在她面前,软语道:“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但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的计划,我既然猜到了又怎么能装作不知道呢?你策划了这么久,若是就这么被那老匹夫毁于一旦,你会多失望?!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怎么可能放心!”李未央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闭嘴,瞪大眼看向愈加逼近自己的元烈。
    那一张俊美的容颜,飞扬如剑的长眉,琉璃一般动人心魄的双眸,越靠越近。李未央一下子浑身僵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元烈已经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随后笑嘻嘻地退开了,慢慢道:“有你这一句担心,我便一定会赢。”
    李未央的脸上在夜色之中涌起一片嫣红,虽然他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她的心却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这个人,这个人,竟然这样的大胆妄为!这是哪里,这可是南华门口!
    “如果下次再这样无礼,我绝对不饶你!”李未央的脸色竭力变得淡漠,却不知道自己此刻嫣红的脸颊早已没有几分说服力了。话音未落,她已经落入一个炽热的胸膛:“未央,我会回来的!一定!”
    说完,他再度用力地抱了抱她,随后突然松开了,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快步上了马,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十多骑黑衣的骑兵,显然是他静心挑选出执行任务的侍从,这些人刚刚明明什么都瞧见,却面色丝毫不动,飞马跟着主人离去,一群人转瞬在暗夜之中消失。
    李未央静静望着马蹄喧嚣,却不知道为什么,叹了一口气。
    赵月始终都不明白,主子和小姐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小姐说主子不是回越西,为什么又提到一直已经形同废人的蒋华……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真的弄不明白。看着李未央的脸色,她却不敢多问。
    拓跋玉得了圣旨,在三日内便募集了八十万两白银作为军饷,当面交给了拓跋真,随后二十万兵马的兵符也一并在皇帝面前交予,而此时的西南叛乱已经越演越烈,原本只是叛军郭成和苗人,可现在因为波及的地方越来越广,竟然牵连了西南附近的数十座城池,局势变得刻不容缓。于是,不过短短十日,拓跋真已经领兵出征。
    就在拓跋真队伍开拔的次日,便是太后开始陷入了昏迷,李未央作为太后义女,按礼也必须入宫侍疾。入冬以来,天气越发寒冷,太后原本的寒症越发严重,不管太医用了多少药,却是已经病入膏肓,连人都认不清了,偶尔醒过来,也只是宣召皇帝或者拓跋玉,其他人基本都没有提到过。因此,李未央明为侍疾,实际上却是在宫中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正是下午,太后服了药,昏昏欲睡。莲妃向李未央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走到了一边。
    “太医说,太后娘娘的病情,就在这一两个月了。”莲妃的脸上不无忧色。
    李未央看了一眼重重叠叠的帐子,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逃不过这一天罢了。”
    莲妃神色忧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隐隐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安。七殿下手上毕竟还有罗国公的二十万兵马,再加上禁军又控制在孙将军的手里,拓跋真领兵出征完全是为了重新获得皇宠,说不定没等到达西南,就会像其他人一样死于瘴气,到时候七殿下的皇位更是板上钉钉了,我实在不该如此担心的,是不是?”事情不关乎自己的利益,她当然没所谓,可是现在她已经和拓跋玉绑在一条船上,当然会对事情的进展万分关心。太后多活一天,拓跋玉成为太子就多一分保障,所以莲妃才会特地向皇帝请求来这里照顾太后,借以观察局势变化,想要提前窥得先机。
    李未央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莲妃娘娘,不必这样紧张。有些事情,不是你紧张害怕就有用的,该来的始终会来。”
    莲妃看她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心中不由更加忐忑,心里想着要从她嘴巴里再多问出点什么来,可惜李未央却转头道:“太后用药的时辰要到了。”
    一旁的女官董姑姑亲自捧着药盏送到太后的床前,李未央漫不经心地侧首,看到那红漆托盘中,一只精致且小巧的莲花碗内盛放着漆黑的药汁。
    莲妃叹息了一声,道:“七殿下特地求来的古方,怕是也救不了太后的性命。”
    太后生病之后,拓跋玉千方百计翻遍了古籍,找到治疗寒咳之症的古方,并且在上百病人的身上试验过,的确有效果,这才进献给了太后。可惜太后年事已高,咳症又已经病入骨髓,刚开始的效果过去后,病情反倒越加沉重起来。
    董姑姑眼睫低垂,细密地覆盖下片浅淡阴影,手上的动作异常温柔地伺候着太后用了药。看着这一幕,李未央就叹了一口气,太后一心担忧朝政,不能安心休养,这病当然会越来越重了。
    喝了药,太后便安然入睡,其他人皆退了出去,只留下董姑姑等近身女官伺候。莲妃受托照顾太后,自然不能擅离职守,李未央则是被随后赶来看望太后的九公主拖住,一直没有离开,三人就坐在小厅里,一边说话一边喝茶。
    到了黄昏时分,董女官慌慌张张来报:“莲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后,太后她——”
    李未央和莲妃对视一眼,莲妃赶紧站了起来,还没等她开口闻讯,九公主已经第一个快步走进了太后的内殿。内殿一片安静,本该守候在这里的那些宫女已经不知去向,九公主面上惶急,冲过去喊了一声:“太后!”没有人回答她,殿内一片死寂。九公主见此情形,莫名觉得不对劲儿,不由自主打个寒颤,后背的寒毛根根都竖起来,再顾不得什么,一叠声道:“太后!太后!”
    冲上去掀开被褥,九公主定睛一看,顿时吓出一声冷汗。
    太后躺在床上,惨淡的面上青灰一片,七窍竟在流血,已经气绝身亡。
    九公主面色突然变得惨白,随后重重向后跌坐在地上:“太后薨了……”
    莲妃双眸满是震惊,她几乎一路是跟着九公主小跑进来,听见九公主说了这一句,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哆嗦着,扭头抓住来人道:“未央,太后薨了……”
    李未央看了一眼莲妃的手,她正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那样的力道骨节都在发白,李未央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就在此时,跟着进来的董姑姑大声惊呼道:“快来人啊!太后……太后被人毒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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