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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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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1:37
143 蒋家覆灭

    太后的茶杯啪嗒一声磕在桌面上,她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铁青的,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刘太妃勾勾搭搭的老毛病又犯了,可是一想却不对,当年刘太妃和景王爷那事儿,毕竟怪不得他们俩。从前他们明明是青梅竹马,打小儿一块长大,偏偏先帝爷为了打压这个嚣张的弟弟,招了这刘太妃进宫来,拆散了一对活鸳鸯,事后也多有后悔之处。等先帝驾崩,景王爷确实很是舍不得刘太妃,每年到京都来都要特地来见面,但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逾越的地方,太后这才容了他们。这些年,彼此年纪都大了,景王爷渐渐淡忘了这回事,刘太妃送了两回信却没有回音,当然也不得不作罢,这事情就算彻底了结了。
    太后想到这里,又慢慢坐了下来,刘太妃跟景王爷的事儿那是老黄历了,她那时候还年轻,现在都多大年纪了,就连原本养在宫里头的俊俏戏子都驱散了去,怎么会起别的心思。是自己多心了……那么,就是漠北四皇子强行掳走了太妃,可他掳太妃做什么——一抬眼,却见到九公主面色煞白,看着不对劲儿,赶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九公主的声音发颤,像是极度惶恐不安,眼睛珠子都不会动了:“太后……原本……原本今儿我说了要和刘太妃娘娘一起去祈福的,可是后来您宣召,我昨儿个夜里便派人向太妃娘娘说不去了——”
    太后的脸色一瞬间发僵,她突然明白了漠北四皇子这是打算干什么!敢情他要的人不是李未央,不是如今的南安侯千金,而是九公主啊!仔细一想,漠北四皇子的身份原本就该配一个公主,可是皇帝却偏偏不舍得自己的女儿远嫁异国,换了谁都会不高兴,可漠北四皇子却半点没流露出别的意思,现在却在这儿等着!明明出发的日子回报上来的是十天后,却突然提前出发不说,还劫持了刘太妃,不,他是想要劫持九公主,等一切已经变成既成事实,皇帝还非得承认这个姻亲不可了!
    不止如此,如今漠北蠢蠢欲动,还有大军在边境集结,皇帝已经派了人去看着漠北皇子,有心留下他来做个人质,没想到他竟然提前一步行动,还要拎着九公主一块儿,分明也和皇帝一样的打算,姻亲、人质!
    好!好!这个漠北四皇子,实在是太好了!太后气得手脚冰凉,几乎站都站不稳,李未央向九公主使了个眼色,九公主连忙上去安慰道:“太后莫要生气,不是说拦住了吗?只要拦住就好了!”
    小太监期期艾艾地道:“刘太妃是救下来了,车马也抢了,可惜漠北四皇子和那和畅公主,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太后怒声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蠢货!全都是蠢货!”她一想,自己这是连太子都骂进去了,当下抿住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说了。
    李未央垂下头,一副很不安的模样,心中却冷笑,自己上回那出戏,的确没有白做,拓跋真是真的信了她喜欢李元衡,甚至还怀疑那马车里的真是她,这是以为她要私奔啊!想也知道,太子出猎怎么会那么巧合撞上李元衡,一切都是出自拓跋真的设计,李未央轻轻勾起了唇畔。
    九公主脸色惴惴不安,道:“太后,这回多亏了太子哥哥,不然刘太妃可是——”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着人将刘太妃赶紧送进宫来。”
    太监忙禀报道:“太子殿下已经亲自送了刘太妃进宫,只是先派了人来禀报太后一声儿,怕您受惊。”
    太后点了点头,一抬眼瞧见李未央,不由头痛,这事儿不该叫她听见啊,心道赶紧让她回去,事后再敲打敲打,想必不会乱说,刚要吩咐李未央可以退下了,谁知就见到刘太妃跌跌撞撞进来了。
    太后迎了上去,刘太妃被宫女搀扶着进来,一看到她眼中就涌出了灼人的泪光,那是在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之后见到亲人的真心的惊喜。所以,她向太后扑了过来,几乎是嚎啕大哭。
    见刘太妃吓成这个样子,九公主就有了点愧疚,她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她也同样望着刘太妃,神情肃然,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九公主咬咬牙,自己可不是为了算计太子和三哥,完全是为了帮助已经处于弱势的七哥,这次是七哥亲自拜托她做好的事情,她一切都要听从李未央的安排,决计不能因为一时之间的心软而功亏一篑。再说不论是太子还是拓跋真,他们都在算计着她的婚事,明摆着没安好心,这一点母妃也是再三警告过她的,从今往后不可以再犯傻把那两个人当成亲人看待——九公主虽然单纯,却也不是蠢人。她把愧疚压下去,赶紧道:“太妃娘娘回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李未央看着太妃,的确是没有什么损伤,不由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对刘太妃抱歉了点,但她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不过要受一些惊吓。
    刘太妃本想要大哭一场,看到有外人在场,不由梗了梗脖子,努力把已经冲上心头的眼泪咽下去,但眼圈依然红着。
    “见过太后。”虽然一直在平抑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动。
    太后赶紧道:“回来就好!可算没出大事,唉,怎么会碰到这种事——”
    这一下刘太妃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其实她倒是没有受到什么过大的惊吓,马车被抢了之后对方还没来得及查看就匆忙一路飞奔下山,她被颠簸了一下就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太子的人在外头盘查,便壮着胆子喊了一嗓子,就被救了回来,但这时候不哭,怎么显得出自己委屈呢?所以哭的越发大声。
    见到她流泪,九公主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刘太妃,她到底没那李未央那么心黑手狠,羞愧地低下头去:“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刘太妃……”
    “不,”刘太妃立刻不哭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星来,义愤填膺道:“都怪我这张脸惹祸!早知道那天宴会我就不出去了,省得被那个寡廉鲜耻之徒瞧见,差点败坏了我的名声!”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李未央,有一瞬间大家几乎都说不出话来,这刘太妃到底在说什么?
    刘太妃没注意到她们的神色变化,又悲戚地续了一句:“我都已经是个老女人了,为什么一个个还不肯放过我呢?”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神经致般恨声恨调地说:“这漠北皇子也太可恶!我当时就想好了,要是他对我无礼,我就干脆以死明志……”
    太后惊诧地看着她,心头一瞬间生出无限荒谬的感觉来,难道——刘太妃是以为对方真冲着她来的?
    李未央同样十分惊讶,她突然意识到刘太妃在说什么,对方分明是觉得漠北四皇子是看中了她的美色,才会做出拦路打劫的行动,这——是否过于自恋了一点。
    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不管怎么样,能平安回来就好啊!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
    刘太妃听了这话之后更加愤怒,几乎大吼起来:“他居然还敢在外头说什么这马车里是他的新婚妻子,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太后娘娘,您一定得让陛下把他捉回来千刀万剐!一定要千刀万剐!”
    太后哑然,安抚了好半天,才把刘太妃送走了,随后她看了一眼九公主,道:“你送安平县主出去吧。”
    九公主点了点头,向太后行礼后,与李未央一起退了出去。
    一出来,九公主就笑道:“刘太妃太奇怪了,我刚才还很内疚,被她这么一哭,我差点笑出来,看她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会以为漠北皇子是冲着她去的啊,真是太可笑了。”
    李未央却没有笑,只是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刘太妃不过是没缓过劲儿来。”等她知道漠北四皇子的真实目的并不在于她,只是错掳了人,还不知道要为今天说的话悔恨成什么样子。
    九公主又道:“只是七哥明明也安排了人手准备在半途上把刘太妃救回来,再给漠北皇子扣个强行掳人的帽子,怎么会被太子抢先下手呢?”
    李未央叹息道:“这种事情,太子殿下怎么会容人专美于前呢。”事实上,她已经特别关照过拓跋玉,若是太子或者拓跋真有所行动,就让他不要沾手,趁早把这个仇给他们去结。现在那李元衡,只怕把太子也一起恨上了。
    九公主看她一眼,宽慰道:“未央姐姐,现在那漠北皇子逃跑了,你也不必再躲着他,想必他不敢再回头的!而且今后他都不会再踏入京都一步了,居然强行掳走太妃,明天这事情传遍天下,他要成为各国的笑柄了,真是可悲。不过,到底还是可惜没有抓到人啊,若是抓到了来个人赃并获,漠北皇室可要被气死了。”
    九公主到现在还以为她是在帮着李未央摆脱李元衡,甚至于她觉得李未央这么做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可费了这么多心思,怎么会如此简单?李未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认真解释,九公主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就算完了吗?好戏不过演了一半儿。
    九公主看李未央若有所思,便又道:“这一路逃过去,没有物资和接应,那漠北皇子也是要吃苦头的——算是给他一个教训!惩罚他总是来纠缠你!”
    李未央的笑容更深,却是没有再多言。
    此刻的李元衡正是无比的狼狈,他等了半日都不见李未央来,便猜到她不肯跟自己走,可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她勾得实在是心痒痒,想到被这个女人耍了一把,他实在是不能甘心,便索性听从蒋华的吩咐,和他里应外合避开了皇帝的眼线,提早离开京都不说,还将李家的马车给劫了。可惜刚刚走出城门口就撞上太子的马车,他知道如今皇帝动了扣他做人质的心思,又怎么会让太子发现他提前离开呢?可惜狭路相逢,他不得不丢了李未央和护卫们,仅仅带了和畅一路逃出来。
    他们一路狂奔,竟不休息。身后则是皇帝吩咐了一千禁卫军策马紧追。为了躲避追兵,李元衡与和畅两人换了装扮,一路往北边而去,只是他们二人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钱袋还是放在随从身上,如今两人都是身无分文,根本没法子走多远,追兵又四处搜查,他们只能就地躲藏在逃难的人群之中。走了整整四天都没有离开大历的边境,反倒因为过度盘查而滞留在绥城。
    然而就在此刻,转机突然到来,先是有人莫名为他们安排食宿,又是送上银钱和马车,他无比警醒,正要捉住来人询问个清楚,却突然认出对方正是蒋家的管家,蒋管家赶忙递上出关的文书,告知他们一切都是李未央设计的,害的他们错误掳走了那太妃娘娘,这才受到皇帝的通缉,如今之计只能乔装改扮尽快离开大历。
    李元衡原本尚且存了十二分的怀疑,可是见到出关的文书便也不再多想,仔细检查了一遍真伪之后,便带了银钱、四轮马车,雇了车夫上路。一路轻车简从,就靠了那出关的文书,才顺利地离开了大历的边境。
    从马车里探出头,和畅突然笑道:“四哥,咱们马上就要离开大历了!”她原本是最警惕不过的,可是这长时间的压抑和对追兵的莫名恐惧,再加上眼前就要见到漠北的军队,令她开始有点放松了警惕。
    李元衡点了点头,道:“我总有一天会报这次的仇!”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绝对不能就这么放了李未央!这样一想,李元衡的神情越发阴厉。其实他们并没有完全摆脱大历的追兵,这些人仿佛阴魂不散似的,一直紧跟着不放。李元衡知道,皇帝特地派了七皇子拓跋玉率兵一路急追,如今到了两国交界处,正是彼此都紧紧盯着的地界,原本的一千禁军早已和边境上的十万大军汇合在一起了。
    虽然前面就是漠北的五十万军队,但李元衡不敢冒险停下,只是拼命向前奔逃,他已经决定,等他到了漠北,立刻起兵攻击大历。不过区区十万人,原本就势单力孤,再加上大历地震之后,正是元气大伤,此刻起兵进攻实在是太好不过了!等他一路打到大历国都,就砍了那李未央的头颅来泄恨!以报这个丫头的戏弄之仇!
    和畅看了李元衡阴冷的表情一眼,不由摇了摇头,她原本以为李未央有多么了不起的计划,却原来只不过是戏弄了他们一场,还不是让李元衡抓住机会逃了出来吗?将来会引起多么可怕的后果,只怕那丫头还不知道呢!等到大历血流成河,李未央一定会为今天轻率的戏弄而后悔!当初她以为李未央跟自己是一类人,还真是高看她了!李未央不过是个无知又仗着小聪明戏弄人的蠢货而已!
    前面就是万里草原,马车一路向前狂奔,李元衡哈哈大笑,等他回到军队之中,掉转头来就会杀了拓跋玉!
    就在此时,漠北的哨兵已经发现了他们。
    看向那面军旗,金色的旗帜上是一只黑色的狼头,李元衡不由心中一阵狂喜。位于前列的先头军队早已得到消息,在此等候四皇子的到来,却显然没想到他们身后还有追兵,马车一路奔入队列之中才匆匆停下。
    “后方有十万骑兵,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李元衡大声问道。
    “殿下,五十万人已经集结完毕,陛下早已有旨,就等着殿下下令。”立刻便有将领回答了李元衡的话,并且还要向他行礼。
    “非常时期,俗礼全免。立刻摆开阵势,准备迎敌!”李元衡跳下了马车,飞快地转身上了一匹战马,和畅也同样紧随其后。
    听到四皇子下令,立刻有士兵摸出一只牛角号,吹了起来。
    就在此时,拓跋玉已经率领前锋军队到了此处,他冷眼望着李元衡跑入队列之中,却只是大声向下命令道:“传令下去,纵火。”
    那些跟来的数万士兵齐声应是,立即将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扔上了草原,随即退了回去。正是冬末,草木都已经干枯,天干物燥,风助火势,再加上风向从南向北,立刻在整个草原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李元衡暴怒道:“还不快找人扑灭火势!”
    拓跋玉还真是狠毒,谁都知道,草原上着火最是麻烦,因为火势猛,速度快,火头高,再加上草原开阔,河流少,火借风势将会迅速蔓延——尤其是对于漠北人来说,火灾发生后的牲畜卧盘形成暗火,有时长达几个月,留有死灰复燃的隐患,是极为危险的。但是草原风向多变,所以大历人绝对不会轻易使用这样的火攻,因为有时候风向一变反而会造成己方的惨烈伤亡!
    再者漠北五十万人分批集结,并不曾惊动过大历,他们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用火攻势!拓跋玉明明只是追击自己,怎么会带着火把,难道是蓄谋已久——李元衡还来不及想这些,他只觉得自己足足有五十万人,哪怕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想法子把火势控制住,却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巨响,自己的队伍中爆发出无数惨烈的哀号,他回头一看,却是那辆一路带着他们的马车突然爆炸,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无数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已经在火上翻滚,发出异常惨烈的叫声。
    那马车,那马车被动过手脚!李元衡难以置信地盯着,明明是蒋华和他约定,让他们漠北出兵,这样皇帝就会重新启用蒋家,可是现在蒋华竟然敢用这样的马车来陷害自己!
    拓跋玉骑在马上,冷冷地望着对面的火焰翻滚,目光冷峻。周大寿说的没有错,今天的风向不会影响到大历,只会让漠北人伤亡惨重!而那辆马车也在大火的高温之下突然发生了爆炸,时机恰到好处!
    火焰已经烧过了千里草原,李元衡命手下士兵迅速断火道,却无济于事。他恨声道:“蒋华,你好!你太好了!原来一切都是你和他们联合起来害我!走着瞧吧!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显然,他已经将一切扣在了蒋家身上,他甚至觉得蒋家故意引他入京都,就是为了诛杀他,那所谓雪中送炭的马车,分明是加剧火势的催命符,蒋华,你实在是太狠毒了!什么盟约,根本就是为了让你蒋家重新得势的幌子!
    漠北士兵们不可能顺风跑,因为他们跑不过火势,他们不得不迎着风跑过来,可这样就落入了拓跋玉的包围圈。这一场仗打下来,二十万军队被俘虏,剩下的二十万人活活被烧死,李元衡只带着十万人仓皇逃走,拓跋玉兵不血刃,大获全胜。这种蹊跷的获胜之法,纵然连大历的士兵们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赢得了胜利。
    拓跋玉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长眸闪亮,脑中闪过李未央最后那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禁扬唇,低声道:“李元衡,再见了。”
    这场大火熊熊燃烧了一天,一路向北而去,浓烟滚滚,已是越烧越远,到了傍晚才在一场大雨之下熄灭。然而这一仗,却已经是重创了漠北人,往后十年,他们都没办法兴起大规模的战事了。
    此时的大历都城,却是一片宁静。“咣当”一声,本已落了锁的李家大门又被人打了开来。
    白芷为李未央掌灯,一路光影摇曳,李未央的身后,一轮素月清辉轻拍院墙,那微黯的朱色上似是蒙了层纱,朦胧缥缈如在梦中。
    李敏德迎头赶上来,他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平常,丝毫也看不出刚刚和李未央一起谋划了五十万人的生死大事:“蒋家的管家已经离开了大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做,一把火烧过去,漠北损失的不只是草地,今后的一年里,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牛羊,损伤多少百姓。只不过,大历一场地震,引来了漠北五十万大军,蒋华为了夺回兵权不惜出卖国家,他们自然会纵容漠北得到无数城池,这样才会轮到蒋家来力挽狂澜,我决不能容许蒋家人再掌权!”而且,按照惯例,漠北的军队所到一处,动不动便屠城,杀戮无辜平民,凌辱妇女,残害儿童,此皆是禽兽所为。这一把火下去,漠北皇帝不得不带百姓去往远处重新寻找水草丰美之地,纵然今年过去,明年草重新长上来,那漠北损失了五十万大军,也没办法再重新振作了。
    李敏德看着她,半晌方道:“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个功劳送给拓跋玉,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他了。”
    李未央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冷淡地道:“是啊,我已经放弃他了。可是目前看来,他是最好的人选。这样的功劳,我宁愿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会送给蒋家和拓跋真的。相反,太子此次的鲁莽行动,却放跑了李元衡,可想而知,在两相对比之下,他会受到多大的责难。”
    听到这一句,白芷和墨竹面面相觑,李敏德却是心头大震:“我以为你是不舍的那些无辜的平民受难。”
    李未央笑了笑:“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要蒋家再无翻身之地。”要拓跋真望着那皇位,永远都得不到!至于其他……不过是顺带而已,她没有做好心人的必要,也没有做救世主的心。
    李敏德只是微笑,为了李未央的心愿,他什么都可以做,他微笑道:“李元衡此人锱铢必较,他现在觉得蒋华出卖背叛了他,一定会很快讨回来。”
    赵月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出声,此刻终于忍不住道:“可是,他不是应该先找咱们小姐报仇吗?”
    李未央回过身,看着赵月充满困惑的表情,只是柔声道:“不会的,他是一个特别高傲的人,他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背叛别人,决不能容许别人背叛他啊。我跟他之间,本来就不是朋友,我戏弄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蒋华,却是将他的五十万大军送入了死地,说不定,他现在觉得蒋华根本是设计了一场局去害他,你说,他会怎么对付蒋家呢?是恨不能将他们撕碎吧。”
    李未央虽然和李元衡相处的时间不久,却看透了对方的性格,他和拓跋真一样,最看重的是大业,蒋华“破坏”了对方的大业,让那五十万大军有来无回,他也必定彻底丢失了漠北的皇位,一回去只怕就要接受惩处,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么憎恨蒋华,怕是不顾一切也要先报了这个仇吧。
    蒋华,是你想要设计我的,就不能怪我狠毒。更何况,你一直想要的是我的性命,我自然也要如此回报你了。李未央看着夜风起,声音越发轻了:“已经要到春天了吧,这风都不觉着冷了。”
    蒋府,两日后的一个清晨。蒋华每天夜里都会头痛,不点上浓香根本就没办法入睡,可尽管如此,他依旧醒的早。隐隐听得窗外鸡啼声,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叫了一声贴身丫头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大亮,屋子里的烛火燃的欲尽,他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就看到屋子里有两个死人,两个都是守夜的丫头。他的目光一凝,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快速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快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院子,都是尸体。他不看那些下人一眼,几乎是一路飞奔,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了一地的护卫,都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
    走廊屋宇之上明珠碧玉闪闪生辉,可他却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呕吐起来。很快,他不得不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他父亲的院子里去。院子里碧瓦红墙,庭院之中花木茂盛,鸟鸣声清脆异常……一只雀鸟停在一旁的窗台上,歪着头静静看着蜿蜒的鲜血从房内地面缓缓流出,停在了门槛之下便再也流不出来。
    从门槛进去的时候,蒋华一个踉跄,整个人被门槛扳倒,摔得十分狼狈,他抬起头,盯着床上的人,目光已经完全都不会动了。
    蒋旭和蒋大夫人并肩躺在床上,两人都已气绝身亡,房里物品完好无损,房门紧闭,但蒋旭的头被人砍了数下,虽然仍旧连在身上,却已经是无比的可怖……
    京兆尹姚长青赶到蒋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这座异常寂静的大宅,在早晨负责送菜的小贩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一切都爆发开来。姚长青得了报,连轿子都来不及坐,一路打马飞奔而来,快步地冲进了蒋家,一路上看到数百具尸体,他一时惊骇,蒋家竟然藏了如此之多的暗卫,不,这里还有四五十人左右,并非蒋家的暗卫,那么,他们是杀手?——可现在他已经没法子再管这些,他迫切地需要知道,蒋家的主人们是否还活着!他不知道主人的屋子在何处,只能一路带着护卫们向里搜寻,最终找到了蒋旭的房前。
    刚刚进了屋子,却见到房里又是遍地鲜血,屋子里有迷香的气息,可见杀手是用了药的……姚长青的目光在屋子里搜索,掠过床上的两具尸体,最终落在了屋子的角落里。那个角落里有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一个人的脖子垂着,像欲死的蝴蝶的,徒劳的挣扎着。他坐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光影生生拖出了一片黑影,铺在地面上,看起来十分的阴森。
    “三公子——”姚长青愣住了,盯着那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蒋家一夕之间全部死光了,为什么?蒋旭、蒋厉、蒋洋,蒋家两位夫人——杀手甚至连蒋家的鸡犬都没有放过,是怎么样的仇恨要做到这个地步?而为什么蒋华一个人却活了下来?
    可这不会是仁慈,单独留下蒋华,更像是异常残酷的刑罚,让他活着看全部的亲人死于非命。可对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蒋家是百年大族,暗地里藏有那么多的暗卫,重重森严的守卫,蒋旭和原本去迎接蒋国公却半途返回的蒋洋,甚至是回家丁忧不过半月的国公府二房老爷蒋厉,全都是用兵如神的将领,他们怎么会毫无察觉就这么被人杀了,这究竟是一股怎么样可怕的力量?
    一系列的问题在姚长青的脑海中盘旋,让他几乎都陷入了迷蒙之中。他不得已,上前一步问蒋华,意图从他身上得到真相。
    蒋华慢慢地抬起头,盯着姚长青,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又仿佛没看到,亦或者是看到了也根本不在意,他径自起了身。
    姚长青上去拦住他,然而蒋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掀翻在地上,愤恨地发出一声嘶吼!是漠北人!他知道是漠北人!那些人留下了狼的图腾!在他父亲的脸上,刻下了狼的图腾!
    是!他蒋华是跟漠北人有密切的来往,甚至可以说他早已背叛了国家,但这只是那些蠢蛋以为的背叛!如今的皇室早已腐朽,总有一天要被取代,他们蒋家世代功勋,人才辈出,为什么不可以取拓跋氏而代之!但这个念头,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连祖父都不知道。
    蒋华一直在秘密地与漠北,与南疆人联系,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有用的,他全部都可以交往,可以利用!漠北这么多年来,在大历布置了一批秘密的力量,是他蒋华为他们训练的队伍!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只为了有朝一日派上用场!他有谋略,李元衡有野心,他们一个要蒋家的千秋万代,一个要漠北的霸权,他们是亲密的合作伙伴,虽然彼此都存在着戒心,但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为对方训练秘密武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死士对付漠北大皇子,对方也可以出卖漠北的军报给他换取合适的利益!他们都可以说是叛国者,但同样的,他们都是战争胜败的操纵者!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真相!
    哪怕被李未央逼成这个样子,蒋华也从来没有想过动用这支队伍,因为不到万不得已,这些漠北人决不能出现在京都!他不会因为一个愚蠢的女人放弃谋划多年的局面!可是现在,看看李元衡究竟做了什么!他竟然用蒋华训练出来的秘密杀手,反过来杀光了蒋家的人!是的,全部都死了,除了他蒋华!简直是可笑,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可笑的事!
    蒋华想起了那封战报,拓跋玉原本是追击漠北四皇子而去,却迎头碰上了早已在大历边境之处集结的五十万漠北军队,是,大家都知道漠北人在秘密集结,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动进攻,偏偏被拓跋玉撞上!不仅如此,他还完美地击退了这支庞大的军队,用一种骇人的法子,火攻。若是当时风向发生了变化,拓跋玉必死无疑,大历的十万军队也是全军覆没,然而他赢了,赢得兵不血刃,赢得堪称完美!
    皇帝龙心大悦的同时,放弃了原本要启用蒋家的打算——那时候蒋华都不明白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原本李元衡不是说过掌控住了李未央吗?可为什么最后他掳走的人却变成了太妃?李元衡不光成了全天下的笑柄,还将五十万军队葬送在了一场诡异的战场上。
    如今,蒋华看着满地的尸体,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李未央的面孔。
    她在微笑,悄然的,无情的,充满了冷漠的嘲讽。
    她一直默不作声,与李元衡虚以为蛇,让他以为一切胜券在握,只等着李未央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可实际上,她一直在策划着,让李元衡逃亡,让漠北惨败,看他和李元衡结成死仇!他早该猜到的,在蒋家管家莫名其妙消失的那个晚上,他早该想到的,李未央一定是用了法子让李元衡以为一切都是他蒋华策划的,盛怒之下的李元衡只会不顾一切后果杀了蒋家泄愤,但却会留下他蒋华,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秘密杀手杀了全部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蒋华的至亲,居然是死在他一手训练的杀手手中,笑话,天大的笑话!
    姚长青看着状若疯癫的蒋华,连忙吩咐人上去看住他,可是蒋华虽然摇摇晃晃的,力气却是奇大无比,他突然走向了一旁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点燃了火折子,淡蓝色的火焰一点即燃,摇曳着扑向半空中,很快蒋家屋子里的床幔全部烧着,蒋华瞪着那火势冷笑。
    “快!快去救火!”姚长青大声地喊着,他简直是难以置信,蒋华竟然会作出这样的事情,他竟然纵火焚烧蒋旭的尸体——“快拉住三公子!”
    护卫们冲上去,牢牢按住蒋华,蒋华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那血就像关不住闸门似的喷涌而出!他低下头,见到自己的胸前满是鲜红的血迹,他却开始狂笑不止!
    他好后悔,真的好后悔,若是他不曾替李元衡训练这批人,蒋家人就不会死;若是他不曾让李元衡进京,蒋家人就不会死;若是他不顾一切先动用了这批力量,现在死的人就是李未央!李未央,你步步为营,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就只为今朝这致命一击!
    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心机之深,用心之毒,世上再也无人可以比拟!
    最终,他一手掩住胸口弯下腰去,众人只见这向来最是聪明睿智,骄傲不可一世的蒋家三公子,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蜷成了一团!
    ------题外话------
    小秦:我耳后的淋巴结发炎了,我想如果年后有时间去开刀……
    编辑: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小秦:你笑毛?
    编辑:做完耳后淋巴结手术的人都要用纱布包住耳朵吧,像是黑猫警长里面的一只耳!
    小秦:(ˋ^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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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2:00
144 落井下石
   
    “死了?!”拓跋真手指一松,奏折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是。”侍从垂下头,掩住了面上的惊恐,“一门全部死绝,蒋三公子一睁眼就看见这么副情形,漠北人也真够绝的。”
    拓跋真半天都没有说话,怔怔地看向桌面上滚烫的茶,半晌,才轻声道:“原来如此。”
    侍从惊奇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家主子到底在说什么。
    拓跋真微微一震,语气更见艰涩:“我上当了。”
    侍从的表情更加莫名,然而拓跋真沉默着,似是轻叹了一声:“居然会被她耍了一通,真想弄死我自己。”
    李未央,原来你一切都是在做戏,什么看上李元衡,什么要私奔,什么不必他管,实际上根本是在算计他,一切蓄势待发,只等着他自己跳下陷阱。连他的争斗之心与爱慕之情都能够利用在内,还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从前,他偏好的是李长乐那样的女子,模样娇媚、身材婀娜,如同牡丹花一般华丽,举手抬足都是灼灼风情,可是看多了那种风情,渐渐也审美疲惫了……如今反而觉得冷清悠然的女子更加动人心魄。尤其是那种只可远观的渴望,反倒让心底欲壑怎么都填不满。所以,李未央,你越是挣扎,我越是觉得你可爱,这世上,没有女人在招惹了我以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尤其是你竟然敢戏弄我,就该好好为此付出代价……
    他缓缓别过了脸,窗外头清晨阳光正好,照得他半张侧脸带了一丝狰狞。
    消息一大清早传回李家的时候,最先惊动的是李老夫人,她火速派人去寻找李未央,丫头一路飞奔着跑到三小姐的院子。白芷正低声向走廊上的丫头吩咐着:“小姐难得睡个安稳觉,做事的时候手脚都要轻着些。”一边说,一边生怕自己吵了李未央,还用指尖挑了一点帘子,偷偷地朝里面望过去,确保李未央没有被惊动才放下心来。
    报信的丫头叫了一声白芷姐姐,白芷回头一瞧,忙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把声音压得极低,随后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丫头们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都散了开去。白芷这才笑着迎上来:“这不是老夫人身边的翠竹吗,今儿一大早怎么就来了?”
    翠竹在白芷的耳边说了两句话,白芷眉心一跳,随即道:“好,我这就去禀报小姐,你先稍等。”
    翠竹点点头,道:“白芷姐姐你可以要快着点,老夫人那里可着急呢!”
    李未央大清早的被吵醒,听了白芷的话却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吩咐服侍她穿衣裳、洗漱,甚至还不忘吃了早点,这才慢悠悠地向着荷香院去了。
    到了荷香院,却见到满屋子的都是人。李萧然脸色沉沉地坐着,二夫人和二小姐、四小姐面上都是一派莫名奇妙,女眷们显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蒋月兰刚才已经预先从李老夫人之处得到了消息,如今面色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仿佛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一片静寂无声中,忽然有人轻轻咳了一下。
    所有人抬头,目光聚向门口的纤瘦人影,脸色微变。李萧然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核桃突然掉在了地上,一直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李未央的脚底下。李未央弯腰将那光滑的核桃拾了起来,捧在手中,拿袖子擦了擦,然后才轻轻地送回给李萧然。
    李萧然神情莫名地迟滞,盯着她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抬头,嘴角扬着,眼底笑浓,看向盯着她的众人,轻声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大家的表情都这样不好看。”
    李萧然挑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样。脑海中闪过的是李未央刚刚从平城回来的时候,清秀的眉眼,温柔的性子,却又是从不服输,不肯吃亏,那时候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将来可以替李家铺路的石子,虽然也存了一点愧疚,但那愧疚跟利益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到后来李敏峰被赶出家门,大夫人又这么没了,再接着是李长乐——但这都是李家的内斗,李萧然并未觉得李未央有多么厉害。可现在蒋家一门的死,众人都说是因为漠北人害怕蒋家复起,所以想方设法先下手除掉蒋家人,可李萧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说跟李未央有关系,李萧然又实在是难以置信。
    从前虽然忌惮这丫头,也没多花时间去琢磨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然而此时此刻,方觉出这她是如此的不同寻常。
    “你大舅舅一家,除了三子蒋华,全都被人谋杀了,就在今天一早。”李萧然慢慢地说着,随后一旁的二夫人等人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情。
    李未央同样露出吃惊的神情:“父亲,您是说真的,不是在和未央开玩笑?”
    李萧然瞬间眸若刀锋迎照,一阵寒光劈面,道:“这种天大的事情,怎么好拿来玩笑。”
    李未央迎上他的锋利,眸底平静到无以复加,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未央要怀疑,只是谁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大舅舅一家可是将门,又有数不清的护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未央真是不明白,若是杀手能够入蒋家如入无人之境,岂不是要对蒋家特别的了解。更何况,依父亲所言,杀手既然要杀光蒋家满门,为何单独留下三公子一个人呢?岂非是为了报复他?”
    李老夫人点头,道:“我也是这样看,留下蒋华一人,恰恰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李未央的表情便也很凝重,慢慢道:“是啊老夫人,留下三公子一人,自然是要让他看看,得罪对方的下场究竟是什么。既然如此,来者当然是三公子的仇人,而且非是有血海深仇不可。就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遭到满门屠戮的下场。”
    李萧然听了这话,脸色松缓了些。
    二夫人也道:“三小姐说的有道理,能把人家一家子都杀的干干净净,简直是太可怕了!必定不是求财,而是报仇啊!希望这报仇的别因为咱们和蒋家有亲便找上门来!”说着,她略有厌恶地看了蒋月兰一眼。
    这话说的极为不好听,蒋月兰实际上说不上是蒋家嫡系,对方要报仇也断然不会找她,可是李二夫人就偏偏这样说了,摆明是找不痛快。蒋月兰却仿佛没有听明白一样,只顾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李萧然则目光凝重,嘴唇紧抿,似是怒火又起:“真是家门不幸啊!”他这样说,却不知道是说蒋月兰,还是在说李未央。然而他的表现,却说明了他的态度,对这件事情是十分的不赞同。
    “父亲,”李未央的声音滑过来,切断了他生冷的目光,“女儿有话想说。”
    李萧然抬头,正触上她眼,那双眼睛犹如一口古井,平静无波,他不由自主便道:“你要说什么?”
    李未央弯了弯唇,“女儿不懂事,却知道如今风向怕是要变了。”
    李萧然脸色微变,却没有打断她,于是她又继续道:“大历地震,随后漠北和南疆皆是蠢蠢欲动,陛下先是让在半路的蒋国公回到南疆,又接连招了蒋旭进宫,这一切都说明,蒋家马上就要复起。可偏偏在这个当头,七皇子拓跋玉驱逐了五十万漠北军队,让他们从此一蹶不振,解除了北边的危局,现在又马上要班师回朝,这将在朝堂之上将引起多大的变动,可偏偏这时后蒋家却倒了——”
    李老夫人显然有点不赞同:“毕竟还有蒋国公在。”
    李未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老夫人,蒋国公的年纪已经大了,若说从前蒋家枝繁叶茂,有两个好儿子,五个好孙儿,将来自然能够继承蒋家威名,现在么,蒋旭和赶回家丁忧的蒋厉都无故丧命,蒋海死的身败名裂,蒋南被陛下处斩,蒋天不知所踪,蒋洋也死在这次的屠杀之中,蒋家只剩了一个蒋华……所有的百年大族,都需要无数英杰来支撑。蒋家枝叶已断,如今就连最后一丝机会都断绝了。”
    老夫人想了想,不由叹了口气,的确如此。前朝两百多年中,最为出名的大家族是乐氏,光是见于史书的人数就有十二代、一百余人。一朝之中便出丞相三人,一品将军四人,尚书两人,侍郎八人;封爵者公八人,侯三人;皇后一人,太子妃一人,王妃两人,驸马四人等,真可谓将相接武、公侯一门,其家族人物之盛,德业功勋之隆,在历史上堪称绝无仅有。然盛极必衰,前朝末代皇帝对乐氏十分猜忌,百般施展手段给予打压,导致乐氏急剧没落。到了前朝末年,当乐氏家主乐闽去世后,这个昔日华丽豪门,无奈地落下了帷幕。乐氏这样的大家族尚且如此,蒋家不过是将门功勋,所谓根深叶茂,旁支却没有优秀子弟,全靠着主支,一旦后继无人,自然是从此在京都的大家族除名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生起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是啊,蒋家倒了,彻底地完了。”
    李未央见李萧然和李老夫人脸上都是一副消沉的神情,不由笑了笑:“人们常说,除却那些皇室显贵外,尚有四大家族最为兴盛。第一就是代出将侯的蒋家;第二就是一连出了两位丞相的李家;第三是父子先后掌兵二十万的罗国公府;第四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满门清贵的苏氏。我李家虽然连续出了祖父和父亲两代丞相,在朝中地位显贵,父亲又苦心经营二十年,然而咱们却一直被蒋家牢牢压制着,最大的原因就是蒋家人才辈出,群星璀璨。可是如今蒋家经此重创,早已衰微,既无显官,又无人才,凭什么列为第一?难道我李氏贵为丞相,还比不上蒋氏吗?”
    话音落毕,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竟是无话可接。
    老夫人一时语塞,没想到李未央竟然如此说话,且不说旁的,蒋家毕竟是李萧然的岳家,单就李未央那恍若得意的神情,便足可谓是忤逆大胆了,可看李萧然的脸色竟无不豫,甚至出现隐隐的兴奋,于是更不知是该斥她还是由着她继续说。
    李未央所言,其实正是李家每一个人心中所想,却也无人敢当众说出来,生怕会被认为是落井下石、居心叵测之徒,可她竟然毫无顾虑地说了出来!
    李未央扬脸笑,声音若空谷黄鹂:“蒋门既去,罗氏又与我们交好,而苏氏早已衰微,朝中便是我李氏的天下,父亲应该开心才是!”
    她的态度看似和蔼,气势却咄咄逼人,不容任何质疑与反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李萧然,静默以待。
    李萧然有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他望着李未央。却见到那一双古井一般的眼睛神采逼人,青丝泛出墨玉般淡淡光泽——这孩子,原来某个瞬间,竟然能迸发出这样的力量,霸道的让人说不出一个字。你越是怀疑她,她越是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觉得她过于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可是仔细一想,聪慧过人的她,岂会如此鲁莽?她不过是在声东击西,让人脑袋里混沌一片,猜不出她的意图来。如今,他才肯定,蒋家的死,她必定一早就料想到了,而且,简直是在欢欣鼓舞地等待着人家血流成河。
    李未央微微垂睫,又补道:“按理说,蒋家毕竟算是未央外祖家,如今父母的姻缘也是他们所为,本轮不到女儿说这种话。但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哪怕母亲原本也出自蒋家,既然嫁入我李氏,你身上的一品诰命也是因我父亲而得,将来百年之后无论如何也葬不到蒋家去。所以,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应为我李氏利益着想。蒋氏兴,则李氏消沉,蒋氏亡,则李氏兴!这样想来,母亲以为如何?”
    蒋月兰看着李未央,笑了笑,向李萧然肃然道:“老爷,未央说的对,蒋家这一门正是死得其所。”从此之后,她再也不必受制于蒋家,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李萧然料不到连蒋月兰也这样说,一愣,随后眼中的神色慢慢发生了变化。的确,蒋家仗着蒋国公手里的兵权,处处在朝中压了他一头,甚至连内宅都要听从一个妇人之手,如今蒋家算是彻底玩完了,罗国公府因为七皇子的关系,一直拼命拉拢自己,而另外皇后的娘家苏氏……皇后可是重病缠身的,等她一死,苏氏也就差不多了,还有谁能在朝中与他抗衡?所有的文官可都是他的人——李萧然这样一想,嘴角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丝丝得意。
    没错,蒋家人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死了以后会给李家带来更多的好处。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但,总是要去吊丧的。”
    吊丧自然不可避免,李未央也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一句。
    很快,李未央回到自己院子换了素净的衣裳,亲自陪着李老夫人去了蒋家吊丧,这件事情闹得这样大,如今整个京都都知道了,虽然蒋家是倒了,可太子却亲自带着侧妃蒋兰坐镇蒋家,并且向皇帝请下旨意要严惩凶手,如今各家都还是按照礼节备了丧礼前去吊唁。
    满门死绝,只剩下一个三公子,啧啧,这真是够耐人寻味的。
    到了蒋家,却是满眼缟素,令人心底发毛,里里外外忙来忙去的却不是蒋家仆人,而是太子临时寻来的打点丧事的下人。守门的听说这是李府的马车,神情顿时就变了,高声道:“等着,我去告诉主子一声!”
    咣当一声,大门已经关上。
    李家的管家大骇,居然把李府的人拒之门外,这也太无礼了!这让李老夫人的脸往哪里搁?再者,哪怕要去通报,也应当先请李家人进去坐了,哪能让女眷就这么在门口等着,这是什么态度。
    李管家惴惴不安地上前去通报,李老夫人沉下了脸。这一次,蒋月兰以身体不适为名回避了这个场合,二夫人却眼巴巴地来看热闹,她赶紧道:“这蒋家人,也太不识抬举吧!”
    李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管家微微不安,不敢看她的脸色。
    李未央的脸上却恬柔安静,毫无怒色,不过淡淡道:“老夫人,我们依照礼节前来吊唁,却被蒋家拒之门外,这也是他们无礼在先,咱们就算立刻回去,也不会有人说我们的不是。”
    李管家轻轻垂了头不说话,三小姐向来平和,今日竟然这样强势,不由令人心惊。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如今蒋家虽去了,却还有个蒋庶妃,她马上就是太子妃了,何苦过门不入与她结仇呢?再等等吧。”
    只怕这个太子妃再也轮不到她了,李未央心中这么想,面上却若无其事,眼神平静地在蒋家门上扫了一眼,不过淡淡道:“老夫人说的是。”
    大门还是打开了,不过等了许久。如今负责全权处理丧事的是太子府的周管家,他特意请了李老夫人去中堂坐了,着人上了茶,周管事语气十分平静:“李老夫人,蒋妃娘娘虽然回来主持丧事,可毕竟诸事繁忙,实在顾不到您这边,怕是要让你空来一回了。”语气里,有逐客的意思。
    客人到了门上,最少也要去灵堂上一炷香,否则跟过门不入有什么区别。蒋兰到底是什么意思?摆明了给李家难堪吗?李老夫人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无以复加,她蒋家死光了关别人什么事,是他们自己得罪了漠北皇室,招来这灭门惨祸,他们李家看在曾有姻亲关系,特意上门来吊唁,却先是当着无数宾客被拒之门外,再者进了门却连灵堂都去不成,蒋兰这毫无疑问是在打李家的脸!
    李未央心头冷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原本蒋家如此劫难,表面看是她李未央推波助澜,实际上根本是蒋华咎由自取,若非他先里通外国,何至于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蒋兰迁怒到李家头上,简直是可悲又可笑。不过话说回来,她本来也没有非来吊唁的意思,不过是陪着老夫人走一趟罢了,要看蒋家人落魄的脸,她才没有这般兴致!
    她淡淡道:“老夫人,咱们还是走吧,何必做这等不受欢迎的客人!”
    李老夫人脸色稍微平缓了些,冷冷道:“礼留下吧,咱们回去!”李家人刚刚站起来,却突然听见一道极为讽刺的笑声。
    “安平县主好大的胆子!”一声女子的嘲讽后,满身素服的蒋兰站在了门口,她的身后,随之而来的,是纷繁复杂的脚步声。周管家面色一变,他原本是怕起冲突,想要悄悄送走李家人,却不想蒋侧妃还是知道了!
    匆忙、杂乱,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太子府护卫,将中堂里头的人团团围住。
    李老夫人骤然变色,眸子里噙了薄怒:“蒋妃,你这是干什么!”
    蒋兰的头发梳得溜光,只戴了一朵白绒花,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十分黯淡没有光泽,然而那一双眼睛却是充满了愤怒和恨意,笔直地盯着李家一行人。得知噩耗之后,她不顾一切地跑回蒋家来逼问蒋华,这才知道这一年来他与李未央的恩怨,知道蒋家覆灭一事必然与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闺阁千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她怎么能轻易放过对方!
    “你们都不可以走。”蒋兰慢慢地说道。
    李未央看对方煞有其事的模样,反倒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的脸上宁静无波,声音显出一分冷然:“不让吊唁,也不允许我们离开,蒋妃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囚禁李家人,还是预备杀了我们?”
    蒋兰没想到李未央半点都不畏惧,不由脸色变了变。
    “我们不过是前来吊唁,这也是礼数,却不知道蒋妃拦着我们,是何道理?”李未央句句漠然,全然不将这些手中持长剑的护卫放在眼里。
    蒋兰冷笑一声:“李未央,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家中众人惨死,你难道不要付出点代价吗?”
    李未央温婉笑了:“蒋妃真是说笑了,蒋家出事,未央也是今天早晨刚刚得知,而且听闻那漠北人还在大舅舅的身上留下了图腾?这足以证明事情都是漠北皇室所为,与我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你总不能因为我曾经与大舅舅他们发生了些许争执、闹得有些不愉快就这样冤枉我吧!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里来那么大的能耐令你们怀疑到我头上?蒋妃若是有证据,大可以去告知京兆尹,在这里空口白舌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蒋兰想不到她如此说话,不由恼怒道:“要找到证据也不难,只要你在这蒋府上留下,不出五日,你必定能说出真话来!”
    这是打算公然囚禁李未央,刑讯逼供了——李未央不想蒋妃竟然已经愤怒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若说往常,她绝对没有这般愚蠢,这件事情无论谁去查,她李未央身上都沾不上半点血,可见蒋兰已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李未央笑容依旧那般轻盈优雅,没有丝毫的波澜,道:“蒋妃,你敢囚禁李府的女眷,不觉得自己手伸地太长了吗?太子可容许你这样做,莫要打错了主意才是!”
    蒋兰冷笑一声,微微撇了头,声音里带着狠戾,“李未央,你拿太子来压我,未免看低了我!拼去这个侧妃不做,我也要替我家讨回公道!”说着,她一挥手,那三十护卫便冲进了中堂,李老夫人惊骇莫名,二夫人已经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李未央突然笑了,笑容中带了一丝嘲讽,却没有畏惧。
    “你笑什么!”蒋兰的脸上又有不自然。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笑,因为你可怜。”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像是在看落入陷阱垂死挣扎的野兽,“你生在蒋家,却偏偏是个庶出的,从小不得宠爱,蒋厉不过一夜风流和一个歌姬生了你,他自己都对你充满不屑,从来不闻不问。二夫人自然不会厚待你,你仅仅因了唯一的庶出身份,在蒋家活地连一条狗都不如。最后是国公夫人栽培你、训练你,让你进入太子府。是不是?”
    听李未央提起这些往事,蒋兰几乎怒不可遏:“李未央,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跟此事毫无干系!”
    李未央冷笑一声,声音阴冷下来:“毫无干系?你一派大义凛然要为你家人报仇,可是最憎恨他们的人,不是你吗?!”看着蒋兰一下子变得惨白的容色,李未央勾起了唇畔,眸子里毫无感情,“在蒋家人的心里,你这个女儿根本毫无意义,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就嫁你入太子府,却连一个正妃的位置都不曾为你争取,任由你在太子府挣扎求存,等到你好不容易生下太子长子,若是蒋家人肯帮着你、扶持你,将来不知有多么美好的前程在等着你——偏偏蒋家从来不肯为你做后盾,遇到事情又总是第一个牺牲你,甚至于罔顾太子与拓跋真勾结,这些事情你不都知道吗?”
    李未央的眼神,扫过周围的太子府护卫,她知道,这里一定会有人将这些话传给太子,而这些话,无比重要!
    蒋兰恨不得冲过去撕了李未央的嘴,她厉声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去拿下她!”然而一个护卫刚刚冲上去,赵月的长剑就架住了他的脖子:“谁敢!”一旁的赵楠,也亮出了手中的长剑。
    李未央笑了笑,眼神飘渺而悠远,突然语气变得更加和缓:“表姐,何必动怒呢?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思吗?明知道蒋家选择了拓跋真,将你置之不顾,你对他们还能有什么感情呢?你心中,装的是亲人的仇恨吗?不,你不过是在恼怒,在气愤,眼看着你生下了太子的儿子,太子妃又死了,你很快要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可偏偏这个时候蒋家人死了,蒋家可以没有你,可你断然不能没有他们,所以他们的死,等于拆了你的台。你的太子妃美梦就此没了,所以你才迁怒于我,明知道我和此事牵扯不上任何的干系,却还要在这里对我刀剑相逼,不过泄愤而已。你这样的孝顺女儿,还真是让人不敢苟同呢!”
    “不是!你胡说,你全都是胡说!我没有!”蒋兰一瞬间眼睛通红,若非竭力控制,已经扑过去卡住李未央的喉咙了!
    “你明知作为皇家的儿媳,按照大历的律法是不可以为娘家披麻戴孝的,可是瞧瞧你这头上的白花……啧啧,明摆着是在诅咒皇家!再者,凭你如今的身份本来应当好好在太子府里头呆着,却偏要逞强为蒋家出头,因为你一直很自卑……你是要用逞强来掩饰你的自卑和没法坐上太子妃宝座的愤怒!”李未央的声音平和又笃定,唇角却挑了笑,“所以我劝你,老老实实回到灵堂去做你的孝子贤孙,千万别多管闲事!若是你今天在这里为难我,事情传了出去,别人只会笑话太子教妻无方,将来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你的前途就毁了。逞能无用,只会坏了你这些年的努力!”李未央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目光不曾停留在呆若木鸡的蒋兰身上。
    太子府的护卫还拦在面前,正在犹豫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突然有一道阴冷的声音道:“让她们去灵堂祭拜!”
    众人回头,却是一脸惨白的蒋华。
    李未央冷笑一声,凝目瞧着他,他亦瞧她,两人锋利又冰冷的眸子一撞,似寒刃交接,迸射出寒光。
    蒋华仿若绝境中的野兽,凄惶绝望,恨意滔天,李未央却笑了起来:“三公子,多谢了。”
    蒋华低下头,似乎不想再看她一眼:“去上了香,便离开吧,蒋家不欢迎你。”
    李未央不以为意,吩咐人搀扶了二夫人,随后与李家众人一起慢慢向外走,走到蒋华身边时,她突然轻声道:“三公子,你错了。”
    蒋华抬起头来,盯着李未央,神情莫名。
    李未央微笑:“已经没有蒋家了。”
    一句话,蒋华突然怔住,直到李未央走远,他还根本没办法回过神来,随后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异常惨痛,蒋兰走过来,不由问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蒋华的笑声不可遏止,神情却越发凄厉:“她说,已经没有蒋家了。”李未央今天来,他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为了羞辱他,给他致命一击!这个女人,半点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她不光要蒋家覆灭,更要他蒋华的性命!心思之歹毒,亘古罕见,连他这样一个心机深沉、视人命如草芥的男子也自愧弗如!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他为何会招惹上,他蒋家的确是想要她的性命,也笃定了她没有能力反抗,谁曾想转眼之间,蒋家满门尽数毁在她手上!这样的报复,这样的步步为营!好狠毒!真的好狠毒啊!而自己,竟然是亲手把蒋家送上了绝路!他越想越是可笑,一手扶着墙,得了疟疾似的全身颤抖。几乎是再也遏制不住,在狂笑声中咳成了一团,扑地又吐出了一口浓血,仰天倒了下去。
    “三哥!”最后见到的,是蒋兰惊骇的面孔,然而蒋华却已经失去意识,听不见了……
    从灵堂上了香出来,迎面却是三皇子拓跋真。李老夫人淡淡点了个头,明显没有寒暄的意思,然而他却拦住了去路,缓缓道:“请安平县主一叙。”
    这是单独要见李未央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机,如此的不合时宜!一向谨慎小心的三皇子拓跋真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让李老夫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未央,却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道:“好,那我们便去马车上等你。”
    刚刚才被掐了人中醒来的二夫人,怀疑的眼神在李未央和拓跋真之间转来转去,恨不能留下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个李家三丫头连拓跋真都给勾搭上了,可惜李老夫人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近乎半命令道:“咱们走吧!”二夫人等人无奈地跟着李老夫人离去了,院子里除了匆忙而过的、正在忙着办理丧事的仆人,就剩下他们两人而已。
    拓跋真的目光落在李未央脸上,深涧似的一双眸子,生出无限寒意。她面容看起来甚是平静,极为恬然,安静乖巧得完全不像是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这才朝她走去,步子沉而缓,与她尚有几步之隔时便停了下来,“李未央。”
    她笑容十分寻常,像是见到陌生人,疏远而冷漠:“见过殿下。”
    他望向她的左脚,低声道:“听说你之前受伤了?”
    李未央以为他来兴师问罪,却不想是这样一句,不由一怔,迟疑道:“有劳殿下关怀,我自然无事……”
    他看着她这模样,眉头轻动,径直问道:“你已经毁掉了蒋家,还要做什么?”
    李未央低眼:“殿下真是会寻我开心,蒋家之覆亡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会做,也做不了。”
    “我非傻子。那分明是你利用太子,不,或者说是你在利用我,后来,你还利用了蒋华,利用了李元衡。”他的目光如飞刃一般地扎进她眼底,“这些都是你不能否认的事实。”
    李未央听出他话中之意,却也只是笑了一下,道:“殿下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拓跋真却突然开口道:“我生平从来只有利用别人,从来没有人能掌控我的心思,因为我没有弱点,没有人能阻挡我的步伐。可是你,却利用了我对你的喜爱,利用了我的嫉妒,暗中操纵了我替你做事,李未央,说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
    其实当时不管拓跋真是否出手,李未央都会让七皇子救下刘太妃,并且追击李元衡,但拓跋真教唆太子的行为,恰好让她脱了嫌疑,这又有何不好呢?若说喜爱和嫉妒,不过是他的占有欲作祟,因为得不到,所以也绝对不会让她跟李元衡私奔,当然,私奔一事,全然是他妄想而已。
    李未央淡淡道:“我要殿下的佩服又有何用,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若是您别无它话,未央要告辞了。”
    拓跋真却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李未央抬眼盯着他,眼里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却转瞬定了神,只淡笑道:“殿下还有什么事?”
    拓跋真竟是自嘲地一笑,道:“李未央,我让你来我身边,你是执意不肯吗?”
    他的声音一下子弱下来,眸子却定定地望着她,其中仿佛有所恳求。
    李未央冷笑,她的心情一下子充满了嘲讽,道:“我以为殿下已经明白我的选择了。”
    拓跋真慢慢道:“是啊,你不肯来我身边,这句话我问过数次,你也答过数次,终究是我不肯放弃,要再问你一次。”
    李未央神色冰冷,却无半丝转圜的痕迹:“殿下,这句话你问我一次,两次,百次,千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你何必再问呢?”她着实不明白,拓跋真这样的骄傲,这样的冷然,这样的不留余地,他对待任何人都是那样的无情,若是别人背叛他一次,他岂会给对方这样多的机会,他到底是在干什么?真的是疯了吗?她不理解,第一次对眼前这个曾经她以为很了解的人感到陌生。
    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所以她只是道:“那么我就最后回答一次,我不会去你身边。”
    拓跋真看着她,却倏忽笑了,道:“李未央,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李未央只是道:“是的。”
    拓跋真的笑容更深了,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对待心爱的情人,可李未央知道那其中含了多少的冰冷,几乎能让人的心脏都冻结起来,再也没有办法呼吸。
    “那么,再见了,安平县主。”拓跋真笑笑,从她身旁走过。
    两人错身而过,李未央走的与他是相反的方向,不曾有片刻停留。不错,跟拓跋真直面对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到目前为止,李未央从未见他失败过,或者,见过他失败的人,最终都会死在他的手上。
    李未央一直以来,都在对付蒋家,从来都没有和拓跋真面对面斗一斗,她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把握可以胜他,但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哪怕是看她一步步把蒋家逼迫到如斯地步,拓跋真也绝对不会再放过她。不能为他所用的人,一概都是敌人,他不会让她帮助拓跋玉的,只会在这之前除掉她。
    原本他是设计过她,要她的性命,可却都没有下死手,因为他始终在等待,等她发现走投无路去投奔他,现在,他分明是不会手下容情了,因为她已经磨掉了他最后的一点耐心。
    可惜!她不能退,因为她的身后根本没有路,她这样的人,是不会往后退的,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又如何,她也要闯过去!
    ------题外话------
    编辑:你看,大家都在同情蒋家人了
    小秦:呸,拒绝同情!
    编辑:大家说如果暗杀可以成立为啥不早点暗杀呢?
    小秦:因为谁都不可能冲进蒋家杀人,而且事后一定会被揪出来,李元衡可以因为他的人是由蒋华一手训练出来的,而且他本来就预备牺牲这批人!并且他不怕被人查出来是他干的!李未央敢吗?她不敢,因为她米可能在蒋家如入无人之境,哪怕上次知道了密道她也没动手哇!所有舍不得蒋家覆灭的,全部去面壁,坚定地打倒叛国者!蒋家不死,边境数十万人都要死,就酱紫。
    编辑:你就不要为杀人如麻找借口了——
    小秦:所有的杀戮都要有一个温情脉脉的面具,哈哈哈哈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2:16
145 秘密暴露
  
    七皇子拓跋玉立下大功,回到京都便受到了皇帝的封赏,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掌管北方军权二十万,成为皇帝承认的握有实权的皇子,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
    凉亭里,拓跋玉回来以后第一次约见李未央。此时已经是开春了,他的脸上十分的平静,见不到一丝的喜悦或是志得意满之色,在经历德妃的事情以后,他变了很多,变得几乎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若是从前,他可能会对战场上的鲜血和无辜的性命动容,可是如今,他已经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和狠毒的心肠,能够在激烈的皇室斗争中存活下去的人。
    “我手中已经有了二十万兵权,连带舅舅罗国公手上的二十万,一共是四十万兵马,足以与蒋国公的五十万人抗衡了。其实在蒋国公回驻地的路上,我曾经派人把蒋家的事情故意透露给他知道……所以,如今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挺不了多久了。”拓跋玉慢慢地说道,他约了李未央出来,却看到对方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中略微荡过酸涩和失落。他离开一月有余,可是李未央却没有关怀地问他一句是否安好,她关心的,只是整个事情的结果。城内的萧条,边境的骚乱,如今都没法让他动容,因为他已习惯掌控一切,但是只要在李未央身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未知。他既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不会又转变了念头。
    李未央垂下眼睛,捧着手中的热茶,若有所思地道:“七殿下如今并非是形势大好,恰恰相反,你的举动已经引起了皇后、太子等人的注意,所谓树大招风,你现在的境地反倒是十分的危险。”拓跋玉看着李未央平静的面容,并没有为此担忧,反而舒展了眉头,他偶尔会庆幸,这样一个可怕的少女是自己的盟友,但在更多的时候却是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能驾驭她——甚至在无人的深夜,他被噩梦惊醒,忽然自嘲般想着,如果有一天她对他再次产生不满,会不会就这么毫不回头的离他而去?
    莫名其妙,患得患失。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好像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一直走着她设计好的路,自己似乎一直在追着她的脚步,每次当他以为自己赶上了,却再次发现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拓跋玉的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让我收敛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来不及了,纵然你此刻收敛,人家也不会饶恕你,正相反,你越是退让,他们越是会将你逼到无路可走。”
    拓跋玉扬起眉头看着她,冷笑道:“看来,这事情是不能善了了。”他的言谈之中,分明是对皇后和太子起了杀心,而不曾有一丝片刻的容情。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当年的拓跋真私底下招募了不少人,有出众的死士,有聪慧的辩客,也有善谋的术士,这些人物单拎出来,个个都称得上人中龙凤,然而却都拜倒在他的脚下,听任他的调遣吩咐,所以他本可以找机会秘密地除掉你。可惜如今这些人都被你暗中清除地差不多了,所以他纵然要杀你,也必须借别人的手,比如皇后,又比如太子,再比如——陛下。”
    暗中挑动别人来对付自己?拓跋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芒:“我怕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
    李未央勾起嘴唇,眼睛里却是嘲讽。
    李未央很了解拓跋真,他和出身卑微的母亲相依为命,像乞儿一般游荡在宫廷,受人欺负却又无力报复,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他既非皇帝的独子,而母亲出身又过于卑贱,绝无注意他的可能,不仅如此,很快他连唯一的母爱也已失去。等到了武贤妃身边,却偏偏是他的杀母仇人,所以他开始将自己打造得冷酷而坚强。因此,他的心底是没有爱的。
    缺乏爱,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己之伤痛,对别人来说没有危害。可是当这个人做了皇帝,却完全不同了。李未央现在想来,拓跋真过去的很多举动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当了皇帝以后,一直将自己的不幸发泄在别人的身上,所有人都必须接受他的不幸,接受他的报复。过去,她曾经很爱很爱他,然而这爱情并不能拯救这个人。因为在拓跋真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害怕有一天有人会夺走他现在所有的一切。他无时无刻不处在这样的心理危机之中:也许当他某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落魄的皇子,一无所有,任人欺辱。正是有这样的恐惧,所以他才不断地杀人,一直到杀光所有侮辱过他,践踏过他的人。
    而李未央这个被大夫人硬塞给他的皇子妃,因为出身同样的卑微,简直就是在提醒他过去的伤痕,提醒他曾经有过被人看不起的时代,提醒他曾经想求娶李长乐而不得的过去——所以,他心底对她是嫌弃的,憎恶的,不管她做什么牺牲,都无法抹杀掉他内心的屈辱感。即便事情再重来多少次,他的选择都是一样的,绝不会放过她。
    任何人尝过了权力的滋味,便再也无法放弃权力。一个已经对皇位觊觎了二十年的人,绝对没有放弃皇位的可能,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满足,于是,他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夺,去杀戮。拓跋真如今的确损失了大半的力量,可他这个人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殿下,你和太子之间必有一战。就算你没有做皇帝的心,但你已经拥有争夺皇位的实力,太子想要做皇帝,就必须随时都作最坏的打算,所以他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隐藏的敌人。但是对你来说,和他这一战来得越晚越好。你需要争取时间,培植壮大自己的实力,但同时,又要保持低调,不至于过早激怒他,以防他狗急跳墙。更何况,你的敌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拓跋真。你和太子若是斗的你死我活,真正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便是拓跋真。而且,如今的太子摆明了相信拓跋真的,你若是想要和他们抗争,唯一的办法便是想法子分离他们。三方混战,总比一方躲在背后看着另外两方斗争的好。”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但要壮大自己的力量,就必须派人进入六部,进一步操控力量,若有可能,我还要伺机夺取蒋国公的兵权。”拓跋真慢慢地说道。
    李未央笑了笑,道:“六部早已有太子和拓跋真的人,你能插的进去吗?”
    这正是拓跋玉所担心的,他派进去的人,根本没能掌握到要职,只是被排挤到了边界的位置,无法打入中心就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这都怪他当初求胜之心不够强烈,而对方部署地又过于严密,现在想要突围,并不那么容易。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感觉那暖意一直蔓延到心头,才慢慢道:“在皇后和太子把持朝政大局的情况下,要培养自己的嫡系,难度不亚于虎口夺食。既然难度这样高,不如另起炉灶。在太子和拓跋真两人势力不及的地方,想法子占据一席之地。”
    “你说的意思是——”
    “我听说,如今各地都有不少别国的探子,甚至是隐藏的杀手,专挑机会伺机而动,这次蒋家的事情正好是一个好机会,你可以向陛下提议,建立一个秘密的队伍,专门调查此事,同时将漠北、南疆的势力在京都连根拔起。”
    拓跋玉一怔:“你是说,如前朝的黄金卫?”
    前朝皇帝专门设立了一个黄金卫,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皇帝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并且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后来到了本朝开国皇帝,觉得黄金卫势力过大,影响太深,这才将之取缔。
    “父皇未必会同意。”拓跋玉点明道。
    李未央冷笑,看着茶水里面沉浮不定的叶片,道:“他会同意的,只要你告诉他,这黄金卫再如何厉害,都是控制在陛下手里。名为对外而设立,然而一旦国内有事,却能立即掉转剑锋,为皇帝而战,为皇帝而死,于帝王大有好处。”
    拓跋玉沉思片刻,才点头道:“的确,如果我这样说,他最终会答应的,纵然他不答应,我会想法子让他答应,而且这黄金卫的控制权,还会掌握在我的手里。”
    李未央不再多言了,她知道拓跋玉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现在她要做的,只有等待有利的时机。因为她隐隐有一种预感,拓跋真不光要除掉拓跋玉,还要杀了她李未央。因为在拓跋真看来,自己已经是挡在他面前的第一大阻碍了。
    可是,对方会怎么做呢?又会从何处先下手呢?这个问题,是李未央一直想要知道的。因为如今的敌对,前世从未发生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有几分胜算了……
    但不论如何,若他举剑,她必迎战。
    太子府,屋子里的乳娘正抱着太子的长子走来走去,孩子的啼哭声无端地叫人心烦意乱。太子挥了挥手,厉声道:“还不抱下去!哭得我头痛!”
    平日里太子总是和颜悦色的,很少这样高声斥责,乳娘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孩子退下了。
    太子头痛地扶着额,喃喃道:“真是没一件事顺心的。”
    蒋家满门皆死,剩下一个蒋华已经形同废人,而庶妃蒋兰更是每天以泪洗面,让他心烦意乱的,这就算了,朝堂上拓跋玉又立下大功,皇帝对他简直是宠爱到了极点,赐给他将军衔不说,甚至这三日来接连召他进宫,屡屡都避开太子的耳目,不知道究竟商谈了些什么——这都让太子感到不安,极度的不安。
    他这样一想,就把自己写的奏章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心中思忖:拓跋玉势力如此之大,很快就会把自己取而代之了!他想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将奏章随手向身后一扔。奏章落在地上,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太子的蒋兰走过来说:“殿下,好好的一本奏章为什么要扔了,难道它有过失?”
    “唉!”太子看看她,又像自言自语道:“你不明白啊!”
    庶妃蒋兰的眼睛又红了,道:“如今您有什么话都不爱与我说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做错了,而是一看到你就想起蒋家的倒霉事,气更加不打一处来!太子摇头,又是叹气,就在这时,一个侍从高声说道:“殿下,三皇子求见!”
    太子看了蒋兰一眼,她立刻明白过来,红着眼睛退到了一旁的屏风之后,算作回避。
    很快,三皇子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面容英俊,双目有神,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忧虑与惆怅,反倒是精神奕奕。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量较为娇小,全身蒙在披风之中,面庞为黑纱所阻挡的女子。
    太子一愣,心道难道拓跋真是给自己献美人来了?他不由看了那女子一眼,猜想那黑纱之下应该是一张绝色的容颜,那披风底下是一副柔美的娇躯,可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想,因为庶妃此刻正在屏风后面!再者他也没有这样的心情啊!
    拓跋真微笑道:“皇兄,怎么几日不见,面上如此忧虑?”
    太子叹了一口气,示意他坐下,并让一旁的丫头倒茶后,才慢慢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问我这些做什么呢?”
    拓跋真笑着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道:“今天我正是为了替皇兄解忧而来,请你屏退左右。”
    太子向周围的丫头看了一眼,并不多言,就挥了挥手,其他人便接连退了下去。
    拓跋真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自然知道那是谁,只是他不过微微一笑,便转开了视线,继续道:“今天我特意请来了一位美人,专门替您解忧。”
    太子自然不安道:“唉,现在什么样的美人也无法解除我的忧愁了!你还是把她带回去吧!”
    拓跋真笑了笑,他既然来了,必定有一整套缜密细致的谋略计划,怎么会轻易带着人离开呢?他慢慢道:“掀开你的面纱吧。”
    于是,那女子褪去了面纱,恭敬地向太子行礼。太子见那女子年纪虽然不大,可是相貌平庸,身材臃肿,浑身上下,无方寸之地能与美人搭上关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已过早地出现了深深的皱纹,明明二十岁的年纪却看起来三十都不止。看惯了美人的太子不由皱起眉头,道:“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兰原本在屏风后面听得很不悦,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了,如果拓跋真的确是来献上美人,当然要找年轻美貌的少女,这个女子虽然不算老迈,但这年纪怎么看都已经嫁人生子了吧。
    拓跋真大笑道:“皇兄,再美丽的容颜此刻都帮不了你的忙,可是这个相貌平庸的女人,却能够成为你制胜的关键啊!”
    太子大为迷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评判女子就是德言容功,这女子实在看不出有过人之处,不由道:“我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你还是照实说吧!”
    拓跋真微笑道:“皇兄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那女子深深垂下头,一言不发。
    太子摇摇头,道:“不知。”
    拓跋真慢慢道:“她是当初莲妃娘娘身边的婢女。”
    莲妃那可是周大寿举荐的,而周大寿又是拓跋玉送给皇帝的,太子提到这两个人就头大,现在听到拓跋真所说的话,脸色不禁沉了下来,难不成这丫头是看着莲妃得宠,想要来求自己让她进宫去见她的旧日主人吗?这样一想,太子的声音立刻变得冷凝:“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屏风后面的蒋兰,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她竟然主动探出头来看着那女子,目光不断地上下移动,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花儿来。
    拓跋真的笑容更甚,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冷漠:“太子不问问,她姓甚名谁吗?”
    太子皱眉道:“姓甚名谁?”
    拓跋真笑道:“皇兄可知菏泽慕容氏?”
    太子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我自然是听说过的。”纵然不知道,当初在宴会上的那一场刺杀,也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说起慕容氏的覆灭,和蒋家当然有着十分重要的关联,简直可以说是蒋家一手促成的。
    拓跋真道:“你现在可以说你的名讳了。”
    那女子抬起头来,柔声道:“民女叫做冷悠莲。”
    太子面色一震,随即大惊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民女叫做冷悠莲。”
    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盯着拓跋真说不出来,最后才道:“宫中那位莲妃的名讳,正是冷悠莲。”
    拓跋真笑道:“是啊,冷悠莲,怎么会这样巧合呢?皇兄,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这对同名同姓的女子竟然是一对主仆。”
    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惊疑不定地盯着这女子的脸孔:“莫非——”
    拓跋真的声音变得非常冰冷:“这关乎到一个很大的秘密。”
    太子露出迷惑之色,他不明白,一般主人的名讳,丫头们都是要避讳的,怎么会完全一样呢?纵然是一样好了,这跟他刚才提到的慕容氏又有什么关系?
    拓跋真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没有明白,不由看着那女子,语气深沉道:“她才是真正的冷悠莲,而那宫中的莲妃却是名叫慕容心,是菏泽的公主,慕容皇室的余孽!”
    太子面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唇抖动着,厉声斥道:“一派胡言!造谣也要有个限度。”
    拓跋真从容道:“真正的冷悠莲就在这里,太子不妨好好问清楚。”
    太子紧紧盯着那女子,那女子自然十分紧张,但是在拓跋真的示意下,她开始娓娓诉说起来。由于紧张,她的证词结结巴巴,但意思已然明晰。她才是真正的冷悠莲,原籍在大历的边境,跟着作为商人的父亲去了菏泽,从此后留在菏泽生活。当时她的父母都还在世,偏偏商人的地位太低,于是家中凑足了金银将她送入宫中做婢女,希望将来能被贵人看中彻底脱离商家的身份。后来她被分配在了慕容心的身边做宫女。慕容心自小就是美人胚子,是名扬菏泽的四公主,冷悠莲当然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再加上她人机灵聪明,又不多嘴多舌,很快便成为慕容心身边的得用宫女。
    若非后来菏泽国灭,冷悠莲也会跟着公主一起出嫁,或是被公主赐嫁给某个将领,正式脱离商人女的卑贱身份。然而菏泽终究是没了,她随着公主一路颠沛流离要被押送到大历京都来。可是她和公主不同,她的身份卑微,那些人根本不会特别关注她,后来她被一位大历军队的小将官彭刚看中,悄悄替她除了籍,带走了,然而对其他人却说她因为水土不服死了,刚开始她还不愿意跟着那彭刚,可后来听说慕容皇室的所有人都被处死……她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发现自己算是死里逃生的。当时,她还以为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自己,后来拓跋真找到她,她才知道原来公主也活着……
    “民女才是真正的冷悠莲,而那宫中的妃子,却是慕容心。她是假冒我的名字和身份进了宫……因为她知道我是大历人,而且早已离开家乡多年,根本没有人能够查探我的身份。正因为我曾经跟她说起过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她的身份一直没有人怀疑。”冷悠莲慢慢地说着,一边观察着太子的神情。
    “民女绝不是撒谎,那慕容心虽然出身皇室,可却个性温婉,说话柔声细气,很会笼络人心,惯常被人称作活菩萨的。她最喜欢吃的是莲蓉酥,最讨厌的是菊花茶,沐浴的时候喜欢用牡丹花瓣儿,宫中从来不用桂花味道的熏香,每年到了冬天都会配着一块暖玉,因为过分胃寒,需要喝专门配好的药汁驱寒……”
    她说起莲妃的言貌举止,确实分毫无差,有些事情甚至连太子在宫中的密探都不曾知道,其曾为莲妃婢女的身份当无疑义。
    然而太子并不是傻瓜,他听完后冷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慕容心冒充你的姓名进宫,为什么不早来戳穿她?直到现在才出现,又是什么居心?”他实在是难以相信眼前的女子说的话,莲妃的身份是经过皇帝查证的,确认无疑的,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一个指证她是慕容心的女子,他若是贸然相信并且把她带到皇帝面前,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被莲妃冤枉成别有居心。毕竟莲妃现在可是身怀有孕,而且临盆在即,皇帝不知道多么宠爱她,怎么会随便相信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呢?
    拓跋真察言观色,知道要说服太子,还需要下更多功夫才行,于是说道:“皇兄,她之前死里逃生,又知道旧日的主子全部都被处死,当然是不敢露面的。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嫁人生子,甚至改了名字,生怕被人认出来和慕容氏有关系。后来她举家搬至京都,无意中让我发现了她,并且告诉她,莲妃为了隐瞒自己的真正身份,不惜杀了她的父母,并且寻到当年她在大历的祖籍地,隐藏了一切的痕迹。这样才令她主动出来指证莲妃,她能活到今天,全都是因为莲妃以为她已经死了,否则她也会被杀人灭口,怎么会活生生站在皇兄面前呢?”
    冷悠莲顿时哭泣起来:“爹娘啊,我能幸活至今,必是你们在天之灵的保佑,女儿不孝,害得你们都被狠心的公主灭了口,我却还侥幸活着。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和你们在地下相会,以免再受这分离之苦啊。”
    哭声十分的悲伤,这样的言之凿凿……太子不由得开始犹豫。(渄汎ТㄨТ)
    拓跋真慢慢道:“莲妃若是慕容氏遗孤,那上次的刺杀必定和她有关。她不过是在父皇面前作了一场戏,故意让人以为她忠心为主,实际上——一切都是为了对付蒋家罢了。而偏偏,她又是拓跋玉送给父皇的,若是能够证明她的真实身份,父皇会怎么看待七皇弟呢?会不会觉得他是别有居心?到时候,他还会这么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吗?”
    如果让皇帝知道慕容心的真实身份,第一个就会怀疑到周大寿的身上,而周大寿和拓跋玉、李未央都是联在一起的,迁出萝卜带出泥,谁都跑不了。
    现在太子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他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大胆的阴谋,一个亡国公主居然会跑到皇宫里埋伏在皇帝的身边,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尤其她还怀了孕,分明是想要篡夺皇位、伺机报仇啊!而且她这么久也没有被戳穿。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冒险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戳穿慕容心的阴谋,但这样实在太冒险。二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浑浑噩噩做自己的太子,等着拓跋玉不知哪天夺走他的皇位。政治斗争之残酷无情,但一旦亲历其中,也难免惊惧寒冷,他不免浑身发凉,很难做出抉择。
    太子无力地道:“你容我想一想。”
    拓跋真一笑,他知道,这是太子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了。所以,他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
    就在这时候,蒋兰果真按捺不住走了出来,泪眼盈盈地跪倒在太子面前:“莲妃的阴谋都是针对蒋家,如今我满门皆亡,定是与她有关,求殿下为我报仇——”
    一时之间,太子心乱如麻。他侧着脸,有些迷惘地望向拓跋真,但见他的脸上神色从容,充满信心,太子一狠心,终究点了头。
    从太子府出来,拓跋真的脸上一直带着完美的微笑,他知道,拓跋玉完了,李未央也完了。只要在皇帝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不管这个冷悠莲的证词是否为人所相信,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向来强悍刚硬,以天下为砧板,以众生为鱼肉,不管是谁挡在了他的面前,都必须毫不留情地除掉,哪怕那个人,他真心爱慕着。
    忐忑的冷悠莲还是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气,就在刚才太子盯着她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太子杀掉,因为那眼神充满了怀疑,她是知道这些上位者的,翻脸无情的多得是。她担忧地问道:“三殿下,太子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吗?”
    拓跋真看着她,露出一个笑容:“他信不信,重要吗?”说着,他大笑着离去。冷悠莲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更加疑惑和忐忑了。她根本无法明白拓跋真的心机,也没办法理解太子明明并不完全相信却还是答应了。实际上,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否让皇帝相信如今的莲妃就是慕容心。
    李府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蒋月兰变得安分守己,每天只顾着清点地震后李家的损失,偶尔会去四姨娘的院子里看一看敏之,其他的时间都守着自己的院子不说话,李未央看的出来,经过那件事以后,她对李敏德已经死了心,平日里哪怕看见也不过一低头,就过去了。
    想到当初她那样势在必得的模样,李未央不由得心想,果然那句话是对的。
    世界上就没有不会变化的东西。
    她倚在湖边,就着莲花翡翠小碗在喂鱼。开春以后,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湖边的冰层开始化了,慢慢的金鱼开始浮上来咬鱼饵。
    白芷悄声道:“小姐,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吗?”
    李未央看了一眼天色,的确是很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如今大历的局势,也如同这天气一般,危机四伏,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却突然看见蒋月兰从远处走了过来。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静静看着她走过来。蒋月兰平日里看见她都是淡淡一笑便离去,然而这一回,却突然在她的面前停下了。李未央抬高了眉头望着她,等着她说话。
    蒋月兰突然望向争相抢夺鱼饵的金鱼,露出落寞的神情:“李未央,今天我去见蒋庶妃了,是她找我去的。”
    蒋月兰去见太子庶妃的事情,李未央早已知道了,从她一出门开始,只不过,对方不说,她也不会主动问的,当下只是道:“母亲终究是蒋家的人啊。”
    蒋月兰却笑了,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李未央,道:“没有蒋家了。”
    李未央同样笑起来,笑容显得十分清冷:“哦,是吗,没有蒋家了。”
    蒋月兰点了点头,道:“听说蒋三公子从那天开始就疯了,每天在家里自言自语,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他说,没有蒋家了。所以我想,这句话应当是你对他说的,也是刺激他发疯的原因。”
    李未央目光淡然,显然不在意对方怎么说,因为她的确是故意刺激心高气傲的蒋华,但那也怪不得她,实在是蒋家人死得太惨,他无法接受罢了,不死也要残废。
    蒋月兰叹了口气,竟然主动道:“她叫我去,是游说我帮着她来对付你,并且说起,在三天后的太后寿宴上,太子将会有所行动。可是我百般试探,她却始终不肯把真话告诉我。”
    李未央的心中各种主意闪过,却是面色平淡道:“这样重要的事,你为何要告诉我呢?”
    蒋月兰神色倦怠,只是却很平静:“我不是帮你,我是知道,你不会输。”一路走来,李未央可是从来没有失败过。
    李未央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却是没有说话。
    蒋月兰笑了笑,道:“我只是觉着,你不会输。”其实,不是直觉,而是她对蒋家有恨,很深很深的恨,若非他们的逼迫,她一个好好的姑娘也不必嫁给李萧然做填房,更加不必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究其根本,都是蒋家的人过于自私,拿她来垫底罢了。平日里她风光的时候他们只想着榨取价值,等她失势了就不闻不问,那蒋庶妃居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真的当她是个应声虫不成!
    看着蒋家覆灭,蒋月兰心中只有痛快!可想而知,她表面对蒋庶妃唯唯诺诺,转过身来却将一切如实告诉李未央的用意了!因为李未央倒了,李萧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而蒋家纵然这一回胜了,她蒋月兰又能捞到什么吗?她情愿看着趾高气扬的蒋庶妃一败涂地!
    李未央沉吟道:“他们会在太后的寿宴上当众动手,可见真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蒋月兰吐出一口气,若有似无地笑了笑:“这个就不用我费心了,你自己想一想吧。”说着,她从李未央身边走过,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虽然我知道蒋家的事情是漠北人所为,可他们这么做也一定和你有关。按照道理说我应该为蒋家人悲伤,可我心里真的很痛快。”说着,她快步地走了。
    李未央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不过政治斗争,没什么痛快不痛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都不能对谁容情,否则,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自己。但是蒋月兰能说得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对蒋家存了十二万分的怨恨。
    的确,蒋月兰的一生都毁在蒋家,她会憎恨他们并不奇怪,但她突然来提醒自己,还真意外啊。
    白芷低声道:“小姐,如果夫人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是不是要在太后寿宴上动手呢?”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敢做就要付出代价,蒋家如此,我也是如此,他们选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动,必定是要宣扬一件秘密。可不论是我还是拓跋玉,都没有什么值钱的秘密,那唯一有秘密的人,就是莲妃了。”
    不得不说,李未央眼光毒辣,心思也很准,在对方动手之前便能猜到这回是要做什么。
    白芷紧张道:“莲妃的秘密?那小姐赶紧想办法化解才是啊!”
    春天的梨树开满了粉白的花,顺着一阵风吹过来,有些落在李未央的头发上,有些落在她的肩膀上,给向来面容冷漠的李未央添上了几分柔软,她的声音也很温和:“白芷,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改变不了莲妃的身份,明知道她的秘密一旦暴露十分的危险,可是当初为了对付蒋家,我们还是选择冒险一样。既然拓跋真已经出手,就不会给我们容情的余地,莲妃必定要暴露出这一切的秘密,而他也一定是要下杀手。”
    白芷不由更加担心,小姐这么说,是要眼睁睁看着莲妃的秘密暴露吗?这样,岂不是会连累小姐吗?
    李未央却是笑而不答,转眼望着湖水中游来游去争夺鱼饵的金鱼。动物尚且是为了一点食物而互相进攻,人们为了权势互相争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谁都以为自己可以笑到最后,可老天爷的意思,又有谁能看得透呢?
    眼下这场戏,分明是迁出萝卜带出泥,一旦定了莲妃的罪,倒霉的就是周大寿,到时候跑不了拓跋玉也跑不了她李未央,拓跋真出手,果然不像蒋庶妃那样小家子气,若非蒋庶妃错误估算了蒋月兰的心思,这么重要的消息也送不到自己这里。
    丢下了最后一把鱼饵,李未央看着争夺的十分激烈的鱼儿们,不由笑了。拓跋真,一起真的会如你所愿吗?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题外话------
    编辑:我发现了——
    小秦:你发现毛了?
    编辑:未央不住地倒霉,然后被逼强大,然后再倒霉,再强大,最后成为天地间最强大的人……
    小秦:囧了个囧
    编辑:我一直在思考,为啥未央总是赢呢?
    小秦:因为她是女主,所以战无不胜(⊙o⊙),哪天女主换人了,她就不必做凹凸曼了。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2:32
146 大殿对峙
   
    转眼之间,太后寿辰到了,皇帝数日前已经发下诏令,命三品以上官员、学士、皇子、驸马等人携家眷进宫。当天晚上,所有受到邀请的人早早入宫城等候,天色一黑,人们便开始按照指定的位置入席。
    李未央看了一眼,整个宫殿都是张灯结彩,各处点满了灯烛,殿内各处无不华丽,就连穿梭于不同的座位之间倒茶、捧着果盘的宫女们,都是身着彩衣,显得金翠绚烂。李未央入座后,便听到鼓乐齐鸣,各种珍馐、美酒如同流水一般地上来。
    蒋月兰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嘲讽,而孙沿君则低声道:“看着宫里头的情景,半点都没有受到地震的影响呢!”
    李未央看着一片歌舞升平的场景,眼底压着冷笑,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在上位者的眼中,百姓们的疾苦算得了什么呢?既然已经开仓放粮,也已经派人赈灾,皇帝自然可以安心为太后过生日了。再加上刚刚逼退了漠北五十万大军,皇帝此时心情恐怕好得不得了,谁又敢在这时候上前去责备他过于奢侈浪费呢?
    太后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面上带着微笑。皇帝和皇后陪在一侧,而受宠的莲妃大腹便便地坐在另外一侧,看起来红光满面,微微丰腴,却丝毫没有因为怀孕影响她的美貌。
    李未央和莲妃对视了一眼,微微对着她点了点头。莲妃这才放下心来,温柔和顺地陪伴在皇帝身边,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的嫔妃。可惜她超凡脱俗的美貌和高高隆起的腹部,注定她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时,太子站了起来,先举杯恭祝太后福寿安康,随后道:“这次蒋妃特意为太后准备了一份礼物,请太后观赏。”
    太后看了一眼太子身边笑容端庄的蒋庶妃一眼,微笑道:“哦,不知是什么样的礼物?”
    李未央也同样看着太子和蒋兰,所有人的礼物都是预先送到宫里去的,偏偏蒋庶妃别出心裁啊,这么高调,可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她垂下头,掩住了唇畔的一丝笑意。
    太子拍了拍手掌,随后便见到数十名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抬入了数百盆牡丹花,一时引来大殿中人人惊叹。那些绿叶苍翠鲜嫩,更加衬得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牡丹花瓣娇艳欲滴,李未央远远坐着,都能闻到那阵阵的牡丹花香味,芬芳浓郁,几乎叫人都醉了。
    众人一时啧啧称奇,就连九公主也惊叹道:“这数百盆牡丹花,几乎聚集了所有的牡丹品种,有些珍稀品种连御花园里面的牡丹花都比不上呢!把这么多牡丹花运入京都,一定要耗费很大的心思吧!”
    皇帝的脸色微微一沉,是啊,毕竟是多事之秋,给太后办这个寿宴已经受了无数人私底下的诟病,但太后的寿宴再加上漠北军队败退,让他觉得应当大办特办,也好能彻底去除这个国家近来不好的运势。但他自己可以这么奢侈,却未必允许别人这样奢侈!
    蒋庶妃柔声道:“公主,久闻太后娘娘喜欢牡丹花,所以我从三年前就逐渐请人挑选一些出众的品种运来京都,然后精心调养,慢慢地才能聚出这样多的品种,只想着有机会便呈现给太后观赏。”
    从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难怪京都里并没有太子府大肆搜罗牡丹花的消息,每月一两盆,实在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反倒显出与众不同的孝心。皇帝的脸色很快便舒展了下来,一旁的太后开口问道:“如今毕竟不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你又是如何做的呢?”现在虽然到了春天,寻常的花儿倒是开了不少,可牡丹花却还没有到花期,能够让这么多牡丹花开放,普通的暖房怕是绝对不行的。
    蒋兰柔美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晕,仿佛是羞赧,道:“启禀太后,我是把所有的牡丹花放在暖房中,然后吩咐工匠烧制透明的琉璃瓦换了屋面,又在暖房中升了炭火,算准花开的时辰,或增加或减少炭火,这才赶在太后寿辰前后开花。这大殿上的牡丹花,至多只能摆放大半个时辰,便必须撤入暖房。若是太后还想要观赏,可以把其移入宫中御花园,但必须在周围覆盖锦帷,在周围升上炭火,这才能让牡丹花不畏寒冷,盛放如初。”
    众人不免惊叹,计算着牡丹花开的日期和状态,增加和减少炭火,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精巧了,这位蒋庶妃还真会花心思,竟然从三年前就在为太后的喜好作了准备,特地等到如今才拿出来。
    孙沿君低声道:“不久前她刚刚死了亲人,怎么还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真够没心没肺的。”
    李未央看了蒋兰一眼,却是道:“她既然已经嫁入皇家,那么就与娘家再无干系,哪怕是至亲死去也是不可服丧的,否则是对皇室不敬。今天她既然来为太后祝寿,自然要一脸笑意莹然,难道要哭丧着脸不成,这不是在打太后的脸面吗?这正是她比别人耐性更强的缘故。”
    孙沿君讶异地看着李未央,随后叹了一口气。的确,既然嫁入皇家,如果再披麻戴孝,等于是诅咒皇室,寻常嫁出去的女儿尚且可以为父母服丧,可是大历一朝若是嫁给皇族的女子却是绝对不可以,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是灭绝人伦的。
    太子笑道:“蒋妃的确花了不少心思,但我听说,七弟这一次从漠北回来,也替太后带了礼物,何不拿出来给大家观赏呢?”
    他分明是故意的,拓跋玉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挑选礼物,怎么可能特地从漠北给太后带寿礼呢?摆明了故意刁难别人,李未央扬起眉头,她想要看看,拓跋玉是否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拓跋玉站了起来,俊容却没有一丝愠怒,反倒都是笑容道:“蒋妃的心意实在难得,我的确带了礼物,只是和她的心意相比未免过于寒酸,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场面就变得活络。若是往常,拓跋玉一定是只顾着打仗,根本不会想到准备礼物,这一回便是连李未央都觉得奇怪,不知道拓跋玉打仗的同时捎带回来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拓跋玉笑道:“这一次我从漠北经过,漠北人仓皇而逃,反倒是丢下了他们的特产燃酒。这种酒向来闻名天下,却只有漠北皇室独享,这一次我从漠北带回来数百坛,足够大家享用。”
    李未央不由失笑,拓跋玉这是在说笑,却又不是说笑,看台上的皇帝,明显是龙心大悦道:“叫人呈上来吧。”
    于是,拓跋玉便命人将燃酒分给众人,这酒刚刚抬入大殿,便散发出一种清冽的浓香,一时远远压过那馥郁芬芳的牡丹花,太子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随后笑道:“七弟,这几坛子酒就打发了大家,是否太过随便了?”
    拓跋玉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不过微笑,那笑容在此刻看起来胸有成竹而且十分迷人:“太后,这次到了边境,因为百姓们免于战火,十分感激父皇和太后的庇佑,所以特地求我带了礼物,千里迢迢带回京都呈献上来。”
    皇帝听说是边境上的寻常百姓送上来的礼物,立刻来了兴致,道:“这样遥远却还要给朕送礼物,不知道究竟是何物!一起呈上来吧!”
    拓跋玉早料到皇帝会有兴趣,他拍了拍手,众人便看到一架巨大的铁床被抬了上来,那铁床上部整个都被拆开,铁叉上面架着十数只肥美的羊羔,全都被烤得金黄。太子冷笑道:“这样的礼物也能送上来,着实是太过简陋了。”
    皇帝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高声道:“百姓们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来人,将羊肉呈上来。”
    太子平白无故被抢白一句,却突然想到皇帝正为了漠北战事的顺利而高兴,眼看着百姓们千里迢迢送了礼物来,哪怕是送一把土,皇帝都会觉得是百姓对他的感激和崇敬,可他偏偏在这时候给皇帝浇了冷水,难怪会被无缘无故刺了一句,他看着皇帝冷飕飕的眼神,身上一抖,再也不敢多言了。
    太监立刻割了一块最好的肉,放在金盘里送上去,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品尝了一口,众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就听到皇帝龙心大悦道:“朕这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美味,果真美味,将羊肉分下去。”
    很快,李未央也分到了一块烤羊肉,她素来不喜欢吃羊肉,因为太膻,可是见那羊肉油焰淋漓,十分肥美,便只是品尝了一口,顿时大感惊讶,这味道竟然和京都寻常的烤羊肉完全不同,不但丝毫的膻味没有,而且出奇的鲜美酥脆。
    从礼物上看,拓跋玉送的东西看起来比不上那繁花似锦的牡丹,可实际意义要选超过它,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太子的脸色因此越发阴沉了,他看了一眼拓跋真,却见到对方只是表情平淡地坐着喝酒,仿佛半点没有察觉到场面上发生的一切。他狠了狠心,站起身,跨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皇帝咀嚼着嘴巴里的羊肉,抬起头看着太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现地如此慎重,而表情又如此的严肃,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莲妃微微垂下了眼睛,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似的。
    蒋庶妃冷笑,望着场内表情各异的人,最后落在了李未央的脸上。心中想到,等莲妃栽了,自然会牵连出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李未央,一个都跑不掉。李未央说的不错,她根本不在意蒋家那些人的死,因为他们该死!当她千辛万苦在太子府挣扎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肯帮助她,相反,他们甚至还和拓跋真联手,背地里算计着什么,她可不是傻瓜,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但同样的,她也不会原谅李未央,因为这个女人竟然敢当面羞辱她,戳了她的痛处,她绝对、绝对要让她付出血的代价!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事,直言无妨。”
    太子咬牙,郑重地大声道:“三日前,突然有一妇人拦了儿臣的仪仗,说是有天大的冤屈,要请我申冤。”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太子,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种场合难道要当众为人申冤不成,他看了太后一眼,见她的脸上同样也有些不悦,不由道:“这种事情自然交给京兆尹去解决,你一个太子,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政务上为好,不要越俎代庖了。”
    皇帝这样说,分明是在责怪太子,为人君者,当然不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得去管的,太子在这么盛大的场合提到什么冤屈,摆明了是不合时宜。太后没有当众发怒,已经是一种恩典了,若是他还不识抬举,要继续说下去,只怕皇帝和太后都会怪罪,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太子没有退路了,他狠了狠心,大声道:“儿臣当然知道此事不应在这里说,可是若没有父皇、太后,还有众位臣工的作证,想那京兆尹绝对没胆子判此案。”
    皇帝脸色阴沉,越看太子越是抑制不住心头一直压着的怒火,可是听了这话,他不禁和太后对视了一眼。什么样的案件,连京兆尹都没办法断呢?
    太后显然对太子还是比较看重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就说完吧。”
    太子终于壮足了胆色,大声道:“那女子状告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位身怀龙嗣大受宠爱的莲妃娘娘!”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大家心想怎么每次宴会都得出什么事儿,这种皇家宴会,大家简直都得提着自己的脑袋来参加啊,一个不小心就得赔进去了!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莲妃,却见她的脸上露出茫然、无辜、震惊的神情,讶然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冷冷地望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时越发怨毒:“父皇,那女子自称她才是真正的冷悠莲,身份籍贯都是真的,而眼前的这位莲妃,实际上冒用了她的身份!”
    李未央冷眼瞧着这出戏,淡淡摇了摇头,莲妃的身份,始终是一个问题,终究有一天会将一切都牵扯出来。或许早或许晚,但这一天,从刚开始她就是预料得到的。看了对面一眼,目光正好与拓跋真对上。
    拓跋真盯着她的眼睛笑了。那是一种神秘而诡谲的微笑,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他要杀她,她垂下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容情。若是让太子证明莲妃的真实身份,那么上次莲妃所谓的救驾就成了笑话,她隐姓埋名来到皇帝身边,根本目的一定是为了慕容氏报仇。不用想也知道,周大寿和七皇子拓跋玉是把莲妃推到皇帝身边的人,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而李未央呢,当然也跑不掉,因为那些人会想方设法地把莲妃和她联系起来,到时候他们总会有法子叫莲妃说真话的。从前莲妃或者没有弱点,但现在她怀孕了,马上就是一个母亲了,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她什么都会说的。哪怕让她承认李未央也参与了这个阴谋——这就是拓跋真的目的。
    真是残酷又无情的男人,一旦真的下定狠心,就是要将她置诸死地啊。李未央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不管她如何回避,他都不会放过她的。因为他看上了她,而她不愿意从他,所以他便对她也充满了恨意。得不到,宁可毁掉,这些皇室中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太后完全愣住了,看了看身边同样一脸莫名的莲妃,道:“她不是冷悠莲,又会是谁?”
    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仿佛找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击败对手并且将之置诸死地的力量,他大声道:“父皇,您还记得当初刺杀您的慕容氏吗?莲妃就是慕容氏的公主,慕容心!”
    皇帝和太后都是吃了一惊,他们看着莲妃的面孔,顿时出现了一丝惊疑不定。
    莲妃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冷得就像凝上了一层厚冰,眼眶下却很快流下两行泪迹,一直拖到下巴上,眼睛里则涨满了悲痛和愤懑:“陛下,臣妾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太子,要受到他这样的冤枉啊!”
    皇帝看着莲妃,突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那件事。事实上,他最近身体都不是很好,前两日还缠绵病榻,一直都是莲妃在身边侍候。尽管她怀有身孕,却从来都不肯稍加休息,更加不肯把照顾他的职责交给旁人,哪怕他睡着了,她也喜欢坐在一旁陪伴,叫他心里十分欣慰和感动。
    可是昨天傍晚时分,他醒过来的时候却见到莲妃一个人兀自红着眼睛,当时他不由道:“莲妃,你这是怎么了?”
    莲妃当时的神情是那样的惊恐、紧张,彷徨不安,她仿佛仍旧深陷于沉思之中,口中竟念念有词发出声来:“是太子、太子他……”
    他当时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炸雷,霍地坐了起来,竭尽全力怒喝道:“你说什么?太子怎么样?”
    莲妃的神情变得越发凄惶,眼睛里也涌现出无数泪珠:“陛下,我,我……”
    “快说,你……太子到底干什么了!”病中的人,总是特别敏感,更何况莲妃这副样子,他不禁联想到太子做了什么事!
    “太子……啊,不,是太子无礼……被我瞧见,陛下,我,不,臣妾不是故意瞧见的啊……”莲妃的嘴唇蠕动着,笨拙而僵硬,她想掩盖,一副想为太子开脱的样子,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似乎说不出话来。
    无需再问,皇帝心里明白,他忿怒地道:“那畜生到底做了什么!”
    莲妃的脸上便更加得不安,却还是把一切和盘托出:“太子和新进宫的张美人,他们……他们……臣妾刚才无意经过……不小心瞧见……太子怕是要忌恨于臣妾啊,陛下千万要救臣妾!臣妾担心,撞破了此事,终有一天太子要杀我灭口!”
    太子和张美人?!那个柔柔弱弱美丽无匹的新欢张美人?!皇帝的头脑一下子仿佛炸开了。
    事实上,莲妃说不上冤枉张美人,因为张氏在进宫之前,的确是和太子有过一段情的,而且在进宫之后,两人还偶尔有一些联络,但那并不是偷情,而是太子为了让张美人从皇帝这里打探消息。说穿了,张美人不过是太子送到皇帝身边的间谍罢了,跟一般的探子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她是个美人,而且是当莲妃怀孕不能侍寝之后,取代她成为新宠的美人,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和太子有了苟且,还被莲妃当场撞破,皇帝怎么能不怒发冲冠呢?!所以他用拳头捶打着前胸,悲愤地吼道:“畜牲!禽兽不如!这样的畜牲何以托付大事啊!”随即向殿外喊道:“来人!”
    当时,莲妃又哭又求,道:“陛下,太子乃是未来储君,若是他与臣妾当众对峙,臣妾并不能拿出确实的证据,因为除了臣妾身边的宫女,根本没有人看到此事,谁都无法为臣妾证明!别人只会以为臣妾是因为嫉妒张美人才会故意诬陷,可陛下是知道臣妾的,我怎么会是那种因为争宠就心怀怨恨的人?!太子已经威胁过臣妾,若是有只言片语告诉陛下,一定要了臣妾性命!只怕陛下要是招来太子,就是臣妾殒命之机啊!”
    皇帝在暴怒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确,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不能定太子的罪过,反倒是会让他反咬莲妃一口。看着眼前泪水盈盈的美人,他相信了她,因为莲妃进宫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恶事,甚至没有嫉妒之心,反而大度地为皇帝推荐了不少的美人,再者她如今已经是四妃之一,又身怀龙嗣,小小的张美人根本做不了她的敌人……所以,太子必定是真的和那张氏勾结无疑。
    左思右想,皇帝不想立刻更换储君,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太后寿诞在即,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事情,所以他最终听从了莲妃的话,没有追究太子,不过是命人悄悄监视着那张美人,果然发现她和太子之间有所联系,这样一来,太子的罪名越发坐实了。不仅如此,皇帝的心里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只不过还没有落到行动而已。
    原本今天气氛这样好,皇帝几乎已经忘记了几天前的暴怒和不快,可是经过莲妃的这一句话,他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是啊,太子因为被莲妃撞破了丑事,生怕她来告状,百般想法子威胁她,看样子,这回太子是要莲妃的性命了……他的目光在太子的脸上扫过,却变得越发冰冷起来。
    这个儿子,实在是太过糊涂!先是和他后宫中的妃子有染,再是想要莲妃的性命,实在是胆大包天。
    孙沿君的眼神慢慢变得惊恐,她攥住李未央的手,悄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她觉得,马上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李未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不要怕,没事的。”
    孙沿君看着李未央,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这样气定神闲的模样,自然就会觉得心里安定下来了,也许对方身上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人觉得什么麻烦她都有本事解决。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却见到他越发气势昂扬:“太后,请您招那告状的女子上殿!”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是一副探寻的神态,皇帝冷笑一声,道:“母后,既然太子如此公正,就让那女子上殿来吧,朕倒是想要看看,莲妃究竟如何盗取了她的身份,又是如何混入宫中的!”
    拓跋玉冷冷望着,一言不发,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样。
    冷悠莲一直被太子吩咐在偏殿等候,这时候才被人带了上来,等到得正殿,又见到众多高官显爵济济一堂,尤其是慕容心赫然也在,不由低呼一声,昏了过去。被人急忙弄醒之后,她也只是木然站着发呆,脸色煞白,两腿打颤,显然是被吓坏了。
    太后看着莲妃,慢慢道:“莲妃,你可认识此人?”
    莲妃看了她一眼,不由皱眉道:“她是臣妾的婢女,当初她因为逃荒,曾经在冷家逗留过一段时日,臣妾瞧着她无依无靠,便收留了她,不过后来臣妾的父母都过世了,冷家再也养不起太多的奴仆,臣妾便卖掉了宅子,给了她一些盘缠,让她自己谋生去了,可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还有相见的一天。”
    太子颔首道:“很好,莲妃至少没有当众否认自己认识此女,既然如此,冷氏,你把你那日的说辞再复述一遍,让陛下、太后和所有人都听清楚。”
    冷氏连连磕头,求饶不敢。皇帝冷眼看着她,随后望向太子,太子道:“有父皇和太后为你作主,但说无妨。”
    冷氏低着头,声音轻如蚊蚁,将她的台词再说一遍。太子厉声道:“大点声!”冷氏吓了一跳,赶紧大声地把曾经在书房说过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
    拓跋真冷笑,莲妃,拓跋玉,李未央,你们谁都跑不了。哪怕今天无法证实莲妃的罪名,皇帝心中怀疑的种子都已经种下了!
    莲妃大怒,指着冷氏道:“阿洁,你怎敢血口喷人?”太后止住她,道:“休论对错,听完再驳也是不迟。”
    冷氏被莲妃吓得面色发白,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太后皱起眉头,想到当初那场刺杀,不由得面色不善,对于所有试图伤害她儿子的人,她都会变得十分的严厉而且可怕,此刻在她的脸上,已经半点看不到刚才的和颜悦色了:“莲妃!你作何解释!”
    莲妃面上泪水盈盈,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辩解道:“太后,这女子真名叫做阿洁,是臣妾身边的婢女。然而在臣妾入宫之后,她曾经试图攀附臣妾,却因为宫禁森严而不得其法,这事情臣妾也是在近日听宫内大太监王瑾提起才得知的,太后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访一番,看看臣妾是否在说谎。”
    太子就是一愣,冷氏什么时候居然跑到宫门口来找过莲妃?而且还被拒绝了?看那冷氏一眼,却见到她的脸上果然露出心虚的神情,不由暗自懊恼,看来这个女人是得陇望蜀,想要从莲妃这里先行敲诈,却没有能见到莲妃,这才找上了拓跋真!他心中不由有了点忐忑,连忙道:“莲妃娘娘,你怎么知道她是来找你攀附,未必不是她知道你冒充了她的身份,想要问个究竟罢了!”
    莲妃忙道:“太后明鉴,臣妾原本出身贫贱,一朝得以富贵,而此女不得攀附,故而怀恨在心,她又不知为何受到太子的蛊惑,这才颠倒黑白,恶言相加,她的话,根本无法取信于人啊!”
    冷氏立刻辩解道:“当初莲妃娘娘作为慕容氏的公主,大到饮食用度,小到性情习惯,奴婢都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太后不信,大可以仔细盘问奴婢!很多事情,保管连陛下都不知道!”
    莲妃立刻冷笑一声,道:“你对我的生活习惯自然十分了解,恐怕连我身上的胎记在哪里都一清二楚,可这都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呆过,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她似乎十分着急,焦虑,甚至连自称都忘了。
    这看在太子眼里,不由喜上心头,他隐约觉得,莲妃是被他逼到了绝路!当即大声道:“父皇,这冷氏所言绝非胡言乱语,据她所说,莲妃正是慕容公主,她的父皇在临死之前,曾经大声道,哪怕我慕容氏仅剩一女,也要亡了拓跋氏的天下!所以她才会冒充了冷悠莲的身份,特意进宫来陪伴父皇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亡我国家啊!父皇若是不信,冷氏已经说过,莲妃的腰间有一朵七星暗莲的标志,那是慕容家的皇室族徽,慕容心虽然进了宫,却绝对不会去掉那标志,因为只有用了特殊的药水,才能让那标志现形,父皇和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验看!”
    莲妃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陛下,太子究竟为了什么陷害臣妾,您心中一清二楚,您若是不相信臣妾,还不如让我就此一头撞死在殿前!”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皇帝刚要开口,太后却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女官立刻拦住了她,太后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别人不知道真相,只会以为你这是畏罪自杀的!”
    周大寿这时候站了起来,恭声道:“陛下,莲妃娘娘乃是天人托了凡体,被天帝派到陛下身边来的仙子,现在莫名其妙被人诬陷,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说莲妃是慕容皇室余孽,不如让女官退下去好好查验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办法让莲妃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太后一扬眉头,目视莲妃道:“你觉得如何?”
    莲妃不再寻死觅活,只是泪水连连道:“臣妾愿意一试,证明自己的清白。”莲妃跟着女官去了屏风之后,御医便也跟了进去,如果真的存在什么隐形的标记,御医自然有法子让它现形。
    可是在拓跋真看到莲妃这样简单就同意去查验的时候,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目视对面的李未央,目光中有着一丝探询,难道对方早已有了防备?
    李未央向着他微微一笑,却是转开了眼光。这一点,倒真是要多谢蒋月兰的提前报信,若非自己告诉莲妃提前想法子去掉了腰间的印记,今天这桩事情还真是十分的麻烦。各国皇室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为人知的习惯,比如这慕容氏,所有的子女都要在身上的隐秘部位刺上七星莲花的刺青,用了药水便可以现形,若是今天莲妃当场被抓住,一切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果然,等莲妃出来的时候,御医也大声道:“回禀陛下,莲妃的身上并没有那所谓的七星暗莲的标记。”
    此言一出,不要说冷氏,就连太子的脸色也变了,变得铁青,随后便是苍白。随后,拓跋玉站了起来,大声道:“太子有人证,然而这人证的证词实在是颠三倒四,似有隐瞒,再者莲妃的身上根本没有慕容皇室印记,孰真孰伪,却也难说得很。”
    太子抬头,不知是因为失策还是愤怒,双目早已通红,几乎便要发作。拓跋真急忙以目止之,又抢先说道:“不知七弟你有什么看法?”
    拓跋玉面容俊美而冰冷:“太后倘若依然存疑,人证,自然我们也有!”
    太后冷哼一声,道:“好,再传。”
    这回带上的两个人证让人吃了一惊。大的是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小的是女孩,也只四五岁上下,死死拽住男孩的手不放,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慌。押解着他们的人,是高大的宫廷护卫,他们也因此显得更加弱小。冷氏一见,面色顿时煞白,哭着要奔过去,然而却被一旁的护卫一把抓住:“陛下面前,岂容你无礼!”
    冷氏放弃了,她只能伏在地上,不住眼地望着自己的一对小儿女,尽力想装出若无其事,眼泪却是簌簌不断。
    太后命人叫冷氏噤声,又道:“七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玉答道:“召此人证,乃是证明这个指证莲妃身份的女子实际上是在撒谎!不相信的话,太后可以询问这两个孩子!”
    事实上,当看到这两个孩子的这一刻,拓跋真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隐隐发白。他原先想方设法找到冷氏的时候,却没办法说动她按照自己所说的出来作证。因为冷氏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女人,也并无远大之理想,只希望能好好养活自己全家人。拓跋真为了让她答应,便许以重金——她几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钱,有了这些钱,她、她那个做小军官的丈夫,还有儿女们永远也不会再受苦——他诱她前来太子府,因为她不善言辞,甚至找人帮她整理了台词,让她背诵下来,好在陛下面前按部就班地说出一切。虽然是真相,但也的确是经过拓跋真修饰后的真相了。
    可是冷氏毕竟不算蠢笨,跟在慕容心身边,自然知道这些皇族人最好翻脸无情,所以她留了一手,特意让丈夫偷偷藏起了这一双儿女,甚至于无论拓跋真如何追问都不肯透露他们的下落,就怕他们落在了拓跋真的手中,到时候对方用这孩子来威胁自己作证,不肯再给付说好的重金。
    可以说,冷氏还是有心计的,她知道不能太过相信眼前的人。但可惜,她低估了拓跋真,很快,他就派人找到了这一双子女……
    此刻,原本把一切算计在内的拓跋真,手指隐隐发抖,握紧了酒杯的同时,眼睛中浮现出一丝冷色。
    他在紧张,他每次紧张的时候,嘴唇便会微微的发抖,但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会越发显得从容,李未央冷笑了一声,看来,他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就听见拓跋玉冷声道:“阿明,阿玉,你们好好告诉你们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的父亲又去了哪里?”
    那阿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明眼睛里浮现痛苦之色,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下来,向着冷氏大声哭道:“娘,爹叫人杀了!爹叫人杀了!是这个哥哥救了我和妹妹!”他年纪不大,说话却很伶俐,虽然哽咽,却十分的清楚。
    简直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冷氏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惊恐,她突然看向了拓跋真,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对方竟然要追杀她的丈夫和孩子!不,或者是想要捉住他们、控制他们,以防止自己有什么背叛的举动,可是却造成了丈夫的死亡!
    冷氏猜得不错,拓跋真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她的家人,借机会把她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当然,也是为了事后永绝后患的需要,可他派去的人却被拓跋玉提早发现了,为了不透露风声,他的人抢先杀了那冷氏的丈夫,孩子们却消失在了树林里……拓跋真本以为,这两个孩子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从猎户的手中找到了这两个命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两个孩子为什么还活着!甚至还到了拓跋玉的手心里!
    拓跋玉厉声呵斥道:“你还不明白吗?那背后收买你诬陷莲妃的人,要杀你的丈夫和孩子灭口,如今,你还要为他掩盖罪证吗?!”
    冷氏一惊,面色无比的惶然,看着一双儿女几乎要痛心的昏厥过去,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莲妃,却见她的眼中露出了几许泪光,冷氏想到当初慕容心对待自己的善意和照顾,便想到自己因为金银便出卖了自己的旧主子,随后他的丈夫还因为她的贪心被人杀死……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满殿之上,都流淌着她的哭声,那凄厉的声音,叫人不忍猝听。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莲妃并没有谋杀冷氏的父母,相反,她悄悄将他们接走并奉养了起来,可是冷氏却是如何回报她的呢?这样的人心,实在是令人胆寒!若非李敏德早先一步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的踪影,并且及时将他们送到拓跋玉的手里,现在连这两个孩子都要被拓跋真杀了灭口。
    拓跋真除掉莲妃之后,根本不准备留下冷氏,不用说是他,就连皇帝也不会留下冷氏的……她早已注定了要死的结局,可她偏偏却被金钱蒙蔽住了,仗着一点小聪明居然想跟拓跋真谈生意……
    满殿都是寂静,那冷氏突然尖叫起来:“是三皇子!是皇子收买了我做伪证!是他给了我一百两黄金,并且编造出了那些话让我来说!一切都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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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肿么了
    小秦:我不是猴,拒绝开脑!不然喷你一脸血!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2:50
147 安平郡主
   
    所有人都看向拓跋真,一时都呆住了。拓跋真这些年在朝中韬光养晦,从来不参与任何的争斗,表面看最是安分守己不过,可谁能想到,今天这件事竟然还把他牵扯出来了。
    拓跋真看向李未央,李未央只是向他微笑,拔出萝卜带出泥?嗯,这真是个很有趣的比喻,她现在倒是觉得,真的很形象。
    拓跋真长身而起,面上并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反而朗声大笑道:“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皇帝面色不虞,心道今天大好的日子,太子招来这个女子,一盆冷水浇下来他头都大了,有什么好恭喜的呢?他怒声道:“何喜之有!”
    拓跋真面上是从容的笑容,道:“这冷氏三言两语、造谣生非,诽谤莲妃,实乃蓄意混淆视听、意图不轨,太子一时失察,为其所乘,的确有罪过。今一切早已真相大白,罪魁祸首便是这造谣生事的女子,她先是用花言巧语欺骗于我,继而蒙蔽太子,如今又在大殿上如此猖狂无礼,好在七弟明察秋毫,先一步找到了证据,这才证明了莲妃娘娘的清白,然太子实在无辜,不过是受她蒙蔽,似这等满口胡言乱语的妇人,父皇就应当立刻将她处死、以平息莲妃之冤!至于太子,请父皇顾念骨肉血脉之情,与太子言欢,既往不咎。”
    李未央不由看着他,笑了。拓跋真啊拓跋真,你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之间仿佛是为别人求情辩护,实际上你是在告诉别人,这一切的策划者都是太子!你是出自他的授意才会去收买这妇人!而在皇后和太子听来,仿佛你是多么的忠心,到了这个地步却还在为他们着想。但皇帝听来,感觉却是大不相同了……
    说到底,拓跋真就是要让皇帝作出选择。是太子、皇后,还是莲妃。
    皇后觉得要抓紧时机,赶紧离开自己座位,搀扶莲妃起来:“妹妹快起来,这一切都是太子过于轻信,差点冤枉了你啊!你身怀六甲,正是保重的时候,地上这样冰寒,千万别再跪着了!”
    莲妃满面委屈,看着皇帝,皇帝向她点了点头,她这才顺势起身,擦了眼泪,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可还没挨着座位,就觉得肚子剧烈的抽动起来,她惊叫一声,旁边的女官连忙道:“陛下,娘娘情况似乎不好,请容许娘娘退下!”皇帝一看不对,连忙道:“快去吧!”众位女官连忙招呼人搀扶着头上渗出大滴汗珠的莲妃下去。知道这是临产的症状,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却只能挂着笑容,外人看起来,那笑容实在是很扭曲。
    李未央仔细观察着皇后,见她的面色极其不好,眼下泛出青灰色,在周围一大圈年轻貌美的宫女的陪衬之下,越发显得苍老,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病容,看样子已趋油尽灯枯之态。知道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必定是命不久矣,李未央不由勾起唇畔,低下头去。前生的这个时候,皇后已经死了,可是这一世,她却多苟延残喘了半年,这对于局势,实在是一个无法捉摸的变数。可是不论如何用千年人参吊着性命,皇后也撑不过太久了,等她一死,太子和拓跋真之间的关系还会不会如此稳固呢?
    看到莲妃下去了,但眼前这案子还没判决,皇帝看向太后:“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看着太子、拓跋真、拓跋玉,沉默不语。这三个孩子,都是她的亲孙子。然而太子愚钝,拓跋玉木秀于林,拓跋真心机又是深不可测……一场争夺眼看就要在眼前爆发……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阻止皇室这一出又一出的争斗。从前,她支持着皇帝一步步打败其他兄弟登上皇位,如今,她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孙子们互相屠杀,这就是皇室的宿命了。没有谁能拒绝那个权倾天下的位置啊……她叹道:“太子徒有意气,不辨是非,是以为奸人所蔽,致有今日之事。哀家以为,太子虽无故意之心,却有纵容之嫌,理当罚金百两,作为赈灾之用。陛下以为可妥当么?”
    皇帝道:“太后所命,朕自当遵从。这样吧,太子和三皇子,各取五百金,充公国库,并罚一年供奉。”从头到尾,他们没有提起那妇人,不是将她遗忘了,而是她已经是个必死之人。
    太子松了一口气,拓跋真的面色却是微微发白,他知道,皇帝并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话,显然,他把自己也看成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之一了。可是,为什么呢——
    此时的拓跋真不知道,李未央和莲妃提前设计了张美人的事情,让皇帝对他们的信任已经跌至了冰点。不管他们今天怎么说,皇帝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是设计了一切想要谋杀莲妃。而且,太子和张美人勾结,不仅仅是与庶母勾勾搭搭的问题,还可能包含着其他的用意,比如借张美人窥探皇帝……这一切都是皇帝不能容忍的,可想而知,他对于这两个结成派别的皇子是什么样的看法。换句话说,拓跋真此刻越是作出帮助太子的模样,皇帝越是认为她们俩嫉妒拓跋玉,更加怜悯七皇子势单力孤。
    李未央太了解皇帝了,当一个儿子势力显得很大,另外一个儿子显得孤单,他就会对那个孤单的表现出抚慰、同情,甚至给予暗中的扶持,而对那个强大的给予可怕的打压。这就如同平民家中,所谓对儿子们一碗水端平,根本是做不到的。大多数的父母会看哪个贫穷一些,便会劫富裕子而帮助他,这就是家族中的“劫富济贫”。
    护卫们将那哭泣不止的妇人和两个孩子都带了下去,李未央看着那两个孩子都在瑟瑟发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被烛光照地眼睛发酸。孙沿君叹息道:“稚子何辜。”
    李未央睁开眼睛,低声道:“他们的母亲不该到京都来,更不该被金帛之物乱了心智。一家人本来好好生活在一起,她偏偏听信拓跋真所言来作证人。不管是否成功,都难逃一死啊。”
    拓跋真从来就不准备放过这一家人,因为指证莲妃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不会留下这个把柄在别人手里,哪怕今天成功了,将来他还是会找机会杀了这一家人。所以,这妇人根本就不该来到京都,更不该相信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酒宴继续进行,李未央看着周围每一个神情自若的脸,不由猜想他们心中都在想些什么,明明眼前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大家却还能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大概所有的伴君者,都要比别人更加心狠手辣……譬如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忽听外面一阵喧闹,李未央抬首望去,见是两个宫女喜形于色地步入殿来。她们怀中,赫然抱着一个婴儿。宫女拜见皇帝,道:“陛下大喜。莲妃刚为陛下诞下皇子。”
    这个婴儿的出现,仿佛一下子融化了原本尴尬的气氛。太子第一个站起来,高声笑着向皇帝祝贺,随后众人纷纷向皇帝和太后道贺,沉闷已久的大殿之内,一时间有说有笑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全被这个国家的第十三个皇子吸引了过去,大家仿佛都忘记了,这个国家之前出生过十二个皇子,可是他们之中,只有四个活到了如今,而且,除了尚未长成的八皇子,其他都已经陷入了你死我活的争斗中。
    皇帝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曾经有过很多的儿子,但是这个孩子的意义却大不一样,他已经这么大年纪,将来可能不会再有子嗣,这个……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幺子。太后在一旁微笑着,皇帝将孩子抱给太后,道:“请太后给皇十三子赐福。”
    太后抱着婴儿,贴身传来一阵柔软和热度,孩子虽刚出生,却也不哭,眼睛都没有睁开,嘴角却像是带着笑容,兀自睡得香甜。太后又爱又怜,轻抚这孩子的面颊,目光安详,叹道:“就叫拓跋旭吧。”
    众人听闻,都是一愣。拓跋旭……还是太后亲自赐名,不由纷纷为十三皇子道喜。
    拓跋真却在这一片热闹之中,看向了李未央,勾起唇畔,原来如此。莲妃原本还有半个月才会生产,怎么会无缘无故动了胎气而早产呢——想必是用了催产之物。透过皇十三子嫩嫩的脸,拓跋真仿佛看到李未央和莲妃的密谋。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太后的神情,太后的面上完全都是喜悦,毫无一丝的芥蒂。他知道,今天这出戏白演了。因为李未央早已看出他的真实意图。他要的不是当众的判决,而是背后的怀疑。一旦皇帝和太后都对莲妃起了疑心,那么很快便会连拓跋玉都拖下水去。皇子和内宫妃子勾结,这是多大的罪名……
    可是,李未央却设计让这个孩子提前出生,还出生在太后的寿辰——与太后同一天的生日,从今往后,太后每次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到这一点。不只是如此,将来皇帝也会对这个孩子另眼看待。而太后刚才为这孩子赐名,虽然短短的三个字,已经正式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划上了句号,同时也彻底扫去了笼罩在莲妃头上的阴霾……她和这个孩子,获得了太后的认可,不,可以说是,是一种庇护。
    他看了一眼面上笑得勉强的太子,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拓跋旭……这三个字,把莲妃送上了天堂,同时也把太子打入了地狱。可惜,太子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将来他才会明白,这个孩子的出现会给这场斗争带来怎样的变故。
    太子站在一群贺喜的大臣之中,看着皇帝的笑脸、太后欣慰的面容,他感到孤独,无可名状、难以言说的孤独。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一切都在今晚发生了变化,虽然皇帝没有责罚他,可是已经决定要废除这个储君。唯一洞察此事的,除了太后,还有一直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李未央,当然,还有一个人,就是和皇帝同床共枕了多年的结发妻子——皇后。她隐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快速地转着念头,想要找一个机会,反败为胜。
    等宫女们抱着孩子下去,太后已经感到了疲乏,她笑着站起身,道:“哀家实在累了,要去花园走一走。”
    众人连忙纷纷起身要作陪,太后却摇了摇头,道:“九公主,你来。”九公主快速地走了过去,陪伴在太后身旁,太后想了想,突然道,“未央,你也来。”
    众人大惊,包括李萧然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太后喜欢九公主,对方又是金枝玉叶,让她作陪并不奇怪,但是李未央算是什么呢,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而且还是个庶出的……当下很多贵夫人和小姐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掩饰的嫉妒,尽管他们竭力压抑这种嫉妒之情,可还是没办法忍住。没办法,只要他们想到李未央的亲生母亲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洗脚丫头,他们就没办法原谅她了。
    人们常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事实上,这世上的爱和恨,总是这样无缘无故的,毫无理由的。嫉妒足可以解释一切,尽管他们也知道李未央有太后的宠爱,全是靠她自己的努力,但这时候,谁还会想起这一切呢?他们只会嫉妒,为什么有资格站在太后身边的,并不是自己……
    李未央同样感到惊讶,但是她没有将这惊讶表现出来,而是波澜不惊地起身,默默地跟着太后,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离开。一行人出了大殿,来到了花园。太后身后仅有九公主和李未央跟随,一众宫女持着罗伞团扇在后面远远跟着。
    九公主看着太后,悄声对李未央道:“未央姐姐,太后这是有话要对你说呢!”
    李未央当然知道太后有话要说,却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太后走到一株蔷薇面前,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李未央,严峻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丝笑意,道:“未央,你过来。”
    李未央走了过去,神情略显拘谨,她知道,上位者都喜欢这样的拘谨,因为这代表着敬畏和知礼。
    太后看着她清秀的面孔,微微一笑,道:“未央啊,玉儿将一切都告诉哀家了,他说,火烧五十万大军的主意是你告诉他的。”
    李未央眉头微微一皱,她没有想到拓跋玉居然会将这事情说出来,但与此同时,对他的做法已经有了预感,她跪在太后的面前,低声道:“臣女有罪。”
    太后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笑道:“你免了大历边境数百万普通百姓的兵祸,何罪之有呢?赏你都来不及了。”
    太后要赏她——李未央心中微微一紧,笑道:“太后娘娘,若是真的要赏赐未央,请赐未央的母亲平妻之位。”
    太后震了震,道:“未央,你不为你自己讨一个赏赐吗?玉儿他——”
    李未央微笑道:“太后,德妃娘娘去了以后,七殿下未免过于孤单,太后娘娘若是怜惜他,还应该早一日为他择了良配。”
    太后完全愣住了,拓跋玉将一切和盘托出,并且请太后做主,将李未央嫁给他,而且他要的是正妃之位,原本太后也觉得李未央的身份做不了正妃,但她既然立了如此大功,破个例也未尝不可。再者,她也觉得,李未央一个聪明的好姑娘,嫁给拓跋玉之后,一定会好好地襄助夫君。说到底,太后比德妃要有眼光得多,她很赏识李未央,有心抬举她。如果拓跋玉将来能走得更远,那眼前这个少女,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造化,这一切都要看她自己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李未央却委婉地拒绝了。她情愿替母亲争取一个平妻的位置——而不是拓跋玉的正妃,甚至,她还提醒太后应该为拓跋玉择妃了,为什么?太后了解拓跋玉,他不是莽撞的人,他向来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他已经提出来了,太后以为他至少已经和李未央两情相悦才是。可是现在看来,一切是拓跋玉一厢情愿了。
    太后有点恼怒,自己第一次做媒,居然还有人拒绝,她的声音微微带着凉意:“为何?”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故作矜持?
    九公主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未央居然真的拒绝了这样天大的好事。她几乎怀疑,李未央是不是疯了,嫁给她的七哥,是那么多名门千金朝思暮想的事情,可是,她却一口回绝了。
    李未央只是慢慢道:“太后,未央只是不愿意。”
    太后看着她,眼底泛起几丝异色,良久说不出一个字。不愿意,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敢对当朝太后说不愿意,还说得这样义无反顾、郑重其事。她简直是要大笑出声了。
    曾几何时,她出嫁的时候,也说了这么一句,我不愿意。当她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以为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她的,父亲步步高升,虽比不上皇家,但也是天之骄女。当初她的母亲总说像我女儿这般人品、家世,将来是什么样的人嫁不得,一定要挑最好的。那时候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最后呢,她嫁入了宫门,嫁给了九五至尊,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显赫的男人了。但她不愿意入宫,因为她心中早已有了一个人。
    太后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人的容貌。当她无意中因为衣衫被树枝勾住而摔倒的时候,那双手扶住了她,一张俊秀的脸印入她的眼睛,那人柔声叫着她的名字,笑容和煦。
    当时的她,莫名忽然对这个表兄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她本以为,凭着两家的交情,凭着父母对她的宠爱,这个夫婿一定会是她的,他们都已经说好了啊——可惜,当她说不愿意入宫的时候,向来疼爱她的父亲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不惜一切,妄图约了那人私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错,可是只要出了大历的边境,皇帝的圣旨又怎样!谁也奈何他们不得!可是,当天晚上,那人却没有来。她恨他失约,一气之下,嫁入了皇宫,虽然富贵无忧,高高在上,可是这一生算是无望了,还遑论什么幸福。然而十数年之后,才知道他一生未娶、郁郁而终。那天晚上,那人不来,并非不想来,而是在他打开房门之后,却见他的亲生父母,家中数百口人跪倒在他的面前,求他不要闯下这等弥天大祸。是啊,拐走皇帝钦定的妃子,他们可以跑,那两个家族呢?这几百人怎么跑呢,所以,他来不了,永远都来不了——
    后来她一步步登上太后的宝座,她才明白,这世上,没有你不愿意这种话,你不愿意,也得愿意,还要答应地兴高采烈。因为这是皇家的恩典,不愿意?简直可笑!
    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居然有一个少女跪在她的面前,清晰地说出了我不愿意这四个字。就连皇帝宠爱的九公主,面对一门自己不愿意的婚事,都不敢说着四个字,李未央,她怎么敢!
    太后盯着她,缓缓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本来要在大殿上赐婚,只是觉得应当提前说一句,让李未央不至于在殿上高兴得失态,却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拒绝!
    李未央抬头,直视着她,一字一字道:“未央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未央不是为自己着想,而是为七殿下。”
    太后的眉毛颇具深意的挑起,拖长了语音哦了一声,仍是不动声色。李未央知道,太后在评估自己,若是说错了话,很有可能会面临着一朝被打入地狱的局面。但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若是嫁给拓跋玉,跟当年嫁给拓跋真又有什么区别?将皇后之路再重来一遍吗?她知道,拓跋玉是真心喜欢她,但这种喜欢能够持续多久呢?她不想再把过去重新经历一次。
    她将心一沉,置至死地而后生,她绝不会再嫁给拓跋家的任何一个人!
    “太后,七殿下需要的是一个出身高贵,能够襄助他大业的女子,因为他有与太子一较高下的本事,若是娶了未央,除了让他被人耻笑之外,别无他用。太后真的心疼七皇子,就不能这样做!”
    宫女们站得远,不知道这边在说些什么,却看到太后和九公主齐齐变色。空气中某种凝重的威严一下子压了下来,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自己的心思早已被这个丫头看穿了……太后的脸突然沉了下来,变得阴云密布。太子、拓跋真、拓跋玉,他们都是她的孙子,他们身上延续着她的血脉。其中拓跋玉最为太后疼爱。原本太子可以得到她的支持,因为太子一出生的时候,太后将他抱到了自己身边抚养,可是很快就被皇后想法子要回去了。这样一来,太子身后自然有皇后撑腰,和她这个祖母略有生份,而拓跋真这个孩子,虽然总是谦逊谨慎,可在太后看来,他小小年纪便是心机深沉,和谁也不亲不爱。德妃虽然不善于看人,却善于讨好人,她一直以自己忙于代理宫务为由,三天两头把拓跋玉送到太后膝下,事实上,感情需要从小培养,拓跋玉就是从小在她宫中长大的,让她在人生的暮年,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可想而知,表面上一碗水端平,甚至一直在帮助太子的太后,骨子里真正喜欢的孩子就是拓跋玉。她已听说过太多兄弟相残的故事,她担心这样的悲剧在自己的孙子中间重演。尤其是德妃去世以后,她自己觉得便成为拓跋玉唯一的守护神。甚至,她是希望德妃早点消失的,因为她始终觉得,德妃只是有些小聪明,并没有大智慧,这些年若是没有来自于太后的庇护,拓跋玉无法平安长到这么大。
    然而,她不能永远保护他,她的年纪已经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很快拓跋玉就要开始自己保护自己了。她不担心皇帝为难拓跋玉,因为她知道,皇帝同样很喜欢这个儿子,她担心的是太子与拓跋真将对拓跋玉不利。而且,皇后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必然要清除所有能对皇位构成威胁的人,拓跋玉说不定就会因此而遭到皇后的毒手。
    李未央深知太后的心思,因为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看出太后暗地里一直在帮助着拓跋玉。而且,在太后看来,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为朝堂之上,李家和蒋家一直在暗中斗争,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便是对待罗国公的态度上,他们一致排外——而早已谋划许久的太子和拓跋真同样不会让拓跋玉插手朝政。那么,太后必定会想法子让拓跋玉获得更多的军队。
    军队和朝廷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不管你有什么背景,还得靠军功说话。军功高,则威望高。拓跋玉可以靠他王室的身份和太后的扶植,得到指挥权,却不能靠这些来征服千万将士之心。要征服千万将士之心,只有靠一场又一场的胜仗。而这一次的漠北大捷,让拓跋玉名扬天下,夺得了漠北的边境控制权,再加上罗国公的那二十万人,他已经足足有了四十万的军队。不管是谁坐上皇帝,想要动他,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太后的脸上风云变幻,一瞬间闪过杀机,她甚至在思考,待会儿可以秘密处死李未央而只说她不幸染上急病去世,或者就说她触犯了宫禁,直接被处死了……
    “李家如今朝堂一家独大,纵然未央是庶出,太子和三皇子也不会看着未央嫁给七殿下,这等于是让李家站到了七殿下一边,文武皆占,对目前的七殿下来说,反而更加危险。太后娘娘为七皇子计,当另择良配才是,莫要过早将他推上风尖浪口。”李未央仿佛看不出太后的心思,面容沉静地道。
    太后迟迟下不了决心,目光对上李未央的眼神,不发一言,最后,她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忽然间,笑了起来。
    她一笑起来,九公主只觉得压力顿减,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她是知道这位祖母的,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真的杀起人来,那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刚才李未央开口回绝,她差点以为太后要下令将她推出宫门去斩了。
    好险……未央这是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啊。
    太后笑了一下:“哦,原来你是全心全意为我的孙儿着想啊。”
    “正是如此,臣女才会斗胆说出实言。”
    太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淡淡道:“从来不曾有人违背过哀家的懿旨,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刚才你说为了玉儿,不过是冠冕堂皇之言,哀家要听真话。”
    李未央静了片刻,继续说道:“臣女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许狂妄大胆,也许会触犯太后,但,不得不说。首先,蒙太后垂青,臣女若是封为七皇子妃,外人看来,风光无限,鱼跃龙门,但于臣女来说,却不是好事。如今七殿下对臣女另眼看待,甚至来求太后赐婚,固然出自一片真心。可太后所以首肯,不过是因为臣女善于谋略,将来能够襄助夫君,但这样的事情,臣女在府外便可以做。一旦嫁入七皇子府,只会整日里沉沦于妻妾之争、嫡庶之争,将再无余力去帮助夫君。再加上臣女性格不够温婉,处事又不够体贴,甚至容貌也并无特别出众之处,天长日久,殿下的爱慕之情终将退却,另宠他人。长此以往,臣女将会变得心胸狭窄、刻薄待人,只怕太后赐的正妃之位,也不能填补臣女心中的寂寥与愤恨。臣女如今和七殿下是朋友,这样的关系已经很好,实在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只能得到他的憎恨,请太后成全。”
    太后盯着李未央,她知道,对方的顾虑全都是真的。拓跋玉现在是爱慕李未央,但最要紧的关系是他得不到,凡是皇子,总是没有什么得不到的,所以他对李未央也特别执着,可是一旦他将她娶回去,李未央还是这么一副冷冷淡淡的性子,终有一天会把他的爱情磨平。正妃无法付出与之对等的爱,他是个男人,身边美人环绕,必定会转而向其他妃子寻求慰藉。可是李未央终究是正妃,她可以不爱拓跋玉,但她肯定会生下子嗣,为了保护她儿子的地位,她会迫不得已向其他的妃子下手……到时候,一向清静的七皇子府,还不彻底变成战场吗?这和太后原本想要让她变成拓跋玉的谋士的想法,根本是背道而驰的。
    李未央说得对,她表面上十分冷淡,但太后看的出来,她骨子里的霸道和占有欲比任何人都强烈。
    李未央抬起头,非常专注地凝视着太后,那清冽的目光攥紧了太后的心:“若是听了这番话,太后还是一意孤行,臣女只能从命。”
    九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心道未央你还真敢讲啊!李未央的意思很明显了,不管是谁要娶她,都必须出自本心,而且,哪怕她不爱对方,但若是那人娶了她,她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要么全心全意、没有一丝杂质的爱,要么,就有多远滚多远,别来招惹她。
    真是足够嚣张、霸道,却又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九公主隐隐觉得,李未央这个安平县主,比自己这个公主还要快活得多,就凭她敢在太后跟前说这些,这份勇气她就已经没有了……
    李未央的声音字字悠远,句句清晰,太后轻轻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去:“外面风大了,回去吧。”
    一行人回到宴会上,九公主一直都吓得不敢做声,看着李未央平静的表情,她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回到大殿之上,众人正在欣赏歌舞,一群乐工正在奏乐,而十来个美貌的少女在殿内翩翩起舞,身上都穿着修长的舞衣,长袖飘飘,迎风飞舞,如同柔软的羽毛,舞步轻盈又带有韵味,显然正是莲妃之前替他们排练的柔波舞。
    众人见到太后去而复返,连忙起身相迎,太后挥手罢了歌舞,突然高声道:“哀家有事要宣布,未央,你来哀家身边。”
    李未央心中一沉,难道刚才的那番话,并没有打消太后心中的念头吗?拓跋玉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他知道李未央不愿意嫁给他,从前他也愿意等,等到她情愿为止,可现在,他不预备再等了,因为他知道再等待下去,结果也只有失望而已。以前未央曾经说过,要什么,便亲手去拿,现在,他要的就是她,而已。
    太后道:“未央这些日子以来,经常进宫陪伴哀家,照料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心,哀家要好好赏赐你一回。”
    拓跋玉的笑容更深了,他知道太后要赏赐李未央的,就是七皇子正妃的身份。
    因为时辰已经过了子时,一些人有些困了,但是现在听说太后要赏赐李未央,不由激灵了一下,赶紧振奋精神,听太后要说些什么。其实赏赐一个臣子的女儿,无非是一些金银玉帛罢了,但若是如此,太后不会这样郑重其事,恐怕另有蹊跷啊。众人的脸上,甚至连皇帝也是如此,都出现了疑惑之色。
    皇后笑道:“太后,不知您要赏赐安平县主什么呢?”
    太后道:“哀家听闻你的亲生母亲地位不高,实在遗憾,所以今日便要赐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李丞相,你且代她谢恩吧。”
    拓跋玉并不气馁,他一直紧盯着太后,想要知道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李萧然虽然惊讶,但这情况下他当然要出来谢恩,他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李未央,和一旁的蒋月兰,两人一起叩头下去,道:“谢太后恩典。”
    在座之人闻言,脸上都露出羡慕之意。平妻,在前朝实际上是平民之中流传的说法,一些商人做生意,家里有个妻子,然后一直出门在外的,便会在做生意的地方再娶个妻子,但是,如果与之前的妻子见了面,也是一个正妻,一个是妾室,除非一直不见面。所以在前朝的律法上没有平妻的说法,通常后娶的那个,一辈子不回祖宅,不入宗族,只是外宅。要想认祖归宗,回家就得执妾礼,想入族谱也是只能是妾,子女只能记妾生子。
    然而到了今朝,朝廷对正妻与平妻的管制有所放松,越来越多的人家出现了正妻与平妻两头大的做法。但正妻平妻嫡庶不分,在大家族和顾及名声的礼义之家是很让人看不起、败坏门风的行为,所以一般人家是不会这么做的。现在太后亲自赐给谈氏平妻的身份,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这是获得皇家认可的,堂堂正正的夫人。跟那些不通礼仪的人家自己娶回来的平妻完全是天差地别,再加上如今的李夫人蒋月兰的出身本身不算高,谈氏一下子成为太后亲封的李府平妻,立刻就越过她去了。
    这在本朝以来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恩典,所以当太后说出口的时候,所有人都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盯着李未央,她的亲娘被抬了平妻,她也就是嫡出的小姐了——大家随后看向蒋月兰,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惜,她那脸上的表情比李萧然还要镇定,仿佛与有荣焉似的。
    皇后笑道:“原来是这样,想来县主的母亲得知,一定会非常欣喜。”
    太后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哀家夺走了人家的女儿,当然要给她一点补偿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皇帝不由道:“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道:“哀家已经决定,收下李未央作为哀家的义女。所以,她现在不是安平县主,而是安平郡主了。”
    ------题外话------
    太后的义女并不都是公主的,要看册封。说到底,太后绝了孙子的念头,你不是要人家做你妃子吗,好,给她抬了身份,做你姑妈,就蹦跶不了吧。
    编辑:好多娃不喜欢李敏德哟
    小秦:嗯,他不够变态。大家都喜欢变态点的。
    编辑:o(╯□╰)o
    小秦:你知道,我这么品德高尚善良正直的淫,写不出变态的银
    编辑:啥,风太大,我听不见\(^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3:05
148 越西公主
   
    五月的京都,已经稍显燥热。京都的郊外这两年修建了许多亭台楼阁,很多的达官贵人都在这里修建别院,于是这里慢慢聚集起了众多贵人的豪园。其中,以永宁公主的长安池最为引人注目,这座池子圈进了方圆二十里的土地,墙内屈曲蜿蜒的水景将附近的天然景物融为一体。园内更是飞阁奇檐,斜桥蹬道,令人目不暇接。
    永宁公主特地邀请九公主、李未央来参观这座刚刚建成的园子。李未央之所以能够被邀请,因为她是太后刚刚收下的义女,如今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连永宁公主都与她十分亲近。
    说实话,太后的决定让李未央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居然带来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以后你的辈分就是我的姑姑——”九公主的面色古怪。
    永宁公主向来严肃,却也不禁笑了起来,这让她显得略微枯瘦的面孔生动了许多:“是啊,未央,你的辈分远远超过我们了。如今,你是父皇的妹妹了。”
    李未央到现在,都还有一种荒谬感。但是她明白太后这样做的原因,她的身份改变了,哪怕仅仅是辈分的差别,就能阻止拓跋玉的举动。他再如何狂妄,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冲破这样的辈分。所以,太后断绝了这桩婚事的可能性——然而,李未央看到拓跋玉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表情变得阴冷……这是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的神情……
    “未央,你瞧,七哥很生气呢,最近都不肯进宫,甚至连太后宣召都称病不来。这在他来说,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九公主轻声地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七殿下很快会想通的。”她看了一眼园内的景致,不由点了点头。这整个园子里风亭水榭、梯桥架阁,无数的名花异草。有台州的金松、林木,周山的海棠、月桂,唐城的厚朴、杨梅,甚至还有德州的水杉,金州的杜鹃、红豆、山樱……若是要搜集这一切,恐怕要费上很大的心思。
    九公主的手落在一棵海棠树上,不由赞叹道:“不得不说,三哥的确很有本事,竟然把父皇吩咐他修建的园子造的这样漂亮,他知道皇姐喜欢这些树,居然不远万里给她找来。”
    李未央笑道:“的确如此,三皇子很费心了。”事实上,拓跋真很会讨人喜欢,只要他愿意的话,可以让你有被宠上天的感觉,但只要他不耐烦了,也可以让你下地狱。对永宁公主,他当然会想方设法拉拢了,毕竟皇帝皇后一直对永宁心怀愧疚,所以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看他差事办的这样好,也会对他另眼看待。
    永宁公主的脸上也有笑意:“三弟做事,的确是再妥当不过了。”
    她们三人在前面走,身后的女官们毕恭毕敬地跟着。
    转过树丛,前面便是一道巨大的拱形桥,直接深入水中,桥下池水碧波荡漾,看起来十分的柔和,在阳光下更是叫人心醉神迷,湖心居然还建了一座人工岛,上面重峦叠嶂,风景秀丽。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看见前面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从不远处走过来,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永宁公主勃然大怒,道:“这是私家园林,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她虽然平日里对待李未央和颜悦色,但那也是因为李未央比较会说话,不露声色之间很会讨人喜欢,再加上又很受太后的青睐,所以才会对她另眼看待,但是对其他人就不那么客气了。永宁公主指着那边道:“还不把人赶出去!”
    李未央瞧着,却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来不及阻止,九公主已经自告奋勇地带着众女官上去。这边远远只听到一个紫衣女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三言两语之间竟然就被那美貌少女叫人丢下了湖去,“扑通”一声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九公主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赵月!”李未央叫了一声,赵月飞身上去,片刻之间已经把九公主接住了。李未央和永宁公主对视一眼,快步赶了过去,到了桥上,永宁立刻吩咐道:“还不救人!”便有跟在后面的会水的女官快速跳下了湖,好半天才把原先那紫衣的女官拖上了岸。
    “哈哈哈!瞧她,多狼狈!”陌生的美貌少女嘻嘻笑着,对着身旁的护卫道。她的声音亦很独特,带着点懒洋洋的媚,每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很快,偏又带着一点缠绵。
    李未央皱起眉头,这少女莫名其妙闯入别人的园子就算了,一言不合居然敢动手把人丢下了湖,这样的嚣张霸道,真是闻所未闻。她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少女,不由微微愣住了。
    这少女瓜子型脸蛋,两弯细细的眉毛下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鼻子端端正正,两片嘴唇薄薄红红的,一笑起来,露出两排又白又细的牙齿。脸细嫩极了,光洁素净得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尘埃都沾染不上,即便不笑,那酒窝也是十分的迷人,不说风华绝代,却也是美貌逼人!当她出现时,桥、湖、美景,周遭的一切就全部仿若隐形。
    然而李未央却并不是看她的面容,而是注意到了她的一双鞋子。这少女穿着一双特别引人瞩目的鞋子。那鞋面用一种特殊的红色软皮制成,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的花,每朵花中间嵌有一颗闪闪发亮的宝石。沿鞋帮居然大大小小有几十颗;高高的鞋底四周绣有一圈水的波浪,还有几朵浪花在跳跃。
    九公主此刻已经是怒容满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我的宫女都推下河,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美貌少女拍了拍手中的鞭子,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九公主,脸上似笑非笑道:“你是谁,关我什么事!”
    好跋扈的态度,九公主被她几乎噎住了。一旁的护卫刚才不敢下去救人,因为他们是男子,不敢轻易碰公主身边的女官,这时候看到公主被人呛声,连忙上去拔了刀,“大胆!敢这样对九公主说话!”
    谁知那边的十来名高大护卫也蹭蹭蹭拔出了刀来,毫不示弱。
    李未央注意到赵月脸色不对,不由低声道:“怎么了?”
    赵月竟然用惊恐地眼神看着对方队伍里的一个年轻男子,几乎忘记回答李未央的话。李未央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却看到对方的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几乎毁掉了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孔,而且显得十分狰狞。当其他人都动的时候,他和他身后的三个黑衣护卫却是一动不动,像是四尊雕像一样守在那美貌少女的身边。注意到李未央的眼神,那人不过掀动了一下眼皮,根本没有正眼瞧她一下的意思。
    李未央不由挑眉,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把九公主放在眼里。
    那美貌少女上前走了两步,不自觉地露出高筒绣花软皮靴的全貌,李未央注意到,那双靴子长长的筒上绣着凤凰,展翅欲飞。围着凤凰,还绣有许多小鸟,一个个活灵活现,组成一幅百鸟朝风图。所有鸟的眼珠,都用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宝石镶嵌,随着她的走动,一闪一闪的,像鸟儿在眨眼睛。
    敢用百鸟朝凤的图案,还镶嵌了这样多名贵的宝石,这个少女的身份怕是不简单——一瞬间,李未央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不动声色地拉住了要亲自上去理论的九公主。然而就是她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被那美貌少女盯上了。
    “你是什么人?”少女纤细白嫩的手伸出来,端得是指如葱削,甲似玉琢,仿佛一块美玉整个雕成,只可惜她那手上提着一条小牛皮的马鞭,破坏了整幅画面的美好,她只歪着头盯着李未央,看起来像是好奇。
    李未央微笑道:“我是大历的安平郡主,不知道小姐是什么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那美貌少女扬起下巴,冷笑了一声:“安平郡主?你算什么东西,不配知道我是谁!”
    “你!——”九公主几乎快气炸了,她从小娇身惯养,除了皇帝,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敢给她委屈受,此刻居然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少女如此挑衅,完全是怒不可遏了,她甩开李未央的手,三步两步上去就要斥责,谁知还不等她开口,只听到一声鞭响,九公主惊叫一声,随后捂着面孔,完全呆住了。
    不要说永宁公主,连九公主身边的女官们全都怔住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李未央,她快步走上去,揽过九公主一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在那美貌少女的鞭子下来的时候,九公主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所以这一鞭子抽在了她的手臂上,把袖子都给抽破了,露出雪白的皮肤上一道红痕,九公主呆若木鸡地站着,李未央连忙向身后的女官呵斥道:“还站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
    女官忙不迭地去了,永宁公主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来查看九公主的伤势,满面怒气道:“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扣起来!”
    美貌少女毫不畏惧,娇叱一声:“灰奴!”一直没有动的四名黑衣护卫中有一人应声出列,他生得高大而精壮,五官貌不惊人,丢在大街上估计都不会有人多瞧他两眼。
    永宁公主这边的护卫没想到对方只出来一个人,未免觉得被羞辱了,十二人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那灰奴拔剑出鞘,毫不惊慌地展开猛攻。他的剑法声势惊人,剑随声动,以快制敌,一出手刹时便连攻十二剑。
    这手快剑,迅捷灵动,自成一格,一旦剑势展开,疾如狂风,猛若奔雷,几乎招招都是不顾性命的抢攻,气势凌厉迫人,原本的十二名护卫眨眼间就倒下了。永宁公主府的护卫首领自幼习武,却还没遇到此等高手,为了不失颜面决定拼死也要将此人拿下,突然那灰奴手中长剑如惊虹般急刺而出,雪亮的剑锋闪得眩人眼目,刺穿层层风雷直奔对方手腕。电光火石间,就听见“铛啷”一声,永宁公主府的护卫首领踉踉跄跄连退数步,掌中长剑已落地,那半截断在地上的右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美貌少女笑道:“还要比吗?”言谈之间,显然把此事当成一场玩耍,根本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
    永宁公主还从来没有这样落过颜面,自己这边十二个护卫冲上去,全被打倒在地不说,护卫首领还被人削断了右手,已经气得面色发青了。
    李未央却看向了赵月,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死死盯着刚才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年轻男子,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定格为恐惧,然后她低下头,仿佛生怕被对方认出来一样。李未央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赵月,低声道:“你先下去。”赵月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李未央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但她的腿已经在颤抖了,这是一种无法抵抗的恐惧,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注意到了赵月的动作,那刀疤脸的男子,半寸长轻轻上挑的旧刀痕,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这位小姐,这是永宁公主的私家园林,你擅闯已经是不对,怎么还敢出手伤人?”李未央面色冰冷地看着那美貌的少女。
    美貌少女啧啧两声,打量了一下李未央,却是对她不感兴趣的模样,大声道:“我早就听说大历有个绝色美人叫李长乐,你们叫她出来!”
    事隔这么久,李未央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李长乐的名字,当下笑了笑,道:“不知小姐找家姐有什么事?”
    “李长乐是你的姐姐?”美貌少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就你这丑样,看样子那李长乐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她说话的时候,身上的衣衫便在春风中摇曳,婷婷生姿,无比娇柔。
    这样的美人,不但性子霸道骄横,而且喜怒无常。李未央在心中叹息一声,道:“小姐说的不错,我的姐姐的确是大历第一美人,我的容貌不能比之万一的。只可惜,你若要见她,实在是来晚了一步。”
    美貌少女皱眉,道:“你说什么?”
    李未央慢慢道:“因为她红颜薄命,不幸亡故,小姐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美貌少女却欢喜地拍起了巴掌道:“这才好!纵然她不死,我这次来也要杀了她!”
    九公主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下意识地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挑高了眉头,理所当然道:“因为我才是天下第一美人,敢比我美的,就该去死!”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那少女勃然变色:“你笑什么?”
    李未央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道:“这位小姐,我没有笑,我只是惋惜,若是让家姐活到现在,不知道她听到这话是个什么感想。我真想让她听一听,原来美貌也是要遭罪的。”
    少女冷笑一声,盯着李未央的一双古井一般幽然的眼睛,突然心中不悦,道:“看见你这双眼睛我就不高兴,灰奴,给我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那灰奴应声道:“是!”随即快步上前,就在此刻,一直默不作声在背后守着的赵月拔出腰间软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将灰奴的那一柄长剑在瞬间隔开了!这一变故就发生在瞬息之间,随后两人便开始缠斗起来,李未央看得很分明,一向难遇敌手的赵月这一次遇上了一个难缠的敌手。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那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身边的一个护卫竟然有这样高的武功。联想到赵月看到那个刀疤男子时候的惊骇眼神,李未央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高声道:“全部住手!”随后,众人便见到一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快速地带着护卫过来,赵月和那灰奴同时分开,灰奴很快站稳,赵月却连续退了三步才站稳。纵是沉稳镇静如李未央,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睁睁看着赵月的脸颊上凭空现出两道斜飞的白痕,又过了一刻,才沁出红来。
    赵月迟疑地抬手触碰伤痕,指尖染上了血。
    尽管赵月已经输了,可那美貌少女却骤然扬眉,冷眼望着李未央,吐出几个字道:“你是谁?”
    这话问得极端古怪,旁人没有特别在意,可是李未央却听懂了。赵月的武功路数跟刚才的灰奴如出一辙,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女眷,他们看不出来,可是那边却已经全看明白了。这少女,是越西人!而且,明显有着很高的身份!李未央明白这一点后,下意识地看了赵月一眼。
    就在这时候,拓跋真已经快步赶了过来,他看了场中的情形,顿时笑了起来:“我不过慢了一步,怎么就打起来了。”
    少女挑了挑眉毛道:“你倒是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巧我要收拾人了你才来!”言语之间,竟然有几分亲近。
    拓跋真看都不看李未央一眼,道:“有事耽搁来晚了。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表情都这样怒气腾腾的?”
    九公主好不容易看到兄长,眼睛一红,道:“三哥,她带着一群人冲进园子,还打了我一鞭子!”
    拓跋真却皱眉,看了九公主的伤口一眼,眉头一松道:“还好,没有大碍。”
    九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拓跋真,然而李未央却从对方的态度,隐约猜到了这个神秘少女的身份。
    “小九,你向来骄纵任性惯了,居然对越西的贵客也这样没道理,还不快向安国公主道歉!”拓跋真面色沉沉地低声斥责道。
    所有人都是一愣,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眯起,原来是她。安国公主,十六岁,乃是越西的裴皇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可谓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这位安国公主做事毫无忌惮、胡作非为、穷极奢欲也是出了名的。
    越西距离大历隔着一个南疆,所以向来来往并不密切,尽管如此,却还是有许多关于这位公主的趣闻传到大历。据说越西的长公主建了一座快活园,十分的美丽豪华,安国公主不甘心被亲姐姐比下去,于是自行强夺民田,开凿了一个大池,取名为昆仑池,甚至用玉石砌岸,两岸皆种满奇花异草,不论春夏秋冬都是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在月光下照着,分外清澈。据说她还沿池造了许多亭台楼阁,招集了许多渔户、猎户住在那里,她自己也打扮成渔婆猎户的形状,在池上钓鱼或在山上打猎。为了造这座池子,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占用了百姓多少的良田,永宁公主跟她比起来,完全就不够看了。
    李未央看到安国公主这张脸,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一个嚣张跋扈的公主她并不放在眼里,她在意的是,李敏德会怎么看待这件事。而且,赵月的身份已经暴露,对方说不准很快会找上门来吧。她并不惧怕这安国,但她不想招来越西皇室。
    到时候,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拓跋真笑容满面,道:“皇姐,是弟弟的不是,没有早一步跟你说起安国公主来我朝,父皇命我带她来您这个新园子参观,谁曾想她先走一步,却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安国公主笑道:“原来这个真是贵国皇帝说的那个了不起的园子啊,连我别院的一半儿都比不上呢!”言谈之间,一副这里是穷乡僻壤的样子。
    永宁公主不由气愤,这园子花费三年时间才建成,已经是大历皇室之中最好最漂亮的建筑,是皇帝特别送给她的礼物,可是现在听安国公主的意思,根本没有放在眼睛里,她不由压住气,道:“哦,看来我这里没办法招待安国公主了!请你尽快离开吧!”
    永宁公主虽然为人严厉,却向来很知道轻重,这样生气地下逐客令,可见已经气恼到了什么地步。拓跋真原本很在意这个皇姐,因为她在皇帝面前一向是很有地位,可是现在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笑道:“皇姐何必动怒,父皇已经命我在这里召开一场宴会,现在更改地方,怕是不合适吧。”
    永宁公主的面色大变,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下了旨意要在这个园子里接待安国公主,当下想要拂袖离去,可是看到安国公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由强行压下愤怒道:“既然如此,那么,公主请吧。”
    然而拓跋真却站住,望着安国道:“不知燕王殿下——”
    安国笑道:“我四哥可忙着去看大历的风景,没空陪我呢!今天这宴会怕是不能来了,还要请三殿下好好陪我才是!”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明摆着对拓跋真充满了兴趣。李未央不由看了一眼拓跋真的脸,只一眼她便断定,拓跋真对安国公主也很“柔情蜜意”,但这种柔情蜜意,似乎是别有用心的。想到庞大强盛的越西国,李未央突然就明白了拓跋真的心思。他需要安国公主,或者说如果他能成功娶了这个女子,比大历任何一个名门千金都要有帮助。
    “只要公主殿下相邀,我随时奉陪就是。”果然,拓跋真的笑容十分和煦,简直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李未央很明白,若是拓跋真想要讨好女人,必定能够手到擒来。看这安国公主刚才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在拓跋真面前却是无比娇俏。李未央开始为她的未来惋惜,又是一个一头栽进去的女人……不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谁都阻止不了。
    拓跋真说的没错,他刚才不在,的确是去安排宴会去了。等他们到了园子的东边才发现,不少的客人都已经到了。看到公主来了,客人们纷纷站起来行礼。永宁公主的面色始终是铁青的,九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李未央看不出喜怒。而一直面带笑容的,就是拓跋真和安国公主。他们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并未发生似的,示意众人免礼。
    大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两位公主都是满脸的不高兴,而且到了宴会不久,九公主便先行退席,说是刚才受了伤。可是,好端端地在院子里游览,怎么会受伤呢?这话却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再看永宁公主面色阴沉,大家便都去了刚才的满面欣喜,静寂下来。
    李未央已经吩咐赵月下去上药,她自己则坐在位置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似的。她本来打算立刻告退,可是永宁公主却悄声请求她留下来。李未央抬起头看了永宁公主一眼,却见到她一脸愤恨地盯着那安国公主,像是恨不能上去给那人一巴掌。
    拓跋真笑道:“今天安国公主到访,原本该由皇兄接待,可是他另有要事被父皇宣进宫去,便先由我待客,晚上还会在宫内举办欢迎宴会,请公主不要见怪。”
    安国公主微微一笑,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拓跋真道:“三殿下太客气了,是我们贸然到访,反倒是叨扰了。”跟刚才的嚣张跋扈完全判若两人,令人不自觉地怀疑她是不是有两张面孔。“我听说,今天特意请了大历最富盛名的潭云和墨大家两人,可是真的?”
    潭云的确有名,不过有名的并不是她美丽的面容,而是她琵琶技艺纯熟,堪称天下第一。拓跋真拍了拍手,便看到潭云抱着琵琶缓缓走过来,向众人行礼后便坐到了一边,右手挥指轻轻一捻,一阵萧瑟的秋意扑面而来。她轻轻拨动小弦,便送出了如同婉转秋风的私语,让人一瞬间如同置身寂静的秋夜朗月之下。
    李未央静静聆听,竟觉得隐约有往事浮上心头,心中不由大为惊诧,这琵琶竟然能弹奏到如此出神入化,令人不由自主便想到过往的神奇效果,天下之间也独有潭云一人了。
    潭云的演奏渐渐深入,转腕拢弦或挥或抹,声音仿佛仙乐自天上而来,绕在园内回转不去,仿佛金鳞玉佩互相撞击,疑似九霄天乐下云端。到了中途,她突然手指轻轻一划,接着凝滞不动,一丝余音从她手中渐渐散去,变得寂静无声。
    就在此时,京都最擅长舞蹈的舞姬墨大家也领着十五名舞姬出现,她们在园子里轻轻舒展腰肢,柔软地舞动起来,这时候,琵琶的声音又起,舞蹈和琵琶的声音竟然奇迹般地融合于一体。在十五名舞姬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墨大家,她上身罩着一件春衫,白底蓝花朴素之极,翻出的领是浅紫色,更加衬得一张脸显得白里透红,头上没有佩戴过多的钗环,仅仅簪着一朵芙蓉花,花色与素净的舞裙相衬,便是肌肤胜雪,明眸如醉,刹那之间便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未央知道,这名领舞者,便是以柔软的浮云舞闻名于京都的墨娘,她原为长州人氏,随着父母来到京都,后来又开始到歌舞坊做舞姬,因为她生得美貌,又加上风姿绰约、能歌善舞,尤其是擅长浮云舞,让人不自觉地便沉浸到她的舞蹈中去,很快便在京都有了名气。
    李未央注视着墨娘柔美的面容,不由有点走神。
    在前生,她们还是熟人。墨娘一直在京都做舞姬,不过因为出身低贱,大多参加的都是豪门富商的家宴,少有机会参加皇室重要的场合。后来在一次宴会上,她凭着一曲浮云舞一鸣惊人,那种令人惊艳的妩媚和风情,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就掳获了拓跋真的眼睛。那时候李未央虽然心中嫉妒,可是她却告诉自己,作为妻子就是应该容忍丈夫三妻四妾的,不仅如此,还应该为他广纳姬妾,开枝散叶。后来这个墨娘,拓跋真当晚就收了房。三个月之间,拓跋真不曾再到其他人房里过夜,可见墨娘当时有多么得宠。四个月后,墨娘便传出怀孕的喜讯,不久,就封为侧妃。
    在李未央后来倒霉的时候,墨娘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有落井下石的,甚至于,她还试图向拓跋真求情。李未央明白,墨娘是在报恩,因为在她被三皇子府中其他出身高贵的侧妃欺负的时候,李未央曾经帮过她。到了这一世,再看到墨娘,李未央第一时间就把她想了起来。
    李未央低下头,喝下了一杯酒,这才觉得一直发寒的胃稍微暖和了一点。但愿这一世,墨娘不要再被拓跋真看中了。
    就在这时候,正在如痴如醉的众人听到安国公主微笑道:“真是不伦不类。”
    众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都诧异地看着安国公主。她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真是不伦不类!”
    永宁公主面色一变,道:“安国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是贵宾,也不该对主人的安排作出如此的评价。不错,琵琶向来都是独奏,很少与其他乐器一起配合,更遑论是舞蹈,若是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确是有点不和谐。然而今天潭云和墨娘的琵琶和舞蹈都是相得益彰,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给人带来很高的审美享受。所以永宁公主觉得,安国公主是在故意找茬。想来也是,刚来她还没有挑衅够,现在又想要接着找事。
    李未央放下了酒杯,一双清冷的目光看向安国公主。却听到安国公主高声道:“琵琶和歌舞都不算太差,只是结合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所谓推陈出新,也必须能够融合得浑然一体,这样上下分割、各自为政,算得上什么新意?”
    潭云曾经为无数达官贵人演奏,哪怕是最苛刻的人对她都只有赞美,因为这一手琵琶,她从五岁便开始训练了,技艺之上堪称一绝。她和墨娘又是好友,两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才能把琵琶和舞蹈融合成一体,算是一大创新。谁知今天只得到了一个不算太差的评价,她毕竟是被人捧地久了,多少有些心高气傲,不免脸上现出些许怒意,却碍于在场的都是得罪不起的贵人而暗自压抑下去。墨娘则更平和一些,她柔声地道:“公主说的是,奴婢回去一定勤加练习。”
    安国公主的眼神仿佛钢刀一般从她的脸上刮过,声音多了一丝嘲讽:“不必了,你这水桶一样的腰,还是从此罢了舞蹈的好!”
    “你——”潭云向来和墨娘交好,此刻禁不住勃然变色。在她看来,这位安国公主实在是太过分了,哪怕她出身再高贵,都不过是大历的客人,怎么可以在这里当众指责歌舞姬的不是,分明是在给主人难堪。潭云对安国公主怒目而视,而对方却冷眼瞧她,半点不在意。
    墨娘便看向拓跋真,一双眼睛带了点泪光。
    她有着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眼睛,举止优雅的风度,再加上举止投足之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柔弱之态,分外让人怜惜。李未央见过无数的美貌女子,但墨娘并不只是美貌而已,她除了擅长歌舞之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保持着一种天真柔软的性格,就是凭着这种性格,她一度成为拓跋真的宠妃,当然,这种情况也不过延续到李长乐的入宫……
    佳人的容貌只占其中一小部分,而其浑然天成的味道,才是权衡“佳人”的标准。墨娘并不是十分的美貌,可是她这样的神情却很有风情,男人看了全会怜惜,可是女人看了呢?尤其是那些心胸狭隘、恶毒刻薄的女人——李未央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刚才安国公主所说的要见李长乐是为了杀她的话,听起来仿佛是玩笑,可她觉得,那是出自对方的真心话。若是这样,墨娘的这种向拓跋真求救的态度,简直是在找死——
    这时候,李未央几乎下意识地要阻止拓跋真说话,可是她没有来得及,拓跋真如同寻常男人会做的一样,和煦道:“安国公主,她们不过是些粗陋之人,不合心意便换上其他的歌舞,何必在意呢?”听起来像是在劝慰,实际上是在给墨娘等人解围。
    拓跋真注意到李未央仿佛特别留意墨娘,他便不由自主地要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墨娘的怜爱,仿佛这样能刺激到他憎恨的某个人一般,当然,墨娘是太子专门请来的舞姬,他也应当予以回护。
    李未央心中暗叫不好,以为安国公主会当场发怒,然而对方不过勾了一下唇畔,色如春花道:“既然三殿下说清,我就勉为其难,当做眼睛被沙子吹了一下罢了。”这就是说,刚才的歌舞如同风沙一般,令人厌恶得情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居然这么简单就放过墨娘了?李未央一时有点不敢置信,可她盯着安国公主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难道是她多想了吗?如果事情往好处想,也许,安国公主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喜欢说一些吓人的话,做一些事情来引起别人的注意。然而,看着安国公主的笑容,却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是来自于对危险的直觉。
    李未央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肠狠毒的人,可她通常只对自己的敌人下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有些人对别人下手的理由简直莫名其妙,让人不能理解,想到永宁公主府护卫首领被削断的那只手和赵月脸上的伤口,李未央希望,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多想了。
    拓跋真看向李未央,道:“安国公主,其实这里还有一位小姐很擅长舞艺,曾经名噪一时,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眼福。”
    安国公主不由自主便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来,众人便听见拓跋真笑道:“丞相府的千金,安平郡主,我的皇姑姑,曾经以一曲水墨舞名动京都,凡是有水井处便广为流传,不知道你可愿意为贵客一舞?”他说到姑姑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
    李未央心电急转,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一脸为难,道:“原本安国公主到来,未央自当献舞一曲。可惜,前些日子未央刚刚骑马受伤,到如今脚踝还肿着,怎么敢在公主面前献丑呢?还是请三殿下另请高明吧。”
    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而且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只见到那安国公主,一双灿烂的眼眸盯着李未央,眉宇之间似笑非笑。李未央无意中与她对视,却看她天真无邪的面容中,仿佛隐藏着无穷凶残的恶意,不由顿住了。
    ------题外话------
    小秦:你看,楼下有娃说了,要给你这个最佳女配安排一个男配,要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他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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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每次都用美男来哄骗我,最后发现美男都是炮灰,>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3:20
149 所谓换亲
  
    李未央直接拒绝,却说得很婉转,再加上众人都知道她从前摔下马伤了脚踝的事情,一时倒也没有人说她倨傲。
    安国公主看了她一眼,却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一则,李未央不够美貌。二则,跟墨娘比起来,显得冷冰冰的,没有什么风情。三则,拓跋真与她,是敌非友。
    安国公主的眼睛,还是钉在墨娘的身上。墨娘不由自主在那眼神里发起抖来,拓跋真挥了挥手,道:“全都下去吧,换一批人上来表演。”墨娘这才和潭云一起,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因为刚才的舞蹈被安国公主批评了,所以再上来的便是武生的打戏,配上最近京都流行的戏目,安国公主心不在焉地看着,面上似笑非笑的,却是没有说半句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总觉得有些莫名地不安。她看了一眼安国公主身后,那十余名护卫都在,可是那四个黑衣人中的灰奴,却是已经不在了。心头咯噔一下,她吩咐了白芷几句话,白芷听了,悄悄到了永宁公主身边,将话递给了贴身女官。女官自去告诉永宁公主,她听了之后微微吃惊,赶紧吩咐了人出去,随后向李未央点了点头。
    李未央这才放下心来,她不是仁慈,而是不希望在这样的宴会上闹出什么事情来。毕竟这是公主的宴会——
    武生正打到精彩的地方,却见到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一把摔倒在地上,面无人色地抬起头来,却是潭云无疑,她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话都说不清楚。
    永宁公主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还不快去把人搀扶起来!”
    潭云却一把推开搀扶她的人,抖着声音道:“公主,公主,救命!救命啊!”众人勃然变色,却听她继续道,“墨娘……墨娘她……”
    永宁公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高声道:“墨娘出了什么事?”墨娘是她宴会上的常客,重金请来的,难不成在这宴会上还会出什么事吗?
    潭云却是舌头打结,刚才的聪明淡定全都化作乌有,指着不远处的湖泊说不出话来。永宁公主转头看了李未央一眼,见她面上同样无比凝重,便高声道:“先去看看再说!”
    宴会的主人发了话,众人便都站起来,快步跟着潭云而去,只是潭云像是怕的腿脚都软了,一路上被人硬生生驾着走。走了不多远,却见到湖边一个人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模样。永宁公主连忙道:“快去救人!”
    墨娘是女子,男人们谁都没敢动,女官们便闻声而去,然而等靠近了,却都站在那里,像是变成了僵化的石头。
    “你们全都愣着干什么!废物!”永宁公主怒声斥道,一边快速地走了上去。身后的宫女们便也将红灯笼照了过去,李未央顺着灯笼的亮光一瞧,有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此刻那边的戏台上,武生已经换了花旦。那花旦恰好唱到“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冷冷。”那柔软而缠绵的唱腔幽怨地迂回,清雅悠扬,一声声、一丝丝直透肺腑。轻轻地绕着绕着,从花园里钻出来,一直吹到这边,却不知怎的,让人莫名身上染了无数寒意。
    在这曲声之中,只见那墨娘如同一个坏掉的布偶一般躺在湖边上,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条条的布片,刀子划出一条条伤口,伤口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赫然已经变成了两个血窟窿,原本那一双美丽的眼珠子,竟然已经不见了。
    李未央算是大胆的,却也不免退后了半步。永宁公主更是面色发白,转头一阵干呕,旁边女官连忙扶她到一边,永宁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扭头道:“去看看,还有气儿没!”
    立刻有大胆的护卫上前去了,不多时便过来道:“还有气。”
    永宁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反倒更加显得惨白,她还来不及说话,却听到拓跋真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李未央见墨娘这惨状,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头,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宴会上本就请了陈院判,他原本已经喝的有点高了,此刻一听公主传召,连忙用冷水洗了脸,飞奔着来诊治。众人等了足足半刻,却谁都不敢靠近那墨娘,只能让那几个护卫勉强将她抬到一边。
    “怎么会这样——”永宁的声音平板而苍白,微微发抖,在凉风底下仿佛轻飘飘的一张纸,虚弱无力。
    李未央见到墨娘百合花一样娇嫩的身躯和优美的颈项肩臂上遍布着伤痕,那纤细的腰肢和秀丽的双腿上都爬满了虫子,而那柔情似水的眼睛,已经别人挖去了,却兀自还活着,苟延残喘吗,尤其这一副模样还要暴露在众人眼前,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李未央忍下胃里的翻搅,低声吩咐道:“快去准备一件衣裳。”旁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飞奔过去,将一件披风遮住了墨娘伤痕累累的身躯。
    陈院判来了,他看到墨娘的时候,也是双腿发软,拓跋真皱眉道:“还不快去诊治。”
    陈院判毕竟见过无数形状可怖的病人,此刻压下了心头的恐惧,一步步走过去,蹲下了身子替她诊治。
    “陈院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永宁公主好不容易才不再干呕,却只敢站得远远的,而这时候,刚刚下去敷药的九公主也赶来了,她看到这一情景,同样是浑身发颤,抓住永宁公主的手臂不放。
    “墨大家——她四肢和腰间关节处的筋络全给人挑断了。”
    “什么?你是说她变成了软瘫的废人。但怎么伤口中竟有这许多蚂蚁?”拓跋真不由吃惊,他不明白,墨娘不过是个舞姬,到底谁和她这样大的仇恨,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挖去她的双眼不说,还挑断了她全身的筋脉。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残酷的呢,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她的伤口……是被人涂了蜜糖,所以吸引来无数的蚂蚁和其他的虫子。”陈院判这样说道,他的脸色也是无比凝重,而不远处观望的好多贵族小姐们都已经被这幅场景吓得摇摇欲坠了。
    “这儿是在闹什么?”这时候,人群突然分开,有一个少女走了出来。这句话,从她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声音极脆滟。
    李未央回过头,望见了安国公主。她抿了胭脂的嘴红如珊瑚,脸上那一对甜美的小酒涡笑得更迷人。不知怎么的,李未央看见她这种笑容,却感觉一丝凉风钻进袖子里,轻轻地上来,如伶俐的小蛇,忽然在她的身上噬那么小小的一口,疼得冰冷而尖锐。
    永宁公主忘记了刚才的嫌隙,颤声道:“有人挑断了墨娘的手筋脚筋,割得她浑身是伤,又在伤口中涂了蜜,引来蚂蚁咬她全身,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众人都是这样想的,墨娘一双美丽的眼睛没了,浑身的筋脉都断了,还被割破了伤口,引来无数蚂蚁啃食,这样的疼痛麻痒,真真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这样对待一个柔弱的女子。
    “啧啧,怎么伤成这样了。”安国公主探头,瞧了墨娘一眼。低声嘀咕道,“这么一个俏生生、娇怯怯、惹人怜爱的美貌佳人,变成了这副德性,换了是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九公主冷眼瞧着安国公主,怒声道:“你说什么?!”
    安国公主咯咯一笑,说道:“我是说,若是我有一天变得这么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你——”九公主几乎要勃然大怒,可是李未央突然拉住了她,向她摇了摇头。九公主一愣,她从来没见过李未央这样的神情,仿佛十分严厉,心中的怒火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过,只剩下烟没火气了。
    旁人没有听见安国公主的话,听见的唯独是站在这里的永宁公主、九公主和李未央三人。然而站在陈院判旁边的拓跋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安国公主立刻露出一副娇嗔的模样道:“这里血腥气好重,真是把我吓坏了,三殿下,你可不可以陪我回宴会上去。”
    拓跋真不着痕迹地在她脸上看了看,像是想要寻找什么痕迹,可是安国公主却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拓跋真心中觉得莫名发寒,可是面上的笑容却越发从容,道:“这是自然的,这里——就交给陈院判你处理吧。来人,传我的命令,将这案子转交给京兆尹,请他全权查办。”
    “是。”
    拓跋真陪着安国公主回去了,其他人站在这里也觉得冷风嗖嗖的,便也纷纷回去宴会。只有宁国公主和九公主,还有李未央还站在这里。
    “那个安国公主,真的好邪门。”九公主低声道。
    李未央看着正在帮墨娘处理伤口的陈院判,慢慢道:“可怜墨娘无辜。”
    永宁公主只是问一旁几乎瘫软的潭云,道:“你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仔细地说来。”
    潭云刚才喝了热茶,现在已经稍微好了一些,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周围都是永宁公主的心腹,这才抖着声音道:“从宴会出来,我和墨娘议论了两句安国公主,谁知突然之间,我就觉得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我全身酸软,一下子被那人丢在了假山上,撞破了头,再也动弹不得,只有呼呼呼地不住喘气,然后听见墨娘大叫我的名字,可是当时我根本回答不出话来,扭头只看见墨娘身上衣裳都被那黑衣人脱光了,那人的手从她额头慢慢摸下来,摸到她的眼睛,手指在她眼珠上滑来滑去。我吓得几欲晕去,对方的手指只略一使劲,墨娘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我应该救她的,可是我竟然浑身都动弹不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好无用——”
    “真是好残忍的手法。”李未央看着潭云惊骇欲绝的神情,几乎可以想见当时的可怕场面。
    “带你们出去的女官呢?”李未央突然问道。
    潭云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把我们送到园子里,指了方向便回去了。”因为是来公主府,身边连护院都不可以带,甚至贴身丫头也都不在,但谁会想到,在堂堂的公主府里头,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陈院判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听着潭云的描述,不由暗自心惊。就听见李未央道:“如果潭姑娘没有看到那人的面貌,那唯一的希望就在墨娘的身上。”陈院判心中也深以为然道:“我会尽力救活她的。”然而刚一回头,不觉身下的人已一动不动,呼吸之声也不再听到,陈院判忙一探她鼻息,已然气绝。他大惊,叫道:“啊哟,不好,她断了气啦!”这声喊叫,直如被捏住了脖子一般。
    李未央快步上去,果真见那原本还在抖动的身躯,已经一动不动了。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永宁公主顾不得害怕,快步上来:“怎么了?不是说没有性命危险吗?”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对方是掐好了时辰,既能让墨娘受足了罪,又让她没办法指认凶手,这么残忍的人,真是叫人发指。”动手的人的确是安国公主无疑,她若是用这种残忍的法子对待仇人,李未央不会说半句指责的话,因为换了她,也绝对会让敌人生不如死。可是,安国公主的手段却用来对付墨娘这么一个弱女子,而且,毫无原因。
    不,或许不是毫无原因的。当时的宴会上,墨娘向拓跋真求救,并且,还获得了拓跋真明显的注意,安国公主对拓跋真的心思似乎不那么简单——李未央不禁想到,若是安国公主真的因为这一点就要如此折磨一个女子,那她的心理一定是极度偏狭自私的。不只是自私,简直是扭曲到了极点。
    真是太可怕了——潭云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九公主脸上也露出骇然的神情:“什么人这样狠毒?”她看了一眼李未央,试探着道,“是不是刚才那个——我去找她!”
    李未央挥了挥手,却道:“九公主,千万不要招惹她。甚至连看也别看她,待会儿宴会一结束,你就立刻回宫。”
    九公主明显不忿:“我凭什么要惧怕她?!她不过是个异国公主,这还是大历,不是越西!”
    若是真刀真枪地来,谁也不怕谁,但若是对方用阴狠的手段呢?像是今天对待墨娘这样呢?谁会吃亏谁会赚便宜?李未央并不理会九公主,只是看了一眼潭云,对永宁公主道:“请您派人好好保护潭姑娘。”
    “你是说?”永宁公主不由心惊,难不成对方还要对潭云下手?“可是,为什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慢慢摇了摇头,道:“不过是猜测,公主小心就好。”如果墨娘是因为拓跋真求情而受到连累,那么潭云呢,对方会放过她吗?可如果要她死,刚才为什么不一起结果了她呢?还让她看到那么惨烈的一幕?安国公主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揣测。
    “潭姑娘,你从今天开始就住在公主府,暂时不要回去了。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公主这样说道,可是潭云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两眼空洞地盯着好友的尸体,明显是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去了。永宁公主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吓着一般猛地点头。
    “未央姐姐,她看起来有点失常。”九公主悄声道。李未央点了点头,潭云一直是很刚强、高傲的人,从刚才的宴会上就能够看得出来,眼见好友惨死,她却独自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而且看情形,对方未必会真的放过她。
    宴会后,听说宫中还会再举办一次小宴,但李未央已经不准备去参加了,她以身体不适为名,告辞离开。上马车的时候,拓跋真正站在另外一边,目送着李未央上车,而这时候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三殿下,你在看什么?”
    拓跋真回过头,美丽的安国公主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美目流光溢彩,盯着他的时候目不转睛:“没什么,公主,陛下还在等着您。”
    安国公主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未央的方向,道:“三殿下似乎对这位郡主十分在意?”言谈之间,隐隐有一丝试探。
    拓跋真冷笑了一下,道:“公主来得晚,还不知道这位安平郡主的为人,若是知道,你也会很在意的。”
    安国公主巧笑倩兮,道:“哦,真的吗?三殿下不妨给我讲一讲。”
    拓跋真的笑容越发温文尔雅,道:“这是自然,只要公主想听——”安国公主对他的心思,他隐隐有点猜到了,同时他也在思考若是联姻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好处。的确,安国公主是越西裴后的亲生女儿,赫赫有名的裴大将军便是她的外公,如果娶了她,再加上南疆在大历和越西中间,偏偏南疆和大历很不和睦,所以这门婚事最明显的一个益处就是帮助大历牵制住了南疆,在皇帝的面前自然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刚才墨娘的惨状,让他莫名感到不妙。
    他想要娶回去的是一个温柔可人、任他摆布的公主,而不是一个骄纵任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小妖精。这个安国公主,看起来无比温柔,无比天真,无比可爱,可是若墨娘真的是她所杀,她的心思就十分可怕了。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骚,他还没那么愚蠢。如果安国公主是个烫手山芋,他未必会老老实实去接。
    李未央一路回到自己的李家,这才问赵月道:“脸上的伤严重吗?”
    赵月摇了摇头,道:“小姐,今天奴婢——”显然是要解释今天的事情。李未央静静望着她,道:“你认识那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吗?”
    赵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然而李未央却见到她目中似乎有恐惧之色,叹了一口气,便道:“你不敢说?”
    赵月低下头,甚至都不敢看李未央。她原本是被派来保护李敏德,可是却被给了李未央,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李敏德是主人,可现在,她不知不觉被李未央折服,心甘情愿地跟在她身边,但是有些话、有些人,她发自内心地畏惧,根本连提都不敢提,甚至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她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不敢说,便我来说吧。”就在此时,屋外走进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穿了月白色的锦缎长袍,面若冠玉,眉目含情,叫人看一眼就没办法移开目光。
    李未央看向他,微笑道:“你终于舍得出现了?”一连三日,李敏德都不见人影,只是传了个消息来说他尚且有事要处理。
    “灾星到了京都,我总是要做一点准备的,可是还没等我准备好,就听说你碰上她了。”李敏德叹息了一声。
    “灾星?”李未央微微扬起眉,“你说安国公主吗?”
    李敏德叹了口气,道:“若只是她一人,倒还不算麻烦。”
    李未央瞧他那样子,倒似乎真的有点苦恼,不由笑道:“你怕他们发现你的身份吗?”
    李敏德自动自发地跑去坐在她身边,长长的睫毛眨一眨,仿佛在认真思考的样子:“是啊,这些人都很麻烦——不然,全部宰掉比较好。”
    李未央看他的确是真的在思考这个做法的可行性,微微一笑,道:“怕是没那么容易,今天我看光是那安国公主身边,便有四个顶尖的高手。”
    李敏德点头,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刚才你问赵月的问题,我便可以回答你。你知道死士吗?”
    死士?李未央当然知道,各国的将军,王侯,无不以死士集团作为军事第一力量来着力培养。因为这些秘密的人,不管是政局与战场上都是相当犀利而霸道的工具,能左右很多看似不可能逆转的政局。比如在漠北对付蒋家的时候,出动的那批人,便是死士。
    “死士的确各国都有,但是越西的死士,却格外不同。相传越西三百年前,有一位修习武艺的大宗师谢京。他祖传有一本兵书,内容大开大合,非常适合于战阵冲杀和战场混战。而且招式简洁,招招致命。这本兵书偶然到了元氏的手中,元氏本不过是普通的豪门世家,可是当家的家主元天康吸收了兵法要诀,训练出一支一万人的精军,他们的战斗力卓越,力量惊人,并且元天康还通过训练,总结出了一套精锐部队的训练方法。这种独特的训练方法,需要长达五到十年的时间。有严格的淘汰制度,十中取一。但一旦训练成型的士兵,战斗力绝对卓绝,战阵中冲杀如虎进狼群,迅疾便可斩敌于马下,威武异常,所以在过去,这支队伍战无不胜,被人们称为陷阵军。”
    “陷阵军?”李未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却微微露出迷茫的神情,“为什么从未听闻过呢?”
    李敏德微笑着道:“陷阵军的传说,只有越西皇室才最知道,外人只知道这支军队战无不胜,可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却是无人能揣测。可以说,在元氏在与越西前朝的金氏对战十年中,陷阵军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们曾以极少的一千精锐骑兵猛冲敌阵,终于大败金氏的精骑两万人,还曾依靠三千陷阵军在四千步兵配合下冲垮金氏十三万大军,阵斩金氏将领二十四人,直达金帝御帐,追杀溃散的金氏部队直至越西皇都,最终夺得了皇位。”
    李未央知道每一代的开国皇帝都有自己的王牌军,但世上真的存在这样厉害的秘密部队吗?听起来,真像是天方夜谭。
    李敏德说了一半儿,便顺手掀起了刚才白芷盖在她身上的锦被道“脚可好些了么?”
    李未央正听得有趣,要催促他说下去,他却道:“那药膏果然好用么?”
    李未央笑道:“即是你送的东西,自然是药到病除了。还不赶紧往下说。”
    李敏德大笑:“何必这么着急,”他向一旁早站着没动的墨竹招了招手,将她手里的瓷盅取了,看了看道:“金丝燕窝算是对症,可是凉了就没效果了。你先吃了我再给你讲。”
    李未央向来不喜欢这种过于甜腻的东西,再加上那大夫还加了药在里头,闻起来味道更是古怪,谁知李敏德把锦被往旁边推了推,坐在了床上:“我来喂你。”
    李未央微微吃了一惊:“不必,我自己来。”
    李敏德若无其事地微笑道:“你我之间,还生分些什么?若是不吃,那我便不说了。”
    汤匙送到唇边,李未央只抿了一口,便催促他继续往下说。李敏德叹了口气,把燕窝尝了一口,也皱起眉头:“真的太甜了。”
    李未央却蹙眉,抢了他手里的燕窝,道:“这么珍贵的一支队伍,难怪只能训练出一万人了,那么,后来夺得皇位之后,这些人都去了何处?”
    李敏德笑道:“这种军队无比珍贵,在常规的战斗中一般是舍不得投放战场的,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聚拢在一起,于是越西开国皇帝便想了个法子,把这一万人从部队里特别抽出来,让他们充当了皇帝的亲军,近卫军,司职保护,刺杀,秘密行动等任务,所以,几乎每一个陷阵军,对于普通人臣子来说,都称得上一种恐怖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出现,意味着皇帝开始怀疑你,要除掉你。”
    李未央看着一直低头的赵月,道:“那么赵月和赵楠他们——”
    李敏德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说道:“你听我说完,尽管这批人都被分散开了,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逐渐发生了背叛皇室的行为,元氏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其中的背叛者一一剿灭。所以后来越西皇室认为,陷阵军虽然强大,但他们从开始训练的时候就是成年人,都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背景,因此心理上却不够稳定,不够忠心,放在身边随时都有反噬的可能。于是他们另辟蹊径,开始舍弃有了**思想的成人,而专门挑选那些有潜力成为陷阵军的小孩。”
    李未央听到他的叙述,不禁怔住,她的目光落在赵月的身上,发现她的脊背开始微微颤抖。原来如此,所谓的越西死士,根本是从孤儿中选择的。李敏德继续往下说,越西皇室挑选的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五六岁,把他们集中起来,与世隔绝,进行残酷的淘汰训练。合格者被磨练掉七情六欲,成为专职的杀伐工具,同时又确保绝对的忠诚。原本的陷阵军渐渐的不再那么隐秘与恐怖,单兵实力也逐渐的大不如前,他们慢慢的退出地下舞台,而更多的成为专职护卫,可是更为恐怖的存在便已经产生了,这一类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杀人工具,便称之为越西死士。
    看到赵月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李未央轻轻道:“赵月,你先退下去吧。”
    赵月身体一震,随后轻轻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退了下去,李未央发现,她刚刚在的时候,仿佛十分的紧张,甚至连背后都湿了。
    “我觉得,赵月和赵楠并不是那种冷心绝情的死士。”李未央看着赵月的背影,低声道。
    李敏德点了点头,道:“他们不是,他们的祖父曾经是一个陷阵军的优秀将领,被派去参加过针对死士的训练。所以,虽然他们两个也接受过死士的训练,但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真正的死士。”
    “难怪今天赵月看到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会露出那么惊恐的神情,我猜,安国公主身边的那四个人,便是真正的死士,赵月之所以对他们如此畏惧,是因为曾经亲眼瞧见过他们的淘汰过程,知道那些人的可怕之处。”李未央准确地做出了判断。
    李敏德脸上似笑非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是啊,越西皇室训练出这么一批怪物,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恐惧的。”
    李未央好奇:“他们真的有那么厉害?”
    李敏德琥珀色的眼睛带了一丝寒意:“你相信吗,经过秘密的训练,十岁小孩也能轻易的一拳打死一个成年人?”
    李未央惊讶地盯着李敏德,几乎以为他是夸张:“你可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密训练?”
    李敏德想了想,道:“每一个人,天生便有一种隐藏的力量,但是往往只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驱动,死士的训练,便是通过各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调动他们的克制力与承受能力。然而——这种程度是赵月他们没办法做到的。”
    李未央若有所思,道:“看样子,不是灾星到了,而是煞星到了。你刚才所说,除了那安国公主,这次还有其他人一起来,说的是不是那越西的四皇子,燕王殿下。”
    李敏德点点头,道:“是啊,那可真是个大灾星啊。我猜测,他这次来的目的,便是为了除掉我。而他的背后,便是越西的裴皇后。”
    皇宫,更鼓声远远的传来,远离正殿的暖阁中,皇帝身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份奏章,神色微倦。一旁的莲妃察言观色地送上参茶道:“陛下,歇会吧。”
    莲妃生产、做完月子,却更见身体丰腴、容貌美艳,在宫中的地位也一时无两,只是此刻,连她也不能抚慰皇帝焦躁的内心,皇帝接过茶盏却不喝,目光依旧胶凝在奏折之上。从莲妃的角度望去,那份奏折是无比华贵的金紫色,右下角还绘着一个凤凰浴火图腾。
    “陛下,这奏章,可是有什么不妥?”莲妃关切地问道。
    “这是越西的国书。”皇帝叹了口气。
    莲妃不由吃惊,今天晚上刚刚招待了越西的安国公主,在她看来却是个被娇宠过分的小女孩,只是那位同来的越西四殿下,说是身体不适不能参加饮宴。但既然使臣已经到了,越西又呈上了国书,如此郑重其事,不知是何要事,竟让皇上如此凝重。
    皇帝将茶盏搁到一旁,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皇子之中,谁能迎娶安国呢?”
    莲妃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轻瞥那奏章一眼,道:“陛下,这样的问题,您实在不该问臣妾的。”
    皇帝笑了笑,道:“既然是婚娶,就是家事,没什么不能问的,你且说说看。”
    莲妃笑道:“所谓美人配英雄,自然是七皇子足以相配了。”若是能拥有越西皇室的力量,拓跋玉的实力将会大为增强。当然在今天晚上皇帝举办的小宴会上看来,对方是有那么一点任性,但九公主不也这样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要嫁了人,再刁蛮的小辣椒也要变成柔顺的花朵,莲妃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她一厢情愿地帮拓跋玉牵红线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早已试探过老七的意思,他不乐意。为了他母妃的事情,朕多少有些对不住他,在婚事上,他喜欢谁,就娶谁吧。”有些事情,身为皇帝的他其实是知道的,他曾经听探子密报,越西安国公主,虽然才貌双全,出身高贵,但德行有失,性情残忍,这样一匹胭脂马,非寻常人所能驾驭,他向来看重拓跋玉,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反倒是给他找麻烦。
    可以说,在这件事上,莲妃和皇帝是各怀鬼胎,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得到的消息并不对等。因此莲妃一听,顿时怔住,满朝文武之中能配得上安国公主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几个人,可听皇上刚才的意思,摆明了不想让拓跋玉去,那么,还有谁呢……她一边心中盘算,一边谨慎地答道:“太子如今倒是缺个正妃——”
    皇帝冷笑,道:“不妥。”他都打算废掉太子了,不过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若是把安国公主嫁给他,岂不是要扰乱大局吗?
    莲妃的心中慢慢沉下来,虽然找蒋家报了仇,可经过上次那件事,她很明白自己被太子和拓跋真盯上了,尤其是拓跋真——难道皇帝是想要让拓跋真迎娶安国公主吗?安国公主到了太子手里只能发挥五分作用,可若是成为三皇子妃,那麻烦可大了。她柔声道:“皇上若是为难,不如另挑个拔尖人选出来,封个爵位,遣他和亲?”
    皇帝摇了摇头,道:“没有根基,是无论如何配不上皇室公主的。现在,真正匹配的人选,只剩下三皇子了。”
    莲妃拧眉,却不敢再多说半句,刚才她特意绕过三皇子,已经太明显了,若是叫皇帝瞧出她的心思,岂不是危险吗?
    皇帝眸光微转,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也罢,朕看那安国公主一直盯着三皇子,必定是瞧上他了,这婚事,倒也不错。”
    莲妃心中郁卒,拓跋真实在是她见过的人中最狡猾的一个,比狼更坚韧,比狐狸更狡猾,表面上总是温和地笑着,看起来十分和气,可做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狠毒。若是让他得到了安国公主,岂非是如虎添翼,再想要除掉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她微笑,心中决定回头便去找李未央商议如何解决这事情,口中却道:“既然您已经想好和亲人选,又何必如此担忧呢?”
    皇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点拍着桌面,一下一下,不急不缓。这声音竟然让莲妃一时心惊,过了片刻,皇帝终于停下敲桌的手,开口道:“还有一个越西燕王。”
    “燕王?”莲妃不免吃惊道,“燕王如何?”越西的皇子与大历不同,各自成年后开府不说,都是直接封了亲王的,比如这燕王殿下,便是越西的四皇子。
    “既然对方愿意送一个公主过来,朕当然要选一个恰当的人选过去了。”
    莲妃一怔,道:“您的意思是——燕王殿下也要娶王妃吗?”
    皇帝哼了一声,却有了点笑意:“不错。”停一停,又道,“不过,这人选么就更加难以抉择了。”
    莲妃立刻露出一幅很好奇的模样。
    皇帝果然解释道:“原本小九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她已经许配了人家,而且马上就要出嫁了,若是轻易悔婚,不好向罗国公府交代!公主中又没有其他适龄的人选,若说身份匹配,只剩下一个人了——”
    莲妃心中一个咯噔,迟疑地道:“陛下英明睿武,想必心中早有人选,但照臣妾看来,派往越西的人选需当慎重考虑才是,毕竟换了寻常人,越西可能会觉得受到了怠慢……”
    皇帝挥了挥手,道:“不必多言,朕主意已定。”
    ------题外话------
    编辑:为啥出了新人物……
    小秦:因为唱大戏要人多才热闹,就一个武生蹦来蹦去,就不好玩鸟==
    编辑:拓跋真啥时候收拾掉?
    小秦:等我先给他娶了老婆哟
    编辑:姑娘,顶着大家强烈要求ko拓跋真的时候给他娶老婆,你真是……一条汉子!
    小秦:(⊙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3:35
150 嚣张人质
   
    三天后,永宁公主约李未央见面,却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将地点约在了那座郊外的园子。
    “公主是有话要说?”李未央看到永宁公主,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然而对方却挥了挥手,道,“咱们上船再说。”
    说着,她命四名婢女划船,自己和李未央则坐在船沿,小船便向湖水中行驶而去。李未央对她的做法有一瞬间的不明,随后便有点领悟。永宁公主这是怕隔墙有耳吗?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向直言不讳的永宁公主也如此谨慎……
    “未央,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告诉你,这次越西皇室的燕王和安国公主前来,是为了与我皇室联姻的。”
    “联姻?安国公主么?”李未央的脸上不过片刻惊讶,随后便释然,看拓跋真的态度,也可以猜出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不光是三弟,还有你。”永宁公主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
    李未央微微一怔,压住心头的震动,道:“陛下是准备让我去代替九公主吗?”这话问得很尖锐,但她知道,跟永宁公主这种人不要妄图耍什么心机,直来直去比较好。
    果然,永宁公主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但仍旧实话实说道:“父皇的确是怜惜九妹妹,再者她已经许婚了,越西再强势,也不好强夺人家未过门的妻子,更别提九妹还是嫁入罗国公府。宫中除了九妹,再也没有适龄的公主,但是郡主却有一个,说起来也真是太巧了,太后将你封为郡主,这越西皇室就来了。”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世上从来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只怕太后是早已在算计了。是啊,跟用诡秘手段来陷害自己的德妃相比,太后是多么的光明正大。你不是立功了吗,我便好好赏赐你,郡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样的恩典还不让你得意地上天去吗?等你开心过了,好,和亲的差事来了,你不乐意?当初接受郡主封号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不乐意,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太后跟德妃比起来,手段何止高杆了一百倍,还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李未央原本只是丞相府庶出的小姐,能够得到太后青睐做了郡主,简直是一步登天,享受了荣华富贵和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你就要老老实实地去和亲,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哪怕明知道对方算计你,却还要乖乖谢恩,因为郡主册封在前,和亲之事在后啊。
    “说起来,父皇也是无奈,我提前把此事告诉你,便是为了让你心中有个准备。”永宁公主悄悄观察李未央的神情。
    李未央却笑了笑,面上看不出异样,口中低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未央既然承了太后的恩典,自然要为陛下和太后分忧,所以纵然和亲是真的,未央也只能接受了。”
    “好在是正妃。”永宁公主眼中掠过一丝窃喜,她还以为李未央会激烈反对,毕竟没有人会愿意放下好好的日子,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千里之外重头再来。她这么做的确是自私到了极点,但那也是为了她妹妹九公主。李未央不去,去的就得是九公主了。“那越西与我大历不同,成年皇子都已封王开府,四皇子元毓封燕王,他的母亲本是裴皇后宫中一名美貌婢女。母亲病故后由裴后代为抚养长大,所以等同于裴后所出,地位与一般的王爷相比都要更尊贵许多,倒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李未央微笑听着,在永宁公主看来,那越西的燕王毕竟皇室血统,虽然母亲出身不算高,但毕竟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等同于裴皇后的亲生儿子,地位非同一般,你李未央虽然也是庶出,但若没有太后抬举,你什么东西都不是,所以这样的婚事岂止不委屈,简直是一种越级的抬举。
    她现在已经肯定,永宁公主是奉太后的命令,来点一点她。顺便警告她,若是这次再说一句不愿意,等着她的就只有死一途,想也知道,胆敢拒绝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听说那燕王还没有娶妃,你一旦嫁过去,就是燕王妃,而且你是代表大历嫁过去的,对方怎么都不敢委屈你。”永宁公主轻声劝说道。
    李未央冷笑,大历的公主嫁过去,对方或许还会有所顾忌,但自己这样的身份,既没有显赫的皇室地位,家族又远在万里之外,纵然有什么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甚至都无法回家哭诉,跟那些身世显赫的王妃们比起来,自己真的只能靠边站了。其实,莫说是委屈,一个不小心死了,只要一纸文书说是病死的,谁会去追查呢?到时候燕王娶几个出身大族的侧王妃,这日子可就更好看了。李未央这样一想,反倒是微笑起来。
    永宁公主还在劝慰,李未央的视线却已经移向不远处。这世上,总是皇帝说了算的,他们可以掌握所有人的命运,而且不容许你抵抗。可是,皇帝的位置,却终究有一天要换人啊……
    远处湖水碧绿,莲叶鲜嫩,莲花盛开,在池水之中美得非常娇艳。李未央身体微侧,将手指浅浅地伸进水中,随着小船的浮动将水面划出道道涟漪。
    “未央,那燕王虽然我没有见过,可是越西皇室的俊美是出了名的,看那安国公主的相貌便可以猜测一二。我会向太后说,想法子让你们见一面。”永宁公主看李未央面带微笑,以为她很满意这婚事,心中虽然诧异,却也继续道,“依我看,嫁过去也好,这大历能找出匹配你的男子,却也不是很容易的……”从前李未央还是丞相千金的时候,公侯之家倒是还能挑出一两个,现在她贵为郡主,这婚事反倒更难找了。又要门当户对,又要人家愿意娶,恐怕不知道要拖多久,李未央这年纪可是不小了,可连李家四小姐都有人上门提亲,她却一直无人问津……
    不过是因为她当初和蒋家闹得太僵了,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啊,终究是传了不少泼辣的名声出去,这样看,去和亲反倒是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李未央的手臂浅浅地伸进水中,划开那一波碧水,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甚至连寻常女孩子的害羞都没有。
    永宁不由得暗暗在心中感叹,若非为了九公主,自己还真是不想来做这种苦差事,在她看来,何必跑这一趟,李未央本是臣子的女儿,直接宣旨就是了,干嘛还废话,但太后却说她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还是应该先把利弊给她分析清楚,让她诚心诚意地谢恩为好。
    皇家就是这样伪善,打你一个巴掌,打掉你两颗牙,也要你笑盈盈地谢恩。
    李未央正想着这件事,突然听见旁边的婢女尖叫一声,永宁公主急速转身朝身后瞧去,忽然脸露惊骇之色,人也猛得站起来,其中一个婢女因为过度惊骇,手中的浆一下子掉进了湖水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李未央向着她们的目光看去,竟看见潭云站在湖心凉亭栏杆外的岩石上,摇摇欲坠。
    “快划到那边去!”永宁公主完全愣住了,而李未央却冷静地快速吩咐道,四个婢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船往那边划去。可还没等到他们到达那里,潭云已经“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永宁公主完全吓坏了,几乎说不出半个字。
    婢女全部扯开嗓门大声呼救——护卫们就在湖水附近守卫,李未央又命划船的婢女赶紧把船划向潭云,把浆伸给她,好让她攀住不致下沉。没想到潭云却根本没有抓住浆的意思,而是径直向湖水里沉下去,很快就连头顶都瞧不见了。
    “不好,她的身上绑了东西!”李未央皱眉。转眼之间,便有一个通水性的婢女下水,快速地向对方下沉的地方游,一个猛子下去,径直将昏迷的潭云捞起,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暂且将潭云拖到她们的船上。李未央看到,潭云的脚上果然系着一块石头,让她整个人刚才都往下沉去,这说明,她是铁了心要寻死的。
    李未央亲自给她按摩肚腹,见她腹中无水之后又拍打着她的脸部,试图让她清醒一点,并且命令婢女脱下外袍给她披上。
    永宁公主愣愣地看着,几乎手足无措,同时她感到惭愧,她是大公主,又是主人,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相反李未央却如此的镇静,竟然像是比她还要年长一般。
    “她还活着吗?”永宁忐忑地道。
    李未央轻轻把潭云脸上的乱发撩开,赫然发现她眉头紧皱,牙关紧咬,像是一心求死,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还活着,不过也跟死差不多了。”
    永宁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有点怔住,这时候婢女们已经把小船划到了岸边,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潭云扶上岸,慌慌张张去请大夫。永宁公主见李未央神情不对,这才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
    李未央瞧了永宁公主一眼,摇了摇头,这个——似乎不该问她这样一个外人吧。就在这时候,潭云突然清醒了,立刻要爬起来,旁边的婢女马上过去试图按住她,可是她却发疯一样地咬住一个婢女的手臂,整张脸上都是癫狂的神情不说,连眼睛都是血红的。李未央敏锐地注意到,潭云伸出来的十根手指头,所有的指甲竟然都被剥掉了,每一根手指都已经不知被何物夹得变形,鲜血淋漓地十分可怖。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潭云是弹琵琶的名家,手弄成这副样子,将来还怎么演奏呢?李未央看向永宁公主,见她的脸上同样露出极端惊骇的神情,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潭大家的手是怎么了!”
    大历一朝,对于有技艺的女子,通常给予的尊称就是大家。墨娘如此,潭云也是如此。此刻看到潭云一双那么妙的手变成这个模样,永宁不禁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婢女们没有照顾好她。谁知婢女们全都面面相觑,完全说不出半个字来。“公主……公主,奴婢们也不知道啊!”
    一直照顾潭云的婢女这时候才跌跌撞撞地过来,跪倒在地,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奴婢照看不周,才会让潭大家到处乱走——”
    永宁见潭云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蹙眉道:“究竟怎么回事,潭大家昨天还好好儿的!今天怎么就伤成这样,连神智都不清醒了,刚才还要跳湖!你究竟怎么看管的!”
    那婢女恐惧地全身发抖,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前两日潭大家搬进府里来,心情一直压抑,昨晚上不知是不是生出幻觉,忽然说自己看到了什么黑衣人。之后便开始神神经经,迅速的疯癫了,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对她日夜看管,但她昨儿夜里闹了一夜,奴婢们全都精疲力竭,在凌晨不免昏昏欲睡,她就趁此时跑了出来,实在不知道怎么就受了伤,居然还要投湖——”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疯了!世上哪儿有这种道理!”永宁公主高声斥责道。
    李未央看着潭云,不由沉默,潭云为什么疯癫,她基本能猜到。对于一个视琵琶为生命的人,突然剥掉了她的手指甲,毁了她的手,让她再也不能抱琵琶,等于杀死了她唯一求生的信念。她一下子受到巨大的刺激,恨不能投湖而死,这样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居然有人能避过那么多人的监视对潭云下手,这就实在是太令人惊骇了。而且和对墨娘一样,如果有深仇大恨,直接杀了就是,何苦这样折磨人呢?
    墨娘是舞者,最看重的便是纤细的身躯还有一双动人心弦的美目,于是对方便毁掉了她一身的好皮肤,挖去了她美丽的眼睛,而潭云却是弹琵琶的高手,对方便毫不犹豫地坏了潭云的手——这样的心思,比直接杀了对方要狠毒千倍百倍。
    永宁公主脸色煞白,道:“到底什么人敢在公主府里头下手?”
    李未央盯着潭云血肉模糊的双手,道:“自然是谋害墨娘的人。”
    永宁公主露出不解的眼神:“可是,若是想要动手,明明那天一起杀了潭云就可以,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等上三天?”
    李未央冷笑道:“这就要去问幕后黑手了。”其实,她隐约可以猜测出一丝端倪。墨娘的死是因为拓跋真无心的帮助,安国公主无法容忍她。那潭云,则是因为她出于姐妹情意帮着墨娘说了两句话。那人的意思就是,你不是要帮着她吗,我便让你亲眼看着对方惨痛地死去,然后你必须活在随时被杀人灭口的惊恐之中,再一点点地将你折磨致死。
    这种扭曲的心思,不可为外人道,听起来又是那样的匪夷所思。可是李未央却大概能猜到,因为光是看那安国公主的眼神,她就觉得对方心中有着不可揣测的暗影。皇室中人,往往都视人命为草芥,然而人命在安国公主的眼睛里,却比草芥还要不幸,整个是一场游戏,一场让她开心的游戏,每个人,都是这个游戏里的棋子。她天真无邪的面容中,隐藏着无穷凶残的恶意,极精灵古怪,又刁蛮任性,行事作风简直是不可理喻,毫无道理可讲。
    “我会下令让京兆尹彻查此案,一定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永宁公主愤愤不平地道。
    李未央摇了摇头,揪出来?就算揪出来能怎么样,大历会冒着和越西交恶的危险去处置安国公主吗?不管京兆尹一开始是不是秉着明察秋毫的精神,到最后都会变得捕风捉影、指鹿为马,因为他再公正,再无私,也不可能敢揪越西公主。因为大历和南疆关系一直僵持,极需要越西的立场……姚长青是个耿直的官员,但他也知道,什么是大是大非,越西公主杀人是小,国家百姓才是大。若是真的追查下去,不仅会造出冤案,还会让冤案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大得无法控制。这事情,李未央知道,永宁公主也不傻,她定然也心中有数,否则她也不会和拓跋真一样,选择对安国公主嚣张的行径给予容忍。所以李未央只是道:“公主,还是先为潭大家治病吧。”
    永宁公主瞬间哑然,她看了一眼李未央,心中将那安国公主骂了千百遍。他们都是皇室子弟,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大历虽然比不上越西富饶强盛,却也不是孱弱的国家。若是换了往日,她早已命人把安国公主扣住了,偏偏如今的局势十分特殊,连父皇都对其笼络有加,并且把安国公主的一切行为归咎于骄纵任性……前天九公主回去告状,本以为皇帝会帮她讨回公道,狠狠教训一下安国公主,谁知道安国不过是随便交出了一个护卫作为误伤九公主的替死鬼就罢了,父皇也视而不见、息事宁人。永宁对这种反常的情况无可奈何,也根本不能理解,此时只能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们把人带下去吧。”婢女们对视一眼,便将潭云扶了下去。
    永宁公主看向李未央,道:“未央,你看今天这件事——”
    李未央微微笑道:“公主,就像您说的,一切都交给京兆尹大人吧,想必他会尽快找出凶手的。”这事她不会管,因为与她无关,她不是救世主,不会救无关紧要的人。潭云和墨娘,她纵然想救却也不能多事,招惹上越西皇室,会给敏德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孰轻孰重她当然分得清楚,所以,只要安国公主不来招惹她,她便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未央从公主府出来,白芷和赵月正在马车边上等着她,赵月见她出来,紧随着上了马车。
    李未央看了赵月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赵月,若是你们兄妹联手,可以胜过安国公主身边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吗?”
    赵月一愣,像是没有意识到李未央会问这个问题,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却有点发白。
    马车这时候已经开始向前走,离开公主别院驶向了官道。李未央看她为难的样子,便道:“如果不想说,便算了吧。”
    赵月摇了摇头,咬牙道:“若是单他一人,奴婢和大哥联手,应该可以挡下他,可若是其他四人联手,就难说了。”
    李未央点点头,道:“这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她看赵月脸上一副惭愧的样子,刚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听得车后忽然马蹄声响,又快又急,一眨眼的工夫,便见四骑人马从车后斜刺里冲上前来,将马车四面围住。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听说这马车里坐的是大历的九公主,快掀起车帘来我看看!”
    李未央一怔,赵月已经掀开了车帘一角,却把李未央挡在身后,只看了一眼,李家的护卫竟然已经全部被人打倒在地,而她甚至没来得及察觉。
    “让你家公主出来见我。”那人高声笑道。
    赵月抬起头看着对方,不由吃了一惊。
    入目所见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一袭华丽的长袍,华美艳丽犹如凤凰,他有着一张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容貌,凤眉修目,朱唇瑶鼻,精致的五官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这样的魅力,是一种超越了性别和容貌之外的风华绝世。赵月跟着李未央,见惯了俊男美女,可除了俊美不可逼视的李敏德以外,她还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是,李敏德的容貌虽然漂亮,却绝对不会让你联想到女人,可眼前这个男人,却极为阴柔,极为华丽,若非他的喉咙上有喉结,你根本没办法相信他是个男人。
    他歪了歪头,笑容在脸上漾开,美得让人心惊,然而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透着点不怀好意的味道,有着介乎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美,危险而又邪恶:“啧啧,这丫头倒也生得不赖!”
    他身后有六名青衣护卫,其中为首的一人生得虎背熊腰,在这美少年身边就更显得丑陋,他打骂上来,谄媚笑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去彻底掀了帘子?”
    那华服公子笑道:“不必不必,九公主应该也会很乐意与我见面才是!”
    赵月见他如此说,心头怒极,呵斥道:“这不是九公主的座驾,阁下快请离开!”若是往常,她早已飞身上去给这家伙一剑,可是她看到那六名青衣护卫,却是没有动,光从内息看,那六个其貌不扬的人便是顶尖高手。她可以跟对方一拼,但却不能拿李未央冒险。
    那华服公子挽辔下马,笑道:“不是九公主么,那也无妨,这么华丽的马车,想必也是个美人儿!都说大历女子风韵独具,这些天我也玩了几个,跟白面一般任由你捏搓,实在腻味得紧,这马车里丫头都生得这么俏丽,想必主子也不差,快掀开帘子我瞧瞧!”那青衣护卫接口笑道:“王爷这么说,莫非想一亲芳泽?”华服公子笑道:“就怕这位姑娘不肯。”青衣护卫笑道:“有属下在,王爷要这女子,还不如探囊取物?”
    赵月的脸色都已经发青了,李未央却淡淡道:“掀开车帘就是,我这等姿容,怕是公子看了要倒胃口的。”
    华服公子显然不信,纤细白皙的手执一把扇,嘴角轻钩,美目似水,未语先含三分笑,说风流亦可,说轻佻也行,就等着李未央掀开车帘。
    赵月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大吃一惊,随后醒悟笑道:“那公子你可看好了。”说着完全掀开车帘,露出马车里李未央的容貌。
    马车里坐着一个容貌清秀的美人儿,可惜不知怎么的,那张秀丽的脸上却长满了麻子,叫人看着大煞风景不说,有一颗麻子还长在了眼皮上,十分的诡异、丑陋。那华服公子吃了一惊,却见帘子突然放下了。赵月高声道:“你已经见过我家小姐容貌,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华服公子和六个护卫都是目瞪口呆,连说话都忘记了,华服公子回身啪地一声,给了那青衣护卫一个耳光:“从哪里找来的丑八怪,居然还敢叫我看!简直是嫌命长了!”
    虎背熊腰的青衣护卫完全呆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是,王爷饶命!一定是属下弄错了!属下知罪!”
    赵月忍住笑,道:“还不放行吗?”
    华服公子挥苍蝇一般道:“滚滚滚!”
    赵月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小姐今天不想招惹麻烦,所以便吩咐马车夫:“快走。”
    谁知马车还没走出几步,那青衣护卫却呢喃一句:“怎么会弄错呢?明明说了就是这马车啊!”
    华服公子一想不对,厉声道:“站住!”赵月心下一沉,那青衣护卫已经逼上来,她抽出长剑,顿觉一道十分强大的柔劲将她的长剑劈开,不自觉竟然胸口空门大露,那虎背熊腰的护卫一双铁掌,如大斧长戟,破空劈来。赵月慌忙左足点地,右足腾空,从马车上飞了下来,顷刻间,二人一长剑一拳头,斗了二十个回合。
    赵月越斗越觉不安,那青衣护卫也是骇然,他此次到大历,未逢敌手,谁料遇上赵月这个小丫头片子,不仅占不得丝毫上风,反倒被她隐隐克制住。赵月瞅准空挡,向空中发出了一个信号,青衣人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却一个字没有,快速攻上去。
    那华服公子见二人僵持不下,脸色阴晴不定,瞧着其他人笑道:“都傻了吗?”其他人便立刻回过神来,五把长剑一起上来攻击赵月。
    呲——
    赵月被长剑划破衣衫,后背已受伤。她咬牙,回身挡开第二剑,一边缠住几人,不让他们有机会靠近马车,动作之间,她后背的伤口迸裂,血一直在流,这种情形下,已然支持不了太久。
    最近京都的风声紧,到处在搜捕谋害蒋家的人,原本派了在李未央身边保护的暗卫都被盯上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暂时撤掉,出门也只是派了精干的李府护卫保护,但这也没什么奇怪,在京都谁敢公然劫掠,这还是在官道上!只要再坚持片刻,主子和大哥看了信号,一定会带人来救援!赵月再不迟疑,动作更见迅疾狠辣,左手一转,啪的扣住一名护卫的手腕,然后咔嚓一声,瞬间折断了对方的腕骨。
    李未央已经掀开了帘子,皱眉看着这一幕,她的确有满脑子的主意,但在这一刻,却丝毫派不上用场。如果来的是讲理的人,她还可以试图跟对方谈判,讨价还价,因为她身份特殊,又巧舌如簧,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化险为夷;然而,来的却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不,等一等,看着年轻公子的形貌,他们又称呼他为王爷,莫非是——
    赵月虽然是顶尖高手,可是面临武功高强的六名护卫的围攻,却也没办法轻松获胜,突然她左肩中了一掌,扑地跪倒,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鲜血大团大团地涌出来,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李未央不禁握紧了双手,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住手!”
    华服公子突然看了她一眼,挥着扇子,好整以暇道:“你算什么呢?凭什么让我住手!”
    李未央轻轻在脸上拂了一把,已经现出原本秀丽的容貌:“我是安平郡主,你真正要找的人。”刚才她不过是将糕点上的芝麻点在脸上而已,现在才露出真正的面容。
    华服公子一怔,随后大笑,道:“那又如何?这丫头既然敢反抗,我便可以先杀了她,再带走你。”
    “喀!”又一记骨断的声音,赵月的左腿也被硬生生地踢了一脚,仿佛是骨头都裂开一般发出声音,她跪在地上,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却仍是挺直了腰杆,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长剑,不让对方有机会脱离。
    李未央冷冷望着,仿佛赵月的生死与她毫无关系,但她的声音却比往日都要残酷、冰冷:“燕王殿下,我的婢女身上有一道伤口,我便要你的人死一个,她若是死了,我便要你堂堂燕王殿下为她陪葬,你可相信?!”
    华服公子听她说话有趣,不禁摇扇大笑。他心机深沉,自然不会当真相信李未央有这本事,他笑了几声,看向李未央说道:“你——”原本他是想说,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就跪下来给你叩头好了。可是等他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竟然一时哑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的眼神,冰冷、抑郁,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就是在陈述一件事实,绝不是在威胁他。她只是告诉他,若是赵月伤了一处,就要他的护卫死一个,若是赵月死了,那她便会替那丫头报仇,要他燕王的性命陪葬。
    不,等一等,她叫他燕王!她根本知道他的身份!元毓完全愣住,他死死盯着李未央。然而对方也看着他,那双古井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却没有一丝的畏惧。
    从他所获得的情报看来,李未央不过是个靠巴结太后得了郡主位置的闺秀,却不想竟然有这样冰冷的眼神,那简直不像是一个活人所有的,一丝烟火气都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女,不该有这样的眼神,哪怕是自己那群天之骄女的妹妹们,不乏安国公主这等阴狠的少女,她也断然不会露出这么可怕的眼神。
    “住手!”他下意识地道。那六名青衣护卫登时住了手,赵月已经受了多处伤,却还是勉强硬撑着站了起来,强拖着受伤的腿,回到马车旁边,就连上马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在马车上。车夫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根本都不敢说话,而那些李家的护卫,早都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
    元毓盯着李未央,有片刻都没有说话。
    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浑身却散发出利剑出鞘的夺人气势。在她秀丽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惶恐和害怕,仿佛并非身处在被人胁迫的绝境之中。
    这少女真是狂妄!元毓审视着李未央,尽管他不动声色,但无疑李未央已经给他留下一个这样的印象:这是一个高傲而强悍的少女。尽管她的处境不妙,可她却并没有退缩,也没有觉得自己落到了下风。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李未央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不过,元毓也清楚,这个可能性极小。从没有女子如李未央这般能带给他如此大的压力,使他艰于呼吸。他下意识地打破了冻结的沉默,冷冷地说道:“把马车带回去。”
    李未央放下了车帘,她甚至没有问一句去哪儿。元毓越发摸不清李未央的心思,挥了挥手道:“把那婢女也带上!”随后,一行人穿过官道,隐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等到了一所位置隐秘的宅院,元毓才派人放下赵月等人的眼罩,他将李未央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屋子里,随后他便盯着李未央上下打量,带着七分挑衅,三分提防。
    越西的燕王元毓,从小跟在裴皇后身边,身份地位比旁人都要高上一大截,时至今日,他已经贵为燕王,只是,明明他抓来了李未央,却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面色如此平静。
    “你可担心?”
    “自然担心。”李未央淡淡地道,元毓的脸上一瞬间竟露出失望之色。他原本以为李未央一定会说什么,却没想到,原来她也不过如此,被自己一吓,便乖乖地开口了,而且似乎连加以抵抗的**也没有。李未央却从容接着往下说道:“不知我何时能见到那六个护卫的人头?”
    元毓没转过弯来,本能地回了一句:“你说什么?”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得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李未央冷冷望了他一眼,道:“燕王和安国公主都是大历的贵客,是陛下请来的盟友,然而你却动手劫掠了安平郡主,甚至还伤了我的护卫,这是越西向大历的挑衅,是毫不掩饰的阴谋。你们此次入京,分明是以示好结盟为理由,暗自行勾结南疆之实,目的就是为了颠覆我大历的江山,屠杀我大历的百姓!”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请你来作客——”
    给元毓扣上这样一顶他承受不起的帽子之后,李未央又道:“安国公主先是羞辱我国公主,本来就是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看在即将结盟的份上,她既然主动推出一个替罪羔羊,我们陛下便暂且饶了她的狂妄。接着她派人杀死墨娘,谋害潭云,毕竟我们没有证据,也没有当场捉到,也可以不提!可是今日我在官道上便横遭掳劫,我的贴身婢女为了保护我还要血战到底,此事为李府护卫数十人所共见,非我自己编造。若我不能平安归去,我父亲李丞相便是为了我李家的清誉,也是要闹上金銮殿的,到时候燕王恶行就要昭告天下了。”
    “我——李未央你不要满口胡言乱语,我是越西皇帝派来结盟的,什么时候勾结南疆了!”是,他抓李未央来的确是另有目的,可越西皇帝派他来,却的的确确是为了结盟,这个是半点不掺假的。
    越西皇帝当然派了专为结盟的官员萧正天前来,并且此人端正耿直,素有威名。现在,他与李萧然已经谈妥了条件,签订了盟书,可见越西人在结盟的问题上是认真的。并且,不只是大历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大历。如果大历结盟是为了免于南疆的骚扰,那么越西便是为了侵吞整个南疆。他们在对付南疆的时候,自然希望大历可以成为盟友,然后两个国家可以利益分享,共享战果。
    安国公主分明是跟着越西的使者来大历游览……燕王殿下表面是越西的使者,可他根本是冲着别的事情来的,他幕后的人,便是越西的裴皇后!李未央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把整件事情都理清了。正因为裴皇后的目的不可告人,所以燕王才会用这种方式请她来,但这事情只能私底下进行,若是一下子捅出去,燕王吃不了兜着走,那裴皇后也会被人扣上妨碍结盟、祸国殃民的罪名。
    “你——”元毓吃惊地瞪着李未央。他这个掳人的都没发话,她竟然敢先发制人,“若是这事情捅出去,你的清白就毁了,你敢说吗?”
    李未央突然轻声笑起来,笑容简直充满了恶意,她抬起头,盯着元毓那张漂亮的过了分的脸,冷笑道:“清白?那算是什么狗屁!燕王殿下,你可知道我李未央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这个年纪还不出嫁是什么缘故么!不打听清楚就来找事,你还真是,愚蠢的够可以!”
    元毓的脸色忽青忽白,几乎说不出半个字来——李未央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他从来没把这个女孩子看在眼睛里,她不过是个弱质女流而已,纵然情报上说此人多有可疑,心性坚韧,他却从来没相信过,可眼下,看他捉来了一个多么烫手的山芋!
    他抓李未央是别有目的,当然不能让她死,可若是李家人真的把事情捅出去了,那他就会变成破坏此次大历和越西结盟的罪人,哪怕裴后会护着他,父皇和那些顽固的越西老臣子也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李未央,真是该死的!
    他想到这里,赔上一副笑脸:“郡主,我不过是请你来做客。说不上劫持,你又何必赔上自己的名声来诬陷我。”
    李未央看他一眼,道:“那便诛杀你那六个护卫,咱们再说话。”
    ------题外话------
    编辑:楼下有娃说我碎嘴,>_<,
    小秦:你本来就碎嘴o(n_n)o哈!
    编辑:╭(╯^╰)╮有个娃说看到一百多章,就是为了看你这雷文能雷到什么地步
    小秦:坚持这么久啊,那这个可怜的娃一定是已经被天雷劈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编辑:→_→
    小秦:我终于有微博了……请记住,新浪微博,潇湘秦简,大家都来跟我玩吧,哈哈哈哈哈
    编辑:你会用吗?
    小秦:o(╯□╰)o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3:54
151 寡人有疾

    元毓震惊地看着李未央,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他的地盘上,她居然要求他诛杀他自己的护卫,这是疯了不成!
    不要说元毓,就连坐在一边没办法站起身的赵月和正在照顾她的白芷,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元毓那张漂亮的脸阴沉下来:“李未央,你是不是会错意了。”他可不是惧怕她把事情捅出去,不过不想惹麻烦而已。
    “那六人不死,燕王就必须杀了我,随后你还得面对太后、七皇子还有我父亲李丞相的追查和逼问。他们不是蠢人,怕是你还没离开大历,这事情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那刚刚盖上大印的结盟书,就要土崩瓦解了吧。燕王殿下明见高远,何去何从,当不必再待未央多言。”
    元毓原本不过以为她是个任由他揉捏的小女子,捉了来吓唬几句便能吓住,为了她自己的清白着想,她只会哑忍,事后也会当做没有见过自己,毕竟他还没想过世上真的有这种不怕清白被毁的千金小姐……但若是真的杀了她,事情就会很麻烦,因为她毕竟是太后义女、丞相府的千金,大历的郡主。他不敢估算她的价值,也不知道杀了她以后会带来的后果。所以,他不敢下这样的赌注。
    但她要杀他最得力的六个护卫,这却要斟酌斟酌。他当即岔开话题,道:“这个暂且不说,我有话要问你。”
    李未央厉声说道:“杀了人再问!”说完,她冷冷逼视他一眼,其冰冷之意,竟似能于虚空中触发风雷之声。
    元毓死死盯着李未央,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对方的威胁,心中着实大怒,觉得此女真是傲慢无理,大言不惭。“你可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请来这六人!”你明明是个肉票,可是你一来,张口闭口尽是要我杀人,我凭什么要受你的威胁?!他按住自己的怒火,慢条斯理地道:“再者他们何罪之有?为何要杀?”
    “意图破坏和谈,撕毁两国盟约,这六人罪大恶极,非死不可!燕王殿下,不管你今天掳我是为了什么,可使团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和谈。现在刚刚签了结盟书,你就迫不及待地拦截太后义女,甚至还在官道上胡乱杀人,你说,若是被南疆听说了,他们会做何感想呢?或者,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派人来大历结盟,共同对付越西?你妹妹安国公主所为,你们还可以说是小女孩任性不够懂事,可是你,一个已经封王的皇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越西的颜面和立场,你现在的行为若是传出去,我敢向你保证,不论是越西的皇帝陛下,还是幕后的裴皇后,都不会高兴的。到时候她只会说,我交代你的事情没有办好,你却跑去破坏和谈,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我想,燕王这样积极表现,绝不想做废物吧。”
    元毓的脸色被她说得发青,但更多的,却是从未有过的震撼。她刚才故意耍诈,将糕点上的芝麻点在脸上,意图蒙混过关,他还以为自己的登徒子伪装的很形象,使得李未央也上当了。原本他打算,等他的目的达到,便以皇室纨绔的风流韵事一笔带过,反正他得到消息,太后预备把李未央嫁他,这样就变成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老戏码了,谁也不会过分追究当时的实际情形。可若是到时候李未央不准备息事宁人,非要闹一出燕王破坏结盟,越西和南疆演双簧来蒙骗大历的戏码。这种风声放出去,纵然最后不影响两国结盟,依父皇的性格,也一定会把他剁成肉泥——
    元毓站在原地半天都僵持着。李未央分明是笃定他对此次结盟的期待,用此来威胁他。偏偏他明知道这一点,却不得不受她威胁。他就两个选择,一,杀了那六名护卫。二,杀了李未央。他多希望可以选择第二条,可从头到尾,他不能要她的命,因为她很有用。若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计划可全部白费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燕王殿下还是考虑清楚得好!”李未央把身子往椅背后一靠,闭目沉思。
    元毓一动不动,虽说这六人只是属下,杀了也不心疼,但毕竟都是出身暗卫,即便在越西皇族之中,一个真正的暗卫也都是价值千金的,他身边也只有十二名,这次出行全部带来了,难道为了李未央就要折损一半吗,岂不是让他肉痛到想要一头撞死——再者说,他向来喜欢慢工出细活,即便是杀人,也喜欢浪漫一点的逼死别人,咔嚓一下子杀人,实在是很掉价的。
    他看着李未央,眼神闪烁地道:“郡主何必定要取那六人性命。我知道他们不小心伤了你的婢女,我立刻派人替她诊治,保证很快就痊愈,一丝伤痕不会留下,再令他们进来向郡主下跪赔礼。郡主宽宏大量,看在我的面上,且饶他们性命如何。”
    李未央笑了,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元毓。
    元毓的脸色变得铁青,李未央这是不依不饶,非要那六人性命不可了。
    李未央心中没有丝毫怜悯,这些所谓暗卫,全都是杀人如麻,哪一个手上没有上百人的性命,她现在要他们的命,为赵月的鲜血计,又有什么不可以。
    “郡主,你是一个姑娘家,心地自然应当善良,造下如此杀孽,晚上也应当害怕才是。”
    李未央面色沉静,几乎是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听元毓在说什么。
    赵月和白芷都面面相觑,这情形他们实在是糊涂了,他们不是被人掳来了吗,怎么对方反倒是处处受制于人呢?
    元毓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无以复加,“李未央,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我敢把你掳来,在这里杀了你又是什么难事!”
    李未央仿佛一尊石头,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元毓气急败坏,厉声道:“不过六人性命,我堂堂燕王还不放在眼里!我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到时候后悔!”
    李未央的眼神平静而轻蔑,她要让对方知道,李未央绝不是一个可以被欺凌与被侮辱的人。现在是那六个护卫,将来燕王元毓当然也跑不掉。这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她不招惹麻烦,却不会回避麻烦,恰恰相反,每次麻烦主动找上她的时候,一直跃动在心头的杀机便会隐隐出现。
    你送上门,我何惧之?
    饶是一贯心狠手辣的元毓,在李未央的目光之下,心里也不禁寒意陡起。在这个少女身上,竟有着不逊于裴皇后的那种强悍而霸道的气势。裴皇后是越西的国母,是裴家的凤凰,眼前的李未央,又算是什么呢?
    元毓怒气冲冲地抽出长剑,猛地在李未央面前一挥,然而对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固执的女子,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的性命都还捏在他手心里吗,凭什么和他讨价还价!可是——可是,不得不说,她所说的字字句句,恰恰是他最顾忌的!元毓灵光一闪,对,李未央是为她的婢女出气——他的长剑,一下子指在了赵月的脖子上,赵月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反抗了。
    “李未央,若是你再如此嚣张,我便杀了你的婢女。”
    李未央心中微微震动,然而面上却是毫无感情,仿佛元毓手中拿着的不是长剑,而是木头。
    赵月垂下眼睛,她隐约知道,李未央这样做的真正原因。若是她们在此刻示弱,以后便只能任由对方宰割,相反,李未央这样强势,一方面是为自己出气,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元毓,她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允许他身边的护卫以下犯上!既然他们敢动手,便要付出血的代价!
    人都是犯贱的,若是李未央此刻痛哭流涕,软声求饶,元毓只会把她踩到地,但现在她一脸冷若冰霜,提出如此强硬的要求,反倒让元毓顾忌、忧虑,因为他不能杀她,又摸不清她到底有什么底牌。
    “好,既然你要他们死,便亲自验看吧!”元毓恼怒到极点,恨恨地丢下了长剑。
    不多时,便有随从捧了六颗人头上来,元毓在李未央的面前一一掀开,逼她观看,李未央只是表情平淡地看着,哪怕旁边的白芷已然控制不住呕吐出来,她也无动于衷。
    腥红的鲜血铺陈在青色的地砖上,元毓挥手,立刻有人将那六人的头颅带下去,他冷笑:“现在你可以开口说话了吗?”
    李未央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不知道燕王殿下要说什么呢?”
    她的面上一直都是冷若冰霜,此刻微笑起来,竟然说不出的可爱动人。元毓吃了一惊,他往日所见,有温柔可人的小家碧玉,也有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更有轻浮娇媚的青楼女子,心肠歹毒有之,嚣张跋扈有之,聪明狡猾有之,这无数女子之中,变脸最快的便是他那个嚣张霸道的妹妹安国公主,可跟她比起来却都好像不够瞧,眼前李未央刚才还强悍得如同一只豺狼,现在一笑起来,却仿佛比莲花还要清丽。
    他有点糊涂,搞不清李未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忖道:“这李未央秉性刚烈,我要换个法子收拾她。”当下便对李未央笑道:“你年纪不大,倒是颇有气势,也罢,既然你是命中注定的王妃人选,从今后好好跟着我,包你享福不尽。”
    李未央笑道:“怎么个享福不尽法?”
    元毓一愣,哈哈笑道:“只要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李未央微笑:“我要天上的月亮,要水中的影子,要你裴皇后的头颅,你也送给我吗?”
    元毓面色一变,怒不可遏,本想大骂,但一看李未央的微笑,立刻强压住怒火,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今你们的皇帝和太后都已经答应,结盟之后便让你嫁给我做燕王妃。横竖你都是要嫁给我,何必还要故作清高呢?若愿为本王效命,我便不计较方才之事,让人为你的婢女疗伤,还会好好送你回去。”
    赵月听了这话,不禁啐了一口,怒目不语。
    元毓强笑道:“我乃越西皇帝第四子元毓,你虽然是太后义女,但实际上不过是个丞相千金,听说还是庶出,堂堂燕王妃的身份,不算辱没了你吧。再者我刚才已经表现了我的诚意,你是不是也应当表现一下你的诚意?”
    李未央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是暗含嘲讽:“哦?诚意?不知燕王要什么诚意?”
    元毓的笑容沉寂下来,他走到李未央的身前,目光如狼一般迫视着她:“李未央,我问你,李家那位三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听说他是养子,那么,你们是从何处发现他的?”
    果然,是怀疑到了李敏德的身上。
    李未央淡淡道:“燕王殿下不觉得自己问得奇怪吗?我们这样的家族想要养子,当然是从旁支中选取。”
    元毓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去查探过,李家家族之中的确有这样一个孤儿,生下来便父母双亡,随后由伯父抚养,一岁多的时候便被抱回了李家主宅,成为李家三房的养子。若是三夫人还在世,他一定能想法子问出来,可偏偏三夫人死了,那户人家的伯父也已经过世,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孩子,他根本没办法肯定李敏德的身份。
    原本,李敏德若是寻常的人家,不管是不是,杀了以绝后患就是,偏偏他是李萧然的侄子,又天生如此俊美,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很容易引起骚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他消失的人,若是贸贸然地行动,怕是对这次的结盟大有影响。然而元毓自从到了大历开始,就一直发觉有人暗中盯着自己,他今天千方百计才甩脱——他不确定这是否是父皇的安排,但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怀疑李敏德的身份了。
    他瞧了李未央一眼,眉宇间露出伤痛之色,涩声道,“郡主,其实我并没有恶意,当初我有一个弟弟,还未出生便被人掳走,不知流落在何处,我父皇十分想念他,这些年来四处寻找他,可惜都是一无所获。这次我来到大历,偶然一次机会见到了你的堂弟李敏德,我第一感觉,他便是我越西皇室的人,然而我却不敢贸然相认。你知道,我这皇弟并不是母后所生,所以我母后也一直希望他不要再出现,我怕自己贸然上去相认,反而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才想要从你这里寻找真相。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的,不过是父皇请我代他秘密寻找——……”说到这里,语声凝噎,眼里已是泪光溶溶。
    李未央看他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跟刚才那模样判若两人。便立刻猜到他必定是原本准备吓唬自己,逼迫她说出实情,可是如今见她态度强硬,立刻改吓为哄。可惜,对于李未央来说,态度软硬她都不会在意的。
    “燕王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堂弟敏德是姓李的,至于他的身世,你也定然是调查过,毋庸置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从他联想到你的皇弟身上,但若他真的是,我必定会告诉你,毕竟认祖归宗可是一件大好事,不是吗?”
    元毓盯着李未央,半响都没说话,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蒙骗她。他两眼在她秀靥上一转,眼里的泪光仿佛变戏法一样消失不见了,换了一副神情道:“郡主不愧是女中豪杰,叫我越发相敬了。我若是娶了你,定然亲你爱你,决不怠慢的,但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想清楚,若是你再不老实回答,我多的是法子羞辱你,叫你不得不说。”
    李未央闻言抬起了头,双眸中带着冷意,口中却是轻笑道:“这个么,我倒是可以帮忙。这世上的酷刑千姿百态,样样我都熟悉,燕王若是有兴趣,拿我做做实验,那也是无妨的。”
    元毓既然不预备杀李未央,自然不会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用刑根本是行不通的。
    李未央瞧他模样越发焦躁,失笑道:“哦,我倒是忘了,您是要留着我一条命的。那么,干脆用千百根银针刺穴如何,据说那滋味如同上万只蚂蚁在啃食,表面不留伤痕,实际上却痛苦无比。燕王可愿意试一试?”
    元毓见她笑容满面,眼神里却极为认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不禁心中微微一寒。
    “银针刺穴若是不可以,那换换其他的法子?”李未央言谈之中,不带半丝的恐惧,只是冷眼瞧着他,好像真的是在给他出主意。
    元毓那张漂亮的脸孔几乎扭曲,他快步扭头走了出去,帘子啪地一声摔下。很快,便有护卫进来,强行把赵月和白芷押了出去。李未央看了一眼赵月蹒跚的步子,微微闭上眼睛。
    她本可以要求对方替赵月治疗伤势,可是这样一来,元毓便会抓住了她的弱点,知道她在保护自己的婢女,他会利用他们来威胁她。所以,李未央越是表现的不在乎,他越是会觉得那两个人没有利用价值,不会过分为难他们。
    李未央被独自留在这个华丽的屋子里,过了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夜。
    她一直闭目养神,却是没办法入睡,脑海中一直飞快地盘算着整件事情。这样坐着,整整两个时辰。仿佛到了傍晚时分,她才突然警醒地看了门一眼,果然见门被推开,只是进来的并非是元毓,而是两名美貌的妙龄婢女。她们的手上都捧着托盘,托盘上是华丽的衣物,钗环,其中一人恭敬地向李未央下跪道:“郡主,我家王爷请您更衣,并且一起用晚膳。”
    别人都是先礼后兵,元毓却显然是反了过来。李未央知道,元毓这个人看起来很强势,疑心病却很重,她刚才若是对用刑表现出一丝的怯懦,他便会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她,毕竟这世上隐秘的法子多得是,完全可以叫人说实话,尤其元毓是在宫中长大的,什么骇人的点子他都想得到,可是李未央偏偏表现得毫无畏惧,甚至还积极地帮他出谋划策,让他更加摸不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索性便换了法子。
    李未央拒绝梳妆打扮,只不过穿着自己的衣服,率先走了出去。那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都不敢多言,毕恭毕敬地走在前面,替李未央带路。很快将她带到一间屋子面前,其中一人主动替她推开了门,这才和另外一人一起退了下去。
    李未央慢慢地走了进去,这个屋子比刚才的那一间还要奢华、富丽,却并不低俗,反而营造出了一种高雅脱俗的气息。看不见一样多余的摆设,即便是一个盆栽、一幅画,都是摆放在最恰当的位置,显示出不凡的品味。在出行的途中,明明可以住在使馆,对方却偏偏在大历买下这么一幢宅子,可见是早有准备的。
    李未央走进去,便看见一个俊俏的少年正坐在桌子面前,似乎一直在等待她。如果说刚才他还是一个恶形恶状的绑架犯,现在已经变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见她进来,便是微微而笑。
    不管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仅仅他的容貌而言,的确是极为出众的。
    李未央知道越西皇室都是美貌出众,之前见到娇俏美丽的安国公主,现在又见到漂亮得不像话的元毓。难怪人们都传说,元氏都是美人,而且男子的相貌往往比女子还要出众百倍,越西的小姐们莫不想求之以为夫君,妇人莫不愿弃亲而与之私奔,可想而知,这些男子英俊到什么地步。
    听说越西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每当俊美无比的他骑马出现在街头时,都会招惹年轻少女们疯狂地尾随其后向他求爱,为了获得他的青睐,有些少女们互相争执,不顾女子矜持大打出手,甚至有的女子因出身卑贱不能入宫,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垂青而自杀身亡。他一怒之下干脆戴上面具才能出门,但尽管如此,还是引来无数疯狂的求爱者。现在,他的儿子们显然也继承了这样出众的相貌,而且,似乎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元毓的笑容显得很迷人:“今天之事,实在是我太过鲁莽,深感惭愧,还希望郡主海涵!幸好那六个莽撞的护卫已经以死谢罪,郡主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
    李未央冷漠地望着他,目光中一丝感情也没有。
    元毓微微皱了皱眉头,从前他笑一笑,无数少女都要为他倾倒,为什么现在李未央却视若无睹呢?
    实际上,李未央也知道他很出众,但看李敏德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孔看了这么多年,再俊美也就这样了,更何况,元毓的容貌比之李敏德,还要逊色三分。再者,李未央本就是冷心冷情,对漂亮容貌有几分厌恶的人,元毓笑得越温柔,李未央越是觉得恶心。好在元毓不知道李未央心中作何感想,否则真是要吐血了。
    “今天是请郡主和我一起用膳,待会儿,我便会亲自送你回去。”元毓表现得十分认真,言之凿凿的模样,好像真的很后悔自己的行为,诚心向李未央忏悔。
    桌子上的晚膳也准备的尽善尽美,八荤八素八羹八冷拼,各色点心蜜饯、蒸炸小吃更是应有尽有……而且都是大历的口味,显然是用了一些心思的。不过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燕王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简单了?
    李未央轻轻一笑,其实这并不奇怪,自己从表面看的确是一个青春正好的小丫头,对方别无他法,便想用美人计了。
    元毓的态度无可挑剔,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未央只是道:“我的婢女呢?”
    “我已经派大夫为那位受伤的赵姑娘诊断了,还替她上了药,只要回去调养数日,应无大碍。”他的口气平淡之极。在他眼中,赵月不过是个婢女,低人一等的贱婢,用不着怜悯,更不需要道歉。
    元毓如此轻蔑自己的婢女,李未央心中的怒火却在熊熊燃烧,然而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现在的燕王,看上去那么优雅温柔。但是,他随时随地都会翻脸,并且将他们置诸死地。李未央原先以为敌人只有拓跋真一个,这想法还是错了,有些人你不找他,他也会主动找上你的。比如挑衅的安国公主,比如劫持她的燕王元毓。
    只是,她不准备逆来顺受,她会让他们为今天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当然,如果到时候他们还能哭得出来的话。
    燕王看着她,慢慢道:“只要你告诉我,李敏德究竟是什么人,近年来他和什么人接触过,到底是谁在背后秘密地帮助他,那么,我不但放你走,还会风风光光地把你迎回越西,决不食言!”
    李未央诧异地望着他,道:“燕王是让我做伪证。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又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
    李未央一脸的冷漠和无辜,反而让元毓一愣:“难道你不想嫁给我?我是越西的燕王,拥有数不清的财富,越西远比你大历还要富裕强盛,你嫁给我,要比你在大历做一个名不副实的郡主要好得多。听说,你因为过于凶悍的个性,甚至没有人敢迎娶你?嫁给我吧,我保证,你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燕王妃。难道你不想像普通的千金小姐一样,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吗?”
    “燕王妃?”李未央突然大笑道:“贤妻良母,是为何物?相夫教子,又是什么?富贵荣华,那又怎样!”她的笑里,分明有着说不出的嘲讽。
    元毓不解地道:“你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
    此时,旁边的玉案上焚起一段香,香烟飘起,元毓的眉头微微展开,深深地吸了吸这香味,随后他苍白的面色,渐渐泛起一片潮红。李未央远远闻着,已觉香不可言,似有飘幻之感,她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一片清明。
    她慢慢道:“贤妻良母,不过是为了让男人快活,自欺欺人!相夫教子,不过是让女人安分,固步自封!富贵荣华,转眼之间就是别人的,我怎么可能为了牢笼中的富足而沾沾自喜、得意扬扬!纵然嫁给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燕王妃的头衔?燕王,不要再和我说笑了,那些东西我不想要,也不屑要!”她这辈子,再也不会为了让别人开心而活。
    元毓一愣,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他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女一定有着奇怪而深远的心事。可他实在猜不出,她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有,除了婚事不顺利以外,她能有什么心事呢?
    元毓赔笑道:“郡主不必动怒,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纵然真的不愿意和亲,我自然不会勉强,人各有志而已。这样吧,若是你把关于李敏德的一切全盘托出,我便向大历的皇帝提出,更换一个和亲人选,你觉得如何?”
    李未央面容却没有一丝欣喜:“我已经说过无数遍,敏德便是我李家的人,跟你们越西皇室并无关联,你非要我这样冤枉他,还试图从他身上知道更多的秘密,既然想要知道,为何不去找他,非要来问我呢?”
    元毓心道要是能够抓住他我还用的着费劲来逮你吗?这京都谁不知道李家三公子和安平郡主的感情最为要好,他的秘密你李未央不知道才有鬼!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香炉,面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李未央你口口声声不在意清白,但若是真的没了清白呢,你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吗?
    李未央注意到了元毓的眼神,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香炉之上。皇室之中,多有隐秘的香粉,不过跟外面那种下三滥的迷香不同,不过是用来调高兴致所用。元毓所用的这种,正是一度在各国皇室流行的逍遥香,价值千金不说,效果也是一流。不过,那也是要在两人都意乱情迷的时候才能增加情趣,元毓用了这种香,分明是太过看中他自己的相貌,以为无往而不胜,连李未央也非被他迷住不可。
    这么自恋,当真是可笑。
    李未央不知道,元毓并不是自恋,是因为他在国内多有美人投怀送抱,所以他便也将李未央看成是那种可以手到擒来的女子。想来也知道,作为一个名门千金,可以不畏惧各种刑罚,也可以对软言哀求无动于衷,但若是没了清白呢,她还不是必须死心塌地的跟着男人吗?到时候,不是他来求她,而是她要巴上来告诉他一切了。
    他奉裴后的命令,秘密调查当年那个男婴的下落,而且裴后怀疑她自己的身边有奸细,才让那孩子得以抢先一步逃脱。这么多年来,裴后一直在暗中调查究竟谁才是那个奸细,这么多年来又是谁在庇护这个孩子,在她看来,这其中除了越西皇帝之外,必定还有很多人……这意味着,她若要除掉这孩子,也必须将国内反对她的力量一一拔除。所以元毓才必须从李未央的口中得到那些人的相貌、名单,也许那些人并没有和李未央直接接触,但只要她愿意配合,他便有法子可以把那些人揪出来,一网打尽!
    元毓慢慢地站起来,向李未央走过来,他一点点地靠近了,几乎靠近到李未央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十分地温柔,几乎带着诱哄:“郡主,我从看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十分的聪明,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子。可是你为什么要帮助李敏德呢?他什么都不能给你,相反,每个人都想要让他死,你若是站在他那一边,只会受到他的连累,可我就不同了啊!你这样的小美人,为何要毁灭自身——”
    元毓接下来说的话,毋宁说是给李未央听的,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他虽然是父皇的儿子,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承认,甚至连父皇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昭告他的存在。你要知道,他是一对兄妹**的产物,所以万事万物,皆为其敌,必定会想要先除之而后快。你若是一味替他隐瞒,反倒是连你自己都要受累。”他说到激动之处,忽然抓住李未央的手,喃喃说道:“我可没有半点比他差啊——”
    这话怎么这样耳熟,李未央不由自主,便觉得可笑。只是对着一个俊俏男子这样笑的话,怕他会以为她疯了,或者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的容貌。所以她只是轻声道:“我真是难以理解你。”
    元毓一双眼睛突然流下泪珠来,他竟然在她面前哭了,他在哀求,又似在祈祷:“我好害怕,你知道,我刚才告诉你是父皇派我来寻找我的皇弟,其实是在欺骗你,实际上你说得对,是裴皇后让我来的!她说过,若是我不能把李敏德和那些在背地里反抗她的人的头颅带回去,便会让我付出代价!我真的好害怕!我不该承受这些的,是吗?你舍得让我这样的人去死吗?”
    元毓是想要借由自己俊美的容貌,引起李未央的同情、怜悯,甚至是爱怜之情。他的眼泪似货真价实,仿佛真的对将来会发生的不幸充满了恐惧。如果李未央是个没有经历过情事的少女,必定会不由自主被他迷惑,因为这样一个苦苦哀求你的美少年,可比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燕王要可爱的多。
    眼前这个人,刚才还是一头凶残的野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少年,千般变化,目的都只有一个,前者是骗李未央恐惧,后者是骗她怜悯,堂堂的燕王殿下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简直比戏子的演技还要好。李未央不禁摇了摇头,他一个男子居然向她哀求,还丝毫不以为耻辱,当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不过,这燕王的手段,的确是很高杆的。至少,拓跋真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过,但流着眼泪哀求这种事,他还不屑做。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
    李未央看着他,目光仿佛很温柔,但那温柔之中却藏着利刃:“燕王,逍遥香是个好东西,只不过若是使用的过多,却会慢慢令人上瘾。瞧你这模样,不像是第一次使用,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瘾为好。”
    元毓的泪水一下子僵在脸上,那张异常漂亮的面孔一半儿还是泪水,另外一半儿却已经变得无比扭曲,嘴角抽搐了半天,他慢慢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看着李未央道:“你明明知道我点了逍遥香,却还看着我表演,是把我当成戏子么?”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不会把你当做戏子,这可是你自动自发要表演给我看,我又何必拒绝呢?”
    “你——”元毓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人。从前他想要从女人嘴巴里套消息,怕死的他就用刑,这个不行就用富贵荣华,再不行他就用自己的相貌和身世地位,最后便是苦苦哀求,最有效的是最后一招,尤其是对付那些年轻的少女,她们最温柔、最多情,哪怕装的再贞洁烈妇,最后都要在他的身下拜倒,只要她们有人类都有的通病,只要她们有同情心,他便有很大的把握成功。
    谁能拒绝一个全心全意恋慕你,仿佛没有你的帮助就会凄惨地死去的美少年呢……所以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李未央,你一直都在耍我!”元毓最后一丝耐性终于用尽了,他一把掀翻了桌子,任由精美的饭菜碎了一地,瞬间撕破了温文儒雅、含情脉脉的外皮,露出了无比狰狞的神情!
    这一整天,他用尽了一切手段,现在已经彻底被李未央逼得发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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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你今天好好码字了吗?
    小秦:,>_<,我一上午都在刷微博,不小心点了摇一摇,多了好多垃圾粉,我拼命地删啊删啊删啊,眼花手抖中…
    编辑:真是个脑残的作者……
    小秦:泪……
    编辑:刷微博神马收获?
    小秦:大家都在新浪微博上找到了“潇湘秦简”,然后问我同一个问题,拓跋真什么时候翘辫子。这里和大家说明一下,第一卷已经快要结束,拓跋真将会over,第二卷是越西卷,主要还是你死我活戏码,群英辈出,胜过蒋家五个渣渣……不喜欢的可以只看到拓跋over,喜欢的可以看到结局。大家看累了争斗就洗洗睡吧,不用特地告诉我……
    你看或者不看,小秦都在这里,睁大眼睛……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24:09
152 祸水东引
   
    元毓眼底带着一种暴怒的神情,就像盛在深井里的,沸腾的岩浆。他脸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扯动,皮肤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李未央知道,那恐怕是他鼓动起来的杀意。
    元毓这种一吓二哄三求的本事,完全来自于他在越西宫廷的脂粉堆里面打滚的经历,没有女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哪怕是高高在上的裴皇后,一样吃这一套,更别提那些千娇百媚的宫女们,怎么李未央却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毫无动容的迹象。
    难道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元毓不禁这样想,随后,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定是这样,李未央是一个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小贱人,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容,这样一来,就不是他魅力不够,而是她不是正常的女人了!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既然我提供给你的东西你不喜欢,那么你说一样你喜欢的,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你得到。权势、地位、男人,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但别跟我说什么要天上的月亮这种话,我不想听。”他强压下怒火,说得很轻松,就好象他是天帝一样,任何东西都可以赐予。
    李未央微微一笑,元毓如此的狂妄,倒容易被人看轻。回想起来,越西皇室仿佛都是这样的不可一世,甚至连安国公主都那样任性,李未央隐约觉得,越西皇帝这个人颇有意思,他为何要把裴后身边的儿女教导成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在放纵他们。
    “权势、地位、男人。”李未央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好东西,可惜,对我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哼哼哼……”元毓冷笑起来,笑声中竟充满了莫测的寒意,笑过之后忽然拉下脸来:“你瞧不起我,是么?”
    李未央露出惊讶的神情,正在疑惑他这话从何说起。
    元毓忽然走过来,一下把她按住,双手像铁钳一样捏住她的手腕:“你瞧不起我,是么?从刚才开始,你口口声声都是无所谓,我就不信,你真的那样无所谓。若是你真的成了我的人,你还能这样冷静漠然吗?看到你这张冷脸,我就想到冰川上的莲花,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他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犀利,其中更包含着野兽般的杀意,李未央却笑了笑。
    “我真的是为你着想……”若是别人,早已被元毓那可怕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李未央甚至感到他目光中的那份锋利正在切割她的身体,只是她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裴后完全可以让她的亲生儿子来,为什么要选择你呢?你有没有想过?”
    元毓一怔,冷冷地望着李未央,但是眼底却泛起了一丝深深的疑惑。
    “我虽然不知道你那皇弟究竟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裴皇后为什么派你来,可有一点不论是哪个国家皇室都一样的。身为皇后,通常不会太喜欢妃子们生下的儿子们,如果这个孩子特别得到皇帝的宠爱,那她会更加顾忌。既然你千里迢迢奉命赶来找他,只能证明两点。”
    元毓阴冷地盯着她,漂亮的面容几乎扭曲:“哪两点?”
    李未央微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恶意:“一,裴后叫你来,必定是追杀他,而不是找他回去相认。二,她堂堂皇后,居然要这么费心,说明在贵国皇帝心中,这个孩子一定是无比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他最心爱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元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胡说!”
    李未央的笑容很温和,半点也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只是淡淡道:“是不是胡说八道,燕王殿下该心中有数才是。可是我很想知道,裴后完全可以让别人来做这件事,为什么要挑你来呢?要知道,一旦这少年真的在大历,而且为燕王殿下所杀,事情总有一天会捅到越西皇帝的耳中去……”
    元毓像是被点到了痛处,眼睛都开始发红,那张漂亮的脸孔也变得十分狰狞。
    李未央却慢悠悠地,一点不着急地道:“越西的皇帝陛下可不是傻瓜,你纵然能掩尽天下耳目,却并未能瞒过他。你对裴后尽心尽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诛杀那小皇子,你说越西皇帝会怎么看待你?裴家势力庞大,枝繁叶茂,可你呢?”
    元毓紧盯着她,道:“我是他的儿子!”
    李未央诧异道:“十根指头都有长短,大历前朝的康成帝为了给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报仇,可是一连诛杀十三个儿女,燕王难道不知?”
    元毓大怒道:“住口!”
    李未央一笑,道:“燕王出使大历,众目睽睽,若是那皇子有半点损伤,纵然不是燕王动手,越西皇帝必定也会怪罪于你。裴后将事托于燕王,此举正是栽赃嫁祸、祸水东引。可怜的你,为裴后效忠,不惜双手染血,却还要承担罪责,成为代罪羔羊。依未央看来,燕王虽为豪杰,却实在不够聪明。”
    元毓更怒,道:“你再敢胡言,休怪我直接杀了你。”
    李未央笑容惋惜,道:“可惜,可惜啊,可惜你这一颗漂亮的头颅,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李未央,你这是故意吓唬我——不可能的,纵然父皇知道是我杀了他,母后也会保护于我,我才不信她会弃我于不顾,父皇更加不可能忍心杀我,因为那不过是个狗杂种,恶心的小贱人生出来的狗杂种——”元毓声音很低,仿佛把声音含在口中咀嚼着,听起来竟有几分野兽磨牙般的恨意。
    李未央笑容如初,一双雪白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像是情人的抚摸,可是语气却冷得像是冰块:“可爱的燕王殿下,你若是不害怕,又何必颤抖呢?”
    元毓一下子放开了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倒退着,竟然跌倒在地。
    李未央心中在微笑,果然,元毓畏惧裴后,同样无比畏惧越西皇帝,而且,他畏惧后者更甚于前者。大概,裴后关系到他的荣华富贵,而越西的帝王却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李未央看了一眼满地狼藉,道:“你生气就生气罢了,为何要砸掉这么一桌子好菜呢?我可是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吃饭啊!”
    元毓恼怒地站了起来,他就这么坐在地上,看了李未央半天,李未央笑道:“既然你是好心好意来与我说话,怎么好让我饿着肚子呢?”
    元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一张笑脸,刚才那脾气都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把李未央砍了一片一片又一片,随后他大声喊道:“没听见吗,还不赶快重新置办酒席!”
    很快,便有婢女进来,低眉顺眼地收拾了一切,又立刻布置了新的一桌酒菜。刚才那一桌酒菜,明显是被动过手脚,这一次,却是干干净净,没有问题了。李未央低下头吃了一口菜,这才抬起头,看了元毓一眼:“不吃吗?”
    元毓看李未央这样,心中把她恨到了极点,但原先预备杀她的心思却已经淡了,李未央说得不错,裴后让他来,的确是没安什么好心思,就是想要让他做替罪羔羊的,他只看到眼前的荣华富贵,却一时忽略了父皇那头雄狮,一个不小心,他才是最倒霉的人。可裴后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想到这里,他眼中的凶光稍敛,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往日温和的样子,但是眼中那灼热的狠毒依旧烫人,他走到桌子边上,赔笑道:“我刚才是一时冲动,才会吓着了郡主,请您原谅。”
    李未央又吃了一口芙蓉鸡,点头道:“这是从望江楼请来的厨子,味道是不错,可惜鸡肉养得老了点。”
    元毓忍住气,道:“你刚才说的对,若是我真的杀了那人,的确是于我很不利,依你看,我应当如何呢?”他这时候已经抱定了念头,等到求得主意,便杀了李未央灭口,现在他可顾不得其他了,这个女子,三言两语之间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和底牌,绝对不能留着,否则后患无穷。
    李未央像是没有注意到他陡然升起的杀心,只是微笑,道:“我不喜欢这鸭肉羹,过于甜腻了。”
    元毓的脸色发青,这一晚上他已经不知道变化了多少表情,他隐约觉得自己绑来的不是什么郡主,分明是个讨债的恶鬼,一点一点地窥探他的弱点,将他抽筋剥皮。
    “来人,去换了鸭肉羹。”元毓大声命令道,婢女立刻照做了。他的目光仍是死死地锁在李未央面上,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然而烛影跳跃之下,李未央神色如常地带着几分笑意,分明是一副太过完美的面具,却偏生教人挑不出破绽来。
    他忽然觉得,李未央便是雌伏于草丛的一条蛇,看着乖顺无害,本性却终是去除不掉,你若是敢上去招惹,她会伸出毒蛇,亮出獠牙,教人猝不及防。是他错了,不该将这样一条毒蛇引出草丛。
    “你前日对我妹妹的温顺和视而不见,全都是装出来的。”元毓慢慢地道。
    “装?怎么会是装呢?安国公主不犯我,我自然不犯她,彼此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为何非要互相厮杀,你知道,我一向都不喜欢这些的。”李未央一字一句说的轻缓而平静,却如利刃一般地锋芒毕露。她素来与人为善,举手投足间俱是温润平和,眼中含笑,然而此刻微微沉了脸,竟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迫之感。一霎间,仿佛换了一人。
    元毓摇了摇头,道:“安国看错你了,我也看错了。现在,希望你实话告诉我,李敏德究竟是不是元烈,这是最后一遍,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
    怎么人人都喜欢给她机会?这话似乎拓跋真也说过吧。大概他们站在高位久了,以为别人都要跪在地上恳求他们的施舍,这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他刚才说元烈?这是——敏德真正的名字吗?李未央细细地想了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不说话,元毓终于暴怒,“李未央,不论你说不说,你都别想走出去了!”话未说完,突觉腰间一麻,浑身僵硬,接着脖子上一凉,一柄剑架在颈上。只听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敏德,你装得似模似样的,真把我都骗过去了。”
    却见到李敏德穿着一身护卫的衣服,面上露出无限苦恼,道:“刚才他唧唧歪歪的时候我就进来了,你却偏偏还要和他说话,我才多忍耐他一时半刻。”
    元毓未料剧变忽生,自己一世精明,竟然被李未央用这等肤浅手段拖延时间,又被李敏德闯了进来,一时气破胸膛,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死杂种,真是个死杂种……”他出身越西显贵,骂人的话学得不多,翻来覆去就会这么几句。
    李未央微笑道:“啧啧,怎么这般没用,骂人都是这样,好像舌头被人剪了的鹦鹉。”
    元毓勃然大怒,厉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为什么还不进来!”
    可是,外面空荡荡的,连一个回声也无,他的脸色变了,这次出来剩余的六名暗卫他留在驿馆,但为防万一,他还带了五十余人,难道全都……他的眼神变得惊恐起来:“你对我的护卫做了什么?”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你说呢?刚才我就告诉过你,凡事要多动脑子,不要总是直来直去。我若是你,抓到我就该拿来骗他上当,等到抓住了他,再好好想该如何处置,你倒好,抓住我还这么多废话,真的以为他是废物吗?”
    其实,李未央真的是冤枉了元毓,他原本也是有这打算,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他本以为,李敏德最起码要到两天后才会找到这里来,他更加想不到,自己居然会留着李未央说了这么多话,莫名其妙就被她牵着鼻子走,连原本的计划都忘记了。
    李未央最大的本事就是揣度人心,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落入她的陷阱了。元毓恨得咬牙,怒声道:“我早该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李敏德冷笑一声,猛地踢了他屁股一脚,上去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元毓目瞪口呆之中,牙齿掉了三颗,满口鲜血,兀自哼哼道:“狗杂种、狗杂种……”李敏德冷笑道:“对,打的就是你这个狗杂种!”元毓呆了呆,李敏德手起掌落,他又挨了一记耳光,又惊又怒,杀猪般叫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李敏德冷冷道:“那香炉里头除了**的逍遥香,还有一种慢性的毒药。”
    元毓完全呆住了,他不知道李敏德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没有透露过——
    这一回,连李未央都惊讶了,她想了想,道:“原来是这样啊。”元毓不能立刻杀死她,因为她如果暴毙会引起无数的麻烦,但若是她慢慢生病、身体虚弱而死去,不过是寻常的病死罢了,根本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看来眼前这个美少年,也是个狠毒的角色。
    李敏德挥手还要再打,元毓已急道:“要解药么?这里!这里!”掏出一个锦囊投过来,叫道:“就是这个!服下就可以解毒!”李敏德摸出他锦囊中有两个玉瓶,便问道:“哪一个?”
    元毓眼睛珠子转了转,道:“青花瓷瓶!”李敏德便取出那个青花瓷瓶,将瓶嘴对着他道:“吃两颗试试。”
    元毓脸色一变,急道:“你疯了!这是以毒攻毒的方子,我没有先中毒,若是此刻吃了解药会气绝身亡的!你们也不想破坏两国的和谈吧!”
    李敏德冷笑道:“那这个瓶子,就是毒药吧!”他握住那个黑花的瓷瓶,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会儿。
    元毓的脸色几乎难看到无以复加,僵持着不说话。李敏德心狠手辣,手起剑落,他顿时发声惨叫,可惜小指已短了一截,鲜血长流。李敏德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是无限冷酷,道:“再砍就是你的脖子了,我可不在乎什么和谈,哪怕你们全死光了我也不在乎。”
    元毓见他如此无情,吓得半死,忙道:“对对!黑色描花纹的就是毒药!全部拿走吧!”
    李敏德冷笑一声,直接将两个瓶子各倒出一颗药,手一抬,灌进了元毓的嘴巴里。元毓的脸瞬间扭曲,像是恨透了李敏德,弯腰却又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在那边干呕了半天。
    李未央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想笑,一边是毒药,一边是解药,同时吃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了。李敏德道:“你这头蠢猪,如果再敢对未央动手,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不过是请她做客!”元毓想要反唇相讥,又挨了一个嘴巴,只得闭嘴,心里恨得要死。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月呢?”
    李敏德慢慢道:“她没事,不过一点皮外伤。”
    元毓一双眼睛瞪着他们,几乎要看出血来。李敏德揪住他的衣领,仿佛拖死猪一样地把他拖出去,元毓大叫:“你们还要干什么!”
    李敏德微笑:“这一路上还有不少你的人,都埋伏在树林里,我若是不用你做箭靶子,怎么能毫发无伤地出去呢?”
    你这不都进来了吗?出去又有何难!明知道对方是故意拿自己出气,元毓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吭声,眼睛珠子却在李敏德的脸上打转,这张脸这么俊俏,分明跟父皇有两分相似,应该有八成把握是。那么背后究竟是谁一直在负责李敏德和越西的联系呢?又是谁在裴后身边传递消息!这些人,一定要揪出来。
    “走吧!”李敏德一下子把元毓丢在了马车上。赵月和白芷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她们看着元毓的眼神充满愤怒,元毓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李未央却是笑眯眯的,他立刻扭过头去,情愿对着墙壁也不愿意看一眼这个狡猾多端的女人。
    李敏德看了一眼元毓,冷哼一声,道:“如果你不老实,这把长剑便不只是断你一根手指了。”说着,他快步上了马车,吩咐前面的护卫驾车,不一会儿,马车便驶出了这座大宅子。
    眼见马车越走越远,元毓忍不住叫道:“我都已经陪着你们到了这里,还不放人吗?”
    李敏德算算时辰,料得对方追不上来了,便眼也不眨地将元毓一脚踢下了马车,李未央只听到元毓惊叫一声,却是刚才李敏德寻来特意扣着他的绳子将人死死系着,马车却还继续行进,活生生将元毓拖出三十多米,元毓一个劲儿地尖叫,奈何这里四处都是树木,他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足足拖了五十多米,李未央才吩咐道:“停车吧。”
    李敏德瞧着她,道:“我打算把他扒光了拴在烈马上,让烈马一直把他带回越西去。”
    李未央笑了,道:“那可不行,若是真的要惩罚他,多的是法子,不需要脏了你自己的手。更何况,越西燕王殿下如果死在大历,麻烦就多了,且不说两国之间会不会发生战争,光是南疆趁虚而入,就会给拓跋真反戈一击的机会。”在元毓和拓跋真之间,她当然会选择放过前者,更何况,并非死亡才是最好的惩罚人的手段,她多的是法子收拾元毓,当然,会更有趣得多。
    李敏德盯着那鼻青脸肿的越西四皇子,冷笑一声,原本想要一剑将这厮砍死,但想到李未央的话,这一剑便收了回来,狠狠踹了元毓一脚,解开了绳子,将他往地上一扔,随后便再也不问他的死活,驾着马车迅速离去。
    回到李府,刚刚是下钥的时候,李家仆人一见到郡主回来,赶紧开门迎接。李未央一路进了自己的院子,吩咐赵月早点回去休息,这才进了屋子。“刚才我没吃饱,你再去准备晚饭。”她吩咐一旁战战兢兢等了一晚上的墨竹,神情很自然,丝毫没有受了惊吓的样子。
    墨竹看向李敏德,应了一声是。李未央便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敏德,道:“快回去吧,你今天也辛苦了。”说着,她竟然自己走到窗前,要打开窗子透透气,手才落到窗子上,就被他蓦然压住。
    “都是我不好。”他突然说道,语气寒凉。
    她低眼,看了看他覆在她手上的手掌,胳膊忽然微微发颤,抬眼看去,就触上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他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怒意,但更多的却是心疼怜惜。
    李未央失笑,区区一个燕王元毓,她怎么会放在眼睛里呢?何必这样紧张——
    他的眼睛落在她的手背上,不知是什么缘故,有一点的擦痕,可能是刚才下车的时候不小心碰在哪里了,虽然不深,可却仍有血丝渗出。
    李未央似是不知痛一般,看着他的双眼仍是清湛如常,此刻见他注意,便微微扬唇,对他道:“我没有关系,不过是一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纵然不是为了你,他们也会找上门来,反正我就是个容易招惹麻烦的人……”话未说完,她便被他猛地拥入怀中。
    她吃了一惊,心中蓦起惊澜,下意识推拒,手刚抵上他胸前,身子便被他紧紧地一箍,再也动不得一寸。
    他滚烫的唇息贴在她耳旁:“对不起。”
    她忽然哑然,因为手上碰到的地方正是他的胸膛,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下敲击着她的掌心,带着难以抗拒的温热。那一双琥珀色的瞳孔,莫名就让人心跳擂鼓。她下意识地要退开,然而他抱着她,不松手。
    得知她突然失踪,他在那一刹间心火猛地窜上来,烧得他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肺在瞬间仿佛被火焰层层燎过,血肉模糊。多年来,他以为自己缺少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哪怕是养母的去世,也不过是片刻的伤怀,似是今日方知,他这颗心会痛成这个样子。
    他从来没有罔顾过她的意愿碰过她,这仅有的一次逾越,仅仅是因为心在失控。
    李未央没有想到曾经那样依靠过她的少年会给她这样的一个拥抱,温暖有力,坚硬悍然,足以让她倚靠放心。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呼吸也跟着淡下来,好似气力已尽。他一定以为她又惊又惧,可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惊吓,对她来说,不过是个游戏。虽然危险,却很有意思,看着对手一点点被逼得发狂,她会觉得十分有趣味。
    但是,他这样紧张,她本该觉得多此一举,可是莫名的,有点安心。想要拒绝,可是这样的温暖,却终究是留恋。
    李未央没有动,一直任由他抱着。直到墨竹敲门,李敏德才放开她。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他这样在意她,若是她死了呢,不在了呢?她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拓跋真,也许拓跋真终究不肯放她逍遥,非要和她同归于尽呢?到了必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会这样做的。那么,到时候敏德应该怎么办?他能好好活着吗?
    吃饭的时候,李未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的头都大了也没有答案。吃完饭,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她便要休息了,可是李敏德却没肯离开,李未央也不赶他,径自去睡觉。他慢慢替她掩上被子,轻声道:“睡吧。”她一愣,随即有点想笑,他居然把她当成孩子一样哄。可终究她很累了,今天忙了一天,都没有休息过,于是,理所当然、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低眼注视着她状似恬静的脸庞。
    一想到元毓那个蠢蛋竟然敢劫走她,他心头的火苗就隐隐在跳,看元毓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来她之前是怎样被人惊吓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
    还好,她没大碍。否则他会让元毓的脑袋、身体和四肢全部分家……
    这时候,白芷才送了金疮药来,见李未央已经睡着了,不由愣住。李敏德向她伸出手,白芷会意,连忙递上药瓶,他放在鼻下仔细闻过,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开些,挑了一点药膏,划在她手背上的伤处,轻轻打圈按摩。
    这场景原本极其寻常,白芷在一旁看着,却觉得十分惊异。三少爷平日里对人都是冷漠,若是谁能得到他的一个笑容已经是极为难得,可看着小姐的目光却是带着温情,那其中深埋的感情,小姐还不觉得如何,可她这样一个外人看着,却反而觉得心跳加速,暧昧缠绵,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
    看着他此时的模样,白芷突然觉得,小姐若是能接受三少爷的心意就好了。虽然他们明面上是堂姐弟,可终究有一日等离开了这里,他们这层关系谁还知道呢?到时候还不是海阔天空任鸟飞,随便怎样,只要欢喜就好。
    但是,小姐心中始终有心结,什么时候能够解开,就会好了吧。可若是,小姐的心结永远解不开呢,那三少爷要如何?白芷这样一想,却看到李敏德痴缠的眼神,不由心头掠过一丝寒意。投入这么多的感情,三少爷得不到小姐的感情,或者小姐最终喜欢上别人,他会发疯的吧……
    夜色那么黑,屋子里却很温暖。李敏德不由伸手抚了抚李未央的发,起身道:“我有事出去,帮我好好照顾他。”
    原本似乎闭目休息的李未央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他要走,又突然开口叫住他:“敏德”。
    他回头,挑眉。
    她半撑起身子,长长的青丝流泻而下:“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要小心。”
    他见她眼中似有忧虑,就知她心头必又是在替他担心,不禁皱眉,他在她心里就这样没用吗?还是她觉得,他连保护自己的法子都没有吗?想要说什么,终是不忍驳她,只道:“我知道。”
    她的声音却十分郑重,一字一句道:“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不要冒险行事。”
    她看他脸色变了,便知道他是要去找回场子,他的个性啊——骨子里这么骄傲任性,怎么会容忍别人伤害他这样珍惜的人呢?可若是让他去,元毓和安国若有损伤,又会招来裴后报复,若非必要,她不打算冒险。因为现在她要集中精力对付拓拔真、太子等人,越西搀和进来,会让事情变得无比复杂。所以,哪怕他不高兴,她也希望他等待。所以,她只静静地一拢薄被,一脸冷淡之色,似是告诫:“我说过了,不许轻举妄动。”
    纵是她再傻,也知今夜此事必与和亲有关——先前太后册封她为安平郡主,她已经有所怀疑,如今越西前来求婚,更坐实了她的想法,太后抬了她的辈分显然觉得不够,还预备将她驱逐出大历。在这种情况下,今天这事情如果闹出什么风声,太后只会更快地行动。李未央在对付大夫人和蒋家的过程中虽然没有什么把柄留下,却不免过于急切,御史台那封参劾她的折子被拓拔玉压下不表,想必那些多嘴的言官私下定也会议论皇室对她恩宠过甚,而她这忤逆嫡母、不尊长辈之名必也少不了;今日元毓若因她遭到不幸,此事放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又是因她招惹祸患所致。拓拔真一定会借题发挥,说她以一个女子之身,妄图破坏和谈,损伤大历国运,这可是死罪。况且,要对付元毓等人,完全可以另外找机会。
    她想着想着,额角就开始痛起来。
    原本她打算对安国等人的行径加以忍耐,可是有时候,她不蓄意害人,别人却不会因此而放过她。说到底,劫掠一事必也是为了恐吓她而行——对方想要从她身上探听敏德的秘密,甚至于,用她来威胁对方。
    是他们先逼她,那便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反正她做的坏事……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只不过,不能是现在!她抬睫,看向他道:“今天这事情,我知道你心中愤怒,但以后再找机会报回来就是,不要立刻行动。”
    他对上她的目光,语气不善:“我只是收点利息。”
    她看他神情,知道他的确不会胡来,便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知道就好……我并不是担心别的,只是不想你受伤。”说着,纤眉微展,声音低下去:“况且,不管是元毓,还是安国公主,不过是些被宠坏了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在大历也这样嚣张,终究会有人出面收拾。”
    他哑然,忽而,有些想笑。元毓那样狠毒霸道的人,到了李未央面前竟然百般手段都使不出来,实在是有点可怜。他要是知道他费尽心思做的一切在她面前不过跳梁小丑,还不知气到什么程度。
    尽管她这样说了,他却还是觉得,伤她之人罪不可恕。
    他微微一笑,那深敛沉稳的眼眸亮光骤盛,噙着飘忽的笑意,低声道:“我不会受伤。”
    她抿唇,看着他推门出去,叹了一口气。好在他不常笑啊,否则连她都要被这笑容迷惑了……大概这世上能逃脱美色的人,真的需要极大的毅力。
    安国公主住在驿馆,快要天明时分突然被丫头惊醒,她暴怒之下给了那丫头一鞭子,丫头却战战兢兢地道:“公主……不好了!燕王殿下……燕王殿下回来了!”
    安国公主极为恼怒,斥责道:“他回来算什么大事!滚!”
    那丫头分明害怕,却不得不吞吞吐吐道:“公主,燕王是被大历三皇子送回来的!现在就在外头等着!”
    安国公主一听,顿时变色。拓拔真亲自把人送回来?还是在这个时辰?难道出了什么事?她立刻命人梳洗,并且盛装打扮,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直到确保妆容没有一丝瑕疵,这才带着身边的婢女走了出去。到了大厅里,却见到元毓满脸鼻青脸肿,径自昏睡着,即便是没有意识,表情却依旧充满痛苦,被护卫驾着,勉强站住。拓拔真则脸色冷漠肃然,眉梢暗含煞气。
    “去,叫人扶燕王坐下……”安国公主吩咐道,立刻便有人接过元毓,送他在椅子上坐下。安国瞧着兄长这模样,越发觉得奇怪。她毕竟是见惯场面的人,坦然笑了笑,说道:“多谢三皇子送我兄长回来。”
    婢女端了热水给元毓敷额头,轻声道:“公主,是否扶燕王进去。”
    安国当然也是这样想,可是看拓拔真面色极为古怪,不禁先抬手止住,道:“出了什么事吗?”
    “你们都退下吧,不叫你们不用过来。”拓拔真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安国公主立刻会意,摇手对那些人道。
    等婢女退下,这大厅只剩下拓拔真的心腹,安国公主才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燕王被人发现——半夜里躺在我皇姐的床上。”拓拔真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你皇姐?谁?”安国公主错愕,亦觉得不可思议。
    “永宁公主。”拓拔真咬牙切齿地道,几乎已经忍不住快要爆发了。
    安国公主望了望元毓,一副吃惊到了极点的表情。她是很知道这个四哥的,他向来对漂亮女人来者不拒,可是永宁公主,那个老棺材脸,而且还是个嫁过人的寡妇,看一眼都觉得倒胃口的女人?太——匪夷所思了吧!她回头,望着昏睡的元毓,她头一次遇着这样诡谲的事情。依着那永宁公主如今的姿色,实在是太差劲了,就算是元毓饥不择食,也没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大历的皇帝已经拟好了圣旨……和亲人选分明确定无疑了啊!
    她盯着拓拔真,第一次觉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
    拓拔真蹙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怕走漏风声,连他都没有问,直接把人带回来。”
    安国公主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混账……”
    这时候,元毓嚷着口渴,挣扎起来,却噗通一声掉在地上。眼睛迷蒙睁开一条小缝,便瞧着对面两张要杀人的脸孔,顿时吓了一跳,他猛的惊住,顿时清醒了五六分!“唉?”他艰难支着半个身子,摸了摸发疼的脑壳。他不是在树林里被丢下了吗,怎么会回到了驿馆?身上竟然还有酒气?!
    他抬起身体,拓拔真眼眸里锋利无比,定定瞧着他。
    “你们干嘛,怎么都在这里?”元毓眯起眼睛,一瞬间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拓跋真恨不能过来给这个蠢货一巴掌,他可知道他到底毁掉了什么!他可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婚事,全都被他给毁了!原本李未央去和亲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换了任何一个人父皇都不会变卦,可偏偏是永宁公主,是永宁公主啊!
    那个父皇最为亏欠的皇女,那个因为守寡必须孤独一身的皇女!和孤寡一生相比,嫁给元毓等于是有了一个新丈夫,去到异国他乡,等于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父皇怎么可能不动心思!从前皇帝没想过,是根本不能想,因为越西绝对不会要一个寡妇公主做王妃,可是现在呢,元毓自己跑到人家床上去了,这怪得了谁!怪得了谁!元毓这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题外话------
    小秦:我今天吃芋头条的时候,居然一半舌头都麻了,食物中毒啊!
    编辑:看你这什么人品!
    小秦:我想……我人品是过硬的,否则我会成为第一个被芋头片毒死的xx作者,然后墓志铭上写着:致被芋头片毒死的小秦——酱紫。
    偶尔打个酱油的醉疯魔:我要帮你改改,墓志铭是——不要吃芋头,否则你就和她一样长躺于此地了。
    编辑:然后小秦你会被全世界的芋头商唾弃!从此睡在口水里!
    小秦:,>_<,
   喜欢本书请支持作者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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