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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暮兰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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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1:21
161 十五芳华虚度白帝,秋蝉渐死黄雀在后



    腊月二十四,大雪。

    白帝镇的冬天很冷,这和燕京的冷还不同,燕京是那种酷烈的冷,干燥而猛烈,在外面行走有貂裘和手炉;在室内又有火炕地龙的烧着,不知不觉中冬天也就过去了。

    可是蜀地的冬天是湿冷,没有北方那些取暖的设施,也没有像在成都老宅的时候有十来个丫鬟婆子们伺候着,睡莲等人只能在屋子里拢一个火盆,火盆燃到半夜就熄了,若要取暖,基本靠在被窝里抖。

    睡莲每每被冻醒,就披衣起来给自己重新灌一个汤婆子,靠着汤婆子的热力,勉强能维持到第二天天亮起床。

    宋氏因有孕,添火炭、换汤婆子就由丈夫宁佑来做。

    天气冷,心里又惴惴不安的,慧莲干脆搬到怡莲房里和她同住,两个人各盖一床被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怡莲半夜醒了,会给自己和慧莲都换上新汤婆子,因此这三个莲中,慧莲算是睡的最安稳的。

    楼下宁嗣和宁康也是挤在一起睡,不过小男孩火力大,一晚上倒不像楼上的女人们那样觉得冷。

    因局势太紧张,怕走漏了风声,柳氏没有主张请佣人来伺候,除了做饭和洗衣交给灵船那对聋哑夫妇来做,邱师爷每天出门买一筐菜送进厨房,其他事情收拾房子、缝补衣裳等等都是婶娘和侄女几个亲自动手。

    宁佑上午带着宁嗣和宁康两个读书写字,下午三个男丁练习射箭,甚至还帮着做打水劈柴这种体力活。

    这令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小姐们暗暗叫苦,可是谁也没有怨言——比起两个庶支、还有死守燕京的五爷和颜老太太,他们最起码是能保证安全了。

    柳氏和睡莲一样,都是极想要有个私人空间的,所以即使她们是住在隔壁,也没有提出搬到一起住的事,柳氏苦中作乐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压了三层被子都没压折了。”

    后来邱师爷寻了几床狼皮褥子给柳氏和三个莲垫在床下,才稍微觉得好些。

    这一日清晨,睡莲披衣起来,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打水梳洗,用惯了西洋水银玻璃镜,现在看着铜镜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加上荆钗布衣的,竟是觉得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似的!

    正对着镜子发呆呢,门外咚咚有人敲门,睡莲打开门栓,见柳氏端着一个竹制无漆的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细面,上面还窝着两个煎鸡蛋。

    “婶娘快进屋,外头冷。”睡莲忙将柳氏让了进来。

    柳氏笑吟吟将面碗搁在既是饭桌、也是书桌、更是画桌的竹制方桌上,说道:“今日你就要十五岁及笄了,逃难到此,不能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婶娘亲自动手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赶快趁热吃吧。”

    大冬天的,冰天雪地,一早起床去厨房倒腾这个,睡莲心里过意不去,笑道:“事到如今,谁还讲究这个呢,婶娘这碗面就够了,睡莲知足的。”

    言罢,睡莲就在柳氏的注视下吃完了这碗长寿面。

    看着睡莲津津有味的吃相,柳氏心里酸楚的很,若没有肃王这场变故,颜府五房的嫡长女及笄,肯定是鲜花铺锦、烈火烹油的大肆操办一场,燕京城数上命的贵妇闺秀几乎都会悉数到场观礼,那将是怎样一副繁华的景象?

    肯定能够与去年英国公府十小姐张莹的及笄礼相媲美吧,在柳氏心里,五房的睡莲不输任何一个豪门闺秀,可是如今,自己能够做的,只是亲自动手做一碗长寿面给她了……。

    颜睡莲十五岁及笄礼,没有华丽的衣饰、没有身份贵重的赞者、也没有德才兼备的主宾,更没有八方贵宾来观礼,就这样几乎是无声无息的过去了这一天。

    到了夜晚,厨房多炒了几个菜,还做了一个火锅,逃难的八个人坐在一起,以茶代酒,各敬了睡莲一杯,柳氏送了一支猫眼石簪子和一件厚实的棉袄;怡莲送了一支步摇簪和一双亲手做的棉鞋;慧莲送的是一支翡翠镯子和两双绣帕;宋氏怀着身子不方便做针线,就送了一对金刚石耳坠子;宁佑、宁嗣、宁康送的是自己的诗画。

    与此同时,燕京北城北居贤坊魏府。

    就在昨天,一纸所谓的“圣旨”下来,颜府被抄没家产,除了东平郡王的女婿颜大爷以外,颜府全家贬为庶民,家里的奴婢全部成为官奴发卖,收回先皇御赐给颜家什刹海的大宅子,各种御赐之物,连同颜家所有的私产都充公!

    家里唯一的三个主子,颜老太太、颜九爷和五夫人杨氏被驱除出颜府,颜府朱门上贴上了封条。

    其实比起首辅大人全家问斩,七岁以下男女童为官奴,以及京城其他十来家直接被抄家、男丁流放长白山,家眷沦为官奴的官宦人家而言,颜家这真的算是轻的。

    因为颜五爷谨记颜老爷子遗嘱,远离政治中心久矣,罗织不了什么大的罪名,杨阁老虽然恨毒了颜府,但是伪帝(即肃王)的左膀右臂——东平郡王府还是颜府正儿八经的亲家,加上肃王的姑姑安宁公主求情、还有文官清流们如蝗虫般为颜府开脱的奏折,使得伪帝不得不考虑平衡,不能任由杨阁老一意孤行,最终还是从轻发落了。

    于是乎,在腊月的雪天里,颜府的奴婢被官兵猪狗般圈在屋子里,哭嚎成一片,眼睁睁看着颜九爷搀扶着颜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出府去,卧病在床的杨氏则都卷在被子里直接扔了出去!

    待走出颜府,门外停着两辆马车,魏大舅正指挥两个婆子将刚刚被扔出门外重病的杨氏抬一辆马车。

    颜老太太和颜九爷都不仅一怔,“你们——?”

    魏大舅母挪动着肥胖的身体,扶过颜老太太,说道:“我婆婆说了,颜魏两家既然结为秦晋之好,就该互相帮衬着,如今亲家有难,我们魏家虽然没有本事,但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要我和大爷接您和九爷去家里住着,只要您别嫌弃我们家简陋就成。”

    颜老太太喃喃道:“亲家太太真是厚道……。”

    颜九爷则对着魏大舅夫妻两个深深一辑,以前他觉得魏大舅窝囊,魏大舅母则钻进钱眼里去了,很是瞧不起这对夫妻,如今却——,虽说伪帝迟早都会下台,可是这对夫妻做到现在这样真的很不容易,若换成是自己,未必有胆量接纳刚刚被驱除出府的庶民。

    入夜,魏老太太问道:“亲家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魏大舅母道:“颜九爷就住在外院以前纬哥儿的院子里,媳妇已经送了四套新冬衣过去,有两个

    小厮伺候着。”

    “五夫人杨氏那边已经请了大夫,两个婆子并一个妥帖的丫鬟照看煎药吃药——不过,那大夫说,要咱们准备后事,杨氏已经油枯灯尽了,又被惊吓过度,很可能熬不到过年,媳妇已经吩咐管家准备板子和寿衣,算是冲一冲也好。”

    “颜老太太院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比照着您来的,媳妇已经对下人下了死命,甭管是谁、也甭管有多少年的脸面,谁要是敢怠慢了那位,媳妇都会打了板子赶出去,绝不姑息。”

    魏老太太想了想,问道:“还有那位张嬷嬷呢?她是个自由身,又是宫廷女官,她不像那位七夫人,已经是颜府的人,所以张嬷嬷至今还能保持着女官的身份,你可别忽视了她。”

    魏大舅母面露钦佩之色,赞道:“那位张嬷嬷,还真是个忠心的,昨晚就来说服咱们接纳颜老太

    太母子,现在还亲自伺候颜老太太饭食呢。”

    “果真?”魏老太太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年我冷眼瞧着亲家太太和七夫人是面和心不合,张嬷嬷应该会因为这个原因对亲家太太颇有微词才对,怎么如今——?”

    “张嬷嬷是个厉害的。”魏大舅母感叹道:“宫里头出头来的,心里的弯弯绕绕咱们是瞧不清的,若不是前晚张嬷嬷的提醒,咱们估摸着还要等风声稍微平息了才去接亲家呢。”

    “如今看来,张嬷嬷的说法是极对的,咱们立刻把亲家太太接过来,看似风险极大,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皇——伪帝已经决定网开一面,给东平郡王府面子,还能以稳固燕京清流士子之心,颜阁老也不好干净杀绝。”

    “再说了,哼哼,颜家棋高一着,庶支早就去南方投亲靠友,两个嫡支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早就逃走了,谁不知道去向,他能去那里寻去?伪帝说什么号令天下去诛杀魏王,可是号令出了燕京,谁把伪帝的号令当回事?”

    “最近盛传皇上并没有驾崩,只是被鞑靼围困平凉城,已经有几支军队出发去西北勤王了,皇上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候……。”

    “您看看,咱们昨天刚把亲家接过来,晚上就有多少人家偷偷给咱们送东西,敬佩我们魏家人也是风骨的?今天大爷在国子监,以前瞧不起他的学生和博士们主动给他行礼呢,连祭酒大人都恭恭敬敬的呢。”

    “张嬷嬷说的没错,咱们魏家人想要翻身,除了两位哥儿读书科举、苦熬资历是不成的,必须要借着颜家的清流名声,咱们魏家人好了,睡莲以后嫁人,腰杆子才会更硬不是?”

    提到睡莲,魏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今天是睡莲十五岁生日呢,本来以为有个盛大的及笄的,我连礼物都挑好了,可谁知,唉,连人都不知道去了那里,谁在管她吃饱穿暖,唉。”

    魏大舅母忙劝道:“睡莲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咱们眉儿已经把所有的苦都受了,睡莲她,应该会有好日子过的。”

    提到凄凉而亡的魏如眉,魏老太太再也忍受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哭道:“眉儿这孩子苦啊!娘家人对不起她,婆家人也对不起她,就剩下睡莲这个独苗,如今也不知去向!”

    “我恨!我恨老头子明明已经投靠了杨阁老,却还瞒着我,把眉儿嫁过去!我也恨颜家狠心,活活的把眉儿折磨死!当初亲家太太是怎么说的?说要把眉儿当亲闺女看待,谁不能委屈了她;姑爷是怎么拍着胸脯,说会好好照顾眉儿一辈子?可到了最后,誓言成了空谈!”

    “我最恨的还是我自己没用!眼睁睁的看着眉儿受苦却无能为力!”

    “我恨啊!我明明已经那么恨了,却还要为了魏家人将来的富贵,把害了眉儿的仇人客客气气请到家里来奉为上宾!我恨权势!我恨名利!我明明那么恨这些,就是这些东西引老爷子上了邪路、害了眉儿、但我却一直在为了这位做违心的事!”

    魏大舅母第一次见婆婆如此失态,连死去的公公都咒骂,忙过去拍着魏老太太的脊背,也跟着哭道:

    “您别生气了,这不是有报应吗,咱们魏家败落了,颜家现在也不是落难了吗?那颜五爷还在诏狱受折磨呢,天下自有公道,咱们现在收留颜家人,是赎罪也好,是在沽名钓誉也罢,咱们又没有做坏事,肯定能盼得睡莲平安归来的……!”

    与此同时,魏府东院客房,颜老太太坐在火炕上若有所思,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张嬷嬷将饭菜端上炕几上劝食,“老太太,您多少还是吃点吧。”

    颜老太太说道:“你倒是忠心,如今柳氏已经走了,你还死心塌地的跟着颜家。”

    张嬷嬷说道:“当年在宫里头,是七夫人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我就一直追随着她,如今七夫人避难去了,她临走时曾经交代我好好照顾您,我当然会尽心尽力。”

    颜老太太喝了几口燕窝粥,就说道:“端下去吧,我不想吃。”

    张嬷嬷看着盛着燕窝粥的汝窑天青釉碗,说道:“其他也就罢了,着燕窝粥是亲家太太身边的李嬷嬷亲手用银桃子熬出来的,就只有两碗,另一碗给亲家太太送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寄人篱下,人家给了面子不能不要,免得被人说闲话。

    颜老太太如何不懂得张嬷嬷弦外之音,于是就耐着将这碗燕窝粥吃了个干净,张嬷嬷干净的利落的收了碗,将食盒提了出去,出了院门,瞅见四处无人,便偷偷拿出刚才颜老太太用过的汝窑天青釉碗藏在袖子里,换了一个魏府的普通天青釉瓷碗进去,故意踉跄一下,食盒便砸落在砖地上,里头的碗盘顷刻间碎裂一地!

    守门的婆子闻讯出来,只见张嬷嬷正拿着扫把扫砖地上的残菜和瓷片,连忙抢过扫把说道:“都是小丫头们没把这地上的冰除干净,害的嬷嬷您摔倒了,真是该打。”

    张嬷嬷说道:“是我年老昏花,不关她们的事。”

    帮忙收拾完这堆残渣,张嬷嬷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灯光下,张嬷嬷对着那个汝窑天青釉瓷碗冷冷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张嬷嬷想要做什么,相信各位都能猜出来。黄雀在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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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2:08
162 分崩离析旧主留情,燕京城内群魔乱舞



    燕京东城,曹家大院。

    朱砂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

    辛嬷嬷原本是紧紧搂着添饭添菜孪生姐妹,此刻也不禁松了手,在自己手背上狠狠一掐,疼痛令她蓦地清醒过来,喃喃道:“石绿?”

    石绿脸上的疤痕大部分已经消了,就是从左眼到耳根还有一条蜈蚣似的淡痕。

    朱砂冲过去抱紧了石绿,呜呜哭道:“小姐不见了,老太太他们被赶出去,我们像猪狗一样被圈在府里不准出去,后来又被分开装进车里拖走发卖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石绿也是热泪盈眶,哭道:“小姐走之前把几个箱笼托付给了曹大奶奶保管着(即采菱),说若将来颜府有难,保不住听涛阁的人,便要她变卖里头的财物,尽量保全听涛阁的丫鬟们。曹大奶奶得了颜府被抄家、奴婢全部变成官奴的的消息,就忙和刘妈妈一家商量着找人把你们一个个买回来。”

    辛嬷嬷听了,忙问道:“石绿姑娘,不知有没有我家男人和儿子的消息,呜呜,还有我那可怜的媳妇和孙子。”

    石绿忙说道:“辛嬷嬷别急,曹家是商户,不能一下子买这么多人。刘妈妈一家那边正着手买下辛大叔和辛大哥,还有春晓那一家子,应该就是这两天就有消息的;彩屏姐姐和您孙子昨天就被九小姐的舅家魏家人给赎出来了,目前在魏家住着,帮忙伺候颜老太太和五夫人,您孙子晚上就会被送到曹家和您团聚。曹大奶奶还说,连宋姨娘也有了消息,魏家人正想法子买她回去呢。”

    乱世之中,我们一家还有团圆的机会?!辛嬷嬷和添饭添菜听了,一时大悲大喜,几乎都忘记了呼吸,最后还是添饭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对着石绿磕了三个响头,辛嬷嬷和添菜也照着做了,

    石绿那里敢受?忙扶起母女三个来,说道:

    “那里是我的功劳?都是九小姐心善,担心我们这些飘萍般的奴婢就这样散了,提前有所安排,曹大奶奶和魏家人又肯鼎力相帮,我们才能得以保全,免得被人弄到那些见不得的人的地方去。”

    “小姐是个妥帖人,都这个时候还惦记我们这些下人。”辛嬷嬷无比担忧道:“这会子,也不知小姐去了那里,阿弥陀佛,只盼着小姐平安无事。”

    朱砂也跟着念佛不迭,又问道:“有添衣和添炭的消息么?她们两个是坐的另一辆车被拖走的,我们在关押官奴的地方也没打听到她们两个的消息。”

    石绿眸子一暗,说道:“查访了这几日,也没有添衣和添炭的下落,添炭还好找些,可是添衣——唉,你们都知道,她实在生的太好了,怕是早被那些人拖去卖了高价。”

    十四五岁的添衣,相貌气质已经是颜府丫鬟里头最出挑的,她和添炭最晚进听涛阁伺候睡莲,和朱砂石绿等人的姐妹情分、以及和睡莲的主仆情分,肯定不如添饭添菜,但是添炭老实直率的可爱,添衣知礼知进退,已经在听涛阁混熟了。

    而且听涛阁这些奴婢因主子睡莲一步一个脚印在颜府慢慢站稳脚跟的原因,在外界强大的压力之下,对内很是团结一致,几年下来,已经有了同仇敌忾共进退的气氛,所以即使添衣添炭进门晚一些,其姐妹情分也比其他院子里亲厚许多。

    听到石绿这么一说,相聚的喜庆顿时消失的了无踪迹,的确,添衣生的太好了,在这乱世中,意味着她将遭遇更多的危险,很有可能,她们将永远失去这个姐妹……。

    到了夜晚,曹家派人去魏家将辛嬷嬷的三岁的小孙子接了过来,彩屏留在魏家继续伺候杨氏和颜老太太,而且还有其他消息,有好也有坏:

    刘妈妈买了辛嬷嬷的丈夫和儿子,辛家得以一家团聚。睡莲的舅家魏家将五房唯一的姨娘宋姨娘买了回去,这个众人倒也不奇怪——宋姨娘原本就是先五夫人魏氏抬的贵妾。

    坏消息是春晓一家子人都不见了,据说春晓一下马车就被宫里头浣衣局选去做了打杂的小宫女,而添衣添炭,包括春晓的爹娘,还有两个哥哥,都被一个神秘的买主用了高价包圆了,谁也不知他们到底去了那里。

    辛嬷嬷轻声哄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孙子睡觉,朱砂石绿,添饭添菜围着熏笼夜话。

    朱砂怔怔道:“小姐每到冬天夜里手脚都会凉,她又不喜欢在卧房里点炭盆,我们值夜的每到了半夜,就会给她换一个热的汤婆子取暖,如今也不知谁在替她做些事,或者,干脆就没有伺候她,在外头受苦呢。”

    一家团聚,添菜已经惊魂稍定了,她气愤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咱们颜府遭了大难,两位姑奶奶在京城的婆家,硬是没有一家来问候一下的!”

    “三姑奶奶(品莲)的游驸马府连个屁都没放!还有那位嫁到永定侯府做五品诰命夫人的表姑奶奶(素儿),她出嫁前,老太太是心肝肉似的疼她,可是现在呢?老太太那么大把年纪被赶到雪地里头,最后还是咱们小姐的舅家仁义,把老太太接到魏府去住,这位表姑奶奶连瞧都不去瞧一眼!”

    石绿摸了摸脸颊上还未消失的疤痕,心里也觉得堵的慌,当初七少奶奶徐汐在梅花林把她往死里打,这位表姑奶奶明知她是冤枉的,却缩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从此以后,石绿对王素儿是彻底死了心,如今表姑奶奶对颜府遭难袖手旁观,她倒没觉得有多么意外。

    添菜继续说道:“……表姑奶奶以前住在府里头时,吃穿住样样都是拔尖的,咱们小姐正儿八经的嫡女都排在她后头,结果咱们颜府遭难,她躲的连人影都没有——那是她亲祖母啊!你们说说,这不是白眼狼吗?”

    “说起白眼狼,表姑奶奶还要排在后面呢。”石绿不以为然的呲了一声,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颜府被抄家的第二天——就是咱们小姐十五岁生日那天,泰宁侯府五少爷娶了永顺伯府五小姐薛贤为妻!你们说说这是个什么世道——带着人抄咱们颜府的,就是永顺伯府的世子爷!”

    这下连老实人朱砂都忍不住跳了脚:“果真?侯府五少爷陈灏还曾经是咱们颜氏家族的养子啊!咱们颜家待他不薄,五爷还是他的恩师啊!怎么就——我不信,当初在成都的时候,我们小姐还给他们孤儿寡母修过房子!还有那容嬷嬷,是咱们颜府的老仆,对老太太是多么的忠心,陈灏的生母容氏,对颜家一直是感激的,怎么会这样?陈灏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会帮着那些人踩咱们呢?”

    石绿忿忿道:“乱世之中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为了名利,什么事干不出来?!颜家养的白眼狼里,最没有良心、最卑鄙无耻的就是陈灏!”

    添菜也认同道:“陈灏是那位的小舅子,他还能和那位对着干么?只可惜咱们五爷当初那么看中他,那时我还以为——。”

    添菜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五爷会把他和咱们小姐撮合成一对来着,现在想起来,真真可笑了,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如何能配得上咱们小姐?”

    提起睡莲,石绿眸子又是一黯,叹道:“那天还有一对结亲的,全燕京城的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那时候我还想,幸亏小姐不在这里,她若知道了,心里还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朱砂心下一沉,隐隐有一种猜测,却又不敢说,只得问道:“是谁?”

    石绿说道:“咱们小姐打小的手帕交、姚府大小姐姚知芳,被那燕京十大纨绔之首的安顺伯府世子薛辅强逼着娶了去,可不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么。”

    此话一出,辛嬷嬷都惊讶的掉了下巴,“这——这如何使得?姚大小姐金玉般的人,怎就——。”

    石绿又是一声叹息,说道:“有什么办法?她父亲姚府二老爷、她亲哥哥姚大郎、姚二郎都被关进了诏狱,她不嫁给那个纨绔子,这三个人休想从里头出来!”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石绿又说起这燕京城其他几家的事来,说首辅大人的一对孙女孙子,才六七岁大,沦为官奴后被那做肮脏生意的地方买了去,挂了牌以一品大人后裔为噱头,高价卖给一个老头子,第二天就裹了破席扔出来,两个孩子手脚净断,被活活折磨死了……。

    还有工部侍郎家的女眷,因担心被卖到脏地方,上到七十多岁的老母,下到五六岁的孙女,全部上了吊!

    翰林院有个侍讲学士因同情颜五爷,仗义执言说了几句,就被罢了官职,抄了家,全家成为庶民,流落在大街上,一个屠夫瞧上了那位侍讲学士的小姐,偷偷跟着,最后毁了那位小姐的清白,可怜见的,那位小姐投了井,侍讲学士去讨个公道,却被那屠夫反咬一口,说是那位小姐是主动卖身给他的,最后那位小姐的哥哥气愤不过,夺了尖刀一刀将那屠夫结果了,因杀了人,被顺天府投了大牢,唉……。

    讲到这个,众人心里皆感叹幸亏小姐逃离燕京,否则依小姐的相貌人品,还不知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与此同时,腊月二十八半夜,天寒地冻,燕京北城北居贤坊魏府。

    颜老太太在一阵嘈杂声中惊醒,发现卧房内燃着一只青铜提梁油灯,却没有人在,平时那个伏在炕上打瞌睡的小丫头也不见了。

    已经这么晚了么?她记得自己刚刚吃过早饭的,这么一睡就是整个白天呢?精神越来越不济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十个时辰是昏睡的,胸口闷闷的,喉咙里总是像堵着一口痰似的,每呼吸一次,都要费老大的劲。

    她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点水润一润,她已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只得张开嘴叫下人来服侍,可是任凭她怎么用力,嗓子就是出不了声音,发出的只是呵呵的空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嬷嬷悄然走进,熄灭了手里的宫灯,见颜老太太瞪着眼瞧自己,便询问道:“老太太醒了?可是要喝水?”

    颜老太太点头都没有力气,只得用转动眼珠来表示。

    张嬷嬷从红泥小炉里倒了热水出来,看着颜老太太渴望的眼神,张嬷嬷劝道:“您别急,这水太烫了,小心伤了喉咙就不好了,稍微凉一凉。”

    又问道:“要不要加一点蜂蜜进去润一润?”

    颜老太太既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可是也能看出眼里的不信任。

    张嬷嬷都看在眼里,心下冷冷一笑,面色如常说道:“既然老太太不喜欢,我就不加了。”

    衣袖往天青釉瓷碗上方抚了抚,驱去热气,却在衣袖的掩饰下,一小包药粉无声无息的加了进去。

    张嬷嬷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用手腕的皮肤试瓷碗的温度,还和颜老太太聊着天,说道:“今晚只有我伺候您了——刚才五夫人刚刚去了,宋姨娘和彩屏帮着擦身装裹,魏家下人不多,都忙着准备办丧事,九爷也在外头张罗着。”

    终于死了啊!难怪半夜外头那么吵。颜老太太顿时放下心来,杨氏必须死在自己前头,看来是如愿了。

    张嬷嬷最后一次用手腕试了试温度,恰到好处,这才轻轻扶起颜老太太的头,慢慢将温水喂进去。

    颜老太太此时连吞咽都很困难,一盅温水都喝了一柱香时间,张嬷嬷很有耐心的慢慢喂着。

    喝完了这盅水,张嬷嬷掏出帕子擦去颜老太太嘴角的水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看着您现在这样,我不由得想起了七老爷,明明七老爷身子差成那样,为何七夫人还会有孕生下佑哥儿,您说奇怪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我早就说过了,老太太会一种相当惨烈的形式领盒饭,因为她落到了张嬷嬷手里。

    陈灏在玩无间道,悲了催的。

    知芳,,,,,,,我对不起你。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2:24
163  攻心计颜老太归西,丧礼张莹警语现身


    半夜的燕京城,阴云密布,时不时飘下几朵雪花,窗外雪色如昼,比房子里面要亮堂许多。

    而卧房内,青铜提梁灯的光芒闪烁飘突,好像从那里飘来一阵无名的风似的,颜老太太此刻已经是老眼昏花了,在这飘突的光芒下,更是觉得此刻张嬷嬷脸色阴晴不定,似笑非笑。

    刚刚睡醒,颜老太太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张嬷嬷很有耐心的点亮了一支蜡烛,还剪了剪灯芯,卧房内顿时亮堂起来。

    张嬷嬷帮着颜老太太掖了掖被角,又将问题复述了一遍,最后还问道:“您可别告诉我,您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哦。”

    颜老太太气息顿时一滞,嘴角顿时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也难怪您会怀疑,换成是我,我心里也一直有个疙瘩在呢。”张嬷嬷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似的轻松,自顾自的回忆道:

    “想那些年,七夫人还在宫里头做尚宫,有一天啊,新进来几个侍卫,其中有一个长的特别好,不少小宫女都偷偷躲在一旁瞧他呢。”

    “有人议论说,这位打小就是京城出名了美男子,有卫阶之貌,书香门第出身,国子监祭酒的幼子,只因从小身子弱,就走了从武这条路。年纪轻轻的,就考了武举人,又有家世,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张嬷嬷悲悯的看着眼神渐露愤恨之色的颜老太太,轻声道:“您猜对了,就是颜九爷。十七八岁的颜九爷,纵使站在茅草丛里,也是玉树临风的,他品行端正,又懂得仕途经济,当时是多少可怜宫女的春闺梦里人啊。”

    “那个时候,就连我们这个老宫人背地里也议论着,将来会是那个有福气的小姐能嫁给他呢?有些不懂事的小宫女还说,若能伺候颜九爷,纵使能做妾也是愿意的,唉,其实她们也是瞎想,一入宫门深似海,等到她们二十八岁从宫里头放出来,人家颜九爷可能都快做祖父了。”

    “颜九爷晋升很快,等到升到侍卫长时,他主动要求守卫先皇后的宫殿——您说奇怪不奇怪?先皇后的坤宁宫是出了名的冷清,是宫里头的清水衙门,没有油水,也没有威风,颜九爷为何偏偏要去坤宁宫呢?”

    “说老实话,我也不理解。不过那时候,听说颜九爷要来守坤宁宫的消息,我也是很高兴的,少年英才,又生如此好,纵使我这个老宫人,看见一个如此鲜活的少年侍卫长就在自己周围,心里也是高兴的。那个时候,七夫人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想必心里也是高兴吧。现在想想,那些日子七夫人的衣饰好像比以前要鲜亮,笑容也比以前多一些。”

    说了这里,张嬷嬷自斟自饮喝了半杯茶水,看见颜老太太张大了嘴,却不能说话,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张嬷嬷看着颜老太太的眼睛,淡淡道:“没错,七夫人早在宫里就和颜九爷认识了,还很熟识。后来先皇后薨了,皇上开恩,放了我们这些伺候先皇后的老宫人出来,再后来,就嫁给了七爷。”

    “您说巧不巧?就在七夫人出宫不久,颜九爷居然放弃了大好前程,求老爷把他调到了东城兵马司,做一个小小的百户。”

    “七老爷身子不好,七夫人守着七老爷,一年到头的,几乎和守活寡没有什么区别——这个,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吧,您为此暗地四处寻医问药许久了。”

    “成亲两年一直无孕,您急着抱亲孙子,七老爷有心无力,您不忍心给儿子压力,就干脆迁怒于夫人,每日晨昏定省,您必定要刺一刺夫人。”

    “夫人何辜?想当年夫人在宫里头的时候,面对位高权重的嫔妃都不卑不亢!嫁到了颜府,每日低眉顺眼伺候公婆小姑、伺候夫婿,还要忍受您的冷言冷语,夫人有苦难言,只能默默忍受。”

    “其实您老比谁都明白,问题是出在七爷身上,七爷的身子好了,才会有子嗣,有一段时间,您甚至不惜对七爷用虎狼药,其实这些药是管了用处,但却也伤了七爷的根本,以后的求子之路就更为艰难了。”

    “夫人伤心难过,有时候会躲在无人的地方哭一哭,颜九爷见了,很是心疼——。”

    突然间,颜老太太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量,脖子蓦地从枕头上起了一拳距离,喉咙里霍霍带着浓重的痰音道:“奸——奸/夫——淫/妇!”

    张嬷嬷面对颜老太太强烈的反应无动于衷,反而面带喜悦的笑容说道:“十个月后,夫人生了个白胖小子,那就是佑哥儿,夫人当做眼珠子似的疼,这孩子也是长的好看。颜九爷也很喜欢佑哥儿,他后来也成亲生子,但是对佑哥儿一直很疼爱,佑哥儿也和九爷这个叔父最亲。”

    颜老太太只觉得血往上涌,脑子都快炸开了,疼了足足二十年的佑哥儿、唯一的希望,居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那个贱妇!玷辱家门!骗了自己二十年!

    “孽种!孽种!”颜老太太大叫一声,眼白起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血丝,那血丝越来越来亮!她蓦地伸出枯瘦的手作势要抓张嬷嬷,张嬷嬷不避不让,任由她抓住自己的左手,释然一笑,道:

    “什么孽种?宁佑是七老爷的亲儿子,喝了那一次猛药后有的,刚才我是说笑话给您解闷呢,您还当真了?”

    “你——!”颜老太太眼里的血丝蓦地暗淡下去,双手一松,顿时断了气!

    年老体衰,又有痰症之人最忌讳大喜大悲、气血攻心,颜老太太先是大怒,而后大喜,想不死都不成了。

    张嬷嬷从袖子里套出一根羽毛放在颜老太太鼻尖,半盏茶时间,都不见羽毛动一下。

    张嬷嬷收起羽毛,叹道:“您这是咎由自取,我每日在您的吃食加的东西,其实只是些加重病情的小物件,根本不是毒药。刚才我不过是用攻心术撩拨一下罢了,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气血攻心,自己害死了自己。”

    “七夫人冰清玉洁,意志坚定,任何功名利禄都诱惑不了她,颜九爷的皮囊生的再好,也休想移动她的心性分毫!否则的话,您以为为何夫人会深得先皇后和皇上的信任,在二十出头就能坐稳尚宫之位?”

    “颜九爷对夫人确实有过淑女之思,可是九爷是个和风霁月的性子,他不会做出脏污的事情来,他对夫人的敬重,胜过爱慕。”

    “您卑鄙自私了一辈子,也把别人想的如此龌蹉!您一心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您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您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您这一生,只爱过您自己一个人。”

    “您甚至为了永远拿捏住夫人母子,不惜以素儿为诱饵,制造各种机会让这对表哥表妹生了情愫,然后逼得夫人出手,斩断情丝,让他们母子心生间隙,让宁佑永远对素儿身怀歉疚,让素儿永远不原谅夫人,让每个人都伤痕累累。”

    “您自私了一辈子,也以为别人也是如此,您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错的都是别人,您一生都在算计,其实一生也没有讨的什么好,您也有本事把周围的人全部拖进来,和您一起痛苦!您的一生,难道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等到伪帝下台,颜家迟早会翻身,五爷即使有幸回来,也是个残废,您在颜府就真的一手遮天,没有任何牵制了,有您在一天,颜府任何人都休想幸福,若宋氏有了孩子,您还会像以前把宁佑抱到松鹤堂一样,把夫人的亲孙子也抱过去亲自教养。到时候,宋氏痛苦,夫人也痛苦,佑哥儿不能忤逆你的意思,这个家只剩下一个强颜欢笑的皮囊。”

    “够了!到此为止吧!如果我今日的言行算是作孽,这个孽便是我一人承担!我从小父母双亡,无儿无女,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一个,我不怕报应!也不怕您化成厉鬼来找我!如果我的付出能换来夫人下半辈子的幸福,我愿意一命抵命!”

    言罢,张嬷嬷伸手抚平颜老太太死不瞑目的双眼,整了整衣服,推门而出,她在雪地了站了片刻,而后哭嚎起来:“老太太走了!”

    风雪交加的夜里,魏府一夜之间敲响了两次云板。

    次日,颜九爷在借了魏府的地方开设灵堂,接受八方祭拜,彩屏、辛嬷嬷一家、朱砂等颜府旧仆均穿着丧服过去帮忙。

    颜老太太和杨氏虽然都被夺了诰命,但是丧事办的并不冷清,法华寺的主持亲自带着徒弟来做法事,超度亡灵,不收分文。

    前来祭拜的有官身鸿儒,也有贩夫白丁,整日都络绎不绝,都是敬佩颜五爷铮铮铁骨之人,连德高望重、向来深居简出的衍圣公孔夫人都带着孙儿媳妇张莹来祭拜颜老太太和五夫人杨氏。

    张莹给朱砂使了个眼色,朱砂会意,将张莹引到无人处,张莹快速低声说道:“我虽不知睡莲去了何处,但是你们要记住,燕京风波一天不停息,千万别要她回来,听闻有人鼓动伪帝放颜五爷出诏狱,以平息士子之怒,还要纳睡莲进宫为妃。”

    伪帝打算纳小姐为妃?!朱砂听了,先傻愣在原地,而后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张小姐相告。”

    情急之下,朱砂竟忘记改口叫张莹少奶奶了,张莹当然不会计较这些,她匆匆回去,紧跟着衍圣公夫人,如今连英国公府都风雨摇摆了,自己也只能借着衍圣公的庇护栖身,好险啊,差一点点,自己也要被强拖进宫里,成为那个伪帝的妃子!

    想想就觉得恶心!幸亏睡莲藏起来了!

    嫁入皇室虽然有富贵,可是风险也大,颜如玉顶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和娘家人一起被锁在牢狱里,那个地方脏且乱,若到生产之时,魏王还不能回来救她,那么在牢狱生产,恐怕会一尸两命啊!

    可是自己一介弱女子,尚且需要衍圣公府庇护,又有什么办法解救魏王妃呢……?

    张莹苦笑一声,又想起刚刚嫁给安顺伯世子的知芳,内心顿时痛如刀绞。

    入夜,法华寺僧人超度经文的声音响彻雪夜,魏老太太也累了一天,歪上临床大炕的被褥上,魏大舅母坐在小杌子上给婆婆按肿胀的小腿。

    魏老太太歉意道:“也难为了你了,受累了一天,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太婆。”

    魏大舅母肥硕的身体,此刻似乎也清减了一些,她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说道:“没事的,那些丫鬟婆子不是力气不够,就是太使劲了,手里没个轻重,还是我伺候吧。”

    魏老太太叹道:“年纪大就是不饶人啊,亲家太太这个年纪,本来就是病着,家里又遭此祸患,媳妇又去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谁能受的住哦,到底没有熬过年关,唉。”

    魏大舅母劝慰道:“阎王要收人,咱们也没有办法,咱们冒着风险把人接过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一日三次请大夫问诊开药,就是这样,也抵不过家破人亡的打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魏老太太叹道:“毕竟住进来一天,婆媳两个就相继走了,就怕外面有些别的想头。”

    魏大舅母说道:“咱们问心无愧——亲家太太的饮食起居虽然远不及在颜府的时候,可是所有的东西都比照着您来的,您连给自己准备的十几年的金丝楠木棺材、还有一套上好陪葬玉器都给了亲家太太,别人若有微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不是我怕,而是担心睡莲。”魏老太太低声道:“这几年,我也隐隐知道那位继母是如何想把睡莲往死里整治,如今她死在咱们家里了,若她娘家寻起事来——?”

    “那咱们就更不怕了,因为咱们是占了大义的,冒着风险把人收留了,您也看到了,今日衍圣公夫人都说咱们魏家仁义呢。”魏大舅母笑道:“杨家若要寻事,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那位也是科举出身的,他还做官不做了?”

    “再说了,那位是被官兵裹着被子扔出来的,早就半死不活,大夫开的药灌都灌不进去……。”

    今年的腊月似乎过得格外慢一些,点灯熬油似的过着日子。

    但是,再漫长的冬天也是有结尾的,大年初一的早晨,一缕阳光照射到了监牢,颜如玉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细细咀嚼馒头,就像吃着无上美味似的,突然一顿,借着咳嗽,用手捂着唇,吐出一张轻薄的油纸,看见纸上的内容,如玉淡淡一笑,将纸片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的关于首辅大学士一对孙女孙子的结局,有读者反应看了之后被森森虐到了,心里很难受。其实我写这段的时候心里是怀着愤恨和无奈写的,灵感来自于现在热议的BBC主播性侵未成年的丑闻事件。

    这让我想起了去年有个少儿牙科医生侵犯多名儿童事件、还有这些年天主教神职人员侵犯儿童事件,这些禽兽和那个BBC主播一样,都拥有光鲜的外表,体面的职业,而且这个职业还是看似值得家长和孩子们信任的。

    恋童癖是一种无法治愈的怪癖,即使通过化学阉割,也无法从根本上阻止这些变态做恶,这些魔鬼残害的不仅仅是孩子们的童年,而且是孩子们的一生,而孩子们又是无法自我保护的弱势团体,他们受害后,还往往不敢和家长说,所以一旦这些人被挖出来以后,往往会发现数量惊人的受害者。

    所以理智告诉我说,现实其实比我的小说里这个情节还要残酷。可是我的情感却告诉我,现实已经那么残酷了,为什么不能在小说里放松一下,何必把你自己和读者都虐的死去活来?

    理智又对我说,粉饰太平是不对的,你作为一个作者,应该把现实和你的自己的感受通过故事传达给读者知道,也许你是在提醒她们保护自己孩子、侄女、外甥,不要被这个恶魔侵害。

    可是情感又说,你作为一个作者,有表达丑恶的一面,但是也要有表达美好的一面,读者要的,可能就是在读的小说时,暂时逃避这个世界的丑恶,让心灵得以休息。稍微把情节该一下吧!让人们看到还是有希望的存在……。

    兰舟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一整天,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修改了首辅大人孙子孙女的结局,让人感觉还有一线希望。

    作为一个玻璃心作者,这一生可能都是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这对可怜的儿女不属于十八钗大纲的人物,改一改可能会伤害故事的张力和气氛,但是不伤总体情节。

    所以,乃们就不要提出类似修改主要人物设定、甚至换楠竹这种惊悚的要求啦,我不能,也无法答应——连修改临时人物的细节我都那么痛苦和纠结,修改主要人物,你们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s:等我完结之后再捅,我要对追文的读者负责,老老实实的把这个故事讲完。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2:41
164 张飞庙见巫山神女,斩秦王许将军突围


    二月初十,白帝城,张飞庙。

    柳氏一身素服,带着三个莲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柳氏一行人避难到此,几乎是逢庙必拜,为求心安而已,其实张飞本是管着屠宰行业的神,那里管得了人间乱世。

    宁佑则带着两个弟弟在碑林那里抄录张飞庙古人留下的墨宝诗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们刚刚从永安宫回来,也是抄录了一圈。

    旁边有两个头戴儒巾、身穿道袍的年轻士子指着碑林一处楹联赞道:“‘剑气非关月,书香不是花’!这是邹侍郎亲笔手书,虽说是读书人,但是浑然一股豪迈正气,好联好联!”(注:关于此联,有人说是岳飞所做,有人说是明朝东林党领袖人物邹光标所做,兰舟无从可考,干脆在十八钗一文设定为岳飞所做,邹侍郎提笔写在张飞庙石碑林里,兰舟以前游白帝城时见过此联,印象深刻,所以用在本文里,详情请见作者有话说。)

    另一士子叹道:“如今我大燕国已在存亡之秋了,如今愚兄是醉里桃灯看剑,都打算要投笔从戎了!”

    那士子也感叹道:“国之存亡,匹夫有责,愚弟也曾想自请投军去西北救驾,无奈家中老母妻子坚决不同意,愚弟只得捐了些钱粮送去卫所,唉。”

    自称愚兄的士子有些鄙夷的一笑,说道:“大浪淘沙始见金,话说这天下读书人,每三年春闱都会出个状元,可是如今堪称天下读书人典范的,却是‘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的那位探花郎颜学士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颜学士被抓之时,铮铮铁骨,浩然正气,大骂伪帝是‘不肯过江东’的祸国之君,被投入诏狱日夜折磨,颜府还被伪帝下旨抄家,家里老母妻儿得了急病都去了,还不知颜学士能不能活着从诏狱里出来……。”

    虽然已经是无数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宁佑一行三人此刻也还是怔住了,宁佑从小在颜老太太膝下长大,和祖母感情最为深厚;宁嗣得知母亲逝去,早就和慧莲哭过许多回;而宁康惦记着生母宋姨娘,此刻连魂魄都不在此处,早就飞到燕京寻找生母。

    那两个士子还在议论这,“……诏狱那种地方,即便是不死出来也是折腾废了,可惜颜学士正在编撰《承平大典》,据说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只需五六年就能完毕,颜学士这一去,将来大典编成,不知道会不会有颜学士的名字。”

    打算投笔从戎的士子慷慨激昂道:“大典乃是千秋伟业,颜学士付出了一辈子的精力,自然会留下姓名万古流芳,乃我们蜀地举子的楷模。倘若被人抹杀了去,愚兄和老师也会发动蜀地举子联名上奏皇上。”

    另一士子道:“吴兄的老师师承已故去的颜大学士吧?”

    “正是,我的老师在国子监求学时,那时的祭酒就是颜大学士。”吴姓士子叹道:

    “那天我的老师惊闻师母病逝,当即换上素服,对着燕京城的方向设下祭台拜祭师母,唉,师母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却被伪帝下旨赶出家门,后来虽得了亲眷相助,却也油枯灯灭,无力回天了。”

    另一士子惊讶道:“燕京居然还有如此胆色的家族敢接纳颜学士家眷?”

    吴姓士子道:“是颜家的亲家魏家,魏家故去的老爷子和颜大学士是同科的榜眼,颜学士的原配夫人魏氏便是魏家嫡女,颜魏两家尚未发迹之时就定下了亲事,可惜那位魏氏夫人早早去了,和颜老夫人一起病逝的是继室夫人。”

    此话一出,宁佑、宁嗣、宁康顿时愕然,他们打听的消息可没有这位陈姓士子那么准确,宁佑心里还惦记颜九爷,暗想魏家出面,九叔在魏家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宁嗣心里在想:为何我舅舅济南杨家没有音讯?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母亲故去的消息么?

    宁康心里却暗暗有些惊喜:姨娘是魏家的人,魏家能够冒险收留祖母她们,应该也会照顾姨娘吧……。

    三人正各有心思时,另一个穿着一袭玄色道袍的书生匆匆而来,嚷嚷道:“吴兄!西北战事有了新消息!平凉城扛住了鞑靼的数次围攻,西北叛乱的秦王被属下和皇上的使者里应外合砍下人头,进献皇上,叛军崩退的崩退,投降的投降,如今通往西北的路已经被我军重新掌控,军队和粮草都可以迅速去平凉城救驾啦!”

    吴姓书生攥紧了拳头,叫道:“果真如此?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去卫所找我姑父投军去!”

    那位“愚弟”兄台问道:“不知是鼓动秦王属下弃暗投明的皇上使者是那位大人?此等孤胆英雄,深入敌营救万民于水火,实在令人钦佩。”

    前来报信玄色道袍书生道:“军报上说的是一位许姓少将军,京卫指挥司的总指挥使,这位本来是负责燕京防卫的,这次跟随圣驾亲征鞑靼、收复西北两城先锋战将就有这位许将军,许将军系出名门,是跟随太祖爷赶走蒙古人出中原的永定侯后代。”

    “将门虎子,果然不凡!”吴姓书生摩拳擦掌,恨不得此时就跟着军队去沙场打鞑靼,在原地走了两圈,说道:“如此一来,皇上迟早会突破平凉城之围,将鞑靼赶出雁门关,燕京伪帝被千夫所指,很快就会倒台了!我得赶紧将此事告知老师去,两位告辞。”

    吴姓书生转身狂奔而去,奔走太急,居然撞上了后方一个穿着素服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声惊叫,将要倒地之时,被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女稳稳扶住了,吴姓书生待作揖道歉,一阵大风刮过,掀起那高挑少女帏帽下面垂着的面纱,惊鸿一瞥后,吴姓书生已化作石像般愣在原地。

    这时,冲过五个壮汉将书生的视线的隔开,把那高挑少女和小姑娘簇拥在中间,疾行而去,宁佑心道糟糕,忙拉着宁嗣和宁康跟着离去了。

    “吴兄,你不是要去报信么?怎地傻愣的不走了。”穿着玄衣道袍的书生拍了拍吴姓书生的肩膀。

    吴姓书生怔怔道:“‘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间,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详而视之,夺人目精……。”

    “愚弟”士子呵呵笑道:“吴兄魔障了,怎地突然背诵起了宋玉的《神女赋》?”

    吴姓书生认真说道:“不是在背诵,我刚才是真的看见了巫山神女,若真是耀如阳光、皎洁若明月、温莹如美玉,夺人眼目,娶妻如此,此生足矣。”

    言罢,吴姓书生不顾斯文体面,拔腿狂追而去,未及,悻悻然而归,对着刚才报喜讯的玄衣书生一辑,道:“令尊是奉节县县令、本地父母官,可否帮忙打听那女子的来历?”

    玄衣书生根本不信那吴姓书生的话,还玩笑道:“我瞧着刚才那几个家丁的气质,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护院,可能是外地来白帝城游玩的豪门女子,不是奉节本地人。若那女子是你所说的那番巫山神女的美貌,而且还是奉节县的人,恐怕早就艳名远播,名花有主了,我能不知道?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马车内,方才闯了祸的慧莲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听见他们议论燕京时事,就忍不住想走近一些细听。”

    睡莲已经脱下了帏帽,淡淡道:“回家再说,外头人多嘴杂。”

    怡莲攥紧绣帕,刚才她也听到魏家人安置颜府的消息了,姨娘她——她应该会好好的吧……。

    柳氏紧锁眉头,若有所思,目光似喜似悲。

    马车很快回到了山下的白帝镇,睡莲和宁佑亮两个家主在密室商议一番,终究不得要领,于是便请了柳氏来密室一叙。

    密室就在地窖下方,阴深深的,只点了一支蜡烛照明,中间红泥小炉煮着一壶茶,宁佑请柳氏坐下,睡莲则给柳氏倒了一杯茶,说道:“如今平凉城解围指日可待,若等燕京伪帝下台,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派人给燕京的九叔稍消息过去?”

    柳氏抿了一口暖茶,反问道:“你们是什么意见?”

    宁佑道:“儿子是觉得,若要等圣上将鞑靼赶出雁门关班师回朝,那估计至少再等半年,可是老太太和五婶娘的丧事不能就这么草草办了,而且五伯父还在诏狱——恐怕是等不及了,儿子是想等伪帝下台就回燕京。”

    睡莲道:“侄女觉得,燕京波诡云谲,即便是伪帝下台,肯定会有其他势力在背后争斗,若匆忙归去,恐怕会违背了祖父避世的初衷,侄女是觉得等到皇上班师回朝,我们再给九叔送消息。”

    柳氏心道,儿子偏向激进,而睡莲倾向于保守做法,一群孤儿寡妇在乱世中避世求生,还是睡莲的做法的恰当。

    虽然心下已经有了判断,但是柳氏却另辟奇径说道:“目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无论是回燕京,还是先去报消息,这路上都不安全——那位号称楚霸王的江匪四处烧杀抢掠,已经成了气候,听说已经在湖北自封为楚王,手下还有了将军丞相,强抢民间女子做妃子,哼,一个草台班子就敢唱大戏。”

    “在这乱世,这种浑水摸鱼的楚霸王肯定不止一个,现在又是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流民遍地,人们为了一口饭吃,跟着造反的不计其数,公公在白帝镇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避开乱世,你们稍有不慎,就会坏了公公的大局。”

    宁佑急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柳氏打断儿子的话头,说道:“公公生前常常将孟子的一句话挂在嘴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只有显达者,才有可能兼济天下。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只能先忍,独善其身,等待时机。”

    柳氏又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燕京城赵王很快就能将伪帝赶下台,赵王此人心机颇深,我这些

    天思前想后,为何伪帝会如此轻易得逞?为何那些燕京周围的卫所会观望到如今?”

    “恐怕都是那位赵王被背后推波助澜,把伪帝推上高位,逼得所有支持伪帝的势力显身,然后制造民怨,一举推翻伪帝,恭迎圣驾,或者派兵去西北勤王,以换得民心和圣心!等到圣驾回朝,恐怕这位赵王立太子的呼声最高!”

    听到这里,睡莲和宁佑惊讶的面面相觑:柳氏的猜想很大胆,但是字字在理,天家无情,若燕京大乱真的是赵王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们贸然回燕京,恐怕颜家就成为了赵王的棋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不多,因为兰舟受了点小惊吓,情绪时断时续的。

    家里煤气胶皮管泄漏,舟公鼻子好使,把阀门关了,否则会造成大麻烦,幸亏兰舟有把厨房窗户打开的习惯,否则。。。。。。。。乃们就看不到十八钗下半部分了。

    顺便提醒大家,到了冬天,一定还要检查家里的煤气胶管部分,如有老化,立刻更换,否则会是大祸患,然后厨房窗户也不会紧闭,透气重要。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2:57
165 太平犬胜过乱世人,尘埃刚落风波又起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在经历艰难的逃难生涯,避世在白帝镇之后,睡莲第一次感觉到这话在理。

    祖母和杨氏都已经确认病逝,父亲生死不明,可以想象作为魏王妃的颜如玉肯定是身陷牢狱,西城颜府不知还有没有可能留下活口!

    而燕京的手帕交,张莹嫁入衍圣公孔家,安全是无虞的,可知芳会怎么样呢?姚家会不会也陷入燕京动乱……?

    睡莲如饥似渴的听着宁佑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可是通过人口相传的只字片语能够得到多少准确的消息呢?睡莲犹如隔着一层毛玻璃观察外面的世界,纵使将眼皮都贴了上去,却无法看清这个世界。

    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西北战场捷报频传、燕京那边也传来伪帝倒台,自刎而亡,由赵王暂时监国的消息——一切和柳氏估计的差不多,赵王踩着肃王尸骨,以匡扶正义的姿态成为燕京城新的主宰。

    无论是那些平反昭雪的大臣贵族,还是被肃王压迫的民怨沸腾的平民百姓,都对赵王充满了期望,这位新的救世主,一上位首先是号令军队去西北勤王救驾,一片拳拳赤子心。

    然后赵王以雷霆的手段将伪帝之乱中的帮凶投入大狱,听候圣驾回来发落,这一点赢得了官员们的广泛赞誉,说赵王仁孝!

    然后,就是为在动乱中的官员平反昭雪,官位恢复到皇上离京前,沦入奴籍的家眷也恢复了自由身,家产一并返还。

    赵王越是“仁义”,睡莲他们越是不敢轻举妄动。柳氏的感叹道,这场储位之争,可能才刚刚开始,肃王不过是个引子。

    二月十九,燕京城,颜府。

    颜九爷带着一群下人默默立在颜府大门口,等待吉时。

    “吉时已到!拆封!”门口肖太监尖锐的嗓子叫到,守在门口的赵王府亲兵将以前伪帝下属贴在大门的封条撕开,朱红大门轰然大开,颜府剩下了的四十来个没有被发卖的旧仆不知是想起了被近三个月颠沛流离的官奴生活,还是被朱门的尘土迷了眼睛,个个面带凄色,几个脆弱的已经开始抱头大哭了。

    颜九爷穿着一身素服,面不改色对肖太监长长一辑,“多谢公公。”

    肖太监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道:“颜大人客气了,我们赵王说,你们颜家都是忠良之辈,颜五爷更是一身正气,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发还家产和御赐之物都是应该的。”

    颜九爷淡淡道:“‘颜大人’之称实在担当不起,如今母亲病逝,我已经辞官丁忧,不是官身了。”

    肖太监道:“九爷虽已经丁忧,可武举人的功名还在,已经是国之栋梁,大燕国还等着您回来继续为朝廷效力呢,只是五爷——唉,可惜了,赵王已经叮嘱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一天为五爷请脉一次,看天意如何了。”

    想起病榻上那个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的五哥,颜九爷目光一暗,再次道谢。

    肖太监说道:“如今天下太平了,府上的宅子还有财物都已经发还,九爷也是时候接四房人家回来一起住了。”

    颜九爷内心警铃大作,面上依旧淡淡道:“如今还是先把屋子先收拾出来、清点物品、把母亲和五嫂的灵位请进来,还要把棺椁护送回成都老家,到时我们四房人家都是要为母亲守孝三年的。”

    颜九爷婉言糊弄过去,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肖太监没有再提,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今日燕京城像颜府这样拆封开门的,还有好几家呢。

    仆人陆陆续续的进去,颜九爷对着刚从马车下来的魏大舅母、张嬷嬷还有宋姨娘长长一辑,道:“内宅之事就托付三位了。”

    颜府经历此次浩劫,当家主母杨氏病逝、其陪房内院管家杨嬷嬷一家至今都不知去向,不知被卖去了那里;外院孙大管家身亡,其家人七零八落的被送回来几个,个个惊魂未定,不堪重用,当家人颜九爷对庶务不通,就将此事托付给了张嬷嬷和宋姨娘。

    其实叫魏大舅母来,主要还是清点睡莲生母魏氏留下的嫁妆,兵荒马乱的,还不知剩下多少东西,唉。

    入夜,忙了一天的颜九爷去泰正院瞧病榻上的颜五爷,太医刚刚撬开了五爷的牙床,塞进一个漏斗,往里面一点点的灌药,他一边灌着,旁边还有个药童按摩着五爷的喉咙,帮助其吞咽。

    颜九爷看着五哥空空如也的牙床,诏狱真是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五哥的牙齿就是在刑讯逼供时一颗颗活生生拔下来的!

    五哥被人从诏狱里抬出来的时候,身体就像一床破败的烂棉絮,全身的骨头被打断了一大半,经脉尽断,各种烫伤、烙伤不计其数,人类可以对自己的同类残忍到如此地步。

    不过,五哥身上致命伤还不是这个。

    颜九爷问道:“院判大人,我五哥脑后的那根铁钉——?”

    院判大人叹道:“寻常人脑后被钉入铁钉,当场就会死亡,颜五爷意识顽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可是,纵使华佗在世,也延续不了几日性命,准备料理后事吧。”

    纵使这样都生命不息,是内心还是有挂念吧……。

    院判大人走后,宋姨娘从屏风后面出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颜九爷。

    颜九爷坦言道:“我知道小嫂想问怡莲和宁康的下落,不满小嫂,我确实不知他们的去处,只是确定他们两个肯定是七嫂他们在一起,避在某个很安全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是连五哥都不知道的,只有等他们给我消息,我就立刻去接。”

    宋姨娘对着颜九爷施了一礼,说道:“我信九爷,另外,莫夫人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能住下,九爷可以往淮南伯府那边捎个信。”

    颜府被抄家前一天,淮南伯将妹妹莫夫人接到了伯府里暂住避难。

    颜九爷道:“我明日就派人捎信过去,大房那边的院子还要劳烦宋姨娘拾掇出来,估摸也就这几日大哥也要丁忧回来,商量如何料理棺椁回成都老家的事宜。”

    作为伪帝左膀右臂东平郡王府的女婿,即便是颜老太太不死,颜大爷不用丁忧,可也必须先辞官避嫌了。

    伪帝下台后,绝望的东平郡王失心疯似的刺死了自己的妻儿子孙,东平郡王世子一刀了结了父亲,然后点燃一把火,整个王府成了一片火海。

    如今,颜大夫人姬氏成为东平郡王府最后的血脉,虽然郡王府支持肃王造反,颜大爷远在扬州毫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估计等到皇上回来清算之时,怎么着也会有所牵连,所以还不如乘着丁忧这个机会辞官归家,赚一点同情分,皇上才有可能看在颜五爷精忠报国的份上网开一面,对颜府大房从轻发落。

    宋姨娘道:“已经开始收拾了,只是府里经过此劫,房屋和家具都有毁损,需要修补更换,账房那边——目前支不了几个银子,张嬷嬷说,朝廷虽然归还了财物,但是里头丢失了一大半的东西,银票金银细软几乎是在被抄家时就被瓜分殆尽,如何追的回来?”

    “还有,田庄的存粮早就被抢光了,要等到秋收还有半年,铺子也暂时指望不上,所以家里只能俭省的过了,如今府里几笔大的开销,还是张嬷嬷典当了物件得来的。”

    宋姨娘虽是在诉苦,其实是在暗示颜家真正有钱的是在扬州的大房,既然颜府目前还未分家,那么大房是有责任拿出银子入公中整修颜府房舍,养活颜家上下的——难道颜大爷还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三房靠典当度日不成?

    过了一会,张嬷嬷拿着账本给颜九爷瞧,归还的财物果然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些是绝对不能变卖的御赐之物,杨氏辛辛苦苦积攒的私房,几乎全都没有了。

    就连睡莲存在颜老太太库房里的嫁妆,也只剩下四分之一,幸亏睡莲手里握着铺子和田庄这种抢不走的物件,否则她以后的嫁妆会是大问题。

    总之,颜家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过捉襟见肘的日子,而三年之后,颜府几个莲发嫁,几个宁要结亲,官场上走动需要银子打点,那时候才是真要命的呢。

    ——除非,大房愿意输血给公中,颜九爷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颜大爷心甘情愿的,痛痛快快的放血。

    张嬷嬷直言不讳和颜九爷说这些,也是因为未来的颜府当家人肯定就是这位了。长房颜大爷即便是免罪,也会失去圣眷,丁忧三年,复出是无望的——如果大房的几个孙子辈还想在仕途上走的远、走的稳,颜大爷就必须牺牲自己,成全儿子们。

    张嬷嬷和颜九爷商议到深夜,劫难之后,人们不再关注逝者,而是想着以后如何把日子过下去,好好过下去。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拥有悲伤的权力,绝大部分人,还是必须收起眼泪往前看。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报,说泰宁侯府五少爷陈灏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嬷嬷和颜九爷面色都很复杂,当初抄颜府的,就是陈灏的岳家永顺伯府,本来他们以为陈灏忘恩负义,助纣为虐。

    但是后来陈灏毒杀自己的两个亲小舅子并肃王手下四员大将,偷兵符打开皇城大门,赵王才得轻易攻进皇城,逼得肃王自尽。

    肃王倒台,陈灏居功甚伟,燕京城大街小巷热议陈灏忍辱负重,施以“美男计”,最后大义灭亲,有胆有谋,为恩师颜学士报了仇。

    而陈灏的新婚不到三个月的妻子、永顺伯府五小姐薛贤,在得知此事后悬梁自尽……。

    无论如何,薛贤都是陈灏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陈灏也穿着一身丧服,先是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张嬷嬷,九叔。”

    陈灏早在颜府出事之前就以写“春联”为由给颜五爷示警,如今深夜前来,令张嬷嬷和颜九爷都不禁有些惊讶。

    “我来是为两件事,其一是为了看看老师,其二,赵王此人心机太深,目前四处笼络人心,你们要小心,颜家此次已经元气大伤,不能再卷进储位之争了。”陈灏说道:

    “只要皇上还没班师回朝,就不能和赵王走的太近,如今我差点脱身不得——最近赵王要纳两位忠良之后为侧妃,以得士子之心,老师的几个女儿,还是先避一避,不要回来了。”

    两次三番示警,颜九爷和张嬷嬷都感激不尽,引陈灏去见了昏迷的颜五爷。

    宋姨娘在屏风后面见陈灏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她心里并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想起了陈灏悬梁自尽的亡妻,又联想起先五夫人魏氏临终前留下“守心”的遗言,嘴角闪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来:

    世人皆赞陈灏是识时务的俊杰,这出美男计唱的实在完美无缺,赢得肃王和永顺伯府的信任,最后力挽狂澜,伪帝政权分崩离析。可是有谁会说陈灏凉薄?一日夫妻百日恩,薛贤嫁陈灏时,也是怀着憧憬吧,如同先五夫人嫁给颜五爷时,可是到了最后,再说夫妻情分就成了笑话了。

    依陈灏今时今日的名声地位,泰宁侯府的爵位几乎是唾手可得,将来再娶,即便是填房,也有的是名门淑女愿意嫁过去。

    可同样是权益之计的嫁娶,女人和男人就截然不同。

    姚府大小姐姚知芳被逼嫁给安顺伯世子,当安顺伯府覆灭、全家下大狱之时,姚家逼世子写了和离文书,将姚知芳接回姚府,可是这位天真活泼、从来不知愁滋味的千金大小姐的将来却是一片惨淡。

    这世间,就是对女子不公。

    次日一早,几位姑奶奶全部回府看望颜五爷,祭拜颜老太太和五夫人杨氏。

    王素儿在灵前都哭晕过去了,可颜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劝她。

    青莲跪在嫡母杨氏灵前痛哭,其实她是在哭被杨氏害死的生母颜姨娘。如今青莲已经稳坐王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她那个恶婆婆再也不会烦她了。

    因为支持伪帝的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赵大人被自己的庶出的儿子砍了头!赵府六老爷弃暗投明,大义灭亲,成为赵府的当家人,已经是赵王面前的红人。

    青莲远在九江的公公王大人当即休了赵氏,将其遣送回京,赵府六房被这位嫡出的大姑奶奶踩了几十年,如今赵氏被休弃回家,六房那里会放过报仇的机会?如今赵氏过的生不如死,以前怎么折磨别人,她现在就被六房如此折磨着。

    品莲是和莫夫人一起来的,她们看见病榻上颜五爷的惨状,莫夫人当场昏厥。品莲却没有哭,她取下发髻的梳子,一点点的给父亲梳头,还轻声轻语的和父亲说着话。

    “父亲,我已经懂事啦,不会再惹麻烦,我会好好相夫教子,孝敬公婆,照顾两个哥哥。您女婿谋了个军职,已经启程去了西北救驾,他不是别人传说的废物游大少,一旦有了机会,他不会比公主生了儿子差。”

    品莲的梳子在颜五爷后脑处的铁钉处停住,强忍住泪水说道:“您太疼了,别硬撑着,放心的去吧,家里会慢慢好起来的。”

    潜意思似乎感觉到了这个最疼爱的女儿的声音,颜五爷的眼角渗出了两滴泪水。

    是夜,颜五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重新洗牌,3章之内回京。

    睡莲要开始新的人生路程,哪怕山高水又深,睡莲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

    第163章兰舟介绍过陪葬玉器,有读者在微博私信问我,说关于那个九塞玉,如果是男子,如何把那玉塞进阴部,难道是削成针塞进小**里?

    嗯,我也不知道,于是问了懂这个的专业人士,得到的结论是男子不用塞阴部,只需要在菊花里塞一个就成,但是古人崇尚9这个数字,所以还是叫做九塞玉,而不是八塞玉。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3:17
166 秋后算账赏罚分明,晴天霹雳皇上赐婚



    四月初夏时,西北大捷,圣驾班师回朝。

    承平帝回京当夜,儿媳魏王妃产子,皇上龙心大悦,赐名为烁。

    之后承平帝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开始清理伪帝之乱的党羽,燕京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皇上下旨贬自刎的肃王为庶人,名字从宗人府皇室划去,妻子陈氏和两子一女终身圈禁在南京皇陵。

    杨阁老凌迟三日,诛其族。

    安顺伯和永顺伯凌迟,诛其族。

    五城兵马司赵总指挥使,除其大义灭亲的庶子一支外,全部诛杀(这里头也包括被休弃回家的王夫人赵氏)。

    泰宁侯太夫人赐死,夺其诰命,泰宁侯和世子一死一重刑流放。

    ……

    当然,重赏和重罚是在一起的:

    追封首辅大人为太师,位列三公,归还家产,其幸存的一对孙儿从教坊司脱了奴籍,交由族人抚养。

    追封颜学士为太子少师(从一品),位列三孤,追封其原配魏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泰宁侯府陈灏承袭爵位,是为新的泰宁侯……。

    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白帝城时,已经是盛夏七月了,睡莲和宁佑密议,最后写信交给邱师爷,由路镖头的两个弟兄护送师爷送信北上。

    信中写了两个意思,第一是交代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奉节县白帝城,离老家成都不远,第二是现在虽天下稍定,但是土匪和江匪横行,带着众多女眷,他们不敢贸然启程回京,也不敢回成都。家里总是要送颜老太太、颜五爷、杨氏的棺椁走水路回老家成都安葬的,官家丧船护卫森严,等到了奉节时,再接她们一起回成都。

    路镖头找上了渝州商会的药老三和布青天,布青天爽快的将邱师爷和两个镖头扮作亲随混入商队——谁也阻挡不了商人赚钱的欲/望,虽然内陆的长江和陆地都不太平,可是渝州商会想到了将货物运到太平的大理国从越南走海船到天津港的法子!

    女人不能上海船,否则会遭遇不祥,所以即使像布青天这样豪迈的女子,也只能望洋兴叹,新婚燕尔的药老三带着布青天的货物,拍着胸脯说若卖不回高价钱,就回来给娘子端一年的洗脚水!

    路镖头回来时,把药老三的话当笑话讲给众人听,引得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吵醒了沉睡的白哥儿,新父亲宁佑抱起儿子轻声哄着,哄来哄就是哄不睡,动静还越闹越大了。坐满双月子的宋氏丰满了一圈,她接过白哥儿,笑道:“怕是又饿了,这孩子还真能吃。”

    白哥儿是在五月里生的,是早产,差点没养活过来,幸亏路镖头情急之下去找来奉节采买药材的药老三寻荐到了本事的大夫,小小的婴儿身上插着银针针灸,看的众人触目惊心,好歹是救过来了,过了满月,就渐渐白胖起来,众人这才放心。

    因这孩子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逃难过程,出生在白帝镇,宁佑就给长子先取了这个接地气的名字,希望这个避难所能够给给这个孩子带来好运。

    按照颜家的家谱辈分排行,“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个孩子是静字辈,所以大名叫就叫做颜静白,在孙子辈排行老二。

    白哥儿刚出生时才小猫儿般大小,如今养了两个月,就长了一圈圈的肥肉,下巴肥嘟嘟的,都看不出脖子了,身上又香又软,是个漂亮的小男婴。

    避难生活枯燥难熬,这个小男孩的诞生给大家带来了希望和欢笑。因怕走漏风声,不敢请奶娘和用人,宋氏是亲自喂养白哥儿,柳氏则亲自洗手做羹汤,一天以五顿饭为单位给宋氏做饭催奶!

    所以宋氏坐满双月子之后,身体就急速朝着杨玉环的体型发展了。

    怡莲、睡莲、慧莲则动手给小侄儿缝小衣服,甚至不嫌脏污,给白哥儿洗晒尿片,宁嗣和宁康两兄弟则做些小玩具给侄儿玩耍,特别是宁康,自己都是个八岁的孩子,摇篮里的白哥儿其实也是他的小玩具。

    宁佑自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日夜发愤读书,祖母去世,意味着他守孝三年,明年春闱是无望的,可是三年一晃而去,三年之后,没有什么能阻止他金榜题名。

    宁嗣和宁康也在宁佑的指导下读书,三年后,他们的目标是通过童子试,得到秀才的功名。随着祖母颜老太太的去世,“宁”子辈那个少爷的“少”字已经去掉了,成为新的颜九爷和十三爷,宁佑是八爷。旧颜大爷和颜九爷成了大老太爷和九老太爷。

    金秋八月,燕京北城什刹海颜府。

    伪帝下台后,大老太爷就托儿带口回家丁忧,皇上看来颜老爷子和颜五爷的份上,虽然不追究他这个东平郡王女婿的罪责,可是他的政治生涯已经被判了死刑,入阁的梦想已经破灭了。

    虽然两淮盐运使这个肥差给大老太爷带了了惊人的财富,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死守着这些财物等于作茧自缚,为了宁瑾、宁瑜、宁珂三个儿子日后的前程,大老太爷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痛苦的割肉放血,将大部分财物入了公中!

    有了银子做底气,经历一场浩劫的颜府重新恢复了过往的生机,房舍和园子重新修缮,三年后,颜家的小姐出嫁的出嫁,公子成亲的成亲,都要靠公中的出钱。

    大老太爷深居在府里闭门谢客,大夫人姬氏则早在燕京大乱时为了避嫌终日在佛堂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为的是不给孩子们制造麻烦。

    颜府目前的当家人是九老太爷,内宅则由大房嫡长媳梅氏、五房宋姨娘、七房张嬷嬷、九房沈氏四人一起管家。

    对于宋姨娘代表五房,杨氏的娘家济南杨家很有微词,写信给九老太爷说一个姨娘当家实在没有体统,不若让杨氏以前的管事杨嬷嬷来管理五房事务。

    九老太爷觉得好气又好笑:当初颜府遭难,无论是杨氏的本家襄阳侯府,还是娘家济南杨家都缩在一旁屁都没放一个,如今颜府得了圣眷,又巴巴的把脸贴过来,还对颜家内务横加指责,杨嬷嬷一个奴婢,如何能代表五房?宋姨娘是贵妾,又是在颜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魏家的人,正因魏家这份难得的情谊和正直,皇上才特意追封了魏氏一品诰命夫人,对继室杨氏却只字未提,还是四品诰命。

    九老太爷都懒得理会杨家,只是命一个嬷嬷去济南回话,说宋姨娘掌五房只是暂时的,等九小姐他们回来,自有九小姐理家,等三年孝期过去,宁嗣也要娶妻了,自有九夫人理家。

    只是翻修一新的颜府、包括燕京城对颜府关注的豪门官宦人家,都苦苦盼不来什刹海这座御赐宅邸的真正主人——五房和七房两个嫡支至今都没有消息。

    现在颜府内外都有人暗暗开始议论:是否两个嫡支已经死于战乱,或者目前的当家人九老太爷为了吞掉嫡支财物,暗暗下了毒手,或者故意隐瞒不报……?

    人言可畏,最近这种议论声越来越大,九老太爷有苦难言,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若是知道,早就扶灵带着全家老小回老家安葬了,还用得着傻傻在燕京等消息?!

    连承平帝都亲自召见过九老太爷,问两房嫡支的下落,九老太爷不敢隐瞒,将故去的五老太爷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一遍——关于避难之地,两房嫡支躲在那里,连安排逃亡的五老太爷都不知道的,只有认定的家主九小姐知晓。

    承平帝听了,长叹一声,再也没有追问,只是说若得了消息,立刻往宫中递折子上奏。

    九老太爷整日在家坐毯如针似的,心绪不宁——甚至比颜府大劫时还要紧张,万一,万一两个嫡支在行程中出了差错怎么办?

    燕京大乱时,外面各种匪类频出,自称为帝的就有十来个,至今都没有完全平乱,两房嫡之除了宁佑,都是老弱妇孺,虽然有本领高强的镖头护卫,可是,万一……。

    想到这里,九老太爷这条汉子都感到害怕了,九老夫人沈氏瞧见了,心疼不已,安慰来安慰去,也不过是“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最后干脆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行事风格越来越像睡莲的琪莲,自己学着大老夫人姬氏吃斋念佛,祈求佛主保护两房嫡支,莫要让丈夫无妄背了黑锅。

    八月初二早上,一艘载满货物的商船在天津海港靠岸,到了中午,三匹快马到了什刹海颜府,两个镖头扶着快要颠断气了的邱师爷下马,叩响了颜府大门,递上名帖。

    一盏茶后,九老太爷激动拿着名帖一路小跑亲自来门口迎接邱师爷一行。

    到了下午,两房嫡支终于有了下落,并且安然无恙,七房甚至已经添丁加口的消息在颜府爆炸般传开了!

    九老夫人沈氏直说佛祖显灵了,发誓要吃半年的长斋;琪莲和宁康愣愣的想小侄儿静白不知长的什么模样。

    大老太爷去佛堂将此事告诉了大老夫人姬氏,两口子相对无言,枯坐了一下午。

    大房的大爷宁瑾告诉妻子梅氏这个消息时,梅氏怔了怔,快三岁的女儿大姐儿张开嘴巴等不到母亲放在嘴里的饭食,委屈的瘪了瘪嘴,又看见父亲母亲一脸凝重的表情,她就强忍着泪水,不敢哭了。

    二爷宁瑜在练字,听到二夫人消息,忙不迭的停了笔,拿了信纸将此事告知给嫁在武昌府的长姐宁壁知晓。

    七爷宁珂正抱着长子跃哥儿、也是颜府的长孙,逗牙牙学语的静跃说话,七夫人徐汐进来冷冷的告诉了丈夫这个消息,宁珂当即从圈椅上站起,将跃哥儿塞给徐汐,连中午饭都没吃,就匆匆出了门,也不知去了那里。

    莫氏一房的宁祥和宁瑞也才刚刚从福州府回来,莫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先是扫了一眼媳妇韦氏依旧平坦的小腹,而后对着长子宁祥说道:“赶紧把西城的房子收拾出来,我们这就搬过去,不住在这里了。”

    五老太爷已经故去,兼祧一房已经不适合继续住在同一屋檐下,莫夫人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横竖宁祥已经成家,品莲出嫁了,过了三年孝期,宁瑞也要成家立业,她守着两个儿子做老夫人,反正这里——这里也没有什么她值得牵挂的。

    等宁祥和宁瑞有了孩子,莫夫人这一房需要重新给“静”字辈排行,宁祥的若生下长子,就是他们那一房的大少爷。他们已经名符其实的成了颜府的分支。

    听涛阁里,朱砂石绿,添饭添菜拥在一起大哭,九小姐终于有了消息,她们不会被拆散分到各房当差了。

    同一时间,颜七爷宁珂在什刹海积水潭南边一座崭新的府邸翻身下马,猛敲大门,半刻钟后,府邸主人策马狂奔出府,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下午,颜家两房嫡支有了下落的消息悄然传开,泰宁侯陈灏坐着马车直奔颜府找九老太爷,

    管家客客气气上茶,说老太爷被皇上急招入宫,刚刚出门。

    随行的小厮在泰宁侯耳边悄声道:“适才奴才跟着马车经过什刹海上的得胜桥时,确实看见了颜府的马车擦肩而过。”

    陈灏听了,心下冰凉,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在得胜桥两架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似乎已经失去了什么……。

    八月中旬,颜府大小主子皆着素服,举家送颜老太太、颜太师、杨氏的棺椁回成都老家安葬。

    通州港送灵仪式盛况空前,皇上派魏王传旨,送圣上亲笔书写的墓碑,还派了一名声名显赫的青年大将,带着三大船官兵护送灵船,衍圣公还给以身殉国的颜太师写了墓志铭,朝廷一大半文官着素服,哭送灵船出港。

    一个月后,灵船到达奉节白帝城,柳氏带着睡莲等人早早恭候在此,登船之后,一个高品级的太监扯着嗓子道:“民女颜睡莲接旨!”

    睡莲大惊,忙跪地接旨,船上众人也一一跪下。

    “已故追封颜少师之嫡长女颜睡莲,出身书香世家,名门佳媛,含章秀出,婉顺贤明,温良恭俭,质性幽娴。德才深得朕赞许。今赐婚顺平伯,孝期后择吉日完婚,钦此。”

    睡莲脑子一懵:尼玛!谁能告诉我,顺平伯TMD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顺平伯是谁、是什么来历,兰舟尾毛会去取这个爵位名,请看第一卷避难蜀地的第三章“小主人操办大丧事,新寡妇柳氏生怜悯”第一段就明白了。一切早就注定,兰舟早就说了此文有些内容看似是闲笔,其实是在埋雷,定时就会爆炸的。

    至此,第五卷“大厦将倾”、以及《十八钗》上半部分完结,明日《十八钗》下半部分的第一卷“嫁杏有期”开始了,由此揭开睡莲婚后的生活。

    《十八钗》下半部分预告:

    从重归燕京的顺平伯夫人、到运筹帷幄的顺平侯夫人,到声名显赫的顺平公夫人,最后到成为燕京传奇的顺平公太夫人,颜睡莲再次从荆棘丛里艰难的踏出一条路,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对于这门典型的政治婚姻,那个人厚颜无耻的篡改了一位高僧的名言:“佛说,我们两个人的姻缘,源于百年后,一朵花开放的时间。”

    颜睡莲暗想:若是知道是那朵花,我就求佛穿越到百年后,赶在那朵花开放前就掐了做标本……。

    那个人曾经气急败坏的甩给她一只匕首,说:“用它切开我的胸膛,你会发现,在我心里,长睡着一朵莲花。”

    若干年后,躺在病榻上的那个人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抓住她的手,说:“我要先去投胎了,等你当够了太夫人,就赶紧去找我——千万不要像这辈子似的,让我一个人寂寞太久……。”

    那一刻,颜睡莲在属于她的故事里,流下那个人的眼泪。

    佛说: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图1为兰舟想说的话:三叔,别以为你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嘿嘿。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3:39
167  问老友旧仆说推辞,谈皇上柳氏说玄机



    蜀地成都,子龙塘街,颜家老宅。

    砰!

    一滴眼泪落进了水盆,朱砂用药膏给睡莲按摩有些皴裂的脚跟,眼泪就簌簌落下来,石绿掏出帕子给朱砂擦泪,却把自己的泪水也擦出来了,石绿哽咽道:

    “小姐两岁时就是奴婢两个伺候的,小手小脚无论冬夏都保养的滑润光洁,可现在,手指头都磨粗了,脚还长了老茧,呜呜。”

    睡莲正在想心事呢,思维被这两个丫鬟打断,不由得叹道:“唉,没事的,将养将养就好了,逃亡之路险的狠,我没病没灾已经很不错了。”

    朱砂石绿对望一眼,还是石绿胆子大,怯怯问道:“奴婢听说小姐还给白哥儿洗尿布来着……。”

    睡莲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洗,十妹妹和七姐姐都帮着洗,你们是不知道,一个小婴儿一天用掉五十块尿布是很平常的事,我们三个姐妹轮着洗,在熏笼上烘干才刚刚够用。”

    “因怕走漏了风声,不敢请佣人,衣服鞋袜的也是我自己洗的,十弟和十三弟还帮忙劈柴,七婶娘亲手做羹汤——总之,每个人都过的不容易,你们两个别想太多了。”

    听到这话,知道小姐不是一个人吃苦,朱砂石绿心里才有些平衡,朱砂揉着睡莲有些粗糙的脚跟,喃喃道:“估摸要养大半年才能恢复……。”

    石绿安慰道:“无妨的,横竖还要三年——。”

    话语戛然而止,睡莲很明白石绿要说些什么,三年后,她才出嫁——横竖新郎三年后才验货,这会子补救还来得及。

    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三天,直到现在,睡莲还无法将新郎、许三叔、顺平伯这三种身份放在一个人身上,睡莲暗想,许三叔还是知芳的三表叔呢,以后知芳要叫自己三表婶?想想都别扭。

    想到知芳,睡莲问道:“朱砂,姚大小姐知道我避在西南,她有没有托你们给我带话?她这个向来热心,我蓦地消失在燕京,她肯定担心的不得了。”

    朱砂一怔,老实人一时呐呐不知说什么好。颜府上下谁不知九小姐和姚大小姐亲厚,情同姐妹?倘若被九小姐得知姚大小姐被纨绔表哥逼娶,之后和离回家的凄凉,九小姐还不得伤心死?不若,先缓缓吧……。

    石绿机灵,忙笑道:“小姐很真是挂念姚大小姐呢,每天都问一问。姚大小姐如今也都大了,整日忙着帮姚二夫人料理家务,很少能出门,就是想稍句话,怕也是没空的,等小姐回了燕京,当面和姚大小姐好好叙叙话便是。”

    睡莲想了想,说道:“也是,如今她估摸也要嫁人了,臊得慌不敢出门,哎,你们两个有没有打听到姚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人家?家世人品如何?”

    朱砂不敢答,埋头给睡莲揉脚,石绿笑道:“奴婢整日光忙着收拾听涛阁、担心小姐的下落去了,倒是没有留心姚府那边。”

    “哦。”睡莲有些失望的往榻上一躺,想了想,又问道:“春晓已经确定去皇宫做宫人,只是即便是官俾买卖,也会造册存档的,可春晓的家人、还有添衣和添炭怎么一直打听不到消息?”

    话题终于绕开了,石绿暗自松了口气,叹道:“可不是呢,只是伪帝作乱的那几个月,燕京城都乱了套了,那些人把官俾当牲口似的买卖,得了钱就给人,张嬷嬷使人去查,寻访了快半年都没有消息。”

    “唉,也是,添衣她——生大太好了,在乱世之中很难保全。”睡莲脸色有些黯然,石绿见小姐面色不善,便存心说几句开导的话。

    石绿振奋精神,说道:“小姐,今日外头张贴了告示,说顺平伯带着官兵捣毁了匪首楚霸王的山寨,亲自斩霸王于马下,活捉大小头目若干,江匪死的死,散的散,外头都说顺平伯给蜀地除去大祸患,从此就慢慢太平了呢,成都府已经有人出资立碑文写下这丰功伟绩,以后蜀地世世代代,都有人感激顺平伯的恩德……。”

    皇上命顺平伯护送功臣灵船回成都安葬,这位顺平伯好人做到底,刚入成都,就干起了剿匪的活计来。

    连老实人朱砂也跟着说道:“皇上给顺平伯御赐的宅子,离咱们什刹海不远,就在北面一点的积

    水潭北面,叫做定园(注1,请看作者有话说),门口皇上御赐的匾额,是皇上为奖赏顺平伯平定西北秦王叛乱,赶鞑靼于雁门关的功绩,所以叫做定园呢。”

    睡莲听着朱砂石绿一唱一和,默契无比,看这样子,应该是提前安排好的,故意宽她的心吧。

    许三叔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三岁,家里还有姬妾,曾经燕京十大纨绔之首,估摸着外头风流债也不少,遗腹子一个,如今单独在外头开府单过,永定侯府家族的对此的态度肯定不会太好,这意味着许三叔从家族借不到任何力量——在官场,无论文武,单打独斗只是权益之计,若要长长久久,必须靠派系、姻亲、还有家族力量。

    如今许三叔派系不明、姻亲颜家有名但无权、家族敌视,危言耸听一点,就是典型的都不靠谱啊。

    如此评估一番,许三叔好比后世的期货,风险大,投资高,要么输成乞丐,要么赢成富豪,而且自己已经被套牢不能脱身了,除了往死里投钱操盘翻身,没有第二条可以走。

    赐婚圣旨就是一条枷锁,牢牢把自己和许三叔栓在一起,就像西方结婚誓词那样说的,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两人会相伴到永远。

    为什么不是相爱到永远呢?很简单,在这个小三小四小五小**理合法的世界里,相爱是一种玩笑,爱情就是毒药啊。

    睡莲暗想,毒药谁爱吃谁吃去,反正我是不吃的,爱谁谁……。

    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别想那些没用的,怎么考虑把先把船淌过浑水才好,没有趟不过的大海,只有不努力的舵手,睡莲对自己说,我要好好的过下去。

    半夜的时候,柳氏提着一盏宫灯来到睡莲的小院。

    “婶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睡莲请了柳氏进来,准备洗手泡茶。

    “清水即可。”柳氏忙阻止了,说道:“知道你睡不着,就过来和你聊聊。”

    睡莲斟了一杯温水递给柳氏,说道:“这两天,我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些疑虑。”

    “我记得以前许三爷是很在乎永定侯的爵位,如何轻易就放弃了呢?毕竟侯爵比伯爵要高很多,以前皇上还驳了永定侯给嫡长子请封世子的折子,问‘许家三郎何在’,这表示皇上是支持许三爷承爵的。”

    “还有,依许三爷的战绩,封侯并不是不可能的,他既然如此得圣眷,皇上为何只是封一个伯爵,而且是还是二等伯爵?”

    柳氏听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心疼的是,这门婚姻,看似富贵荣华,其实里头的荆棘丛丛,很是棘手,睡莲以后的日子提心吊胆是家常饭;欣慰的是,睡莲沉稳机敏,虽然还没有嫁过去,但是已经考虑为将来谋划了。

    柳氏拉着睡莲的手,对坐在罗汉床上,问道:“告诉我,这天下是谁的?”

    没想到婶娘会避开疑问,反而质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睡莲措手不及,答道:“是——是皇上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许三爷功绩再大,他也是皇上的臣子,皇上给的,他就接着,皇上不给的,他就不能要。”柳氏目光一锐,说道:

    “你若想弄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首先就要弄清楚,咱们皇上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皇上的母妃娘家不显,先皇当初给皇上选妃时,就格外选了娘家势力大的小姐做王妃,后来——你也知道,储位之争时,先皇后被逆王灭族,也被毒害的不能有子嗣,皇上为了巩固江山,纳了不少世家女子为妃。那个时候,皇上虽为九五之尊,可是立足未稳,在政事上处处被掣肘,甚至在后宫之中,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被那些娘家强大的后妃欺凌,最后抑郁而亡!”

    说道这里,柳氏眼里一片火光,她讽刺笑道:“后来皇上坐稳了江山,就将那些当初掣肘他的世家功臣一个个收拾了,杨阁老就是在那个时候倒台的,而肃王生母贤妃娘娘之所以会疯掉,完全是因为一碗不该出现的汤药。”

    听到这里,睡莲心里咯噔一下:能混到贤妃娘娘那个地位,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灵,她横竖有两个儿子做靠山,怎么可能会因为家族败落而疯癫呢?果然其中是原因的!

    “皇上一生最恨的,就是他的人生,有诸多的不得已,在他年轻的时候,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个绝大的讽刺。他保护不了他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作为帝王说一不二的尊严。”

    “所以——。”柳氏说道:“赵王在燕京城玩的花样,的确精明,但却实际已经失去圣心了。皇上要的是后方太平,而赵王故意纵容肃王在燕京肆意妄为,最后一举拿下肃王,以得到民心和臣心,以为这样皇上就能看清楚他的本事,立他为太子。”

    “呵呵,赵王聪明反被聪明误,皇上最恨,就是有人无视他的权威,自作主张!原本皇上还在魏王和赵王两个儿子之间摇摆不定,赵王此举,就等于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了魏王!”

    “魏王虽然并不完美,甚至行事有些随性,但是他一直坚守着底线——就是绝对不触犯皇上九五之尊的威严,皇上是父亲,但更是君主。”

    “父亲可以容忍儿子犯错,偶尔骑在脖子上撒娇索要东西;可是一个君主,他也可以容忍儿子犯错,但是绝对不允许皇子骑在他的脖子上,冒犯他的尊严!”

    睡莲暗道,尤其是像承平帝这种从屈辱之中走出来的帝王,想想也是,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些仗着有拥立之功的老臣,励精图治做到了国富民强,也有能力对外打仗赶鞑靼人,好不容易意气风华一回“左牵黄、右擎苍”,去西北边关弯弓射大雕,结果呢?被笨儿子肃王背叛,接着又被聪明儿子赵王算计,暗逼自己立他为太子,怎么想都憋屈的慌啊!

    就像后世著名导演张艺谋那部以满城菊花和36e大胸脯出名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里霸气侧漏的皇帝周润发说的:“天地万物,朕赐给你,就是你的,朕不给,你不能抢!”

    “高台是圆的,桌子是放的,这叫什么?天圆地方!矩法天地,乃成规矩!在这方圆之中,你们各居其位,这就是规矩,君臣父子,忠孝礼仪,规矩不能乱。”(注2)

    这么一想,睡莲就明白了,睡莲问道:“可是,皇上既然心里已经定下魏王,许三爷从小就和魏王交好,为何不封他一个侯爵位置,或者干脆把永定侯的爵位给他呢?干嘛要封他为顺平伯?”

    唉,睡莲这孩子还需要雕琢啊,说的这么明显了,都没有明白么?柳氏说道:

    “永定侯府是开国元勋,发展到百年,族里内部已经分为很多派系,支持的皇子各有不同,内部太复杂了,即使许三爷承袭了爵位,他未必能够将整个侯府的势力拧成一股绳来支持魏王。”

    “而且现在永定侯虽然没有什么大功,但是也没有大过错,皇上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夺了爵位给许三爷,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许三爷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都不稳,如何支持魏王?”

    “哦,原来如此。”睡莲感叹自己还是太嫩了,作为伯爵夫人,单是懂宅斗之事显然不够,必须宅斗、宫斗、朝斗十项全能才行啊。

    “至于为何不封侯爵——。”柳氏笑道:“你想要驴推磨,就得在前面挂一个萝卜;想要马儿跑的快,就要在前方放上粮草;皇上是在暗示,侯爵这个爵位是肯定会有的,但是顺平侯这个爵位,是将来魏王登基之后亲封,这是要许三爷拼全力支持魏王上位啊。”

    “皇上为何会给你们两个赐婚?估计也是因为如此,顺平伯是新贵,颜家是老牌书香,他需要借颜家的好名声,而颜家元气大伤,需要借助新贵的势力东山再起,两家各取所需罢了,而且你们这门政治婚姻对魏王也是有利的。”

    “还有。”柳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顺平这个封号也是有来历的,你细想去。”

    睡莲思索片刻,吐口而出道:“我明白了!咱们老宅这条街叫做子龙塘街,是因街口有三国大将赵子龙洗马池在此,蜀地帝刘备给赵子龙的封号就是顺平侯!”

    “而赵子龙成名一战是单骑在千军万马中救未来的君主刘阿斗!皇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柳氏说道:“你想明白就好,唉,虽然公公身前严令不许后人卷入储位之争,可事到如今,皇上已经将颜家绑在了魏王这条船上了,咱们颜家也要摆正位置,从接到赐婚旨意开始,颜家就是魏王的人,不得有任何摇摆,否则,就触怒天子啊。”

    豁然开朗,睡莲反而没有那么烦心了,和柳氏又聊了一会,困意上来,柳氏提灯告辞。

    临走时,睡莲突然问道:“婶娘,您能不能告诉我实话,知芳到底如何了?朱砂石绿两个把话说得太圆满了,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柳氏一顿,说道:“伪帝之乱时,知芳嫁给了她表哥安顺伯世子,安顺伯府覆灭之时,知芳和离回家,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听说送到乡下田庄里养病去了。”

    睡莲顿时瘫坐在罗汉床上,柳氏长叹而去。

    睡莲百感交集,昏昏倒在罗汉床上,似睡非睡时,她回到了五年前,在成都五担山蜀雪轩做东送颜如玉去都城南京。

    那个时候,那个送樱桃的少年刚刚褪去羞涩之气,成为新的颜解元,和蜀地名妓雪魄在芙蓉塔词曲相合。

    许三叔还是那个“平生不识许承曜,妄称纨绔也枉然”的浪荡子。

    王素儿还是个单纯怯弱的小姑娘,心思如浣纱溪的溪水,清澈透明。

    颜如玉还是个横冲直撞、争强好胜的大小姐。

    而姚知芳,她总是笑盈盈的坐在那里,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抹杀她的笑容。

    那一刻,满城的芙蓉花,都抵不过她和风霁月的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有两个女先儿在扬琴和三弦的伴奏下,用蜀地方言唱着三国中刘备在武担山登基成帝的故事。

    那时她还想,昔日称帝封侯之地,今日赏花游玩之所,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语成谶,果然是非成败转头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作者有话要说:十八钗名单:

    颜睡莲、姚知芳、颜如玉、颜宁璧、颜品莲、颜青莲、颜怡莲、颜慧莲、颜琪莲、王素儿、王嫱、杨紫丹、薛敏、薛贤、张莹、陈穗、徐汐、颜玫儿。

    所以十八钗里已经有一个领了盒饭,薛贤上吊自尽,当初那个吴侬软语谈笑风生,和妹妹薛惠谈笑“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的姐妹两个,一自杀一砍头,其实这首打油诗真暗合了她们的命运,看似花簇簇,其实里头空,无限感叹,唉。

    还有一个即将领盒饭——嫁给襄阳侯世子的薛敏,娘家安顺伯府被灭族,依“盐三代”襄阳侯夫人捧高踩低的性格,薛敏活不了多久了。

    王嫱大家比较陌生,请看第九十章“采莲船上风波又起,魏家豪宅花落谁家”,这位王嫱,在下半部分会出现很多,是个心机女。

    其次,向大家道歉,我在160一章出现重大BUG,现在已经改了,改成说皇上没死,只是昏迷不醒,被魏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伪帝登基,号令天下诛杀魏王。这样的话,民间就可以婚嫁了。

    注1:园,在历史上明朝开国公徐达的宅子,如今北京东起龙井头,西到德胜门大街那条街叫做定府街,就是因为定园而得名。

    兰舟这个半架空文把这个清幽的宅子送给了肥莲和三叔作为“爱巢”。

    图1就是定园的具体位置,大家可以看看“爱巢”,真的很大哇。

    注2:此话源于读者尼罗粉在文下留言,兰舟得到的灵感,觉得发哥这句话太适合承平帝了。

    再次感谢尼罗粉的留言,你的留言给了我很多启发和灵感,谢谢。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3:59
168  芳菲尽默念葬花吟,七嫂徐汐醋海翻波




   顺平伯最近很忙,带着曾经在西北砍过鞑靼人的精兵强将,上山剿山匪,下河剿江匪,平地里还斗土匪

    短短一个月,蜀地又恢复了太平。四川布政司布政使大人将顺平伯奉为上宾,亲笔将其的功绩写成碑文,立在武侯祠!

    凡顺平伯出行,街头巷尾都有无数人追捧,其中也不乏火爆的蜀地美女用热情的眼眸追逐这位猛将,几乎到了掷果盈车的地步。

    这位顺平伯几乎不懂得什么是低调,他甚至回到昔日读书的卧龙书院,挥毫波墨写了一首歪诗,书院山长还乐颠颠的夸顺平伯文武全才,是一位儒将!

    读书人轻易不说谎,说起谎来连自己都可以骗过去的。

    这些都是朱砂石绿见缝插针讲给睡莲听的,许三叔身上的一分好,也足足被她们两个说成了十分,睡莲第一次认识到,即使是老实人朱砂,也是有做媒婆的潜质的。

    睡莲得知知芳的消息后,这一个月精神都很消沉,她看着满院子的三醉芙蓉花,就会想起和知芳的种种过往,往事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残酷。

    在众人看来,一个刚刚定亲的女子,应该是羞涩的、懵懂的、说一句话,就要害羞半个时辰,看着流云秋月时,会莫名的怔住,想半天的小心思,这种行为,才是正常的。

    而睡莲却截然不同,羞怯什么的都是浮云,平静的可怕,还一反常规的命人将满院子的三醉芙蓉花悉数搬走,幸好都是盆栽的,挪了就挪了,朱砂搬了应景的各色秋菊布置庭院,平日里好脾气的睡莲却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去柳氏院子里。

    朱砂也不知自己那里做错了,吓得呜呜直哭,石绿机灵,忙命人将菊花般了出去,换上四季常青的绿萝兰草等植物。

    睡莲在柳氏的书桌上写了一下午的字,有簪花小楷,也有奋笔疾书的狂草,反反复复都在写一首古体诗。

    柳氏从纸篓里翻出一张来,默默念着“……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注1)

    睡莲向来豁达开朗,理智从容,怎会做如此哀音?柳氏反反复复将“柳丝榆荚自芳菲”念了几句,便琢磨出睡莲还是在为姚知芳的遭遇伤心不得自已,芳菲落入沟渠,是在为知芳被逼娶之事鸣不平吧。

    柳氏正色道:“这些废纸一概烧掉,不得外流。”

    “是。”小丫鬟忙应下,下去烧纸。刚出院门,迎面碰上颜七爷宁珂,一时收势不住,踉跄一下,扑倒在地。

    “唉,怎地如此毛躁?就这样还能伺候夫人小姐?”七爷宁珂连连摇头,借着掸去靴尖尘土,将两个纸团藏在袖子里。

    书房里,柳氏端着一盏冰糖燕窝给睡莲送去,说道:“整整一天都没离开着书案,小心伤了眼睛。”

    睡莲起身接过甜白瓷盅,说道:“心情不好,写字驱驱烦闷。”

    柳氏瞧着睡莲尖下来的下颚,雪瓷般光洁的皮肤,几乎能够看见淡蓝的血管在肌肤下脉动着,有一种令人不敢触碰的美感。

    “从燕京逃难的路上,都没见你这样心事重重的,如今到了老家过上安稳日子,你反而瘦了。w w w.gosky .net”

    柳氏劝慰道:“没想到知芳的事情对你打击那么大,你这样开朗的性子,竟然会写出那些哀音太盛的诗词来。”

    睡莲一愣,然后说道:“那并不是我所作,是以前闲来寻些话本杂书里头写的,觉得诗词清雅,就记下来了,这些日子看见花开花谢的,再想到知芳的遭遇,再美的花都会凋谢,心里——心里有所触动,所以就默写此诗,去去心里的郁闷。”

    “难怪你院子里的芙蓉花都移走了,今日朱砂端了几盆菊花摆着,你的脸色就不好看,记得你以前最喜欢三醉芙蓉花的。”柳氏叹道:

    “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些哀伤的诗歌我看着都觉得揪心,何况你还抄写了一整天。得空出去转一转吧,闷在屋子里郁气郁结,也是极伤身的。”

    “嗯。  ”睡莲闷闷的点头,她还是无法走出低迷的情绪,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连睡觉都不安宁,衣带渐宽。

    柳氏暗自叹息,谁也帮不了睡莲,唯有她自己慢慢从低落中走出来。

    晚上,睡莲的饭是摆在柳氏院子里,两个人相对用了一碗饭,就停了筷子。

    睡莲回到自己的小院,老宅子不比燕京气派的御赐的颜府,这个院子只有三五间房屋,一个葡萄架,一个紫藤花架就占满了院子中间。

    菊花已经撤走了,摆上的都是绿色的植物,在紫藤花架下,居然还悬挂了一架秋千!

    睡莲眼睛一亮,停住了脚步,问道:“怎么想起搭上秋千了?”

    石绿回道:“是下午顺平伯命人送过来的,说给小姐解闷儿。”

    朱砂捧着锦褥铺在秋千上,说道:“这架秋千和听涛阁梧桐树下的那架差不多。”

    三叔心思还真是深,怎么会对自己的衣食住行那么的了解?睡莲坐在秋千上,轻轻荡起,秋天的夕阳透过紫藤花架照在睡莲身上,点点斑斑,如跳跃的火光……。

    熟悉睡莲个性的,都明白睡莲情绪低落,是因为手帕交姚知芳的遭遇。

    但是在不懂她的家人看来,少不得会将她反常的表现和顺平伯的赐婚联系在一起。

    九老太太沈氏对着丈夫叹道:“这也不能怪睡莲不懂事,实在是那位顺平伯‘名声在外’,正妻都还没娶呢,府里头一个贵妾、一个宠妾就霸占着,小姑娘家心里难免不愿意的,幸亏睡莲是个深明大义的,换成其他的女孩,估计就要哭死了。”

    九老太爷说道:“其实顺平伯并非传言中的那么不堪,他和我说过了,这两个妾,贵妾是永定侯夫人硬塞进来的,另一个是他为了压制贵妾抬举的姨娘,你抽空慢慢开导开导睡莲,皇上赐婚,岂能懈怠?莫要被人抓住把柄,参咱们颜家对皇上不敬。”

    年纪不到四十的九老太爷成了颜府当家人,行事想法都以大局为重。

    沈氏白眼一翻,反驳道:“你们爷们那里知道做女人的苦处?纵使两个妾都事出有因,可毕竟两个大活人杵在那里,天天见着都烦。”

    “我那里不知道?”九老太爷无奈说道:“我守着你和一双儿女,从来不纳妾使唤通房,就是想好生过日子……。|www.GosKy.net|”

    沈氏好容易想通了,决定明日就旁敲侧击把这事透露给睡莲知晓,让她能安心待嫁。

    对于睡莲情绪消沉这件事,有一个人很是恼火,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七夫人徐汐怎么也想不到,她最讨厌的小姑子,居然就要嫁给她的梦中人!

    我就知道!那个人他日定会飞黄腾达!他敢做敢作,他勇猛坚强,他不同于任何世家子弟!

    每当想到他骑在马上回眸时的光亮,徐汐死水般的心灵,都会涤荡出波浪来。

    自己思而不得的男人,谁嫁给他都会令自己嫉妒的发狂,可是小姑子居然还不愿意,日渐消沉的关在院子里不愿见人!

    嫉妒、愤怒、不甘等等激烈的情绪灼烧着徐汐的神经,隔间再次传来儿子静跃的啼哭声,徐汐叫道:“都是死人吗?大少爷哭成这样都不去哄哄?!”

    奶娘抱着静跃出来,说道:“哥儿也不知怎么了,刚吃饱了奶,裤子没尿着,就是闹着不肯睡。”

    一岁多的跃哥儿闻到了母亲的气息,他哭着向母亲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徐汐厌恶的看着儿子酷似丈夫的小脸:那肥嘟嘟的双下巴,那圆溜溜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简直就是第二个宁珂!

    “睡什么睡?”徐汐瞪着一双杏子眼,骂道:“吃了睡,睡了吃,你是喂孩子还是喂猪?好好的大少爷都被你们这些奴才带坏了!给我!”

    徐汐将静跃抢了过去,奶娘讪讪退下,跃哥儿被母亲狰狞的面孔吓到了,哭闹的更厉害。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孩子又怎么了?”宁珂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兵书。

    徐汐对这个丈夫的惧意已经大过了鄙视,她不敢大吼,只是说道:“奶娘非要逼着跃哥儿睡觉,他不耐烦,就哭闹不休了。”

    宁珂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长子,心疼的放下书卷,抱起跃哥儿,说道:“成都这会子晚上还不冷,也不像燕京刮风沙的,晚上喂过之后就抱着他出去转转走走、和他说说话总是好的,整日吃吃睡睡,莫把孩儿养呆了。”

    徐汐道:“等孩子断了奶,就把两个打发回南京魏国公府去,个个都图清闲,恨不得一天到晚都把跃哥儿拘在屋子里。”

    “随你,不过她们都是岳母送过来的人,你厚赏一番再打发走。”宁珂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每当

    看到儿子酷似自己的小脸,他心里就有种莫名的自豪感。

    徐汐拿了一床小被子给跃哥儿裹上,说道:“乘着天还没黑,你带儿子出去逛逛——他现在这么胖,我可抱不起他了。”

    宁珂似乎没有听出话里面的讽意,他抱着跃哥儿出了门,还笑着逗刚刚止了泪的儿子,说道:“我儿子是最漂亮的,那里胖了……。”

    徐汐见丈夫走远,她冷冷一笑,披了件防风的鸟毛大氅,提了一盒子零嘴去了睡莲的小院。

    刚入院门,就看见睡莲衣带当风似的打着秋千,笑容宁静而恬淡,有种超脱一切似的不真实感。

    徐汐愣住了,原本她是来欣赏睡莲的痛苦的,可是眼前的睡莲除了瘦了些,似乎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凭什么我一个人过的那么痛苦?你就能少年不知愁滋味?

    蓦地,徐汐脑子出现一个恶毒的想法,她屏退众人,欲言又止的看着睡莲,说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睡莲淡淡道:“七嫂比我年长,当讲不当讲的,不用问我这个小姑,您自有分寸。”

    徐汐被噎了一下,索性说道:“昔日顺平伯在扬州捉刺客时,公公曾经送了两个扬州瘦马给他,他都收了,安排在外宅里,我是来提醒九妹妹,扬州瘦马就是为了伺候男人而生的,手段多着呢,九妹妹要小心提防着,没得堂堂正室夫人,反而被外宅狐媚子踩在脚底下的道理。”

    燕京纨绔之首,岂是浪得虚名?睡莲淡淡一笑,说道:“多谢七嫂提醒,不过如今我们都在孝期,说那些脏污的物事恐怕有辱先灵,恕我冒犯一句,七嫂您已经为人母了,应当谨言慎行,自重才是。”

    徐汐冷冷一笑道:“九妹妹说的是,是嫂子我食言了,改日上门赔罪。”

    故作姿态!我把话说在这里,就不怕你不恶心!

    徐汐回到自己院子,揽镜自照,看着镜子里扭曲的容颜,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灵魂早已堕落,破罐子早就摔碎了,我难过,也不想任何人好过!

    送走了徐汐,睡莲回到紫藤花架的秋千下,刚刚坐稳了,外头丫鬟又来报说:“七爷抱着大少爷来瞧小姐了。”

    话音刚落,宁珂就笑呵呵抱着静跃进来了,静跃玩的正高兴,看见花架的秋千,便伸手要过去。

    睡莲忙抱过静跃,坐在秋千上轻轻晃了晃,静跃开心的咯咯直笑,肥白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

    宁珂坐在圈椅上,赞道:“九妹妹很是会哄孩子。”

    睡莲笑道:“在白帝城的时候,静白有时整夜不睡哭闹,我和姐妹们就轮流哄着,小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

    逃亡之路有多么艰辛,听宁佑偶尔道出的只字片语便能知晓一些。宁珂感叹了几句,见四处无人,便道明了来意,他说道:

    “九妹妹莫要被外头无知妇人的谣言迷惑了,其实顺平伯的名声是被人故意抹黑的,外头送的女子,他是从来不收用的,要么转赠别人,要么发卖了。顺平伯是皇上亲信,身份非同小可,不会碰那些别有用心塞的女人。顺平伯是要做大事的人,他——。”

    “七哥哥不用多说,妹妹都明白的。”睡莲打断道:“妹妹想请哥哥带个话……。”

    第三日,睡莲登上武担山蜀雪轩,寺庙已经清空了香客,专门接待这位贵女上香。

    蜀雪轩内,白衣知客僧打扮的许三叔已经等候多时了,眼神里满是玩味,“有什么私房话,非要见面说?”

    睡莲直奔主题,问道:“你是知芳她三表叔,我婶娘说她去乡下养病了,可我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姚二夫人那么疼她,怎么可能刚刚把人接回来,就立刻甩包袱似的送到乡下去?”

    许三叔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是要问别人的事?没打算问问我的身家、妾侍、家人这些事?”

    睡莲说道:“首先,知芳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好友,你还是她的表叔呢;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些事,不是已经通过我七哥哥的嘴告诉我了么?”

    “知芳她——。”许三叔皱了皱眉,说道:“再过三个月,知芳的大哥——姚大郎的妻子就会生下第三个孩子,这个孩子满月时肯定会比一般婴儿白胖一些,我希望那是个女儿,因为女孩会比较像母亲。”

    “果然——!”睡莲喃喃道:“果然是这个最坏的结果!这是欺君之罪,姚家为了保住知芳的孩子,可以赔上全家的性命。”

    许三叔道:“当初若不是知芳嫁入安顺伯府,姚府全家性命都难保。知芳和离之后,请求家人保住她的孩子,我也不知道为何知芳会执意如此,她什么都不肯说,谁也不知道她在安顺伯府发生了什么,姚二夫人想出掉包计,借着儿媳妇的肚子给知芳孩子一个身份。”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许三叔看着睡莲的眼睛,“知芳有了新的户籍,在天津待产,她的孩子过了两月,就要送到姚府,从此母子相隔,她即使回姚府,也至少是两年之后了。”

    看似滴水不漏,可若走漏了风声,也是很麻烦的,睡莲不由得替姚家悬心。

    “你别光顾着别人,也要想想自己嘛。”许三叔又恢复了他轻佻的眼神,问道:“你那添衣服、还有添炭火的,都在我们积水潭宁园里当差呢,等三年后你嫁过去,她们都能独当一面,继续伺候你了,呵呵,你说巧不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其实有读者早就猜出添衣她们的下落了。

    注1:此诗是红楼梦林黛玉的葬花吟,全文如下: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黛玉葬花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2]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黛玉葬花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hè)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黛玉葬花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4:10
169  许三叔造次醉芙蓉,五房两女谈婚论嫁


    听到添衣和添炭都有了消息,睡莲又是惊又是喜的,她呐呐道:“那春晓的家人?”

    “他们都在宁园当差,那是皇上御赐给我的宅邸,除了我,没有人住在那里,等你嫁过去,你就是宁园的女主人。”

    “那日我就说过,我会要我的妻子,带着无上的荣耀嫁过来,共享富贵。”许三叔顿了顿,说道:“当然,肯定也是有风浪的,依你的禀性和出身,应付那些风浪不是问题,我们在宁园生儿育女,百年之后的祠堂里,我们两个就在主位上,享受后人的香火。”

    这个——前面的话听的倒是很顺耳,可是最后那句“百年之后”怎么觉得那么违和呢?不过这也说明三叔想的很长远嘛,睡莲安慰自己说,三叔阴险狡诈,做他的敌人肯定是倒霉的,可是做他的同盟,应该是比较幸运的事情。

    有三叔这种狼一样的同盟,总比猪一样的队友强多了……。

    婚姻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如今自己奉旨压在了三叔这边,那么就要尽全力搏一把,为自己、也为家族的将来。

    许三叔看着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少女,她面色变幻着,肌肤比发髻间的翡翠簪子还要细腻,犹如一朵三醉芙蓉花,早上是清冽的纯白,中午是梦幻般的粉红,到了下午,便是醉人的酡红……。

    良久,三醉芙蓉花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转身看着灵魂已经神游的许三叔说道:“我们颜家,除了现在当家的九房要在江水结冰之前回燕京之外,其他三房都要住在成都老宅守孝三年再回去。而且,大房的伯父和伯母为了避嫌,两位已经决定在老宅定居。伯父打算开馆授徒,教书育人,即使三年之后丁忧期满,也不会谋求官职,伯母长年吃斋念佛,为颜家祈福,两位此生都不会回燕京了。”

    由于受到东平郡王的影响,大房急流勇退已成定局,颜大爷和大夫人守在老家博一个贤孝的名声,宁祥、宁瑞、宁珂才有可能在仕途上所有进益。

    “三年之后,我们颜家娶亲的娶亲,出嫁的出嫁,都要由我九叔来安排,等我们守完了孝期回京,可能你和我九叔就已经定下了婚期。嗯,不妨实话告诉你,我的嫁妆在伪帝之乱后所剩的不多了,公中能出的估计也有限,毕竟好几个兄弟姐妹都要婚嫁,你——。”

    “嫁妆不是问题。”许三叔打断道,“我许承曜的妻子,此生都用不到自己的嫁妆。”

    “嫁妆从来都是个问题。”睡莲嗔了一眼,“如今你已经从永定侯府分出来单过,虽然目前顺平伯的爵位比不上永定侯,但是你是嫡子,又是皇上赐婚,我的嫁妆太少,会失了你的脸面,也会被人诟病对皇上不敬,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睡莲话语一顿,对许三叔使一个“你懂的”的眼色。

    睡莲觉得自己使的是再正常不过的眼色,但是在许三叔看来,却是醉芙蓉由白转粉,别有一种风情,心中莫名的一痒,他走近一步,说道:“我回去找人查永定侯夫人当时的嫁妆单子,再和你九叔好好盘算。你的嫁妆至少和永定侯夫人平齐,然后再好一点、多一点,不够的部分,我来补就是了。”

    为了奖励许三叔如此慷慨,睡莲瓷白的嘴角轻轻一勾,一丝笑意顺着暖暖的秋阳飘过去。

    许三叔仿佛看见醉芙蓉由粉红变成了酡红,心中某个地方痒的更厉害了,暗道未来娘子真是厉害,明明是在哭穷要支援,话里话外却是为了顺平伯的脸面、皇上的圣心,最后自己还巴巴的上赶着送银子,真是——太好了!

    睡莲说道:“既然皇上给你的封号为‘顺平’,想必你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三国大将赵子龙在长坂坡救刘阿斗一战成名,后蜀地刘备封子龙为顺平侯。我知道你其实很在乎永定侯的爵位,可如今不是争夺爵位的时候,你根基尚浅,还是顺从圣心的好。”

    酡红的醉芙蓉又变成了有些淡漠的纯白色,许三叔暗道,肥莲变脸还真快,他有些纳闷的问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晓此事?”

    “我七婶娘在宫中任女官多年。”睡莲一股脑的将柳氏对圣意的推断娓娓道来,最后说道:“你肯定是不甘心二等伯的爵位,可是圣意如此,你没得选,他日你有了从龙之功,顺平伯总会变成顺平侯的。”

    许三叔心里颇感欣慰,果然没有看错人(兰舟画外音:三叔,乃不愧为是看着肥莲长大的……),这样的女子上知朝堂、下知厅堂的女子,才配做自己的妻子,才能和自己一道经历风雨。

    内心一激动,三叔说了自己的打算:“你放心,我明白的,我其实追随皇上很久了,在入京卫指挥司之前就一直是皇上的暗探,现在是由暗转明,所以皇上的用意,我是很清楚的。只是我自己也有自己的目标,就像现在,我很不喜欢二等伯的那个‘二’字,想堂堂正正做个一等伯。”

    “如今就有个机会,北越边境不太平,我朝刚刚将鞑靼赶出关外,西南缅甸王和老挝王就想乘机犯上作乱,这些天我平定蜀地匪乱时,里头就有这两个王国的探子在匪窝里煽风点火,滋扰民生。”

    “镇守西南边境的沐国公府已经递了密折请战,这些个小王国不打不老实,皇上有心给我这个机会立功,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命我带着五百精兵护送你们颜家回老家,等皇上密旨下来,我就拿着兵符去卫所调用兵马去西南和沐国公府的军队会和。”

    许三叔信心满满道:“等平定西南边关之乱,一等伯的爵位就是囊中之物,将来你一嫁过来,我就给你请封伯夫人。”

    大燕国爵位有伯、侯、公三个等级,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只是不得预九卿事。而公侯伯这三个等级又细分了一到四等,分别是一等开国辅运推诚,二等奉天靖难推诚,三等奉天翊运推诚,四等奉天翊卫推诚。这一到四等其实差别并不是很大,毕竟从叫法上都是伯爷,就是拿的朝廷薪俸不同。

    ——不过,“二”字的确不怎么好听啊,睡莲暗想,三叔能的皇上器重,果然不是偶尔为之,这里头的水深着呢。皇上果然是个不做无用功的人,明面上是派三叔护送颜家人回老家,其实是为对西南边境开战放了个烟雾弹。

    可为什么一定是三叔呢?睡莲眼眸一亮,低声道:“皇上也是在为立魏王为储君做准备吧?沐国公府世代镇守西南边境,将来对魏王是一大助力——。”

    “嘘——。”许三叔嘘声道:“心里明白就好,千万别说出去。”

    睡莲闭了嘴,皇上已经开始为立太子谋划了,魏王还是真有福气,坐等太子位即可,都不用主动去争——不过,依照皇上的脾气,倘若魏王沉不住气动手去争的话,反而离太子之位越来越来远。

    派许三叔来西南游说沐国公府,那么皇上另一个目标,就是世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府,也不知道皇上会用什么法子使得魏国公全力支持魏王呢……?

    正思忖着,许三叔突然说道:“其实,即便是现在我靠着军功得到了顺平伯的爵位,从侯府里分出来,但是永定侯的爵位我并不是没有想头的,目前我大哥的爵位坐的很稳,轻易撼动不得,但皇上肯定不会批我大哥请封嫡长子为世子的折子,再等魏王上位之后,只要——。”

    许三叔的目光朝着睡莲小腹一扫,意味深长道:“只要我能生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嫡子,将来我们的儿子,总有一个能够承袭永定侯的爵位。”

    哄!

    听到许三叔如此露骨的话,即便是睡莲两世为人,也觉得面红耳赤,三叔目光犀利,睡莲觉得被他扫过的小腹一寒,下意思的后退三步,宽大的袍袖拦在腹前,怒道道:“预祝三叔凯旋而归,告辞!”

    睡莲气得跺脚转身要走,许三叔却似乎比她还要生气,正色道:“我早就说过了,以后不准叫三叔,改叫三郎!”

    睡莲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许三叔在蜀雪轩扼腕叹息:明明刚开始的时候气氛很融洽,怎么后来又谈崩了呢,唉……。

    回到子龙塘街老宅的小院里,睡莲坐在紫藤花架下打秋千,渐渐萧瑟的秋风好不容易驱除掉了脸上的潮红,小心脏却还在狂跳,三叔脸皮太厚了,怎么能对未婚妻说那种——那种话呢?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调戏啊!更何况这还是在孝期,三叔您老到底知不知道礼字是怎么写的啊喂……!

    此时此刻,睡莲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颜家老宅正院里,九老太爷拿着两封信,和大房老太爷、七房柳氏和宁佑、还有首次代表五房的宁嗣谈正事。

    十三岁的宁嗣是第一次和长辈们议事,而这次恰好还是两件大事,宁嗣忐忑不安的接过信件。

    看完第一封,小脸煞白,看完第二封,干脆傻了眼!

    看着宁嗣不知所措的样子,九老太爷有些心疼侄儿,但是也没办法,睡莲是要嫁人的,五房只能靠十三岁的宁嗣撑起来,更何况,自己这个当家人只是暂时的,将来宁嗣成了家,这个重担还是要交还给他的,在这之前,宁嗣必须历练出来。

    所以,九老太爷清咳一声,问道:“宁嗣,你来说一说这两封信的意思。”

    “是,九叔。”宁嗣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第一封信,是南京的魏国公写的,里面提到曾经和我父亲和祖母提过结亲的意向,父亲和祖母也表示同意,当初商议的是魏国公世子的嫡次子和九姐姐,而如今九姐姐赐婚给了顺平伯,这门亲事本该就此作罢。”

    “可是魏国公说敬佩我父亲为人和颜家的门风,愿意求娶五房嫡次女为孙儿媳妇。”

    五房嫡次女,就是十一小姐慧莲、宁嗣的双胞胎亲妹妹,难怪宁嗣会脸色大变,谁都知道魏国公世子的嫡长子腿脚有残疾,将来册封世子的,极有可能就是嫡次子,也就是说,慧莲极有可能成为将来的魏国公夫人!

    而另一封信,则更加劲爆。

    宁嗣磕磕巴巴说道:“第二封信,是燕京泰宁侯陈灏亲笔所书,不过他是以晚辈的口吻写给九叔的,说——嗯,说他愿意和恩师的女儿结为连理,想要求娶七姐姐为续弦。”

    五房七小姐怡莲,过了三年孝期就是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也只能作为续弦嫁人,颜家若应了这门亲事,那么怡莲就是泰宁侯夫人!

    如此一来,五房三个未嫁女,嫡长女九小姐睡莲是顺平伯夫人、嫡次女十一小姐慧莲将来熬死国公夫人太婆婆、世子夫人婆婆之后,有望在有生之年成为魏国公夫人、而庶女怡莲,则一跃成为泰宁侯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扔炸弹,其实两方求娶,背后原因是很复杂的,因为已经有一道无形的利益链,将三家牵在一起。

    怡莲如果是本文主角,那么她就是活生生的庶女奋斗史,呵呵,她上半部分表现的机智和气度不输睡莲。

    慧莲其实本性不坏,有些小心眼,但她在魏国公三个婆婆(太夫人,国公夫人、世子夫人)还有无数妯娌等等的磨砺下,慢慢会成长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6 19:54:25
170  循循善导堂前教侄,提前回京未雨绸缪



    宁嗣战战兢兢的将两封信的内容复述出来,他不敢说其他的,眼巴巴的瞧着几位长辈和八哥哥宁佑。

    却没想,对自己而言是晴天霹雳的大事,自己举措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几位长辈却泰山崩于前却面不改色:

    大伯父和大伯母如两尊泥胎木雕般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大伯父保持这捧着一卷书若有所思的神态,好像听见宁嗣说话了,又好像已经神游千里之外,什么都没听见;大伯母微合着眼,手里的蜜蜡佛珠流水似在指尖转动,那种神态表情,居然和已逝的祖母有些相似了!

    七婶娘柳氏喝着茶水,眉毛都没挑一下,似乎在欣赏半旧桌面上摆放的绿釉仿齐太公豆;九叔父因是早就知道信中内容的,他一个人无法决定两个侄女的婚事,所以才会和大家商量。

    只有八哥哥宁佑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欲言又止的看了母亲一眼。

    九老太爷放下茶盅,问道:“宁嗣,你怎么看?”

    宁嗣脑子里乱哄哄的,背后也起了一阵冷汗,若是一般人家也就罢了,魏国公府和泰宁侯府是勋贵世家,而且一旦七姐姐和十一妹妹嫁过去,将来都是要当家的,这两门亲事也是政治联姻,自己一个泡在书堆的小书生,那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给颜家带来祸患!

    所以听到九叔问他,他也说不来什么,只得说道:“与公侯结亲是大事,我——我年纪还小,见识浅薄,此事还是请各位长辈定夺。”

    人贵有自知之明,父亲生前教诲过自己,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装懂迟早会被戳穿,招人笑柄不说,还会误了大事。

    皮球意料之中的被踢了回来,九老太爷就向坐着首位的大老太爷和大老夫人拱了拱手,“不知大哥大嫂有何看法?”

    ——反正是宁嗣说请各位长辈定夺的,大哥大嫂是最长的,没有您先发话,其他人都不敢说的。

    大老太爷避无可避,他是久居官场之人,如今丁忧在家,从政治生涯来讲,他已经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雄心已逝,眼界却是越看越明了,他叹了口气,仰首望天道:

    “两封信几乎在同一天送到颜家,一个求娶嫡次女,一个求娶最后一个庶女,若说巧合,就太牵强了。依我看,是燕京要变天了,很多事情必须未雨绸缪,别等雨淋下来才想着找避雨的地方,也别等饿了肚子才想着储存粮食。”

    宁嗣听得云山雾罩,巴巴等大伯父下文,可是大老太爷却再次表现出神游状,锯嘴葫芦似的不再说多说一个字!

    宁嗣正欲硬着头皮追问,大老夫人却跟上一句:“夫君说的极是。”

    再看看众人,皆是一副明了的样子,宁嗣内心大哭:众人皆醒我独醉!太丢人了!

    九老太爷又问道:“七嫂觉得如何?”

    柳氏微微颔首道:“大哥说的极是,燕京要变天了,我们颜家已经被动的选择了避雨的地方,那两家恐怕向着圣意靠拢,故有此举,三年之后,这两门亲事也成了必然。”

    九老太爷立刻拍板道:“既如此,那我就立刻回信给魏国公和泰宁侯,等三年孝期将满后议定这两家亲事。”

    宁佑似懂非懂,而宁嗣彻底傻眼了……。

    孝期是不能议亲的,所以今日的几位长辈的谈话是严格保密,宁嗣纵使听得满头雾水,也不敢问他人,只得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似乎有千头万绪,但是就是揪不出关键来。

    次日,九老太爷将宁嗣叫进去,问道:“弄明白了没有?”

    宁嗣摇头,“侄儿愚钝,没能听懂诸位长辈的意思。”

    九老太爷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大伯受了伪帝的牵连,不敢将朝堂之事说的太明了,怕引来祸患;你七婶娘呢,她虽极明白此道,但是一介妇人,不方便说的太透;你呢,年纪尚小,还不懂里头的玄机,不过也没关系,慢慢学便是了。”

    言罢,九老爷子将皇上给顺平伯和睡莲赐婚,意在立目前的皇长子魏王为太子的渊源说了,“……皇上没有嫡子,那么按照常理,是应该立长、或者立贤,原来的皇长子肃王被贬为庶民,从皇家宗室除名,现在的皇长子,就是魏王。”

    “魏王凭借长子的名分,就能获得一大批老臣保守派的支持。而赵王凭借着赶伪帝下台的功绩,现在是赢得了贤德的名声,但赵王在伪帝作乱时种种不作为,导致燕京大乱,民不聊生,已经被皇上所不喜,而且赵王此等不顾大局,为了一己私利,将国家陷于危难的行为,迟早会被人瞧出来——像魏国公这样经历百年的世家,还有一些朝中大臣,恐怕已经觉察出来了,将来只要皇上决定立太子,魏王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魏王妃毕竟是出身颜氏宗族,皇上给你九姐姐赐婚没多久,魏国公和泰宁侯就求娶颜家女,可见朝廷的风向是慢慢转向魏王的。”

    “更何况——。”九老太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还有三年孝期,若三年之后赵王能反客为主,力压魏王。魏国公和泰宁侯也可以反悔的,他们也损失不了什么,而我们也只能忍下,毕竟孝期不能定亲。”

    宁嗣猛地点头,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颜家只能吃闷亏。

    “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魏王的赢面越来越大了,皇上也中意魏王,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后魏王能顺利立太子,将来我们颜家、顺平伯、魏国公、泰宁侯都是有从龙之功,家族才能繁荣兴旺。”

    九老太爷谆谆教诲道:“作为一个当家人,要谨慎思考,同时也要有乐观的心态,你必须让家人感到安全,感到有希望,否则一家妇孺跟着你战战兢兢过日子,早晚就会出事。”

    宁嗣低头连说了好几个是,少年人单薄的肩膀更显孱弱了。

    末了,九老太爷又是一叹,说道:“你是未来颜家的当家人,单是读圣贤书考功名是不成的,无论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家里庶务,人情来往,你都必须要学通透。你父亲做当家人的时候,家里有老太太和五嫂打点,无须他操心,你母亲已经走了,内宅之事还是需要女人打点。”

    九老太爷看着十三岁稚气未褪的宁嗣,不由的叹道:“所以等过了三年孝期,你也是要速速成婚的,五房不能没有女主人照应。”

    娶妻?宁嗣又惊又羞,忙说道:“侄儿——侄儿三年后也只有十六岁,家里男子都是十八/九岁说亲,未免太早了,内宅之事有两个婶娘和嫂嫂们管着,侄儿是放心的。”

    九老太爷摇头道:“你和其他男丁不同,你们五房的小姐在孝期之后都会很快的嫁出去,而且她们嫁的个个都是高门,都需要娘家撑腰。”

    “泰宁侯府和魏国公府水都深的紧,你九姐姐虽然是开府单过,但是那本家永定侯府岂是好相与的?永定侯府世子迟迟不得立,恐怕将来顺平伯府和那位庶出侯爷的恶斗在所难免。”

    “你一介男子,很多地方不方便出面,就必须靠女人在贵妇堆里斡旋打点造势。所以你娶妻是当务之急啊,即便现在是在孝期,叔父我回京之后便要开始寻访书香大家族,给你物色妻子,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五房三个女儿虽然都即将嫁入勋贵世家,但是颜家本质还是书香门第,宁嗣作为未来当家人,他的岳家肯定也是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

    十月底的时候,许三叔果然拿了兵符从卫所调兵马去云南和世代镇守在此地的沐国公府会和,先打北越,后攻缅甸,战事持续了一年,震慑西南诸国。

    与此同时,颜家九房登上返京的官船,赶在京杭大运河冰冻之前回燕京,七房柳氏出乎意外的带着张嬷嬷也跟着九房回京了。

    柳氏肯定是舍不得和儿子儿媳还有已经会翻身的孙子静白,可是没办法,柳氏回京有个非她莫属的任务——给宁嗣挑选妻子、未来的颜家当家主母。

    大夫人此生都不会离开成都老宅,本来九老天爷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九老太太沈氏的,毕竟他只能选择家世,而相看还必须得由女人,可是沈氏很有自知之明,她理家都勉强凑合,挑颜家当家主母这种需要十分眼力的活计却是做不来的,一番推脱之后,重担自然落在见多识广的柳氏身上。

    柳氏心里惴惴的,感觉责任和压力都很大,张嬷嬷安慰道:“夫人不必太过悬心,无论是京城的书香府邸,还是江浙那些老牌的书香世家,谁家没有供奉几个宫里头出来的老宫人当教养嬷嬷的?”

    “媒人的话不可信、传言那些温柔娴淑的小姐浪得虚名的多了去,可是那些教养嬷嬷却是最了解自己调/教的小姐们,若有夫人相看中意的,我偷偷去寻那人的教养嬷嬷细细打听,这样看走眼的几率就小了很多不是……。”

    柳氏心里还挂念着白白胖胖的白哥儿,不经意说道:“三年后,白哥儿能跑能跳的,我这把老骨头估计都抱不住他了。”

    张嬷嬷劝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宁佑和宋氏辛辛苦苦拉扯白哥儿长大,方能知晓您以前的诸多不容易,三年一晃就过去了,你若想孙子想的狠了,叫他们两口子抱着白哥儿提前回京,或者等您定下宁嗣媳妇的人选,再坐船回成都也成,横竖现在路上也太平。”

    “哪有那么简单呢,一到燕京,我们有的忙呢,不仅仅是给宁嗣挑媳妇儿。”柳氏悄声道:“临行前,睡莲央我打听永定侯府的细状,上到开府的第一任永定侯爷,下到现在泰宁侯本家和多个分支,还有各种姻亲情况,如今府里的脸的管事什么的,几乎是要把永定侯府掀翻了细细查访,单是这一宗就够我忙活的。”

    “这丫头看我答应的如此干脆,还腆着脸说泰宁侯府和魏国公也不能落下,呵呵,真当我有三头六臂呢,这事不能我一人出力,还得要九房帮忙,五房三个姑娘将来在婆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过日子。”

    张嬷嬷说道:“还是睡莲心实,忙着自己的还不够,还替两个姐妹盘算着。”

    柳氏不置可否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五房宁嗣暂时还撑不起这个家,其他三房几个宁字辈等着出息,还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锤炼,她们姐妹三个必须互相扶持着,才能走的稳当,小小年纪就身居高位,险啊……。”

    一年后,西南大捷,许三叔升为一品伯。

    两年后,颜家和原籍浙江台州的秦状元家的嫡长孙女暗中定下亲事,后年成婚,秦氏大宁嗣两岁。

    三年后,成都老宅颜家除了大老太爷和大老太太继续留守以外,悉数登船回京。

    燕京顺平伯府,静静等待着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搞定三年,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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