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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暮兰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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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39:54
151 空惆怅往事不可忆,愁断肠昔日情难追



    宁佑从小就和这个颜家唯一从戎的九叔亲近,颜大爷和颜五爷都是刻板严格的那种,而亲爹颜七爷几乎终年在病床上,出去院子散步都要裹上老厚一层衣服,因怕过了病气给宁佑这个独苗,颜七爷连抱都不太敢抱他。

    唯有年轻的九叔毫不在乎什么长辈的面子,经常把他举过头顶带出去玩,儿时最快乐的记忆,就是每逢元宵或者中秋,他骑在颜九爷的脖子上在夜市上赏灯,回来的时候,睡倒在九叔怀里,九叔脱下斗篷将他裹成一团粽子似的抱在怀里,放慢了马速缓缓前行回家。

    宁佑半睡半醒时,眯缝着眼睛,看着各色路人潮水般来来往往,那种情形,好像是梦境般玄幻美丽。

    后来颜九爷也成了亲,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宁佑也进了学堂开蒙,不再是懵懂无知顽童,叔侄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颜九爷时不时给他讲一些市井俗事,但细细品来,却别有一番人生哲理,宁佑自觉受益匪浅。

    颜九爷从武这条路在世代书香的颜家算是异类,受到诸多非议和瞧不起,宁佑却最敬佩这个九叔,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和九叔聊聊。

    这晚宁佑听九叔说“男人迟早都要大醉一回……”这番话,心门轰然打开,借着酒劲说道:“九叔,我两次春闱落榜,第一次是因为才学不精,输的心服口服;第二次,却是——却是为了一个女子。”

    颜九爷了然于心,却故意问道:“哦?你这小子居然瞒了我这么久,是哪家的小姐?说来听听。”

    宁佑慌忙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那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儿,平日里足不出户,现在已经定了亲。我——我也是偶然看见,她——她很好很好的,我一见倾心……。”

    说道最后,宁佑声音越来越小,颜九爷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无声的笑,宁佑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却如此小女儿态,简直太无趣了,他向掌柜的要了个大黑陶杯给九叔,亲自倒上酒,举杯道:“九叔请。”

    颜九爷豪迈的一饮而尽,宁佑也硬撑着喝完了黑陶杯里的酒液。

    颜九爷叫好到:“这酒居然还不赖,掌柜的,备上四缸,等天亮我要带回去分给兄弟们。”

    宁佑再给颜九叔的黑陶杯子倒满酒,颜九叔却没有再饮,只是拍案叹道:“你也莫要太纠结于此,落榜了再考便是,你祖父当年足足落榜了五回,却一直勤学苦读,终于在第六回考中了探花,最后还官居一品大学士,封妻荫子,何等的荣耀。”

    颜老爷子的奋斗史颜家子孙莫不烂熟于心,宁佑点点头,“九叔教训的是,如今我已经成家了,妻子和母亲都还指望着我,我不会妄自菲薄,被往事纠缠的固步自封。”

    话虽如此,宁佑心里还是遗憾的。

    颜九爷夹了一片酱牛肉吃了,喝了两口酒,又是一叹,“往事不可忆,昔日情难追啊!想当初,你九叔我——。”

    宁佑眼睛一亮,难道九叔和自己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欲坐等九叔继续追忆往事,九叔却戈然而止。【 ]

    “九叔,您这可不地道,我都全说了,您还藏着掖着呢。”宁佑一边说,一边给颜九爷斟满酒。

    颜九爷笑道:“不可不可,若被你九婶娘知道了,我那里还有清静日子过。”

    宁佑说道:“我嘴严实着呢,九叔您要相信侄儿。”

    “也罢也罢,说就说。”颜九爷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酒,道:“我初见她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少年郎,比你现在小了许多,她——嗯,她也是花朵般的年纪,我也是一眼就瞧中了,可那时我只是个白身,又是庶出,那里能配得上她。”

    宁佑好奇问道:“谁家的女儿?”

    颜九爷摇头道:“这个我也不能说,总之也是好人家的女儿,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是云端上的仙女,而我只是地上的尘土,高攀不上人家。不行,当时我就想,怎么也要弄个功名。”

    “回去后,我就嚷嚷着要考武举,嘿嘿,你祖父向来重文轻武,那里肯让我去考?直说我丢人现眼,足足打断了三更藤条,我还是坚持要去考,你祖父无可奈何答应了。”

    “后来顺利考上了武举,我央求你祖父走走关系,把我安排在皇宫里当侍卫——你也知道,军队里两个升迁最快的地方一个是守皇陵,另一个就是守皇宫了,最后我如愿以偿进了皇宫,不到一年就升了侍卫长,呵呵,也算是春风得意吧,三年之后,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头领。”

    “然后呢?”宁佑急忙问道。

    凉爽的夏风吹来,却吹不开颜九爷眉间骤然集结的愁云,他叹道:“那个时候,我以为凭着自己的官职,还有你祖父的招抚,自信满满想娶那位小姐,可是啊,等我去的时候,人家府里正在办喜事,当晚就成了别人的新娘。”

    宁佑心里有所触动,感叹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九叔期盼三年,却眼看着那女子坐上花轿,成了别人的新娘。”

    还有一句话藏着没说:九叔,原来你比我还惨。

    “就是啊。”颜九爷继续说道:“我心里难受的慌,跑去喝了一夜闷酒,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人,可是醉倒后醒来,看见太阳依旧升起,天气居然比昨天还好些!”

    “路人匆匆,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谁都不会停下来,去关心一个醉倒在街头的汉子心里的悲伤;那个新嫁娘此刻正在拜见公婆吧,她那里知道,有个人为她肝肠寸断,差点醉死在街头。”

    “那个时候,我就想啊,一个男子汉,拿的起,也要放的下,年轻的时候,凭着一腔热血,好事蠢事都做过了,经得起赞扬,也要放得下遗憾,才能看清自己的未来,与往事纠结不清,不是大老爷们所为……。”

    颜九爷一边豪饮,一边便讲述自己苦逼的过往情史,还夹杂着自己的人生体会,宁佑听的入了神,很多事情不知不觉想通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叔侄两个对饮长谈,足足喝完了三坛酒,宁佑酒量不济,一个时辰后慢慢又醉倒了。

    颜九爷把宁佑背到凉塌上放平,还在他舌根下放了一个解酒的药丸,末了,又坐回酒桌上慢慢喝着酒。

    天还没亮,熬了一整夜,颜九爷目光依旧清亮,丝毫看不出醉酒的痕迹,摊主赞道:“爷真是好酒量!”

    颜九爷笑笑,在刀口上求富贵,酒量很关键,他也是一点点的练出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颜九爷很讨厌酒入喉咙时那种刺痛的如小火灼烧般的感觉,那夜心仪之人定亲,即将嫁给他的七哥,他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酒液一杯杯入喉,咽喉的灼烧感似乎能以毒攻毒似的,掩饰着心中撕裂的痛感。

    颜九爷自嘲一笑,他刚才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讲述一个少年对面求而不得的爱情,最终选择放下的故事,其实真实情况和这个故事大相径庭。

    故事之所以成为故事,因为无论开头如何,她往往都有个或完美、或遗憾的结局。

    而对于颜九爷而言,他的开头不同,也没有走向那个结局。

    小的时候,人们提起颜家四个儿子,都会说长子勤奋、五子聪敏、七子病弱、九子有卫玠之貌(魏晋著名美男子,有看杀卫玠之语)。

    颜九爷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楚楼小倌,他的天份并不比五哥差多少,读书也很用功,因为每当颜老爷子面有欣慰之色时,他就会看见姨娘的笑容。

    人们说他有卫玠之貌,而闭口不提他的天分,不过是因为他是庶出,不好拦着嫡子五哥的风头而已。

    可是后来他在宅斗纷争中被人下毒,姨娘也丧命了,父亲为了让他养好身体,请了武师教授,小小的他觉得,是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和嘉奖,导致了姨娘的离去,所以他从此不理诗书,专心跟着武师练功,他不想和兄长们争什么,也争不过。

    十四五岁的时候,他向父亲颜老爷子请求考武举,将来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书香世家出一个武夫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颜老爷子当然反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颜老爷子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

    他顺利通过武举考试,颜府都不好意思摆酒庆祝,颜老爷子托了门生的关系,将他安排在皇宫当差,就在这里,他认识了当时贵为五品尚宫的柳氏。

    柳氏是宫里头最年轻的尚宫,品级稍微低一些的嫔妃都对她恭恭敬敬的,颜九爷很敬佩她的为人和谋断,他第一次看见女人可以不靠父亲、丈夫或者儿子,单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得到尊荣。

    ——而且,她还那么的漂亮,她不经意露出笑容时,他觉得这个世界连草都是香的、阴雨天也能看到阳光。

    他开始学会钻研仕途,借用父亲的人脉关系升迁,因为只有升到一个说的过去的官职,他才有资格和她说话打招呼。

    他至今也说不清楚对比自己大七岁的柳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敬佩?是爱慕?抑或是一种猎奇?或者全都有一些?在他眼里,柳氏是女神般的存在,不容亵渎,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很满足了。

    他的职责是守护皇城,可是他心里却觉得自己也许就是在守护这个女人,宫里许多女官是供职终身,他心里想着,就这样一辈子守护皇城也不错。

    可后来皇后薨逝,皇上下旨开恩放柳氏和几个女官出宫,自寻聘嫁。皇宫没有了她,他就觉得乏味了。

    他打听到了她的住处就在金陵东城,他积极走动关系,寻求调职到东城兵马司去,心想只要距离她近一些就成,可是他刚刚在东城兵马司当值,就得知了她即将成为自己七嫂的消息。

    直到那一刻,他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原来那种复杂的感情里面,有一部分的的确确是爱,是男女之爱,是想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爱。

    一夜大醉,清醒过后,心中的痛楚反而更加明显,也已经无法挽回,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颜九爷最后选择了放下——因为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路。

    人就这么奇怪,明明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却比在皇宫时还要感觉疏远。

    颜九爷悲哀的看到,当五品尚宫变成了妻子和媳妇,身上的光环也随之而消退。

    家宴的时候,他看见她站着给婆婆侄儿们布菜,丝毫不见在皇宫时的威仪;他看见她为了丈夫的病弱的身体而愁绪满怀;她看见她的小腹日渐隆起,脸上有着即将为人母的幸福。

    女神走下神坛,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为了儿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母亲而已。

    少年时期的梦幻就在颜九爷眼皮子底下破碎,九爷也开始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

    不过他还是留有一丝牵挂的,所以对侄儿宁佑很是照顾,暗想自己没有守护好她,就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她的儿子吧。

    夏天总是亮的很早,城门也开的早,颜九爷将熟睡的宁佑背上租用的马车,一扬鞭子,马车缓缓驶向颜府。

    八月金桂飘香的时节,王素儿大婚,婚事是在她叔父王宅里办的,除了舅家颜府在颜老太太的带领下悉数到场,几乎没有几个贵客来王宅,所以显得很冷清。

    昔日的手帕交只有厚道的姚知芳到场,到了添妆的时候,睡莲除了送给素儿一枝金镶金钢石簪子外,还另外给了一个珍贵的战国水晶环佩,悄声说道:“这是如玉托我稍过来的,她说祝你幸福。”

    王素儿悄声谢过,内心里很是难受:睡莲说如玉而不是魏王妃,就是指这件添妆之物颜如玉只是以私人的名义送的,而非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看素儿的心理历程和番外么?要看我明天就写,不要看我就放在全文完结以后写,你们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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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0:25

152 三朝回门情缘尽断,又起烽火再议亲事


    王素儿最终被王夫人的长子背着上了花轿,王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其他几位夫人也应景的滴了几滴泪,只有颜老太太的眼泪是货真价实的。

    三朝回门,许二爷和王素儿在王宅(王师爷没有官职,所以只能称宅,不能叫府)稍坐了片刻,就启程去了什刹海颜府。

    在颜老太太的强压下,颜府是开了大门,红毯直铺向内仪门的大礼迎接这对新人。

    颜老太太杵着拐杖眼巴巴的盼着外孙女和孙婿的到来,还好,没有让她等太久,做妇人打扮的王素儿和许二爷来松鹤堂拜见。

    睡莲和姐妹以及几位夫人都在场迎接新人,看见短短三日,从少女变成女人的王素儿穿着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下着月华裙,梳着圆髻,插着一支金镶宝石凤首流苏步摇簪,粉面香腮,秋波含羞,眼神满是新婚的神采。

    许二爷身材高大,穿着一袭武官的紫袍,显得英俊神武,有些颜家这些文人没有的豪迈气势。

    不过,相比睡莲所见过的武官而言,她还是觉得自家九叔更胜一筹,颜九爷在家从来都是道袍便装,头戴方巾,可是那股杀伐决断的气质和坚毅的眼神,在配上中年美男子的洒脱,貌似比这位许二爷高了好几个档次。

    嗯,或者这位许二爷还需要时间来磨砺气势吧……。

    正胡思乱想着,许二爷和王素儿双双跪下,给颜老太太磕头行大礼。

    颜老太太颤颤悠悠道:“好,快起来。”

    许二爷体贴的扶着王素儿站起来,颜老太太面露欣慰之色,说道:“我这个外孙女啊,从小娇养惯了,有些不足之处,还请孙女婿多包涵。”

    许二爷躬了躬身,说道:“素儿贤良淑德,得妻如此,实乃大幸。”

    睡莲心里纳闷了:明明一个武官,说话居然文绉绉的,或许是觉得颜家书香门第,入乡随俗了?

    颜老太太很满意孙女婿的表现,说了半盏茶的闲话,许二爷请辞,去了外院和颜五爷、颜九爷喝茶说话去了。

    颜老太太有一马车私房话要和素儿说,众人都知趣借故离开松鹤堂,横竖中午饭还是要聚在一起吃,而且有一下午的时间消磨。

    “……相公说,已经向礼部递了折子请封,估摸下个月就有诰命的身份了……侯府那么大,几个叔父都住在府里,没有分出去过,世子也娶了亲,一大家子很是复杂,我平日里而不太出去,料理着院子里的琐事,还照顾着茗儿。”

    “茗儿?就是那个原配夫人难产生下的女儿?”

    “正是,打小身子就不好,快两岁了,走路还不稳,夫婿他——很是焦急。”

    颜老太太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这门亲事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个嫡出的继女,还是个药罐子,无论素儿怎么悉心照顾,都会轻易被人诟病,说薄待原配女儿。

    颜老太太自己就是继室,嫁到颜家时,原配留下一双儿女,还有个姨娘生的庶长子,刚开始的时候,无论自己多么挖心掏肺的对待这三个孩子,颜老爷子眼里的疑虑都不曾消退过!

    最后自己彻底放弃了,只保持着面子上过的去就行,颜老爷子才放下心来——或许他是觉得这样才是继母的常态,太好了,反而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呢。

    颜老太太欲将自己的“继母心得”一股脑的倒给素儿,但看着外孙女容光焕发的表情,就将话噎了回去,心想就别在新婚就给这可怜的孩子添堵,唉,新婚应该有个新婚燕尔的样子,以后即使有些不顺,想想那段最美的时候,心里或许就能好受些。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便将话题扯开,问了其他一些事。

    听涛阁里,睡莲正站在梧桐树荫下练习射箭。

    剁!

    羽箭飞向箭靶的最边缘,平日里,若不是大风恶劣天气,睡莲能基本保持十步开外,正中靶心的水平,今日她心神不宁,羽箭总是徘徊在红心边缘不得入。

    四日前姚知芳去王宅给素儿添妆,就瞧瞧拉着自己说今天秋狩恐怕是不成了,边关告急,已经失去九城,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僵持不休,听闻圣上大怒,发誓要御驾亲征,踏平鞑靼,京城勋贵世家倒有一大半面临着要拖向战场的局面。

    局势如此紧张,她不可能像去年那样发帖子邀请闺中好友去西郊猎场,因为听说西郊那边正在集结大量军队,复杂的狠,姚二夫人已经明令禁止不准她往城外去了——就是烧香拜佛也不能够!

    睡莲身处深闺,父亲叔父包括堂哥们都不会告诉她们这些女孩子朝堂的事情,消息闭塞,远远不如知芳灵通,听到知芳的描述,睡莲心里蓦地一紧,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直都是太平盛世,如今就要打仗了,幸亏自己是文官家族,不用那么悬心,可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最后一支羽箭干脆脱靶了,睡莲皱了皱眉。

    “小姐,稍微歇会吧。”添衣递上了手巾。

    睡莲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突然问道:“你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可曾见过鞑靼人?”

    添衣是边关小军官外室生的女儿,军官死于沙场,正室夫人逼死了添衣的生母,还将添衣发卖,就这样辗转来到颜府。

    添衣一怔,回道:“奴婢见过的,边关和鞑靼通商,每逢边贸的时节,他们带着牛羊和金子来买我们的布匹绸缎还有一些器皿等物,他们个字都不太高,眼睛小小的,无论夏冬都穿着羊皮,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精于箭术和骑术,凶悍无比,我父亲就是丧命于鞑靼箭下。”

    “哦。”睡莲问道:“他们经常来边关骚扰么?”

    添衣回道:“是的,边关一年到头都没有安宁的时候,遇到风调雨顺,牛羊肥美的时候还好些,只是小规模的冲突,若是遇到大雪风暴,牛羊都冻死了,鞑靼人自觉得活不下去,便来边关抢掠。”

    睡莲点头沉思,说道:“可是,我听说最近这三年鞑靼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大的灾祸,怎么突然就爆发了那么大的进攻?”

    添衣想了想,回道:“奴婢小时候听父亲说,鞑靼虽然被咱们太祖爷赶出中原,光复我华夏山河,元朝覆灭,被驱逐到草原戈壁之中,但是一直贼心不死。”

    “因为成吉思汗后人血液里都是掠夺成性的,他们的铁蹄曾经踏平过我们的土地,他们在燕京建立过都城,享受过这里的富饶,如此一来,他们怎么能忍受在草原戈壁里搭着帐篷,重新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呢?所以说到底,和平总是暂时的,我们和鞑靼人的根本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总有一天,会决战到底。”

    “可是奴婢的父亲——。”添衣眼睛通红,哽咽道:“奴婢的父亲到底是没能等到决战之时,死在了鞑靼贼人的箭矢之下。”

    说道最后,添衣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睡莲对着添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安慰添衣。

    添炭递过帕子,纳纳的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添饭添菜两姐妹在一旁劝解。

    睡莲本想也去安慰几句,可是碍于身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回到书房里,无心练字做画,睡莲翻出知芳赠送的两支燧发枪,仔细用软布擦拭上油,暗想不知道这种枪械是否已经用于军队,如果真的大量使用,说不定能在这次战争中大派用场。

    可是一旦被使用,燧发枪这种火器的工艺就不能垄断太久,被别国人学了去,又是一场场没完没了的战争,而且战争会无疑越来越残酷,从冷兵器到热武器过渡的时期,战争的胜负就更加难以预测……。

    睡莲一边擦着燧发枪,一边想这些有的没的,直到午饭时松鹤堂那边人来请,睡莲才如梦方醒:唉,自己一个书香闺秀,操这些闲心干吗?根本无法影响这个时代的脉络,若被人知晓她想的这些,指不定就被指为妖孽了。

    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能知道,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午宴分男女席,菜肴很是丰盛,颜老太太为弥补外孙女不能从颜府出嫁的遗憾,一切都要做到最好。

    男宾席中,许二爷和同为行伍的颜九爷言谈甚欢。令柳氏欣慰的是,宁佑在酒席上表现大方得体,拿捏好了关心表妹的尺度,没有失态。

    而女宾席上,八少奶奶宋氏热情的招呼素儿,嘘寒问暖,亲热的紧。

    睡莲瞧见了,暗道八嫂不去演戏真是太可惜了。

    八月的正午还是有些热,王素儿和许二爷待到午后才回永定侯府,临行前,王素儿看着站在内仪门送别自己的姐妹众人,诚心邀请道:“诸位姐妹若得了空,去侯府走动走动。”

    睡莲等人连忙应下,尤其是慧莲笑道:“听说紫丹快要生产了,她以前曾经说,等她孩子满了月,还要认我做干妈呢。”

    杨氏白了一眼,“胡说八道,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怎么能得了干妈。”

    杨紫丹是永定侯夫人娘家襄阳侯府的嫡长女,前年嫁给了永定侯的嫡长子,和慧莲是很铁的手帕交。

    说起来,杨氏娘家也是襄阳侯府的旁支,和如今的襄阳侯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夜间,颜五爷喜不可支的去松鹤堂,说睡莲是个有后福的,英国公府那桩亲事虽然不了了之,但是南京魏国公府那边派了人来试探,说魏国公世子有意将他的嫡次子与睡莲结为夫妻。

    “果真?!”颜老太太眼睛一亮,因为这位嫡子虽然排行老二,但是他却是板上钉钉未来世子!

    须知魏国公世子的嫡长子从胎里带来的毛病——两条腿不一样长短,有些微跛,虽然穿上特制的鞋子和常人无异,但是按照大燕国律法,勋贵世家身有残疾不能继承爵位——简单的说,你可以像林妹妹那样一年到头泡在药罐子里头,但是就不能有残疾。

    所以一旦魏国公世子承袭了爵位,那么这位嫡次子就是世子爷了,睡莲嫁过去,就是将来的魏国公夫人啊!

    颜渣爹说道:“虽然魏国公远离京城,世代镇守南京,但是国公府有着百年根基,深得皇上信任,而且正因为远离燕京,将来才能保证咱们颜家长长久久的——。”

    颜渣爹压低了声音,“等皇上御驾亲征回来,肯定要立储君,无论是个那个皇子坐在储位,都是需要拉拢魏国公府的……。”

    颜老太太听了,频频点头,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睡莲年底就要及笄,这次若是我们两家都相看妥当了,就赶紧定下来,没得像上次英国公那门亲事似的,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那是自然。”颜渣爹得意道:“魏国公世子信中说,这个嫡次子这次会随圣驾出征,有国公府家将做助力,这位嫡次子肯定会累积不少战功,准备将来立世子。若他得了圣眷,魏国公会请求圣上给嫡孙和咱们睡莲赐婚,那么这个嫡次子能确保世子之位,咱们睡莲嫁过去更体面。”

    “还要随圣驾出征?”颜老太太摇头道:“那么这亲事还是等他回来再宣告出去,刀剑无眼,若真出了事,睡莲也不至于成了望门寡。”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0:45

153  庆满月落玉唱思凡,永定侯府再遇险情





    当圣上御驾亲征已成定局时,永定侯府五少奶奶杨紫丹的长子大摆满月宴,广邀宾客,其实这位还没有取名字的婴儿之所以能得如此的体面的满月宴,实则还有另一个原因:

    永定侯府的许二爷和许三爷都在这次伴随圣上御驾亲征将士之列,三日后拔营启程。

    所以,这个满月宴和两位爷的送行宴并在一起开了,永定侯府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颜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晕了过去,她一介文官之妻,对战场总是怀有恐惧的,刀剑无眼,万一——,素儿岂不是嫁过去一个月就要做寡妇?!

    素儿得知外祖母晕倒,连忙来颜府看望,连连安慰老太太说丈夫不过是押运粮草,管理后勤之事,在大后方待着呢,不会有什么危险,是攒军功的好机会云云。

    颜老太太听了,到底放不下心,吩咐彩屏去开了库房寻了好些伤药、返魂丹、老人参、虎骨膏药等物,装了满满一个大药匣子,要素儿捎给姑爷。

    许二爷是个知礼的,看到妻子打开药匣子,当晚就来颜府松鹤堂给颜老太太磕头道谢。

    颜老太太很满意,叮嘱了一箩筐的话,最后还送了几匹尺头、几个小孩子的玩意儿给许二爷,说是给茗儿(许二爷的嫡长女)的。

    永定侯府满月宴,颜府做为亲戚收到了侯府的请帖,颜九爷、颜老太太、当家主母杨氏带着睡莲和慧莲到场庆贺。

    永定侯府坐落于权贵云集的燕京西城、鸣玉坊的石老娘胡同,几乎占据了整条胡同,前面的两个街坊分别是泰宁侯府和武安侯府。

    睡莲跟着嫡母和祖母先去见了永定侯夫人,杨紫丹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丝毫不见初见时豪门闺女的尖刻和不可一世,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慧莲和杨紫丹交好,私底下准备了一对金铃铛打算逗婴儿玩耍,只是这孩子从抱出来到现在,都闭眼呼呼大睡,这对金铃便没有派上用场。

    襄阳侯夫人接过女儿怀里的外孙,爱不释手的亲吻着婴儿粉嫩的脸蛋,末了,将襁褓递向儿媳妇襄阳侯世子夫人薛敏,说道:“你也抱一抱紫丹的孩子,沾一沾福气。”

    世子夫人薛敏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抱着襁褓的姿势有些僵硬——她嫁入襄阳侯二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小姑杨紫丹嫁进永定侯才一年多,便生了个大胖小子,唉,不能比啊。

    不过——自己已经有了世子夫人的名分,而杨紫丹的夫婿因为其三叔的原因,一直未能册封为世子,所以紫丹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奶奶而已……。

    想到这里,薛敏的心情便好了许多。杨紫丹看到薛敏多云转晴的表情,便大概猜出其想法,她和薛敏作对了一辈子,以前她取笑薛敏是凶蛮蒙古人后裔,薛敏则联合同蒙古人后裔的永顺伯府的薛贤、薛慧两姐妹拿着紫丹是杭州盐商的后代的把柄,取笑她“杭州风、一把葱,花簇簇,里头空”。

    杨紫丹恨不得活撕了薛敏,但是后来母亲为了尽快给哥哥册封世子,培植势力,不得不和宿敌安顺伯府化干戈为玉帛,娶了薛敏为嫡长媳,薛敏就这样由杨紫丹的死敌,变成她的亲大嫂。【 ]

    杨紫丹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掐丝珐琅怀表,说道:“这会子该喂奶了。”

    奶娘会意,伸手过去道:“夫人,奴婢先抱着小少爷下去。”

    谁稀罕啊!薛敏有些不高兴,但面上没有什么,小心翼翼把孩子交给奶娘,对着小姑杨紫丹笑道:“这孩子养的极好,白白胖胖,秤砣似的,抱了一会就手酸了。”

    “是啊,这孩子长的真好。”襄阳侯夫人恋恋不舍的看着奶娘抱着婴儿去了里间,对着又是亲家、又是小姑的永定侯夫人笑道:“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能满地爬了。”

    睡莲看着薛敏和杨紫丹虚与委蛇,襄阳侯夫人和永定侯夫人一派和气,暗想世家贵妇表面功夫都是可以的,尤其是嫁人以后,那个和善的面具便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比如永定侯夫人和襄阳侯夫人,永定侯夫人杨氏是襄阳侯府的写在嫡母名下的庶女,这两位既是亲家,也是姑嫂关系,但是彼此瞧不起。

    永定侯夫人觉得是襄阳侯夫人马氏是盐商后代,玷辱了侯府门楣,而襄阳侯夫人觉得这个小姑不过是个庶出,摆的谱居然比嫡出还大,要用到娘家时,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用不到娘家时,横竖看自己都不顺眼!

    须知襄阳侯是过继给老侯爷的,和这位姑太太没有多少血缘关系,一个女人夫家再强大,也需要有娘家支撑。

    当初求娶紫丹做儿媳妇时,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嫡长子许应辕绝对能册封世子,紫丹嫁过去不久就封世子夫人,可如今呢?有那位许三爷拦在前头,女婿册封世子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襄阳侯夫人觉得宝贝女儿嫁的亏了,可是也没法子,儿子都生了,侯府两家已经牢牢绑在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颜老太太和诸人闲话了片刻,就由许二夫人王素儿请到自己院子里叙话,五夫人杨氏、慧莲和襄阳侯夫人母女谈笑风生,比和永定侯夫人更像一家子似的。

    睡莲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喝着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tvb名言),杨氏是想把慧莲嫁给襄阳侯府嫡次子,襄阳侯夫人似乎对慧莲也挺感兴趣的,而杨紫丹似乎很愿意促成此事,毕竟手帕交成为弟媳也不错呢……。

    ——只是,父亲和颜老太太未必会同意,五房这些儿女们的婚事,这两位**oss似乎早就剥夺了杨氏的权力,估摸着杨氏很难如愿。

    午宴过后,永定侯府后花园设了戏台,九月的天气总是不错的,睡莲端坐在圈椅上看戏,时不时和周围的闺秀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闲话。

    没办法,颜老太太吃罢午饭就去王素儿院里歇午觉闲话,根本没有带着睡莲一起去的意思;杨氏慧莲和襄阳侯府人在杨紫丹院子里私聊。偏偏今日张莹和姚知芳都没来,所以睡莲彻底落了单,成了孤家寡人,她又不想和一群闺秀赏花划船,须知在这种人员复杂的宴会中,赏花划船最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待在人流最聚集的戏台周围看戏比较安全。

    自打三年前在扬州瘦西湖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外出就一直很谨慎,老天不会给她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永定侯府请的是最当红的昆曲班子,唱的一出老戏《思凡》,说的是个叫做色空的小尼姑动了凡心,逃出寺庙,寻求红尘男女之爱的故事,只是简单的一折戏,却和《牡丹亭》这样的大戏并称为经典,经久不衰,此戏大部分都是女尼色空的独白唱词,极考验旦角功底,所以有了男角怕《夜奔》(林冲逼上梁山),女角怕《思凡》的说法。

    今日是戏班台柱、燕京第一闺门旦角落玉扮演色空,明明是个男子,抹上油彩,水袖一摆,秋波荡漾,比女人还窈窕妩媚。

    闺门旦角落玉的名字也是有来历的,取唐朝诗人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意寓音色优美,落玉手舞拂尘,唱了一出山坡羊: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落玉明明一副超脱红尘的修行者打扮,但是眼若秋水,声音妩媚婉转,活脱脱一个思/春少女。

    睡莲不仅暗暗叫好,双手藏在宽大的纯白鸟毛大氅里,和着丝竹之声打着节拍,正听得入神,在一旁服侍自己的添菜突然汗如雨下,低声道:“小姐,奴婢先去一趟净房。”

    睡莲问道:“怎么了?”

    添菜微微躬起身子,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捂小腹这种不雅的动作,说道:“奴婢中午好像吃坏了肚子,或者吹了凉风。”

    下人们的净房就在戏台后面的耳房里,并不远。

    睡莲忙说道:“赶紧去吧,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出来,我去许二夫人院子里要些药丸找人给你送去。”

    添饭匆匆离去,睡莲皱了皱眉,中午客人们在厅堂吃饭,跟随而来伺候的丫鬟们都是由永定侯府大厨房的人提着食盒送饭,丫鬟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怎么就添饭吃坏了肚子?

    是被风吹坏了?可是添饭今天穿的不少,外头还罩了一件夹棉青缎比甲。

    因为永定侯府客人多,小姐们都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服侍着,添饭去了净房,同来的祖母嫡母妹妹都在别处,自己就真的落了单。

    睡莲隐隐有一种感觉(借用一句狄仁杰台词),这些并不是巧合,只是,自己不能丢下添饭不管。

    睡莲缓缓站起,先对同桌的小姐们说:“我去瞧瞧我表姐去。”

    睡莲故意慢吞吞的整理大氅,期待有人和她一起去,可惜在座的闺秀们对王素儿都不感兴趣,再说台上的落玉实在唱的太绝了,没有人想离开,主动提出同去。

    这时,有个穿着桃红交领比甲的丫鬟主动凑过说道:“小姐要去找我们家二夫人么?奴婢带着您去吧。”

    永定侯满月宴,来伺候的丫鬟都是一身桃红比甲,很容易辨识,只是,这个丫鬟肯定是侯府的人,可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睡莲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识的路。”

    那丫鬟眼神一闪,笑道:“还是奴婢带您过去吧,侯府小径岔路甚多,没得走错了路。”

    睡莲懒得和她纠缠,道:“侯府景致甚好,我慢慢走过去便是。”

    说完,不等那丫鬟反应过来,睡莲离了席面,那丫鬟咬了咬唇,跟了过去。

    席面上看戏的两个闺秀咬起了耳朵,一个低声道:“侯府丫鬟真是没规矩,居然说客人说‘没得走错了路’这种话,若是我们家丫鬟对客人这样不敬,早就打了板子撵出去。”

    另一个闺秀也说:“颜九小姐涵养好,不和这丫鬟计较,若换了个急脾气的,哼,侯府会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了客人?说不定就要打死谢罪了。”

    “嘘,小声点,这不关咱们的事,坐下听戏是正经……。”

    睡莲走出看戏的楼阁,眼角的余光瞥见后面的丫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丫鬟虽然穿着侯府桃红比甲,可是她的腰间有一个羊脂玉扭丝环佩!如此珍贵的物事,侯府的丫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挂在腰间?

    如果是在比较熟悉的姚府或者英国公府,她肯定能甩开这居心叵测的丫鬟,

    可是这里是第一次来的永定侯府,她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她确实要去王素儿院子里要药丸,也确实不知王素儿院子所在。

    怎么办呢?睡莲定了定神,见前方有个提着食盒的婆子走来,她便拦住问道:“我是你们许二夫人的表妹,要寻她说话,二夫人院子何在?”

    那婆子连说带比划的指明了方向:“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到第三个小径,穿过金鱼池……。”

    睡莲记住了,塞了个小银馃子给那婆子,婆子忙不迭的谢过。

    睡莲按照那婆子说的路线往前走,走到第二个小径时,又拦住一个途径此地的丫鬟,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丫鬟和婆子说的差不多,睡莲放下心来,按照路线前行。

    可是当她穿过金鱼池之后,并没有看见婆子和丫鬟描述的垂花门,反而是一处极僻静的假山石林!

    还是中计了吗?睡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侧身,瞥见旁边金鱼池水面上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睡莲向前踉跄一步,借势半蹲,纯白鸟毛大氅包裹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落玉这个闺门旦在下一卷会经常会出现,所以写的比较详细,可能大家已经猜出尾毛了,呵呵,毕竟有人有龙阳之好嘛。

    思凡的唱词很大胆,兰舟摘抄几句;

    你看两旁的罗汉,塑得来好庄严也。
    又只见那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傻角。
  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
  一个儿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
  一个儿眼倦开,朦胧的觑看我。
  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
  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
  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
  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
  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
  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1:00

154  许三叔将心向明月,风情不识月照沟渠



    每当想起肥莲,许三叔心里总是痒痒的,有时忍不住挠一挠,嗯,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了还痒、痒了还挠,痒痒挠挠无穷匮也,很是折磨人。

    唯一能解开这种痒症的方子,就是早日把颜府九小姐,变成自己的许三夫人。

    乘着家里大摆宴席、肥莲也落了单,许三爷设计单独见一见她,三天后就要拔营出征了,他想着总得和这丫头说些什么,不然多年的眉眼都抛给瞎子看了,不值,不值啊!

    依三叔的个性,他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心里痒了这几年,总不能白痒。这次伴御驾出征,运气好的话半年就回,积攒的军功加上这些年为皇上办了那么多事,请求赐婚就顺理成章了。

    三叔打算对睡莲摊牌,心想这世上的女子,都是希望被人仰慕的吧。他深知睡莲多疑,为了将睡莲引到假山石林这边,他颇费了苦心,给添衣下药,安排好几个“路人”指路,终于等来自投罗网的未来许三夫人。

    可还没许三叔开口,肥莲一个转身,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果然还是留有一手啊,狡兔三窟,不愧是我许三爷选中的夫人!许三叔一乐,向前走一步说道:“肥莲是我。”

    睡莲往后退了一小步,手里的燧发枪依旧稳稳的对准了许三爷的脑袋,“三叔给我的丫鬟下药,还把我哄骗到了这里,意欲何为?”

    这丫头也太见外了吧!我好歹也是救过你的!许三爷顿时怒火中烧,说道:“把燧发枪放下,工部铸造的新枪,还很不稳定,里头的燧石簧片一旦摩擦,这枪便走火了。”

    “请恕睡莲无礼了,不能放下枪。”睡莲冷冷道:“三叔若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还容睡莲先行离开。”

    枪口依旧对着自己的脑袋,许三爷气得咬牙切齿,这丫头翻脸就不认人!三年前,若不是我将计就计把徐汐和胖子宁珂凑成一对,你此刻早就是那废物徐潮的未婚妻了!

    费了那么多精力,还心痒痒了这几年,这丫头不仅不动心,还把自己当做坏人——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腔热血被活生生浇上一桶冰块,媚眼果真抛给瞎子看了,也对,我声名狼藉,确实配不上你。

    许三爷事先准备表露心迹的好话全部被撕碎,他冷冷一笑,自嘲道:

    “我便是不让你走又怎么样?问我意欲何为?哼,我是这燕京城赫赫有名的浪荡子,坏透了的人,撞大运得了圣眷一飞冲天,就翘起尾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暴发户,我能做什么好事?”

    “我看到颜九小姐落了单,又是天仙般的人,便起了歹心,这里恰好有个金鱼池,颜九小姐失足落水,被我救起,众目睽睽之下湿/身抱着,为了保全颜九小姐的名誉,我当晚就托媒人上门求娶,想必颜家会答应这门婚事,将丑事变成一桩天造地设的美事,不再去想那些英国公府、魏国公府的亲事。”

    “你——!”

    没想到许三叔会如此“坦白”,睡莲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枪口往下一移,从脑袋转移到了胸膛,不至于一枪毙命就是了。

    “来啊!动手!”许三爷不要命似的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开枪,解决掉我这个京城一霸,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杀了我再把燧发枪扔进金鱼池,没有人知道是你颜九小姐动的手!”

    睡莲第一次见许三叔失态,顿时懵了——许三叔脸上的纨绔子面具荡然无存,她现在看到的,是一个遗腹子内心的挣扎、对现实的愤怒,对命运的不满和嘲笑。

    看着许三叔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睡莲心里蓦地一动,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来到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防火防盗防家人还要防外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快要成年,又即将面临着及笄之后容忍婆家一妻多妾的日子,她内心同样挣扎着,对现实也有愤怒、不满、嘲笑。

    可许三叔是个男子,他可以通过努力,夺回本属于他的地位尊荣,而自己身为女子,却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哪怕现实是一坨狗屎般的存在!

    尼玛,这天底下悲摧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要讨债,去找欠账的人啊!找我干什么!你给我的丫鬟下药,又哄骗我来到此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寻求自保还要被你咆哮一顿。

    你鬼鬼祟祟从假山石林绕出来,两双眼睛还贼兮兮的打量着我,眼神之通透猥琐胜过采花大盗!

    天知道你想干什么!天知道你背后还有没有人!我不拿枪指着你,难道还用抢指着自己,保全名节,自我了断,做一个贞洁烈女,等着颜家给自己请一座贞洁牌坊立在什刹海不成!

    睡莲越想越火起,手里的燧发枪有些颤抖了,说道:“三叔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您也知道,这燧发枪很容易走火的。”

    本带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许三爷气的脑门快要冒烟了,这丫头如此倔犟,早晚把你给收拾了!

    许三爷咬咬牙,恶狠狠道:“肥莲你给我听着,我三天后出征,回来就请旨给你我赐婚,你乖乖待在闺中不许打什么鬼主意。”

    顿了顿,许三爷又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魏国公府的事,我搅黄了英国公府张溶那门婚事,更不怕魏国公府!”

    末了,许三爷忿忿然拂袖而去,刚刚转身,又回头嚷了一句,“你别以为陈灏那小子是个好人!英国公府亲事不成,他居功甚伟!”

    睡莲在原地石化,连燧发枪都忘记收起来——这转折也太快了!刚才三叔在说些什么?出征?赐婚?搅合?啊,他怎么知道魏国公府求亲的事情?英国公府那边几乎要定下的亲事突然夭折,难道是真是三叔在捣鬼?怎么里头还牵扯到陈灏……?

    睡莲脑子里掀起惊天巨浪,许三爷见睡莲手里的燧发枪依旧直指自己,以为她不想嫁给自己,甚至还想一枪把自己解决掉,以绝后患,心头更是火起!

    许三爷怒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打算一枪崩了我?哼,我告诉你,即便是我死在枪下,或者战死沙场,也要赶着快点投胎,赶在下辈子再娶你!”

    睡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叔您老开什么玩笑?你就是现在即刻投胎,我十五及笄,您还没出生;我十六,您一岁还没断奶;您十六岁,我已经三十一了!你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娶一个三十一的女人吗?!

    拜托!您这是娶新娘还是娶老娘啊!

    谁说年龄不是问题,这问题大着啦!睡莲暗自算了算自己和许三叔的年岁,足足相差十三岁,等到自己四十如虎的年岁,许三叔五十三岁。

    敢问廉颇老矣,尚能那啥否(呵呵,你们都懂得)?

    到时候,许三叔这朵老梨花,能否压住自己这支开的甚艳的海棠?

    三叔啊,嫩草还是留给张溶这样的嫩牛吧,您这个老牛腆着脸啃过来怪没意思的……。

    睡莲闷闷的想着,收了燧发枪,半蹲着身子插/回靴子的暗袋里,这个时代女子的裙长要过脚面,直能露出鞋尖,她又披着宽大的氅衣防风,所以小腿靴子隆起这么一块不会有人发现。

    自打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出门都会藏点防身的武器,发髻的簪子都能当凶器用,秋冬穿羊皮小靴时,就在里头藏一把小匕首什么的,后来得了姚知芳送的燧发枪,她就将凶器从冷兵器升级到了热兵器。

    谁知许三爷走了几步,又气呼呼的折返回来!

    睡莲心下一惊,再拔枪已经来不及了,睡莲忙从衣袖里取了一支犀角长簪在手,三年前在扬州对付神出鬼没般的许三叔就是用的这个,簪尾锋利坚韧,一戳就是个血洞!

    隔着纯白的鸟毛大氅,许三爷火眼金睛,居然瞧出睡莲在里头的所为,他冷哼一声,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回来给你指路,你是想在石林里转到天黑?”

    许三爷在半盏茶时间唱川剧似的变脸好几次,睡莲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得侧身让出路来,说道:“还请三叔带路。”

    “谁是你三叔?以后不准这么叫我。”许三爷边走边说道:“你以后就叫我三——三郎吧。”

    三郎?睡莲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咬唇忍住不去笑,怕又引起这位暴龙暴走了,心想先脱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位许三爷未免太过自信了,赐婚这种事情,他能左右的了君王的意思不成。

    许三爷先是气冲冲快步走着,睡莲踩着小碎步跟上,许三爷突然脚步一滞,睡莲差点收势不住,鼻尖在离他的脊背约一拳的距离停住。

    睡莲清晰的闻得许三爷嘿嘿两声轻笑,暗骂他卑鄙无耻,连这种低劣的小把戏都使出来。

    接下来的路程,堪比骑白马的三藏法师带着三徒弟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许三爷展示了他更卑鄙无耻的一面,在假山石林里转了一大圈,脚步跟蜗牛似的,睡莲耐着性子和许三爷保持三步的距离,明明刚才还在前头的,一转过假山,连人影子都没了。

    三叔您这是带路还是捉迷藏?!这次轮到睡莲心头火气,却在身后响起许三爷懒洋洋的声音,“喂,等以后圣上下旨赐婚,你还是死了逃婚这个念头,跟着走都能走丢了,还逃什么逃。”

    睡莲权当他是在说梦话,依旧做了请的姿势,道:“请带路。”

    许三爷又是轻笑了两声,这下没有再绕路,径直带着睡莲走出了迷宫般的假山石林。

    石林的尽头是个担梁式垂花门,许三爷停下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你顺着左边的小径一直走,过了桥第一座院落就是二房的院子。”

    “多谢三——爷。”睡莲不敢再叫三叔,也没有那么厚的面皮叫三郎,干脆叫三爷得了。

    “我对你并无恶意。”许三爷看着睡莲的眼眸,说道:“我若真的是那不计后果的登徒子,三年前跳进池塘的就不是宁珂和徐汐,而是我和你了。”

    “我许承曜不会委屈自己的妻子,让她身负屈辱和不忿嫁进来;我要我的妻子,带着无上的荣耀,堂堂正正的嫁给我,生儿育女,和我一起经受风浪,享受富贵。”

    言罢,也不等睡莲反应过来,许三爷转身消失在石林之中。

    睡莲待在原地想了片刻,无奈这位三爷话里信息量太大,一时捉摸不透,睡莲轻轻一跺脚,理他呢,以后再想,有句诗说什么来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睡莲将这句诗默练了几遍,脑子却突然闪出许三叔那句“我若死了,也要赶着快点投胎,赶在下辈子再娶你。”

    心中蓦地一阵恶寒,睡莲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排开,向素儿的院落走去。

    三日后,大军开拨,剑指西北鞑靼,燕京由皇长子肃王监国。

    再过一月,捷报频传,圣上连收复五城,胜利似乎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京城也传出一个令颜府坐立不安的消息——当初害死颜府大小姐的侩子手、颜老爷子的死敌、肃王的外祖父、前任内阁大学士杨阁老要东山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明白了为何颜府大厦将倾了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1:20
155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黑云压城颜府欲摧


    就在杨阁老重新出山,被肃王迎到王府没几日,就传出了英国公府和衍圣公府结亲的消息:睡莲的手帕交好友张莹即将在金秋十月嫁给孔家嫡支的孙子。

    松鹤堂里,颜老太太前所未有的神色凝重,布满青筋和老人斑的手磨蹭着大红烫金请帖,是请颜府参加孙女张莹的婚礼,这个请帖是英国公太夫人亲自执笔写就,这倒不是颜老太太对那位深具简出的太夫人字迹有多熟悉,而且是请帖的下方,盖着一个篆体私章——桃园主人。

    这桃园主人便是太夫人还是风华正茂英国公夫人时惯用的私章,那个时候,她每年春天都邀请京城出挑的闺秀去桃园赏花作诗,请帖上便有这个印记,京城闺秀们都以得到英国公夫人的请帖为耀。

    而颜大小姐丧命正是因为在最后一次桃花诗会上得到“金陵十八钗”之首的赞誉而命丧玄武湖,从此以后,英国公夫人便不再举行桃花诗会,这桃园主人的私章便成了绝唱。

    如今,已成为英国公太夫人的她,居然在写给颜府的请贴上用了这个私章,别有一番用意。

    大红烫金请帖在颜五爷和颜九爷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还给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问道:“你们可都明白了?”

    穿着蓝色道袍、头戴黑纱方巾的颜五爷说道:“英国公太夫人是给我们颜家示警。”

    颜九爷刚从东城兵马司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双袖襕蟒道袍、头上还戴着将巾,道袍上的五彩织金通袖云蟒呼之欲出,九爷原本还有佩剑的,方才进门的时候,解下来给小厮抱着了。

    颜九爷说道:“前几日孩儿听闻英国公府和衍圣公府结亲的事,就觉得有些纳闷,衍圣公孔家最是严谨按照礼法行事的,怎么会仓促结亲?再细想时,昔日父亲扳倒杨阁老之时,英国公府暗中也是出了力的,如今圣上御驾亲征在千里之外的西北,皇长子肃王监国,就迫不及待的请外祖杨阁老出山,恐怕是英国公忌惮杨阁老,就如此仓促的孔家结亲,即便是以后——。”

    颜老太太和颜五爷神色皆是一凛,颜九爷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衍圣公孔家是真真千秋万代的大家族,他们的家族力量肯定可以庇护英国公府十小姐,而且,万一英国公府有难,说不定衍圣公也能出面调停一二。”

    衍圣公孔家因其祖先孔子是天下读书人拥护的家族,无论朝代更替,无论谁是上位者,都不可能动孔家分毫。

    颜老太太叹道:“九儿说的不无道理啊,英国公府十小姐何等尊贵,太夫人最宠这个孙女,昔日听闻五皇子赵王想求娶为王妃,被英国公婉言谢绝。如今衍圣公府那位虽然是嫡支嫡出的孙子辈,但毕竟是旁支了,早晚都要分出去,所以十小姐算是仓促下嫁啊,英国公府可能真是打算将掌上明珠放在衍圣公府羽翼之下。”

    颜九爷见兄长和嫡母都神色紧张,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孩儿刚才是往最坏的方向说,或许——或许局势并没有那么坏,肃王监国,他也需要一个政坛元老指点迷津,况且,圣上一旦将鞑靼驱除出境,便会立刻班师回朝。”

    颜五爷缓缓摇头,说道:“九弟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若说杨阁老最恨的,应该还是一手将他赶出内阁的父亲了,一条恶狼即使再关上十年,他依旧不会成为温顺的家犬,如今这条恶狼被肃王放了出来,恐怕昔日和父亲一起推倒杨阁老一派的人,或多或少都要被这头饿狼咬一口。而首当其冲的,是我们颜家。”

    颜九爷点头道:“五哥说的极是,愚弟觉得,一旦杨阁老咬死咱们颜家,肃王恐怕还会推波助澜——西城颜府的曹康妃最得皇上宠信,生下齐王和福成公主,这对皇子皇女又深得皇上宠爱,五哥在翰林院又是齐王的讲经师傅,再说了,西城颜府大小姐嫁给了魏王,恐怕肃王早就对咱们颜家心生耿介了,西城颜府虽然是我们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可毕竟是同宗同族的。”

    颜老太太频频点头,说道:“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当初你们父亲临终前百般叮嘱不要卷入皇子立储之争,可是那时小曹氏还没进宫、魏王妃还没出娘胎,如今在外人看开,什刹海颜府和西城颜府还是一体的。”

    “齐王虽然还年幼,魏王却是已经在外面开府的亲王了,魏王妃又是齐王的表姐,恐怕皇上当初赐婚,也是想要魏王庇护齐王这个幺儿吧。”

    颜老爷子这一支虽然百般避让,不参与立储之争,可是因为颜如玉成了魏王妃,而被动拖进了争斗,迟早会是肃王的眼中钉。

    说到这里,颜氏母子三人顿时觉得危机四伏,圣上一天不班师回朝,颜家就是待宰羔羊啊!

    颜九爷想了想,开口问五爷,“五哥,不知您的那位学生、泰宁侯五少爷陈灏是否能帮忙调停一二?他以前是我们颜氏族人的养子,现在也算是肃王的小舅子。”

    泰宁侯太夫人所出的大小姐是肃王妃。

    没等颜五爷开口,颜老太太先驳了九爷,说道:“恐怕不成的,泰宁侯府太夫人曾经几次暗示想要把睡莲和陈灏撮合成一对,被我和你五哥婉拒了,如今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可是这个太夫人肯定会对咱们颜家有些怨言,她没有亲儿子,亲女婿肃王是太夫人最大的依仗,陈灏能顺利认祖归宗,在泰宁侯府立足,也是这位太夫人一手操纵,哼,陈灏本身就是个傀儡,他能为颜家做什么?不过——。”

    颜老太太突然眼睛一亮,意味深长的看了颜五爷一眼,颜五爷立刻明白了颜老太太的意思,一时间脑子里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颜老太太慢悠悠说道:“如果能够如了太夫人的愿,将睡莲嫁给陈灏,那么我们颜家也算是个肃王有亲的人家,借着这门亲事,颜家可能会渡过这一劫——。”

    “此事万万不可!”颜九爷突然出言打断了颜老太太的话。

    颜九爷这个庶子向来乖顺,从未出言顶撞嫡母颜老太太,今日突然为了这门亲事失态,颜老太太和五爷甚为吃惊,颜老太太更是忘记生气了。

    “孩儿莽撞了。”颜九爷先是跪地请罪,而后说道:“陈灏是五哥的学生,人品学问肯定是上上之选,可是我们颜家现在面临最大的危机,不是皇子夺储,而是宿敌杨阁老东山再起,他心怀恨意二三十年,一旦有机会反扑,他会忌惮一个入政坛不到两年的陈灏而罢休吗?”

    “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这个做叔父的,实在不愿意看见睡莲这孩子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将来夫家和婆家都不能容她啊。”

    “大胆!”颜老太太气得嘴唇都发白了,她捶着黄花梨炕几怒道:“你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狠心卖孙女求荣!不顾睡莲死活吗?!”

    “母亲误会了。”颜九爷跪地磕头道:“颜家每一个子孙、无论男女、无论嫡庶,都是在颜家的庇护下长大,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为保全、光耀颜家而付出所有!如果将睡莲嫁给陈灏就能保全颜家,或者舍弃我的亲闺女琪莲,孩儿当然会支持,绝不皱一下眉头。”

    “可是按照如今的局势,即使睡莲像英国公府那位十小姐一样仓促嫁过去,咱们颜家能够避祸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况且,杨阁老若是那种宽宏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当年我们大姐何至于惨死玄武湖?!”

    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重锤打在颜老太太,尤其是颜五爷的心头!

    颜五爷四十多岁的人了,当场落了泪,他哽咽的跪在颜九爷旁边,说道:“孩儿也不同意这桩婚事,陈灏这孩子虽好,但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孩儿不能冒这个险,将睡莲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好好好!”颜老太太气得身子直颤,怒道:“你们都深明大义!都是是慈父!只有我这个老太婆目光短浅!自私透顶!”

    颜五爷和颜九爷连连磕头道:“母亲息怒,如今大难当前,母亲还要主持大局,都是孩儿们不孝、没有本事保全颜府。”

    颜老太太怒极了,反而平静下来,说道:“都给我起来!颜家是在你们父亲手里中兴起来的,我若是任由他人宰割,将来如何有脸去见你们父亲?!”

    颜五爷和颜九爷相携站起,这一次他们没有坐下,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

    颜老太太先问颜九爷:“你南京的大舅子在魏国公麾下当差,听说刚升了卫所指挥使?”

    “正是。”

    颜老太太说道:“你大舅子的嫡长子马上就要成亲,借着这个由头,你叫沈氏带着琪莲和康哥儿去投娘家哥哥吧,等京城风波平息再回来。”

    颜九爷的岳丈岳母这两年相继去世,他素来和大舅子关系亲密,南京远离京城风波,而且大舅子有魏国公庇护,应该不成问题。

    颜九爷顿首道:“孩儿听从母亲安排,这就要沈氏收拾箱笼。”

    “别大张旗鼓的,就当平时走亲戚的样子就成,没得打草惊蛇。”颜老太太又转首问颜五爷,

    “听莫氏说,亲家福州那边来信,说宁祥的岳母身子不好,也就是今年的事了?”

    颜五爷道:“您的意思,是叫宁祥从翰林院告了假,和韦氏一起远去福州避一避?”

    “不仅仅是宁祥,连宁瑞也跟着他哥嫂一起去。”颜老太太冷冷一笑,道:“一旦京城有变,安宁公主和淮南伯恐怕只能庇护出嫁的品莲了,一个出嫁女碍不了什么事,可宁瑞是男丁。”

    颜五爷觉得老太太思虑周全,便忙不迭的应下了。

    颜老太太又对颜五爷说:“大房的玫儿不能再留在燕京,乘着沈氏带着一双儿女去南京,顺道把玫儿也稍带去扬州找你大哥,他在扬州为官多年,又是东平郡王的女婿,你写一封密信,让玫儿交给她父亲,看他能不能想什么办法让颜家渡过这一劫。”

    颜五爷应下,颜老太太道:“好了,你们赶紧去办,越快越好。”

    两兄弟退下,临出门时,颜老太太突然叫住了颜五爷。

    颜五爷顿住,回到佛堂。

    “把门关上。”颜老太太道。

    颜五爷关门,垂首道:“母亲还有何吩咐?”

    颜老太太讽刺一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笑颜五爷,说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瞒着我吗?老爷子当初碍于两位皇子,没能将杨阁老赶尽杀绝,想来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今日之患,他必定想过避祸之法,呵呵,老爷子一生都不相信我,真正关系紧要的,他从来不和我说。”

    “老爷子临终之前,他和你长谈过一个时辰,是不是已经将此事告知于你?”

    颜五爷脸色巨变,讷讷不得语。

    颜老太太冷笑道:“大房、九房两个庶支、还有你兼祧的莫氏一房已经有了去处,只剩下两个嫡脉,你刚才提都不提,恐怕早有打算吧?”

    作者有话要说:嫡支、旁支、庶支,天壤之别。避难形式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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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居安思危祖父定策,旧情难忘世子放行


    颜五爷一震,身体僵在原地,末了,低声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其实孩儿是打算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告知母亲,父亲临终前百般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用此策保全颜家嫡脉,而且这事越多人知道,就越危险,万一藏不住——。”

    颜老太太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宁佑这一支在不在此列就行,我一个老婆子早就活够了,什么样的荣华都享过了,就是此刻闭眼也无所谓,可是宁佑他——。”

    颜五爷扑通跪地,连连说道:“母亲放心,父亲临终前嘱咐孩儿,要好好照顾七弟,孩儿即使不念及兄弟之情,也要听从父亲嘱托,否则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颜家列祖列宗?”

    颜五爷深知,和颜老太太讲感情是不行的,索性摊出了底牌。

    颜老太太果然听进去了,她想了想,说道:“你和你九弟都是官身,肯定是走不脱的,一旦你们就要逃的迹象,打草惊蛇,恐怕两个嫡脉都逃不出去了,所以你们绝对不能走。”

    “我呢,不能走,也不想走,素儿毕竟还在京城,好歹我也有一品诰命身份在此,你父亲生前那么多学生要叫我一声师母,除非杨阁老和肃王丧心病狂,打算和小半个官场撕破脸,打算等皇上亲征回来彻底厌恶他们祖孙,他们才敢动我,我在颜府一刻,也能护一护家里。”

    “你不要对你大哥抱有多大的希望,哼,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心思阴毒的很,关键时刻,他会选择自保,而不是顾全颜府大局。以前他还有过把嫡长女宁壁送给肃王做侧妃的念头,天知道他这几年有没有继续和肃王勾勾搭搭?”

    颜五爷忍不住说道:“大哥虽然自私,但也不会做出出卖本族的事情来。”

    颜老太太摇头道:“即便是他不出卖我们,但颜府遭难之时,他袖手旁观自保却大有可能!”

    末了,颜老太太苦笑道:“也罢也罢,袖手旁观就袖手旁观吧,如果东平郡王府能护得了他,依他的聪明钻营,还有宁瑾这个有出息的儿子,宁壁嫁的王家又是大族,颜家总算有一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父亲看的真是长远啊!他估计也是看出你大哥性情,所以将庶支排除在外——至于你九弟,估摸着早在他选择从武这条路时,就放弃了他吧。”

    颜五爷低头沉默,想起父亲临终时曾经说过,“他日若真到了大厦将倾之时,我能保全的,也只有两枚完卵而已。切莫把所有的完卵放在一处,被人一锅端了,就真的无力回天。”

    颜老太太看着颜五爷默认的表情,内心有是一阵嘲笑,老爷子啊老爷子!你生前总是说四个儿子,要一碗水端平,可如今,呵呵,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也要我做到?

    蓦地,颜老太太想到一个问题,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杨氏?”

    这意思,是根本就觉得杨氏不在颜五爷的保护计划之列了。

    颜五爷沉思片刻,说道:“杨氏除了会管家理财之外,一无是处,心思不正,歹毒之极,不能做宗妇,这次绝对不能让她搅合到父亲的计划之中。”

    “否则依她的禀性,行事习惯,恐怕到了最后,睡莲、怡莲、宁勘,甚至柳氏和宁佑母子都要被她排挤、甚至害死——之前两个老姨娘,颜氏和温氏,一个只有个庶出的女儿青莲,另一个干脆连子嗣都没保住,就这样她都不肯放过她们,必要致死而后快,孩儿实在不敢冒险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坏了父亲的保全计划。”

    “杨氏就是个搅家精,孩儿必须把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若——若到了孩儿和母亲看不住的时候,她必须走在孩儿前面。”

    说到这里,颜五爷的眼神冷到冰点,对于这个继室杨氏,他比对原配魏氏还要绝情。

    室内一阵沉默,只闻得窗外秋风萧萧,落叶枯寂。

    颜老太太打破了沉默,说道:“这个不难,她喝了好几年的‘补药’,身子早就破败不堪,再加几剂猛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慧莲和宁嗣也觉察不到分毫。”

    以前和颜五爷密谋的,是等孩子们成家的成家,出嫁的出嫁再处置杨氏,而如今风云突变,不能再等了。

    颜老太太问道:“你表亲穆家三人怎么办?他们大老远投亲而来,过了不到一年安生日子,他们将何去何从?”

    颜五爷说道:“如今杨阁老卷土重来,颜府自身难保,孩儿是打算给他们足够安身立命的钱财,他们愿意回重庆也罢,愿意去咱们南京乡下的田庄里避一避也罢,尽力便是。”

    颜老太太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叹道:“难道我们颜家真的要抗不住这次风波吗?!”

    颜五爷面有愧色,说道:“父亲临终前曾经嘱咐孩儿,说孩儿学问有余,但是城府不足,只能守成。若在朝中卷入政治,恐怕会引来祸患,不若干脆在翰林院潜心修撰《承平大典》,搜罗几个有潜力的学生,将来大典修成,是能千古流芳的伟业,福泽颜家子弟,倘若孙子辈中有出色的,再极力栽培,将来或许有能够入阁的也未可知。”

    “孩儿听从父亲遗嘱,不问政事,一心修书育人,延续父亲当初担任国子监祭酒时的清流名声,可是如今书未修成,几个得意的学生羽翼未丰,不堪得用,所以——。”

    “唉,还是孩儿没用,没能居安思危,一旦京城风云突变,孩儿除了保全几个孩子以外,竟没有其他应对之法。”

    素儿已经嫁人,宁佑确定在保护计划之列,颜老太太难得没有说风凉话讽刺颜五爷,安慰道:“这不能怪你,天要变了,哪怕穿着狐裘也是会冷的,如今咱们做最坏的打算,先把孩子们送走,横竖他们留在这里也没用,能够抵挡这次风暴的,也只有你,我,你九弟了,至于你大哥,唉,先不指望他。”

    过了两日,沈氏带着琪莲和宁康,并大房的玫儿,兴高采烈的回南京观礼大哥长子的婚礼去了,颜九爷贪婪的看着妻儿三个兴奋的表情,暗叹果然是无知者无畏,不知下次和妻儿团聚是什么时候——或者,有没有机会团聚。

    沈氏一行主仆十几天走的是京杭大运河这条水路。

    次日,宁祥带着妻子韦氏,还有弟弟宁瑞一起出发,去千里以外的福州岳家探望病危的岳母,他们从天津海港出发,走的是海运大船。

    当天,穆家母子三人也悄然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那里。

    到了第五日,最新战报传来,依旧是捷报,不过其内容很引人深思——圣上偶感风寒,在原地修养,魏王临危受命,带着圣上的佩剑破奴,连续收回两座城池。

    燕京城风传,说圣上有意立魏王为太子,但是魏王出身低微——浣衣女所生,所以故借着亲征的机会,捧出魏王,为将来名言正顺立魏王为储奠定基础。

    可想而知,在燕京监国的皇长子有多么不安。

    魏王府大门紧闭,魏王妃颜如玉抚摸着四个月大的肚子,心事重重。

    次日,西城颜府一个体面的管事嬷嬷来什刹海颜府送礼,说这是魏王妃刚刚送给父母和祖母的,老族长夫人觉得很好,就转赠了几个颜老太太。

    说完,管事嬷嬷得了打赏就走,彩屏打开匣子,但见里头放着九个大蟠桃,颜老太太细看盛放蟠桃的匣子,是桃木做的。

    桃者,逃也。

    颜老太太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派人请颜五爷、颜九爷下了衙门回来商议对策,等到掌灯时,两位爷相继回来,就被彩屏请到了松鹤堂。

    颜老太太将老族长夫人示警的蟠桃和桃木匣子搬出来,颜九爷顿时脸色大变。

    颜五爷似乎早有所料,他缓缓说道:“今天陈灏突然央求我给他写一副春联,说是预备今年过年用。”

    一听这话,颜九爷挺直的脊梁一凛,颜老太太手间的佛珠也是一滞。

    春联最初的雏形是桃符,每逢春节,在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驱邪避鬼,太祖爷赶走蒙古人后,定都南京,为贺开国立业,太祖爷在除夕夜传旨,上至公卿下至平民,都要再门上贴春联一副,以示庆贺,所以从大燕国开始,春节“题桃符”变成了张贴春联的习俗(以上采用明朝朱元璋蓝本,具体请见作者有话说)。

    所以陈灏明面上是要春联,暗地里却是在给颜五爷示警,桃符,逃也。

    颜老太太急问道:“你到底准备停当没有?如今得赶紧送孩子们先离开。”

    颜九爷疑问的看着五哥,他对五哥的安排毫不知情。

    颜五爷有些歉意的看了看颜九爷,说道:“九弟,事关父亲生前遗嘱,我不能和你说,连母亲也不知的,如今我只能说个大概……。”

    原来颜老爷子生前虽然将杨阁老连根拔起,但是因两位皇子的原因,未能将其斩草除根,那时老爷子就担心有后患,就想出来个保全之策。

    颜老爷子暗中托人在西南某地造了户籍,买田置屋、户籍里的人口和颜府嫡支差不多,对外宣称家中主人在外地做生意去了,守在此地的仆从也都是以前伺候颜老爷子最亲信的追随者,他们在那里繁衍生息,等待老爷子嫡支后人在此地避难。

    听到此处,颜老太太冷笑道:“哼,我那时还纳闷,你父亲走后居然连一点私财都没留下,原来早就流出去了,我还以为是那几个人得了你父亲的赏,各自回老家荣养去了。”

    颜九爷则失望的喃喃道:“父亲,父亲……。”

    颜五爷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地方在何处、户籍姓甚名谁,我也是不知的,父亲交给我一个锦囊,里头写着地点,还有信物,只有我认定的家主才能得知。”

    颜五爷自嘲一笑,说道:“父亲是担心,一旦颜府在劫难逃,怕我熬不过酷刑折磨,失言说出了地点和名姓,连孩子们都保不住。此事越没有人知道,孩子们就越安全。”

    颜老太太和颜九爷沉默良久,颜老太太问道:“你选了谁做家主?”

    半个时辰后,彩屏将九小姐颜睡莲、八少爷宁佑请到了松鹤堂。

    宁佑和睡莲站在佛堂中间,听颜五爷缓缓将家中的困境、朝廷局势、还有颜老爷子的嘱托一一道明。

    两人初时都很震惊,但是慢慢平静下来,尤其是睡莲,居然比二十岁的宁佑镇定许多,颜九爷面露欣慰之色,睡莲果然有大姐的气质风度!

    最后,颜五爷取出一个锦囊,先是将一个小纸团给睡莲,说道:“打开,牢记。”

    颜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果然还是偏心自己那一房,防着宁佑呢。

    睡莲记牢了,颜五爷又说:“吞下去。”

    睡莲毫不犹豫的放在嘴里,颜九爷将自己丝毫未动的茶杯递过去,睡莲接过,借着已然凉透的茶水将纸团咽了下去。

    颜五爷又从锦囊里拿出两把钥匙,一把给了睡莲,另一把给了宁佑,说道:“这就是家主信物,合在一起才能得到承认。”

    次日清晨,燕京城门刚刚打开,两辆马车悄然出了城门,马车在离通州港码头不远处的义庄停下,里头的男男女女到了义庄换上白麻布孝服。

    出殡的队伍拥着棺材前行,纸钱儿在空中飞舞,一行人登上河港码头等候在此的灵船,灵船上哭声震天。

    他们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个人正在河港灯塔上,用西洋望远镜看着这一幕。

    东平郡王世子缓缓放下望远镜,对下首军官说道:“那个灵船没有问题,放行。”

    军官迟疑道:“可是我们家王爷吩咐说,对来往船只都要严加抽查——。”

    东平郡王世子立刻面色一沉,打断道:“昨天谣言刚起,今天就要一个个查检船只,未免打草惊蛇。此次我们东平郡王府冒着偌大的风险全力拥护肃王,难道肃王不相信我这个世子的判断?”

    军官忙道:“都是下官失言,请世子爷恕罪。”

    东平郡王冷哼一声,他站在灯塔上,直到挂满白色幔帐的灵船渐渐远去,刚才那个穿着白色缁麻孝衣的少女又浮现在眼前,和梦中的那人真是相像啊!

    以前我没能救得了她,今日救了她的家人,不知道来生,我和她是否能够相逢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早就说过,东平郡王世子对颜大小姐痴狂到极致的爱恋,并不是闲笔。

    图1为桃符,在春联没有出现之前,中国人过年是将此物悬挂在门上驱邪避鬼,求的来年安泰。

    春联,起源于桃符。“桃符”,周代悬挂在大门两旁的长方形桃木板。据《后汉书·礼仪志》说,桃符长六寸,宽三寸,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户,名仙木,百鬼所畏。”所以,清代《燕京时岁记》上说:“春联者,即桃符也。”

    到了五代,桃符上开始出现联语,代替了神荼和郁垒的名字,人们一般都在上面写上一些吉利的词句。

    宋太祖乾德二年后蜀君主孟昶于除夕令学士幸寅逊题桃符志喜,蜀主对学士所题词语不满意,即挥毫书写了“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孟昶的题词改变了传说中桃符的内容与性质,使桃符由原来驱鬼的桃木牌变为表达某种思想的特殊文体——联语。有些专家认为孟昶的题词是我国的第一副春联。[2]。

    明太祖朱元璋建都南京,为庆贺开国立业,在除夕时传旨,公卿士庶门上须贴春联一幅。这种把“题桃符”变成张贴春联的习俗,一夜之间,由官廷豪门推广到了百姓门户。第二天清早(大年初一),朱元璋微服出行,漫步大街小巷,鉴赏春联。当他发现有一屠户人家因没钱买纸所以没贴春联时,他便命人取来纸墨,当下挥毫,为屠户题下一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斩断是非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2:01
157 月落乌啼风霜满天,灵船灯火喜忧参半



    五日后,松鹤堂。

    当家主母杨氏伺候颜老太太用早饭,乌木包银的公筷夹了一只萝卜羊肉水晶饺,沾了沾姜丝醋碟,然后才放在颜老太太跟前的青花缠枝莲纹小碟上。

    颜老太太缓缓摇头道:“彩屏、添一副碗筷来。”

    又对杨氏说:“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孩子们都不在,怪冷静的,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

    杨氏乖顺的坐下,喝了几口粳米粥,欲言又止的看着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对彩屏使了个眼色,彩屏会意退下,杨氏这才压低声音迫不及待的问道:“也不知他们路上顺不顺,万一——。”

    “你别胡思乱想了。”颜老太太打断道:“不就是去徐州世交那里避一避么?等到燕京局势平稳了就回来,一个当家主母先慌起来,如何震慑住下人?若出了纰漏,你的慧莲和宁嗣境况就危险了。”

    杨氏连忙说道:“母亲放心,我早就按照您吩咐的,对下人们说因您梦见老爷子在地下说想念几个孙子辈,醒来后一早便命他们去城外的寺庙里吃斋念经,为祖父祈福做法事一个月。”

    “为显诚心,他们这一去都没有带下人过去服侍,横竖寺里也有知客僧安排起居。因担心孩子们不懂事,就要柳氏跟过去照看着,顺便也替我这个媳妇上几柱香,尽尽孝心。”

    “那就好。”颜老太太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补药还在喝么?也该再给宁嗣添个弟弟了,听说老爷这几日都在你房里歇着?”

    杨氏脸一红,说道:“一直在喝来着,就是不见效,媳妇心里也不做什么指望了,横竖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唉,我们五房若要再添丁加口的,估摸还是要指望那两个通房争气了。”

    颜老太太说道:“五房不缺庶子,就还缺个嫡子,三十多岁又怎么了,姚府二夫人快四十岁还生下一个大胖闺女呢,你瞧瞧,如今知菲这小丫头长的多好看,你好好调养身子,机会还是有的……。”

    八日后,半夜的京杭大运河上,睡莲在船舱的大通铺里睡的正熟。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乘船南下了。

    第一次是为了母亲的丧事,睡莲不到两岁时,和亲娘魏氏的棺椁一起被打包,母女两个虽然阴阳相隔,但都被甩包袱似的打发去成都老家。那个时候睡莲身体还不好,一路上几乎都是昏睡,细细小小的两岁小女童、奶娘周妈妈又是个粗心的,睡莲差点没能挺过漫长的路途。

    第二次倒是个喜事,三年前大房大小姐宁壁出嫁,颜老太太带着她们烟花三月下扬州,路上还算顺当,只是到了扬州港时被许三叔在港口码头狠狠为难了一把、后来还差点被徐汐算计。

    这第三次,便是现在了,只是这一次是逃亡。

    灵船挂满了白麻幔帐,又是在夜航,大船除了燃烧沾满火油的火把以外,还亮着许多白灯笼,隐隐约约传出女子呜咽哭泣之声,远远瞧去,真是鬼气深深,每遇到过往相逢的船只,那些船只都会主动避让开,怕沾了灵船的晦气。

    已经是半夜了,七夫人柳氏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看见身边同在大通铺上熟睡的睡莲,不禁暗叹这个女孩果然不愧为是五哥选定的家主,大难当头了,都能那么镇定,自己儿子儿媳惶恐未定、心神不宁、怡莲和宁康在上了船之后就静静抱坐在一起不说话。

    慧莲更是哇哇大哭,吵着要回去找母亲杨氏,被睡莲一个严厉的眼神吓的止了泪,宁嗣正待开口问几句,被睡莲抢了先说道:“祖母、父亲、还有九叔以身饲虎,换来我们逃亡的机会,你们想要他们的付出功亏一篑?再说这也只是暂时避一避,等圣上班师回京,燕京风波平息了,我们就回去。”

    后来睡莲照常吃吃睡睡,不仅不见憔悴,反而精神奕奕的翻看舆图,若有所思,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连带着另一位家主宁佑也慢慢镇定起来,安慰几个小的,大家情绪方定。

    柳氏给睡莲掖了掖被角,悄悄起了床,打算去船尾灵位处烧纸钱,一来是做给外人看,掩饰逃亡的身份,二来可以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

    重孝期间不能穿狐裘等御寒的衣物,柳氏只得在中衣外面穿上臃肿的粗布大棉袄、棉裙、然后在外头披上缁麻大袖孝衫、长裙、和盖头,简单绾起一个发髻,插上竹钗,下着麻鞋,衣裙边缘都散着线头,没有缉边。

    这是五服中最重的斩缞服饰,按照睡莲统一口径的说法,如今他们姓叶(即颜字一半“页”的同音字),是在外地贩茶的游商家族,因当家的去世了,寡妇沐氏(即柳字一半“沐”的同音字)带着长子、长媳,还有三女两男回老家去,安葬亡夫。所以此行所有人都穿着最重的斩缞缁麻孝衣。

    这是一艘普通的商船改成的灵船,和以前乘坐的宽大官船没法比,只有两层,上面低矮的小层只有两个小船舱,按照男女分开打了两个大通铺,吃睡都在这里。

    下面是简易的小厨房,一对聋哑夫妇负责做饭;还住着护送的五个镖师,十个水手,船舱的最底部还有个棺椁——里面真的有具尸体!是横尸街头的流浪汉,颜五爷命人细细做了防腐处理好生装裹了,运到城外的义庄去,作为此次逃亡最重要的道具。

    灵船简陋,好在是船体轻,速度快,远离燕京那个是非圈的速度也快,每一秒,几乎是在和死神赛跑。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了,霜满长河,寒气逼人,日夜兼程航行了五天四夜,灵船已经过了淮安府,后日应该能到扬州。

    至于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只有睡莲一人知道,她不说,谁也不敢问,负责护送她们一行的路镖头也只是得到睡莲“向南,先到扬州”这句话而已。

    柳氏出宫后在内宅过的太久太久了,已经没有当初在皇宫时对政治、对宫廷争斗敏锐的判断力,可她毕竟做过高等女官,宝刀生锈了,再磨砺磨砺,还是一把好刀。

    所以在船上思前想后几日,柳氏心里慢慢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一次颜府看似凶险,但安然度过难关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要肃王还不是太子,或者有野心、有本事杀父登基,一个监国的皇子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诛杀朝臣。

    皇上对贤妃娘娘所出两个皇子肃王和楚王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在贤妃娘娘在宫廷最得势的时候,在杨阁老权倾朝野,几乎一手遮天时,皇上对这两个皇子谈不上多宠爱;在杨阁老倒台,贤妃娘娘疯癫之后,两位皇子战战兢兢时,皇上对这两个皇子也并不冷漠疏离。

    在皇上对杨阁老一党动手时,柳氏那时还在宫中,当时她还以为皇上对皇长子肃王是看中的,可是肃王外戚势力太大,将来江山不稳,外戚弄权,大燕国千秋伟业毁于一旦,所以皇上要铲除杨阁老。

    可是当杨阁老倒台,势力瓦解,没有任何外戚可以威胁到皇权时,皇上也迟迟不提立储之事,那个时候,柳氏就判断——皇上没有打算立贤妃所生的两个皇子肃王和楚王为太子的打算。

    剩下的三个皇子,就是浣衣女出身的陆才人所生的三皇子魏王、康妃所生的五皇子赵王、曹妃所生的六皇子齐王——齐王才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已经可以排除开了。

    所以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应该是赵王或者魏王。

    可是为何皇上御驾亲征,把魏王带走,留下赵王,却让肃王监国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肃王是皇长子,监国能名言正顺一些吗……?

    不会那么简单啊!柳氏缓缓摇头,蹙眉思索着,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大胆的判断:皇上可能是以肃王和亲征为试金石,一个考验在燕京这种复杂环境下的赵王,解决内忧;另一个是在战场上考验魏王,因为鞑靼始终都是大燕国的外患。

    赵王是守成,魏王是进取,而肃王,不过是皇上用来打磨这两个太子候选人的磨刀石!

    想到这里,柳氏觉得脑子清明起来,慢慢的,一股久违的力量开始在身体里打转,宫廷女官敏锐的直觉和思考开始慢慢苏醒。

    “婆婆?”半夜起来的宋氏愣愣的看着柳氏眼睛里异样的华彩,好像婆婆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睡不着,想你爹娘了吧?”柳氏问道,顷刻间,眼神恢复了古井般的沉寂。

    宋氏和柳氏一样的打扮,跪坐在柳氏旁边的蒲团上,摇摇头道:“不是,我爹在鸿胪寺,他的职位牵扯不到立储风波,媳妇是放心的,只是——。”

    宋氏讷讷道:“只是媳妇——媳妇小日子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了,媳妇担心——。”

    柳氏猛地一怔,似乎是狂喜、又像是忧虑,她紧紧握着宋氏的手,语无伦次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船上风大,露水重,你还穿这么少——宁佑知道吗。”

    宋氏低头道:“因日子还短,媳妇不敢说,怕相公空欢喜,而且媳妇也没有什么呕吐等特别的反应,所以就瞒着没说,如今第二月已经过去十天,还是没有来的迹象,媳妇就怀疑是不是——是不是喜讯。”

    “可如今这个局面,媳妇更不好说了,怕影响大局。可媳妇又担心若真是喜讯,这几天担惊受怕,哭丧举哀,还一直吃着素,会不会伤了胎儿。媳妇纠结于此,入夜难眠,今夜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找机会和您说一说。”

    柳氏听了,沉吟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请个大夫看看,如果胎儿不稳,就要吃药安胎。”

    宋氏眼圈一红,道:“这孩子——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咱们日夜兼程赶路,就是怕误了时辰,如今还要靠港寻大夫抓药,若是——若是因为媳妇拖了后腿,误了行程,媳妇就是万死不得其咎啊。”

    “傻丫头,有孩子是喜事,那里有不是时候的?”柳氏轻轻抚摸着宋氏的小腹,说道:“咱们不一定要进港口,等天亮行到一座小镇,我和宁佑带着你去寻大夫抓药,顶多半个时辰就能买药回来,再买些滋补身子的肉食禽蛋,说不定你这孩子就是个小福星呢……。”

    次日一早,灵船在一小镇停下,半个时辰不到,柳氏一行就大包小包的回到了灵船,速速起航。

    柳氏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宋氏果然有孕,脉象平稳。

    坏消息是柳氏单独和睡莲、宁佑这两个家主说的:小镇上疯传皇上的异母四哥、西北藩王秦王叛乱、勾结鞑靼反扑御驾,皇上被刺,生死不明;而都城燕京全城戒严,城门紧闭,成为一座“孤岛”!

    作者有话要说:战场西北,孤岛燕京,谁主沉浮。

    在混乱的局势之下,颜家的命运,真的不由自己决定,只能被动的卷进去。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2:19

158  逃亡路道阻且漫长,虎落平阳遭遇犬欺




    柳氏此话一出,还沉浸在宋氏有孕的狂喜中的宁佑不禁目瞪口呆。

    睡莲打破沉默,问道:“婶娘,您觉得小镇这些传言又几分真假?”

    柳氏沉吟片刻,说道:“秦王谋反应该是真,燕京城戒严也是真,因为这两者很难造假,但是皇上被刺,生死不明就很耐人寻味了。”

    “真假掺着的传言最能迷惑人。”睡莲说道:“我这些天一直看着舆图,无论是西北沙场,还是都城燕京,离这里都很远,小镇消息闭塞,我们乘坐快船,日夜兼程才到此地,怎么可能这偏远

    小镇还比我们先知道燕京形势呢?何况谣言传播开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宁佑缓过神来,抓住了重点,问道:“九妹是说,有人故意在全国散布这种谣言?”

    睡莲点头道:“是真是假很难断定,但是这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令民心大乱,乘机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柳氏眉头紧锁,脑子里各种念头风驰电掣般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处,双拳顿时一紧,喃喃道:“睡莲说的没错,这消息传的是在太快了,尤其是谋反、皇上被刺这种大事,除非——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个人,便是背后的操纵者!”

    宁佑问道:“这个操纵者会是谁呢?”

    柳氏冷笑道:“无非是那几个窥觊帝位的皇子、或者在外地就藩的皇叔们,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不惜手足相残,天下大乱。”

    睡莲叹道:“不管背后的那个人是谁,这天下肯定是要乱一段时间了,民心不稳,乱世中最容易出匪乱,甚至官匪勾结,谋财害命,如此一来,我们行程就更艰难了。”

    活在当下,即使猜中真相也没有用,一船的孤儿寡妇,在天下面前,是若蝼蚁一般的存在,蝼蚁撼动不了大树,只能先自保。

    家世巨变,睡莲刚开始其实也是内心大乱,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令她强作镇定而已,毕竟被父亲选作了家主,她有责任、也必须让家人觉得她是有担当,也有能力担当的。

    否则,人心惶惶之下,他们这些在大厦将倾之前逃出的完卵,恐怕还没逃到目的地,就被已经破碎了。

    睡莲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她必须识时务,她当初来到这个新环境里面,也不就慢慢适应了么?大厦将倾,天下即将大乱,她一个小小女子,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本事力挽狂澜,只得接受命运,适应新身份,新的户籍家庭,哪怕是被士大夫阶层瞧不起的商户人家呢,人活着,才有希望。

    大不了,就当做第三次投胎吧。

    所以当柳氏母子思考着谁是主谋“大事”时,睡莲想的却是更实际的问题——路途越来越艰难,他们要小心官兵、还有土匪,甚至还有歹意的平民。

    柳氏很快反应过来,不仅觉得自己好笑,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先逃出去是正经,于是对宁佑说道:“你赶紧下去找路镖头说一说此事,要他多加小心,这路上很不太平。”

    临行时,颜五爷曾经说过,这位路镖头的父亲受过颜老爷子莫大的恩惠,曾经立下誓言,听候差遣,江湖之人,最重承诺,是可以信任的,况且颜老爷子早就给了丰厚的钱财,一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路镖头一行人就远走西南边陲大理国,等一切尘埃落定方可回中原。

    宁佑应声下去,过了不久,又折返回来,他面色凝重,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木匣子,打开时,里面放着几把简易的匕首!

    宁佑说道:“路镖头说,他知道了,会小心行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给了儿子这个,说分给咱们防身用。”

    柳氏挑出一把来,从牛皮鞘里抽出匕首,寒光闪闪,很是锋利,柳氏将匕首藏在孝衣里。

    宁佑将匣子递到睡莲面前,睡莲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有了这些东西。”

    柳氏吩咐道:“你媳妇才刚刚有孕,日子浅的很,不能随身藏这些利器,怕伤了胎气。”

    “母亲放心,有我在,会全力护着她的。”宁佑眼眸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那一刻,他像个男子汉了。

    睡莲开解道:“我们这毕竟是灵船,被土匪盯上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有官兵上来查验,我们也有户籍和通关文书的,路镖头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慢慢和嫂子说,让她放宽心些才好,莫要伤了神。”

    宁佑目光一暖,说道:“多谢九妹妹提醒。”

    次日,灵船到了扬州,路镖头来问接下来该往何处走,睡莲写了张纸条给路镖头看了,路镖头眼里有了然之色,默然退下,不一会,灵船转舵,到了长江,杨帆起航,逆水西去。

    船舱里,隔着窗户竹帘的缝隙,慧莲看着熟悉的景致,问宁嗣:“我们到底要去那里?”

    宁嗣捧着一卷书,头也不抬的说道:“只有九姐姐知道去处,总之不会是南京老宅。”

    慧莲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回老家成都?咱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也只有九姐姐在那里住过,也最熟悉那里。”

    在角落呆坐的宁勘突然问道:“琪莲姐姐和宁康哥哥真的是去南京舅舅家了吗?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怡莲挑起帘子进来,说道:“你们都别瞎猜了,一切听睡莲和八哥哥的,隔间八嫂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子刚睡下,别吵了她。”

    宁康拿起一卷书,和宁嗣一起默背,怡莲则和慧莲裁布做衣服,都是素色棉麻的衣料,以前那些华丽的衣服都没有带,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只能穿平民百姓的衣服。

    同父异母的两男两女都很忙碌,也只有背书和女红能够暂时将惶恐驱除。

    怡莲缝的是婴儿小衣,预备给宋氏的孩子穿,食指被针头扎了一下,怡莲将指头含在嘴里吮了吮,一股甜腥的味道。

    怡莲眼角的余光看着苦读的宁勘,已经是七岁多的大男孩了,昨晚却像小时候那样扑在自己怀里低声哭着,说想姨娘了。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挂念着姨娘呢,生恩难忘啊,可是她也很明白,姨娘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连五夫人都不能够,何况是姨娘呢?

    想到这里,怡莲突然很羡慕七房一家子,虽然他们在颜府势单力薄,人丁稀少,但是大厦将倾时,柳氏带着儿子儿媳却能全身而退,如今八嫂还有了身孕,即将添丁加口,在将来,能够享受天伦之乐的,或许只有寡妇七婶娘,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个意思吧……。

    接下来的十天,灵船依旧是遇港不靠,日夜兼程,偶尔在某江南小城镇停下,也不靠岸,只是在离岸约十米处下了锚,放了小船去街市买米面菜蔬火油等补给,小船回来就立刻扬帆起航,一刻都不耽误。

    买菜回来的水手们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坏了,以前是西北藩王秦王叛乱,勾结鞑靼反扑御驾,皇上被刺,生死不明,目前御驾不得已后退到了平凉府,雁门关已经失守。

    陕西、山西等地方的卫所已经发兵去救驾,可是道路被叛贼秦王所断,听说鞑靼和秦王的军队,几乎要把圣驾困死在平凉府,而燕京城,则是死般的沉寂,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次日,灵船到达夷陵(即现在的湖北宜昌市)江面,即将入长江三峡之一的西陵峡,路镖头隔着帘子说道:“长江三峡激流暗流还有暗礁无数,白天尚且要小心,到了晚上更是危险,在三峡行走的老水手也不太敢夜航的,所以今晚必须在夷陵港口歇下,次日白天方能航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触礁或者遇到暗流都是要命的,以前跟着姚大人回燕京坐的是三层大官船,那时都没有在长江三峡夜航过,何况这个只是小型船只呢,睡莲想了想,说道:“那就由镖头安排进港吧。”

    谁知灵船刚到了夷陵港口附近,就被一艘载着两个头戴折沿毡帽、身穿青色窄袖小袄、腰系黄色战裙的小兵拦住了,就是不让进。

    路镖头下去和他们交涉,好话说尽,还塞了几两碎银子——怕引起歹意,不敢塞多了。

    那小兵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却仍旧不放行,低声道:“赶紧走吧,到下一港口巴东或者巫山都行,不妨告诉你实话,今日港口停靠了许多装着年货的商船,还有一位是带着姨太太准备去赴任的县太爷呢!他们听说有个灵船要停靠在这里,这心里就不愿意,说怕沾了晦气。”

    “商船是塞了银子给我们哥俩,阻挡你们靠港停泊;那位县太爷更是还没到自己家地盘呢,就发了老大的官威,不让你们进来,虽然县太爷管不着我们哥俩,但是官太大,咱们惹不起,所以,嘿嘿,你还是早点走,你们在天黑前赶到前方巫山县靠港吧。”

    路镖头也算是个江湖中的英雄,但是此刻他只是商户人家的小管家,所以不得已赔了笑,点头哈腰道:“这棺材是吉物啊,升官发财嘛,两位小哥帮忙说和说和?您要是不方便,我进去一个一个的说也成。”

    那小兵频频摇头道:“听你口音,是北方来的吧?咱们这不讲究这个,丧事就是晦气,避让都来不及,谁还敢上去凑这个?你还是听我的,赶紧走,到巴东或者奉节靠港。”

    路镖头没有法子,只得返回船上告知宁佑睡莲二人。

    宁佑听了,气愤的捏紧了双拳,虎落平阳遭犬欺,颜家在京城都是名门,如今却被两个无名小卒、一个县官踩在脚底下!

    平生第一次,宁佑感到权势和地位是多么的重要。

    睡莲说道:“还麻烦路镖头去问问掌舵的老艄公,按照如今的风势水势,能否在天黑前赶到巴东县?”

    一会,路镖头回来说道:“说可以的,只是有些勉强,恐怕到了掌灯时才到,不过艄公说,接下来走的西陵峡江面还不算太险,入夜也能走一走。”

    睡莲和宁佑对视一眼,询问柳氏的意思,柳氏说道:“如此,就赶快走吧,今晚歇在巴东县。”

    灵船不大,因此路镖头等人的对话都飘到了怡莲等人的耳朵里,知道这个时候,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才真真意识到:没有家族的庇护、没有权势的支撑,要活在这世上,会有多难!

    灵船行驶在西陵峡江面上,慢慢入了长江中上游,群山夹着水流湍急的峡谷,远远看去,灵船就像一片落在江水里的枯叶,无论有多不情愿离开大树,可是她也只能随波逐流,无助的飘向未来。

    睡莲翻看着舆图,计算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其实她对这个舆图早已烂俗于心,可是她还是一遍一遍的看着。

    已经是十一月了,天气很冷,因担心孕妇宋氏受了风,所以窗户一直紧闭着。

    咚咚,有人敲了敲板壁,睡莲走出舱外,见宁佑一脸忧心的指着江面道:“看,开始起雾了,船速会渐渐慢下来的。”

    睡莲苦笑,在夷陵被恶犬赶出港口,如今连老天爷也不帮忙啊!

    为了看水路,避开暗流礁石,灵船早早点燃气死风灯笼,也燃起了火把,好在这条艰难的水路并不只有她们一条船在航行,时不时还闻得号角的声音在西陵峡峡谷里回荡着。

    回到昏暗的船舱,睡莲坐在大通铺上闭目养神,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们这些人了。

    睡莲迷迷糊糊的靠着被褥睡去,半梦半醒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这一下船舱里所有人都惊醒了,睡莲鞋都没穿,直接拨开厚实的毡门帘冲出去,只见慧莲呆呆的看着江面,像是已经痴傻了。

    睡莲顺着慧莲的视线看去,不仅一阵恶心,她一把拉过慧莲,将她拖进船舱里,还大声道:“都不要看!”

    慧莲这时才返过神来,趴在睡莲怀里呜呜直哭道:“死人!一船死人!还有几个没有穿衣服的死人!”

    睡莲紧闭着双眼,似乎这样就能把刚才印在脑海的情景驱除掉:那是一艘徘徊在江面的无主商船,甲板上散落着各色货物、还有十来具尸体,几具尸体还裸着身体,很明显是被打劫奸/杀后遗弃

    作者有话要说:先虎摸一下大家的小心脏,下章会很惨烈的斗江匪,里头有个人还是睡莲的老熟人,想必大家已经猜出是谁了,我在第一卷是埋了伏笔的,不过依旧会平安到达目的地的,表急表急。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2:41
159  独眼罗刹背水一战、勇斗江匪枪箭齐发



    纵然紧闭着门窗,江风还是将血腥味吹到静寂的船舱里。

    那股血腥味无孔不入的钻进众人的思维里,将人们最原始的恐惧和胆怯激发出来,宋氏早在听得慧莲一声惊叫时醒了过来,后来听到慧莲的哭诉,睡莲禁止大家往外看,心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血腥味越来越浓时,宋氏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白釉唾壶不停的干呕。

    柳氏轻轻拍着宋氏的脊背,怡莲端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宁佑正在隔间的船舱里安慰宁嗣和宁勘两个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氏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散去里面紧张的快要崩溃的气息,慧莲也止了泪,对睡莲说:“九姐姐,那个匕首,也给我一把吧。”

    之前是觉得慧莲年纪还小(十二岁),就没有给她匕首,而如今——睡莲眉头深锁,还是去隔间找宁佑要了一把给慧莲了,慧莲像得了宝贝似的,紧紧将匕首揣在怀里。

    胡乱吃了晚饭,天已经快要黑了,可是离巴东县还有不少距离,睡莲站在甲板之上,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不仅忧心忡忡——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果然,刚过一盏茶时间,一声闷雷响过,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睡莲回到船舱避雨,没过多久,路镖头便来报,说:“……艄公说雨太大了,必须找个地方停靠,否则这暗流加上雨势,强行航行恐怕凶多吉少啊。”

    宁佑忙问道:“这西陵峡两边皆是悬崖峭壁,都不适合停靠啊。”

    路镖头道:“有法子的,艄公说不远处有一条支流,咱们船小,可以顺着支流走,不到半里,就有个天然港湾,他们走船的如遇这种恶劣天气,都会在那里停一停。”

    除了接受艄公的建议,别无他法。灵船冒着大雨向前航行,在长江一处支流时折了过去,支流比险峻的西陵峡要平和许多,纵使大雨浇熄了火把,灵船还是安全航行到了那个天然港湾处。

    因怕风雨伤了宋氏的身子,睡莲不敢打开窗户细看,她干脆出了舱门,打着雨伞站在甲板上远眺,只见前方有个三面夹山类似湖泊的地方,确实是艄公所说的天然港口,里面已经有四艘商船和一艘民船在此停靠了,看来也是被风雨困在此处。

    江风将阵阵饭菜的香气吹过来,人们的说话声,隔着阵阵雨声也能听见。

    睡莲心下稍安,船舱里其他人也放松了不少,虽然对方是陌生人——但毕竟是活人啊!

    艄公吹响了号角,算是给同行的几个打招呼,然后调整舵位将灵船稳稳的停在港口最外围处——而且很有眼色的离那五艘船远远的,怕人家嫌弃这是灵船,沾了晦气。

    不过纵使如此,还是有人站在商船上吼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才出巴东就又是风、又是雾、又是雨的!刚收的药材都要淋坏了!原来都是这个灵船带来的晦气!”

    路镖头隔着远远的对着那人做了个揖,说道:“家主离逝!一船的孤儿寡母!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那人倒没再继续说什么,岂料隔壁的商船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说道:“药老三!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就该多多照应着!欺负孤儿寡妇算什么本事!老娘就是个寡妇!你是不是也嫌弃老娘晦气?!”

    那人忙打起了哈哈,说道:“我就得罪天王老子也不敢得罪您布青天!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这就把最好的位置挪给他们!”

    隔间的商船又有一个人笑道:“药老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老婆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开始惧内了?!你就等着吧,等布青天坐了花轿进你药家门,你就天天跪搓衣板、喝洗脚水!“

    此话一出,四艘商船外加一个民船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那药老三出言反驳道:“你懂个屁!怕老婆的人才能升官发财呢!”

    路镖头听得啼笑皆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们有个地方停靠就行!”

    那位叫做布青天的寡妇说道:“老娘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孤儿寡妇!你就别磨磨蹭蹭了,药老三赶紧把地方腾出来!你也别嫌麻烦!谁叫你今天触了老娘的霉头!”

    药老三果真重新起锚腾出了地方,路镖头自知推辞反而不好,就告谢三声,命艄公水手将灵船停过去。

    柳氏命宁佑将几斤好茶叶分了五包,要路镖头分别送给那五艘船的主人,以表示感谢,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路镖头回来了,一脸轻松地说道:“对方都是渝州(即重庆)商会的商人,装了货物准备去武昌府贩卖,那寡妇是贩布的,因做生意极重信誉、童叟无欺,所以就有布青天的外号;药老三本姓姚,因世代贩卖药材为生,所以诨名为药老三,另外三个分别是贩烟叶、茶叶和成都漆器的,都是本本分分的商人。”

    柳氏众人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暗想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还是给了一线生机的。

    收拾收拾心情,各自躺下休息,宁佑守在外面给宋氏熬安胎药,药老三亲自送了一些孕妇的补品来,宁佑纳闷这位药老三怎么会知道船上有孕妇,药老三一笑,说道:“贩了几代的药,闻着味就知道是什么药材。”

    刚才打趣他惧内的商人笑道:“你就收下吧,他也是将功赎罪,讨好未过门的布青天呢。”

    几个商人的打趣逗乐渐渐驱除了心里的紧张,加上大雨渐渐停歇,想来明日就能到达目的地,想到这里,睡莲难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一阵急骤的铜锣声将睡莲她们唤醒,闻得嗖嗖飞箭声,还伴随着药老三的怒吼声:

    “独眼女罗刹!我们渝州商会年年送你们银子粮油,就是图个安稳!我们会长是和你约定过的,凡挂着渝州商会旗帜,皆不准烧杀抢掠!每年的银子,都一分不少的给你们送上山去!你今晚朝我们船上放箭是什么意思?!”

    “盗亦有道!”布青天也跟着吼道:“独眼罗刹!我念你也是个寡妇!在道上混的不容易!凡事给你三分薄面!可你若是不讲信誉!抢到老娘船上来!老娘回去就是自己花银子招募民兵,也要捣了你的山头!你不让老娘混饭吃!老娘就和你拼命!”

    “黄泉路上莫怪我心狠手辣!我和兄弟们也是被逼无奈!”那个叫做独眼罗刹的女匪首站在岸边一块巨石上回应道,她身材中等,穿一身黑色短葛、和几十名江匪一样,都用青布包头,只是她的左眼蒙着一块黑色皮子,声音倒还清脆,貌似二十来岁的样子。

    女匪首说道:“世道不好,落草做剪径的也就多了,我们这口饭越来越难吃,昨天连老娘的寨子都被楚霸王抢了!你们渝州商会送的那点东西全落到楚霸王肚子去,我和兄弟们只是过了过手,连银子都没捂热乎!”

    药老三道:“你是说,昨天途径巴东那个货物被劫,一家死光的云南商船是楚霸王干的?!”

    女匪首道:“那当然,我们山寨是守规矩的,给了财就放人;再说了,我们山赛有营/妓,兄弟们有的是女人,不会做出强/奸妇女这种事情来。”

    江匪也是划分区域的,各有各的地盘,独眼女罗刹是管着四川这一段江面,而荆州农民出身、自称是楚霸王后代的匪首势力在长江湖北段,以前各抢各的,相安无事。

    而最近各种谣言满天飞,天下大乱,一部分无业游民投奔了楚霸王,其势力飞涨,山寨人多了,以前的地盘无法满足猛增的人口,楚霸王干脆带着队伍黑吃黑,灭了独眼罗刹的山寨。

    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一弯新月从云层里探出来,冷冷的看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冤有头,债有主。”布青天说道:“楚霸王抢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去抢回来便是,又不是我们渝州商会缺了你们东西。”

    女匪首哈哈大笑,说道:“布青天,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楚霸王已经有五百多兄弟,我和兄弟们若杀的过楚霸王,何至于连山寨都保不住?!”

    又道:“你莫要拿招募民兵剿匪来吓唬我!如今天下大乱,已经不分什么官和匪了,谁的势力大,谁他妈就是老大!”

    “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今晚楚霸王要在夷陵港干一笔大买卖!他勾结了港口的官员,打算洗劫所有夷陵港的船只,等到明天天亮,夷陵港会留下一百多船的尸体……!”

    听到这里,睡莲脊背直冒冷汗:若非港口那两个小兵得商人的钱,将灵船赶出夷陵港,那么今晚被洗劫的,肯定会有自己这艘船!五百多的江匪,加上比江匪更凶猛的官兵,路镖头他们再厉害,也保不了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妇啊!

    只听得那布青天说道:“说了这么多,听你的意思,今晚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我若是放了你们,我这些兄弟们没等过年就要饿死了。”女匪首道:“久闻布青天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废话了。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活着离开,我们不伤你们分毫,但是船留下,货物、还有所有的钱财都留下给我的兄弟们。”

    哈哈!

    莫青天大笑道:“独眼罗刹!你不要做的太绝!你可知道,若我们把船和货物都给了你们,那么我们今年——不,是连续五年的生意都白做了!以后想要翻身,就等于百日做梦!老娘可不敢答应!你有兄弟们要跟着吃饭,老娘铺子里也有一群人眼巴巴等着过年发工钱!”

    “敬酒不吃吃罚酒!落在我手里,你们还可以保住一条命,若落在楚霸王手里,你们不仅保不了财物,就连性命都难保!”女匪首话语突然强硬起来:

    “破财消灾!布青天不愿意破财,就不要怪我和兄弟们刀下无情了!药老三,你们都可以走,留下财物,我保你们不死!”

    药老三冷哼一笑,道:“大家镇定,莫要被这女匪迷惑了!没了船,没了货物,我们喝长江水就能饱肚子了?”

    “独眼罗刹已经毁了和我们渝州商会的承诺,我们难道还相信她留下船、留下货物就能走人的鬼话?!”

    女匪首怒道:“药老三,你这是在煽动他们和我作对?你也不想活了?!”

    药老三笑道:“你说呢?我是相信我家媳妇的判断,还是相信你们这些江匪的鬼——!”

    剁剁剁!

    三支箭矢飞向药老三,打断了他的话。

    布青天吼道:“药老三!你死了没?!”

    药老三滚到死角处,笑道:“老婆都没娶回来,我死不瞑目!”

    话音刚落,女匪首冷冷一扬手,带着火油的箭矢如蝗虫般飞向五艘商船,群匪借着箭势一哄而上!

    不过商会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也射箭还击,布青天更是直接抽刀,去砍几个试图爬上来的江匪的手。

    手起刀落,江匪四个手指头就没了,带着剩下六个手指头去讨饭,说不定还能混个“六指神丐”的名头来。

    江匪的目标很确定,就是那五艘商船,不过靠近布青天的灵船也被殃及池鱼,船身也插上了十来只箭,不过倒是没有江匪爬上他们的灵船。

    路镖头神色凝重,上来问道:“我们现在是逃走,还是帮商会一把?”

    睡莲脑子里顿时天人交战!

    逃,夜行三峡是凶险之极!

    留下,路镖头带着五个镖师和十个水手能够帮助商会击退凶悍的江匪吗?!

    作为家主之一的宁佑也是矛盾重重,可是时间不等人,睡莲和宁佑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帮!”

    “好!”路镖头赞道:“颜老爷子义薄云天,你们也极有风骨!放心,我们在沙漠护送商队的时候,也能击退几十个彪悍的沙匪,如今不过是区区江匪,还难不倒我们兄弟几个!”

    言罢,路镖头一声嘘哨,以粗壮的桅杆为掩护,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来,一起搭在弓弦上。

    嗖嗖嗖!

    三箭齐发,力道极大,将三个在岸边放火箭的江匪钉死在江滩上!

    于此同时,另外五个镖师的箭矢也飞过去,虽然没有路镖头三箭齐发的本事,但也都命中了目标。

    顷刻间,八个江匪倒地,没等江匪们缓过神来,又是八箭齐发,齐中目标!

    十六个江匪倒地,形势蓦地被扭转。

    没想到一艘普通的灵船会突然发难,而且如此厉害,江匪一时措手不及,他们的山寨被楚霸王黑吃黑,已经损失了一大半兄弟,本打算捡一只肥羊吃吃,却没想吃了个硬石头,磕坏了牙。

    “原来有英雄豪客相助!”商会船只顿时士气高涨!

    这就是以一敌十啊!睡莲透过窗户缝隙瞧见江匪一个个中箭倒下,暗想祖父真是算无遗策,他选中的人,是有足够本事保护他们这些人的安全。

    可是蓦地,睡莲看见刚才为躲避路镖头箭矢而滚到岩石后面的独眼女匪首手里突然火光四溅!

    睡莲很熟悉这个光火,因为这是火绳枪点燃时的光芒!这就和鞭炮一样,等火绳烧到尽头,子弹就会从枪口发射出来!

    而那个枪口瞄准的,就是路镖头!

    睡莲忙打开窗户,飞速掏出燧发枪,对准火光的方向开枪了(这就是技术的差别,燧发枪不需要点火,扣动扳机即可,所以燧发枪可以后发制人)!

    乒乒!

    只闻得陆续两声枪响,有人惊呼:“大当家!”

    睡莲迅速关上窗户,暗想那个独眼匪首应该是中枪了!只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赶在女匪首火绳枪发射之前射中她呢?

    商会船上爆发一阵欢呼!

    又听见路镖头大吼道:“你们的大当家已经我一枪加一箭射死了!赶紧退散!”

    睡莲轻舒一口气,看来是射中了,定下神时,只见船舱里怡莲、慧莲、宋氏、柳氏还有宁嗣宁勘

    两个小的都愣愣的看着自己。

    睡莲喃喃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慧莲缩在被窝里抖抖瑟瑟道:“九姐姐,你——你杀了人了。”

    没等睡莲说话,外头有江匪开始狂吼道:“大当家死啦!我们要给大当家报仇!”

    听咚咚的脚步声方向,应该是一半江匪开始逃窜,而另一半女匪首的死忠,冒着路镖头等人的夺命箭矢,飞蛾扑火般疯狂的朝灵船扑来!

    又听布青天一声吼:“英雄救了我们商会,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药老三还不死过来帮忙?!”

    灵船外,一阵兵戈之声,睡莲咬咬牙,打开两个小匣子,一个装着火药,一个装着铅弹,她将放空了的燧发枪搁下,问道:“你们谁会装弹(无论是燧发枪还是火绳枪,一次只能发射一次,然后需要重新填充火药和子弹)?”

    回答她的一片迷茫。

    睡莲从靴间拔/出另一只燧发枪,打开窗户对准要攀爬灵船的土匪又是一枪!

    再回头时,只见宁嗣和宁勘往空枪里填充火药和铅弹,宁嗣低声道:“九叔带我们打猎时,我和宁勘宁康都抢着装填火药,只是九叔那个有火绳子……。”

    其实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宁佑敲了敲船板,隔着门说道:“你们放心,已经没事了。”

    柳氏和宋氏都急着要出去看看宁佑有没有受伤。

    而宁佑死守在门口不让母亲和妻子出来,说:“我没事,只受了点轻伤,我身上血都是江匪的,我只是——只是不愿让你们看见我的样子,我杀了人了,活生生的人。”

    睡莲看着炕几上两柄燧发枪,枪口被火药和铅弹摩擦的火红滚烫才刚刚开始消,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命有几个呢?好像是五个,又像是七个……。

    下半夜,被那么多尸体包围着,没有人睡的着,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洗刷着这个世界的脏污。

    宁佑已经洗净了血污,换上了干净的白麻孝衣,缓缓说起布青天和药老三说的那个女匪首的来历:“……听说是大户人家的婢女,一家三口被主家逼的投江,父母都死了,那女子被江匪大当家所救,成了压寨夫人……大当家死了,那女子为夫报了仇,瞎了一只眼睛,却得了山寨的拥护,成了大当家……。”

    睡莲听着听着,一个娇俏的女子浮现在脑海里:难道是奶娘周妈妈的女儿艳儿?这也太巧合了……。

    睡莲终究没有下船去看那具女匪首的尸体,因为今天她的行为已经很出格了。

    次日,雨势渐弱,成了绵绵小雨,路镖头对药老三和布青天告辞,没得路镖头开口说正题,布青天就先说到:

    “请英雄放心,我们对商会只会说是自己歼灭的江匪,从来没有见过英雄,也没有见过您的船只——只是您的救命之恩,我们会谨记于心,将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来渝州商会找布大娘即可。”

    路镖头问道:“那些散落的江匪会不会找你们寻仇。”

    其实,路镖头更担心的是那些江匪会不会尾随灵船找睡莲她们的麻烦。

    布青天说道:“没有了独眼罗刹,一群乌合之众就散了,他们估计会去夷陵投奔楚霸王满天下抢掠,那里还顾及到我们。”

    “只是那独眼罗刹说楚霸王抢夷陵港恐怕会是真的,我们这趟船不敢往前走了,还是要退回渝州去和商会说一说……。”

    最终,灵船先离开那个横尸遍野的天然港口,穿过秀丽的巫峡,过了险峻的瞿塘峡夔门,灵船开始靠港停泊。

    “这是那里?老家成都么?”慧莲问道。

    柳氏是去过成都的,此地离成都万里桥码头起码还有一天的路程。

    “不是老家。”睡莲摇摇头,说道:“这里是白帝城,我们就要在这里暂时安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夷陵港口的屠杀,天然港口的决战,恐怖吧。

    白帝城,果然是个托孤的好地方。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3-13 16:43:10

160 生为人杰为鬼雄,燕京大乱沐猴而冠



    白帝镇就在奉节县东面,一条名为草堂的河流贯穿其中,从白帝城入长江。

    灵船就拐进草堂河,沿着河流前行,从怪石林立的河滩,一直到了人烟鼎盛的白帝小镇。

    按照睡莲的吩咐,艄公在一处可以看见一座贞洁牌坊的码头停下,路镖头带着睡莲的书信先跳下船,去集市打听叶家商行的所在。

    不到半个时辰五个穿着崭新白麻孝衣的人就跟着路镖头一路哭号着到了码头,迎接家主棺椁……。

    大隐隐于市,颜老爷子选择的地点就是白帝镇靠草堂河一条繁华街市上的两座两层木楼的商铺,一个做茶叶生意,另一个做烟叶生意,店铺后面就是一个小院,院后是一坐两层小楼,将来睡莲她们的生活起居就在这里。

    叶家在不远处的茶盘山还有一个茶场、烟叶场和一个田庄。

    当年追随颜老爷子的邱师爷和几个亲随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娶妻生子,打理着商铺和田庄,对外称主家在外行商。

    其实这些天各种谣言四起,邱师爷他们也深感不安,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夜轮番守在铺子里等候家主音讯,后来看到了路镖头稍的信函,落款两枚钥匙状的印记就是家主信物,便知燕京颜府确实出事了,当初颜老爷子斩草无力除根,估计就预测到这一日早晚都会来。

    邱师爷迎接棺椁,看见素颜的睡莲,心下一震,喃喃道:“大小姐……”

    因杀了江匪的原因,又感觉天下大乱,路镖头一行五人最终还是决定留在白帝镇保护柳氏一行人,其实路镖头不肯去大理国避世还有一个原因:

    路镖头说到:“我等大燕国男儿,岂容鞑靼铁蹄再侵中原?若圣驾败在鞑靼刀下,我兄弟几个去召集民团或者去投军,也要把鞑靼赶出雁门关去。”

    睡莲暗自佩服路镖头不仅是豪侠,也有民族大义,就像——嗯,就像天龙八部里头的萧峰。

    接下来邱师爷按照当地的风俗给那具棺材里头的无名尸办了个简单的丧事,请来鼓者和歌师唱了一夜丧歌,当地也叫做“打丧鼓”,源于秦汉时期庄子鼓盆而歌,歌者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言唱挽歌,柳氏一行人借故病倒,只有邱师爷和宁佑出面主持丧仪。

    一路坎坷,众人早已精疲力竭,可是昨晚血腥的一幕还在脑子里回荡着,众人睡的都都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就醒过来。

    柳氏带着三个莲都在楼上住着,睡莲闭着眼睛听着前院灵堂上传来的挽歌随着鼓点起复着,虽然听不懂歌者在唱些什么,但也听出哀而不伤的韵律来,慢慢的,也就入睡了。

    一夜大门都是敞开的,有街坊邻居过来听丧鼓,甚至陪坐到天亮的都有之。

    后来睡莲才知道,打丧鼓也是小镇的娱乐活动之一,好的鼓者和歌者也备受吹捧,出场费也不低,有固定的“粉丝”,比较热闹一点的丧事,最后黎明时还会有舞者领舞,孝子贤孙和围观听丧的客人一齐摆手踏歌舞动,这便是哀极及乐了……。

    与此同时,燕京颜府。

    已经是下半夜了,松鹤堂依旧灯火通明,颜老太太坐在炕上闭眼默念经文,不见悲喜。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貌似镇定,其实眼神里满是恐惧的丫鬟婆子。

    五夫人杨氏的眼睛哭成了一对桃子,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趴在炕沿上抽泣着,杨嬷嬷端着一杯参茶,劝道:“夫人,您晚饭都没吃,熬到现在,好歹喝杯参茶提提神。”

    杨氏一把将参茶推开,哽咽道:“老爷都还没回来,我那里有心茶水?呜呜,若老爷出事,我也不活了!”

    杨嬷嬷赶紧安慰道:“夫人别瞎想了,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唉,您要好好保全自己的身子,慧莲和宁嗣还指望着你呢。”

    一提到龙凤胎孩子,杨氏立刻有了精神,她将参茶一饮而尽,怯怯的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婆婆,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敢打扰老太太念经。

    就在今天下午,翰林院的颜五爷突然被肃王的亲兵卫抓走了,而且不知去向!

    作为《承平大典》的修撰官,颜五爷也算是当世明儒了,加上父亲颜老爷子的荫蔽,颜五爷在文官清流中名声极好,当亲兵卫闯进翰林院抓人时,有几个学生和同僚上前阻拦,大声质问堂堂朝廷命官,何以被“莫须有”的罪名抓走。

    的确,翰林院本来就是潜水衙门,颜五爷因老爷子的教诲,潜心修书,从来不参加各种政治派系,又不像岳飞那样手握兵权,可以罗织个谋反的罪名。

    颜五爷两袖清风、一声正气,颜老太太和杨氏管家有道,也没有恶奴家丁寻衅滋事给家主惹麻烦,颜五爷就像一朵纯洁的白莲花、一只没有缝隙的鸡蛋,苍蝇蚊子都叮不进去,严格遵守颜老爷子守成的遗嘱。

    肃王背后的杨阁老一时也想不出办法罗织个合适的罪名栽给颜五爷,总不能说“老子抓人需要理由吗”这句话吧。

    所以,亲兵卫们刚开始是说来请颜五爷去王府讲经,颜五爷却说如今圣驾在西北未归,忧国忧民,无心讲经。

    暗地里是讽刺圣上有难,监国的皇长子肃王不仅不派人救驾,反而紧闭城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亲兵卫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横竖杨阁老已经发话,无论无何都要这个人带回去,于是干脆动了手,颜五爷没有挣扎,任由亲兵卫拖死狗般拖出了翰林院。

    据燕京街头巷尾的谣传,说颜五爷被拖走时,反反复复吟着宋朝女诗人李清照的一首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此诗看似简单,其实里面的深意连妇孺都知道:古时北宋被大金所灭,宋徽宗和宋钦宗两个皇帝被金人俘虏,最后被折磨侮辱,一个被□三十多年死亡,另一个干脆被金人的马蹄活活践踏而死!

    宋徽宗的儿子康王赵构逃到金陵建立南宋,称宋高宗,宋高宗和其继任者丝毫没有进取心,偏安江南一隅,最后覆灭在成吉思汗后代的铁蹄之下,整个中原之地都外族所占,是为元朝。

    颜五爷被抓走时大呼“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就是直戳肃王的脊梁骨,骂他是乱世之贼,将来亡国灭种,就是他的罪过!

    如今皇上在西北被鞑靼和叛军围困,肃王却不提救驾之事,满朝文武被拘在燕京城动弹不得,和以前的南宋皇帝们有什么区别?!

    如果任由肃王横行无忌下去,将来大燕国可能要重蹈宋朝覆辙,泱泱大国,又要被蒙古人占领!

    而且说老实话,大燕国的子民可能不在乎谁做皇帝,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愿意再回到八十多年前被异族蒙古人统治的日子!

    于是乎,颜五爷反复高喊“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情景在一下午就传遍了燕京城,从文武百官,到市井小贩,都在议论这件事。

    颜五爷的行为如同英雄般被加入了很多感□彩。

    有人绘声绘色的,如说书般将颜五爷被拖走的经过,说肃王的亲兵卫将颜五爷打的满嘴是血,颜五爷不仅不屈服,反而愤然将满嘴血“唾其面”,谴责肃王“不肯过江东”。

    有人赞扬颜五爷生是人杰,死了也是鬼雄,实乃天下人读书人的榜样!

    在政治老手眼里,颜五爷肯定免不了一死了。

    因为颜五爷这句诗将肃王的面纱彻底撕碎,赤/裸/裸的暴露出肃王想借机谋朝篡位的真面目。

    而人,无论美丑,都是需要一块遮羞布蔽体的,尤其是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

    颜五爷扯掉了肃王的遮羞布,让整个燕京城都知道这位肃王长什么样、有没有小肚腩、小**的型号等等都暴露无遗。

    人要脸,树要皮,你扯了我的皮,我就要 你的命。哪怕你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呢,在如来佛祖手里撒了泡尿,最后还是要被压在五指山下的。

    消息传到颜府时,杨氏当场眩晕过去,颜老太太却从容不迫的把颜九爷从五城兵马司叫回来,母子两个在佛堂密谈许久,最后颜九爷出门打听颜五爷的下落,到了半夜都没有回来。

    杨氏醒过来,跑到松鹤堂嚎哭,颜老太太则坐在炕上念经,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其实颜五爷想要做什么,颜老太太和颜九爷是很明白的。宿敌杨阁老东山再起后,颜家就在劫难逃了,颜五爷作为当家人早有所料,他连李清照这首诗都是精心挑选的,就等肃王府抓人了!

    因为只有这样,颜府才能保留清流的好名声!也只有这样,颜五爷才能将父亲和杨阁老暗面上的私人恩怨,上升到明面上抵抗外族入侵、反对肃王登基做皇帝民族大义的政治层面来!

    也只有这样,当圣上班师回朝,或者肃王倒台时,颜家的后人才能获得民众和清流的支持,重新回到官场去!

    只要颜家子孙还在读书,能够在科举上有所成就,有颜五爷以身殉国的光环在头上,将来在仕途上或多或少都有帮助。

    而且,这也是颜五爷唯一能做的了。颜老太太心知肚明,但是她不能和杨氏说这些。

    大厦将倾,官位、财物都能顷刻间化为虚无,唯有颜家的教育和铁骨铮铮清流的名声能够留下荫蔽子孙。

    冬天的早晨总是来的很晚,尤其是在今天,整个颜府都是彻夜未眠,终于在天边微亮时,颜九爷踏着满天的雪花回来了。

    杨氏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忙踉跄的迎了出去,问道:“如何?你五哥呢?”

    “外头冷,五嫂进去说话。”颜九爷说道,虚扶了杨氏一下,去佛堂给颜老太太请安。

    颜老太太明知故问道:“你五哥被带去了那里?”

    颜九爷屏退众人,说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种能够关押大臣的地方儿子都去过了,五哥都不在那里,后来英国公府有人给我塞了纸条,说——说五哥在以前的诏狱。”

    杨氏一听诏狱二字,当场又晕过去,杨嬷嬷等人忙将杨氏抬到隔间的暖阁里,命人请了大夫。

    佛堂里,颜氏母子继续着对话。

    “诏狱?”颜老太太冷冷道:“诏狱是皇上亲批才能下的狱,肃王一个监国皇子,有什么资格关押大臣,难道肃王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篡位自立为帝吗?”

    大燕国专门刑狱的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也称“三法司”,而诏狱是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地方,由皇上亲自掌控,诏狱审的案子,三法司都无权过问。

    所以颜五爷一旦进了诏狱,交好的文官家族,包括颜家学生最多的都察院都帮不上忙。

    而诏狱最令人发指的,还是刑讯逼供的酷烈,颜五爷这一进去,就别想囫囵个出来了。

    “不仅仅是五哥,昨天包括内阁首辅大人在内,还有几个大臣被抓进了诏狱。”颜九爷说道:“母亲说的是,恐怕就在这几日,肃王就要动手了。”

    “名不正言不顺,沐猴而冠,能有什么气候!”颜老太太顿了顿,叮嘱道:“你今日就去东城兵马司请辞,就说老母病重不起,家兄被抓进诏狱,你作为唯一的儿子必须回来伺候汤药。”

    颜九爷迟疑道:“可一旦如此,我的令牌被收回,就不能出去打听消息了,五哥他——。”

    颜老太太说道:“孩子们都走了,杨氏不中用,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个家只有你了,我就拼了这条老命都要保全你,不然等风波过后,一屋子孤儿寡妇,谁能撑起门户?”

    颜九爷想了想,就去东城兵马司写了辞呈。

    当夜,皇宫方向敲响了云板,次日肃王登基,发了诏书,说先皇在平凉城被刺身亡,魏王秘不发丧,意图和秦王一起勾结鞑靼谋反,肃王不得已登基为帝,号令天下诛杀魏王。

    作者有话要说:颜渣爹要领盒饭了,下章会有更多人走向各自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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