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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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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4:29
153 尘埃落定

    天明时分,永宁公主闯入宫中,还未进门便已经痛哭失声。
    皇帝在惊愕之后,立刻道:“你这是做什么?”
    太监总管紧随其后,却是没有来得及拦住公主,他一脸忐忑地觉得这场合似乎自己不该在场,却又不敢随便离开,只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皇帝挥了挥手,他立刻告退了。
    皇帝蹙眉,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永宁公主哭得更加上气不接下气:“女儿何时成了任由别人欺凌的,父皇,求您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啊!”
    皇帝愣住:“发生了什么事?”
    永宁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皇帝案桌上的奏章,很敏感地发现了越西的国书,顿时恼怒万分,竟然全不顾一国公主的仪态,上去就伸手一推,那奏章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皇帝勃然变色:“永宁,你怎么这般无礼!”
    永宁公主一改刚才的委屈,愤怒地道:“父皇,你是一国之君,你的两个女儿接连受辱,你却为了什么狗屁的结盟视而不见,你还是我们的父皇吗?”
    皇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到一向清高严肃的永宁露出这种样子,猜到事情不同寻常,立刻道:“九公主的事情,朕已经杀了那护卫替她出气,纵然你们委屈了,却也是你们自己不对在先,你们是主人,就该大度一些,为什么要跟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纠缠呢?不理会她就是了!”
    永宁哭泣道:“父皇,无论我们说多少遍你都不相信,安国公主根本不是在你面前可爱的小姑娘,一切都是她无礼在先,甚至她还给了九妹一鞭子,三弟明明瞧见了却当做看不见,父皇你也是如此,难道你们都被她这个妖精蛊惑了不成!还是我大历竟然已经衰微至此,连个越西公主都能轻易羞辱?!”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九公主的任性世人皆知,这事情必须低调处理,否则外人只会觉得是两个任性的公主掐了起来,两国正是紧要关头,万一闹出什么大事来更是难堪!说到底,皇帝就没把这事情往别处想,在他看来,不过两个小女孩的争执而已,毕竟在场的都是九公主和永宁的人,九公主向来骄纵,永宁又护着妹妹,事后拓跋真更是说了无数遍只是误会,试问,皇帝又怎么会相信她们的三言两语,就把一国公主问罪呢?
    永宁却不依不饶,几乎连脸上的脂粉都哭花了:“父皇,九妹这事情暂且不说,你可知道昨天夜里有个陌生的男子突然进了女儿的房间,甚至睡在女儿的床上——”
    皇帝震惊地看着永宁公主,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说的字每一个分开都能懂,怎么合在一起他完全听不懂了呢?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进了她的房间,睡在她的床上,什么人敢有这样的胆子!竟然敢侮辱他的长女!
    永宁公主一屁股坐倒在身后的几凳上,手指着地上那国书,道:“父皇你只知道和谈,只知道结盟,却将你的女儿弃之不顾!您忘记了吗,当初应国公自恃是开国功臣,手握兵权,渐渐地就开始嚣张跋扈起来,对您也没那么恭敬和忠诚了,您要除掉应国公,便把我作为棋子嫁了过去。因为这桩婚姻,我赔上了自己的一生,但我并不怨恨您,因为您说过,我是皇家的公主,享受了这锦衣玉食,自然要付出代价的,后来驸马的死,我明知道并非是痨病,却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因为我时刻记着自己是公主,是您的女儿!可是您呢,您是如何对待我的,卖掉我一次,现在还要再一次对我弃若敝履吗……”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是面对着这个女儿,他的确是心有愧疚,竟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慢慢见永宁如此悲伤,他的眼睛里也有了愧疚悔恨,道:“永宁,父皇当时处于那种局面实在是不得已,可是你放心,这次欺负你的人,父皇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永宁公主一抹泪水,道:“父皇,您不要再欺骗女儿了!若不是您之前对越西安国公主的纵容,那燕王如何敢这样放肆,闯进女儿的闺房意图不轨!”她说罢站起身来,森然道,“父皇,他羞辱我,便是羞辱您!若是您这样轻描淡写地就解决此事,我也枉自为人了!反正如今我前面的路是黑的,不妨就这么走到底,挂死在你宫门口!到时候言官怎么说,天下人怎么说,我都顾不得了!”
    皇帝完全没想到那人便是燕王,张口想要说话,奈何永宁公主已经往外走去,他连忙跟着上去,可是永宁公主出门后径直走向自己的那座步辇,然后喝令太监们抬起来就走,甚至把皇帝都晾着了。
    别人说永宁公主只是个寡妇,在朝中影响力不大——实在是小看了她。她先是大闹一场,然后质问皇帝,并不是感情用事,相反,她太清楚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地位了。她是宫中的第一个孩子,皇帝抱在手里亲过爱过的、慢慢长大的孩子,她的影响力,超过太子、超过拓跋真,超过九公主,她才是这个宫里最受到皇帝另眼看待的孩子。这其中,当然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皇帝愧对于她,对于她的婚事,对于她骤然守寡的命运,皇帝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点,哪怕他高高在上,旁人都不敢触犯他的威严,可是她却敢,因为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个公主。而他,也只能是一个愧疚的父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永宁公主走后,皇帝长吁短叹,莲妃这时才敢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陛下。”
    皇帝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继续叹气,道:“这可该如何是好?”
    莲妃摇了摇头,永宁公主来就这一一句话:女儿我受了委屈,父亲你看着办吧!她慢慢道:“这燕王,也过于放纵大胆了!听闻他到达京都,就不断挑衅滋事,甚至见到美丽的女子便无比轻浮地恣意调笑,如今居然敢欺凌到永宁公主的头上,这简直是太过分!”
    皇帝冷着脸,僵硬道:“这个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敢作出这等事来!”他心中更加疑惑,永宁公主不算什么美人,又是个寡妇,到底元毓是如何看上她的,这什么眼神?不过,他又怎么会知道,是李敏德把元毓痛打一顿之后,等他昏迷后丢上了永宁公主的床呢——
    莲妃看了皇帝一眼,心头暗笑,面上却无限同情,又是义愤填膺,道:“臣妾知道陛下担心什么,但现在盟书已成,这燕王也该给他一点教训!”
    皇帝摇了摇头,道:“若是按照朕的法子,杀了他都使得!可是一旦此事传出去,永宁的名声——她刚才说的是一时气话,但真的众人皆知,她不想死也要死了。”
    莲妃愁容满面,道:“这事情变成这等模样,可如何是好啊?”
    皇帝有足足半个时辰都不说话,莲妃也不敢催促,只敢在旁边倒了杯茶,静静等着,直到皇帝沉吟道:“永宁这些年来,实在是吃了不少苦,朕应该好好补偿她才是。”
    莲妃无比惊讶:“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越西的燕王,的确是个美男子。”
    莲妃的脸色有点古怪,燕王元毓这样俊俏的美少年,配上永宁公主,怕是不妥吧,而且永宁的年纪可是……但她不敢说燕王会反对,这等于是向皇帝在抱怨公主的年纪大了,又不够漂亮,性情还那么高傲,实在不适合作为和亲人选。
    在皇帝眼里,这个长女虽然年少守寡,但终究还是他的金枝玉叶,比世上任何千金小姐都要娇贵的,哪里会觉得她配不上元毓呢?莲妃试探着道:“这,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皇帝笑道:“朕其实早就已经想过,将来给她找个伴儿,才是最为妥当的。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些言官们又总是盯着皇室,她总归是个寡妇,再嫁会传出不少流言蜚语,再加上她又个性执拗,坚持不肯改嫁。但这次可不同,既然是和亲,她就是为大历作出牺牲,言官们不但不会胡说八道,反而会赞美她。而她现在不乐意,将来也会感激朕。作为女子,孤身一人,就是锦衣玉食供奉着她,终究难耐寂寞,现在元毓坏了她清誉,纵然追究也是无用,不如别总是端着架子,顺着台阶下来,跟他远远离开,天高地远去做个燕王妃,大历在一天,她这燕王妃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岂不是好事?”
    早在燕王求婚的时候,他便已经想过,若非舍不得九公主远嫁,这实在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后来太后说起李未央,他还觉得这和亲便宜了她,现在一看,终归是永宁公主最为合适。
    莲妃面上露出赞许之色,心中虽然觉得荒谬,但这样一来,李未央的危机便彻底解除了……
    两天后,皇宫夜宴,诸位朝臣行过礼节之后,按照以往的惯例,应当是欣赏歌舞、纵情饮宴,但今天皇帝并没有这样做,他有话要说。
    “众位爱卿,越西日前送来国书,请与我大历永结百年之好。经慎重思虑,朕将为三子拓跋真迎娶越西安国公主。”
    众人笑了,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啊,越西皇帝特地送来安国公主,分明就是为了联姻。这些日子以来,在大历京中也一直流行着这个说法,皇帝会为拓跋真迎娶安国公主……永结两国秦晋之好。
    李未央看了一眼,拓跋真面上的神情像是大喜过望,率先站起来向皇帝叩谢恩典。安国公主目前还不是皇帝儿媳的身份,她只是难得表现出娇羞的神情,掩唇而笑。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不可避免,李未央倒是很想知道,娶了这么一匹胭脂马回去,拓跋真的后院会变成怎样的战场。
    皇帝旁边的莲妃,一脸的似笑非笑,而皇后,却已经是身体不适许久,缺席了这次的宴会。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不光如此,越西燕王已经向朕求娶了永宁公主,朕也已经应允了。”
    皇帝的这一番话,让众人措手不及,怎么回事,不是说真正许嫁的人是安平郡主吗,怎么会换成了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可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啊,他舍得把女儿千山万水去和亲吗?众人的脸上,都是无比的疑惑,然而转念一想,永宁公主可是个寡妇,皇帝虽然宠爱她,但终究还是一个心理负担,送到越西去,不啻于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越西的燕王风流倜傥,他能够同意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元毓的身上。他穿着一身绛紫色华袍,头戴玉冠,容貌绝艳,气质超凡脱俗,竟然把众位女眷的艳色都给压了下去。可是此刻他的脸色十分的古怪,何止是古怪,简直是快要哭出来了。众人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对此门婚事不乐意了,不由觉得有些滑稽,却碍于场合与身份,只能压低了头,把控制不住的笑声埋在心头。
    李未央微微一笑,旁边的孙沿君是一副吃惊的神情:“永宁公主和燕王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未央,我都糊涂了。”
    其实这几日来,李萧然一直耳提面命,要求李未央在皇帝赐婚的时候欣然接受,然而此刻,连李萧然都愣住了,他实在无法想象,怎么和亲人选临时换了,甚至于皇帝没有向他这个心腹透露分毫。不是商议得好好的吗,诸般婚礼细节都已经敲定,只要新娘子李未央谢恩就位,一切万事俱备。可事情到了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永宁公主,苍天!
    就在这时候,就听见鼓乐齐响,一位女官引导整个仪仗队伍从殿外进入。最前面是二十六名美貌的宫女手持着大红灯笼,少顷便是一个窈窕女子款款而入,她身穿红色翟衣,其下摆露出紫色和蓝色相间的纹路,头上戴了金银琉璃,看起来光彩炫目。然而那却是一张十分衰老的面容,本该红润紧绷的脸孔在浓重的胭脂下显现出了一点灰白,皮肤也浮肿松弛,最糟糕的还是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头上挖了两个洞,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转动几下,简直像是个木偶。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永宁公主不过二十多岁,却已经是这副苍老的模样,一方面是因为她与当年的驸马伉俪情深,骤然失去夫君,伤心所致。另一方面,她毕竟是少女守寡,生活失去了重心与目标,不得不独守空房,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十分苦闷。所以,她虽然有皇室公主的身份,实际上还不如一个平民女子可以随心意地改嫁他人。因为能和公主身份匹配的男人早已成亲生子,而不如她的人她又瞧不上,再加上无数规矩礼仪,让她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孤独过日子。但越西请求和亲就不同了,哪怕永宁公主是个寡妇,但皇帝只要一句为国牺牲就能够成全了她的名声,这也就是这门婚事能够行得通的根本原因。
    元毓立在那里几乎已经呆住,他之前听拓跋真说起自己莫名其妙在永宁公主的床上出现,立刻猜到这事情和李未央、李敏德有关系,却只想着收拾李未央以后还有机会的,最多不过是换个和亲人选罢了,反正都是公主,丑不到哪里去,可他没想到,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永宁公主居然看起来这样苍老,足够做自己的母亲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李敏德这个家伙的心思到底有多歹毒!简直是已经毒出了血!
    这种老女人、这种老女人!他不会要、不能要、坚决不要!他立刻回转身,大声道:“请皇帝陛下另外选择一位公主!”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安国公主面色一愣,这个四哥到底是怎么了,她明明跟他说好了,另外找机会对付李未央,先娶了这个永宁公主摆平争端再说,他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卦了!她毕竟不是男人,哪里会想到男人的心思,妻子可以不美貌,但一定要能见人,至少不会被人取笑!
    元毓的这句话,让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淡淡望着越西的燕王,没有开口说话。安国公主感觉到了不对,前几天他们来拜见,皇帝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甚至于当九公主来告状的时候,他都能够哈哈一笑当做误会一场,可是现在,皇帝的脸色异常可怕,仿佛元毓再说一个不字,就会将他们推出去斩首一般。她下意识地看了拓跋真一眼,对方冲着她,摇了摇头。
    安国皱眉,皇帝的态度变得太快了,帝王都是如此,翻脸如同翻书,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微笑着,低声对元毓道:“三殿下说,这门婚事不可以反悔,否则咱们无法平安走出大历。”
    元毓吃了一惊,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一脸冰冷地望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之前的放肆行为,是因为结盟才被暂时允许,可是现在,当他羞辱了永宁公主,却不肯接受大历提出的折中条件的话,这次的结盟,也就彻底完了,不止如此,大历皇帝不会让他们平安离开这里。哪怕是任性骄纵如安国公主,竟也发现了皇帝态度的明显变化。
    李未央低下头,唇畔轻轻勾起。皇帝就是皇帝,权威不容置疑,当他喜欢你、容忍你的时候你若是不知道收敛,后悔都找不到地方去哭。安国可以任性,可以和九公主发生冲突,这在男人们看来不过是小美人们互相较劲,但若是元毓这个皇子也这么干,他又将大历皇室的威严置于何地呢?皇帝不会容忍他的。现在,不是求他答应,是必须答应。
    元毓毕竟不是蠢人,他立刻明白了形势的变化,将自己心底的愤恨和恼怒全部隐藏起来,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立刻道:“不,我是说,永宁公主这样美貌,我怕自己无法匹配得上,既然陛下说我配得起,那我便迎娶她作为我的王妃。”
    永宁公主也略略吃惊,她看了元毓一眼,没想到那半夜里爬上她的床,轻薄她的恶徒竟会出落得如此英俊挺拔,她心里一时之间百味陈杂,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前她的丈夫过早离世,使得她孤单一人,孤苦伶仃,滋味寡少。曲指算来,她寡居已有多年光景。她的公主身份,注定了她的日子比寻常寡妇更为难熬。正因为如此,她的美貌迅速流逝……她也曾揽镜自照,遥想当日驸马在时,描眉梳妆、举案齐眉。如今眉梢眼角,早已皱纹早生,却也无心打扮,打扮了也无人来看。
    她怀念驸马、深爱驸马,与此同时更需要有人来欣赏她,赞美她,陪伴她。每天到了夜晚,她也一样期待着柔情的亲吻,期待着温柔的拥抱。可是白日里,她却必须严肃正经、自我克制,所以当她看到年轻美貌的九公主许嫁的时候,她不知感到多么嫉妒,而那天晚上突然有陌生男子睡在她的身侧,她憎恨恼怒是多数,而现在年轻而俊美的元毓适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不由心中微动,再难自制。
    李未央抬起头,无意中瞧见了永宁公主绯红的双颊,不由一愣。这出戏,李敏德恐怕没有想到吧。不,应该说,他们错误估计了元毓的无耻和见风转舵,也错估了永宁公主的态度。原本,应该是一出大殿上勇敢拒婚,元毓被皇帝重责,甚至谈判破裂的结果才是,怎么反倒变得郎情妾意了。这样一来,不就变成了一出闹剧了吗?李未央观察着元毓的神情,发现他的脸上在笑,嘴角却在抽动,隐约形成狰狞的弧线,仿佛是在竭力压抑,她不由笑了起来。
    对,这样比原先的效果还要好。永宁公主毕竟出身皇室,她出嫁都有无数女官宫女随行,元毓并不能将她如何,相反为了两国之间的情意,还要将她当成神灵供养,夫妻感情倒是成为次要。而且永宁公主虽然是个可怜的寡妇,可是这么多年都被人高高捧着,习惯了颐指气使,即便嫁给元毓做了燕王妃也不会改变本性,元毓这一生,断然没有什么日子好过了。
    筵席开始了。各种珍馐美味流水般端了上来,各桌旁的宫女伶俐的为各位嫔妃、臣子、命妇温酒布菜。
    孙沿君便低声笑道:“未央,你瞧见那燕王的神情没,真是活该,他在大历如此嚣张,活该娶个虎姑婆回去收拾他。不过,永宁公主是不是年纪大了点,这燕王可比她足足小了七八岁吧——”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事情谁都心知肚明,可你曾瞧见谁提出来么?莫说是七八岁,哪怕是十岁,二十岁,又有何不可?你没有听说过吗,前朝的方后乳母已经年过七旬,方后担心她老来孤单,竟然将她嫁给了一个年级不过四十,中年丧偶的尚书大人,可笑那人还千恩万谢,回去便将那老妪供起来,这便是皇家,不容你拒绝。之前陛下对越西的忍让,全都是为了结盟,但触犯了他的底线,越西也讨不到好。”
    “可是,这门婚事,也太不匹配了。”
    “所以,我才说如今燕王殿下才是真正好忍性,值得佩服!”李未央的笑容,竟似是带了千万的温柔,叫孙沿君看得有点怔愣。她一直觉得李未央的容貌过于清冷,虽然秀丽,可却缺乏让人心动神摇的美貌,现在看她这一笑,却和往日完全不同。
    对面的拓跋玉也远远看着李未央,甚至,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离开她的面容。她眉目如画,容貌如玉,在外人眼中,那秀丽的相貌,并没有多么美貌,可是拓跋玉看来,那双如古井的眼波,如明月的眼珠,却足以补救这一切。她也许不如李长乐的绝色,也许不如莲妃的妩媚,也许不如安国公主娇艳……她也许并不能算很美,但她就是与众不同,至少,在他眼里,格外不同。
    若非是太后阻挠,如今她已经成了他的七皇子妃,何至于让他在这里这样痴痴望着。不过,姑姑又如何?只要他得到一切,她自然也无法逃脱。拓跋玉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具有掠夺性,甚至让李未央察觉到了,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拓跋玉便只是微微一笑,若无其事。
    只是那一眼,让李未央微微吃惊。在她的印象里,拓跋玉永远是清高的、骄傲的,或许爱慕她,但不屑于用卑劣的手段夺取,可是刚才,瞧她看见了什么样的眼神,那样可怕——她的微笑,慢慢凝固在唇畔。
    安国公主满面笑容地坐着,接受众人的庆贺,拓跋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立刻引来一片艳羡目光。
    安国公主是越西裴皇后爱女,此事人尽皆知,虽然她傲慢无礼,骄纵任性,可在男人们看来,再烈的马,终究要被人驯服。这安国公主看起来高贵冷艳,将越西权贵拒于门外,她越发这样,越是迷人,来了大历,听闻她要招驸马,大历但凡有点身价的,都跃跃欲试,最终无人能入她的眼,却不知转眼间,成了三皇子的正妃。
    “名门女子,有点见识的,都不会选择三皇子这种心狠手辣的男人,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感情,安国公主又如何,裴皇后又如何,越西千里万里,越西可以保障她皇子妃的地位,又怎么能保障她的宠爱呢?”孙沿君摇了摇头,目光机灵又狡黠,在大厅里兜转了一圈,清湛眼眸莹莹,用团扇掩住唇,悄声说道。
    李未央笑了笑,永宁公主和安国公主,命运都是如此,她们正妃的地位不会改变,但能否获得宠爱,看她们自己。毕竟皇家再厉害,也管不得人家后院里的事情。她慢慢瞧着孙沿君,成婚之后,这位姑娘英姿飒爽之中多了一分柔情似水,显而易见日子过的很美好,她道:“二嫂,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有眼光的。”
    孙沿君的婚事是她自己挑选的,是不要面子只要里子的婚姻,平日里光是看李家二少爷成天瞅着自家新夫人的神情就能看出来,这两人过得蜜里调油——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不论是皇家公主还是名门闺秀,大家求的不过是一个门当户对,相敬如宾,谁敢去求夫君一世的恩爱呢?只要一辈子相安无事,便是幸福一生了吧。
    李未央冷然抬眸,扬脸勾起潋谲笑容。此时,皇帝一声令下,殿内歌舞又起,一派盛世气象。她却不去瞧那歌舞,只是看着自己的酒杯,她的指尖修长雪白,端起酒杯轻轻抿了半口,染得唇色更深了些。
    开胃的汤才上,坐在不远处的九公主却将镂花银勺一搁,蹙眉道:“真难吃……我要去散散心!”她这样一说,径直站起了身,走到李未央身旁,道:“姑姑,你陪我去。”
    这一举动十分突兀,殿内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只是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公主,一个是太后的义女,谁敢去阻拦呢?就连皇帝,都只是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九公主对于自己的旨意非常不满,她不喜欢自己的亲姐姐嫁到越西,更加不喜欢那个燕王殿下,但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任是谁也改变不了。
    李未央听到九公主叫她姑姑,不由失笑。对方可是从来都叫她的名字,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会这么叫啊。她还没有说话,已经被九公主抱住了胳膊,她撒娇耍赖:“咱们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李未央颇为为难,只得看了不远处的李萧然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好。”
    九公主粲然一笑,道:“多谢姑姑!”这一声叫的清脆,好多人听见,面上神色都是各异,尤其是拓跋玉,那眼神像是要把九公主的嘴巴堵上。
    李未央和九公主一块儿走了出来,九公主一直翘着的嘴角这才垮下来:“我真是快被父皇气死了——他把那个嚣张的公主嫁给三哥,我就不和他计较了,偏偏他还把皇姐嫁给元毓,太过分了!”
    “陛下自然有他的意图。”李未央眯起秀长眼眸,“公主还是好好想一想,别跟陛下怄气,误了大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九公主圆目一瞪,颇不乐意,“我识大体的,你放心吧,只是——终究心中不悦。”
    心中不悦的何止是你,怕是那燕王早已快气得发狂了。李未央微微一笑,却不说明。
    “两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一会儿,竟然有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九公主和李未央同时回头,却见到安国公主曼妙身姿款款走来,逼退了御花园里繁盛的花朵,唯有她大放异彩。跟在她身边的男子,一身华服,高大英俊。只是笑容颇为冷漠,眼神也是同样冰冷。
    看到李未央,拓跋真微微蹙眉。
    安国公主注意到他神情变化,明眸带忧:“三皇子,是不是不舒服?”
    拓跋真撑起笑容,淡淡道:“有些。前些日子打猎的时候,被一条厉害的毒蛇咬了一口,至今未能痊愈……刚刚饮了酒,这伤口隐隐作痛,不妨事的。”
    “要不,回去休息吧?”安国公主笑容不变,口中却体贴道。
    九公主冷眼瞧着,却觉得安国公主在拓跋真的面前温驯得如同一只小猫,压根看不出那一日的嚣张跋扈,不由啧啧称奇,暗道莫非真的是一物降一物么?这种猜想让九公主大为不高兴,她还希望向来手段厉害的三哥狠狠收拾一下这个公主,现在看她这样乖巧,简直像是言听计从似的,让她一时之间无比失落。不由挑衅道:“到底是越西来的,如此不懂规矩,你们还没有成亲,便在大庭广众如此亲密,实在太心急了吧!”
    安国公主横目向她,粉腮含怒:“你怎么不知轻重好歹?我是看在你三哥的份上忍让罢了,不要得寸进尺……”
    这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拓跋真却是看向李未央,那眼神似乎有无限的冷意。
    “三哥!你当真要娶这个女人,墨娘她们都是她害死的,她这种心如蛇蝎的丫头,娶回家你一定会倒大霉的!”九公主连声道。
    安国公主眸子里狠戾一闪而过,几乎又要吩咐人动手,可是她身后的暗卫却并没有带进宫,不能发作,不由更加恼恨。她看向拓跋真,近乎撒娇近乎委屈:“三殿下——”
    “三哥!”九公主见安国公主竟然做出此等不要脸的行径,生气地跺脚。
    “好了好了……”拓跋真连忙打岔,左右安慰,“刚刚是我说殿内闷气,公主才会陪我出来走一走,九妹,你别得理不饶人了,小心父皇教训你。”言谈之中,半点为九公主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李未央看得很清楚,如今拓跋真已经没有应付九公主的必要,因为她马上就要嫁入罗国公府,跟他的立场注定是敌对,他没必要帮她,不仅如此,他还要想法子消灭他的敌人。
    这话,让安国公主喜不自禁,不成想他居然如此维护她。她不由侧眸,秋水明媚的眼神勾魂:“对啊九公主,你应该懂事一些,不要为了小事争执,当然,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仿佛很大度的模样。
    九公主为之气结,刚要说话,李未央却拉住了她,向她摇了摇头。
    拓跋真就在此刻抬起头瞧着她,却见李未央一身华服,雪肤与云髻相映,别样动人,再加上她骨骼纤柔,红唇柔润,摇头的时候,唇瓣微微抿起,令人遐思。她面容清秀,从前他却只是注意到她的聪明才智,现在仔细打量的话,她居然还有这样的风情。
    拓跋真的眼眸暗了暗,下意识地盯着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安国公主。安国公主是何等人物,很快意识到他的眼神,顺着望去,却注意到了李未央。
    是啊,太后的义女,原本应当嫁给燕王的李未央。安国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严厉起来,然而很快,拓跋真回过神来向她道:“公主,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那边的御花园里有一株翡翠海棠,你可愿意去看看么?”
    安国公主微笑,将眼神从李未央的脸上收回,道:“自然。”
    他们从李未央的身边走过,拓跋真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可是走出很远之后,安国公主还是回头瞧了她一眼。
    李未央笔直地迎着她的目光,第一次没有避开。
    安国公主吃了一惊,李未央那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直直地瞅着她,如同一口古井,泛着淡淡的水光,却没有女子的娇柔,反倒是透出几分森冷的寒气来。
    “妹妹,是李未央害我。”那天晚上,元毓的话言犹在耳,安国公主本来是不信的,她无论如何都觉得,李未央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丫头,根本不足为惧,就像上一回在别院里她故意那般挑衅,李未央也没敢出头,这不是胆小如鼠是什么?可是现在,她却不这样想了。
    元毓马上就要走了,而自己却要在这里留一辈子。也许,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安国心中这样想着,却禁不住笑了起来,自己是堂堂的安国公主,谁又能胜过自己呢,她瞧了一眼身边的拓跋真,颇有点心满意足。然而想到婚礼在即,她却不免多了点隐忧,那件事——他终究有一日会知道。按照母后的意思,在越西为她挑选一个夫君,总叫对方不敢张扬那个秘密。但,她不愿意!她是安国公主,天上的凤凰,凡夫俗子怎么能匹配呢?她的父皇和兄弟们都是那样的俊美和优秀,她怎么都不能下嫁!所以她不顾裴后的阻挠,千方百计地来了,然后终于遇到了她想要的男子……
    不论怎样,她都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给一个面容俊美、聪明儒雅的皇子,哪怕是凭着她安国公主的身份,他就算在新婚之夜明白一切,也最终只能老老实实和她做一对圆满的夫妻,至于李未央,等到婚礼以后再收拾,也不迟。
    她于是平心静气地伴着拓跋真,轻轻转身碎步走开。
    九公主恼恨地道:“未央,你应该让我好好教训她!”
    李未央冷笑,道:“口舌之争,徒劳无功。九公主若是真要教训她,又何愁没有法子呢?”
    这时候,隐隐地,随风飘来那边的几句闲语:“三殿下,这位安平郡主,可真是个妙人啊——”
    ------题外话------
    小秦:今天,有三个娃都跟我说,你在新浪微博的照片跟我心目中的你完全不一样,严重破坏了幻想,还说小秦应该是王熙凤那个模样的银,>_<,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兔斯基的!
    编辑:可别了,兔斯基今天晚上会想不通的,明天邪恶力量就要多一个变态的怪物了切(⊙o⊙)…
    小秦:你是来炫耀美剧看得多,还是来结仇的!
    编辑:我最讨厌你说那句话,大家快来新浪微博跟小秦一起玩吧,总让我想起看嗜血法医的时候,男主人公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的玩偶身上扎着蝴蝶结,那句话就是“hi,跟我一起玩吧!”你和那变态说一样的话啊亲
    小秦:(‵′)
    ps:今天是过渡章节,小秦因为偏头痛,早点睡,明天再给大家回复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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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4:47
154 藏污纳垢
  
    五月初五,三皇子迎娶安国公主的婚礼成为京都的一件大事。自城门到宫城的街道上,早已张灯结彩。越西皇帝派人送来无数礼物和金银珠宝,足足有五百担,看花了所有人的眼睛。为了让爱女极尽荣耀,裴皇后特地送了一座金玉打造的轿子,抬的时候需要十六个人,排场甚至超过了大历皇后的銮驾。尽管如此,大历皇帝还是给了特许,恩准安国公主使用这花轿。这可是大历开国以来,十分少有的恩典了。
    按照规制,三皇子拓跋真从刚刚重新修整过的三皇子府出发,在众人的簇拥之中,前往宫中迎接安国公主。因为驿馆过于平常,安国公主不满意,大历皇帝便发下话来,允许她进入宫中待嫁。马队行至宫内,也依旧一直往前,并未停下,一直走到崇文殿前,拓跋真下马,向殿上遥遥叩拜。崇文殿内,皇帝和皇后正坐着,面上带着微笑,挥手让他们继续前行。
    安国公主身份特殊,皇帝特意选了十名大历出身显赫、身份高贵的女子伴嫁,一直从早晨时梳妆开始,到晚上结束为止。李未央也在这十人之中,而且,还是身份最为贵重的,太后义女。
    安国公主坐在镜台之前,身上穿着正红色的礼服,蝴蝶襟袖,珊瑚盘扣,衣摆上绣出漂亮的凤凰花纹,价值连城的白玉环佩用一根碧青的丝绦结着,垂下三寸长的流苏,看起来艳色逼人。
    铜镜内,印出她身后十名美貌女子的影子,然而她谁也不看,却只是盯着其中那个,不言不语、面色沉静的李未央。随后,安国公主轻轻笑了起来,李未央,拓跋真喜欢你又如何,他今天要娶回来的可是我,是我呀!
    正在此时,外面的太监已经高声叫道:“迎亲!”
    时辰到了,立刻便有喜娘来为安国公主盖上喜帕,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举动,反而主动走过去,拉起李未央的手,怯生生道:“皇姑姑,我可以这样叫你吧。”却是一副十分亲近模样,别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她和李未央感情很要好。
    她那一只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李未央的,仿佛快要陷进她的皮肉之中,李未央神色沉稳,微笑道:“当然可以。”
    安国公主神色不安,像是寻常的新娘子:“请你亲自送我上轿,好不好?”送新娘子上轿,当然是要喜娘来做,她这样说,倒真的像是因为不安,才需要熟悉的人陪伴,旁人也并没有特别留意。
    李未央看起来似乎没察觉到安国公主的心思,笑道:“公主,请。”
    安平郡主亲自送了新娘子出门,走到门口,安国公主却压低声音道:“李未央,我知道拓跋真对你十分心爱。”
    李未央面不改色,提醒道:“公主,小心脚下。”
    安国公主冷笑一声,道:“可是如今我是他的王妃了,而且,你一辈子都要做老姑婆。”
    李未央仿佛听不懂,只是柔声道:“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时候要如厕,可不太好啊。”
    后面的人听了这话,立刻传来窃窃私语,间或有人窃笑不已。新娘子这时候若是要出恭,岂不是丢人死了。安国公主心头恼恨,看来对方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睛里,简直是可恶至极!她加重语气道:“好,你等着瞧吧!”
    李未央却已经将她的手交给了一旁的喜娘,道:“公主,好走。”
    喜娘搀扶着安国公主上了那辆金玉做成的耀眼马车,拓跋真骑着高头大马,形容英俊,看起来叫人觉得不敢直视,李未央远远看着,却是冷笑。这门婚事,可真是有意思啊。
    就在此时,一人从旁边的走廊上过来,李未央身后的人全部都向来人行礼:“公主。”
    李未央回头一看,却是永宁公主站在她的身后,正一脸微笑地望着她。李未央挑起眉头:“公主马上就要赴宴了吧。”在三皇子府,晚上还要通宵达旦的大宴宾客,永宁公主作为主宾,现在应当已经去赴宴了,怎么还会留在宫里呢?
    永宁公主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道:“哦,我只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说着,她上来扶住李未央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与她一同向外走:“我知道待会儿还有机会见到你,只是实在等不到晚上了,你知道,今晚赴宴后我便要去越西,而且此去,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到这片故土来了。”
    李未央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可心中却觉得奇怪,她和永宁公主的关系不过泛泛,永宁对她的态度是从她做了郡主开始才变得平易近人,之前,这位公主曾经在宫门口帮助她摆脱了蒋华,但那也是因为公主本身对蒋家人的厌恶,并不是冲着她李未央本人而来。与九公主的真心相待比起来,永宁公主显得要平淡许多,她没有自恋到觉得永宁公主在出嫁之前有什么非见自己不可的必要。但她口中却道:“公主还是可以回来省亲的。”
    千山万里回来省亲?永宁笑了笑,道:“之前倒是有先例,若是父皇千秋万代,这还有可能,但他最近几年身体也不好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笑道,“说实话,将来若是太子登基,兄弟总是不比亲生父亲的,不会再想到我了。”所以,她现在全部的依靠就只剩下元毓。公主的身份可以保障她的王妃地位,但是元毓,却能保障她下半辈子的人生是否快活。
    “听说公主选了不少美貌的宫女,此次一同远赴越西。”李未央轻声说道。
    永宁公主一怔,面上掠过一丝难堪的神情,可是很快释然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李未央笑了笑,不予置评。
    永宁公主像是掩饰什么一般地解释道:“不过,不管你嫁给谁,你都不能避免这样的命运不是吗?你总是这样刚强,我早就想要劝说你了。哪怕是从前的驸马,我也主动为他纳妾,这才是为人妻子之道。”
    原本永宁公主嫁给驸马,二人新婚之际,自然有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此后半年之中,驸马对她的爱情逐渐冷淡下去,原因十分简单,比他年纪小的弟弟们都有了子女,偏偏公主的肚子在成婚半年后都没有动静。因为心急,公主和驸马便接连招了无数大夫,这才发现公主天生身体孱弱,实在很难生下子嗣。看到驸马郁郁寡欢的模样,永宁公主主动送给他四个婢女晚上侍寝。按照大历的律法,普通男人可以娶妻纳妾,可是作为皇帝的女婿,驸马是不能随便纳妾的,但公主想让婢女侍寝,程序就简单得多。随后,其中一名婢女果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女,驸马念及公主的恩典,便与她越发恩爱了。虽然后来应国公府罹难,这一双儿女也没能逃脱厄运,但这件事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同样的,所有人都夸赞永宁公主的识大体,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如此。
    所以永宁公主现在广选美貌的宫女一同和亲,根本目的有两个,一部分送给元毓,笼络夫君的宠爱,另一部分则是送给越西的大臣,站稳脚跟。看,这就是皇帝放心让她和亲的根本原因,她跟九公主的年纪不同、阅历不同,很容易便会接受自己的新生活,并且努力让它变得更加顺风顺水。若是换了九公主,现在怕是只会哭闹不休,以死相逼了……
    李未央的神情虽然在笑,可永宁发现了她的不以为然,不由严肃语气道:“男人么,总是如此的,若你将来嫁了人,被逼着给他纳妾,还不如你自己主动一点,大度一些。”
    这话跟重生之前的李未央说,她必定会深以为然,可是现在说……抱歉,如果男人娶了新人,在她看来等同于那个男子背叛了自己。真的到那个时候,她情愿做寡妇,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人背叛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将来娶李未央的人,未必会过得如普通男人这样逍遥自在。当然,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话——李未央的笑容越发温和:“公主与我说这么多,可最要紧的话,还没有说吧。”
    永宁公主一愣,随即面上略过一丝异色,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她顿了顿,才微笑道:“也没别的事,不过是想要请求你在我走后多多照顾太后,还有九妹是个不懂事的,也希望你能看顾一二。”
    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远嫁的女儿会关心亲人的健康幸福,也并不奇怪。可李未央就是觉得奇怪,虽然从前的永宁公主对自己总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可却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态度里面隐隐藏着一丝内疚。这种内疚并不明显,可李未央还是察觉出来了。
    永宁公主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吗?李未央很肯定,没有,不但没有,这件婚事说到底自己反而利用了她一把,借了她来脱身。当然,李未央是不会内疚的,她没有这种情绪,你皇家可以命我和亲,我就不能算计你们吗?再者李敏德先将元毓丢上了永宁公主的床,回头才告诉了她,也并不能算她知情不报。既然如此,永宁到底为了什么内疚呢?
    或者,她是为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内疚——李未央是何等聪明的人,她在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却听见永宁说道:“其实,我从心底里很感激你,因为你把这姻缘让给了我,虽然这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姻缘,但这对我来说,却是一个从来不敢想的机会。”
    李未央静静听着永宁公主的话,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她面上的笑容却是一如既往:“公主何必谢我,这都是老天的安排。”她原本也没想要促成这桩姻缘,或者说,她没想到元毓如此无耻,居然真的同意。
    永宁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去赴宴吧。”
    李未央瞧了她一眼,道:“未央自当从命。”因为有了永宁公主的銮驾,李未央便没有改坐自家的马车,待原本宫中伴着新娘子的其他九位小姐都启程后,只剩下李未央坐着永宁公主的銮驾,一起驶出了宫门。
    出了宫门,永宁公主变得异常沉默,外面的阳光透过车帘透进来,照得她一张面孔隐隐发白,李未央看在眼里,微微摇了摇头。公主的銮驾一路向东走,很快出了东冠门,李未央明明察觉到了不对,但她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永宁公主。永宁公主被她看得脸上发烫,不得不低下头去。
    等公主銮驾走到一处寂静处,突然停下,却有一人来掀开车帘,言笑晏晏:“安平郡主,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未央瞧着他的身型步态也认出来了,原来是燕王元毓,只不过他改头换面,除了锦衣玉冠,换上普通衣衫,又特意戴了斗笠,打扮得像是一般商客。元毓掀开了斗笠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春花秋月也难以比拟的脸孔。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燕王殿下骗女人的本事,天下你认第二,怕是没人敢认第一了。”
    元毓善笑,一笑起来,他的眼、他的脸、他的人,无一不带着笑、无一不带着春意,这种男人最擅长迷惑女人,尤其是那种芳心寂寞太久,等待着他来滋润的女人。李未央总算明白永宁公主为什么内疚了,因为她答应了眼前这个男人将自己骗来此处。而且,还特地吩咐赵月带着马车返回李府。
    “我以为,总算还需要费一番功夫,你才会乖乖上当,却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容易相信永宁。”相信女人的友谊,这样愚蠢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简直太不像你了李未央,元毓的眼睛分明是这样说的。永宁公主这样的女人,寂寞太久了,他不过略施小计,便让她上了钩。
    李未央也没有回头望永宁一眼,只是淡淡道:“公主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终究就有弱点,会被你欺骗也不是不可能的。”
    谁知永宁公主却辩驳道:“元毓不是这样的人,若非李未央你先算计他,他也不会来求我帮忙!”
    李未央猛地回头:“我算计他?”她随即看向元毓,“你告诉永宁公主我算计你?”
    元毓微笑,道:“难道不是吗?我奉母后的命令来寻找皇弟,你明知道他的下落却装作一无所知,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伙人将我痛打一顿。我不报这个仇,怎么安心回到越西去。”
    永宁公主不忍道:“李未央,你不要怪我,我只是——”
    你只是心甘情愿地被元毓欺骗,明知道他说的不是事实,却还要把我骗来这里让他出气,可见这张漂亮的脸孔,有多大的力量,竟然能让一向矜持出了名的永宁公主都豁出去帮忙。李未央冷笑一声,目光清冷如雪:“那么,你要如何报复我呢?把我也痛打一顿?”
    元毓却没有看她,只不过轻声咳嗽了一声,道:“永宁,你先回去吧,我和这位安平郡主有一笔账要慢慢算。”
    李未央被逼着下了马车,随后看向永宁:“你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永宁一愣,看了看李未央,又看了一眼元毓那张色如春花的面孔,终究咬了咬牙,道:“你别怪我!人都是自私的,我只能帮着自己夫君!”
    夫君?还没有嫁过去就这么说,可见元毓果真在最短时间内讨好了永宁公主,让她对他死心塌地了。李未央不再多言,冷笑了一声,永宁,我给过你机会,这一路上,你都有机会反悔。可是你没有,你情愿帮助这样一个男人,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落入他手上必定有很惨的下场,你还是把我送来了。这样,你曾经对我的帮助,也就一笔勾销了。
    永宁公主最终命令马车夫调转马头,向城内行驶而去,她还要去赴宴,而且要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元毓笑了起来,笑容带着恶意:“现在,李未央你还是落入我的手中了。”
    李未央瞧着他,目光专注,犀利,果敢,无惧,眼睛里最多的情绪却还是嘲弄,元毓心头火起,几乎要一巴掌扇上去,可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双眼睛,莫名有点胆寒,他怒声道:“把她押进去!”
    元毓早已准备了另外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随后乘坐这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悄悄命人将马车换成指定的小船,由京都城外的内湖换乘小舟,并将小舟划入一早指定的柳荫僻静处,再重新舍舟登车,不显山不露水地,便将所有可能注意到这马车的人给甩掉了。
    李未央透过马车的窗帘向外望去,不由冷笑起来:“燕王这回可是算无遗漏,却不知你是要将我送往何方呢?”
    燕王大笑,道:“你别急,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
    李未央瞧马车越来越往僻静之处走,竟然到了一处全然不认识的所在,却也并不慌张,不过淡淡一笑,竟仿佛没有放在心上。
    燕王以为她故意装作镇定,冷笑一声,道:“外面押车的是我六名暗卫,你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而这一回我准备充分,李敏德再也无法追踪而至。李敏德越是心爱你,我越是要让你过的悲惨,这样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你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这是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李未央失笑,公道,他向自己讨公道?那她的公道去向谁讨?人心尔虞我诈,唯有心如铁石才能永立不败之地。正因为这些人总是苦苦相逼,所以她可以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爱、什么都没有,却惟独不能没有一副狠毒的心肠。
    李未央慢悠悠地道:“你不必向我解释,我也不想听。人人都有自已的道理行事,人人都有自身的隐痛悲伤,你能成功,便是赢家,你若失败,也不该有什么怨尤才是!”
    她这话意有所指,元毓一时不能理解,不由皱起眉头。
    终于到了一处隐蔽的所在,远远的见有一丛海棠花,开得异常热烈,元毓吩咐人停了马车,径直跳了下来。李未央不用他派人来请,便自己下了马车,却见到那庙门上面的匾额,写着观音庵三个金字,却是铜环双掩,寂静无声。她举目四望,周围的确有几处村庄,却少见人走动,这都是寻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元毓微微一笑,吩咐暗卫上前敲门,便很快有一位女尼出来,年纪不大,只有十四五岁,却生得十分美貌,她上下瞧了瞧元毓,笑道:“公子找谁?”
    不叫施主却叫公子,李未央冷笑了一声,这女尼倒是古怪得很。
    元毓道:“莲座通幽处,还须绕迴栏,果然好地方,我找你家师太。”
    尼姑原本还有警惕之色,见他说出这两句,便将门开了一半儿,笑道:“请公子稍待片刻,我去将她唤出来。”
    不多时,便见到观音庵中走出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尼,李未央看她一身尼姑袍,却更显得眉目秀丽、身腰不盈一握,那尼姑袍分明还是修改过腰身的,李未央的视线落在她的脚上,只见尼姑袍里,正露出一双尖削削的红色绣鞋,映衬着灰扑扑的袍子,分外娇艳,却是格格不入。
    李未央不觉心中一动。那尼姑笑道:“早已久等了。”说着打量了一眼李未央,看她面容秀丽,脸上染着薄薄胭脂,更显得钏影珠光,炫耀眼目,不由点了点头,笑得花枝招展,说:“这位便是新来的信徒吧,真是个美人儿,快请进来。”
    李未央从来没有听说过京都郊外有这样的尼姑庵,可是此刻见元毓神情,倒像是已经来过,且与这女尼十分熟悉。元毓点点头,跟着女尼进去,李未央站在门口不动,却有一把长剑抵着她的腰。这一回,元毓显然是动真格的,若是她不从,便是直接要她性命了。李未央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跨了进去。
    这座观音庵刚刚走进去还是佛殿,正面佛堂供奉神像,佛前灯火香烟,红鱼青磬,纤尘不染,李未央看了一眼,有几个人在礼佛诵经,却是头也不抬,十分虔诚模样。转入左门,便是大厅,有几张普通的桌椅,虽然古朴,却十分简陋。谁知那女尼一路引着,竟然一直往内深入。元毓并不回头盯着李未央,他知道,自然有那些暗卫负责将李未央一路押着进去。
    从大厅过去,便是内院,李未央见到几个年轻的尼姑,穿的是轻纱软衲,香风扑鼻,笑语迎人。转过侧边,进入了一间屋子,却是幽雅清净,一尘不染,屋子里摆放着书桌、琴台、卧床、美人榻,都是精雕细镂的酸枝或紫檀,极其名贵。女尼停下来,笑道:“便是这里了。”她话还没说完,李未央却见到那元毓丝毫也不避讳他人,竟然悄悄的将手伸至那女尼胸口抚摩。女尼一笑,用手指刮在他脸上,羞他道:“公子是冷了吗?把手放在我怀里温着也好。”
    到了这个地步,李未央若还不知道此为何地,那她真是傻瓜了。
    大历的“美人所”有四种,第一种便是城内的青楼,一般是在城内主要道路的旁边开一巷子,弯弯拐拐曲径通幽之后,眼前豁然一亮,便是青漆高楼,红漆大门,门外杨柳依依,流水潺潺。护院侍女迎立两旁,内里常常是里外三重,庭院深广。厅堂庭院之间往往布置有花卉怪石,水池游鱼。室内的陈设更是精致,琴棋书画,笔墨纸砚,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名人的落款题字等等。客人们到了以后,便是奉上清香绿茶,清醇美酒,清淡菜肴,配上色艺双绝的姑娘,莺声燕语,款款待客,只不过这种地方,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儒雅的商人和武将,以及才情过人的当红书画名家,十分风雅,绝对让人无法联想到青楼的。
    第二种便是普通的勾栏院,遍布大街小巷,专门为寻常的客人服务,姑娘们也比第一等的青楼要差许多,去了以后便是直接找可心的姑娘,只是不要想听曲子谈心事了。第三种便是下等的妓馆,接待最下等的贩夫走卒,一条板凳便可接待无数客人,实在是肮脏不堪。
    要是这三样都不喜欢,还有更有趣的,那便是尼庵,同样可以设筵宴客,荤素皆备,亦能以尼作妓,尽情风流。唯一不同的是普通的秦楼楚馆,只要你有钱有势,一般随时能作入幕之宾,而尼庵则必须有一等权贵介绍,打好交道,才有机会进去。
    尼姑为佛门弟子,应与尘缘隔绝,四大皆空,可却并非如此。有些尼姑见到那些富贵人家的风流寡妇,或是姬妾,尼姑便与她们来往。若是寡妇,劝说她们皈依莲座,超度亡夫;倘若是美貌的姬妾,知道她们失宠,则邀请她们常驻佛堂,借静养以消磨岁月。实际上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做了这种牵线搭桥的勾当。当然,这里是尼姑庵,还有一些小女孩被自幼送进来,表面是收为徒弟,教她们诵经礼佛,应付富户豪门的打斋法事,暗地里训练她们应酬交际、献媚取宠,等长大了,便教她们接待客人。
    前朝这种地方多得是,可是今上最为厌恶佛门沾染此等污秽,下旨大加清除,原本连李未央都以为,这地方已经在京都绝迹了,却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
    她冷笑一声,道:“原来你把我送来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怪不得又是乘船又是换车,完全都是在避人耳目。”
    元毓回头,一双称得上美丽的面孔带了一丝恶意的嘲讽,道:“原本我是打算将你送到那下等的娼馆,一间稻草棚,一个烂床,甚至没有床只以烂席垫地,让你一天接上几十个客人,晓得得罪我的下场!只是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太容易暴露,一个不小心让李敏德或者七皇子查到,我反而不便,所以便将你带来这个地方交给红姑,红姑,你可要好好招呼她才是!”
    那女尼笑,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李未央,曼声道:“既然是公子交代下来,我自当照办就是!只是不知道您要她接什么样的客人!”
    元毓冷笑一声,道:“第一个客人自然是我,以后么,则是最肮脏最下等的客人!最好是那些瘸腿的、瞎眼的、癞子头!对,乞丐也好啊!”
    红姑失笑,道:“公子可真是为难我,我这里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哪里去找那种客人!况且她——”
    李未央冷笑,看着眼前的美貌尼姑,摇头道:“你还真是大胆,居然要留下我卖笑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红姑笑道:“管你是谁,只要进了我这里,便是小尼姑。我这里接的都是熟客,从无外人,纵然叫人认出你来,我不过说你是个疯丫头,仗着容貌相似随便乱认的,有我作保,别人怎么肯随便相信你是谁呢?再者说,地位越是高贵,人家与你一夜风流,便越是快活,事后谁肯到处宣扬,岂不是祸害了自己么?况且——”她把一双风流美目望着元毓,道,“况且我又不傻,怎么会让你见到能够认出你的人呢?”
    “可是我不愿意,谁也无法强迫我。”李未央目光冰冷地在红姑的身上流连。
    红姑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看得身上有点发毛,却又暗笑自己见识了多少不愿意最后变成愿意的姑娘,她微笑道:“小姐怕是不知道,我们对于拒绝接客的女尼,轻则捆吊殴打,剥去衣裳用火棒烙肉,重则将其手足捆绑,放了猫儿进去,扎紧裤脚,然后猛力打猫,猫在裤内被打得狂跳乱抓,使她皮破血流,痛苦到极点。啧啧,所以再强硬的姑娘,到了我手里也只能乖乖听话。瞧你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也想要尝一尝这滋味吧!”
    李未央听了,只是轻笑了笑,唇畔那一丝笑意竟藏了锐利的嘲讽,红姑瞧了不免觉得诡异。
    元毓自顾自得在一旁坐了,那红姑见状,便拍了拍手,立刻从门口闪出一个妙龄的女尼,手上捧着精美饭菜、酒水,来桌上放了,过一会,又取出些蜜饯、瓜子、点心碟儿,纵横放着。那妙龄女尼见了元毓便是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却被红姑狠狠啐了一口,将她赶了出去,随后红姑转身坐在元毓的腿上,一派亲热模样。
    元毓大模大样地看着李未央,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坐吧。”
    李未央面上微微一笑,却没有一丝恐惧,径直坐在了他的对面。
    红姑奇怪道:“这小姑娘倒是奇怪的,往年我这也来过不少有钱人家的小姐,却没有一个如她这般冷静的,倒像是来烧香的。”
    李未央不急不缓,声音清幽道:“我可不就是来烧香的么。”
    元毓哈哈大笑,抱紧了红姑亲了一口,恣意调笑道:“你懂什么,她这个人最会装模作样,待会儿喝了酒,咱们三人一起好好乐一乐才是!”红姑一听,眼睛不自觉往内室里头那张床望去,李未央瞧了一眼,便见到那张床榻是雪白帐子大红帐额,床上也叠着两幅锦被,看起来无比风流蕴藉。
    元毓看李未央神情这样镇静,心头便像是火烧。李未央这个死丫头,竟然算计他娶了永宁那老女人,看到那张老脸都要呕吐!让他这样灰溜溜地回到越西去,实在是不甘心!他的百般手段在永宁那里又重振雄风,现在不由怀疑,不是自己的手段失灵,而是李未央实在不是个女人!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李未央的胸部,他推开了红姑,向李未央勾了勾手指头:“过来。”
    李未央笑了,坐在原地没有动。元毓冷笑一声,难不成她还以为他会像上一回那样不加防备吗?!他可再也不会给她机会说那些话了,他立刻站起来,走到李未央身边去。其实,他早可以在马车里直接吃掉她,但他毕竟出身高贵,跟那种见色起意的无耻之徒还是有所区别,至少他要一个女人通常都是心甘情愿的,难得碰上李未央这样的,他也非要施展百般手段,让她先服了自己,再好好享受俘虏的味道。
    说到底,他和拓跋真等人一样,骨子里还是有皇室子弟的傲气。李未央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并不怕他在马车里乱来。然而现在,他显然是要行动了——李未央脸上的笑容更甚,竟然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在元毓的那只缺了一根手指的手快要碰到她的袖子的时候,才慢慢道:“这是裴后在越西的真正据点吧。”
    那声音好像来自天穹之外似的遥远,元毓的瞳孔在那个瞬间收缩了一下,他的手仿佛也停在了半空中,声音艰涩:“你说什么?”
    李未央微笑,古井一样的眼睛带着一丝怜悯:“这里,是裴后在大历最重要的据点。”
    这一瞬间,元毓的脸色变了,他的脸上显得十分苍白,似乎透着青色,她怎么会知道!他明明掩饰得很好!他这般反复计算,极耗心力,忍不住又是一阵血气翻涌,怒声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李未央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道:“之前敏德花费了不少心思,都找不到裴后在大历的据点在哪里,反倒让他们传了不少消息出去,所以我也在想,这地方究竟是在哪里呢?秦楼楚馆,其实我们是查过的,这是最好的传递消息的地方,可惜——足足查了半年,却没有查出什么名堂。是啊,我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你们舍弃了热闹的秦楼楚馆,选了这一处如此妙的地方。”
    越西人要在大历得到情报,首先要做的就是与大历的权贵打通关节,至少要尽量拉近彼此的距离。然而大历一朝等级森严,礼仪众多,陌生人根本无法亲近了解,但到了秦楼楚馆,事情就大不一样。大家无论在外面有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到了这里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来嫖。再加上训练有素的风尘女子,往往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自然对客人之间的种种突发情况应对自如,最后做到宾主尽欢。所以很多查探消息的,传递消息的,求人办事的,在秦楼楚馆往往能够水到渠成。所以,李未央从敏德第一次遇刺开始,便秘密寻找这批越西人的据点,意图将越西在京都的势力连根拔起,她第一个派人查探的便是京都大大小小的青楼,却始终一无所获。而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外表清静的尼姑庵里头,竟然是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
    裴皇后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
    元毓瞧着她纤细十指摇着茶杯在自己眼前晃动,心底顿时乱得如冷水入沸油。
    红姑却惊讶,收了面上轻浮之色,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未央瞧见那两人杯中茶尽,微微一笑,竟再次添上一些,作了一个请的姿态,随后道:“这地方如此隐秘,你又说了不随便接待外客,之前燕王进来的时候是对了暗号的,证明他并非第一次来,而是熟客。可是,他到京都不过半个月,纵然是来过,也断然不会与你这个庵主如此熟稔。可想而知,你们不但一早就认识,而且早有勾结。你们却在我面前做出此等风流之态,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哦,不,其实也不然,你的身份的确是女尼,也的确做皮肉生意,但最重要的还是刺探情报,传递消息,居中调停。”
    红姑瞪着她,冷笑一声,道:“安平郡主果然是个聪明人,不错,我这庵堂,的确只招待大历的一等权贵,都是些将军、官员……便是那些富商、巨绅、纨绔子弟要来,也非要有人介绍不可。当然,便是那等被介绍来我庵堂之人,我们也不会随便接待,考察数月之后,便开设斋菜请他们吃,所谓食斋,不过第一步,及经一两次食斋后,方可谈到主题。来往个两三月,这些权贵亦渐呈丑态,我便让手上的美貌尼姑使出其勾魂夺魄手腕,哪怕他再聪明,也难逃出美人的天罗地网。”
    李未央淡淡注视着红姑,道:“然后你再利用手里的美人,从他们手中获得情报和信息,传递回越西。不,或者还有别的。”她转而看着脸色变得很难看的元毓,道:“你们还收买了很多的官员为你们做事,事情有轻如此次与大历的结盟,也有促动我和亲,更有甚者——”
    “住口!”元毓恼怒,“你再说一个字,小心我剪了你的舌头!”他委实想不到,李未央居然会顺藤摸瓜,猜到这一处紧要的地方!
    李未央笑了,她慢慢地道:“我不知道有多少的大历官员被你们收买,也不知裴皇后想要做什么,但让我这样轻易找到,还要多亏了燕王殿下的一番好意。只是,那一份官员名单,若是被人得到——私自和越西交易,可是杀头抄家的死罪,你说若是我拿到了这份名单,那些人会不会心甘情愿被我驱使呢?”其实早在元毓送她来这里,她便已经肯定了一点。元毓不怕来这里的客人泄露她的身份,什么人才不会泄露呢,只有上了贼船的人。
    元毓的声音有一丝发抖:“你自己都还是阶下囚,做什么白日梦!”然而他从她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他连声道:“阿德!阿精!”却是那六个暗卫其中两个人的名字。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外头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同样的情况,上次也是如此!元毓的脸色一片惨白!
    红姑一直微笑的脸色也发生了变化,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有点惶恐不安地向外张望。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将手中杯子向地上随意一掷,朗声道:“听杯为号,出来吧!”
    ------题外话------
    小秦:为啥微博上跟我说话的孩纸,第一句话就是,秦,虐女主吧,虐敏德吧,虐吧,尾毛呢
    编辑:她们都欠虐【——】非要看女主死去活来,美男活来死去才开心啊!
    小秦:(⊙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5:08
155 大喜之日
   
    完成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之后,安国公主终于和拓跋真举行了大婚。
    永宁公主微笑着看着礼成,目送一对新人进了洞房。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情有多么起伏不定……自己这样做的确很自私,也对不起李未央,可天底下谁都是为自己着想的,李未央受苦,总比自己受苦要好得多。
    不时有人恭敬地向她行礼,永宁只是保持着高贵得体的笑容,矜持地点头。
    就在此时,她看多许多宾客主动站了起来,向正从门外进来的贵客打招呼。她的目光很平常地便落在对方身上,然后,仿佛空气都凝滞了,她的呼吸也随之顿住。
    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女,一身的华服,当真是雍容华贵,秀丽脱俗,与一贯的素色装扮相比,这次李未央竟然是盛装打扮。众人这才惊讶,原来这安平郡主也是一个美人,只是往常她打扮素净、不施脂粉,大家便只觉得她不过清秀而已,现在这样一装扮,原本五分颜色也有了十分,再加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黑夜里最明亮的星星一样灿烂,一时压过了许多年轻美貌的名门千金,当下无数人向她行注目礼。
    永宁公主的手颤抖起来,几乎都没办法遏止。李未央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应该……
    三皇子府恰好和几年前新建的太子府毗邻,与大气壮观的太子府相比,这宅子显得要简朴许多。李未央记得,当年拓拔真曾经说过,越是寻常的宅院看在别人眼睛里,越是会觉得他简朴、有德,而太子的宅邸那么奢华,看在别人眼睛里,只会不自觉看低了一国的储君。可是既然安国公主要嫁过来,皇帝自然命令将这座宅院重新修缮一新了,张灯结彩之下,也比往日要气派得多。
    因为是婚宴,所以拓跋真专门在花园里设下宴会。李未央原本觉得,这样小的花园根本无法容纳数百宾客,然而拓拔真匠心独运,特地将原本种着花木的花园清理了出来,用松枝搭了数座花棚,棚子上安装了薄薄的珠帘,女宾们便是坐在珠帘后头,而男宾们坐的花棚里却是没有垂帘的。那棚子里面还燃着耀目的烛火,还是让人觉得一片暖洋洋的。
    一旁的拓拔玉陪在李未央的身侧,一身丝袍,面容清冷而俊美,两人看起来竟然是异常的相配,就在这时候,拓跋玉发现了永宁,随后便在李未央的耳边说了什么。李未央顺着拓跋玉的目光向永宁看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绽放一般,令永宁公主心中不由一颤,连忙低下了头,不知怎地,心里的害怕无穷无尽地涌了上来。李未央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身边为什么是七皇弟?难道是拓跋玉救了她?永宁公主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李未央看见永宁公主所在的棚子里,有十几个穿着各色锦衣的贵族小姐坐在里面,一边饮酒,一边谈天,一派富贵景象。然而永宁公主却微微低下头,不敢看自己一眼。她心中冷笑了一声,原本对永宁也是有厌恶的,她先是为了皇室的利益帮着太后来游说自己,又居高临下地说什么这是好亲事,后来还帮着元毓陷害自己。但,不过彼此立场不同而已,没什么好责怪的。这个孤独的女人从此就要在异国他乡度过自己的一生了,从此不能和父母家人相见,这还是从好的前景来看,如果越西只是假意结好,或者元毓和裴皇后迁怒于人,她将要面临的是多么严酷的结局啊。
    但,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从她站在元毓的一边来陷害自己的时候,李未央原本那点对她不起,也就烟消云散了。
    拓跋玉低声笑道:“皇姐这是没脸见你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是一种平淡的陈述。
    李未央侧目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七皇子对大公主一向是很敬重的。”
    拓跋玉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冷漠:“是啊,我对皇姐一向敬重,但那是因为我以为她是自重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也做出这种事来,简直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我们先设计她,她也不必嫁给元毓,所以,谁比谁高贵多少呢?”
    拓跋玉冷笑,道:“你并非大历皇族,所以你可以这样做,但她是大历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从小接受公主的教育长大,又一直老成持重,父皇总是说,公主之中最为端庄、知道大体的便是她了。她应该知道,哪怕嫁给元毓,她也依旧是大历的公主,若是有一天越西和大历开战,她必须自裁,避免沦为人质。可她如今的抉择,却是在告诉我们,若是两国冲突,她必定会站在元毓的那一边,她会为了个人幸福牺牲国家利益。这样的人,不配我叫她一声皇姐!”
    李未央愣了愣,没想拓跋玉竟然会如此冷漠,她看了一眼他的侧脸,不由暗自心惊。不知从何时开始,拓跋玉变得陌生、冷漠,视人命如草芥。
    但,这不是她所期待的事情吗,成大业者当不拘小节,拓跋玉的变化,恰恰说明他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可是李未央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影。拓跋玉的变化,真的是好事吗?
    拓跋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放心,红姑和那些女尼都在我的手上,我会有方法让她们说实话的,那份名单,我也一定会拿到。”
    李未央点点头,那份名单十分重要,可以说,是很多人的命脉。若是在拓跋玉的手上,这批人就如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再也跑不掉了。她微微含笑,道:“不知七皇子要如果处置那个人?”
    声音很轻很低,可拓跋玉却笑了笑,道:“自然是按照你的吩咐来办。”
    李未央一点头,道:“多谢了。”
    拓跋玉凝目望着她,似笑非笑:“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送到我的手上。
    李未央的笑容很淡很淡,几乎是看不见:“不过是彼此帮忙而已。”有拓跋玉去接手这件事,不会弄脏她的手,又能获得不少收益,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花园里出来了二十个秀丽高挑的宫妆丽人,空气中隐隐传来沁人心脾的香气,其中一个女子躬身向众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有令,命我等在此献舞。”随后,便有人搬来巨大的帷幕,并笔墨一起送到,然后便有人将那二十个美丽女子圈入其中。
    李未央便止住了要进棚子去的脚步,站在外头只瞧了一眼,便冷笑了一声,拓跋玉叹息道:“看样子,安国公主盯上你了。”
    那群女子,分明是做水墨舞。这时候,就听见乐曲宛转盘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迤逦而出,琴音反反复复,音韵连绵不绝,恍若高山流泉,清新流畅,令人顿时生出荡气回肠的感觉。随后曲子速度不断加快,节奏不断变化,那二十名美女穿着彩衣,在帷幕上投下美丽却引人遐思的影子,她们旋转时双袖举起,轻如雪花飘摇,又像蓬草迎风转舞。旋转时而左,时而右,好像永不知疲劳。在千万个旋转动作中,众女配合默契、舞蹈恰如其分,只看到帷幕之上美丽的影子旋转跳跃,却难以分辨出脸面和身体。
    很快,曲子越来越快,急促的音调好像千军万马一般纵横驰骋,琴声就在爆发之后变得浑厚沉着,美人们的舞蹈落在无数投影,她们旋转的速度,似乎都要超过飞奔的车轮和疾徐的旋风。每个人手中的笔也不停地落下,只看见屏幕上一道道山川、河流、树木、房屋、流水、石头、美人……逐渐成形,接着琴声渐渐恢复平静,宛如大战之后的歌舞升平,让人在心旷神怡中沉醉。
    曲音戛然而止的瞬间,众人掌声雷动。这时候,李未央已经看出那帷幕上,是一副大历山河图,这样的壮观、这样的美妙,远远要将她当年作画时候留下的鲜花盛放比下去。她微微一笑,对安国的心思有了了解。
    “不过拾人牙慧。”拓跋玉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面色却无比淡漠,看到最后,不过是冷笑了一声。
    李未央淡淡道:“至少,这样的舞曲和美人,令人完全忘记水墨舞是谁所创的,这就已经是很大的成功了。”
    她的声音很寻常,并没有被比下去之后的愤怒。拓跋玉知道她心思非常人所能揣测,便微笑道:“其实我很奇怪,之前拓跋真还一力阻止你去漠北,现在怎么突然想要撮合你和元毓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找个借口让我死在和亲路上,不是很好吗?这种如意算盘,只有他打得响。”
    拓跋玉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若我是他,必定会在路上掉包,将你一辈子囚禁起来,不论是杀,还是留,都由我决定。”事实上,他的猜测,不中也不远了。拓跋玉之所以对漠北没有打这样的主意,是因为他对漠北十分忌惮,尤其那漠北李元衡刚愎自用,对李未央又虎视眈眈,他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对元毓,他却有把握可以驾驭……只不过此刻,一切都已经鸡飞蛋打。
    李未央闻言,心头微微一震,但等她仔细看向拓跋玉的神情,却瞧不出丝毫的端倪,仿佛拓跋玉真的只是在猜测拓拔真的思想,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他此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叫她心头莫名生起几分厌烦,不由道:“我该进去了,告辞。”
    说完,不等拓跋玉开口,便进了花棚。
    拓跋玉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德妃临死之前那一幕。
    当时,德妃对他说:“我以为,陛下的恩宠是一直都在的,他虽然宠爱莲妃,心底也会给我留下一个位置——可我错了,男人总是比女人要绝情的多。”
    他泪如雨下,然而德妃却一脸平静地看他:“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李未央,这个人留着迟早对你都是个祸害!”若非李未央,莲妃早已死了;若非李未央,她和自己的儿子不会闹得这样僵;若非李未央,他的儿子早已乖乖娶了她选中的正妃!一切不会变的这样糟糕!
    李未央太倔强、太冷漠、太刚强,强到德妃想要彻底摧毁她!
    “母妃!”他颤声地道,“即便她做了什么,也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在那时候,他是真心以为,母妃会悔改的,会知道他的心意。可是德妃的身体如坚冰一般,青白的脸上一点红唇早已失了血色,脸上更是只剩下惨淡的笑容,手指哆哆嗦嗦地攥着他的衣服,用力地纠结着,似不甘更似警告:“拓跋玉,我是你的母妃,哪怕我千万个不对,你也不能指责我!如今我死,却是李未央害我!”
    根本不是这样!真正害死你的人,是你自己啊!为什么事事都要牵扯到李未央的身上!拓跋玉双目炽红——李未央从未对不起过他,却是他以及他的母妃不对在先!德妃冷笑:“玉儿,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希望……你,你要记着一句话——你要是同她在一起,我便是死了,也断然不会原谅你!”
    他还要说话,可是德妃圆瞪着眼,揪着他的手青筋毕露而陡然僵硬!终究在他怀里咽了气吗,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都合不上。
    他不明白,德妃为什么要将一切牵扯到李未央的身上。因为他是儿子,不懂的一个母亲的心。在德妃的心里,李未央阻碍了拓拔玉的幸福,阻碍了他的人生,阻碍了他们的母子感情,所以她比一切人都要可恶!哪怕是真正害死德妃的幕后凶手,在德妃的心里也没有对李未央这样仇视!
    这种爱子之情,看起来荒谬绝伦,但却又真的存在,让人没办法解释,没办法理解。就如同那些棒打鸳鸯的母亲,宁愿儿子一生孤苦也不愿意接受他心爱的女子,这种心情,谁能明白呢?不过是一片早已扭曲了的爱子之心。
    拓跋玉握紧了拳头,母妃,我挣扎过,努力过,可是李未央早已是我此生放不下执念——我不能等,要得到她,惟有真的登上九五,坐拥江山!
    李未央进了花棚,永宁公主猛地抬起头,彼此对望一眼,气氛微妙。
    这花棚里已经坐了十几位美人,春兰秋菊,环肥燕瘦,皆是寻常在公主府常见的高门千金。一眼望去,满室生光。其他人见到李未央,主动上前两步,行礼道:“给郡主请安。”
    在这里,虽然永宁是公主,李未央只是个安平郡主,可是李未央却是太后义女,辈分比永宁还要高出一截。
    九公主坐在东边首席第二个位置上,此时立刻站起来,笑着向她招手道:“这里。”李未央微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东平侯千金笑道:“久闻安平郡主美貌过人,德才皆备,我一向在聊城养病,都没机会与您认识,今个儿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般的好模样,真真令我等自相形秽啊。”东平侯千金一直身体柔弱,前段时间得了风寒,总是在聊城别院养病,今天是第一回见到李未央,当下真心赞叹道。其实她自己生得杏眼桃腮、明眸胜春,比李未央看起来还要娇柔美丽,只是东平侯府这两年毕竟落寞,家中没有优秀子弟撑起门面,她自然不能跟话题人物的李未央相比。
    “是啊,还没祝贺安平郡主呢,太后对李家真是恩宠,先是封了你母亲做平妻,接着又册了郡主的位置,真真是令人艳羡。”一旁的兵部尚书府大小姐陆冰笑道,只是那笑容中,嫉妒多过于羡慕。
    九公主心里一紧,狠狠瞪了那陆冰一眼,随即担忧的望向李未央,却见李未央闻言扬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听说陆小姐姿容出众,却想不到还这般伶牙俐齿。若是外人知道,当夸你一句敏言了。”
    这是说陆冰说话嘴巴快、不知轻重,陆冰恼怒,想要反驳,却见到李未央一双古井一般的眸子向她冷冰冰地扫了一眼,心里莫名一寒,原本要反驳的话顿时有点说不出口。陆冰恼恨自己竟然被李未央吓住,脸上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立马不说话了。
    花棚虽然安静如初,但九公主却敏锐地意识到,自从李未央进来开始,有种奇妙的浮躁氛围开始浮出水面,尤其是在自己的皇姐和李未央之间。
    永宁公主和李未央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李未央冲她盈盈一笑。
    虽然和李未央已成仇人,但是永宁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她一进来,立马将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全都比了下去。同样都是一群美人,若是坐在一起,拼的便是那份韵质天成,气质高华,李未央身上总有一种和旁人不同的韵味,让你能从一堆人中第一个注意到她。
    望着她,永宁心中忍不住想,元毓一直未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找她问一问——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未央那双眼睛。以自己的个性,既做不成里未央那样的潇洒,亦仿不得九公主那样的青春无畏,弄倒现在不上不下,真是万分尴尬的一个处境。
    花棚中安静了半盏茶时间,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气氛憋闷的过分。众人的目光在永宁、李未央、九公主之间游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先她们三人在哪里都是有说有笑,永宁虽然清高矜持,对李未央还是颇为友善,可今天永宁公主仿佛抬不起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帕,而李未央的目光却是看着前方的歌舞,九公主则是一派尴尬的神情。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是不敢说话。恰好在此时,旁边花棚子里的声音隐隐隔着一层薄板传过来。
    “你看安平郡主和永宁公主,好像有点不对呢!这是怎么了?”
    “想来是因为那婚事吧!”
    “是啊,永宁公主仗着是陛下的长女,抢走了原本属于安平郡主的婚事呢!”
    “啊,你是说——”
    “嘘——你不知道啊,原本听说议亲的人是李未央啊!太后和陛下都首肯了呢,连李丞相都回去准备婚事了!”
    “什么,那怎么后来变成了永宁公主呢?”
    “你不懂了吧,永宁可毕竟是皇帝的亲闺女,她想要什么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你看她,这么老,又嫁过人,怎么好意思去抢人家的婚事——而且这安平郡主向来泼辣得很,连嫡母和外祖一家都不放在眼里,何等的嚣张,怎么这一回却默不作声呢,不是太奇怪了吗?”
    “皇家的事情,谁知道啊!但话说回来,那燕王殿下真是生得俊俏呢!要是嫁给他,又做了燕王妃,的确一桩美事,难怪连永宁公主都动心了呢!”
    隔壁的花棚肯定想不到,这棚子如此薄,声音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棚子里的所有千金小姐,面色都是僵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前那被挤兑的陆冰这会儿逮到把柄,扬眉笑道:“真是,这些人说话就是刻薄,居然敢妄自议论皇家。也就是公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才能配上燕王殿下,我们这些粗鄙卑微的,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九公主心想,这丫头嘴巴真是毒,这下子可是既挑拨了李未央,又刺激了永宁公主。谁不知道李未央原本的出身是什么样的,又有谁不知道公主夺了人家的婚事?陆冰这么说,摆明了说李未央出身卑贱不能与公主相提并论,又顺便挑拨永宁公主恼羞成怒去对付李未央,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哪知李未央并未接受挑衅,依旧冷眼望着歌舞表演,一个字都没有,倒是永宁脸色大变。她竟然猛地站了起来,扬起手掌给了那陆冰一巴掌,陆冰完全愕然,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永宁,她不过是想要让永宁公主去教训李未央啊!怎么反而是自己被打了一巴掌!她完全呆在那里,却听见永宁冷冷道:“你是什么身份,皇家的事情是你能随便议论的吗?”说着,她转身道,“给我去记下隔壁棚子里面人的姓名和身份,明日我要将他们的言行禀报父皇,给他们一一治罪!”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从前永宁公主虽然有点矜持,高高在上的模样,却从未如此动怒过——不,或许有一次,那是李长乐在她面前演奏当年驸马才会弹奏的曲子,结果惹得她勃然大怒。
    这一回,她的大怒却显得没有什么道理。陆冰这话分明是在讽刺李未央出身低贱,纵然永宁生气,也应该去对付她的情敌李未央,怎么会反过来给了陆冰一巴掌呢!他们哪里知道,永宁公主一直强行抑制着心头怒火隐忍不发,但此番在大庭广众下,陆冰主动提起这们婚事,永宁公主被挑动了心事,顿觉颜面扫地,再难容忍。当下把本来该针对李未央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了陆冰身上。
    恰好在此时,李未央拂袖冷冷道:“我觉得乏了,先告退了。”
    九公主见她走,连忙也跟着起身道:“等等我,我同你一起走。”谁知李未央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快步离去,九公主被晾着,一时哑然。
    李未央一路出了花棚,径直向花园内走去,她记得,这里有一个小门,出去便是直通外面的走廊,可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情,都让她觉得厌烦,那些欢声笑语,莫名让她觉得无比讨厌,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
    然而在桥上,突然见到有人向她走过来,大手一挥,径直将她拉到一侧,李未央皱眉,却发现眼前的人一身红袍,正是今天晚上的新郎官。然而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
    月光下,拓拔真一身红袍,面容俊美,却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今天参加我的婚宴,你是什么心情?”
    李未央看他一眼,眸中冷笑,口中淡淡道:“殿下希望我怎么说,很伤心么?哈哈,这话我倒是敢说,你敢信么?”他真是想太多了,自己怎么会为了他伤心呢?她不过是觉得那花棚里的人都很烦人,不耐烦应酬而已。
    拓拔真的确是多想了,他看到李未央先行离去,第一个感觉就是她在嫉妒。此刻听她否认,他冷笑一声,松了手,道:“和亲的事情——算是我棋差一招。不,或者是我没有想到,元毓会多此一举,若非是这个蠢东西,你必定逃不出这个厄运。”
    李未央微笑:“不管我嫁给谁,都不会影响我的人生,谁能主宰我呢?”这话说得极为狂妄,却听到拓跋真笑道,“可惜,我原本打算在和亲路上制造点事故,让你从世上彻底消失的。”
    哦,原来真在这里等着她。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希望她死在他的手上。这么扭曲变态的爱,还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抱歉,让你失望了。”说着,她便要越过他,快步离去。
    拓拔真突然道:“李未央,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李未央转过头,唇角上扬,笑的刻薄,“三殿下要问,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拓拔真眸底闪过一抹痛色,道:“我一直都不明白,究竟是那里错了。”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三殿下,若是你肯就此罢手,我不会非要与你为敌的。”经过这么多事情,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跟此人纠缠了,可他却还是步步紧逼,从不肯放手,非要跟她弄个鱼死网破不可。
    拓跋真笑了,五官开始扭曲,一字一字砸下来,比冰雹更绝:“我不知道你最初的厌恶从何而来,可我就是犯贱,你越是厌恶我,我越是想要得到你。若非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视而不见,我也不会注意到你。若非你处处对我冷漠,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现在你竟然对我说,让我就此放过你?”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她,“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不会有机会的,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样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未央扬起眉头:“我以为,你上次所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并非开玩笑——”
    “是啊,我给过你机会了,所以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我得不到,也不会让别人得到。现在你才说就此了结,太晚了。所以,未央,你没有任何后路……”
    拓拔真如一具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站了半天,最后,他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似乎变得狰狞起来,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开。
    李未央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之间,真的很困惑。她不懂,怎么世上的事情这样奇怪,从前她那样喜欢过的人,现在站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竟然半点都不会感到心痛,只有漠然与厌烦。而他非要缠着她不放,这又是为了什么?爱吗?不,拓拔真其实谁都不爱,他最爱的人是他自己,他以他自己的痛为痛,以他自己的喜为喜,从未替别人想过分毫,所以,他根本不懂得爱。他知道的,只有掠夺,侵占,和毁灭。
    李未央先行离开了婚宴,赵月早已准备好了马车在门外等她。一路回来,她才发现都没有见到李敏德。赵月回禀道:“从庵里回来,三少爷说是有些不舒服,先行睡下了。”
    李敏德不曾为她等门,这还是头一次。每次他都要看她回来才能放心去休息……李未央低声道:“叫了大夫没有?”
    赵月犹豫了一下,道:“三少爷不许。说是小毛病,睡一会儿就好了。”
    李未央不再多话,直奔李敏德的院子而去,一路上下人见是她来了,纷纷低头弯腰行礼,恭敬地不得了,甚至超过对李萧然。赵月视而不见,但跟在小姐身后,却也觉得与有荣焉。
    赵楠守在屋子门口,似乎一脸焦虑,见到李未央来,犹如见到救星:“小姐,主子他——”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眼睛流过复杂的情绪,道:“我会看着他的。”赵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是主子不让任何进去。”
    赵月踩了他一脚:“小姐是任何人吗?”赵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李未央已经推了门进去,赵楠连忙把门掩上。
    屋子里是漆黑的,好像没有人在,李未央点上蜡烛才发现,李敏德蜷缩在床上,整张脸都是一种可怖的煞白,嘴唇的颜色也很吓人,她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他弯着腰,右手抵着胸口,冷汗开始从额头往下掉。
    李未央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烫,她下意识地看了他的胸口一眼,竟然发现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摊开手,在烛光下是一片鲜红。他这是怎么了?李未央掀开他的外袍,意外发现他胸前的伤疤竟然裂开了。怎么会这样,距离上一次受伤都这样久了,她以为他已经痊愈了才是,竟这样突然——她突然想到,在那次赶到别院救她的时候,他的胸前隐约有血渍,难道那个时候,他的伤口就已经裂开了。
    他此刻汗水涔涔,身体不断颤抖,可能是因为高烧的缘故,他开始周身痉挛,干呕了几口,却吐不出来什么。李未央快速站起来,向外面大声道:“快去叫大夫来!”
    赵楠听见,应了一声,加快脚程去了。这时候,李敏德的脸色已经白得骇人,李未央喊他的名字,都没有用,她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折腾,看着他受罪。
    李未央轻声唤道:“不要睡,敏德,醒一醒。”她担心他这么睡下去会有危险。
    但是李敏德没有反应,不知道是否彻底失去了意识,李未央焦虑地握着他的手。直到大夫赶到,替李敏德重新包扎了伤口,并且再三保证他没有大碍,不过是旧伤口裂开了,李未央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
    一整晚,李敏德都在发高烧,脸色微青,不停抽搐发抖。
    李未央吩咐丫头煮了稀粥,熬了药,等这些都准备好了,他正好醒了,却还是痛得神志不清。
    “冷……”他哑着嗓子说。
    他浑身滚烫,李未央用厚厚的锦被把他裹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半躺在怀里,哄着说:“喝了药就好了。”
    他昏昏沉沉的,没有理她,只是径自说着:“未央……我好冷……”
    他在她怀里,虽然面色很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却一如既往的俊美动人。
    “好冷啊……好冷……”他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有点像个迷路的孩子见到了亲人,茫然而委屈。这两年,她在他的脸上已经见不到稚气,但此刻,她赫然发觉,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变过,一直这样依赖着她。
    她轻声道:“我知道,喝了药,马上就好了。”随后吩咐一旁的丫头把他扶住,她一点一点地用勺子把粥和药都给喂了下去。她的手是凉的,就特地吩咐人去打了热水,然后用热水温了帕子,替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喝了药,他靠在枕头上,表情渐渐地没有刚才那么痛苦。
    李未央站起来,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未央,别走……”
    李未央看了一旁的丫头一眼,一个个都是敛息屏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李敏德这里的丫头,全部都是他的心腹,李未央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我不走。”
    他像是听不懂,只是拉着她的手,再次重复了一遍:“别走。”
    李未央看着他,心里莫名就有了点心疼,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只是帮李敏德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他旁边看他的睡脸。
    过了一个时辰以后,他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一些颜色,眉头微微舒展,疼痛和难受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严重。看着他垂下的发丝,李未央伸手,想要帮他把一缕掉在脸上的头发拨到旁边。可是等她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就顿住了。
    既然不能付出同样的感情,就不要给他期待。
    她骨子里是不打算再嫁人的,所以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甚至不在乎别人的感情。对人从来都是客气有余,却没有真正的亲近。
    就像是拓跋玉向她表白,她也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只是结盟者,不是恋人。她的心,也从来没有被那个人拨动过。她帮助拓跋玉,同样也利用他,他自然一样。但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不需要再有什么其他的关联。不过是过客而已……
    她冷漠的看着每一个人,从没想过在谁的身上寄托什么感情,也没想到会和其中一个发生什么关系,更没想到以后会爱上谁。可是,敏德……李敏德……不,他的真名应该叫元烈。
    他总是锲而不舍地跟着她,追随她,帮助她,甚至舍弃了他自己的人生。她有时候会不禁想到,若是她真的和他在一起,又能生活多久呢?等她到了三十岁,美貌逐渐衰退,他还会这样爱她吗?或者,她到了五十岁,连智慧也慢慢减弱,甚至逐渐变成了平庸的妇人,他能保证不爱上别人吗?到那个时候,她可以甘心吗?
    不,她不甘心。若是她真的缠上他,可能他一辈子的人生她都要牢牢控制着,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允许她自己的夫君对其他女人宠爱备至,因为她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九公主每次接近敏德,她会莫名其妙的不开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很明白,因为占有欲作祟,她的占有欲太过强烈,便是亲人也好,她都不允许对方离开他,或者重视别人更胜于她。
    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的敏德,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他愿意喜欢谁,娶谁,跟谁终老,哪怕不再记得她这个人,都没什么关系。她更希望,这个一心只想着她的人能够过得好。
    “敏德,对不起,如果在我身边让你总是受伤,离开我的话,对你才是最好的。”她轻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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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秦:再让我写感情戏,直接杀了我吧(⊙o⊙)…
    编辑:赐你死罪。
    小秦:,>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5:29
156 谁是凶手
  
    李敏德第二日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疼,可是精神却比前一日好了许多。他皱了眉头,道:“谁命你们进来的?”
    丫头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汁,表情有些疑惑,然后,轻声问了一句:“昨天谁来过?”
    丫头们战战兢兢:“昨天没人来过。”三小姐那脾气,她说没人来,就是没人来。
    李敏德环视了四周,表情渐渐从疑惑转成了些许黯淡,他还以为……那天伤口裂开了,他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昨天越发严重起来,莫名就疼得站不住,连他自己也愣了回神,不记得是怎么回事。然后他站起来,摸了摸伤口,好像还是有点难受,但肯定不是昨天那么疼了。
    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我做了一个好梦来着。”
    丫头们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三少爷并非和她们说话,便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敏德昨天疼得那么厉害,完全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什么都不记得倒也理所当然,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被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呢?
    李敏德突然回过头,问其中的一个丫头:“昨天晚上我明明吩咐过谁都不准进来,究竟是谁放大夫进来的?”
    那丫头吓得半死,支支吾吾道:“是……是赵侍卫。”
    李敏德观察她的神情,却认真想了半天,丫头以为他会拆穿自己的谎言,毕竟她额头上的冷汗和说话时候的结巴,根本没法儿掩饰的,然后李敏德却笑了。
    “快去准备早膳,我饿了。”李敏德起身,精神奕奕的模样。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来过,虽然她竭力隐瞒对他的关心,但他全部都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心底越是在意,表面越是装作毫不在意!
    丫头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李未央一大早去荷香院请安,遇到了孙沿君和李家二少爷李敏康。两人出来的时候,李敏康与李未央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去,孙沿君望着他的背影,半天站着没动。直到李未央瞧得有趣,不由自主笑了起来,才惊动了孙沿君。
    “你笑什么?”孙沿君含笑转回头来,看着李未央。李未央笑道:“没什么,你接着看吧,不过,二哥可走远了。”
    孙沿君反应慢了半天,面上稍露疑惑,很快便有些窘迫起来:“我不过是——”
    “不过是舍不得夫婿,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两个时辰不见都受不了啊。”李未央眯起秀长眼睛,笑出一排贝齿。
    孙沿君脸上如同火烧云,走上去,掐了她一把道:“你整天伶牙俐齿的,就会欺负我!快走吧。”
    李未央奇怪道:“去哪里?”
    孙沿君笑道:“白芷的针线做的最好,我还要请她帮我点忙呢!”
    她们两人一路往回走,到了李未央所居住的院子,却见到白芷坐在走廊下,身边小凳上搁了针、剪刀、花绷子等物,各色丝线分别夹于一本书的书页之间,埋头刺绣。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肚兜,双股捻金线正绣着鱼眼睛,看起来无比精致,孙沿君不由轻叹了一声:“这院子里的丫头,就数白芷你的绣活儿最好了。”
    白芷原本十分用心,这时发现主子和孙沿君都站在一旁,连忙微笑着停下针,抬起眼来:“二少夫人怎么来了。”随后,她赶紧收拾了东西,吩咐里面的丫头出来倒茶。
    李未央笑了笑,道:“二嫂说要请你帮个忙。”白芷满面带笑道:“不知奴婢能帮二少夫人什么忙?”
    孙沿君摸了摸她绣的肚兜道:“这小肚兜,真的很好看。”
    白芷笑道:“四少爷长得快,奴婢闲着没事,便帮他多准备一些小衣裳。”
    李未央瞧孙沿君表情很奇怪,心思一动,不由试探道:“白芷,二嫂这是让你帮她绣小衣裳呢!”
    孙沿君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你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跟敏康提起!”
    李未央见果真猜中了,不由失笑,道:“看你摸着那小衣裳的表情,便很清楚了,再者说,李家绣娘很多,你偏要来找白芷,还不是因为她经常给四弟做小衣裳吗?”
    孙沿君脸色立刻就红得如同番茄:“未央,千万不要声张,我还没有确定呢!”
    李未央却显然不以为意,淡淡笑道:“难道还没有找大夫看一看?”
    孙沿君小小声地道:“只是小日子两个月都没来了——也许不是呢!”
    李未央见她难得露出这样羞涩的模样,想了想,便回答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直接找大夫瞧一瞧,若是真的,可是李家的大喜事,二哥知道了也会非常高兴的!”
    孙沿君便也跟着笑,眷恋地在那小肚兜上摸了又摸,都不舍得丢下了。
    看着她这样,李未央突然不笑了,只是有一瞬间,怔怔地说不出话。白芷先瞧出了不对,可却不敢吭声,只是不知道小姐又想到什么事情了。孙沿君想了半天才抬起头来,见李未央神情怔怔,不由道:“你怎么了?”
    李未央眼睛里掠过一丝感伤,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看见你这样,我也觉得十分美满了。”却不说是什么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对孙沿君的明媚和天真,都是羡慕的,包括如今她马上要做母亲的这种幸福的心情,她也都能够体会,可惜,这一生,她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她没有爱,没有感情,没有婚姻,所以她也不会有孩子。但是,看着孙沿君,她莫名也觉得欢喜起来,全然的,替她欢喜。
    “待会儿,我就让人去请王太医。”李未央笑道。
    “不不!千万别!这样一来就要惊动老夫人和我婆婆,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芝麻大的事情也要宣扬的人尽皆知,我已经跟我娘说过,她说从前我姑姑就用过一个老大夫,是个老神医,特别擅长给妇人看病的……”
    李未央不由诧异:“京都有这样的大夫么?”
    “有的。”孙沿君低声答道:“他被人称为带下医,擅长的就是给女人们瞧病,京都的大小姐们有个月事不调,久不怀孕的夫人们想要怀孕生子,都要千方百计地去寻他。”
    “带下”指腰带以下或带脉以下的部位,妇人多“带下”病,所以大历称专门治疗妇人疾病的大夫为带下医。
    李未央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有自己熟悉的大夫,其实是最好的。”哪个大家族都有喜欢用的大夫,大多数的女子成亲生子后也不会轻易更换大夫,就像是老夫人除了请王太医来瞧病,很少相信别人一样。
    孙沿君又道:“你冬日里不是总说身体寒冷吗,这个也可以治,让他开几服药帮你调理一下,很快就能除根。”
    李未央挑眉:“真有如此神奇?”
    孙沿君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他的师父是前朝太医院被人称为神手的刘院判,也是十分出名的带下医,专门给宫中那些娘娘们瞧病的。可是后来有一次,末帝宠爱的丽妃娘娘要生产,却是横生倒养,产婆等人都不管用,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却都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招来了刘院判——”
    寻常人家生产,若非到了紧要时刻,万不可能让大夫进入产房,因为大夫多是男子。更遑论是宫中的妃子,照顾她们的都是太监,哪怕是见到太医也都是离得远远地询问病症,接生——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李未央蹙起眉头:“然后呢?”
    孙沿君道:“孩子是接生下来了,可是不过三天,这刘院判便得了急病病死,当时他的徒弟们或死或散,还有些被遣回原籍休养……我说的这个姜大夫也是这样,前朝的时候始终不敢在京都露面,直到这一朝,他才重新开始行医。”
    “这……未免太出奇了……”李未央喃喃自语。
    “是啊,想到都觉得不寒而栗,哪儿有那么巧合就突然得急病死了呢。”孙沿君摇头道。
    李未央乌黑的眸子里含着一层沉郁:“帝王之心不可揣测,有时候你帮助他们做了事,反过来还要被杀。”
    孙沿君见她沉思,便道:“这些也都不提了,这姜大夫一到了京都,可是万万闲不下来的。我今天下午就去瞧瞧这位大夫,你跟我一起去吧,也看看你畏寒的毛病。”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下午老夫人请了人来唱戏,让我作陪,我就不和你去了,若是确定了消息,回头可得告诉我。”
    孙沿君便只是笑,笑容看起来像是三月春天里的桃花一样清新,充满期望:“好,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李未央看着孙沿君离开,笑容不觉深了些。可是这时候她还没有想到,一切后来会发生那样大的变化,变化大到连她都无法接受。
    晚上,老夫人请了戏班子唱戏,二夫人、李常茹等人都在院子里坐着,蒋月兰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参加,而李未央则静静坐着,饮茶、看戏,难得的悠闲。
    就在一出戏完了,老夫人命人打赏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李府管家面无人色地进来,他身后还领了一个婢女,李未央一眼认出那是孙沿君寻常带着的柳儿,柳儿还没有到老夫人跟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难道出了什么事?!李未央第一个注意到,只觉得心底有一股寒气升上来,迅速地站起来,走过去,对老夫人低声道:“老夫人,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您瞧!”
    老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不由皱了皱眉头,原本很好的心情也一下子被打扰了,她挥了挥手,示意那戏班子都停下来:“柳儿,你哭什么!”
    柳儿只顾着哭,却是不敢说话。
    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二夫人劈头盖脸骂道:“你这个丫头哑巴了吗?没听见老夫人问你话!跟你主子学的没有规矩!”
    柳儿跟着孙沿君久了,学得一副主子的脾气,快人快语,从来不曾露出这种神情。李未央脸上一丝笑容都没了,不知怎么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心底生出,并且不断扩大。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用僵硬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儿见到李未央关切,这才扑过去抓住她的裙摆,小声哭诉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瞎说。”
    李未央一瞧,便知道坏事,因为若是寻常的事情,柳儿一定会当众说出来,可是现在,分明是说不得,她立刻道:“好了,你们全都退下去!”
    院子里的丫头妈妈们立刻恭敬地退了下去,甚至都没敢抬头望柳儿一眼,二夫人看了心惊,三小姐在这李家,威严已经更甚于老夫人了。老夫人皱眉道:“都到屋子里来说话!”
    进了屋子,柳儿泣不成声,道:“老夫人,郡主,我家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什么!李未央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一字一字道:“你把话再说一遍!”
    柳儿道:“我家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李老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喃喃道:“被人劫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面色也十分难看,连声逼问道:“你这个死丫头,空口白舌地说话吗?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劫持她!”
    李未央却打断了她的问话,快声道:“在哪里被人劫走,往哪个方向去了!”
    柳儿脸上的泪水不停地流:“在……在德胜门旁边的小道上,一伙人突然冲出来,把整个马车都给抢走了,护卫们全死了,少夫人拼了命才将奴婢从车上推下来,她自己却没能逃脱——”
    李未央强压抑着不安的心绪,不再多问一句,而是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现在不是追究为什么的时候,先去把人救回来!”
    李老夫人点点头,吩咐一旁的罗妈妈道:“你立刻去告诉老爷这件事,并且拿着李家的帖子,悄悄的去找京兆尹,让他立刻想法子把人找回来!”
    李常茹拉了拉二夫人的袖子:“娘,二嫂生得漂亮,却出了这种事,会不会被人——”
    罗妈妈快步离去了,二夫人的脸色却从未有过的难看:“便是没有,她的名声也毁了,这可怎么好哟!丢人现眼的东西!唉!这贱人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歹人,弄出这种事情来,把我家的名声都给糟蹋了!”
    李未央闻言,心头的怒火腾腾地往上冒,突然回过头来,冷冷盯着二夫人。
    二夫人吃了一惊,被她眼睛里的火光和寒气吓到,不由向后倒退半步:“你……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二婶,二嫂是你自己的儿媳妇,她的性情虽然直了些,本性却是善良天真,她平日里对你那样恭敬孝顺,难道你自己瞧不出来吗?现在她出了事,你纵然帮不上忙也不要在旁边说这种风凉话!否则会让人笑话李家没有规矩!”
    二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说话呢!”
    李未央面不改色,眼睛里都是蔑视:“长辈?也要你这个长辈说话做事不出差错才是,现在你说的这些话,便是我这个晚辈也瞧不过眼,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老夫人!”
    二夫人当即变色,用帕子掩了脸,向老夫人哭泣道:“您看,这丫头越来越不像个样子!看着您宠爱她,又仗着自己是郡主,便不认我这个长辈了!”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冷冷望着二夫人,道:“未央说得对,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孩子丢了只考虑到名声!常茹,扶着你娘回去!免得她急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二夫人吃了一惊,李常茹连忙过来搀扶她,她却死活不肯走,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李未央也不去理会这个见识短浅的泼妇,她快速吩咐一旁的赵月道:“召集所有人出去找,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翻一遍!”
    赵月立刻应声,道:“是!”
    李敏康赶到荷香院,却是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一进门便望着李未央道:“人找到了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她同样也是心急如焚,可是不管是赵月,还是李敏德的暗卫,都没有任何消息传递回来。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劫走了孙沿君?那可是孙将军的嫡女,谁敢做出这等事,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敏康快步向外头走去,二夫人一把抓住他:“你去哪儿!”
    李敏康咬牙:“去找君儿!”
    二夫人死死抓住他手臂:“天色这么黑了你去哪里找,还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万一又是刀又是匕首,你一个文弱书生要怎么抵抗?已经没了儿媳妇,难道要让你娘连你都没了吗?”
    二夫人说的话极端自私,分明是不准备过问孙沿君的死活了。李未央冷笑一声,道:“难道身为丈夫,对失踪的妻子就没有责任吗?二嫂是怀有身孕的,你们不知道吗?她现在一个人在外头生死未卜,二哥你要如何,自己看着办吧!横竖妻子是你的,你放着她不管,将来不后悔,不愧疚便是!”
    李敏康方正的脸上显出震惊,随后便是痛苦之色,他一把甩开了二夫人,快步向外头走去,可是刚刚走到院子里,便遇到了姚长青带着人匆匆到来。李敏康像是终于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他:“找到了吗?”
    姚长青面色凝重,他命人连夜搜遍全城,可全无踪迹。
    李敏康的脸色无比难看,:“莫非他们会飞天遁地不成?怎么会找不到!”
    姚长青的表情变得发冷发僵,不,他简直是感到了一种耻辱。京都的户籍制度十分严格,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强人?更何况自己派出那么多人去搜寻都没有丝毫的踪影,到底出了什么事?身为京兆尹,他必须负责京都的治安,先前是蒋家莫名其妙被杀,现在又出了孙氏被劫,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什么样的高手,能够在李府护卫众目睽睽之下,抢走孙氏所在的马车?℉ёì℉аη 比邻有魚。
    老夫人听了姚长青的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李未央见她捂着胸口,连忙亲自扶着她坐下来,让她侧侧靠着椅子背歇息。老夫人脸色铁青,气息不匀,胸膛剧烈的一起一伏,口中喃喃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
    李未央握住老夫人的手,安慰道:“不会有事的老夫人,二嫂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却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真的将孙沿君当成了一个好朋友。第一次,她微微失去了冷静。
    众人愁云惨雾地在屋子里等着消息,却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李萧然面色铁青地进来,看见李敏康和姚长青站在门边,劈头盖脸道:“人已经带回来了,准备丧事吧。”
    这一句话说出口,李敏康面色一白,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丫头妈妈们连忙喊了小厮来扶着他回去休息,二夫人一阵哭天抢地。李未央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盯着刚刚进门的李萧然道:“父亲,二嫂人在哪里?”
    李萧然叹了一口气,面上也是无限的恼怒和惋惜:“我一得到消息,便立刻从宫中赶回来,在路上遇到禁军统领,他的人今天巡视内城的时候,在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她。只不过——已经没气了。”
    他的神情,略带了两分尴尬。李未央知道必定不同寻常,不再多问,她站起身,一步步向外走。李萧然问道:“你去哪儿?”
    李未央头也不回,声音冰冷道:“不是要收敛吗,除了派人通知孙家,还要准备很多事情。”
    李萧然一时之间哑了,他困惑地看着李未央,不知道她怎么还能这样镇定,她平日里不是和孙沿君走得很近吗?他哪里知道,李未央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她这个人的情绪,外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李萧然已经派人把孙沿君的尸体送了回去,李未央到了苍梧院,却是哭声一片,她压下心头的怒火,道:“全都给我住嘴!”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李未央冰冷地道:“你家主子受了冤屈而死,你们不能好好保护她就算了,现在哭又有什么用!立刻去准备丧事需要的东西,让我再听见谁哭一声,立刻赶出去!有泪水,留到丧礼上去哭!”
    李未央如今在李家,是真正说一不二的人物,就连李萧然都要让她三分,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用惊骇的眼神看着她,随后都安静地退了下去。李未央却突然叫住了柳儿:“你等一等!”
    柳儿擦掉了眼泪,跪在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慢慢道:“刚才可查看过你家主子的身体了?有什么损伤吗?”
    柳儿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道:“小姐身上衣衫都碎了,不光如此,那些人还把小姐弄得满身是伤口,尤其是……尤其是……”柳儿说不下去了。
    李未央道:“带我去看看。”柳儿站起身,带着李未央进了屋子。床上,孙沿君安静地躺着,有一位妈妈正在帮她擦洗脸上身上的污渍,李未央道:“不必收拾了,让我看看。”那妈妈一愣,随后安静地站了起来,擦了眼泪退到一边。
    李未央看了一眼孙沿君的面孔,那美丽的,充满朝气的脸上,全然都是痛苦的神情,一双天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都没办法闭上,下颚有两道被捏出来的红印,嘴唇是破的,头发十分凌乱,虽然血迹已经被擦掉了,可还是看得出脖子上的伤口一直延伸到锦被里面,李未央不忍看她的脸,只是伸出手,要掀开她的锦被。一旁刚才负责擦洗收拾的刘妈妈道:“郡主,我家小姐死的太惨了,请你让她安静地去吧。”
    李未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悲伤,随后便是坚定:“正因为你家小姐枉死,更应该找出杀害她的凶手。”刘妈妈看了柳儿一眼,柳儿对她点点头,刘妈妈叹息了一声,道:“奴婢已经瞧过,实在是不忍目睹,郡主要看,别害怕就是。”说着,她掀开了被子。
    李未央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孙沿君的肚子被人活生生划开,下半部的身体几乎被人劈成两半,一片血肉模糊,大腿上满是淤青,几乎看不出一个人的痕迹。纵然她看过无数残忍的事情,却也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可怕的场景。
    刘妈妈见李未央脸色惨白,怕吓到了她,连忙盖上锦被,颤声道:“小姐死的太惨了,不知道是什么牲畜竟然这样狠心。小姐生平做了那么多好事,老天爷太不长眼睛了!”她是孙沿君的乳娘,最心疼她不过,所以刚才别人都不敢碰这可怕的尸体,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清洗,此刻她一边说,眼泪一边掉下来。
    李未央眼眶不由自主地湿了,她实在难以想象,白天的时候孙沿君还向她说,等确定了怀孕的消息,立刻就来告诉她,可是回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残忍,孙沿君不过一个天真的少女,欢欢喜喜选了夫婿,憧憬着将来的美好生活,她虽然心直口快了一些,心地却很善良,哪怕看到街头的乞丐都要让马车停下来施舍,每年不知道要捐多少银子造桥铺路,这样的女子,到底谁会下这样的狠手?
    李未央在这一瞬间,几乎怀疑对方是冲着自己而来,可是,她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若是真的冲自己而来,也不会随便去得罪孙家,因为孙将军手上握着兵权,而且素来为人耿直,最为疼爱这个女儿,她如此惨死,孙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不死不休地追查到底。
    但如果对方不是为了自己而来,究竟是因为什么?孙沿君会和什么人结下仇怨,对方用这种可怕的手段去折磨她?不,这已经不光是可怕,简直是残忍的让人发指。
    这时候,一直沉默看着的赵月道:“小姐,可不可以让奴婢瞧一瞧。”
    李未央点了点头,赵月上去,重新掀开了锦被,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李未央站着一动不动,看着赵月检查着尸体,随后,赵月回过头来,道:“小姐,二少夫人临死之前,的确遭受过侮辱,而且,对方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将她的下体整个划开,手段极端残忍。”
    李未央点头,道:“这些都是表面能看出来的伤痕,还有呢?”
    赵月面色凝重:“从二少夫人的伤口看来,有凝结了很久的淤血血块,所以奴婢猜想,她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伤。”
    “什么意思?”李未央不解地道。
    赵月咬了咬牙,道:“杀她的人,武功一定很高,不止如此,大概当时二少夫人为了保住贞洁挣扎地太厉害,对方打了她一掌,竟然震碎了她的内脏——”
    李未央只觉得浑身发冷,孙沿君死之前,一定是痛得很厉害。她的双腿有一丝发软,勉强走到一边坐下,刘妈妈赶紧道:“郡主,您还是出去吧。”她是怕李未央吓坏了。
    李未央沉重地摇了摇头,道:“柳儿,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给我听,要一个字不漏,从出门开始说。”
    柳儿擦了眼泪,道:“是,奴婢今日随着二少夫人一起出门,到了梁家巷子,找到孙夫人所说的那位大夫所在的茗心堂。因为事先已经向那姜大夫说过,让他提前清客,所以我们到了那里,并没有闲杂人等。哦,不,有一辆很寻常的马车,当时那马车还挡了我们的路,小姐吩咐咱们家的马车停在他们后头,然后步行进了茗心堂。一切都好好儿的,看了病,那姜大夫确认了二少夫人是有了喜脉,她开心的不得了,当下就说要去净月楼买一些好酒好菜,回来和二少爷一起庆祝。所以咱们的马车没有回来,而是向着净月楼而去,谁知走到德胜门的时候,旁边的小道儿上突然涌出好多人——”
    李未央抬手,阻止她往下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在一路上,或者是药堂里,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柳儿仔细回忆了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李未央皱眉,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什么奇怪的人,也可以。”
    奇怪的人?柳儿想了又想,道:“要说有什么奇怪,那就是咱们到的时候,那药堂的药童说姜大夫突然有一位贵客到访,说是要让咱们二少夫人再等片刻,二少夫人原本不太高兴,可还是答应等了。不多时,那房间里就出来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然后二少夫人就被请进去了。”
    “蒙着面纱的女子?什么模样?”李未央追问道。
    柳儿仔细回忆了很久,道:“那女子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咱们二少夫人,差点把面纱撞掉了,她似乎要发怒,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言不发快速离开了,的确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身边可带着什么人?或者,她坐的马车有什么特别?有没有什么标记?”李未央下意识地觉得这个神秘的女子,一定跟孙沿君的死有某种奇特的关联,不由自主地问道。
    柳儿摇了摇头,道:“她身边带着两名护卫,都长得很寻常,奴婢也没有仔细瞧,她的马车……就像是最寻常的那种马车,也不华贵,再普通不过了,便是中等富贵人家,也总有两三辆的。”
    李未央慢慢道:“那她身上的衣裳呢?什么质料?”
    柳儿苦思冥想了半天,她真是没有太过注意,现在想来,的确那女子有一点奇怪,赵月道:“你好好想想,别着急。”
    柳儿正要摇头,却突然瞧见了李未央身上的衣裳,脱口道:“奴婢瞧见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郡主你这一身,很好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仿佛云彩一样轻飘飘的。”
    李未央的目光变得阴冷,这衣裳的料子是香雏纱,一匹都是价值千金,只有京都一等一的富贵之家才能买得起,可是这样的人,却只坐着寻常富贵人家才会乘坐的马车,不是很奇怪吗?这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
    李未央想到这里,突然站起身,向外走去,柳儿不由奇怪地道:“郡主?”
    李未央却没有回答,只是慢慢道:“赵月,咱们必须去茗心堂一次。”
    赵月刚要应声,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必了。”
    李未央眉头一松,走了出去,却看见了李敏德正从院子外进来,他看着她,道:“不必去了。”
    李未央扬起眉头:“为什么?”
    “因为茗心堂的大夫,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突然得了急病死了,所以你去了,也一样什么都查不到。”李敏德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他已经仔细查过这件事,可是,对方做的十分干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李未央没有说话,直到李敏德发现了不对劲,他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你在听吗?”
    “我没事。”李未央这样说着,她的脸色却变得一片青白,身体也有些发抖。她推开李敏德,自己下了台阶,一级、两级……就在走到第三级的刹那,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阶之上——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温暖的气息罩上她的,随即她被纳入一个怀抱——
    “没关系,有我在。”李敏德轻声道,手下用力更加紧地抱住她轻颤的身子,“你只是累了。”
    她不是累了,她是愤怒,难以压抑的愤怒。孙沿君明明是那样可爱的一个人,到底谁能下这样的毒手!这样的愤怒,冲破了她的冷静,让她一刻都没办法遏制,她想要找出那个凶手,将他撕成碎片!这样的怒火,却跟她柔弱的身体并不匹配,她的灵魂在蠢蠢欲动,她的怒火无法控制,可是她一夜未眠,身体已经很累,所以才会在台阶上摔倒。
    李敏德火速地抱她回到房间,焦急地准备唤人去准备热水。
    李未央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为什么他还在她身边,她说过要让他离开,可她为什么没有行动?因为她的心中还有眷恋吗?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帮她处理一切的事情,认真保护着她。可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也是个年轻人,他应该有正常男子都有的踌躇满志和远大志向——展眼到了如今,他却放弃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
    “敏德。”她闭上眼,轻声道,“不用了。你走吧。”
    “我知道她死了你很不开心,但你还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陪着你。”李敏德在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他在她的身边,并不想别的,只不过想着能多帮她一点也好,只要能在她身边就行——可是现在李未央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她就是变了——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在她身边,他什么也不畏惧。
    “我叫白芷来帮你换衣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丧礼一定会很累——”他轻声道:“或者……未央,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如果你不开心,至少要让我知道……”
    “不需要,我说了,让你出去。”李未央坚持道。
    “未央!”她为什么要赶走他呢?从前她都允许他留下,哪怕是她休息。李敏德的呼吸一窒,有那么一种熟悉的钝痛一下一下地挖掘着自己的血肉之躯,骄傲如他,也有自尊心,可是在李未央的面前,他是不要自尊的。再无赖也好,他也要留在她的身边,“你不舒服的话就好好休息,我去外面守着,绝对不打扰你。”
    李未央淡淡道:“不必了,敏德,你回越西去吧。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报仇的。为你亲生母亲,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可是我知道,你经常会对着一柄玉钗发呆,那是你父皇派人送给你的。我猜,是你亲生母亲的遗物。”
    李敏德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我不会离开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走吗?”
    李敏德看着她,在心惊之余竟泛起了一层颤栗:“为什么?”
    李未央口气很淡,没有一丝感情:“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我不会爱人,不管是你,还是拓跋玉,我都不会爱。”
    “但是你在意我?不是吗?”李敏德握紧了拳头。
    李未央笑了笑,心跳却剧烈地跳动着,越来越快,引发一阵痉挛似的微微疼痛:“是,我很在意你,但我不想要这种在意,你总是在我身边,让我不得不对你厌烦,对你冷漠,因为我无法给你回应,所以我甚至有愧疚!可我不需要这种愧疚,因为这种感情让我觉得特别难受!我为什么要愧疚,就因为不能回应你的感情?!李敏德,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要把你的爱让我知道,为什么要变成我心里的负担!”
    李敏德凝住了笑意,琥珀般的眸子,瞬间黯淡,似冬季晚间将黑时候那片抹不开的昏暗,雾蒙蒙,没有焦点,更没有神采,只是愣楞的看着未央,看着她依旧熟悉的面孔,却抵挡不住内心传至眼中的刺痛和酸涩,藏在袖中的右手逐渐握拳,随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未央,我知道,你是在赶我走,对不对?我不会上当的,我不会走,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走。”
    李未央冷声道:“我叫你出去,听不见吗?你为什么这么烦!为什么总是这样缠着我!”
    李敏德坚持:“我不走!”他看到一旁的茶已经冷下来,便立刻端来,讨好地笑:“未央,别生气了好不好?喝点茶,这是我吩咐人刚刚找回来的顶级云雾茶,最清心宁神的。”
    李未央抬手打翻了摆在面前的茶杯,那茶杯一声脆响之下裂作碎片,温热的茶水和茶叶流了一地!
    ……必须让他离开!
    ------题外话------
    编辑:居然虐敏德,你说说吧,你准备怎么死,磨刀霍霍中……
    小秦:中心思想是,男主要抱得美人归必须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大家放心,孙沿君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然后,未央被彻底激怒,开始屠杀皇后、太子、拓跋真、安国公主……争取尽快完成第一卷!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6:10
157 针锋相对
   
    白芷、墨竹提心吊胆地看着一直个性冷淡的李未央用这样刻薄且冷漠的态度对待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一直很亲近的三少爷。
    李敏德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未央,这茶冷了,我重新倒一杯,好不好?”
    李未央冷冷道:“李敏德,我真的受够你了!一直缠着我你不烦么?你不烦我都烦了!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救你!”
    不,这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明明,从来没有后悔过,不仅如此,她甚至是感激的,满怀欣喜的。李敏德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这一点,非常重要。
    李敏德的神情却异常平静,甚至看不到一丝怒意:“未央,我不会走的,不管你说什么。”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你从前就依赖我,现在你有自己的势力,有自己的暗卫,可是你还是一直像条狗一样呆在我身边,这不过是你下意识地依赖我,你害怕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害怕去面对你自己的敌人,说什么留在我的身边,根本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逃避你的仇恨,你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李敏德怔了一下,眼底深深地受伤,可是面上却是笑容:“未央——”
    李未央语气更冷:“你是为了等我对你动心吗?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我对你永远不过是那点怜悯!可是你死缠烂打,只会磨掉我最后的一点怜悯,让我连看到你都觉得厌烦!所以,趁着我还没有赶你走,自动自发地消失!”
    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是这样想的。她不过是希望他有自己的人生,不要跟在她这样一个只有仇恨的人身边,把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她的身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李敏德:“不,我喜欢在你身边,哪怕……”
    李未央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酷:“好了,你已经浪费了我最后一点耐心,我真的不想再和你说一个字,因为怎么说你都不会懂!”
    李敏德愣了一下,突然探身,仿佛是要替李未央拉过锦被,可是还没等他碰到她,她的手已经推了他一下,她的指甲很尖利,他的脖子,立刻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李未央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随后别过脸,像是已经无法再忍受和他说话:“快出去!”
    李敏德在原地,像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看着她,眼睛里除了受伤,却是痛苦,但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站了一会,才缓步走了出去。
    白芷蹲下了身子,仔细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墨竹却是抿着嘴巴,没有说话。李未央抬起眼睛,盯着墨竹欲言又止的模样,冰冷地道:“你要说什么?”
    墨竹低下头,道:“奴婢不敢。”
    李未央不再望她,翻了个身,看向床内的雕花,冷声道:“都出去吧!”
    墨竹还想要说什么,白芷却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言。墨竹咬住嘴唇,跺了跺脚,转身走了。白芷却叹了一口气,将碎瓷片都收拾了,才低声道:“小姐,你这是何苦?”
    就在她以为李未央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见她的声音轻轻传来:“白芷,留在我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说是不是?”
    白芷一愣,连忙道:“小姐说什么?你是乱想了,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
    “是啊,也许是意外,也许是跟我没关系,但若是有关呢?老天爷或许在警告我,我是一个不吉祥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敏德陪在我身边呢?”
    白芷见她这样说,不由心疼地低唤:“小姐。”
    李未央轻轻一笑:“我没事。”顿了顿,她却突然出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过分?”
    白芷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泪光:“小姐……”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犹豫不决,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我是为他好。”
    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屋子里,老夫人手捏佛珠诵声不止,李敏康守着孙沿君的尸体不让人碰,管家鞠躬不已:“二少爷节哀,可这人总还是要收拾的啊,总不能一直这样。”
    二夫人拽住李敏康的袖子:“傻孩子,松手吧。你媳妇儿都没了,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她心里想着,媳妇儿没了还能再娶一个,这样伤心坏了身体怎么办?她只有这样一个儿子,哪里舍得让他也跟着倒下呢?只不过,这一回李敏康却是没有理睬她,兀自眼睛发直地盯着孙沿君。
    老夫人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孙媳妇的眼睛是睁着的,孙子试图给她合上,却没有任何用处,这是死不瞑目啊。到底什么人这样恶毒,竟然用了这么毒辣的手段,简直就像是在蓄意报复。孙媳妇到底和谁结下这样的死仇呢?老夫人想着,不由摇了摇头。
    二夫人还在说:“这是君儿这孩子没福,在咱家这些日子,也不算委屈了她——你赶紧去歇下,哦,我得吩咐人准备点艾草为你去秽避邪,毕竟她是咽了气的,你挨着她这么久,实在是不吉利——”这话说出来,原本孙府跟过来的丫头妈妈们,都禁不住地对二夫人怒目而视。
    看着李敏康没有反应,二夫人狠了狠心,道:“来人,给我把二少爷拉开。”立刻便有四个仆从过来,硬生生地把李敏康架走,李敏康拼命地挣扎,毕竟是文弱书生,竟然挣不脱五大三粗的仆从,脸上只是涕泪横流,完全不见往日里端方的模样,屋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
    就在这时候,众人突然听见一声清冷的女声:“全部住手!”他们向门口外望去,却见到李未央一脸面无表情、身上穿着素净的衣裳,显然刚刚已经特意去换过,她冷冷地道:“二少夫人刚刚去世,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二夫人冷眼瞧她:“我说郡主,你跑到这里来发号什么施令!我们这一房的事情,需要你安平郡主过问吗?你可别会错了主意!”
    李未央脸上划过一丝冷笑,“二婶,你有空在这里闹,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跟孙将军和孙夫人解释为好!人家好端端的女儿嫁过来这么快就没了,你要如何交代!”
    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是啊,其他事情都好说,孙家那边可不是好招惹的,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哑然,随后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交代,这分明是他家女儿不贤,在外头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现在落到这个下场,我没有责怪他们养出好女儿,败坏了我家名声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未央的笑容变得无比冰冷,转头问管家道:“听见二夫人说什么了吗?待会儿孙家来人,你就全部如实告诉他们,并且这些话都是二夫人说的。”
    “李未央,你别太嚣张了!”这话怎么能去亲家那里说,孙大人可是个武将,生气起来说不准直接就把自己给砍了!她想到这里,不由满面怒容地道。
    李未央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呢?”
    老夫人慢慢转着手里头的佛珠,淡淡道:“老二家的,你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你刚才闹得我脑壳疼,若是再这样不知道轻重,就分家另过吧。”
    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刚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众怒,谁也不肯帮她开口说一句,就连她亲生女儿李常茹,面上都是一副被吓到的神情。二夫人茫然地看了一圈,找不到任何的外援,她突然才明白,李未央在这个家里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好!好!你们自己处理吧!我再也不想管了!”她甩了袖子,夺门就走。
    “娘!”李常茹叫了一声,可是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情,却还是没敢叫她回来。
    李未央冷冷望着她的背影,转而看向二哥李敏康。他的眼角还有微干的泪痕——从来直挺挺的腰板儿已经佝偻了下来,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这屋子里,他痛失爱妻,才是他们之中最悲伤的人。旁人看来,李敏康或许可怜,但是李未央瞧着却不是这想法。孙沿君选择他,是将一生都托付给了他,他此刻却只知道悲伤,甚至都没想去追查凶手。她摇了摇头,这终究是个无用的男人。
    她走到孙沿君的床边,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睛,可是,等她的手离开,那双眼睛还是兀自睁着。李未央淡淡道:“二嫂,我会查出凶手的。”说着,她又轻轻拂过一次。
    这一次,孙沿君的眼睛奇迹般地闭上了。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刚才他们已经试过,可是毫无用处,可是李未央居然能够让孙沿君闭目,这说明了什么?李敏康动了动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来……
    天还没亮,噩耗都传遍了各家。孙将军痛失爱女,亲自进宫去请求皇帝,皇帝下令恩赏孙氏三品淑人,这样一来,丧礼规制立刻便提高了,从李府看过去,整整一条街道白灯挂素,前来吊唁者众多。
    就在这时候,李老夫人却突然病了,说了连夜梦到孙沿君,又梦到去世的老丞相,早上醒转也是老泪纵横,因而越发的病体沉重,整个李家现在都是一片愁云惨雾。李未央知道,如今李老夫人的年纪越发大了,还不知道能撑多久。若是她一走,李萧然就要丁忧,还不知道会给整个局面带来怎样的变数。
    所以,李萧然可以说是李家最紧张的人,他甚至顾不上孙沿君的丧事,便日夜守候在李老夫人的病床跟前。李未央与罗妈妈说完话,正巧碰见李萧然满面愁容地走出来,他此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微驼着背,抬眼看见李未央,叹了一声:“我已经吩咐找最好的大夫,可惜一直都没有什么起色。”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萧然,慢慢道:“父亲,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寻常,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才是。”
    “我知道,”太医也说过,老夫人的身体要好好将养,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可是,他总是担心老夫人真的走了,自己的仕途……所以才会拼了命也想要让老夫人再多活十年二十年的。“未央,你母亲现在是凡事不管,家中的事你要多用心了,你年纪虽轻,该立的威势都要立起来。”他慢条斯理地如同在闲话家常,顿了顿又道:“……我都忘了和亲的事情,你这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父亲的心思。”李未央口气很淡,“女儿自然是明白的。”
    李萧然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未央。这个女儿,他越来越看不懂了……他发现,这个女儿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变得更有魄力,更加冷淡,那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变得更加冷沉,顾盼之间从未有过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有的天真烂漫,不小心望过去,有时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没有人再能猜透她心中所想。他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道:“父亲身边能依靠的,只剩下你了。”
    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从前他总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不把李未央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他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事实上,他才不过四十多岁而已,便显得这样心事重重,步步为艰。
    李未央微笑,道:“是的,父亲。”
    孙沿君的丧礼办得很隆重,看在李萧然和孙将军的面子上,意外地来了不少显贵。永宁公主算是第一个意外之外的客人。按照道理说,孙沿君这样的身份,永宁公主根本不需要到访,不止如此,哪怕派个人来送吊仪,便已经是极为客气了,可她亲自来了,一下子所有人都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全部愣在那里。
    永宁公主是来见李未央的,她吩咐人放下了丧仪,点名要见李未央。
    李未央足足拖了她半个时辰才肯见面,而且,脸色十分的冷淡:“公主亲自前来实在辛苦,请上座吧。”
    永宁公主见她面色不善,不由有点忐忑,却强自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她进了花厅,然而等婢女送了茶水上来,公主却不喝茶,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未央。
    李未央淡漠地瞧着她,道:“公主这样看我做什么?”
    永宁笑道:“这里不好说话,咱们另外找个地方——”
    李未央微笑:“公主,这里是我李家待客的花厅,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永宁公主咬牙,道:“未央,燕王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李未央挑眉,道:“哦,这么说公主今天不是为了吊唁,而是为了未来夫婿而来?”
    永宁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李未央,你不要揣着明白当糊涂,我不过是——”
    李未央淡淡道:“公主不过是担心未央伤害燕王殿下而已。”
    永宁呼吸有点急促:“他是越西的燕王,你若是把他如何,你要如何向越西交代,如今联盟刚成,你这是要破坏合约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公主,你口口声声都是和谈,可实际上你若是真的关心两国的关系,就不会做出帮助元毓欺骗我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破坏和谈。所以,你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正的口是心非。”
    “李未央!你大胆!你可知道只要我去向父皇和太后说明——”永宁公主面上终于无比急切。
    李未央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手里的茶杯,口气非常平静:“公主是要去说,你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出卖大历,甚至为替他报私仇将我骗到他那里去……哦,我倒是忘了,你一定不知道,七皇子就因为这样,捣毁了越西在大历的据点,发现了一批出卖大历情报的官员和将领,你说,若是这件事被陛下和太后娘娘知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是你为了自己的夫婿出卖了国家,到时候,他们还会同意你这样嫁去越西吗?”
    永宁公主的额头渗出冷汗,她不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情,她不过以为元毓是想要找李未央出气而已,那个所谓的据点,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元毓真的是为了利用她才刻意讨好?就算是这样,这门婚事已经成为定局,她不想再做一次寡妇!她定了定神,声音变得柔缓:“未央,你聪明过人,七弟曾经多次夸奖过你,我不想跟你为敌,我不过是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嫁去越西。算是我请求你,放过他吧!”
    永宁公主向来高高在上,还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她跟皇帝可以发脾气,因为她捏准了皇帝的愧疚,知道他必定不会与自己较真,但李未央不会,永宁公主知道对方是个很聪明,很冷静,而且很无情的人,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惹怒了对方,若是再用身份压人,她倒是不怕李未央会如何,只怕元毓的小命不保。
    “未央,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个——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我在这里答应你,只要你肯放过元毓,我什么都肯为你做。”永宁郑重地道。李未央铁石心肠,哀求更是没有用,不如用此来交换一个条件。
    “公主,你马上要嫁去越西了,你的这个承诺,真的有用吗?”李未央提醒道。
    永宁知道对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干脆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我不管去了哪里,都是大历的公主,李未央,你杀了元毓,除了泄愤之外,对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好处,可你若是放了他,我会欠你一个人情,十年,二十年,不管什么时候你来找我,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事。我知道你现在总是一帆风顺,可将来不管是谁登基,对你来说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三弟不会放过你,七弟你也不想要,但他们是男人,而且手掌权力身居高位,一旦真的惹怒了他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也许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李未央没有动,也没有接那块令牌。
    永宁公主静静望着她,知道她在衡量,便继续道:“纵然你永远不需要,可留下一条后路,又有什么不好?”
    李未央笑了,她慢慢道:“公主,一块令牌永远不过是死物,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永宁冷笑了一声,道:“李未央,你太小看我了。既然给了你承诺,我便不会变卦。若我有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永生永世沉沦地狱,再无翻身之日!”
    大历人发誓是为求信,证明自己心地真纯,让天地为我证明,表明这个心是真的。将生命交于天地神灵作证,一般人是绝对不会违反自己的誓言,而这誓言,也是绝对不会随便发的。可是李未央却不信,拓拔真那种人便可以轻易违背自己的誓言,永宁是他的姐姐,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况且,她并不需要永宁公主的帮助,这种誓言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永宁说得对,现在杀了元毓,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好处,还会招来永宁公主发疯一样的怨恨。李未央并不担心招来报复,不过,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好,我答应你,到时候你离京,新郎官会完好无损地出现。”李未央微笑着回答。
    永宁松了一口气,她相信李未央,随后她慢慢道:“如此,我便敬候佳音。”说着,她便要起身离去,李未央突然道:“公主在大历生活多年,最重要的依仗就是皇帝陛下,如今越西和大历结盟,公主可以平安无忧,但若是有一天两国翻脸,公主的日子会很难受。所以,请公主保重吧。”
    永宁公主一愣,脚步也停滞了片刻,随后她头也不回地道:“多谢你的提醒,可惜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李未央送走了永宁公主,独自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禀报说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到访,李未央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她皱起了眉头,拓跋真和安国公主,他们来干什么?但是很快,她便想到,李萧然在朝中一枝独秀,李家的丧事,三皇子自然要亲自到访才显得慎重,或许,表面上看,他是代替太子来的,真正的目的,恐怕没人会知道。
    李府的花园从湖泊那里分成内园和外园,中间用花木、甬道等间隔开来,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限,但是内外却是分明,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发现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小男孩哄着。那男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眼睛大大,却是不停地揉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怎么都哄不住。
    李未央脸色一沉,道:“敏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乳娘见到李未央来了,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从安国公主怀里接过李敏之,道:“四少爷,赶紧下来,郡主要生气了。”
    安国松了手,李敏之躲到乳娘的怀里,黑亮的大眼睛含着眼泪,警惕地盯着安国公主。安国笑道:“郡主这是怎么了,我是看你弟弟生得漂亮,又十分可爱,刚刚抱起来,你就过来了,是怕我伤害你的弟弟吗?”
    李未央口气十分客气:“敏之是个小孩子,自然很怕生的,公主还是不要太过靠近的他的好。”
    李敏之到了乳娘怀里,就不哭了,可见他很不喜欢安国公主。安国公主却仿佛对他很感兴趣,认真看了一会儿,仿佛觉得心情十分愉快,笑道:“想不到李府的四少爷这样认生。”
    李未央冷笑,李敏之不是认生,是敏感,所有对他心怀恶意的人靠近,他自然而然就会嚎啕大哭起来。那一张笑呵呵的小脸会立刻就哭花了……可见,敏之是个天资聪颖而且心怀警惕的孩子。李未央轻声道:“公主是来参加丧礼的么?”
    安国公主笑了笑,道:“是,三皇子正在前厅,我一个人闷得慌,便跑到这里来了,郡主不介意吧。”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这里是内院,但公主是女眷,所以自然是无妨的。只是这时间正逢多事之秋,我家祖母不能起来迎接您了。”
    安国面上奇怪道:“李老夫人病了吗?”
    李未央点头,自然道:“是啊,我二嫂这次突然罹难,家中人都很伤心,老夫人表面上没有妨碍,可是不过两天就病倒了。说是总瞧见二嫂死的惨状,唉,也是凶手过于狠毒了。她怕是不知道,用越残忍的法子杀人,那人的灵魂就越是会在阳间徘徊不去,老夫人这次病得古怪,怕是二嫂缠着要她做主呢!”
    安国公主手一颤,用冷淡的声音道:“哦,原来她是惨死的么?”
    李未央敏锐地注意到了安国公主的不安,却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叹了口气道:“是啊,二嫂死得太惨,死了之后眼睛都合不上呢。再加上她是出身将门之家,煞气本来就重,怕是死了之后天地都不敢收,只能任由她在阳间游荡。我二哥也是痴情,天天守着她的尸体不肯放手,还特地弄来了一个什么还魂咒,说是可以让她夜间托梦,告之他究竟谁是杀人凶手。”一副感慨的样子。
    安国公主勉强笑道:“这种无稽之谈,你怎么都相信呢!所谓鬼神之说——”
    李未央微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公主若是火旺低,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免得鬼魂缠身。”
    安国冷笑一声,道:“我堂堂金枝玉叶,怎么会怕这些!”
    李未央见她如此也不多言,径自走到一边去,李敏之不知道家中有丧事,睁大了一双眼睛听着不远处的梆鼓声,很苦恼的模样。李未央走到他面前,轻轻抱起了他,两岁的敏之,已经自己能跑能跳,小嘴吧嗒吧嗒道:“姐姐,姐姐……”李未央微笑,他便伸出手去拉她的木钗,一下子弄乱了她的青丝,李未央反而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安国公主摸不清李未央的心思,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若是二嫂还活着,再过一年,家中就要有小孩子出世了。”
    安国公主正在愣神,心不在焉地道:“是啊,真是可怜。”
    李未央逗弄敏之的手顿住了,敏之好奇地瞪大黑眼睛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变得很安静。李未央看进了敏之的眼睛,孩子的黑色瞳孔,天真,干净,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一点的忧愁和烦恼。真好啊——她微笑,将敏之还给了乳娘,道:“带四少爷回去吧。”
    安国觉得这里的气氛莫名地很压抑,眼前的李未央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那双眼睛仿佛洞悉了自己的秘密,让她十分的不安,她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往常高傲的模样:“好了,我得走了。”
    李未央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一双古井般的眸子在安国的脸上停留片刻,轻声道:“多谢公主前来吊唁,公主慢走。”
    等安国公主带着大批的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开,李未央的笑容沉寂了下来。一旁的赵月走了出来,她原本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守着,仿佛李未央的影子一般,明明在阳光之下,却令人视而不见。“小姐——”
    李未央淡淡道:“是安国公主所为。”
    赵月不由惊诧,她突然明白了李未央的意思:“安国公主?可是怎么会?”
    李未央面容变得冰冷:“安国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她必定有所图谋。在我刚才说起二嫂怀孕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讶,仿佛早已知道这一点。可是当时二嫂告诉过我,她怀孕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刚才安国甚至没有问一句,不是很奇怪吗?”
    赵月不由皱眉:“可这不过是小姐你的猜测,未必是真的。”
    李未央冷笑,她的牙齿微微咬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道,“刚才我说起二嫂的冤魂在李家游荡,你看见没有,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在颤抖,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安国公主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敌人,这事情必定要很慎重,赵月不安道:“可是小姐真的能确信吗?”
    李未央微笑:“是啊,这是我的猜测。可是这京都谁会如安国公主一般的残忍,会选择这样可怕的死法!”
    赵月不说话了,她想要反驳李未央的话,可她知道,小姐的猜测是对的。但她的内心也存在着一种不敢置信:“小姐,奴婢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安国公主对二少夫人下这种毒手。”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是啊,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安国公主虽然残忍,但她并不是个十分愚蠢的人,她刚刚嫁入三皇子府,还没有站稳脚跟,不会轻易和人结仇。更别提孙沿君身份特别,既是李家的媳妇,又是孙将军的爱女,安国纵然看自己不顺眼,也不会轻易去动孙沿君,这样太冒险,也太愚蠢。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样的行为呢?
    不远处,李敏德静静望着李未央,他的眼神,如晚间波光潋滟的湖面,泛起层层耀眼夺目的光亮,又似万千缠绕的细丝,一根根,一点点紧紧缠绕在那抹纤细的身影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赵楠看着自家主子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由叹息:“主子,越西已经连发十二道书,催促您尽快动身回去。”
    李敏德淡淡道:“现在我不能立刻离开大历。”
    赵楠脸上现出急切,道:“属下知道主子舍不得郡主,可是郡主身边会有人照料的,您这是何苦——”
    李敏德回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冬日里的寒冰,一下子冻结了赵楠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可是李敏德只是目光冷淡,并没有责骂他的意思,赵楠默立良久,终究壮起胆子道:“主子,您回去越西,还会碰到更好的女子——”
    李敏德突然笑了:“你说的对,我若是想要娶个美貌的、聪明的、贤惠的,都是应有尽有,可李未央呢,世上只有一个李未央而已。如果不是她,其他人又有什么意义?”
    赵楠不说话了,他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他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越西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一个月内将少主人带回去,不惜一切代价。
    花厅里,三皇子拓跋真好生安慰了一番李家的二少爷李敏康,仿佛真心将他当成朋友一般看待,李敏康毕竟是宽厚的人,正逢大难,遇到三皇子这样纡尊降贵的人,并没有多想,不免有些感动。
    二人正说话,廊外就是一阵脚步声响,须臾间,安国公主招招摇摇地掀帘进来,朝三皇子行了礼,她在外面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面对三皇子,这只是她的夫君,一样要行常礼。
    拓跋真淡淡点头,随后对身后的李敏康道:“二少爷要节哀才是,我改日再来看望你。”说着,他便和安国公主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安国公主换了神情,变得十分不安。拓跋真冷眼望着她,却在她抬起眼睛的瞬间,放柔了神情,道:“怎么了?刚刚不是说去看望安平郡主么,回来怎么就这个样子?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么?”
    安国公主嘟起嘴,依着拓拔真,道:“我走到哪里人家都要敬重我三分,偏偏这个李未央,好像从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安国公主似乎一直对李未央怀有敌意,这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几乎是从她嫁过来开始,三天有两天会向他说这样的话,仿佛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反应,看他对李未央是什么样的想法,今天这话一听便知又是针对李未央,拓拔真按下心头陡起的不耐,尽量和颜悦色地道:“她毕竟是太后的义女,辈分上比我都要高,连皇姐见到她都要礼遇三分,你何必跟她争夺一时长短呢?这又有什么所谓?”
    当我不知道你的心,你压根就是忘不了那个狐媚子!安国公主冷笑一声,“明明是一副冷心肠,却还要装作清高的模样,真是天生的下作!”
    还是不依不饶!他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老茧了,拓跋真也不再耐烦,凝了唇边笑意,冷冷地道:“这话别再让我听见第二次——你也是金枝玉叶,若是这话真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你!你堂堂一个皇子妃,说这种拈酸吃醋的话,何等的失态!”
    拓拔真原本打算利用安国公主对付李未央,可是这个女人进府之后,新婚第一日便借口小日子来不肯同房,拖了足足半个月却又说身体不适,他要招其他人侍寝,她却寻死觅活,甚至还将他一双美貌侍妾的眼睛都给挖了出来!这样的女人,何等的刁蛮任性!对他来说,女人偶尔争风吃醋也罢了,但若有一点真地冒犯了他的权威他就半点也容忍不得——无论多贵重的女人都不能娇纵过了头,否则无法无天起来,谁还辖制的了她?
    安国公主一愣,随即眼泪汪汪起来:“拓跋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明说过会好好对待我的!现在成了亲,却翻脸不认人!李未央到底有什么好,能够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不过是个狐媚子!还是个阴森森的狐媚子!你解释清楚!你说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家里那么多不要脸的还不够,你还要惦记着她,你把我放在什么地位!”她这话说出来,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拓跋真狠狠给了一巴掌。
    她完全呆住:“你——”
    “下一次,不要在我面前撒泼,我很厌恶!你要记得!”拓跋真甩开帘子下了马车!
    安国公主自小在家高高在上,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但无奈一颗心第一次见到拓跋真的时候就完全遗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想到这才新婚半个月就得了他一个耳光,顿时恼恨地起身把马车里精美的陈设砸了一地。一旁的婢女惊慌失措地看着公主,头垂得低低的,却听见安国公主咬牙切齿道:“李未央,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声音,仿佛是野兽在磨牙,带着极端的可怖。
    ------题外话------
    小秦:我发现,每次一到大开杀戒的前夕,大家就格外开心,这说明孩纸们内心充满了黑暗气息啊……
    编辑:真正黑暗的人是你吧==
    小秦:(⊙o⊙)…才不会,我是顺应民意的小秦
    PS:还有孩纸找不到小秦的微博,请搜索新浪微博“潇湘秦简”,那啥,因为孙姑娘的死,我的微博被大家评论淹没了,我是娇弱的食人花,乃们要怜惜,>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6:35
158 陷阱重重
  
    丧事办理的很顺利,虽然孙夫人在丧礼上哭的昏了过去,可是孙将军还算是通情达理,知道这件事情实在和李家是没有多大干系的,只咬了牙发誓,定要在一个月内找出幕后凶手。
    屋外,雨水格楞格愣打着窗,带来淅淅沥沥的响动。李未央坐在房间里,手里捧着针线和绣活。白芷端过来一碟香气四溢的点心,瞧了她一眼,却在小几上放了,不敢随随便便地出声打扰。墨竹见天色晚了,忙着在里间整理床铺,白芷见李未央神情倦怠,便将烛火点亮了一些,悄声道:“小姐,天色已经晚了,您怎么还不歇息?”
    李未央慢慢地绣好了芙蓉花下的金色鲤鱼,口气平淡:“只有最后几针,绣好了就去睡。”
    白芷看着李未央,不免觉得奇怪,这几日,李未央平静地异常叫人心惊。孙夫人在李家大闹了一场,被孙将军强行带回去了,就算这样,小姐都没有出面,只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地刺绣,可是小姐明明说过,要追查杀死二少夫人的凶手的。再者说,李未央平日里虽然并不刻意与孙沿君亲近,但每次对方来这个院子,白芷看得出来,小姐是真心高兴的。
    但她不明白,小姐如今为何能够如此冷静。
    墨竹收拾好了床铺,出来见到李未央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不免道:“小姐,这烛火看了会伤眼睛的,明儿白天再做吧。”她显然也很疑惑,因为李未央并不是一个喜欢做针线活的人,而且,往日里她都会坐着看书,极少碰针线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未央不会刺绣,不过是她对女红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就连李敏之的小玩意,都是交给丫头们去做的。她对待亲弟弟尚且如此冷淡,手里的东西又是绣来给谁的呢?
    李未央没有回答,墨竹闷了一回,便问:“小姐,你绣的是小孩儿的肚兜?”
    白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乱问,随后她走上去,给李未央添了茶水,道:“小姐若是需要,奴婢准备了一些。”
    李未央凝神想了想,“不,这要自己亲手做,才算是心意。”她很快收了针,抖了抖手里的红色肚兜,端详了片刻,问白芷道:“绣得好吗?”
    白芷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小姐的针线活做得很好。”把墨竹在一旁看得更加不明所以。
    李未央吩咐墨竹,道:“拿火盆来。”
    这天气,还没到用火盆的时候吧,墨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看白芷向她使眼色,这才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她刚走到门口,却见原本守在外头的赵月突然拎了火盆进来,一直放到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摸了摸手里的肚兜,微笑了一下,随后把肚兜丢进了火里,看着那火舌将那小肚兜卷了进去,很快,绣着荷叶莲花锦鲤的肚兜就被火焰付之一炬。
    墨竹心疼地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做好的!”她明显不如白芷和赵月有眼色,一直都没有会过意来。
    然而李未央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道:“送给我的小侄子。”
    墨竹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白芷,白芷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蹲下了身子,靠在李未央脚边,柔声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
    李未央微笑,道:“我不伤心,我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白芷看了一眼火盆里跳跃的火焰,不敢再多说了。倒是赵月咬牙道:“都是那个安国公主!”她稍稍迟疑,还是问,“小姐,您预备怎么办。”她不像白芷和墨竹,她知道李未央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李未央轻轻瞥了她一眼,叹道:“赵月,很多事情是不可以心急的。”
    赵月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全是因为那公主实在太嚣张了。”
    李未央神情很平静,眼睛里也是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国公主如今正是红人,要扳倒她,不是一时一日之功。”安国公主是拓跋真的正妃,若是要安国死,拓跋真必须先死。这两个人,是一体的。她要找安国公主报仇,先要除掉拓跋真。或者……把这两个人绑在一块儿收拾掉!这样一来,现在就更不可以轻举妄动了。
    赵月不禁怔住,李未央继续道:“难道你以为光靠着蛮力就可以报仇么?你应该看得到,当我和安国公主交谈的时候,她身后那四个顶尖的一流高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你曾经说过,你和你大哥联手,不过能挡住那人一时半刻,你又有什么把握可以接近安国公主并且杀了她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将对方置诸死地,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奴婢相信小姐。”
    李未央无声地笑了笑,那笑意淡淡的,像冷风中胜放的花朵。白芷看时辰不早,便走过去放下帐帷,轻声道:“小姐,永宁公主明日便要启程了。”
    李未央将针线全部丢在了一边,道:“是啊,赵月,你吩咐他们,把元毓放出来吧。”
    赵月有点不情愿:“小姐,这人那么恶毒,索性一刀杀了算了。”
    李未央微微笑道:“杀了他?天底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不是喜欢女人吗,所以我把他丢进了女人堆里,这几天实在够他受的了。这一辈子,怕是他再也不想见到任何的女人了。至于放他回到越西,一则是因为我答应了永宁公主,二来,他害得越西损失了最重要的据点,多年努力功亏一篑,回去之后自然有人收拾他。三来么,杀了他,只会过早惊动裴皇后,这样一来,再想对付安国公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赵月点了点头,李未央的想法是对的,杀了元毓是小事,坏了下面的计划,则是大事,她想想还有点不甘心:“那小姐明日要去送永宁公主么?”
    李未央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送她?不,我该做的已经做了,明天,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便收拾入宫,只是这一回,她不过在太后宫中少坐片刻,便听闻莲妃来了。莲妃是因为太后最近总是体弱咳嗽,特地送了亲自熬的雪梨羹送过来。看起来很不经意,可是等李未央告辞出来,莲妃却也找了个机会一同离开。
    亲自迎了李未央进入自己的莲池宫,莲妃方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对身边宫女道:“我头痛,去我的匣子里拿点药来。”那宫女明白她的意思,不多言便悄然退了下去,莲妃看着李未央,低声道:“太后那边似乎气得够呛……”
    刚才李未央就瞧出来了,太后是为永宁公主的决定气死了,但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胆大包天反将一军,此刻正是骑虎难下。李未央轻轻吁了口气:“太后总以为一切都能掌握在她自己手心里,可惜,她老了……”
    莲妃愈加惊疑:“那元毓是你们……”
    李未央泠然道:“旁人不陷害我,我自然也不会无故找茬。但若是刻意找我的麻烦,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今,不过稍加回敬而已。”
    莲妃微微变色:“你……真的好大胆!”她越想越好笑,不由道,“不过,这也是活该,太后和皇帝总以为别人都要任由他们揉捏,舍不得自己女儿就拿别人家的孩子和亲,真是阴毒!如今正是报应!℉ёì℉аη τχτ”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上一次我教你说的话,你可曾都如实说了。”
    莲妃切齿道:“说是说了,皇帝发了一回脾气,回头却还是顾忌皇后,竟然容忍了那太子的糊涂行为!我本来以为太子一朝就被扳倒,却没想到至今他也没提起废太子的事情。那个张美人,根本早与太子勾结,每次见到她我就厌恶,总是一副狐媚惑主的轻佻样子。可惜皇帝总是下不了决心,否则,太子早已……”
    李未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慢慢道:“我听说,太子此刻正在皇后宫中侍疾。”
    莲妃微微颔首,道:“是,皇后娘娘病得很重,已经有半个月精神不济了。我瞧着她,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李未央微笑道:“陛下不肯处置太子,便是还存有疑虑,或者他心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咱们加上一把柴就是!”
    莲妃听她说的,反倒露出疑惑之色:“你的意思是——找机会推太子一把?”
    李未央摇了摇头,目光注视着莲妃美丽的脸孔,一字字道:“找机会?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机会?如今太子在宫中,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莲妃倒吸一口凉气,诧异道:“现在?”她隐然忧道,“这,怕是来不及……”
    李未央笑了笑,随意地拨开了旁边的一只金橘,吃了一瓣儿,道:“来得及,怎么会来不及呢?宫中的人手,你早已布置好了。须知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你不加把火,等别人缓过神来对付你,就太晚了。”
    莲妃微微失神,口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未央,我真是有点怕——”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娘娘,你正值妙龄,又有小皇子,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莲妃一惊,原本她除掉了蒋家,可以说为自己的家族报了仇,她又生下了皇子,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地过自己皇妃的好日子,无需再和李未央等人串谋做一些掉脑袋的事情。但李未央说的没错,她年纪太轻,而小皇子年纪又太小,皇帝在的时候,尚且能够保护她们母子平安,可是皇帝死了以后呢,谁能确保她一世安康?尤其是,皇后和蒋庶妃都是那样的厌恶她,将她看成是李未央和拓跋玉的同党,她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若是她能够帮助拓跋玉继承皇位,至少可以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李未央的手轻轻搭在莲妃纤白的手上,低低道:“你不是心狠,不过是为自己打算而已。”她语气一凛,旋即沉声道,“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稍纵即逝,你要好好想清楚。”
    莲妃听得李未央语气沉稳,心下也稍稍安定,忙道:“我当初进宫的时候,因为不听你的劝告差点闯下大祸,在拓跋真陷害我的时候若非是你我也不能逃脱,所以我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帮衬着我。如今也是一样!既然你敢说,我就敢做!”
    李未央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一转,见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不觉道:“太子倒下,拓跋真就失去了最好的挡箭牌,如果能借此机会将皇后与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拓跋真的羽翼就断了,这将是最好的收成。”
    莲妃旋即会意,本擎着茶盏的手僵硬了一下,随即,就仿佛没什么事似的继续细细抿了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借机会将这把火烧到拓跋真的身上。”
    李未央微笑,只是沉静道:“对,烧得越旺越好。”
    晌午,皇帝正在午睡。这一个月来,他身体越渐瘦削,精力也慢慢变得不济,平日里都是靠周大寿的丹丸维持精神,偶尔宠幸妃子,也都是去莲妃宫中。这两日,连千娇百媚的莲妃也无法提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多是一人独自休息。
    突然,半梦半醒中,他看到外头一片喧哗,不由披衣起身,高声问道:“张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礼太监张铭匆匆进来,自从大太监死后,他便逐渐代替他陪伴在皇帝身边。此刻他匆匆赶紧来,禀道:“陛下,是皇后娘娘的寝宫走水,现在侍卫们正在救火,您放心,奴才在外面给您护驾呢,绝不会让人打扰您。”
    皇帝心中一惊,皇后宫中怎么会突然走水呢?他心中泛起不像的预感,问道:“皇后呢?可安好吗?”
    张铭连忙回答道:“是,皇后娘娘已然安全接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想到刚才得到的回禀,面色不安地道,“只是……太子殿下却没找到。”一国储君凭空消失,这件事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看刚才皇后的脸色,分明也是不知道此事!
    皇帝把脸色微微一沉:“什么叫没找到,太子不是在宫中伺疾吗?这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张铭有些神色不安,偷眼望去,却是不敢说话,皇帝微怒,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张铭冷汗淋淋地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刚才经过盘查,说是,有人瞧见太子殿下带着两个侍卫去了——”说到这里,已经是战战兢兢了。
    皇帝仿佛一头冷水从上浇到地,冷道:“去了哪里?!”
    张铭完全都不敢说话,连连在地上叩头道:“太子……太子……奴才也不敢妄自议论啊!请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心头的怒火熊熊燃烧,冷冷道:“好了,立刻派人将整个后宫全部封锁起来,尤其是皇后!不许她离开半步!你给朕带人,一间宫殿一间宫殿地搜查,朕要看看,青天白日里,这个畜生敢做什么!”
    他声音并不大,却那样清清楚楚,眉宇间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剑。
    宫内一间一间搜查起来,等到了莲妃宫中,看到莲妃和李未央都坐着,桌子上放着十二碟鲜果蜜饯和点心……张铭小心道:“莲妃娘娘,奴才奉陛下的命令,到各位娘娘的宫中搜查,请娘娘行个方便。”
    莲妃自椅背上稍一欠身,眉尖微蹙,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铭当着众人的面,恭敬道:“陛下听说皇后娘娘宫中走水,心中不放心,只是让奴才仔细将各个宫中看一遍,希望不要再引起这样的祸事。”
    莲妃望住李未央,唇际凝出薄薄笑意,答:“我这边自然是很小心的,你若是不放心,便仔细搜查一番吧。”
    张铭抬起眼角,撇了那一旁坐着的安平郡主,只见宫内的菱形窗亦折着射入外面的阳光,顺着李未央黛色的青丝流淌,流过雪白的肌肤,别有一番曲折动人的美态。李未央不置可否地笑着,闲散地坐着,半个身子斜倚着靠背,微微抬起下颚,从眯起的细密睫毛间看着自己,他忙低下头去:“是。”
    张铭带着人,走马观花地搜查了一遍,回头正要向莲妃告辞,却听见李未央向莲妃说了什么,引得莲妃笑不可遏,髻上的那支金步摇衔的一串足金流苏,随着她的笑声,轻微地晃动。见他过来,莲妃的神色变的极快,似嗔非嗔眯起了眼,淡淡道:“搜到了吗?”
    张铭低下头,道:“娘娘这里干干净净,奴才只看到娘娘在与安平郡主饮茶。”
    “那便快去别处吧。”李未央微微笑道,声音缱绻似的,浅浅淡淡,不知为何听在张铭耳朵里,却让他身体一抖。这个少女,明明在笑,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张铭带着人退了出去,莲妃竟然主动给李未央倒了一杯茶,笑容妍妍道:“郡主,这是今年的极品龙井,你尝尝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莲妃的笑容,却敏锐地注意到她颤抖的手指,微微一笑,从她手中接过了茶杯:“多谢。”
    莲妃心里在恐惧,在害怕,她担心,这件事情无法成功,反而会招惹来杀身之祸。但,世上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你付出的越多,收获的越多;冒险越多,越接近胜利。
    过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蓦然,门外一声低咳,莲妃慌忙起身,道:“怎么了?”
    银丝帘子后面的宫女回禀道:“娘娘,德女官回来了。”
    莲妃和李未央对视一眼,随后她轻轻撸了撸鬓角凌乱的足金流苏,方才道:“让她进来。”
    德女官进来的时候,是脚步轻快的。
    莲妃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心中一松,几乎是用平心静气地,甚至带点温柔的口气:“那边,如何了?”
    德女官垂眼,唇际只略有笑意道:“他们在张美人所居住的长春宫找到了太子殿下,当时,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一个吓得脸色都白了……”
    李未央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一闪而过:“哦,竟然出了这等事,陛下想必是气坏了。”
    德女官微笑,道:“是,那些人发现太子在长春宫,却是不敢进去捉人,反倒折回去禀报了陛下,陛下怒气冲冲地赶到,进了宫殿之中正巧撞见太子和张美人搂在一块儿,当下气得冲上去狠狠给了太子一脚,太子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墙上,整个人晕了过去。陛下还说——”
    莲妃的脸上现出一丝急切:“陛下说什么?”
    德女官低声道:“陛下还说,立刻诛杀太子!”
    莲妃的脸上露出喜悦,她看了一眼李未央,然而李未央秀眉下的眼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下,才缓缓开口道:“陛下不过一时冲动而已。”
    德女官继续道:“郡主说的是,陛下是一时冲动,被几个太监和侍卫统领拦住了。”
    李未央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望着面上露出不安的莲妃道:“太子是储君,哪怕有罪过,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处死,必须昭告天下。”
    是啊,与自己的庶母厮混,的确不像个样子,这种罪名,皇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莲妃想到这里,心下稍定,道:“那后来呢?”
    德女官道:“后来陛下便吩咐人将太子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而且,将长春宫中的人全部处死。”
    莲妃急忙道:“那张美人呢?”
    德女官道:“张美人已经被陛下吩咐,赐了白绫一条。如今怕是已经没气儿了。”
    莲妃的脸色隐隐发白,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德女官,还是道:“你先下去吧。”
    德女官退了下去。莲妃似乎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功亏一篑,怎么会这样呢?”张美人一死,这事情就被皇帝掩盖了。
    李未央眼底那一簇簇火焰,灼灼直欲燃起来一般:“莲妃娘娘何必这样心急呢?”
    莲妃的眉头为难地蹙了起来:“我不是心急,不过此事太过重大!刚才说陛下连长春宫的下人们都处死了,若是无法扳倒太子,真是可惜了我那个死士。”
    李未央微笑,道:“她当然是大有价值,若非她长期埋伏在张美人的身边,你又如何得知太子和对方有染。若非她逐步获得张美人的信任,你今天的那个锦囊和假信又怎么能送到太子身边呢?”
    今天,是莲妃安排自己一直安插在张美人身边的宫女,秘密送了一封信和求爱锦囊给太子,故意约了太子在张美人宫中见面,并且经过一番巧妙安排,设计两人滚到了床上去……皇后宫中那一把火,其实不过是在皇后宫殿之后的草丛中点燃,但每次遇到走水,宫中的主人都是要躲避的,所以到时候自然会发现太子不见了。
    李未央这样做,根本上就是故意设计太子!莲妃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事情该往何处发展,她道:“那么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极艳丽的,也是极残酷的:“皇后娘娘宫中突然走水,想必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我们突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应当去探望的。”
    莲妃惊讶地看着李未央,道:“你的意思是——”
    李未央口气恬淡,却没有多做解释:“走吧。”
    皇后因为宫中突然走水,被迫暂时移居到凤鸣殿内。她因为精神不济,半倚在引枕之上,神色也是极为倦怠,此时宫女上了一杯茶,皇后尝了一口,就问道:“太子呢?找到了没有?”
    宫女忐忑地道:“娘娘身体不适,无需操心这些,奴婢们正在寻找,一有消息便来禀报您。”这话就是说谎了,皇后宫中的人全都出不去,怎么可能去寻找呢?外面的消息更加无法传递进来,所以他们对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压根一无所知。
    皇后想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她扶住额头,刚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你们这是干什么?关着皇后娘娘么?”
    “莲妃娘娘息怒,奴才们不过是奉陛下的旨意——”
    “陛下是防止外人耽误娘娘休养,谁让你们在门口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皇后没听清外面说什么,却隐约觉得是熟悉的声音,不由皱眉:“是莲妃?这个时候,闹什么?”
    殿内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样子,是莲妃要进来,却与侍卫们起了纷争。
    皇后高声道:“请莲妃进来!”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答应,就连宫内的宫女和太监,都只是低着头,跪倒在地上。当皇帝命令侍卫在这里看守,他们就意识到,宫里的风向变了。
    宫外,莲妃满面怒容,可惜侍卫们却完全不敢放她进去。李未央微笑着道:“陛下的命令之中,只是说不允许皇后娘娘随意进出,并没有说不让别人进去探视吧?你们眼前的可是莲妃娘娘,想想清楚,嗯?”
    看守宫殿的侍卫首领一愣,随后露出犹豫的神情。莲妃是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他们真的没有必要得罪她的。
    “况且,我既然要进去,自然会一力承担这个后果。”莲妃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必须要竭力表现。
    侍卫首领愣住了……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转眼就变成满不在意模样,道:“既然你执意不肯,便算了吧。娘娘,咱们去陛下宫中求一道旨意,再来探视也一样。”
    莲妃冷冷一哼,这轻轻的声音仿佛一条鞭子,抽在了侍卫统领的心头,成为压断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咬牙,道:“娘娘,请。”
    莲妃微笑,大获全胜,率先进入殿内,李未央也随着她款款走过,唇畔的笑意亦渐渐加深。
    皇后知道有人来访,勉强坐直了身体,只见些许的阳光斜斜映在莲妃身上,她莲步款款,步步间却似乎有熠熠的光,在一瞬间点亮了整座黯淡的宫殿。皇后同样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莲妃身后,低眉顺眼的李未央。她心头冷哼一声,瞥了莲妃一眼,问:“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声喧哗。”
    莲妃与李未央分别向皇后行礼。皇后淡淡挥了挥手,算作免礼。她因面向着日色,神色越发的阴暗,片刻后缓缓道:“到底怎么了?”
    莲妃垂下头,眉宇间都是柔顺,道:“听闻娘娘宫中走水,臣妾与安平郡主便一同来看望。”
    “哦?一同?这倒是巧了。你们有这样的好心思?!”怕是来看我怎么还不死的吧!皇后心中冷笑。
    莲妃默不作声,雪白眉下的眼极快的抬起,扫过皇后,复又安静垂下:“娘娘,您多虑了,臣妾等的确是来看望您的。”
    皇后心头愤愤然,眼角搀杂了焦怒和讥讽,似不堪重负地伏在引枕上,声音越发尖锐:“本宫没事,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莲妃看了李未央一眼,没有说话。李未央淡淡道:“皇后娘娘,我们本是好意来看望您,这一回,怕是出不去了。”
    皇后发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句话说出口,她仿佛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不由紧抿了嘴巴。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刚才的喧哗,乃是侍卫们奉命看守娘娘,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现在我们进来了,再想要出去,怕是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皇后眉心一跳,望向宫女,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奉命看守我?外面那群人,不是来保护我的吗?”
    宫女们都垂下了头去,谁也不敢开口回答。
    李未央现于唇角本就极淡的笑容迅疾地敛去,眸光忽的散射出凌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找到了,您不知道吗?”
    皇后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她变得异常困惑,死死盯着李未央的脸:“你说什么?”
    李未央微笑,声音仿佛一层淡淡的烟雾,说出口就散了:“皇后娘娘,我说,太子已经找到了,只不过,是在长春宫里面找到的。”
    这一刻,殿内那样的安静,静到众人可以听到胸口里心脏的跳动,这种安静,可怕得让人难以接受。皇后的表情,仿佛被李未央的这一句话彻底撕碎了,她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却摇摇欲坠:“你再说一遍!”
    宫女一惊,忙劝道:“娘娘病体未愈,不宜动怒,还是先歇息吧。”
    皇后反手,狠狠地给了那宫女一个巴掌,那声音,几乎响彻了整个宫殿。随后她快步向殿外走去,走到李未央身侧的时候,猛地盯住她,恶狠狠道:“你等着,回头再找你算账!”随后,她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半点都没有皇后会有的仪态,可见她已经震惊恼怒到了何等地步!
    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冷笑,可惜啊皇后娘娘,我是等不到您的教训了,永远都等不到了。
    莲妃道:“现在咱们要如何呢?”
    李未央口气仿佛惋惜,道:“皇后娘娘怕是要出事,咱们还是跟着去看看吧,也算尽了一点关怀的心意。”
    莲妃终于微笑起来,深以为然道:“这是自然的。”
    两人带着宫女刚刚走到殿门口,便看到皇后和那群侍卫僵持着。侍卫首领跪倒在地上:“皇后娘娘,陛下有令,您不得随意离开这里!”
    没等他说完,皇后就暴喝出来:“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说着双眉猛地立起,喝令左右:“快把这大胆的东西乱棒打死!”然而,周围没人动作。因为侍卫首领不过遵命行事,他的背后,可是皇帝。
    然而皇后却是恼怒到了极点,她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李未央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那么,皇帝是真的在长春宫捉住了太子。长春宫,那里住的可是张美人……老天,太子到底是闯了什么祸!
    一旁皇后身边的宫女一直胆战心惊地跟在皇后身边,想劝又不敢劝,此刻见事情闹大了,不得不出声劝阻:“娘娘……”
    “住口!”皇后勃然大怒,竟然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架在了侍卫首领的头颅上,“叫他们放行!”然而,侍卫首领一动不动,所有的侍卫便也都跪在皇后面前,封死了她要出去的路。皇后一咬牙,众人眼前已经一片血红,那侍卫首领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莲妃没想到皇后竟然发怒到了这种地步,生怕她会迁怒自己,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就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样彻骨寒冷,心里想呕,却又呕不出来。就在她要往后退的时候,李未央一把抓住了她。
    莲妃看了她一眼,李未央向她点了点头,莲妃这才稍稍定心。是,皇后现在可没心情跟他们计较。皇后越是暴怒,这事情越是难以收场,她们的目的,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正在僵持无措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阵骚乱,宫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接着全部面如土色地缩回来:皇上来了。
    众人还在愣神,皇后已经脚步不停地闯了过去,扑倒在皇帝的脚下,她此刻的模样显得异常苍老,本就只能算得上端庄的容貌,在半白的鬓边还垂着几丝乱发的情况下,看起来十分的衰败。
    皇帝原本听闻侍卫的禀报,说皇后哭闹着要出去,刚刚到了这里便瞧见她眼角带着泪痕,扑倒在自己脚底下,虽然他厌恶太子,连带着也厌倦了这个皇后,可毕竟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勉强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在生病,闹什么!”
    “陛下!”皇后连连泪水道:“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臣妾,纵容着那些人来欺负我!先是关我在殿内,后来又让人来羞辱我!臣妾是您的结发之妻啊!”
    皇帝皱起眉:“谁羞辱你?”
    “她!这个不要脸不知礼的狐媚子!”皇后手一扬,指着面色发白的莲妃,“她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借着妖言惑众的道士入宫的女子,真的以为自己是天仙吗?居然跑到臣妾的宫中来,百般羞辱臣妾!”她虽然气急败坏,还不至于忘记莲妃才是主要敌人,她也知道牵扯了李未央毫无用处,预备先将莲妃一棒子打死,就如同她对待德妃那样。
    莲妃刚才已经经过李未央面授机宜,知道该如何应对,此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只是流泪叩头:“陛下,臣妾不过是听闻娘娘宫中走水,特地来看望而已。这件事情,臣妾已经向太后禀报过的……”
    在来看皇后之前,莲妃特地去太后宫中请了懿旨,不过,刚才她并没有将此事透露给皇后知道。皇后一听,心知对方反将了她一军,不免气得面色发白,猛地道:“我是皇后,你一个小小妃嫔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相比较皇后的咄咄逼人,莲妃磕了个头才柔柔弱弱道:“陛下,臣妾不过是出于关心才去看望,却不料娘娘如此震怒,都是臣妾的错,请陛下责罚。”
    “胡说八道!”皇后怒到极点,竟然不管不顾,指着莲妃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贱人,装什么可怜!分明是你和安平郡主商议好了来羞辱本宫!”
    “好了,住口!”皇帝不理她,径自走上前去,亲自扶起莲妃,转头冷冷道:“多少人在看,你若还要自己几分尊荣体面,趁早住口!”
    “我还要什么尊荣体面!”皇后从来没有受到如此冷遇,上一次对待德妃,她还是大获全胜,可是如今面对着莲妃,皇帝分明是已经不再重视自己这个结发妻子的意见!当众被如此呵斥,从此后连奴才们都不会再敬重她这个六宫之主!她越想越气地发抖,怒声道,“陛下,你要宠爱这个狐媚子,全部都由着你,但我的儿子,不准你动!他一定是被人冤枉了!”
    皇帝听到她提起太子,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皇后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惊,只不过因为皇帝向来尊重她的缘故,她向来强势惯了的,很少像其他妃子一样软语哀求,都是直接向皇帝发怒便可以达到目的,此刻不禁道:“站住!”
    皇帝冷着脸,回过了身,只是神情却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皇后大声道:“从前你宠爱拓跋玉,如今你心爱你那个小儿子,我和太子在你眼睛里什么都不是!你不如就干脆废了我!也好给她们挪位置!”
    她这句话,从来都是杀手锏。她知道皇帝最看重面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废后,所以每次当她说出这句话,却都是可以成功的。然而这一次,却彻底激怒了皇帝,他猛地呵斥道:“好,这可是你自己不识抬举!”
    皇帝的目光和皇后的接触的时候,一瞬间一股怒火裹着怨恨就从他的眼中冒了出来,转眼间把他整张脸都烧得红若灼炭。
    皇后不敢置信,就像被定住一样直直地看着他,突然身体软软地向后便倒。宫女们赶紧拥上前去扶着她,皇后勉强站住,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心砰砰跳得快要蹦出来,胸口也是一片冰凉。她感到皇帝此次一怒非同小可,他虽然一声没有吭,但那怒气似乎能把天地都掀翻。
    李未央微笑,皇后出身高贵,又生下太子,皇帝十分敬重她,这从当初九尾凤钗一事里就能够看出来,可是,皇帝的心随时会变的。太子的所作所为一次次让皇帝心寒,他原本想要看在皇后的面上饶恕他,但太子却又跑到了张美人的床上。听说和看见,完全是两回事,尤其是被当众发现!这一次,皇帝绝不会再容忍太子,而对于这个总是喜欢发号施令的皇后,也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题外话------
    从皇后和太子开始咔嚓,然后拓跋真和安国,就酱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7:02
159 重新洗牌

    皇后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危在旦夕,她不得不伪装起自己,怒声道:“陛下,如果你听信谗言伤害了太子,你一定会后悔的!只有他才是最孝顺的儿子,其他一个个的,全都白眼狼,都想着篡夺你的皇位!”
    皇帝冷笑,道:“孝顺儿子?他都爬到张美人的床上去了,还真是够孝顺的!”连皇帝的权责都给代劳了,可不是孝顺吗?若是张美人怀孕了,这孩子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堪,仿佛就在崩裂的边缘。
    众人慌忙跪下不敢再听,包括莲妃和李未央。但这事情,今天早已不是隐秘了,他们听见,皇帝也没办法把所有人都杀掉。
    皇后却是不以为然,脱口道:“太子是遭人陷害的!他怎么会看上那个小贱人!”
    皇帝气血上涌,紫胀了面皮,他有很多年来都没有发过这样的怒火,目光冰冷地盯着皇后,他道:“是朕的错,朕这些年来太过纵容你们母子,导致你们这样没上没下、不知体面!”
    皇后是他的结发之妻,不管做了什么,皇帝都没有这样当众羞辱过她,她此刻正是病中,特别脆弱,闻言忍不住要流下眼泪,口气却更加强硬:“我倒想安富尊荣,像是一个皇后那样体体面面的,可我做得到么?!你一年半载不到其他人宫里去,除了那个伪装仙女的贱人,你真正宠过谁?陛下还说我们不知体面,你若是不愿意看见我们母子,就杀了我们吧!你也好落得干净!”
    闻言,李未央垂眸,微笑。
    就在此时,拓拔真匆匆赶到,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拉住皇帝的龙袍,苦苦哀求道:“父皇!求您三思啊!太子他一定是受人诬陷,母后也是一时气愤才会口出妄言,请您顾及她这许多年来的劳苦,饶恕了她的罪过吧!”说着,他砰砰地在地上叩头。
    这样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别人不知道,还当真以为他拓跋真多孝顺!李未央冷笑,对方还需要皇后和太子,所以最不希望这两人出事的就是他了。
    莲妃低着头,不由想到李未央吩咐她想法子在宫中纵火的原因,目的只有一个,把事情闹大!的确,若是只有皇帝一人发现张美人和太子的奸情,不过是杀了张美人而已,皇帝虽然早已有心废太子,却一直在犹豫不决。但这样闹得众人皆知,若是皇帝还要饶恕太子,他这个皇帝简直就变成天下的笑柄了!皇权是不可侵犯的,不管你是不是离龙椅一步之遥的太子,只要一天没有坐上皇帝的宝座,你就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谨守本分!
    拓跋真竭力给皇后使眼色,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可是他不知道,皇后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或者,当她被皇帝当众责骂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往常那个端庄高贵的皇后了。她被人扶着,明明颤巍巍地,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变得一块青一块白,十分难看,眼中噙着泪水,却不肯让它们淌出来,咬牙道:“你不必求他,在他心里,我们母子早已不算什么了!”
    皇帝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喘着气指着皇后,道:“你……好……叫人来!叫礼部的人都来!拟旨,朕要废了这个泼妇!”
    拓跋真脸色大变,因为过度的惊讶,他感到一阵眩晕,胸口也感到一阵憋闷,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股怒火,从心底熊熊地漫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浓的失望,更有深重的恐惧:皇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跪在地上叩头哀呼:“父皇,母后不过是一时失态——”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朕舍弃了她们母子,朕又何必再苦苦忍耐!有再劝的,朕不介意再出个大义灭亲的事!”
    李未央冷笑,其实今日皇帝发作一阵,原想不和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后计较,预备了打发她回去,不再搭理也就完了,谁知话赶话,皇后竟然说出情愿被废的话,这简直是给皇帝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愿意宠爱谁,跟谁在一起,那都是皇恩浩荡,身为皇后不能泰然处之,还当众吼出这种事,皇帝怎么可能不恼怒呢?
    皇后本来可以痛哭求饶,但她今日心火太旺,李未央又故意来嘲讽,再加上那边还站着一个水灵灵的莲妃。皇后不由想到,皇帝为了莲妃冷淡后宫很久了……但毕竟自己年纪也大了,不好跟年轻的妃子们一样争风吃醋,虽然明摆着于理不合,她就当做没有看见,然而现在皇帝竟然为了莲妃斥责自己不说,还诬陷太子和张美人有染!在皇后看来,若不是你弄了那么多小狐狸精在宫内却又不管,她们怎么会来勾搭太子呢?没有这些人的勾搭,太子怎么会跑到后宫里睡了他老子的女人!正因为如此,皇后自觉占了全理,理直气壮间言语也就多有唐突冒犯——
    她原本以为皇帝不过放狠话罢了,谁知听到他真的要废掉自己,皇后两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整个人面色完全都变得狰狞,挥舞着双手,仿佛野兽一般,拼了命地向皇帝冲过来,皇帝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子,又是憎厌又有点害怕,恐惧地后退一步,说道:“还不快把皇后抓住!她这是失心疯了!”
    护卫们赶不及,莲妃忙跑上去护着皇帝,谁知却被皇后一手掌打过去,把好端端的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给打出了一道血痕,莲妃捂着面孔哀哀痛哭,护卫们连忙扣住皇后,皇帝恶狠狠地道:“皇后不贤无淑,有失天下母仪,着即废去其皇后之位,黜为——庶民!”
    这时候,整个殿门口的气氛像被什么捏住了,所有的宫女太监们心里打鼓,脸色都变得惨白,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静得外边风吹的沙沙声都依稀可闻。
    “父皇……”拓拔真连忙说道,“从来没有听到母后有失德之处,您乍然如此处置,怕是要震动朝野、惊慌天下,您一定要三思啊!”
    “此事与你无干!快住口!”皇帝勃然怒斥道。
    拓跋真知道皇后倒下,意味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再实现,对他来说,皇后和太子早晚要除掉,但绝对不是现在!他向前爬跪一步,连连顿首亢声说道:“父皇!哪怕您要惩罚儿臣,我也必须说!这旨意万万不可,母后母仪天下,乃是天下之母,母德不淑并无明证,您不可以随便废后啊!”
    莲妃心头冷笑,却也擦掉眼泪,柔声道:“陛下,皇后不过一时恼怒才会犯下滔天大罪,请求皇上明察!”完全是试探性的。
    拓跋真却是十二分恳切,话音中竟带了哽咽之声,连连碰头有声说道:“父皇废除皇后,天下亦会随之惊动,到时候若是有人存心造谣生事,什么言语不出来?求父皇收回成命!”
    莲妃一边劝说,一边擦着眼泪,但那眼泪仿佛流不尽一样,越发衬得那张雪白的脸孔上的血痕明显了。皇帝原本想要顺着台阶下来,可是看到莲妃的脸,又想到君无戏言和太子的种种违背人伦的行为,对皇后的那点怜悯一下子就没了。
    他冷酷地道:“够了!发明旨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皇帝一旦真的发了明旨,这事情就没办法挽回了。
    李未央的嘴角,笑容越发深了些。然而,她并不认为拓跋真没有招数了,到现在,她可还没见着安国公主,想也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
    果然,皇帝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太后的銮驾到来,而銮驾的一侧,正站着安国公主。此刻的安国公主,收敛了几分未嫁人时候的嚣张,变得谨慎起来,李未央瞧着她,不过冷笑,再收敛的狼,也终究是狼,它伪装自己,不过是为了掩饰曾经做下的罪孽。
    太后下了銮驾,看到眼前这情况,不由沉下脸,道:“都进殿内说吧。”
    众人进了大殿,安国公主扶着太后坐下,太后看着皇帝,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人尽皆知,皇家的体统到底还要不要了?”
    李未央面上无比平静,低眉顺眼,心中却冷笑,你孙子都爬到儿子的床上去了,这皇家的体统,早就没了。
    皇帝脸色发红,但他毕竟是一国君主,不由道:“太后,朕已经容忍了他们太久,这一回,是再也不能容忍了!”
    太后皱眉,目光在众人脸上看了一圈,当她看到莲妃的面上鲜红一片,不由皱了皱眉,再看看披头散发、病入膏肓一般的皇后,不由叹了口气,道:“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了皇后吧。”
    莲妃的心里咯噔一下,拓跋真则面上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只要能保住皇后,太子也就保住了,但他隐约觉得,太后这样当众劝说皇帝,绝对不是好事!
    一直作壁上观的李未央,此刻心头却并不是十分的紧张……今天若是安国不在这里,拓拔真不在这里,皇帝可能会听从太后的吩咐,可偏偏,他们都在!
    皇帝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他们拿太后来要挟他,而且是他最厌恶的软要挟!皇帝的面色发冷,他的目光掠过安国公主,口气冷淡:“太后说得对,废后是大事,不宜这样仓促。但皇后的确身体有病,不能再主持六宫事宜,从今日起,就让她在自己宫中养病,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见太后似乎还要说话,皇帝又道,“太后,朕的心意已决。”
    太后一愣,不由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从安国公主来找自己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挠皇帝,因为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他若是想要杀谁,没有人能够从他手里救下来,相反,你越是劝说,他越是觉得你跟他拧着来。
    莲妃不由自主地心头松了一口气。她毕竟不像李未央这样能够完全摸清楚皇帝的个性,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又觉得今天的事有点离奇,一时觉得这胜利有点像是在刀尖上跳舞,险得很。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李未央和拓跋真这对死敌最清楚今天的形势。拓拔真知道,从皇后今日突然爆发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她和太子的结局。他突然明白,李未央今天为什么要带着莲妃去刺激皇后,因为她笃定了皇后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也捏准了她的命脉!一个早已病入膏肓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可是这样的没有顾忌,却会将她自己送上死路!
    太后都已经哑然了,皇帝立刻吩咐人将皇后押回她自己宫中,以“养病定心”为名囚禁起来,一切已成定局。虽然没有废后,但对于皇后来说,比废后还要凄惨。
    皇帝看了一眼太后,道:“来人,将太子带上来,同时请丞相和六部尚书等诸大臣立刻到清心殿议事。”
    殿内,是一片死寂,众人意识到皇帝还有决定要颁布。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皇帝这是要——
    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就在前朝议事的诸位大臣们全部都到了清心殿。在大历的宫中,向来分为内宫和外宫两个建筑群,内宫是皇帝后妃们所住的地方,大臣们无法轻易进入,而外宫便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清心殿便是位于外宫与内宫的中间,一个较为特殊的议事厅。
    拓拔真咬牙,盯着李未央,太子如今勾引庶母的罪名根本不成立,因为皇帝不会自暴家丑!你想要扳倒太子,哪儿有这么容易!然而李未央却半点也不瞧他,只是神情漠然,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莫名的旁观者。
    皇帝不止召集了重要的臣子们,甚至让后宫二品以上的妃子,皇子公主们全部都列席,大家都意识到,皇帝要宣布的事情,不仅仅是朝政大事,还关系到整个皇室。这对于李未央而言,倒是一件好事,亲眼看着拓跋真暴怒的脸色,她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文武群臣分列两边,而被宣召进入清心殿的拓跋玉、九公主等人,也很快到了。然而整个大殿静得出奇,有一种让人发怵的感觉。
    李未央扬起眉头,瞧了拓跋玉一眼,对方向着她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很清楚地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皇帝看着殿下毕恭毕敬伫立着的皇室成员和文武大臣,却显得面目凝重,表情严肃。之前,他已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此时的冷峻与沉默正是为即将出口的话语作铺垫的。至高无上的皇上不开口,殿下更是一片寂静,一个个低眉顺眼,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良久,皇帝终于开口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今日召集你们,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面面相觑,殿下依然是一片沉寂。
    皇帝冷声道:“太子忤逆谋反之心已久,种种形迹日益昭彰,朕下了决心,要废太子之位!”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殿下“扑嗵”一声响,有一个人歪倒在地上,原来是刚刚被护卫押入大殿的太子。其实说起美貌,张美人未必就胜过他的侧妃蒋兰和其它他临幸过的女子。而且他一度十分宠爱蒋兰,甚至事事以她为先,可是后来,蒋家没了,蒋兰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不再是那个柔顺美貌的侧妃,她整日里关心的就是能否坐上太子妃的位子,甚至还不断提醒太子,要小心这个警惕那个!渐渐的他有些厌倦蒋兰总是谆谆教诲的面孔,开始暗中猎取美人,但是皇帝自己广招嫔妃,却希望太子能够谨守本分、远离女色,尤其最近,他虽然没有受到父皇责罚,可是他也能够感觉皇帝对他有些冷淡,所以即便太子想要美人,却也不敢放肆,所以太子必须在人前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但人都是这样,越是压抑,那颗色心就越是不能遏止,遇到机会只会加倍反弹。在太子觉得索然无味的时候,却在皇后宫中重遇了张美人。张美人原本是他训练出来送进皇帝宫中的间谍,专门为了打探皇帝的消息。可惜张美人虽然艳光四射,风情万种,却到底敌不过美貌无匹的莲妃,刚开始也新鲜过一阵子,很快沉寂下来。太子便借着打探消息为名,与张美人重新勾搭上了。皇帝已经有了岁数,张美人没有子嗣,皇帝驾崩后她就得永居深宫,到时候青灯古佛,清冷寂寞,她青春年华,如何忍受得住,所以她更加使劲浑身解数攀附太子。
    但太子很明白,张美人虽然位份不高,可毕竟是皇帝的妃子,那就是自己的庶母,这**之事在历代宫闱中虽然屡见不鲜,可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做的避人耳目,小心谨慎。但是这一次为皇后侍疾,他突然接到了张美人的心腹送来的锦囊,心头莫名就动了一下,再加上他为了表示孝心、斋戒沐浴多日,更加没有碰过美人,这一回自然按捺不住。知道皇帝轻易不会到张美人宫中,皇后又正在熟睡,太子做了自以为妥善的安排后,便兴冲冲地去了,谁知竟然被当场捉住。
    太子原本以为还有机会求情,却没想到皇帝连眼睛都没看自己,就给他定了个谋逆之罪,头脑立时“轰”地一声,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这时候,殿内的大臣们一个个的额头上都早已沁出密密的汗珠。尤其是那些平素与太子过从甚密的人物,心里都在“咚咚咚”地擂鼓,但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尽量将身子站得笔挺,免得让皇帝以为自己和太子之间有勾结。
    见大臣们都微低着头,皇帝道:“还有什么话说吗?”
    拓跋玉上前一步,道:“父皇,今日的太子已非将来承嗣大业之才。废立乃朝廷大事,须将太子罪恶详尽告白于天下,震慑朋党,方可使众人心服口服,天下归心。”
    皇帝点头,道:“朕已经命人搜查太子府,还有皇后的寝宫。”
    不多时,便有侍卫进入殿内,向皇帝展示了手中的物证。皇帝冷笑一声,将一个布包扔在太子脚下,说:“你自己看!”
    太子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个制作精细的木头人,足足有有七、八寸高。木头人的手脚都被绳索镣铐捆得结结实实,心脏的部位还钉了一颗粗长的铁钉,最可怕的是,那木头人的身上,却穿着龙袍!很显然,这木头人就是指的皇帝!
    太子的脸色完全变了,他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
    皇帝说:“这是从皇后宫中挖出来的,而皇后一向端庄贤淑,做不出这种事情,唯一可能的,便是在她宫中侍疾多日的你!”
    李未央微笑,事实上,这是从张美人宫中挖出来的,皇后的宫中,拓跋真防备的太严密,根本插不进人手去。但是皇帝却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东西的来历,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废掉太子,所以东西从何处挖出来,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拓跋真的脸色一片铁青,他知道,李未央根本是蓄谋已久,而非今日一时起意,她甚至猜到皇帝不会把太子真正的罪行说出口,便替他找到了最完美的借口,有什么理由比太子谋逆更恰当呢!事已至此,太子大势已去。现在他能做的,反而是尽快摘干净自己的嫌疑。
    太子面色苍白,双唇乌青并颤抖着,尽管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此阴毒地陷害自己,但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完了。
    拓跋玉冷笑一声,道:“陛下,太子与儿臣共处之时,无时无刻不在表露他的骄横奢侈。更常常流露出对父皇的怨恨,他经常说:父皇总是斥责我宠幸姬妾,但他自己不也照样纳了许多美貌妃子吗,他是仿效您的所作所为!”随后,他看了一眼东宫太子身边的一名官员陈正。陈正会意,立刻出列,叩头道:“不止如此,太子还开了祭坛,请了道士诅咒陛下,那道士说,陛下您的寿期千秋万代,不可轻易动摇,太子便请那道士更改您的寿命,借以诅咒您,想要早日取而代之。”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冷声道:“太子无德久矣,可恨朕的大好河山,差点断送于此等逆子手中!传朕的圣旨,即废太子,将他押入天牢,并着刑部尚书追查太子谋逆一案。”
    皇帝的话一声声传下去,把朝中局势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来。这沸反盈天的大事,宫中几乎人人震动,可是李未央却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一样。不过,这时候谁也注意不到她了。
    拓拔真走出宫殿的时候,李未央正好离开。拓跋真盯着她美丽的面孔,眼睛里仿佛要射出毒箭来,李未央微微一笑:“殿下这是怎么了,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
    拓跋真冷笑了一声,从李未央那双古井一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足够吞噬一切的可怕黑暗,哈,他到底小瞧了她,她的手真是长啊,再加上这样的心机叵测……
    叫人不寒而栗——
    从他开始争夺那把椅子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无数的敌人,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拦在他面前的人,会是他唯一一个动心喜欢过的女人。这张脸多少次出现在午夜梦回,却已不知道他想起她的时候,究竟爱,恨,憎,怨,哪一个更多,哪一个更深。李未央,你多可怕,你笑的时候想着的却是将我撕成碎片。他冷笑,道:“李未央,你利用了莲妃,算计了太子、皇后,甚至连父皇和太后的心思,你都拿捏得很准,你叫我怎么看待你?你根本是个算计人心的鬼怪。”
    李未央微笑:“三殿下说的哪里话,未央真是听不懂了。未央若是有这样大的本事,殿下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哎呀,天色不早了,未央该出宫了。明天想必还有不少事,殿下莫要太惊讶了。”换句话说,你就认命吧,拓跋真。
    拓跋真冷眼盯着他,轻声说了一句话:“这一局,你赢了。可是下一次,我未必会输给你的!”
    李未央冷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安国公主远远瞧见拓跋真与李未央说话,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她嫁给拓跋真以来,发现他府中有四个美貌的侍妾,还有无数漂亮的舞姬,个个风情万种、色艺双绝。可是安国却隐隐觉得,那四个侍妾中最受宠的一个叫阿夏的,五官之间竟然和李未央有五分相似,另外一个云霞,那双眼睛也似足了李未央,冷冷淡淡的,偏偏带着一丝说不清的风情,叫人无法拒绝。
    安国一怒之下,便挖掉了这两个侍妾的眼睛,还把眼珠子泡了酒。拓跋真向来对待府中的女人并不热络,也从不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但却不能忍受安国如此嚣张的行径,当时就把她狠狠斥责了一顿。安国公主却根本不以为意,她毕竟是见识过宫廷无数手段的,自觉容色过人,身份高贵,然而她极尽讨好,手段用尽,却也不能将拓跋真化做绕指肠柔,安国公主只道他天性如此,可每次看到他和李未央交谈说话,都一遍遍的提醒安国公主,拓跋真不是没有心,他是不肯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李未央算什么东西,虽然有个郡主的名头,可说到底不过是个洗脚丫头生出来的庶女!安国公主自诩高贵,怎么肯咽下这口气。她为了李未央,三番五次跟拓跋真吵闹,可每次都反而是她去求他原谅!甚至于,现在他连自己的房门都不肯进,只一心宠爱其他的侍妾,安国什么招数都使尽了,哪怕她秘密处理了那些女子,可是第二天拓跋真又会我行我素地招进府一批新的舞姬,安国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杀光全大历的美人。她憋闷了许久,不得已去向拓跋真求和,可终究心中郁闷,一口恶气无处可发,今天一见拓跋真和李未央说话,她心头立刻火气腾腾往上冒。
    她快步走到李未央面前,道:“这青天白日的就站在这里勾引男人,郡主当真是嫁不出去了吗?”
    李未央瞧她一眼,冷笑道:“公主,你忘了一件事吧。”
    安国公主扬起眉头:“什么事?”
    李未央微笑:“公主好大的架子,既然嫁入了皇室,就该懂得皇室的规矩。我是太后的义女,是陛下亲自册封,入了玉碟的,算起来是你和三皇子的长辈,你怎么也要称呼我一声姑姑,现在这样横眉竖目的,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从前我们可以纵容你,因为你是他国人,现在你可是大历的媳妇,总不至于连这么点礼仪都不懂吧。”
    安国公主恨不得上去给李未央一巴掌,然而李未央双眉一抬,眼中寒光四射,竟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回头望去,可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根本没有办法收拾李未央,她这才想起宫中是不允许携带暗卫的,顿时有点忐忑。半晌才又重提起了精神,道:“父皇曾经给过我特许,见到其他人可以不用请安的!”
    那是过去!不是现在!李未央冷笑,安国根本不能分辨客人和主人的分别!当她是大历的客人,她做错了事情,别人不会怪罪她,但她嫁入了皇室,却还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份,就实在是太可笑了。
    拓跋真冷声道:“安国,向皇姑姑行礼!”
    安国公主咬牙切齿:“不,我才不要!我凭什么向一个下贱的人行礼!”
    拓跋真厉声道:“安国,马上向皇姑姑行礼!”
    安国公主一怔,面色忽青忽白,瞪大眼睛道:“你疯了!为了这个女人这样对我大呼小叫的!”她不懂规矩的地方就在于此,实在是被人宠爱的太过,连拓跋真是在顾全大局都看不出来。李未央只是冷冷瞧着他们夫妻俩,嘴角带了一丝微笑。有这么一个妻子,拓跋真的后院真是要起火了。
    安国公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拓跋真恼怒,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安国公主却猛地叫了他一声:“夫君!”拓跋真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国公主愤怒到了极点,厉声对李未央道:“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不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勾引我的丈夫!”
    李未央失笑:“我不过比你大一岁,怎么就变成了老女人,公主也太口不择言了!”
    安国冷笑:“大一岁又如何,你难道不是嫁不出去吗?”
    李未央目视着她,笑容变得越发冰冷。原本引着李未央出宫的德女官,便笑意盈盈地拜了一拜道:“三皇子妃,太后娘娘此刻心绪不顺,您是否去她宫中好好陪着说会儿话?开解开解?”
    她原本是看到局面僵持,好心好意来解围。然而安国公主却根本不会顺着台阶下场,竟冷笑了一声道:“你滚一边去!”德女官面色变得无比难堪,她是莲妃身边的得宠女官,再加上皇后现在不顶用了,这宫中便是莲妃最为尊贵受宠,人人对她都要巴结的,谁知安国公主竟然半点面子都不给。
    安国公主见德女官面色发白,以为对方是畏惧了,不由更加得意,张扬道:“李未央,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骗了个郡主,根本没有皇室血统,也不是金枝玉叶,所以你不过是太后一时开心,拿来找乐子的东西。至于我夫君,也不过是觉得你有价值,你可别会错了主意,以为他真的看上了你!”
    德女官觉得安国公主越发过分,怕李未央受委屈,连忙道:“三皇子妃,您请谨言慎行,这毕竟是在宫中。”
    安国劈手给了德女官一个耳光,怒声道:“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婢,插什么话!当心我让人把你拖出去立刻处死!”
    德女官忙退后一步道:“您息怒,是奴婢说话不知分寸,奴婢知错了。”
    安国公主冷笑一声,有心杀鸡儆猴,道:“贱人就是下贱,今天我就要帮你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自己掌嘴四十!”
    德女官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按照道理说,安国公主并不是她的正经主子,没资格惩罚她,但若是被别人知道,只会觉得她冒犯了主子们才会被惩罚,连莲妃也不能庇护她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轻轻巧巧道:“公主,德女官这样不识抬举,依照我看,掌嘴四十是不够的,还是将她丢给你的暗卫,好好折磨一番,用内功震碎她的心脉,然后用刀子把她的身体一切两半儿,你说这样,是不是解恨多了?”
    安国公主听得遍体汗毛都乍了起来,挑起了眉毛厉声道:“李未央,你说什么?!”
    德女官也吓了一跳,可她很快发现,李未央并非针对她而来。李未央向德女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德女官不着痕迹地看了安国公主一眼退到了一边,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身后众人的视线,让他们根本没办法听清楚那两人在说什么。
    李未央柔声道:“公主,我说的是什么,难道你听不懂吗?今天进宫,那四个暗卫可带了吗?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应该随身带着他们才是,免得不小心走路摔一跤,少人保护——”
    “李未央,你少拿这下三流的手段来吓我,含沙射影的是在干什么,我告诉你,孙沿君的死根本和我无关,你不要强行牵扯到我的身上!你根本没有证据!”安国公主气息很强势,可眼睛里的光却是闪烁不定的。
    李未央微笑,道:“证据?我要证据做什么?哪怕是陛下知道了你的行为,也会替你隐瞒的,再者,没人会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得罪堂堂的越西公主。”
    安国冷笑:“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心连你的性命都保不住!”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是该小心,冤鬼索命可不是好玩的,公主更应该注意才是。”
    “住口!快住口!”安国公主勃然大怒。
    李未央说话的语气很平淡,眼神却紧紧地盯着安国公主:“你杀了她,必定是为了隐瞒你自己的秘密,而且你既然去看带下医,必定是有见不得人的病,可是被孙沿君撞到,所以你才杀了她,是不是!”
    安国公主怒声道:“没有,我没有!李未央,你不要胡言乱语!”然而,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李未央眼帘微抬,目光阴沉沉的盯向她,脸上的笑容如寒风中盛开的冷梅,清新而冷冽,带着一丝不可撼动的坚定:“安国公主,你多保重吧。”这保重两个字,却让人觉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可怕的狰狞感。
    安国公主心虚不已,口中却强自辩驳道:“李未央,你别吓唬我,我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多久!我倒要看你能嚣张得了几天!”说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仿佛身后有鬼怪在追她一样。
    德女官走上前来,看着安国公主原本还嚣张得不得了,现在却害怕成这个样子,不由奇怪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未央微笑,道:“不过做贼心虚而已。”
    德女官露出奇怪的神情,她不知道李未央和安国公主有什么恩怨,但从今天一系列的事情观察下来,李未央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物。安国公主这样骄横跋扈,完全是因为她出身皇室,若非如此,她没一点儿比得上李未央,想到这里,她安慰道:“郡主不必把公主的话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是啊,被宠坏了,可安国却不是一个孩子。她的狠毒之下,还有机智和狡猾,并不全然都是愚蠢。如果安国公主是一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娇蛮公主,那事情还不会如此复杂,李未央隐隐觉得,自己看到的安国公主虽然任性,却还是有脑子的,不然今天她不会劝得动太后,当然,劝得动太后和成功救下皇后,完全是两回事。前者需要智慧,后者则需要对皇帝和太后心思的了解。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精通。因为她在宫廷呆过那么多年,认真研究过每一个需要讨好的对象。
    真的说起来,唯一一个没有研究透彻的人,便是拓跋真了。
    李未央轻轻微垂了头,德女官见她长长的睫毛下,那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有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味道,不禁道:“今日安国公主言行无状,奴婢会回去禀报莲妃娘娘——”就是说,找机会到皇帝那里告一状。
    李未央轻声道:“不关你的事。”
    德女官偷眼看李未央的脸色,虽有几分阴郁,却是一派平静,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见李未央挥了挥手,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德女官便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自从太子被废以来,皇帝整肃宫禁,搜查太子府,将太子和庶妃囚禁起来,并诛杀了一批与太子过从甚密的官员,一时之间,官场之上人人自危。与此同时,皇帝为稳定后宫,均衡势力,下诏升莲妃为皇贵妃,统摄六宫之事,莲妃自此,便登上后宫的第一把交椅,稳坐钓鱼台了。而整个朝廷的局势,也在隐隐发生着变化,一切开始重新洗牌,大臣们也开始重新站队,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究竟想要把皇位交给谁,还是一个未知数,私底下,却是已经暗流汹涌了。虽然不少人看好拓跋玉,但有了越西支持的拓跋真,也是一个皇位有力的竞争者。在一片恭维和示好的人包围之下,安国公主兀自做着当上大历皇后的美梦,完全不知道一张复仇的网已经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她……
    ------题外话------
    编辑:看到大家这样思念我,我就出来晃一下了
    小秦:,>_<,
    编辑:安国公主啥时候死?
    小秦:下一章就是对付她的,可是大家都设想了无数安国的结局,我觉着……还是让她们YY吧,她们比我狠多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7:15
160 安国之灾

    太子一事过去半个月,所有表面的冲突和矛盾已经归于平静,大多数人看起来,这一场废太子的事已经逐渐平息。太子被废,和蒋庶妃一起被囚禁在京都皇家的一所秘密别院,并且派了专人看守。皇帝虽然没有下旨杀掉太子,但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并且永远关押起来,已经说明太子完了。这样一来,陛下身边最有机会继承帝位的就只剩下了三皇子拓跋真和七皇子拓跋玉。当然,八皇子如今也渐渐长大,但毕竟羽翼未丰,与另外两人比起来,基本上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再加上宫中有了莲妃,原本一直在宫中较为受到宠爱的柔妃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所以八皇子便被众人忽略过去了,大家都在猜测,下一任太子,究竟会是谁。
    紧接着,宫中传来消息,皇后殡天。
    这是意料之中的消息,皇后早已病重,又受到这样的打击,殡天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太后能为她做的,只不过是让她在皇后的位置上,平静地死去,其他的,就不可能了。李未央并不意外,她只是径直去了荷香院,看望病情稍有好转的李老夫人,却见到蒋月兰正在一旁坐着,便微笑着道:“母亲。”
    蒋月兰淡淡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并没有和李未央有多亲近,她之所以透露蒋兰等人的打算给李未央,不过是为了多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李未央欠了她这样一个人情,不会太过为难她,她也可以在李府继续过日子。当然,李萧然那里,她也多多送去美人,只求他不要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保住她如今的李夫人之位。
    李未央看了一眼罗妈妈,主动从她手上接过药汤,走到老夫人的身边坐下,柔声道:“老夫人,这一次皇后娘娘殡天,陛下必定要办丧事,您的身体,怕是不适合入宫吧。”
    李老夫人前段时间苍白的容色已经多有好转,闻言皱了皱眉,道:“旁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皇后是因为什么被软禁宫中的,现在她突然殡天,陛下是不会——”
    李未央轻轻送了一勺药汤到李老夫人的嘴巴里,又递了蜜饯过去,才笑着看了蒋月兰一眼,道:“不,陛下一定会办的,而且会按照皇后的礼仪,认认真真去办。”
    李老夫人露出疑惑的神情,若是往日依照她的精明,早已窥出其中的玄机,可是今天,她却是如此的不解。老夫人今年终究是六十岁的人了,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是不可挽回,比如衰老,比如智慧。她轻声道:“若是陛下想让皇后悄无声息的死,那他就会直接废了她的皇后之位,但如今她还在皇后的位上……所以,皇后殡天,自当按照皇后的礼仪行事。”
    李老夫人思虑再三,点点头,道:“不错,虽然陛下想要废后一事是事实,众人都清楚,可只要皇后一天没有正式被废,就应该按照皇后的礼仪下葬。你说得对,我应该准备进宫了。”
    李未央连忙道:“老夫人,可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道:“不要说我已经好了一些,就算我已经病入膏肓,这种仪式也是非参加不可,否则便是蔑视皇家,这样的罪名我们吃罪不起的。”看李未央神情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况且你父亲正在风尖浪口上,我怎么能落下这样的把柄给人呢?”
    李未央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那未央一定随时侍候左右。”
    罗妈妈闻言,脸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多谢三小姐了。”李未央是郡主,太后的义女,自然要参加皇后的丧礼,但是自己这样的奴婢,就没有资格入宫了,李老夫人身边实在需要人照应。
    李未央道:“罗妈妈不必紧张,不是还有母亲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蒋月兰的身上,却见到她闻言一怔,随后就点了点头,道:“是,我也会陪在一边的。”她是李丞相的夫人,堂堂一品夫人,寻常宴会告病就罢了,这种场合连李萧然都是不能阻止她参加的,无论他现在多么厌恶这个夫人,都是一样。
    到了午后,宫中的旨意果然下来了,辍朝三日,不鸣钟鼓。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并五品以上的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清晨,素服至成福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其他文武官员皆服斩衰,自成服日为始,二十七日,军民男女皆素服三日。
    一应丧礼仪制全都不是礼部草拟,而是皇帝朱笔御批,如此慎重其事,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有罪的皇后的态度。老夫人听了罗妈妈的禀报,不由道:“未央,你说的没错,陛下这是要大办了。”
    李未央从早上听说皇后殡天开始,便已经去掉了所有的金银饰物,换上了素服,她闻言,道:“所以,请老夫人尽快吩咐下去,赶紧让下人们都穿上素服。”
    老夫人便是皱眉:“全府上下百来口人,开了仓库也是不够的,怕是要去另外采买,但这消息出来,只恐不出一个时辰,那些绸缎庄里头的粗麻就要被一抢而空了,还是赶紧吩咐人去外头买吧!”
    李未央微笑,道:“早上和您说过之后,未央便已经同母亲商量过,提前去采买了许多粗麻,料想应该够用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早上李未央说完,她还觉得应该再等等看,如果贸贸然为罪后服丧,怕是会被有心人传出什么风声,总要等上头有明确的旨意下来才好,可没想到,刚到午后宫里的消息便传了回来,此时再准备却是有点仓促,好在李未央是行动派。
    李老夫人想了想,道:“吩咐他们,除了上上下下都换成素服之外,记得把门口挂上白灯笼,走廊里挂上白帆。”
    李未央应声道:“是,老夫人放心,未央都明白。”
    老夫人看着她年轻的面孔,叹息道:“人不服老是不行的,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李家很多事情就要靠你们姐弟,希望你们能够齐心协力,别让人家小瞧了李家。”
    李未央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皱眉,道:“老夫人,您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孙女听着很难受……”
    老夫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渐渐松开,道:“傻孩子,是人都有这个时候,提前把一些事情吩咐给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也能放心地走。你父亲是个自私自利的,又一直偏心嫡出的子女,还让你们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已经尽力弥补你和敏之了,他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我对你,总没有半分不好吧。”
    李未央心中若有所觉,目中微暖,道:“老夫人,您从来没有半分对不起未央的。”
    “那就好,所以我希望,你别总记着你父亲那些不好,他已经是我唯一的儿子了,纵然有千个不好万个不好,你也不要太奢求他了,不管什么时候,记着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就行了。”老夫人一边说,一边静静看着李未央的表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您的意思,未央都清楚。所以,您放宽心,好好养病才是。”不管什么时候,李萧然都是她和李敏之的亲生父亲,哪怕是看在李敏之和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对李萧然如何的,但这仅仅是手下留情,并不是还有父女之情。她对父亲的那点微薄的亲情和期待,早已不复存在了。
    一大清早,高门大户门口便停了一排排的马车,全都是用了素色,不管是高高在上的高级官员,还是端庄高贵的夫人,或是柔弱娇俏的小姐们,男女老少全部都是一身的素服,至于那些赶车的仆人,更都是穿着麻布衣裳,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缟素。
    李府的众人起了个大早,将李老夫人、蒋月兰、李未央等人送到门口,虽然众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到了品级的贵夫人,可是看到谈氏也在其中,二夫人的表情还是有点僵硬。
    “她还真的来了啊?!”二夫人悄悄向李老夫人道。
    李老夫人皱眉,呵斥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谈氏是三品淑人,和你的品级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不能去的!”说着,她便由身边人扶着,率先上了第一辆马车。
    二夫人讨了个没趣,不由冷哼一声。
    谈氏同样一身缟素,更显得那张秀丽的面孔上惶恐不安,她毕竟是出身卑贱,只是府中被人遗忘的七姨娘,从来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可是女儿的过分出色,让她也得到了荫庇。尽管如此,她还是像一个习惯于独处的人一样,一下子被人拉到万众瞩目的境地,会觉得不安、害怕。但是她别过脸,状若无事,她知道,若是自己把这种害怕流露出来,别人会越加笑话李未央,她自己没出息就罢了,怎么能害的女儿跟她一样被人看不起呢?
    二夫人看到谈氏的模样,不由冷笑一声,道:“烂泥永远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别人再怎么抬举也没有用!”
    身后突然有人冷笑一声,道:“是啊,烂泥永远都是烂泥,只顾着嘲笑别人,永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二夫人勃然大怒,回头一瞧,眼角一扬,嘲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夫人,哟,你和谈氏的感情什么时候这样要好了?”
    蒋月兰冷笑一声,道:“二夫人,我们关系好不好,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我奉劝你,少说两句,否则待会儿被人听见了,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她不是要帮着谈氏,不过厌恶二夫人落井下石的个性,每次想到她在自己遭殃的时候那些冷嘲热讽,蒋月兰就心头冒火。
    二夫人横眉怒目道:“你以为我怕李未央吗?她算什么东西?”
    一直闭嘴不言的谈氏闻言,顿时皱眉道:“二夫人,郡主就是郡主,是太后的义女,论起道理,九公主还要叫她一声姑姑的,你这种态度,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在蔑视皇家?”
    她虽然无能,懦弱,可是别人这样谈论她的女儿,还是让她愤怒,甚至不顾一切予以反击。二夫人惊讶地盯着谈氏,一时几乎哑然:“你——”
    她想要说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却是闭了嘴巴,快步地上了马车。谈氏以为会遭到二夫人的报复,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住了口,还在奇怪,转过身子却发现那边马车的李未央正掀开帘子朝这里看,顿时明白了二夫人住口的原因。原来……他们竟然是这样惧怕未央!
    谈氏顿悟,一旁的蒋月兰走到她的身边,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么一个柔软的个性,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女儿?”
    谈氏一愣,脸色便是发红,蒋月兰的年纪比未央大不了几岁,却偏偏是李萧然的继妻,这关系虽然没什么不对,却总让人有几分尴尬,她道:“夫人——”
    蒋月兰淡淡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道:“有时候,我是真的怕她啊,她说一句话,我的心都要抖半天,恨不得没被她瞧见才好。”
    谈氏疑惑,为什么李府一个个说起李未央,都是这样谈虎色变的样子……她不明白,是因为在她面前,李未央只是一个有点冷淡,但是性情温和的少女而已。但是蒋月兰说话,谈氏不好不回答,她只好道:“未央的性子是淡漠了点——”
    淡漠?应该是狠毒吧,蒋月兰自诩聪明,一直以为李未央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为什么能拥有一切,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很多李未央能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所以她只好认输。而且,她可不想像过去的大夫人一样无缘无故地死去……凡事,离李未央远一点,准没错。
    “走吧。”蒋月兰微微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谈氏看向不远处马车里的李未央,面上更加疑惑,未央虽然个性刚强,但还不至于到了人人都畏惧的地步,这是为什么呢?她怎么也不明白,便不再多想,转头吩咐乳娘、白芷等人:“好好照顾四少爷。”
    白芷点头,道:“您放心,小姐早已做好了安排。”
    谈氏这才放心,上了马车。
    成福宫门口,众人按照固定的仪制,顺序排列好。李未央并未和皇家人站在一起,在她看来,她这个太后义女,不过是名声好听而已,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再加上她先是拒绝了七皇子的求婚,再然后是设计了永宁公主的和亲,不管太后知道多少,面对她的时候,态度都有点讪讪的,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才好。
    尽管成福门前已经悲声大起,可真正为这位罪后痛哭的人,又能有几个?李未央用帕子掩着自己的面孔,也掩住了唇畔的冷笑。皇帝不过死了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如今已经失宠、名不副实的皇后,便要求全天下的臣民与他一起悲痛。而且从丧仪看,规格十分严密。
    不过,她可以理解,哪怕皇帝皇后私底下已经成为仇人,也会隆重地操办丧事。虽然死人已不知道了,但可以安慰活人,所以这场丧事,完全是办给活人看的,以显自己对皇后深厚的感情和皇家礼仪之威。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看见了安国公主,他们两人的视线,穿过重重的人群,无意中碰了一下。安国公主不由自主便流露出怨恨的神情,李未央却仿佛没有瞧见,只是低下头,与其他人一样,露出不胜悲伤的模样,事实上,不过是哭而不哀罢了。旁人或许还有几分对皇后的敬重,可李未央,却恰恰是送了皇后和太子一程的人,她又怎么会悲伤呢?
    安国公主充满愤恨地盯着李未央,眼珠子动了一下,不经意地落在了李府旁边不远处的一位夫人身上,随后,她呆住了。眼神越过那位夫人,她竟然看见了孙沿君,一身缟素的模样,面色极端苍白,眼下又是乌青,嘴唇不知为什么有一种鲜血一样的红艳,正微笑着看向她。
    虽然隔得很远,但安国公主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孙沿君!当时的那一幕一下子涌入她的脑海。
    “公主,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怕死,只是刚刚怀了身孕,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什么秘密!我可以对天发誓!”当时,那女人的苦苦哀求被她置之脑后,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她丢给了暗卫。
    事实上,孙沿君并不只是洞悉了安国的秘密,最要紧的是,安国公主在听到对方怀孕的瞬间,充满了可怕的嫉妒。
    安国公主自己,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母亲,更加不可能明白母亲迫切想要保护孩子的心情,她只是觉得愤怒、无比的愤怒,还夹杂着难以压抑的嫉妒,她实在不明白,她是高高在上的安国公主,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女子可以享受的快乐,她却一辈子都品尝不到。孙沿君,她容色寻常,家室寻常,夫君也寻常,但就是能露出那样幸福的笑容,她怎么敢!没有人可以比安国公主幸福!没有人!
    安国公主不能忍受,一点儿都不能忍受!她发疯一样地嫉妒孙沿君,所以,她毫不犹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地做了决定!
    对,孙沿君已经死了,而且自己要她下辈子投胎再也做不了女人,所以划开了她的下半身和肚子!安国公主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等她揉了揉眼睛,却惊恐地瞪着人群中的那个人,看着她站在风中,如同一朵娇弱的凌霄花,对自己露出笑容。虽然那笑容无比的温柔,但在一片缟素的环境之中,这样一张笑脸无比的突兀,而且,恐怖。
    安国公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突然尖叫了起来:“是你!是你!是你!”她尖叫着,突然在人群中发疯一样地跑到前面,抓住了拓跋真:“她在这里,抓住她,抓住她!”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李未央抬起头来,唇畔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拓跋真一把抓住安国公主的手臂,道:“安国,你到底在干什么!”她知不知道这是皇后的丧礼,有多少人在盯着,她怎么能突然大呼小叫!
    “她在这里,我瞧见了!你看,你看,你快看啊!”安国公主在这一瞬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冷静,她拼命地指着那边不远处,恨不能带着拓跋真去瞧。原本她不会这样害怕的,因为她手上死过无数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难以忘记孙沿君那捂着腹部的绝望神情,那种神情是如此的凄厉,她从来没见过……
    她这样失态的举动,已经惊动了所有人,大家都莫名所以,向她手指着的地方望去,然而,那个地方,静静站着的只有孙将军的夫人。孙夫人抬起头,望向安国公主,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然而口中却异常平静,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安国公主尖叫:“她身后!在她身后!”
    可是,等众人再一次向孙夫人身后望去,却都是一些官员的夫人和小姐,她们的面上露出惊诧的神情,不明所以。
    大家的面上便都浮现出古怪的颜色,怎么回事?安国公主疯了吗?还是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拓跋真皱起眉头,俊美的面容带了一丝阴霾,低声斥责道:“你给我冷静一点!”
    安国公主也看到了,孙夫人的身后,原本站在那里的孙沿君,仿佛没有存在过,她只觉得牙齿发冷,身体打颤:“怎么会,我明明看见了,她在那里,她在那里的!”
    拓跋真终于恼怒起来,道:“父皇马上就要来了,你若是再丢人现眼,我绝不会再容你!”
    安国公主猛地跺脚,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站到一边,让她的暗卫挨个寻找,可惜无论如何都办不到,更何况她的暗卫根本没办法进宫,她见拓跋真并不相信她,不由恨声道:“我要证明给你看!她一定躲在这里!一定是!”安国公主虽然刚开始受惊,但她毕竟是个极度心思狠辣的角色,一时滔天的怒意压过了恐惧,随后,她便发了狠,快步地扑过去,在人群中,一个一个的缟子之中,寻找着孙沿君。然而此刻,除了有品级的官员和命妇外,再加上宫娥、内监,这广场上足足有上千人,此刻大家被安国公主一吓,都有些混乱,想要从中找到一个同样浑身白衣的女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安国公主头发都跑的乱了,眼睛也发直,然而,根本没有孙沿君的身影。她茫然地看着一张张素白的面孔,都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窃窃私语。
    “看见了吧,这安国公主可是有疯病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发疯呢?”“她说看见谁了?谁会在这里?”“是啊,她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这样害怕吧!?”“这可难说,她最近在三皇子府打死了不少的美貌女子,这些人的冤魂缠上她也是在所难免的啊!”
    安国公主在越西,纵然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有裴皇后的纵容和保护,没有人敢当面议论她,可是在这里,这些人却这样的大胆,叫她愤怒到了极点,她大声嘶吼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吗?谁都看不到吗?我没有疯,你们才疯了!”
    就在此刻,突然有一道温和的声音说道:“公主,你只是太累了,还是尽快去休息吧。”却是同样一身缟素,却身形纤细、面容清秀的李未央。
    安国公主看到最讨厌的人,不由怒道:“不用你管!”
    李未央只是淡淡道:“三皇子,你的妻子在这样庄严的场合如此发狂,你要作何解释?”
    拓跋真只觉得头痛,现在他无比后悔,娶了安国公主这样一个任性妄为、可怕自私的女人,平心而论,安国公主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但她被宠爱地过分了,所以对一切人命视如草芥,杀戮太重的结果就是在青天白日里看到了幻觉!他怒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三皇子妃搀扶下去休息!”
    一旁的宫女连忙来搀扶安国公主,而她在一阵勃然大怒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当,这里是皇后的丧礼,自己这样大吼大叫,不但没人会相信自己,还会以为她真的发疯了——可她明明看见了孙沿君,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鬼魂来找自己索命吗?
    安国感到头痛,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和拓跋真充满警告的视线中,她强自压抑着愤怒和不满,被人搀扶了下去。
    李未央和孙夫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孙夫人向她点了点头。前天晚上,李未央深夜到访,将自己怀疑的一切和盘托出。刚开始孙夫人并不相信安国公主会是杀人凶手,因为自己的女儿和对方并无仇怨,何至于会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呢?但是在李未央的劝说之下,她决定一试。
    李未央听说孙夫人有一个双生妹妹,并且生了一个女儿,与孙沿君面容有五分相似,所以两人合计之后,定下一则计策。将这位小姐秘密地接入孙府,替她乔装打扮,预备寻找合适的机会让安国公主瞧见,逼她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情况下失态。当时,孙夫人还觉得这个计策未必可行,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李未央派人送来消息,请求孙夫人将这位小姐秘密送入宫中,参与皇后的丧礼。原本,这法子很难施行,但是如今莲妃在宫中一手遮天,想要放某些人进来,简直是易如反掌。再加上这小姐一直用帕子掩着面孔,与其他人一样露出伤心的模样,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等安国公主引发了混乱,人群中开始纷乱,立刻便有宫女悄悄将那女子趁乱带走。所有人都是一身缟素,安国公主想要从众人中找到那个女子,难如登天。
    当孙夫人看到了安国公主那样惊恐的表情,立刻便相信了李未央的判断,杀死她女儿的凶手,便是安国公主,原本内心存在的不安也就烟消云散,对于一个杀人凶手,怎么样都不算残忍的,尤其她的亲生女儿死得那样凄惨!
    李未央目送着安国公主离去,冷笑着移开了视线,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安国公主被宫女搀扶到了一所专门用于宾客休息的安泰殿的侧厅,宫女恭敬地道:“公主,三皇子请您稍事休息,等他得了空,便来探望您。”
    探望?他什么时候能得空,整个丧仪要进行三天!安国公主的面上无比的愤恨,但她是在宫中,而且是在大历,她的护卫全都不在身边,所以,她必须按捺,冷冷挥了挥手,道:“滚下去!”
    宫女恭敬地道:“是。”她的目光,在一旁的安神香上停顿了片刻,随后便静静退了下去。
    安国公主喃喃自语道:“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身上带着的玉佩可都是辟邪的,这么多年从来没什么冤魂,这世上哪里有鬼!一定是看错!对,只要休息一下,一切都会好了!”她躺在美人榻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那可怕的情景。
    此时,大殿中开始弥漫着一种安神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安国公主在宫中呆了许久,自然闻过安神香的气味,的确是如此让人心神宁静,不知不觉的,她便陷入了梦乡。
    她从生下来开始,便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在所有人眼中,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实际上,谁能察觉到她心中疯狂的嫉妒与仇恨?她对一切女人都觉得痛恨,尤其是看到那些人成亲、生子,拥有幸福平凡的人生,她恨不得那些人全部消失才好!在越西的时候,她便总是不断勾引那些年轻的官员、将领,把他们玩弄于手掌之中,让他们为她神魂颠倒,抛弃妻子,她便会觉得开心、觉得痛快,随后就会将那人一脚踢开。谁也不敢有怨言,甚至于她只需要付出一块手帕,一个眼神,就会让人为她神魂颠倒,做着可以成为驸马的美梦。
    但谁都做不到,因为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父皇虽然严苛,并且为了此事惩罚过她无数次,可她每次都能够在裴皇后的庇护下躲过。最后一次,她伤害了父皇很喜欢的一个臣子,害的那人的妻子在被抛弃后,得了失心疯,误杀了一双子女不说,还投缳自尽了,这事情闹得很大,父皇知道以后,一度要杀了她赔命。裴皇后立刻想方设法让她跟随着使团来到了大历,想要让她避过风头,可她在见到三皇子拓跋真以后,却不知为什么,对他一见钟情。
    也许,是因为他聪明、睿智、能干,也许是他表面的笑容之下隐藏着和她一样的阴暗冷酷,她觉得找到了同类,而且,她觉得他可以忍耐她的秘密……然而,他的确不在意,甚至不关心她为什么不能和他同房,他只是想去其他女人那里过夜,她怎么能容许!所以她杀了那些侍妾!后来,还因为害怕秘密泄露,杀了无辜的孙沿君!她从来都不怕的,因为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可是为什么,今天居然真的见到了鬼魂!
    安国公主在睡梦之中极为不安宁,她梦到了无数的冤魂,他们向她讨命,侵入她的梦境。到后来,她看见了血淋淋的孙沿君出现在她的梦中。她纤弱的身体一点点地在地上躺着,那双绝望的眼睛,充满了哀求、绝望,而安国却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了对方的肚子上……最后一幕,是那个白衣女子,站在人群中对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安国公主一下子睁开眼睛,惊吓出一身淋漓的大汗。
    安国公主哭喊着:“救我!救我!”
    外面的宫女们跑了进来,安国大叫着:“叫护卫来!叫我的护卫来!”她说的,分明是那些暗卫,然而,那些人是不会被允许进入宫廷中。四个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领头宫女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诡谲,低声道:“是。”
    宫女找来了一位负责守卫这宫殿的护卫,他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匍匐在安国公主脚底下:“三皇子妃。”
    安国知道,自己一定要休息,一旦心情平复,必须赶紧回去继续参加丧礼,否则自己会成为全城的笑柄,而且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疯了,但是,她现在却是双腿发软,连身体都是浑身发凉,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她冷声道:“你,就在这门口守着,若是有冤魂,你要替我劈了她!”
    护卫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但他看着安国公主年轻娇艳却又不可一世的面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压住了心头蠢动的幻想,低头道:“是。”他开始怀念昨天夜里那个娇艳的小宫女了,虽然那女子不愿意,他还是强行将她骗了来强睡了。他退到了一边,可是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在安国公主高耸的胸脯上流连。
    安国公主没有在意这个护卫,她陷入了数不清的烦恼,就算睁着眼睛,仿佛都看到无数冤魂向她扑过来。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然而或许那安神香的味道太过浓郁,她很快便安静下来,再度陷入了睡眠……可是不过半刻,她又被丧钟的声音惊醒,仓皇地大喊:“她来了!她来了!”那护卫立刻跑到她身边,英勇地站在他的身边,试图对抗他根本看不到的鬼魂。
    安国公主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她在男人靠近她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健美的体魄,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疯一样上去抱住他:“不要走!你知道我最爱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她看见的不是年轻的护卫,而是英俊的三皇子拓跋真。
    不,不要不管她。安国公主请求着:“我听到了孙沿君的声音,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拓跋真”,然而她想不到抓到的竟是一个身份低贱的护卫,只是此刻她什么都忘记了,仿佛那安神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让她根本丧失了神智。
    那护卫本来就是性喜渔色之徒,宫中嫔妃不敢沾惹,但是小宫女的便宜,他不知道占了多少,谁知昨日却突然被莲妃当场捉住,他还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却没想到莲妃竟然饶恕了他,不过是将他调到了这个宫殿,简直是死里逃生。他原本想要洗心革面,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一看到安国公主,一下子把所有都忘记了!
    能得到美丽皇子妃的青睐,他还以为自己一下子飞上了天堂,根本想不到这一切的真正缘由就是那安神香。他反身将安国扑倒,开始熟悉的某种挑逗。他赔笑道:“您只是太累了,我不走,就在这里,帮您按摩一下。”他的手落在了安国的额头上,轻轻按摩着,随后他又开始按摩她的身躯,一路往下,从小腿到大腿。安国公主慢慢地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又仿佛陷入了昏迷。他越发放肆,就这样按摩着抚摸着,随后极其自然地除掉了她的衣物,迫不及待地探索着安国的身体,就在此刻,他突然僵住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成了木偶,然后,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完完全全呆住,口中吓得完全说不出半个字,眼睛里都是惊恐!
    就在此时,外面宫女道:“三皇子妃正在休息,诸位请稍等——”
    护卫吃了一惊,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同一时间,那宫女轻轻推开了殿门,道:“三皇子妃,柔妃娘娘路过这里,顺道来看望您——”就在她看清殿内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的时候,尖叫了一声,一下子推开了殿门,恰好让柔妃和她身后的数十名宫女一下子看清了殿内的场景……
    ------题外话------
    编辑:我觉得你怎么写,都无法让大家满意安国的结局……她们多么强大啊,罗列的法子都已经超过满清十大酷刑了,>_<,
    小秦:没希望就没失望,所以大家就这样想,小秦这么善良,肯定给安国一个很圆满的死法。
    编辑:对,不给月票就安乐死!
    小秦:(⊙o⊙)安国好像变成人气最高女配了,你看大家不管是微博还是XX留言,都在说她啊!你被取代了……
    编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7:41
161 祸上加祸

    柔妃看到这种情形,顿时目瞪口呆,而她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全部都面无人色。
    柔妃反应过来,对身边宫女大声道:“快去请陛下过来!”随后,她指着那护卫,厉声道,“把他扣起来!”
    宫女太监们立刻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抓住那护卫,柔妃看了一眼那香炉,若有似无地移开了视线,宫女们冲过去,匆忙间给安国公主简单地穿上衣服,然而安国公主还是昏迷着,根本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皇帝得到这消息,快步赶到以后,看到殿内场景,再听柔妃说了情况,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直泼而下,心中一片寒冷,他缓缓问道:“三皇子去了哪里?”
    太监冷汗淋淋地道:“三殿下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守丧。”
    皇帝面如寒霜,道:“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好,发生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情,还守丧?!叫他立刻滚进来!”
    柔妃在一旁,仿佛也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口中却缓缓道:“陛下不要过于烦恼,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看了她一眼,眼神放软,道:“朕的儿子们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啊,居然接连闹出这样的事。”随后,他转脸吩咐一旁的太监,冷冷道:“好了,快些传令下去,将这殿内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侍卫全部监禁起来,不得有误。”
    外面,柔妃派来的宫女找到了拓跋真,禀报道:“三殿下,柔妃娘娘有请。”
    拓跋真皱眉,道:“这种场合,我怎么可能走得开!”
    宫女面上露出难色,拓跋真追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按照道理说,柔妃娘娘自然也要守丧,但是她身体不适,莲妃请示了皇帝,特别批准她先回宫歇息,她却说要去看望一下安国公主,便先行离去了。这时候却突然来请拓跋真,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和安国公主有关。
    拓跋真第一个想法就是,安国公主又在无理取闹,因为这种情况实在不是第一次了,平常情况下他可以容忍安国的这种行为,但是现在他不准备再纵容她了,不管她预备干什么都好!
    然而宫女十分的坚持,她轻声道:“三殿下,这次情况真的和往常不同,柔妃娘娘说了,请您亲自去一趟!”
    拓跋真厌烦地想着安国那张脸,道:“好,我马上就过去,你请柔妃娘娘稍等。”安国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装病把自己骗过去?拓跋真可以肯定,因为这个招数安国已经用过无数次,让他倒足了胃口。
    一个女人可以不聪明,但愚蠢到这个份上,实在是令人厌恶了!
    拓跋真赶到的时候,见那护卫脸色惨白,被捆绑于一旁,而安国公主则身上穿着衣裳,衣摆稍有凌乱,却是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依他的聪明,立刻明白了什么,只觉得七窍生烟,恼怒万分,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被一旁太监扶住。皇帝怒道:“拓跋真,你看看你的妻子干的好事!”
    拓跋真此刻心中怒到了极点,恨不得一剑杀了安国公主。但,他毕竟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是皇后丧期,安国再恬不知耻也不会选在今天做出这种令人恶心的事情来,必定是有人设计陷害。然而,她竟然乖乖就中招了!还被人当场捉住!他以为她多少还有点脑子,却不想竟然如此大意!居然还被皇帝知道了——拓跋真目光一闪,却不敢说话,默然不动。皇帝怒道:“怎么,你听不见朕的话的吗?
    ”
    拓跋真立刻道:“父皇,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安国。”
    皇帝原本只是气急攻心,拓跋真这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他阴着脸道:“柔妃,你仔细说说刚才的情景。”
    柔妃美丽的面孔浮现了一丝同情,道:“刚才臣妾身体不适,陛下特别恩准臣妾回自己宫中,又听说安国公主在这里休息,臣妾所居的宫殿离这里不远,于情于理,臣妾都应该来看望一下,谁知刚刚进来,便瞧见安国公主不着寸缕……被这侍卫抱在怀里,两人正在行……行那龌龊之事……”柔妃的脸色越来越红,而皇帝的脸色越来愈黑,几乎有崩坏的趋势。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是这种不要脸的胚子!
    “父皇,安国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切莫不可相信表面所见,她纵然真的与人有染,又怎么会挑选在这种极为不恰当的时候!安国虽然任性妄为,却还没有这样的胆子!请父皇明察!”拓跋真飞快地道。
    柔妃温和的目光落在拓跋真的面孔上,慢慢道:“臣妾也相信,安国公主是受人陷害的——”
    皇帝扬起眉头:“哦?爱妃也这样看,为什么?”
    柔妃是宫中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当初入宫的时候皇帝很是宠爱了她几年,那时候,几乎日日与她守在一起,冷落了六宫粉黛,后来还有了一子一女,在宫中的地位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一度还有传言说她会取代皇后成为国母。她的这份宠爱,连如今的莲妃都望尘莫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后来身体却渐渐变得虚弱,三天两头的生病,不得不婉言谢绝皇帝的恩宠,渐渐地,皇帝对她的心也就淡了,柔妃也从一个受到独宠的美人变成了如今淡漠地生活在深宫的落寞妃子。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柔妃的个性十分的温和,连带着也很少参加宫中的宴会,但皇后丧礼这种场合,她还是必须参加的。而皇帝对她虽然恩宠淡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怜惜,她不过轻轻咳嗽了几声,便让她回去休息——这才让她发现了安国的事。
    柔妃看了一眼拓跋真,惋惜道:“三殿下,你和安国公主,至今没有圆房吧。”
    拓跋真一愣,随即道:“这……”
    皇帝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面色一沉,道:“真儿,是否你冷落了公主——”如果拓跋真冷落了安国公主,那么她另外寻找慰藉也就不是那么奇怪的了,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安国公主有什么理由舍弃拓跋真去选择一个侍卫。
    拓跋真咬牙,他不知道柔妃是否参与了这次的陷害,但他可以肯定,柔妃一定知道些什么!他盯着柔妃,道:“敢问娘娘是如何知道的!”
    柔妃红唇吐出一口气,石破天惊地道:“安国公主之所以不肯跟你圆房,正因为她是石女。”
    拓跋真面色一变:“娘娘,你说什么?!”
    柔妃道:“我说,安国公主根本不是正常的女子,刚才所有人都看见了的,她没有……没有……”她说不下去了,脸色越来越红。
    皇帝的面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恼怒道:“你原先不知道?”
    拓跋真面色发白,他怎么会想到安国公主是石女,他之前调查过,没有任何的特殊现象说明她是石女!可是,若她是个正常的女人,为什么不肯圆房呢?难怪每次他进入她的房间,她就会莫名很紧张,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她根本不能和他圆房!他不由咬牙切齿,这安国居然隐瞒了一切,欺骗了他!简直是不可原谅!不光如此,她自己不能侍寝,还不允许他去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这是要他拓跋真永远守着她这个心灵扭曲的疯子!
    真该死!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向皇帝道:“父皇,儿臣一直以为她是小日子在,才没有与她圆房,后来她更是多次找借口说自己身体虚弱而推诿。儿臣也怀疑过,但这种事情的确很难向别人提起,没成想她竟然会一直隐瞒着这种秘密,实在是匪夷所思!”
    发现安国公主的秘密,实在是个意外,并不在预想之中——柔妃叹了口气,看着面色阴森的皇帝,道:“陛下,三殿下真是受委屈了,居然娶了这样一个正妃,听说她还善妒自私,一连杀了他好几个侍妾——这种牺牲,全都是为了国家。陛下仁慈,还是不要怪罪他了。”
    柔妃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帮着拓跋真,可是皇帝听来却十分刺心,受委屈?这正妃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娶的吗?善妒自私?拓跋真居然也能容忍她?难道说——这个儿子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皇帝这个人十分多疑,柔妃不说还好,一说这局面更加难看。试想,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容许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石女,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杀了他的侍妾,不想让他有子嗣。所以,皇帝自然会觉得拓跋真是看上了安国公主的地位和权势,暗地里别有所图。他若是个普通人,那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偏偏他是皇帝的儿子,对别国公主有所图,这可就不单纯了。很多事情,不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心里有数就算了,皇帝也不会过度计较,可是放到台面上来,就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拓跋真知道不妙,连头也不抬,爬到皇帝跟前,匍匐着求情道:“父皇,儿臣没想到安国会有这样的毛病,但如此一来,也就证明了她不会与人私通,请父皇从轻处理。”
    皇帝皱起眉头,目光冰冷地盯着拓跋真。在宫中发生这种行为,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妃,全部都是要秘密处死的,因为秽乱宫廷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安国公主毕竟是他国公主,若是轻易处死,只会变成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但若是不处理,皇室还有尊严在吗?
    柔妃道:“陛下,安国公主是否石女的问题先放在一边,先好好查一查她到底是被何人陷害的才是啊。”
    拓跋真没想到柔妃会帮助自己,不由得大声道:“柔妃娘娘说的是!父皇,请您彻查此事!”
    皇帝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慢慢道:“来人,招陈院判来,给安国公主好好看一看,到底她为什么至今未醒过来!”
    太监应声去宣召,就在这时候,九公主一身素服地从殿外走进来,还未进门便道:“三嫂,我和安宁郡主来看望你!”刚一进门,便看到跪了一地的人,她吓了一跳,道:“这……这是怎么了?”随后她看到了柔妃和皇帝都在,当下露出极为诧异的眼神:“父皇,母妃,你们怎么——”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来不希望惊动任何人的,但看这种情况,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不过,九公主是皇室公主,而李未央,也是太后义女,这事情让他们知道,倒也算不得外泄。只是,拓跋真会更加难堪罢了。
    柔妃赶紧把九公主拉过去:“你怎么来了?”
    九公主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露出无辜:“母妃,女儿是听说你身体不适,才赶过来看看,结果在你宫中扑了个空,宫女说你顺路来了这里,我便拉住安宁郡主一起过来了。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四下看了一眼,随即呆住,“三哥三嫂这是怎么了?”
    柔妃脸上的神情流露出一丝尴尬,拉住九公主不知道如何解释。李未央却轻声道:“公主,咱们还是先行回去吧,我看陛下和你母妃都有要事处理。”
    柔妃摇了摇头,与李未央交换了一个神色,面上却淡淡地道,“陛下,您看怎么样?”
    皇帝摇了摇手,道:“你们都留下!”若是让他们贸贸然出去,说出了什么,那皇室的尊严就丢尽了!看样子必须让柔妃好好告诫他们一番才是!
    柔妃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立刻轻声将情况挑选要紧的交代了一番,当李未央听到安国公主居然是石女的时候,不由挑起了眉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也是没有料想到。
    这时候,陈院判匆匆赶来,见到殿内情况,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皇帝皱眉道:“快去检查安国公主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昏迷不醒。”
    从李未央进来以后,拓跋真便闭目蹙眉,片刻之后再张开眼,双瞳中已燃起了细小的火苗,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只是此刻,他的明白无济于事,他必须找到证据,证明今天的一切都是李未央所为!
    陈院判不知这宫中的事情怎么都是接二连三,不由忐忑,道:“是。”他赶紧上去给安国公主把脉,而刚才,宫女们已经替安国公主简单穿上了衣服,并且放下了帘子,陈院判研究了一会儿,回神道:“陛下,安国公主这是——中了催情香。”
    催情香?皇帝嫌恶地道:“宫中哪里来的这种肮脏的东西!”
    陈院判心想,外头想要寻找这个还真是不容易,因为催情香的配制很困难,所用的香料也十分名贵,宫内却不同,过去妃子们为了助兴,或多或少都会用一些,宜情而已。只不过安国公主今天,明显是药量用过了。而且,除了催情香之外,似乎还有某种香气,他却一时也无法立刻分辨出来,更加不敢随便乱说,只能隐瞒了这一节。
    柔妃温和道:“陈院判,这宫中你好好检查一遍吧,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陈院判闻言,道:“是。”随后,他便在殿内仔细检查起来。
    拓跋真盯着李未央,目光冷峻,甚至藏了一丝愤恨,而李未央见他如此愤怒,唇边就噙了淡薄的笑。
    殿内众人各自默然无声,只听到外面的痛哭之声,远远近近的传入耳内。可是这种时候,传出这种声音,实在是令人觉得心烦意乱。皇帝杯子里的茶温丝未动,而那边的柔妃则是面上为难至极,九公主忐忑不安,拓跋真面无表情,唯一一个局外人李未央,则是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
    陈院判终于检查到了那香炉之上,随后他再三确认后,回禀道:“陛下,是安神香,不过在安神香的粉末之中,微臣还查到了一些薛艳草的粉末。这种草药,能够让人心智迷乱、神魂颠倒,作出不能自已的事情来,安国公主到了如今都还没有清醒,是因为这种药物若是下在安神香之内,很难让人察觉不说,还能加重安神香原本辅助睡眠的作用,让人昏迷不醒,不管你想什么法子,都要睡足一个时辰——”陈院判看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可怕,不由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连声音已发不出。
    众人都愣在那里,安国公主真的是被人所陷害啊,竟然连证据都找到了!柔妃突然咳嗽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人侧目,九公主担忧道:“母妃,你难道忘记吃药了吗?”
    柔妃温和地笑了笑,道:“不妨事的。”
    皇帝看了柔妃一眼,目中的寒光变得温和许多:“不舒服就不要强自撑着,先回去歇息吧。”
    柔妃摇了摇头,径直道:“若是这样回去了,我心中实在不安,还是应当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好。”
    皇帝点头,这才向着陈院判道:“所以,是有人故意在殿内点燃了此香?!”
    陈院判点了点头,拓跋真冷笑一声,道:“父皇,可见安国是被人陷害的了!”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石女,她现在已经是三皇子妃,他再不喜欢她,也不能不救她,因为救下她就等于救了自己!若是一个皇子妃在皇后丧期作出伤风败德的事情,皇帝绝对不会轻饶她,到时候连自己都要被人诟病,他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在别人手中!随后,他猛地看向李未央,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心慌的痕迹。
    可惜,李未央黑亮的眸子,不过现出一点寒光,幽邃而凛冽,却像此事与她无关一样,从头到尾没有说半句话。
    彻头彻尾的旁观者,李未央扮演的角色,就是如此。
    柔妃又咳嗽了一阵,忍不住让身边宫女取出药丸,仰首吞了几丸下去,又从袖拢里抽出手帕掩唇咳了几声,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这就好了,能够证明安国公主是无辜的,现在只差揪出这幕后黑手……”
    九公主喃喃道:“究竟谁这样大胆,居然敢在宫中动手?”
    她这话,是向着李未央说的,显然是在征询她的意见,李未央眉头似是不经意微微一挑,过了片刻方道:“公主,这就要询问这殿内的宫女了,既然是安神香,普通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的,更别提这宫中的外人了?”
    柔妃和九公主显然都很赞同这种说法,皇帝皱了皱眉头,道:“今日到底是谁在殿内伺候!”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一直被护卫押着,跪在角落里,垂着头颅的粉衣宫女。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魆魆的,一声赛过一声好像鬼叫一般。皇帝已经没了耐心,正要发怒,一名太监壮着胆子道:“回禀陛下,是锦儿。”
    叫锦儿的宫女,突然用双膝挪动着,一点一点挪动到了皇帝的跟前,护卫们见到这种情况,几乎以为她有什么企图,纷纷拔出了刀剑,然而柔妃却道:“陛下,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皇帝见那宫女从始至终没有别的举动,便挥了挥手,护卫们收了刀剑,退回各自守护的地方。
    皇帝冷声质问道:“这安神香,可是你动了手脚?是何人指使你的?”
    拓跋真觉得那锦儿神情有几分不对,起身道:“父皇,请你将这宫女交给儿臣,我一定能让她说出实话!”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道:“陛下,此举不妥。”
    皇帝回头看过去,仿佛情不自禁就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柔妃淡淡转头,却不出声,望定李未央,微笑着静待她说完。
    李未央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的异样,甚至于她的口气是软软的,当然,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的绵软里含了淬毒的针:“陛下,安国公主是三皇子妃,这案子当然不能交给他来审问,否则便有不公正的嫌疑。”
    安国公主是皇家的媳妇,她在国丧时作出这种事,若是不能证明她的清白,便只有死路一条,不管她是不是别国公主,结局都是一样的。可她毕竟是拓跋真的妻子,她一死,拓跋真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就连越西都不会放过他——他们会把这笔账记在拓跋真的身上,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不管拓跋真是否喜欢安国,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袒护她。
    这一点,皇帝自然是明白的。他也不想处置安国公主,所以才更有必要找到幕后的主使,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使得对方出这样狠毒的法子来陷害安国。
    外面的哭声很大,几乎掩盖了李未央的声音,因此,她的话明明缭绕盘旋,近在耳畔又仿佛彼岸天边。李未央美目之中似乎又别有深意,皇帝面上纹丝未动,心底却忍不住一震。
    “陛下,请您亲自审问吧,臣妾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柔妃这样道。
    安国公主就在此刻突然嘤咛了一声,从迷蒙之中醒来,众人听见了声音,都回过头,用各色的目光看着她。她一愣,随即刚才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头脑,顿时面色变得惨白,她盯着那锦儿,想起了那神秘的香味,立刻明白过来,怒声道:“你这个贱人!是你!是你陷害我!”说着,她快速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就冲上去给了锦儿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力气极大,将锦儿整张脸都打得歪在半边,锦儿冷笑一声,却是毫不在意,安国公主怒到了极点,竟然不顾仪态,一顿拳打脚踢,皇帝怒喝道:“还不抓住她!这样成何体统!”
    立刻有四名宫女冲上去,将安国公主拦住,她却披头散发,凄厉哭道:“父皇,我是被冤枉的!是有人下了药,故意陷害我啊!”
    李未央冷笑,陷害你?这都算是轻的,如今你所受到的羞辱,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
    皇帝点了点头,望着那锦儿道:“你听见刚才所有人说的话了?若是你什么都不肯说,朕便将你交给三皇子,他会想方设法让你说出实话的。”
    锦儿自嘲一笑:“事到如今,奴婢没什么不能说的,不错,的确是奴婢所为。”
    安国公主怒声道:“父皇,你听见了!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说着,她怨恨的目光投向李未央,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设下陷阱来陷害她,只可惜现在她没有证据!不!只要咬死了锦儿,一定能够查到李未央的身上!
    安国公主的想法,拓跋真也有,所以他冷声呵斥:“锦儿,你为何要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锦儿发出一声轻笑,上身挺得笔直,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条阴毒的蛇,“我是为了我的姐姐报仇而来!”
    九公主奇怪道:“你的姐姐,是什么人?”
    锦儿冷冷地道:“我的姐姐便是张美人宫中的宫女如织,张美人被陛下发现和太子幽会,所以连累我姐姐如织一起被处死,我当然要为她报仇雪恨!”
    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拓跋真感觉不妙,直觉告诉他,这个宫女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若是让她继续说下去,怕是会说出什么不好的来!他立刻道:“父皇,您不要听信这宫女巧言令色,还是将她交给儿臣,相信经过认真审问,她一定会说真话的。”
    李未央慢慢道:“这是要严刑拷打么?三殿下,这样出来的证供怕不是真的吧。还是你为了安国公主脱罪,竟然要使出这种手段?”
    安国满面愤恨,一双美目几乎喷出火来:“李未央,我有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陷害我?!”
    李未央望住她紧绷的脸庞,轻柔地对她微笑:“公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不过是对事不对人而已!”明明轻言细语,可对于安国公主来说,却是极大的刺激。她实在是无法容忍李未央露出这种笑容,仿佛她一早设计好了陷阱等自己跳进去,安国公主实在不明白,自己虽然憎恨李未央,可到底还没来得及动手,李未央为什么如此憎恨她?!
    她这样的人,根本没办法理解朋友的含义,更加不明白,当李未央看到孙沿君惨死的时候,那种滔天的怒火。
    安国还要说话,拓跋真怒声道:“还不住口!”安国公主一怔,意识到自己要是再多言,只怕皇帝会更加震怒!她这辈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还没有如此窝囊过,若是在越西宫中,母后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来陷害自己的!而拓跋真,她的丈夫,应该保护她的人,却在这时候只想着大局,她觉得心寒的同时,更加无比的愤怒。如果可能,她恨不得扑上去抓花了李未央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孔。
    正是这张脸,总是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李未央才是那个心思最深,最恶毒的人!安国公主打定主意,不管她能否脱罪,都要让她的暗卫秘密杀了李未央,出了这口恶气!
    柔妃见提到张美人和太子的事情,皇帝的脸色便涨得紫红,不由心头冷笑,面上却不解道:“锦儿,你姐姐是因为替张美人传递消息,才会被陛下处死,你怎么能怪罪到安国公主的头上去呢?这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好像真的是不明白,认真问询的样子。
    锦儿秀气的面孔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张美人从小生活困苦,无所依靠,却因为生得美貌,被三殿下看中,秘密地对她进行培训,然后悄悄送入宫中。刚开始她还不知道自己所来是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三殿下派她到陛下身边,是为了监视陛下的一举一动。并且,三殿下还派张美人故意邂逅太子,并且接二连三制造偶遇,让莲妃瞧见,误会太子和张美人早已有染,并且借着莲妃的口来污蔑太子,这件事——使得张美人痛苦不堪。”
    拓跋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胡说什么!”他这一声虽是压着嗓子喊出来的,但仍是一直窜入每个人的耳中,清晰听闻。
    李未央面色寻常,这张美人,最初的确是拓跋真训练出来的,只不过,他却借太子的手,故意将这张美人送进了宫中,将来如果皇帝查出张美人的身份不对,也只会怀疑太子,不会怀疑拓跋真。可谁知道太子过于愚蠢,竟然和一个探子产生了幽谧的风流艳事,拓跋真千万个算计,却料不到此处。李未央第一眼在宫中看见张美人,便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只不过……她一直若无其事,把此事放到最有用的时候才爆发出来罢了。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毕露:“你继续说下去!”
    锦儿开始流出眼泪,看起来似模似样,仿佛真的十分悲伤:“而我的姐姐,正是被派来伺候张美人的宫女,她无意中发现了主子的秘密,却因为同情张美人的遭遇,所以一直秘密地帮助她打掩护,不让她被其他人发现。谁知就在皇后生病,太子在宫中侍疾的那天,安国公主秘密找到我的姐姐,给了她一百金,要她给太子传递一封情信还有一个示爱的锦囊,我姐姐不愿意,安国公主便说我娘和弟弟都在她的手中,姐姐不得已,只能听从她的吩咐——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三皇子和安国公主的阴谋,他们的目的,便是要诬陷太子,将皇后和太子置诸死地!”
    “你还不快住口!”拓跋真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他已经明白,李未央是挖好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陷阱等待着他,她根本是算计好了一切,在皇帝面前爆发出来!
    皇帝的脸上,阴晴不定,目光在拓跋真的面上游曳,让拓跋真心惊胆战,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因为皇帝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阴冷起来。
    拓跋真大声逼问:“我若是那个陷害太子和张美人的幕后黑手,何必为他们求情!”
    锦儿冷笑:“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你平日里和太子走得那样近,又一直作出兄友弟恭的模样,若是你当时不肯求情,只会引人疑窦而已!你这么做,正好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还留下一个友爱兄弟的好名声!可怜太子一直都不知道,陷害他的人就是你!”
    皇帝怒声道:“你是说,太子当时也是被人陷害?”
    锦儿毫不犹豫道:“是!张美人是受到三皇子的指使,故意想方设法勾引太子殿下!那天,太子来的目的,根本是为了拒绝她,让她谨守本分,不要再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情……然而,那天我姐姐因为受到胁迫,在殿内的海棠花上用了这种薛艳草,所以太子才会情不自禁……若非如此,陛下你想想看,一国储君怎么会在青天白日里和张美人苟且呢?”
    锦儿的话半真半假,当时根本是李未央设计了太子,而非拓跋真,但锦儿却一股脑儿全部栽赃到了拓跋真的身上!皇帝是一个极端多疑的人,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现在听到这话,对锦儿的证词已经有了三分的相信,他盯着拓跋真,脸色越来越可怕。
    拓跋真若是可以动手,早已一剑砍掉了锦儿的脑袋,但此刻,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而安国公主,早已是怒容满面了。
    锦儿却毫无畏惧地看着拓跋真和安国公主,道:“你们夫妇两个人,狼狈为奸、陷害太子,事后更借由此事杀了我姐姐灭口,就连我的亲娘和弟弟都没有放过,若非当初我被过继给了别人家中,姓名都改了,旁人不知道我和姐姐的关系,你们连我都要一起除掉!三皇子,其实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不是?但是你一定没有想到,早在安国公主找上我姐姐的时候,她便想法子传了消息给我,让我多加小心!若非是我,这秘密一辈子都要被人湮灭!你就是想要借着张美人的手除掉太子,早一步登上皇帝的宝座!”
    “她说的可是真的?”皇帝眼皮一跳,深深克制住,然而,他没有暴怒,这种情绪太过反常,反令人担心。
    拓跋真脸颊肌肉微一抽搐,手心冰凉粘湿全是冷汗,立刻道:“父皇,儿臣若是真的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愿遭天打雷劈,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皇帝不吭声了,他默默地看着拓跋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眼神,幽幽的,不像是在看儿子,而是在看一个隐藏很深的敌人,拓跋真心里打了个寒战。他没想到,自己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竟然会栽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张美人手上。
    锦儿厉声道:“陛下,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调查张美人的过去,奴婢相信您若是彻查,一定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拓跋真额头上冷汗滚落,面上却是无比镇定:“你们早已想好了要诬陷于我,自然是没有证据也要捏造出证据来的!可惜父皇绝对不会相信你的谎言连篇,父皇,儿臣若是真的有心谋害太子,以前多得是机会,为何要选在现在呢?”
    安国公主完全怔住,她想不到,陷害自己的人,根本目的并不在于她,而在于拓跋真。不,或者说他们两个人,根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脱!
    然而,皇帝却望着他许久不作声,他似乎思虑很深,目光幽幽只是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回头问道:“柔妃,你看怎么样?”
    柔妃咳嗽了两声,温柔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为难:“陛下,您真是为难臣妾了,臣妾一个女子,如何能断案呢?臣妾只是觉得,三皇子素来与太子交好,怎么会无缘无故陷害太子呢?难道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在蒙蔽我们,若是果真如此,他的心机岂不是太可怕了?臣妾相信,三殿下并不是这样的人才对,陛下应该彻查此事,还给他一个清白。”
    她的话中所言,仿佛在为拓跋真开脱,可是皇帝却冷笑了一声,是啊,若是拓跋真果然一直与太子交好,却在背后捅他一刀,还将一切掩盖的如此完美,那他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这等心机,用在夺位之上,还真是屈才!他心中这样想,却冷冷望着锦儿道:“你可有证据?!”
    了解皇帝心意的拓跋真一听,一颗心如同半浸在水里,脚底下透心泛上凉来,皇帝信了,他已经相信了一半儿!
    安国公主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她不知道只是追查一个幕后主使,竟然会牵扯这么多事!事实上,在越西的宫廷中,争权夺势一直比大历要厉害得多,可惜,她一直被裴皇后庇护着,再加上是女子,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力,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的麻烦,都是对她退避三分的,但是这件事,不但将她卷入,还把拓跋真也拖下了水!这背后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未央静静地看着,脸上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的表情,神情始终是淡然的,仿佛无论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再能入她的心。
    锦儿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大声道:“奴婢知道陛下不会相信,所以奴婢也不强求您相信!终究有一天,您会明白你身边的这个三皇子,是多么的富有野心而且狠毒,他天天盯着你的皇位,却还要做你孝顺的儿子,做太子诚恳的兄弟,哈,他才是大阴谋家!奴婢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也已经为姐姐报了仇,让三皇子和安国公主也尝到了被人陷害的滋味,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她猛地站了起来,一头向墙壁上撞去,旁人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到她血流满面地倒了下来。
    陈院判连忙去瞧,面色发白道:“已经……死了。”
    皇帝长久不说话,就在众人都为这沉默胆战心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招太子上殿。”
    柔妃提醒道:“陛下,太子已经被废了。”
    皇帝突然大怒,面色赤红道:“那就让废太子入宫!”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为太子翻案吗?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惶恐的神情,拓跋真抬起眼睛,盯着李未央,若是他的目光有实质,恐怕李未央早已被他撕成碎片……
    ------题外话------
    编辑:我觉得,你得留着安国
    小秦:尾毛
    编辑:你看大家多么喜欢她啊,我觉得她比切糕党都恐怖啊
    小秦:(⊙o⊙)是吗,那我让她惨痛地活着好了,越惨痛越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8:01
162 一箭三雕

    拓跋真郑重道:“父皇,此事恐怕不妥。”
    皇帝严肃冷峻地问道:“朕召见废太子,又有什么不妥当的?”
    拓跋真眉心微微皱起,道:“父皇,太子因为被废,心存怨恨,现在幽禁别院,早已神志不清了。负责看守的护卫统领为了防止意外,不得不派人十二个时辰照看他,若是您要宣召,只怕——”这消息,其实是他刚刚得知的。
    皇帝那冷峻的神情渐缓下来,“是否令太医看过?”
    “回父皇。”拓跋真稳住了情绪,“太医已看过多次,仍不见好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护卫统领才出此下策。”
    李未央微笑道:“看来三皇子果真是兄弟情深,连废太子的一举一动都这样关心。”
    拓跋真冷眼望着她,道:“那是我的亲生兄长,纵然他做错了事情,被父皇惩罚,然而我们彼此之间的亲情牵绊,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这一点,安宁郡主毕竟是外人,永远不会明白。”
    李未央不以为意,像是没听懂他话中嘲讽,淡淡一笑,道:“是啊,三殿下与废太子之间,感情向来很好,想必也多方照应他的生活起居了。”
    拓跋真蹙眉,不知道李未央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只是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一旁的柔妃语调温柔,轻声道:“三皇子,不知给废太子请的是哪位太医?”
    拓跋真一怔,随后道:“是刘太医。”其实,自从太子被废后,拓跋真便已经不再关心此人的生活,一个已经彻底没用的人,他怎么会多看一眼呢?而且,他从来都不认为废太子有复起的可能,纵然真有,太子原来身边的羽翼已经被皇帝斩杀殆尽,此人对他拓跋真而言,已经起不到丝毫作用了,甚至会成为一种阻碍。他的确听闻废太子疯疯癫癫的消息,却不知道究竟请了哪位太医,但,刘太医是专门负责给皇室罪人看病的、太医院最末等的太医,把他的名号推出来肯定是不会错的。
    柔妃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刘太医资历最浅,医术与其他德高望重的太医比起来,恐怕还缺点火候……陛下,依臣妾看,还是请陈院判为废太子瞧一瞧。”
    皇帝犹豫地看着柔妃,九公主此刻见到这种情景,十分同情废太子的遭遇,便开口道:“是啊父皇,大哥是因为一时受到刺激,才会神志不清,他若是知道父皇宣召他,说不准一高兴,病情也就好转了,再加上陈院判妙手仁心,好好调理,肯定能康复的。”
    柔妃笑着瞧了自己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儿一眼,道:“陛下,您想想看,若非是因为受了委屈,太子何至于变成这个模样呢?若是那宫女所说属实,陛下还真是需要彻查此事了。”
    彻查?太子都废了,皇后也死了,连太子的力量都被连根拔起,现在彻查,哪怕给废太子翻案了,还能有什么作用呢?九公主想不明白,她下意识的看了李未央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对!若是那宫女所言是真的,那陷害太子的人就变成了拓跋真,而无辜的太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失去了一切,甚至被自己最为亲近的兄弟迫害……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原本与太子十分亲善的拓跋真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九公主有点懵,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拓跋真和安国公主对视了一眼,彼此终于认识到,莫名其妙陷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若是再阻挠皇帝与废太子见面,反而会让所有人以为自己做贼心虚,现在,必须让废太子自己承认一切,证明他拓跋真的清白!拓跋真心头无比恼怒,可笑,他有一天居然也会被人逼到这个地步!拓跋真思忖片刻,主动上前道:“父皇,为了证明儿臣并未参与陷害之事,请父皇召皇兄上殿。”一副大义凛然,不惧怕当庭对峙的样子。
    皇帝挥了挥手,道:“好,那就让废太子即刻进宫觐见!”
    太监闻讯去宣旨了,大殿内一时人声寂静,只听到外面哭声阵阵,更加让人惊恐不安,就连寻常的宫女太监们都意识到了不对,张惶着不知该怎么办。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专门负责看守太子的护卫统领谢京觐见,然而他一进来,便是涕泪横流道:“陛下,废太子和蒋庶妃——就在圣旨召见之前,自尽了!”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柔妃连忙追问道:“废太子他是已经——”
    谢京战战兢兢道:“回禀娘娘,蒋庶妃已然丧命,废太子他虽然被及时救了过来,但太医说是服毒过量,不过再撑上一时半刻而已,所以奴才已经命人将他用担架抬到殿外,请陛下示下。”
    皇帝勃然大怒,道:“朕让你们好好看着他,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两个大活人居然也能让他们自尽?!”显然是要兴师问罪!
    柔妃赶紧劝说道:“陛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谢京!还不快吩咐人把太子抬进来!”
    谢京整个人如同得了伤寒一样,剧烈地打着摆子,十分恐惧,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废太子会重新得到皇帝的召见,而且皇帝还很关心此人的死活。刚开始他们或许还防止太子东山再起,对他的态度有些忌惮。可是后来皇帝一连串的举动,已经断绝了太子复起的可能,他们便开始胡作非为起来。一个已经废弃的太子,在可能将持续一生的囚禁中,待遇可想而知。可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真的做出自残的举动。事实上,蒋庶妃因为不甘心被囚禁,埋怨太子无能,就在两人争执之中,太子突然发狂,失手扼死了皇长孙,蒋庶妃冲上去厮打他,结果却被他一下子推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蒋庶妃不懂水性,还没等他们赶到就已经淹死在水中,太子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在失控之下杀死了妻子和儿子,便吞下毒药自尽了。
    但是这些话,无论如何谢京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出口。因为不管他说什么,皇帝都会觉得是他们看守不力所致。再者,他们的确一直对太子很不恭敬,若是皇帝真的追究起来,他们绝对讨不到什么好。
    护卫们静默无声地抬了废太子进来,九公主第一个扑过去,放大了声音:“太子哥哥!”
    废太子一点声响都没有,一张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
    九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的神情:“太子哥哥,你醒一醒啊!”其实太子对人并不坏,对九公主曾经也很是温和。所以看到他如今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九公主由衷地感到难过,眼泪一个劲儿地掉下来。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九公主这种个性实在是太过善良了。太子和拓跋真为了自己的利益,几次三番算计她的婚事,如今看到对方一副凄惨的样子,她便已经发自内心地原谅了对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柔妃,却见她面上淡淡的,显得有些不以为然。柔妃娘娘,外表柔弱温和,内里却坚强厉害,跟九公主的个性实在是大不一样啊。李未央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冷笑起来。
    废太子突然惊醒,眼下的乌青看起来格外惊恐骇人,他瞪大眼睛看着众人,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尤其当他看到皇帝的时候,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下子从担架上翻滚下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瑟瑟地往后退。
    拓跋真心中焦急,立刻上前一步道:“皇兄,你这是怎么了?”
    废太子惊恐地盯着他,半点都没有要一叙兄弟旧日情谊的意思,一旁专门负责伺候太子的小太监张德子跪倒在废太子面前:“太子,您不是总说从进了那院子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敢接近您了吗?您的心里苦啊!”废太子还是一副惊恐的样子,根本不能言语,张德子涕泪皆下,转头道:“陛下,太子殿下自从被关押在那个院子里,就整日里伤心不已,长吁短叹,说一切都是别人冤枉他!还自言自语说,他是皇帝的儿子,可是现在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囚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还说别的死刑犯判了死刑,顶多一刀下去也就解脱了,而他呢,这把刀一直挂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说不定就得关押一辈子。皇后走了,陛下也丢弃了他……”那张德子说的话,的确像是太子会说的。
    废太子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皇帝大为震动,九公主更是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她主动走上去,用帕子擦掉太子不知因为何故掉下来的眼泪:“太子哥哥,你受苦了。”
    太子“啊啊——”叫了几个莫名的音节,哭了几声,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不知为什么,皇帝原本对太子的怨恨,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了。李未央看在眼里,唇畔挂上了一丝笑意,血浓于水,当皇帝对太子充满怨恨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甚至会被怀疑成太子的同党。但是当他怀疑太子是受到别人冤枉才会做错事的时候,他原本的父子亲情会一下子萌发出来,比之前还要更加猛烈。
    拓跋真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妙的情绪,但目前他别的都不能去想,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兄,我是你的三弟,你还认识我吧?!现在有人密报陛下,说我才是陷害你的凶手,皇兄,多年以来我们的感情是那么要好,我也一直尽心尽力辅佐你,希望你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害你,我也不会啊!”
    安国公主也用十分紧张的眼神盯着废太子,却见到对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根本听不懂拓拔真在说些什么。
    张德子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守在太子跟前,警惕地盯着拓拔真。
    皇帝冷声道:“陈院判,上去给太子诊治。”他说的不是废太子,而是太子,这其中的意味十分的明显,拓跋真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特别刺耳。若是以前,皇帝原谅太子与否,对他并无特别的妨碍,甚至他还一度拿太子来做挡箭牌!但现在,皇帝的原谅意味着他相信了刚才锦儿所说的话,关于拓跋真的那些控诉!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陈院判赶紧过去给废太子诊治,片刻后,脸色凝重地禀报皇帝,太子服的的确是毒药,虽然发现得早,已经服下了无数解毒剂,可毒入肺腑,怕是救不活了。皇帝和九公主面色俱是一变,柔妃却面沉似水,像是十分的惋惜。
    九公主着急地问:“陈院判,你的医术这样高明,一定能另外想到办法的,对不对?”陈院判说:“这……只能再用解毒剂,看能否拖延几日,不,或许几个时辰,微臣实在没有把握。”说完,他提笔开了张方子,交给一旁的太监,皇帝挥手让他退到一边去。
    废太子突然在一旁说起胡话来:“父皇,父皇——救救儿臣!”九公主看了一眼废太子混沌的眼神,心中一酸,回到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央求道:“父皇,您救救太子哥哥吧!”
    皇帝阴沉着脸不说话,陈院判已经给太子判了死刑,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但他还是主动走到太子的身边,此刻,太子的整张脸都泛出一种死气,显然已经是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上前一步,轻声道:“太子殿下,你有什么委屈,都跟陛下说吧。”
    这到底什么意思?!这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不,她就是在找一切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拓跋真不由暴怒,但他在皇帝的面前,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绪,只能厉声道:“李未央,你说什么?!”
    李未央语气十分平静,不过抬起眼皮,淡淡道:“三殿下,我不过是说太子这些日子受苦了,不然也不会服毒自尽,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拓跋真自觉失言,咬牙切齿地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眯起了眼,轻声细语地:“太子,你看,这是你的父皇,你的冤屈,正应该向他诉说才是!”
    太子看着李未央,从那双清澈的瞳孔里能够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几乎觉得每一个呼吸都是艰难的,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良久,他好像清醒了许多,转头盯着皇帝,半天才从喉咙里吭哧吭哧发出几个音节,“父皇——”
    他显然认出了皇帝,虽然明知道他已经疯疯癫癫,神智时好时坏,但见他能够把自己认出来,皇帝还是高兴得很,点点头道:“是朕。”
    废太子放声大哭起来:“父皇——”接着便要挣扎着起来给皇帝磕头,皇帝一把摁住他:“不必了,你身子虚弱,别乱动!”
    废太子双眼通红,惨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人色,泣道:“父皇呀,您可来见儿臣了,我真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呢!”皇帝难得露出感动之色来,说道:“这不是见到了吗,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告诉父皇,当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废太子似乎想要开口,可是一开口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九公主生怕皇帝厌恶,连忙拿出一块自己的帕子去替他遮掩着,谁知一团乌黑的血从他的喉咙里喷了出来,沾染了那帕子,将一朵红梅染成漆黑的颜色。九公主双腿发软,惊呼道:“父皇,您看,太子哥哥他吐血了!”
    在场有眼睛的人全都看到了,陈院判摇了摇头,太子这是已经毒气攻心了,怕是没多少时辰可以耽搁。
    皇帝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舐犊之情,面上露出哀伤之色。
    废太子勉强止住咳嗽,却道:“儿臣不知道当时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真的不知道……”刚刚说完一句话,又吐出一口黑血来,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柔妃连忙道:“陛下,还是赶紧让太子下去治病才是!”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道:“陈院判,交给你了,一定要想法子治好太子!”陈院判头上冷汗都出来了,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哪里可能救得活一个毒气攻心的人呢?但在皇帝面前,他半句话也不敢分辨,赶紧让人抬着太子离去。
    皇帝目送太子离开,猛地回过头来,盯着张德儿:“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太子哪里来的毒药?!”
    张德儿满脸泪水,控诉道:“陛下,奴才从八岁就跟在太子身边,太子吃什么喝什么奴才都是经手的,可是关在别院里这半个月来,吃的饭菜都是腐坏的,变质的,太子从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些。更何况乳娘被赶走之后,蒋庶妃只能自己照顾皇长孙,但孩子想要喝一碗米汤都必须太子用自己身上的玉佩来换,太子何等的人,怎么能不生气、不伤心呢?奴才为此,曾经多次向那些护卫苦苦哀求,换来的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您看!”他把袖子全部卷起来,只见到身上伤痕累累,十分可怕。
    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痕,九公主吓得倒退了半步,李未央一把扶住了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声音很低:“公主小心才是。”九公主愣了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德儿果然是太子身边忠心耿耿的小太监,他还在继续往下说:“一日三餐吃的都是馊饭,这也就算了,那些人还敢从中克扣,借机敲诈!太子和蒋庶妃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被他们骗走了!有一回太子实在无法忍耐,让奴才领了当初陛下赏赐的一只扳指去找他们,求他们放了奴才出去,借口去买点必需品回来,他们倒是放了人,却硬生生地抢走了奴才身上的一百个钱。太子说过,买东西是假,求情是真,让奴才一定要想方设法见三皇子殿下,求他帮帮忙,开口让别院里的看守行个方便,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其实三殿下是主子,又正得宠,说句话就能让咱们的日子好过许多,也算全了兄弟之间的一点情分。奴才见太子报了全部希望,便上门去了。”
    说到这里,拓跋真的面色已经变了,他根本从来没见过张德儿上门来寻求帮助——
    张德儿眼泪巴拉巴拉地掉,哀戚道:“奴才到了三皇子的府门口,可惜身上没有半点银子,也没法子证明奴才的身份,只能在门口守着等候,一直等了四个时辰,才把一辆马车等回来。可是那些护卫根本不让奴才靠近,奴才不得已,只能大声喊,卓然求见!这卓然,是太子殿下的字!三皇子一听,必定就能知道,可马车里没反应,奴才便又喊,三殿下,废太子求见——可惜马车硬生生从奴才身边驶过去,根本没有见到三殿下不说,奴才还被那些看门的护卫打得皮开肉绽,那些人还嘲笑奴才说,莫说你是假的,纵然是太子真的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个废人,就该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那霉气染了三皇子府!”
    拓跋真脸上终于露出惊恐的神情,立马跪倒在地,面上无比震惊道:“父皇,儿臣从来没有向人说过这样的话,更不知道这奴才是何时去寻找过我啊!”他下意识地看了安国一眼,却见到她面色极为难看,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安国公主自从太子被废了以后,一直强烈反对自己再和过去太子那些臣子们来往,对于上门来求情的,一概都是打了出去,借以划清界限。这样说,分明是安国公主故意使人羞辱张德儿……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安国公主没想到事情会越牵扯越严重,她更加不明白,本来只是好端端的来参加皇后丧礼,怎么会先是自己被人发现了石女的身份,再是牵扯出陷害太子的事情,接着又是太子服毒,现在太子府的奴才还控诉三皇子在背后羞辱太子,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不错,当初她在马车里听到废太子身边的人找上门来,立刻便觉得拓跋真应该离这些人远一点,尤其是要在皇帝发怒的时候和废太子划清界限才是!所以她才吩咐那些人痛打了那奴才一顿!但——说要和废太子断绝往来的不正是拓跋真吗,她这样做又有什么错?!皇帝之前明明恨透了废太子啊!怎么一转脸就要为他主持公道了呢?
    李未央心头冷笑,面上却眉目弯弯十分柔和的模样道:“你这小太监,真是满口胡言乱语!三殿下和太子兄弟情深,他刚才又说自己一直关怀太子的生活,你说的这些,岂不是胡说八道吗?是不是有人教唆你这样,借以来诬陷三殿下?”
    张德儿又给皇帝叩头,因为太过用力,额头上都是铁青一片:“奴才若是有半个字的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是陛下不信,大可以去三皇子府审问那些护卫!”
    “你才是满口的胡言乱语!父皇才不会听你的!你这是跟人勾结好了来陷害我们!你可小心你的性命!”安国公主立刻反驳道,可她的心里却很紧张,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紧张。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秘密暴露,与拓跋真陷害太子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张德儿冷哼一声,道:“三皇子妃,奴才是个阉人,又没有家小,你不用吓唬奴才!奴才生来就是伺候太子的,看着太子被人逼成这个样子,奴才心里早就情愿豁出性命来告状了!”
    安国公主勃然大怒:“你再不住口,小心我——”
    李未央微笑,那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珠瞅了瞅安国公主,道:“三皇子妃,小心你做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陛下面前也容得你这样放肆么?”
    皇帝的眼睛冰冷地看向安国公主,安国在那一瞬间被这阴冷的眼神望着,几乎哑然。要是现在是在越西,她根本不用受这种窝囊气,可现在这局势,她自己也知道,根本轮不到自己再开口,更别提威胁那太监。
    “太子到底是怎么疯的?”柔妃温和地问道。
    张德儿擦了眼泪,脸上露出愧疚至极的神情:“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将在三皇子府门口听到的那些话全都告知了太子,太子却坚持不肯相信,他说三皇子是他的兄弟,向来最支持他,是他最信任的人,怎么会对他弃之不顾呢?太子心眼实诚啊,他哪里想到,若是三皇子有心,怎么会一次都不肯上门呢?甚至连奴才主动找上门去,他也视若无睹?这分明是落井下石、见利忘义的小人!奴才这样说,太子便极为生气,许是想不开——”
    拓跋真完全明白过来,一颗心缓缓、缓缓沉到了谷底。原以为李未央陷害太子、打击自己便己经是杀招,不成想自己根本想错了!这是一出连环计!李未央先是设计了太子和张美人,逼得皇帝废了太子、气死皇后,再是在丧礼上不知道使出什么手段害得安国公主受到惊吓,然后利用柔妃的嘴巴来揭破安国与护卫有染,还故意留下了安神香这样的破绽,借由锦儿重新牵扯出太子被废一案!等到皇帝宣召太子,故意弄来惨兮兮的太子和义愤填膺的小太监张德儿!
    这太子明明都服毒自尽了,怎么还留下了一口气?!这小太监又这么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不,或许这个小太监根本是早已被李未央收买,故意演出三皇子府门口那一幕!这一切,都是要让皇帝相信,陷害太子的人就是他拓跋真!让皇帝以为他是故意做出一副伪善的样子替太子求情——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却是真正的一箭三雕!
    ------题外话------
    单位到了年终特别的忙,每天晚上都是九点以后才到家,还一个字都没写,留言也来不及回复了。今天更新少一点,大家着急可以过两天来看,>_<,
    大家总是问很多问题,比如安国为什么不是阴阳人,再说一遍,石女设定关系到接下来的情节,以后有问题不用着急,往下看才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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