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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红尘梦未醒之三生石》有缘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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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8:15
  红楼隔雨相望冷(一)

  若搁平常,见得如此丽人,又摆明了是香艳旖旎的风流韵事,在场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必然要取笑一通才是。但今日,一则素女伏法,勾魂使与天绝宫众人逃逸,好好的一场洞房花烛,变成劳燕分飞,给群豪震撼不轻,二则观来人服饰,竟是一品官员的穿戴,所点兵士,皆服饰严整,气宇轩昂,非寻常可比。于是众人大都不敢唐突,将画像看了又看,皆摇头表示不识。
  萧宁远心中悲愤未平,他又是从来不欲与朝廷打交道的,最厌恶那种口衔金匙、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看来人长驱直入,来势汹汹,分明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早生了满肚子的不快,只往画像上瞟了一眼,已将头转开,冷冷道:“杜公子------”
  旁边立即有一青服官员步出,打断他的话头道:“萧盟主,这是杜太傅。” 向来人点头哈腰不止。只听堂上有女子猛烈咳嗽,旁边定尘奇道:“小姐,你不舒服吗?”
  萧宁远冷笑瞥了那官员一眼,只看得他不敢正视,立即低下头去,方改口道:“杜太傅,如此看来,尊夫人并不在此间,恐怕大人误会了。”
  杜长卿瞧了身后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下官接到确切线报,说明楚楚就在此地。恕下官无理,只怕今日萧盟主不交出此人,下官是绝不会走的。”将头一抬,早有兵士替他端来座椅,放在堂中,他从容就座,手中卷轴也不收讫。群雄面面相觑,萧宁远但觉一股无名火渐渐涌起,若不是顾忌身份,早将来人轰了下去。
  猛听得一个磁性的声音懒懒道:“到底是什么美妾,让杜太傅劳师动众,来到这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未免太玷污了杜太傅的身份。不若让天行将此画挂在堂上,叫大家好好辨认辨认才是,不然万一找不到此人,杜太傅就得在这里呆一辈子,岂不是太委屈了?”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直盯着门口看的楚天行此刻回过头来,面带着睥睨之色,身形一个飘移,早掠到来人身畔,向那画像虚虚一抓。
  众人暗呼痛快,果见来人一愣,一时来不及反应,竟被他抓住了画卷。楚天行玉面上正浮上不屑的笑意,向那画像扫了一眼,如中雷噬,面色突然大变,白衣颤动,身如风中之叶,手紧紧扣住那画像,颤声道:“她-------她是谁?”
  众人哪料得此景,皆目瞪口呆。萧宁远何等聪慧,见他如此情态,立想到当日他在群豪面前表白,暗呼不妙,心想莫非那日与他纠缠的竟是豪门禁脔?果见得来人立皱了眉头,将画像从他手里一把抽了回去,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公子好生无状,这是下官的妻主,凤凰将军之女慕容楚楚,怎么,莫非她在你处?”
  萧宁远但见楚天行面色苍白,怔怔盯着来人手中画像,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生怕它消失不见,根本顾不得去答其话,叫来人目光更加讥讽,不觉暗骂他糊涂,连那人的来历都没弄清楚就痴心暗付,以致于在朝廷之人面前如此失态,实在大失武林脸面。他又看向堂上,但见群豪亦大感兴趣地盯着那画像不放,只有张涵真仍然是清恬的神情,神色未变,也没多看那画中人一眼。
  萧宁远大觉欣慰,心想这才是我的好兄弟,确有一派宗师之风,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正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突见他向来人身后那两位男子凝目过去,轻声道:“敢问哪位是杜少华?”
  群雄大哗,道义真人连看他几眼,又仔细去看那画像。而那两位白衣男子对视一眼,那秀雅少年轻声答道:“在下便是。”这清越的声音,分明似曾相识。
  只见张涵真将其看了又看,低声道:“果然。”垂下头去,再不答话。来人目光更加冷洌,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目中喷火,向那两个白衣男子狠狠横了一眼。
  张涵真明明一直钟情青娥,刚刚还叫他莫动娶其为妻之念,怎么也跟这画中人扯上了关系?萧宁远猛然一惊,但觉脑中团团疑云,都指向一个决不可能的方向,叫他手足顿寒。已听来人冷冷道:“萧盟主,看来堂上认识我这位妻主的大有人在,这就一清二楚了,还是请萧盟主立即将其交出来吧。”
  萧宁远将牙一咬,喝道:“去将任元唤来!”众皆不解其义,唯有张涵真向他投来幽深的一眼,长长叹息一声。
  早有人领命而去,不久便听脚步声纷沓,任元被人搀扶进来,正要向萧宁远伏下去,已被他一把托起,指了那画像,低声道:“任元,你仔细去认一认,那画中人是谁?”
  任元只瞟了一眼,已向他跪伏下去,道:“正要跟少帮主禀报,属下不才,被青娥教主点了穴道,丢弃在园中,此时方被众兄弟寻到救下。原来青娥教主戴了张人皮面具,虽然她蒙着脸,但属下可以肯定,画中人就是青娥教主。”
  堂下响起一片抽气之声,楚天行摇摇欲坠,萧宁远面色惨白,指关节都在咔咔作响,勉力控制住自己,咬牙道:“她如今人在哪里?”
  任元嗫嚅道:“这个------”
  萧宁远怒喝道:“还不快讲?!”
  任元吓了一大跳,暗叫罢了,鼓足勇气道:“她已经走了。青娥教主言道,她再不会出现,叫少帮主-------”猛觉自己衣襟业被重重揪起,面前是萧宁远冷峻到极点的脸,冷冷道:“她怎么说,你给我如实道来。”
  任元将眼一闭,扯了嗓子道:“她说,天下再无青娥教主,少帮主死心罢。”
  忠义堂内,众人目不暇接,在几人面前来回打转,只觉天下荒诞之事,莫过于此。萧宁远之面色,谁都不敢多看一眼。
  突然门外急奔进一面目刚毅的男子,小跑到那剑眉星目男子面前,耳语几句。后者面色立即一变,忙奔过去低声道:“长卿,楚楚有难,我们要立即赶去才行。”
  杜长卿哼了一声道:“惹事生非,该有此难。”
  话虽如此,还是立即立起身来。俊目往堂上一转,突然面上挂上一个笑容,向四周抱拳道:“下官这位妻主,不谙世故,游戏成性,得罪诸位英雄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这人年少幼稚,口无遮拦,最喜胡说八道,诸位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想了想又道:“不过她素来轻财重义,对急难之人,从不吝惜。但凡她向诸位馈赠之物,无论贵贱,将军府都不会催讨,大家也不必放在心上。今日叨扰了,告辞!”
  堂上群雄作不得声,看这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忠义堂而去。欧阳霏正踮了脚想往门外溜去,已觉脚上一滞,却是一根五彩丝线缠上了她。她暗叫不好,见萧宁远头也不回,冷冷道:“欧阳门主,我们好像应该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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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8:25
  红楼隔雨相望冷(二)

  但听咚的一声,却是小离跪倒在地上,眼含热泪,连连向楚楚磕头。楚楚奇道:“你这是作什么?”
  五毒教众女亦向她跪伏下来,也不顾地下炎热,只重重磕在地上,齐声道:“我等愚昧,害教主误入险境,罪该万死!”
  楚楚苦笑不得,道:“你们知道自己老爱犯傻就最好不过,眼下磕头有什么用?还不给我站起来,都好好想办法去。”
  几人连忙爬将起来,举目四顾,这铁笼根本固若金汤,但觉地下越来越酷热难挡,小离全无内力,第一个忍耐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两只小白鼠都从楚楚怀里钻出头来呵气,楚楚一拍脑袋,叫道:“我却糊涂了,现成的法子,竟然没想到。”立盘腿坐下,瞪了几女一眼,示意她们围到周围。
  几人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过去。说来奇怪,四周虽然越来越炎热,她们脚下的土地却越来越凉。几女看楚楚紧闭双眼,如老禅入定,大感佩服,正在欢喜,突然小离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莫阿蛮:“你有没有闻到硝石的味道?”
  忠义堂上群雄觑着萧宁远的神色,早个个告事而去。张涵真原也想走,吃萧宁远凤眼一瞪,只得停下步来。楚天行失魂落魄,呆呆坐在那里。欧阳霏见萧宁远冷冷凤目扫射过来,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座椅,心里真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但只能硬着头皮挪过去,半偏了身子坐定,想想可是万万不能说,没办法,只能再唱一出戏,咬咬牙,用力捶了下大腿,哀嚎道:“交友不慎,我好懊恼呀!”
  任元与定尘、清风、烈火、辟邪都险些笑出声来,又听她叹道:“可怜我一无所知,就这样被蒙在鼓里-------”
  已见得萧宁远笑容可掬,立打断了她的咏叹,笑道:“看来欧阳姑娘对建国已经全无兴趣了。”
  欧阳霏一个激灵,挺直了身子,忙笑道:“一码归一码,建国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和这种鸡毛蒜皮并为一谈呢?”
  萧宁远截口道:“哦?为什么我觉得,要是鸡毛蒜皮都扯不灵清,大事我就更加没兴趣了。”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不想勉强欧阳姑娘。”
  欧阳霏大喜道:“当真?”连忙立起身来,拔腿欲逃。
  只听他在背后悠然道:“那是自然,欧阳姑娘如果真想借助武林同盟,自然会将实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这就要看欧阳姑娘的诚意了。”
  欧阳霏伸出去的那腿登时定在了半空,保持这个姿势半晌,才咬牙扭回来,一屁股落在座椅上,涎着脸挨过去道:“萧盟主,不是我不肯说,我只怕你知道后,万一一个不小心吐血而亡,不就坏了么?所以啊,有些事情,糊涂点才好啊。”
  萧宁远一掌将其拂开,冷冷道:“你放心,我的承受力一向很好。有你们这样的姐妹在,我要是心脏脆弱一点,恐怕都活不下去。再东拉西扯,耽搁了时辰,只恐怕你的好姐妹要活不成了。”
  欧阳霏闻言一怔,既而哈哈大笑,猛捶几案道:“楚楚啊楚楚,姐姐真是佩服你,将事情搅成这般,居然还有人对你放心不下。”突然想起一事,以手挡唇,低声道:“莫非你有遣人跟在杜太傅身后?”
  萧宁远凤目恼恨异常,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希罕步人后尘。但那慕容楚楚--------”
  已见得楚天行猛然抬头,俊美的面上毫无血色,希冀地看着他。旁边张涵真也瞟眼过来。萧宁远忿恨难平,盯着门外,冷冷道:“就算她上天入地,也别想逃开千里追踪的掌控!”
  莫阿蛮啊了一声道:“你这么说,我也觉得了。”
  几人心头大跳,不敢动弹,张大眼睛向四处搜索,但这老庙内积物甚众,哪有这么容易发现得了。已听得楚楚悠悠叹息一声,睁开眼来,道:“我也闻到了。”
  她正向两边看去,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众女只听得齐整的脚步声由远而至,忙向门口望去,却齐齐呆在那里。但见银甲生辉,刹那间便排开两侧,居中行来一青俊男子,服饰华贵,那目光何等凌厉,越过几人,死死盯在她们教主身上,冷笑道:“妻主,离家出走的滋味如何?”
  莫阿蛮看得目不转睛,大叫道:“教主,这个人有气魄!”已吃楚楚狠狠一瞪,后者畏畏缩缩,忙向他身后看去。
  后面一秀雅少年急奔上来,却是她们熟识的林小余,向几女含笑点头,就去用力掰那铁栏,可惜毫不为动。旁边走过来一剑眉星目男子,笑意流泻,看了楚楚一眼,才走到那少年边上,敲了敲那铁栏,皱眉道:“看样子是以玄铁精炼而成,刀枪难入。”突然目中一冷,道:“石康,快去请安大师,有极浓的硝石味道,此地只怕被放置了巨量的火药。”
  语音方落,已听得嘶嘶引线点燃之声,分明就在不远,却无从得知究竟在哪里。所有人冷汗直冒,杜长卿变了颜色,疾步上前,手急急伸入栏中。楚楚呆了一呆,才明白其意,将他手紧紧一握,又猛力去甩,哽咽道:“你们都快走,我不要你们陪我死在这里!”
  单君逸立在栏前,向四周死死张望,口中咬牙道:“休要胡说八道。”杜少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朝门口找石康的身影。
  猛听得一声巨响,已见得穹顶被整个掀起,直飞出去,几人差点魂消魄散,却未见火星四射,抬眼一看,但见门口多了一个白衣少年,面貌秀美绝伦,正是适才在堂上夺画卷的男子,苍白了脸,也不跟他们搭话,只管将手连点。随着他的掌风,庙内物什都一样样抛飞出去。众人登时明白过来。唯有莫阿蛮奇道:“我是不是看花眼了,怎么玉修罗竟然会来救我们?”
  小离哼了一声,向楚楚面上摸去,将其面纱理得越发严实。已听众人一声惊呼,但见一道隔墙散落下去,已然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火药桶,少说也有几十只。但见引线嗤嗤作响,火花四溅,分明就到终点!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缕白影猛然飞升而起,一把将那还在冒着火花的火药桶抄在怀中,拉断了与其他桶的连线,纵身而出。众人失声惊呼,已见其身影犹如闪电,落到远处,将那桶向山脚一抛,便听得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山石纷纷崩塌下来,山头犹如刀削般,已然不见。
  众人冷汗涔涔,已见得一条黑色人影在此刻扑到他身侧,死死抓住其手,凤目冷冷瞟了一眼庙中众人,道:“人家有这么多夫郎在,用得着你在这里舍生忘死?”
  众人还没醒过神来,又听得一声巨响,虽然不重,业把他们吓了一大跳。黑烟过后,但见那铁笼业被炸开一个大洞,笼中众女都满头黑灰,东歪西倒。石康携了安大师方赶至,后者捋了把长须,道:“这些人好生狠毒,竟然安排了两路引线,好在这路的火药倾泻了不少,威力不足。”
  果见得几女纷纷爬将起来。杜少华早扑到楚楚身畔,但见她面上都是厚厚的火石灰,摸着自己的脸,对他哭诉道:“我的脸怎么了?有点痛哎。”
  杜少华在她身上看了又看,确定无碍,方笑道:“人没事就最好了,脸上没关系,回头叫九爹爹医治一下。”单君逸亦已奔至,也上下仔细看了一遍,才懒懒道:“脸难看点更好,省得我们提防贼惦记。”
  楚楚方待不依,眼角瞟得杜长卿疾步过来,立刻僵直了身子,只见他目如寒霜,不由心里忐忑不已,又不敢动弹,任由他来到身边。但见他伸出手来,吓得举手挡住头部,连连叫道:“我错了,我错了,少华君逸,救我!”
  却听他哼了一声,手已来到她腰上,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大步流星,向外走去。楚楚惊魂未定,探出头来,但觉几道眼光从旁看来,不用回头,也知道都是什么人。
  那刹时她心乱如麻,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合适,身子不由动了一动。忽听得杜长卿冷冷道:“怎么,莫非还有牵挂之人?”
  她心头大跳,忙不迭回答:“没有没有!”横下心来,缩在他怀中。此刻她但求做缩头乌龟,什么都不用去管,闭上眼睛,感觉他将其抱入马车中,已听得他步出马车,朗声道:“多谢萧盟主及各路英豪大义,长卿感激不尽。诸位但有所需,只管上太傅府便是。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但听得驾马之声,马车缓缓开始移动。她长吁了一口气,连拍自己心口,此时才叫道:“好险,好险!”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8:38
  红楼隔雨相望冷(三)

  此时才有暇打量车内,及见四周都满铺墨绿色的锦缎,布置成软塌的样式,倒也十分舒适。杜长卿约是走到车外去了,还没回来,叫她大大松了口气。回想这段日子,简直恍如一梦。她日日都担心被他逮回来,如今他真来了,虽然知道免不了一顿铐责,却竟然有极为安心的感觉,好像是纵然天塌地陷,她就是知道,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总会在那里撑着。她全身放松下来,也不管身上污秽,懒懒向身后就是一躺。周遭是那股熟悉的龙涎香,马车不住摇晃,车轱辘转动之声忽轻忽重,她顿觉困意阵阵袭来,也不管应对之词还未想好,已管不住那渐渐要合拢来的上下眼睑,终于沉沉睡去。
  迷蒙中但觉有人执了温湿的软巾,轻轻替她擦拭面上的尘灰,虽然有点刺痛,但可以感觉其动作已尽量放至轻柔。她无限欢喜,低低唤道:“少华!”
  便觉那手突然一顿,有人轻轻叹了一声,旋即道:“我去叫他过来,”就要转身过去。楚楚猛然清醒过来,顾不得睁开眼睛,先伸手出去,摸到那握着软巾的手,一把攥紧,低低道:“长卿,别走,我好怕。”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沉默,那软巾换到另一只手中,继续往她脸上擦着,过了半晌,道:“如今知道怕了?将手拿开罢,我换块软巾。”
  这个人做这样的事,还真是难得。这是否意味着她因祸得福,又一次过关了?楚楚心里窃喜不已,愈发决定要巩固胜利果实,将手探下去揽住他的腰,便听他冷冷道:“这几招别对我使,没用。”
  话虽那么说,还是放轻了动作,给她擦拭了好几遍,才道:“看来确实被飞石擦破了点皮,回头要叫岳丈好好看过才是,可别伤了脸。眼下只能先敷点玉肌霜。”
  脸上被裹上一层凉凉的药膏,虽然身为女子,大都在乎容颜,但她这时却存心要试探试探他,将头努力伸过去抵住他的身体,低低道:“我若是变成丑八怪了,你介不介意?”
  他哼了一声道:“丑八怪自然是没人喜欢。”楚楚心里一冷,却听他又道:“但此刻要退货,只恐怕已来不及了。所以这辈子还是别想了吧。”
  楚楚要咂巴半晌,才明白其中之意,他的手指又在她脸上抚了一遍,才道:“还疼么?”
  楚楚禁不住心里那点欢喜,大了胆子笑道:“我全身都疼,你帮我揉么?”
  又是一阵静默,她正以为他今日果然隆恩浩荡,突听他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将少华和君逸摆平的么?哄得他们心甘情愿为你出生入死,还由着你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捋杜长卿的虎须?楚楚一个激灵,才知道要逃,早被他提将过去,一把倒按在膝上,将她石榴裙一掀,亵裤往下一拉,狠狠在她翘臀上就是一记!
  楚楚猝不及防,又中了好几记,虽然不算很疼,但这屈辱可是难挡,又气又恨,眼泪刹时滚将出来,不停拍打他的双腿,恨道:“死杜长卿,坏杜长卿,你在那个什么朝阳公主那里得意煞了,回家来还要欺负我!你喜欢她,我让给她好了,谁要缠着你了,不必用这种手段。”
  果然他动作已然一顿,她乘机从他膝上逃出来,一把提上裤子,连裙都来不及拉好,躲到最里面的角落里,抽抽噎噎道:“我写,我写,我马上就写休书给你!”
  她还在那里摸索笔砚,突被其一把抓回去。她又踢又打,最后摸到他肩头,狠命就是一口。他吃痛嘶了一声,无奈道:“好了,咬都咬了,气该消了吧。”
  楚楚死死咬住,就是不松口,他也不再说话,那双熟悉的手,终于伸过来抚上她的秀发,最后环紧她在怀里,深深太息了一声。
  忠义堂内,欧阳霏哭丧着脸道:“萧盟主,一审也就算了,谁经得起二过堂三过堂的?我不是告诉了你么,她是当朝凤凰将军之女,杜太傅是她的正夫,在朝中赫赫有名,人称飞将军;二夫是护国公单君逸,就是当年差点改朝换代的单家后人,连女帝都要忌惮三分,也就是那在璇玑山庄救下我们的君先生;三夫是杜太傅幼弟杜少华,也就是那个林小余。你刚才不是都听清楚了么,怎么又来问我了?”
  但觉那凤眼冷冷横了她一记,叫她心头一跳,总算又收回去,便听他冷冷道:“刚才我只恐救人不及,耽搁大事,才叫你拣要紧的先说个明白。如今-------我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你且把与凤凰将军有关的所有人事,都给我一一道来。”
  欧阳霏刚抿了一口香茗在嘴里,闻言噗的一声便喷将出来。可她面前是萧宁远,那些个水珠还没到他面前,早滴落在地。欧阳霏呛个不停,歇过气来才道:“这个话题,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不过我说萧盟主,既然是露水姻缘,实在无需穷究下去。再怎么说,堂堂的武林盟主,总不可能嫁到慕容府做侍夫吧?”
  他声音更加森冷,咬牙切齿道:“你管我做什么?好好儿说下去就是。对了,再把跟杜长卿有关的人事,也给我说个清楚明白。他临走时特别提到那些个馈赠之物,就我猜想,必然是有所指,看来最有可能就是天行那颗成天捧在手里的夜明珠。他越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这里面就肯定越有文章。那明珠是干什么的,你倒说说看。”
  欧阳霏猛拍了下大腿,伸出大拇指来道:“萧盟主不愧是萧盟主,什么都瞒不过您雪亮的眼睛,实在是高啊!若是问别人,还真不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但本南海门的天机阁,无所不知,萧盟主你真是幸运,找到了我这样的同盟军。我对萧盟主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如何,都会鼎力支持你。”
  萧宁远淡淡道:“再奉承也改不了你们姐妹沆瀣一气,将我兄弟耍弄到底的事实。你要想让我不追究,就还是说个明白的好。”
  欧阳霏吐了吐舌头,道:“就要说了。不错,这夜明珠绝非寻常之物,乃是慕容楚楚之生父,慕容府大掌柜慕容昼老爷给其姑爷的信物。得此珠者,就表明慕容府承认其侍夫的身份。不过依我看来,楚门主得珠虽早,可惜后来将我妹妹都得罪光了,只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后悔,也无回天之力。至于萧盟主,我妹妹绝对不敢给你明珠,她没被你那素女姑娘害死,还真是她的幸运,你那玉麒麟,她一定是没拿吧?”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对了,还有一点,一定要事先跟萧盟主说明白。据说飞将军是出了名的河东狮,极其善妒。而我这妹妹根据传闻,是最惧内的,而且还最讨厌娶夫郎,自己家里的都想着往外推,更不会将外人放在心上。只怕就算是有了明珠,也不得其门而入,更何况没有的。所以据我看来,萧盟主又何必热面孔去贴冷屁股;你那天行兄弟,你也劝他死心吧。”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8:56
  红楼隔雨相望冷(四)

  忠义堂内的灯火不熄,已然多日。
  三更时分,高大远巡逻而至,看任元犹立在堂下,不觉叹气道:“少帮主还是没有歇息吗?唉,这慕容府中人,果然个个都是祸害。”
  这高大远从来粗豪,任元待阻止已然不及,又听他意犹未尽,长叹了一声道:“楚门主也将自己锁在房中多日,不吃不喝。方才我走过去,见得房门大开,修罗门中的四圣女都在那里抽噎,说是她们门主命她们不许跟着,转瞬间,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话犹未落,已觉衣风掠面,萧宁远一袭黑衣,凤目中还有未泯的血丝,立在门口,淡淡道:“大远前头引路,任元陪我过去看一看。”
  一盏宫灯将回廊映得昏黄,夜色已深,林小胖仍然对爱女放心不下,偕慕容昼往神仙居而去。
  楚楚此次回转,惊见其母又在将军府比邻购置了一片土地,建了座雅致的庭院,题名为神仙居,花木环绕,流水潺潺,倒十分幽静。经过这一番游历,楚楚毕竟不同以往,虽然心里疑窦暗生,但顾念父母拳拳之心,从未曾改,如今不说,必有他们的缘故,所以反而称谢不已。府中各人,只求她平安归来,只道她小女孩家,生性贪玩,虽然这些日子可谓是担足心事,但都不过草草责备几句了事。此次随她归来的还有几个苗女,虽然不谙礼节,但都是心地纯真的女孩子,叫小胖看了喜欢,也一并安置在神仙居。那对白鼠叫众人稀罕不已,时而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时而跑出来与众人嬉戏,十分可爱。当然最让大家庆幸的是楚楚不但内力恢复,而且武功更上层楼,可惜代价也不小,那么漂亮的脸蛋,有了几道红痕。好在伤口尚浅,慕容府又多医药圣手,这点小伤,自然不在话下。但凡事要碰到将军府九爷,就都不能按常理揣测。但见他将楚楚上看下看,将其面上的伤口都扫描完一遍后,突然蹦出一句:“听说你戴了那个慕容府最丑的人皮面具?”
  楚楚下意识点了点头,便听他道:“既然如此,你肯定不会介意这个了。”
  楚楚还没明白过来,但见他在药碗里东搅西搅,调制出了一大团粘稠状的灰白色稀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往她脸上抹来,七上八下,将她脸抹了个遍,才上下仔细端详,道:“好了。”楚楚但觉面上犹如涂了一层厚厚的石膏,好不难受,耳边已听得众人止不住的低笑声。又见他将脸一板,道:“这样要坚持七日。在此期间,你就一个人待在神仙居吧。”
  楚楚猛扑到妆台前,对了菱花镜一看,不觉惨呼一声。但见镜中人满面都是灰泥,犹如戴了个灰蒙蒙的面罩,看不出表情,直如僵尸一般。红娘在旁,笑得喘不过气来。楚楚想要不依,但又毕竟舍不得这张脸破相,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慷慨道:“好,就是七日。这几日,除了爹娘和女眷,任何人都不许上神仙居,否则我就跟他急。”
  今日正是第七日。所以虽然今日事忙,回来晚了,小胖还是决定要过去看一看。慕容昼自是更不必说。府中虽然仆从如云,两人却皆不喜,结伴而行,倒也觉得月色盈盈,分外可人。
  四顾无人,当是良辰美景,慕容昼方待要往小胖面上香一记,突听衣带掠风之声。两人惊起,但见一条白影犹如惊龙,一闪而过,两人俱大为惊奇,慕容昼皱眉道:“这身法不像是府中之人,莫非竟来了小贼?待我去看个究竟。”
  林小胖还未答话,便见他早飞身而起,已掠上屋顶而去,未几却又跳落下来,笑道:“你猜那人是谁?竟然是故人之子,如今的修罗门主,江湖上人称玉修罗,倒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年。我瞧他在那里徘徊不已,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此次长卿归来,面色不善,莫非与此人有干系?既然遇上了我,倒算他走运,待我指点他一条明路。”
  突然扬声道:“将军,我们就不要过去了。楚楚在掌珠阁,必然是已经歇下了。”
  虽然是自己的脸,但如今多看一眼也只怕会做噩梦。
  楚楚坐在妆台前,不敢去取那被她压在底下的菱花宝镜。敲敲脸上,还是硬梆梆的一片。还得忍着,九爹爹说过,要过了子时才成。不过她心里嘀咕:这九爹爹贯以捉弄人为乐,不会乘机将她摆了一道吧?
  但女儿家谁敢拿容颜开玩笑?戴面具是一回事,破相又是另一回事。楚楚用银签将灯芯剔明,心想:快了。
  突然门口扑来一股劲风,灯下便蓦地多了一个人。
  待见得那张简直就能沉鱼落雁的面孔,楚楚不觉冷哼了一声,觉得这面罩给他看倒是最恰当不过,立即将整张脸都转过去,全部置在那灯光之下,非叫他看个彻底。果不其然,但见那双秋水般的眼睛满是愕然之色,生生打了个寒噤。
  她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冷冷道:“楚门主夤夜赶至,实在是辛苦了,敢情是来检验你那小柔的胜利果实?”
  他渐渐平静下来,目中掠过痛色,也不说话,只怔怔凝视着她。那眼神何等专注,倒叫楚楚大觉奇怪,忍不住伸手一摸,分明还是那副僵尸面孔,却不知从来爱看美女的他如何对着这张面孔还看了那么久?
  但纳闷归纳闷,新仇旧恨登时涌上心头,她冷笑道:“楚门主从来开口闭口叫我丑八怪,如今果然名符其实,心里必然快意得很吧。来来来,现在你再叫丑丫头,就再合适不过,还有什么新鲜的讽刺法,不如一并说个痛快。不过你千万记住,如今再动手,你可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别以为我会像在聚贤山庄那样打不还手。”
  但见他目中痛色更甚,终于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我有眼无珠,错了太多。你必然是无论如何,不肯原谅我的了。”
  楚楚冷笑道:“咱们之间又没什么,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心想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唾沫,甩了甩宫袖,指着门外道:“你如果说完了,可以走了。”
  半晌未见他答话。她正在那里犯愁要怎生轰他走,突见他抬起头来,目中满是坚定之色,注视着她,静静道:“不,我还没说完。”
  楚楚冷笑道:“你莫再说什么倾心之类的话,徒然叫我恶心。我在武林大会上,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当时我就不认你,现在更加不想听。”
  看他满面苍白,她觉得十分快意,更加逼近一步,冷冷道:“楚门主,其实你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
  但见他猛然抬起头来,她便指了七爹爹为她昔日所绘的肖像,冷笑道:“楚门主,你从头至尾,无非爱的都是一副皮囊而已,内里如何,你是根本不曾在意的。就算你再投入,也不能说你对我有感情。因为一个人,并不光光是一张脸。”
  果见他满面羞愧,垂下首去,她又道:“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天底下的美女多不胜数,只有更美,没有最美。更何况慕容楚楚就算此时能艳冠群芳,总有一日会人老珠黄,哪敢消受楚门主这般的感情,否则岂不是日日都会提心吊胆,担心一朝红颜未老,恩情尽断?”
  她自觉说得苦口婆心,正要一鼓作气赶他出门,突听他低低道:“你说得都很对,天行以前,委实浅薄。”
  她呆了一下,又听他道:“是我幼稚,哪知道你会易容而至。我心心念念,都是那晚仙子一般的你,谁知道,根本就是眼前之人。”
  那晚--------楚楚满面绯红,失声道:“不准提这个。”
  他凄然望着她,道:“你忘了么?可知天行时时刻刻,无不以之为念,又何尝有一时忘却?天行纵然千错万错,对你之心,总未曾改。”
  楚楚再也听不下去,捂住双耳道:“你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猛然想起一计,指了自己的脸,叫道:“你看清楚,我已经被你那小柔的火药所伤,虽然性命得以保全,但这张脸已经毁了,今后就永远是这个样子了。谁能受得了?你还是快走吧。”
  她自思这招必定对症下药,百试百灵,转过身去,正要挥手道不送,谁知竟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搂了过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似曾相识的桂香淡淡萦绕在鼻际,旋即一个吻便轻轻落在那灰泥面孔上。
  她目瞪口呆,只听他低低道:“从前是我错了。但从今往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天行永远跟随你左右,不离不弃。”
  怎么居然落了空?她醒悟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嘶声力竭道:“不行,你愿意,我还不愿意!”
  谁知道就在此刻,那灰泥突然一下子碎裂开来,噼噼啪啪,全部坠落在地上。楚楚懊恼万分,摸上自己的脸,果然滑腻如初,心想惨了,这下他更加不肯走了。
  谁知她又料错了。但见他先是一惊,随即一个踉跄,退开几步,那秋水般的明目顿成死灰之色,惨笑道:“好---------你果然是不肯原谅我。”
  她还没明白过来,只觉眼前白影一掠,眼前人已消失无踪。唯有那盏房灯,还在那里因风摇曳个不停。

  但使龙城飞将在(番外之杜长卿

  出塞(王昌龄?唐)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渡阴山。
  从太子宾客到神武军副将,再到威武大将军,直至官封太子太傅,外人看来,杜长卿果然是少年得志,平步青云。
  无论是父族的杜家,还是母系的谢家,都是一般百姓无以企及的豪门望族。口衔金匙而生,尽享荣华,该是顺理成章的事罢。
  母亲是谢家长女,虽然算不得美丽,端庄贤惠,世称贤德。可惜沉疴难医,生下长卿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三年后,其父应其母所求,续娶谢家幺女,不久亦诞下一子,即是杜少华。
  长卿七岁之年,谢氏终告不治。无论幼子如何哭天抢地,均不能拉回生母亡魂。一夜之间,杜长卿便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变成沉默寡言之人。
  庶母性情温柔,学富五车,待长卿犹如己出。但杜长卿总难忘父亲唯独在小姨面前,才会笑容自然绽放,与对母亲,简直判若两人。少年心底,总以为这跟母亲抱病而亡,必然有所联系,所以总不能释然,待少华,也总是淡淡的,但心底,却将这唯一的兄弟视若珍宝。
  杜子锡从来与这个长子比较隔膜,什么事,都不曾让他操心,他只需负责延请西席,寻觅名师。谁能想到一个少年有这般毅力:三更即起,熟读诗书兵法;炎炎夏日,立身荷塘,任凭汗流浃背,练剑不止;大雪纷飞,不减其行。直到他投笔从戎,被太子赏识,杜子锡才发现,这个儿子,早就在他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就像一柄宝剑,在鞘中铿然有声,等待出鞘之时。而他,果然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保得大唐江山千秋万代。但其人在,胡马皆望风而逃。正如其所愿:一朝长缨在手,管叫四方授首。
  而杜少华生性却与兄长截然不同,他承继了其母的多才多艺和温厚,对仕途毫无兴趣,未免叫从来壮志凌云的兄长失望。但杜少华不欲违逆大哥,所以一直跟随左右,因其天资聪颖,倒也堪称可造之才,亦得皇家赏识不已。
  如果未曾遇见慕容楚楚,照此下去,那两人既是大唐栋梁之才,必在朝堂各放光彩。
  凤凰将军育有一女,本非奇闻。但据说其精通音律,演奏之时,万物生辉,有凤来仪。这种荒诞之说,杜长卿当然置之一笑,然杜少华却动了心,混入将军府,想看个究竟。
  也不过一面之缘,便将终生交付。杜少华在将军府乐不思蜀,迟迟不归。母亲几番来催,均不得要领,一气之下,旧症复发。而杜少华犹在将军府痴痴迷迷,不知今夕何夕。
  杜长卿如何能够容忍,便闯入将军府寻人。他哪里知道,一段前生孽缘,便在今日拉开序幕。
  世有倾国倾城,原非诳语。凤凰将军府,绝世有双姝。
  然则美女,在熟读史书的杜长卿眼中,无异洪水猛兽。妹喜亡夏,妲己亡商,褒姒烽火戏诸侯,无一不是红颜祸水。所以看到绝代佳人,又将其弟迷得神魂颠倒,杜长卿第一反应,是厌恶。
  杜长卿理想中的妻子,大概犹如亡母,方正贤淑,相夫教子,举案齐眉,人生至乐。
  然而缘份难料,世事无常。眼前人与他纠缠终生,叫他无论如何抗拒,一颗心还是不知何时失落而去,再难拣回。明明是一刻都不叫人消停的天生妖孽,就是能够叫人愿为之生,愿为之死。而他的人生,在这里失去掌控,从此情海生波,惊涛骇浪,永不停歇。有情皆孽,有爱皆苦!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9:09
  红楼隔雨相望冷(五)

  梵歌高唱,如来宝相庄严,含笑俯视众生。
  大悲寺法堂内,百余僧众齐声诵唱。薪火相传,续佛慧命。
  但听梵歌阵阵,唱曰:
  “远离污染心,得清淨心;
  远离贪嗔心,得慈悲心;
  远离邪知心,入正见心;
  远离凡俗心,得道念心;
  远离懈怠心,得精进心;
  远离妄想心,得正念心;
  远离差別心,得平等心;
  远离計较心,得自在心;
  远离奸狎心,得忠义心;
  远离孤独心,得群我心;
  远离三界心,得解脫心。”
  蒲团之上,白衣少年双目紧闭,黑发垂在身后,犹如绸缎般闪闪发亮。面色虽然苍白,但容颜秀美到极点,叫一旁的年青僧人,都禁不住暗暗叹息。
  羯磨已毕,僧人托来金盘,慧昭法师来到其前,执起钢刃。三千烦恼丝一落,楚天行与尘世种种,便再无干系。
  菱花镜内,自己姿容分明犹胜往昔,怎么方倒将其吓跑了?
  楚楚纳闷地坐在妆台前,正满腹疑团,突听廊上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看来果然是他摆了个噱头,这不又回来了?楚楚思及此更觉不屑,听脚步声来到门外,管自拿了把玉梳去掸头上的灰尘,头也不回,懒懒道:“你又来做什么?就算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是不会听的。”
  身后静默了一阵,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倒是在等谁?”
  杜长卿?
  楚楚的手中玉梳砰的一声坠落地上,立从中断为两截。她也不顾得可惜,连忙堆上一个笑容,转过身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自言自语呢。”
  她偷眼看他,见他冷电般的目光望其脸上一扫,出乎意外地没有即时拆穿她,只淡淡道:“看来果然是好了。”
  他深夜来此,原是为了放心不下她么?也对,少华自是不会违逆她之意,君逸如今但求哄她开心,也不会现在来。除却他,又是谁敢这样长驱直入,肆无忌惮?
  但这里从来是他步履罕至之处,以其之傲,更不会主动来寻她,难怪她听不出来他的脚步声。楚楚在心里替自己开脱,但被抓了个现行,更觉尴尬,面上不觉飞红,呐呐道:“外面风寒,进来坐罢。”
  她自思已说得够柔和,但杜长卿何许人也,淡淡一笑,道:“你果真希望进去的是我么?”
  他为何就不能不要这么犀利?楚楚苦笑道:“就算我希望,也得看你愿不愿意。”
  他静静站在那里,照例沉默以对。月色柔和,投在他标枪般的身形上,倒是减去了日间的剑拔弩张之感。觉得自己大约也为这月色迷惑,突觉不吐不快,忍不住道:“长卿,你知道,我不想瞒你,我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也不能成为你想要的女子,你也永远不会对我觉得满意。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似这般相敬如冰,千年不化,我受不了,你又哪里受得了?”
  但见杜长卿清俊的面上也是一个淡淡的苦笑,道:“不错,道不同原来不相为谋。你毕竟,还是厌倦了么?”
  楚楚苦笑道:“不是我厌倦,我怕你期望太高,失望越大。你瞧瞧我,哪一天让你省心过?其实有时候,还真不是我故意要惹事生非,但最后,就是变成这个样子了。别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我说会痛改前非,你会相信么?我如今相信自己是妖孽了,长卿是谁?国之栋梁。怎么着,也不相配么。”
  他点点头,道:“确实是麻烦不断-------”突然望了她一眼,冷目中明显是一阵黯然,苦笑道:“就算我不怕麻烦,也得有人领情不是?既然你终于说出来了,难道杜长卿不懂得成全?”涩然一笑,一个转身,便举步离去。
  楚楚根本完全出自下意识,冲到廊上,看着他从来挺立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廊上。自己说那么多,无非是为了这个。但此刻,为何偏偏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从心底渐渐弥漫上来,叫她全身都觉得无比酸楚。
  她终于忍不住,在他身形即将没入转角之际,一个飞掠落在其后,不管不顾,将双手紧紧抱紧他坚实的背部。他明显颤抖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异样,低声道:“你此刻在做什么,你自己知道么?”
  楚楚苦笑道:“不知道,但我就是要这么做,不然这个晚上,我就睡不踏实。”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可要想清楚,今夜,可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若是你还执意留下我,下次我就决不会放手,今后还照样会管束你,可能还会叫你觉得难以承受。你可是想明白了,到底要不要让我走?”
  楚楚咬咬牙,用了破釜沉舟的口气,道:“反正你就是不能走。别问我原因,咳,我也不明白,明明你就是那么讨厌,为什么你真要走,我居然还是舍不得?”
  但听他低低笑了一声,她恼羞成怒,方待去踹他,却被他一个转身拥在怀里,目中冷芒尽敛,幽深无比,含笑道:“既然要我留下,就让我告诉你原因在哪里。妻主,花好月圆,何必辜负这良辰美景?”一手早伸到其腰下,将她一把托起,抱向房中。
  这一瞬间,一物迎面飞来,霸道无比,顿将慧昭法师手中锋刃击飞出去。待看得仔细,竟然是一片柳叶。已听得一个少年冷冷道:“大悲寺深夜行剃度之礼,大悖常理,想是这位施主的十万两供奉纹银,果然叫贵寺心动不已。”
  白衣少年头也未抬,慧昭法师双掌合十,道:“善哉,善哉!飞花摘叶,来的必是萧盟主,果然已达化境。楚门主对敝寺有大恩,老衲与众弟子都铭感五内,是以允他所求,为他在今夜落发。故未来得及迎接萧盟主大驾,惭愧惭愧!”
  果然殿门口立了个黑衣少年,凤目往楚天行面上一扫,大有痛惜之色,冷冷道:“既是他与你们有恩,你们又怎忍落井下石,再迟片刻,只怕他就要抱憾终生。”
  慧昭法师含笑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情天恨海,不若解脱。萧盟主认为的缺憾,怎知楚门主就认为不是乐事呢?”
  萧宁远但见楚天行一言不发,犹如泥塑木雕,毫无生气,不觉大怒,顾不得人多眼杂,一把将他提起,冷冷道:“你果然就是这么有出息么?为了一个女人,就差点要寻死觅活了。”
  谁知一掌当空飞来,竟使足十成功力。萧宁远心神一分,立被他脱得手去。只见他跌坐在地,双目似瞑,犹如老禅入定。慧昭法师含笑道:“看来萧盟主徒劳无功,白白走了这趟。”
  萧宁远冷哼一声,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卷,放到楚天行眼前,道:“天行,你必然是担心那情蛊,对也不对?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五毒奇经,上面记载了情蛊的解法。你快看看,你有救了。”
  他总算动了一动,睁开那双曾经明如秋水,如今黯淡无光的眼睛来,漠然扫了他手中书卷一眼,淡淡道:“这情蛊纵然是有解,怎奈我不愿意解。”复又将目闭上。
  萧宁远站起身来,冷冷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还要坚持这么做,我也管不了你。”突然伸手怒指着他,恨道:“懦夫!想要什么,不自己去争取,反倒在这里自绝后路,若叫那杜长卿知道,必然只会重重嗤笑你。难道不知道任何东西,都要靠双手赢回来的么?”
  楚天行蓦地睁开眼睛,怒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争取?该做的都做了,该说得都说了-------”突然间那美玉般的面容亦扭曲,嘶声道:“但是她根本无意,你叫我怎么办?难道要在哪里苦苦哀求,受尽屈辱么?再说,若是求得回来,难道我还会吝惜?”
  萧宁远紧紧盯住他,凤目中燃起火焰,一字一顿道:“求,对她自然没用。她对你,可能眼下也确没什么情义。但我若是告诉你,能给你得到她的机会,你却敢不敢试?”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9:26
  红楼隔雨相望冷(六)

  眼前人-------熟悉又陌生,有情又如无情,耳鬓厮磨之际,总让人不由得回想起前情往事,金戈铁马,依稀历历在目。-------自己对他,到底又是怎样的感情?说不清,也道不明。
  他已沉沉睡去,还记得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那架势,像是怜惜,又仿佛是怕她逃离。
  逃不掉了,她是,他也是。两人就像是鸳鸯藤,纵然有时不免南辕北辙,最终总不免交相缠绕。或者,这就是娘娘所说,都是前世的冤家。
  这样的一生一世,可以想见,必然是争执不休,永无宁日。但谁想,虽都是那么的不甘不愿,偏又是早将彼此缠绕在生命里。恩恩怨怨,随风而去,留下这枕边人;是是非非,且从今晚,都一笔勾销罢。
  武当山又名太和山、玄岳山,即北武当,意为“非真武不足当之”。与峨眉山、青城山齐名,是著名的道教圣地。相传道教信奉的“真武大帝”即在此修仙得道飞升。北通秦岭,南接巴山,千山万壑,奇峰嵯峨,绵亘起伏,方圆四百里。武当主峰天柱峰,海拔1612米,周围又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十石、九台等胜景环绕,风光旖旎,气势宏伟,被世人赞为“万山来朝”。
  有人说:“天下名山佛占尽”,唯武当山是由道观所主宰,而成为道教第一名山。传说是真武大帝修仙得道后来到此山,看上这块福地,便与无量佛斗智斗法得胜而贏得了居留权。历代著名道家如周之尹喜、汉之阴长生、晋之谢允、唐之吕纯阳等均在此修炼。
  “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碧瓦望玲珑”。武当山古建筑群规模宏大,在建筑的规模上,超过了五岳。自唐贞观年间首开官建先河,各朝代不断修建,按照道教中“玄天上帝”真武修炼的故事,建起了净乐、迎恩、遇真、玉虚、紫霄、五龙、南岩、太和等八宫及元和、复真等观,共三十三个大型建筑群落。建筑线自古均州城至天柱峰金顶,绵延一百四十华里,面积达一百六十万平方米,宫观庵堂寮舍台院二万多间。布局巧妙,座宫观都建筑在峰、峦、坡、岩、涧之间,借自然风景的雄伟高大或奇峭幽壑,构成仙山琼阁的意境。
  此刻天峰柱上,铜铸鎏金大殿内,神灯长明,真武铜像庄严肃穆,青色得罗(道袍)林立其下,皆目光炯炯,望着张涵真一身天仙洞衣,上清冠如莲花卧顶,跪在幔帐前,望着其上所绣白云仙鹤,怔怔出神。
  尹梦觉亦法衣在身,站在其后,忍不住叹息一声,转头问道义道长:“师叔,你就任由师兄斋醮后闭关?你可听到他所说,要闭关修炼50年。这哪里是闭关,分明是去做活死人。”
  道义道长悄声道:“你莫怕,我早发函至萧盟主,此人足智多谋,又素与涵真交好,必能有所良策。”
  尹梦觉顿足道:“师叔你却岔了,你不知道,萧盟主与师兄,根本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哪里会管师兄的死活,说不定还希望他老死在此,最好这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道义道长嘿嘿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涵真若得不到,萧盟主恐怕更得不到,萧盟主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此中的道理。------不跟你多说了,待我再到门口去看看。”
  突听得张涵真淡淡道:“乐起!”道义道长与尹梦觉俱吃了一惊,已听得钟、鼓、磬、钹、铛、木鱼齐击,笙、管、笛、箫共鸣,分明是时辰已到。
  两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听一声笑道:“果然是天上瑶台金阙,只可惜未及见祖师映光之风采。”中气十足,将殿内乐声都盖了下去。两人大喜,但见殿外紫金城顶,早飘来一条黑色人影,在白玉栏台上几个飞落,便翩然飞落殿内,含笑站在张涵真面前。乐手得了道义道长示意,早顺势停了下来。
  道义道长长舒一口气,已听张涵真淡淡道:“武当斋醮道场,请恕涵真不能相迎。”
  萧宁远含笑道:“大哥此番确实做了不速之客。只唯恐涵真做下糊涂事,抱憾终生,故不得不日夜兼程,赶来武当。”
  张涵真漠然道:“多谢萧大哥盛情,但涵真此意已决。吉时已至,还请萧大哥让到一边。”长袍一挥,做了个请势。
  萧宁远笑容不变,悠然道:“涵真果然决意闭关,自是武当本门之事,外人不便阻拦。但在此之前,想跟涵真请教:可见过此物?”
  但见他手中垂落一枚鸽蛋大小的明珠,系在金线之下,粲然吐华。张涵真面色不变,清澈的目中渐有清泉暗涌,瞧了又瞧,低低道:“这是楚门主的那枚罢?”
  萧宁远早料得此情,差点就要用力过度,将那明珠捏碎,忙暗吐一口长气,缓缓将其收回手中,面上一成不变,笑道:“涵真,相信你手中亦有这样的一枚,这是什么,你大约不甚明了罢。且听我道来:此乃是慕容楚楚之生父,慕容府大掌柜慕容昼老爷给其姑爷的信物。得此珠者,就表明慕容府承认其侍夫的身份。大哥言尽于此,涵真何去何从,自有分明。”
  神仙居内,百花争艳:牡丹国色天香,芍药娇羞不胜,红桃灼灼吐艳,蔷薇满院留芳,紫薇团团簇簇,睡莲长卧碧波。春色满园,争芳斗妍。
  可纵然是百花齐放,可惜盛开在园中那宫装少女旁,便通通消减了颜色。但听得绿绮悠悠,吟响在几后那剑眉星目男子十指之下,曲声听来,如清风飘过寂静的湖面, 略过即逝。她巧笑倩兮,就着身畔那秀雅少年之手,噙了颗鲜艳的樱桃,看少年面上微微泛起淡淡红晕,更加乐不可支,顺势在他面上香了一记。绿绮声声,奏到湖面逐渐清朗, 湖波浩渺, 汪洋千顷, 风帆片片, 渔歌声声, 远处, 君山渐露, 天碧山青,终于忍耐不住,曲调渐乱,如风云激盪,波浪滚滚,最后那男子手指刷过琴弦,头低下来趴在其上,咬牙道:“不弹了。”
  那女子自是楚楚,闻言放开了杜少华的手,低笑道:“君逸,瞧你将好好的一曲潇湘水云差点弹成了离骚。”男子抬头横了她一眼,恨道:“还不是你害的?!”复又低下头去。
  杜少华抿嘴一笑,听楚楚拍手笑道:“原来君逸是生了我的气。-------嗯,待我来给你解气如何?”
  男子哼了一声,毕竟抬起头来。恰在此时,园内翩翩飞来一双凤蝶,楚楚眼珠一转,笑道:“君逸,你瞧蝶儿都被你的琴声引至,就要飞到你肩上来了。”也不见她变换姿势,身形早如轻烟般掠上半空,宫袖一挥,便将两只凤蝶笼在其中,笑吟吟带将下来。
  眼看她快飞落到男子身侧,突见玄影一闪,以无法想象的惊人速度,逼近她身侧。底下两人皆失声惊呼,楚楚皱了皱眉,将真气运转周天,云中步用到极致,身形犹如轻烟散开,美妙异常。两人相视一笑,杜少华笑道:“单论楚楚的轻功,我等已然望尘莫及。”
  谁知她快,那条黑影更快,如影随形,一把将她从云端拉落下来,齐齐跌落在园墙内。黑衣少年凤目如千年玄冰,而玄冰下是不停翻滚的火焰,一只手早闪电般掐住那细长的粉颈,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楚楚满面绯红,不敢看他一眼,只恨不能别过头去。
  杜少华惊呼一声,单君逸早推几而起,冷笑道:“我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果然除了萧盟主,谁也不敢不将将军府放在眼里。久闻萧盟主武功冠绝天下,看来果非诳语。但如此挟持我妻,却绝非君子行径,到底需要什么,大可好好商量,不必迁怒于妇道人家。”
  萧宁远瞟了身边人一眼,手不见松,淡淡道:“我要什么,两位自然是最清楚不过。”毫不怜惜,用力一握,只听楚楚连连咳嗽,那绝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杜少华只急得冷汗直冒,连连道:“萧盟主这又何必-------”方在那里苦思冥想,猛然呆住,惊呼道:“莫非-----你想要那葡萄明珠?”举目看处,果见那萧宁远狠狠瞪了一眼楚楚,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只听单君逸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稀罕之物,逼得萧盟主作此豪强之举。-------”突然长叹一声,悠悠道:“萧盟主千万莫手软,尽管狠狠下手。-------唉,其实我比你还想掐死她,只不过夫妻一场,到底下不去这个手,再说也不敢承担谋杀发妻的罪名。难得萧盟主慷慨大义,正好帮人世间除去这个妖孽。请了,切莫要半途而废才是。”也不管楚楚连连向他使眼色,竟顾自负手扬长而去,行到门口,还要转身道:“听说这个女人,有神仙庇佑,能够死而复生。不过相信萧盟主对这种神怪之说,必然是嗤之以鼻。”哈哈大笑,扭头去了。
  楚楚眼泪差点滚落下来,看萧宁远怒火更炽,只得可怜兮兮地看向杜少华,后者总算没有叫她失望,咬了咬牙,道:“那葡萄明珠被我大哥锁起来了,待我即刻去取。万求萧盟主宽限一二,少华绝非虚言搪塞。”不忍地看了楚楚一眼,跺了跺脚,飞身而去。
  楚楚但觉脖上的力道总算少了几分,看萧宁远目有得色,发现总算能说话了,失声道:“萧萧,你这又何必?”
  便觉那脖上又是一紧,那凤目冷冷回视转来,叫她打了个寒噤。便听萧宁远冷笑道:“为什么?我就非跟杜长卿赌这口气。他不是不肯么,我就偏偏要多给他几个!”
  楚楚倒吸一口冷气,已见得杜少华取珠而回。萧宁远一把抓在手里,淡淡道:“得罪!”将手移开,把楚楚往杜少华怀中一推,身形几个起落,早消失园外。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9:38
  何处西南待好风(一)

  桂萼殿温暖如春,女帝含笑道:“李爱卿,你说为朕带来一人,可解朕近日之忧,是否当真?”
  殿内站着一五十开外的紫袍人,貌不惊人,但却是当朝股肱之臣,人称当世谋算无双的左相李国良。但见他并不回答,闷声咳嗽两声,女帝已然会意,笑谓柳清影道:“还不快给左相大人看座。”
  柳清影抿嘴一笑,早有侍儿搬上座来,李国良斜签了坐下,才道:“陛下所虑,微臣或知一二。如所陈有误,还望陛下海涵。”
  女帝失笑道:“哪里还有李爱卿算漏之策?爱卿尽管道来,朕虚席以听。”
  李国良习惯地眯了眼睛,缓缓道:“陛下以为,天下之患,最猛者何?”
  女帝凝神,听他续道:“臣以为,有两者乃心腹之患:一是文人之悠悠众口,二是武者之掌上青锋。”
  女帝叹道:“不错,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确是人主之患。但先生广开恩科,网罗天下,使文人兼得用之,前患业除。但后者么--------”
  李国良含笑道:“后者为陛下所忧,虽有制掣,只恐业已失灵矣。”
  女帝凤目已是一凛,见得李国良早离座躬身道:“微臣惶恐,失言之处,还请陛下宽宥。臣今日为陛下引荐一人,保管陛下所患,药到病除。”
  女帝微微颔首,半晌,已听得步履稳健,不慌不忙踏在阶上。女帝暗暗称许,已见柳清影延入一人,虽布衣葛袍,亦不能减其风采,凤眼潋滟,向上投了一眼,立即收回,敛容长跪下来,沉声道:“草民萧宁远,叩见陛下金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女帝在龙椅上也不禁将身前倾,向李国良投去一眼,后者含笑道:“这是如今的武林盟主,亦是丐帮现任帮主的萧少侠,特从扬州来求见陛下,微臣冒昧,为之引见。”
  女帝注目在他冠玉般的面上,含笑道:“原来是萧盟主,果然是稀客。”
  萧宁远微微一笑,殿内女官,都不禁目光一直,但听其道:“宁远奉诏以来,自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四海之内,皆感圣恩。江湖虽广,亦蒙圣眷,故不揣冒昧,千里朝君而来。还望陛下恕罪。”
  女帝失笑道:“左相,听听这年轻人这张嘴。”大为欢喜,道:“萧盟主肯来,当然最好不过,朕龙心大悦!快平身,赐座。”注目李国良道:“爱卿辛苦了,朕重重有赏。”
  却听萧宁远沉声道:“草民有罪,还请陛下发落!”以首叩地不止。女帝大惊道:“萧盟主何必如此?快起来说话。”
  萧宁远跪伏在地,沉声道:“草民未得圣意,擅自将天绝宫诛杀殆尽,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女帝凤目猛然抽紧,吸了口气,缓缓放松开来,道:“萧盟主行侠仗义,也不足为罪,快起身罢。”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无比。
  萧宁远头亦未抬,道:“陛下纵然宽宥,只怕有人却恨不得置草民于死地。陛下如若垂怜,还请赐宁远不死,才敢起身。”
  李国良倒吸一口冷气,已听得女帝朗声大笑,道:“萧盟主果然是爽快人。你放心,你既得见于朕,自有左相保你安康。来,赐座!”
  萧宁远摇头道:“草民惶恐,但此事只怕非左相能一力承担。”
  李国良微眯起眼睛,女帝淡淡道:“萧盟主此话怎讲?”
  萧宁远沉声道:“草民来长安之前,曾去往武当,但见琼楼仙阁,气象万千。”
  他忽出此言,殿中人俱是一怔,复听他道:“草民细想,难怪有人称武当为黄白道场,果然华贵无比。”
  女帝凤目中冷光大增,却听他道:“是故,除非有陛下金口玉言,否则无人能够保全宁远。宁远此来,倒也未曾怜惜这条贱命,但未得聆听圣上教诲便白白送命,实觉抱憾终生,心有不甘。”
  柳清影不禁含笑望了他一眼,果见女帝微微一笑,道:“好,朕即赦萧盟主无罪便是。清影,还不快给萧盟主看座。”
  此番萧宁远不再推辞,向柳清影微微欠身,落定座上。李国良含笑道:“萧盟主既然前来,可见大有诚意。不妨将武林中事,向陛下讲解一二。”
  殿内众人,均想萧宁远既肯前来,自是表示整个武林臣服之意,说是讲解,其实是叫他谈谈驱策之道。却见他笑容不减,摇头道:“陛下为天,视民如子。子有所欲,亦愿达于上听。宁远极愿知道,如今的武林,是否是陛下想要的?”
  柳清影斥道:“竖子安敢无理?”却见女帝向其摆摆手,含笑道:“萧盟主既有此问,必是成竹在胸。那依萧盟主想来,朕觉得如何?”
  萧宁远笑道:“依宁远愚见,草莽江湖,自然比不得朝堂之条条有序,也难免叫陛下担忧。”
  女帝凤目微睨,含笑道:“那萧盟主此来,莫非是为了替朕分忧?”
  萧宁远笑道:“分忧不敢当,宁远只想说,朝廷与江湖,本就不可能统一,若是非要按同一种方式来辖制,只恐反引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天绝宫之患,就来于此。”
  饶是李国良,也觉背上冷汗涔涔。龙案上金镇晃了一晃,女帝凤目长敛,冷冷道:“萧盟主之意,莫非是认为天绝宫为患江湖,必与朕脱不了干系?”
  萧宁远离座半跪,沉声道:“陛下爱民如子,当然决不忍子民有难。但武林与陛下,相距何止千里,纵有忠君报国之心,也只恐仙阙重重,难达圣听,反而招致误解,结下民怨。宁远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能得到面圣良机,这样,既可将陛下爱民之心告知武林,亦可将江湖中忠义之心,呈报圣上。但求天下大同,国泰民安!”
  女帝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天下大同,但萧盟主方才又言,江湖与朝廷难以一统,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萧宁远沉声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自成方圆,确是实情。但朝廷是陛下所倚,江湖亦是陛下所辖,这样说来,也没有什么区别。江湖中,皆是闲散之人,无意官宦之道,凝聚成绳,犹如一条江河,奔流不息。陛下以为,治水之道,以封堵为上,还是以疏通为宜?”
  女帝含笑道:“大禹治水有成,自然是疏通之功。但封与引,从来相辅相成。萧盟主以为,可以用什么来引导呢?”
  萧宁远沉声道:“武林中人,皆以忠义为先,有违道义之人,均不得善终。陛下广布圣恩,严惩恶徒,武林各派,必争相归附,即使远在深山,也深感君恩。宁远不才,愿为陛下开武林之清平。民为水,万众一心,必能将大唐之舟永托其上,直驶彼岸!”
  桂萼殿一片寂静。半晌听女帝笑曰:“李爱卿,我们果然是老了,竟被一个少年人说得头头是道,还深以为然。年轻人,你如此忠心为国,可想过要什么赏赐?”
  萧宁远低声道:“为君分忧,本是民之本分。若陛下玉成,草民想代两位兄弟,求娶圣眷,不知是否合度?”
  女帝含笑道:“既是萧盟主的兄弟,自然是人中龙凤,匹配大家闺秀,也在情理之中。依朕看来,萧盟主若亦有意,也让朕为你择一良偶,即日完婚如何?”
  联姻自然是最好的诚意,这下连李国良也暗暗点头。便听萧宁远低声道:“陛下美意,固所愿,不敢请尔。”
  女帝朗声大笑,注目柳清影,道:“既如此,不若清影将朝中待字闺中的女子都呈报上来,供萧盟主筛选。”
  柳清影应了一声,萧宁远低低道:“多谢陛下,但宁远与两位兄弟,皆已有意中之人。”
  女帝含笑道:“原来如此,倒更便宜了。却不知几位少侠心目之中,都分别是什么女子?”
  但听他清朗的声音突然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淡淡道:“陛下容禀,草民与几位兄弟,所爱都是一人。”
  殿内年轻女官,都倒吸了口气,女帝讶然道:“竟有此事?却不知究竟是何方佳人,令几位少侠如此倾心?”
  此言方出,女帝突有不安之感,已听萧宁远淡淡道:“也不是别人,就是本朝凤凰将军的爱女,名唤慕容楚楚。”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29:51
  一日心期千劫在(番外之萧宁远

  世人皆有信,或信佛之普渡众生,或信道之万法自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唯萧宁远,从来所信,都是自身。
  天下人皆赤条条来到世间,本无区别。只不过有些人蒙天所佑,父慈母爱,视若珍宝,百般呵护。萧宁远应亦有双亲,但人世飘零,终如浮萍,自幼便栖身破庙之内。儿时记忆,铭刻于心,总是破庙内雨天时永不停歇的漏水,与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沿街乞讨,有人白眼相对,有人却慷慨解囊。往事俱矣,旧日屈辱,不复记忆,但雪中送炭之人,从未断绝,那点温暖,使萧宁远虽无父母庇护,也一样得以长大,此后回想起来,暖在心头。
  小柔与我同命而生,同病相怜。总难忘在破庙内共分一箪陋食,或者是半个又黑又脏的馒头。若不是遇到义父,我们必然还在饥寒交迫中生活。所以,无论义父做了多少错事,他对宁远,总是有恩。待我们,及其他许多被他收养的孤儿,他从来不加辞色,严加管束,布足功课,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我们有一点点的松懈。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与我们一起习练之人原来极多,能坚持到后来的,寥寥无几。
  我自然可以,奇怪的是,小柔这般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也居然能坚持到最后。(现在想来,小柔绝非无缘无故,能成为江湖中令人望风丧胆的天绝宫主。)
  小柔渐渐长大,仿佛是深埋地下的种子,终于冲破重重阻挡,破石而萌,开放出越来越妍丽的花朵。她的目光,从来都只流连在我身上,可惜那种目光,我开始不懂,后来懂了,却更觉不解。在我心里,虽然屡遭苛责,但依旧为如今的境遇雀跃不已,心心念念,都是如何上到武学巅峰,其他的一切,根本无足轻重。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我的天分,绝非上乘,后来与天行不打不相识后,更加发现自己不过中人之资质,较之天行这般举一反三,犹如天壤之别。但我深信勤能补拙,既然天分不够,那就多加练习。别人练一百遍,我就练一千遍,无论有多枯燥,只要浸淫其中,全心投入,就只会觉得乐趣无穷。
  后来我得遇良师,便离开了丐帮。家师乃方外高人,与我有缘,视若己出,倾囊以授。但他最讨厌纷争,嘱我接管珍珑阁,但要求我远离朝堂纷争。故珍珑阁不记朝中事,远离朝廷,遗世独立。我自己都没想到,若干年后,我会为了一个人,自己决意走上这条路。
  彼时我学有所成,得天行如手足兄弟,待我一片赤诚。他得天独厚,样样都出类拔萃,自然也就眼高于顶,更加上久在血雨腥风中打混,以杀人为业,难得知音,故也就交了我和小柔两个朋友。他常说快意恩仇,待仇者以痛,待挚交以心,待我和小柔,果然从来推心置腹,古道热肠。
  小柔彼时业被红花夫人选中,带回仙剑门。我替她高兴,哪知道人生无常,我们原来就这样开始分道扬镳,最终兵刃相见。多年恩情,最终只是灵前三柱清香,恩恩怨怨,如何分明?
  自红花夫人与义父商定婚事后,小柔便是我命定的妻子。人皆道珍珑阁主与素女曾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表面上看来,小柔对男人来说,简直无可挑剔:温柔貌美,贤良淑德,照理起居,无微不至。我常以为,我的生活,就如细水长流,平静地驶向彼岸。
  天绝宫开始肆虐江湖,掀起血雨腥风,武林中人,包括义父,皆惨遭毒手,成为极乐丸的奴隶,从而变成天绝宫的杀人利器。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发誓必要锄恶扬善。虽然我所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天下所能克制极乐丸,唯有传说中璇玑阵中的灵犀针。虽然据说无人能破此阵,去了不过枉送性命。但我坚信,世上无难办之事,就在于你肯付什么样的代价。诸葛青虹诸多为难,我都忍下,也亏得小柔深明大义,使我通过联姻,得到了破阵的机会。
  为了邀集好手,共赴璇玑阵,也为了能够籍此号令群雄,同心共击天绝宫,我们遍邀群豪,在扬州召开武林大会。在那里,我遇到了此生的意外。
  我们的相遇,就像烟火怒放在夜空,刹那的光辉,原来可以叫人铭刻一生,不甘放手。
  那个女人,她自称青娥。
  我从来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天下女子皆爱美,她却戴了个奇丑无比的人皮面具招摇过市,当然,慕容府登峰造极的易容术,我并无法分辨。我只是觉得,她有双明灿灿的眼睛,与她的脸完全是两个极端,幽深美丽,仿佛能够照见人的内心。
  她不是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女子,她是流动的风,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将掀起怎样的波浪。她虽然没有野心,破坏力却更甚。
  武林大会上,她带着名不见经传的五毒邪教,虽然全无内力,却凭着一身神乎其神的毒术将大会搅得天翻地覆。总算由于精心准备,才使我如愿得到可以号令天下的玄铁令。但这么麻烦的女人,居然也是破璇玑阵的异人。
  与她最交好的欧阳霏,本来就是我自南海请来。欧阳霏虽然什么都明白,居然立即倒向她,对我三缄其口,使我对其的底细,一无所知。
  五毒教据说不传外人,那据我想来,她必是春三娘的什么人。欧阳霏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总算告诉我易容术的缺陷,在于无法隐藏眼睛。她的眼睛那么美,那双伸出来的手,莹白如玉。她必然是易容的,以春三娘之貌美如花,她也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何时开始被她吸引?真的不知道。
  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也不管有什么忌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冷嘲热讽,有时尖酸刻薄。她虽然聪明绝顶,对世事又懵懂无知,全凭一时喜好。小柔如此完美,她不成规矩,却反而更吸引人的目光。也许,只因为她的自然。
  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本来就是奇花异葩。她的容颜,倒反而退居其次。小柔的琴棋书画,从来罕遇敌手。而她,居然还在其上,虽然她喜欢打别人的旗号,但怎能逃过我的眼睛,技艺如此超凡入圣,不由人不折服。
  欧阳霏的到来,令我终于怀疑到小柔。我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但吸引是吸引,毕竟没那么快到这一步。然而谁知道,璇玑阵中几番劫难,使我与她坐困其中。为了逃生,我们合练璇玑心经。就算看到了那惊世骇俗的双修之法,我也未曾想过我的人生,居然从此脱离轨迹。自负冷静睿智的萧宁远,原来亦会燃烧,只要得到那能够将我点燃的薪火。
  她到底为何向我投怀送抱,至今仍然悬而未解。但那一晚,却将一生改变。情与欲交织而生,难以分辨。她将自己奉上,我在她怀里融解,终于再无间隙。那种销魂蚀骨,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得到。可惜她总不肯解下面具,但我至少可以吻她真实的眼睛。
  然而这个人,片刻还在我怀里辗转亲昵,片刻就可以对我挥之即去。
  人生每多第一次,我的第一次,最后居然得到的,是羞辱。
  我也许可以选择放手,但至今不肯收手,是不甘心,还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已?我甚至都不敢问我自己。
  我只知道,我一步步的退,接受她的风流,接受她的薄情。我以为,只因为我有过婚约。虽然这婚约如今只是荒凉,背后是图穷匕见。我不能乱了大计,我甚至跪下,表白我的诚意,来挽留她的真心。
  但是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她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半丝留恋。为她心灰意冷的,除了我早知道的涵真,还有我视若手足的天行。一夜之欢,她做了他的情蛊之主,只留给他一颗明珠。日日相对,她忍见他相思刻骨,也决不相认。
  她何其薄情,将军府高不可攀,他们只能黯然神伤。两个都是死心眼,一个居然要去做和尚,一个准备做活死人。
  女人!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下男子,都当成什么?!
  豪门望族,莫非就是天上宫阙,高不可攀?
  天下,还没有萧宁远办不成的事。待我至诚者,投我以木瓜,我必报之以琼瑶。
  我本江湖逍遥客,但既然无法逃过此劫,不若以身投之。再说,天绝宫已灭,后患无穷,要假手别人,还不如直闯龙潭虎穴,或许能得生机。江湖本在天下,又岂能超脱于皇土?
  退也是进,进也是退。
  命中劫数,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脱。纵然是自投罗网,你也须共我入网中。不管前尘往事何等纷扰,宁远以后,便作绝响。无论从何开始,都将从此结束。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30:06
  何处西南待好风(二)

  女帝凤钗上明珠簌簌而动,柳清影掩袖一笑,道:“萧盟主久在江湖,大约不太了解朝中之事。凤凰将军确有一女,但早在年前由女帝赐婚,匹配三夫。萧盟主及几位少侠都是少年英雄,朝中名门淑女比比皆是,又何必去挤那将军府的门槛?”
  女帝忙笑道:“正是,尤其是萧盟主,堪称才华盖世,怎可如此委屈?朕自当为你挑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中少女,今后夫唱妇随,岂不乐哉?”
  萧宁远头也未抬,淡淡道:“多谢陛下美意,奈何虽有弱水三千,所取者不过一瓢。陛下若不介意宁远与众兄弟出生草莽,还请予以玉成,我等感激不尽。”
  女帝目瞪口呆,望向李国良。后者含笑道:“原来萧盟主此番前来,还有这个缘故。萧盟主果然是性情中人,但那慕容楚楚,与三夫情深似海,似乎并无再娶之意。其正夫为杜太傅,乃是我朝赫赫有名的飞将军,镇守三关,谁不景仰?恕老夫倚老卖老说一句:所谓婚姻,定要男欢女爱,你请我愿,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强行拉配,否则岂不是反而误了众位少侠的终身?”
  女帝嘉许地向李国良点了点头,方要再劝,却见萧宁远将手向前一摊,已托出三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后系金线,宝光闪烁,在桂萼殿顿流泻开来!
  女帝呆了一呆,失声道:“清影你来看,这明珠怎么这等眼熟?”
  萧宁远沉声道:“还请陛下一观。”
  柳清影双手接过,对他微微一笑,捧至龙案之上。女帝细细打量,恍然大悟,道:“是了,这是将军府招婿之日,凤凰将军的八夫侍慕容昼所取出的葡萄明珠。”向下瞧了一眼,柳清影和李国良均齐声道:“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女帝叹道:“我明白了。--------萧盟主此来长安,应也与那慕容楚楚脱不了干系。你起来罢,少年人,情之所钟,果然可以叫人放下所有么?”
  殿内女官,都看着那男子已然微微泛霞的面孔出神。女帝亦看得一呆,道:“林爱卿果然是好福气。嗯,朕问你,你那两位兄弟又是何人,可曾与你一起来到长安?”
  萧宁远垂首而立,低低道:“在下的兄弟,其一为武当掌门张涵真,其二为修罗门主楚天行,也均已来到长安,现在殿外候旨。”
  女帝喃喃道:“果然都是一时英豪,传进来罢。朕对凤凰将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若再多几个,恐怕这长安城的天,都快要翻转过来了。”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九重天门迤逦打开,剑佩声随玉墀步上,群臣拜倒丹墀,都讶异地发现,素不爱早朝的凤凰将军,也衣冠齐整,立在赵昊元之侧,行礼已毕,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女帝早就看在眼里,故作不知,待百官将要事禀毕,看了眼站在前面的杜长卿,暗暗叹了口气,向柳清影点了点头。后者便道:“百官无事退朝,着左相、凤凰将军、赵相、杜太傅留步。”
  听得几人朗声道:“臣等领旨。”紫宸殿内,文禽武兽,顿走得空空落落。杜太师满腹狐疑,且走且回头看了柳清影一眼,却见后者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只管安心离去。
  殿中寂静下来,突听柳清影朗声道:“宣凤凰将军觐见!”
  林小胖困意未消,自少不得三跪九叩,眼睛还在那里半开半合。赵昊元含笑摇了摇头,女帝笑道:“就你懒散惯了,莫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来?我来问你,你女儿慕容楚楚,前些日子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杜长卿陡然一惊,已听林小胖懒懒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女顽劣,确实离家了几日,不过业归。都是微臣教导无方之故,以后自当严加管束,多加教诲。”
  女帝笑道:“女孩子家自该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林爱卿将她锁在深院,反倒不该,也怨不得她要出去透透气。林爱卿,楚楚此次下江南,可否遗留下什么东西在那里?”
  林小胖不惯早朝,犹自睡眼惺忪,反应不免迟钝,愕然道:“东西?”
  但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启禀陛下,也无非是些金银财帛,用之于民,广结善缘,也无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杜长卿出列启奏。女帝心内叹息,心想此番只能对你不住,笑容满面,道:“确实是广结善缘,而且结的还是良缘。林爱卿,这是否是你家之物?”
  林小胖一愣,已见女官捧上一个蟠龙金盘,上面覆着一块厚厚的红巾。柳清影上前揭过,但见盘中并放三粒圆润均匀的夜明珠,珠光宝气,立盈满殿上。女帝从中拈起一颗,拂过其上金线,笑望向林小胖,后者愕然道:“竟然有点眼熟,昊元说是不是?”
  杜长卿目中冷光大增,赵昊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道:“不错,这是老八之物。”
  林小胖恍然大悟,拍手道:“对了,这是那葡萄明珠。怎么来到了陛下手中?”
  女帝笑道:“自然是其主人找来了长安。”
  林小胖怔道:“主人?”
  女帝忍住不看杜长卿的神色,将那明珠一颗颗数过,悠然道:“不错,这粒,其主是当今武林盟主萧宁远;下面这粒,其主是武当掌门张涵真;最后这粒,其主为修罗门主楚天行。”
  林小胖呆了呆,指了那明珠道:“陛下之意,是说楚楚将这几粒明珠,分别赠给了刚才这几个人,而且他们还找到了陛下这里?”
  女帝笑道:“看来林爱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既然你承认是你家之物,就将这几粒明珠连同其主人带回去罢,如何?”
  林小胖这才省起,忙向杜长卿看了一眼,但见其面色冷峻无比,吓了一大跳,连连推辞道:“这个尚待商榷,尚待商榷。”突然皱眉道:“咦,修罗门主楚天行,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猛然醒起:这不是前些日子闯神仙居夜会楚楚的白衣少年么?看来此事竟然并非空穴来风,后面方要吐出的那几句拒绝之语,顿卡在了喉中。
  女帝察言观色,早明白几分,立笑道:“林爱卿都想起来了么?”
  突听杜长卿朗声道:“还未来得及向陛下及母亲禀报,萧宁远强闯民宅,挟持我妻,逼索明珠。臣弟少华迫于无奈,只得将明珠奉上。此事有护国公与神仙居众人为证,正要请陛下为臣等讨回公道!”言毕,将下摆一掀,已半跪于阶前。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8-1 23:30:20
  何处西南待好风(三)

  林小胖倒抽一口冷气,失声道:“挟持?”望向赵昊元,后者却微微一笑,避开她的眼去。
  女帝哪料得此变,怔在那里,已听李国良出列道:“启禀陛下,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若请慕容姑娘上得殿来,自然立见分晓。”
  女帝大松了口气,忙笑道:“李爱卿所言甚是,来人,速传慕容楚楚进见!”
  少顷,听得殿外有银铃般声音响起,低低道:“臣女慕容楚楚,领旨见驾!”
  女帝瞧着林小胖,道:“可算来了。朕要好好瞧瞧,林爱卿的女儿是否是越来越颠倒众生了。”
  林小胖打了哈哈道:“惭愧,惭愧!”旁边柳清影已笑道:“凤凰将军何必过谦,从来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下林小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讪讪一笑。好在内侍业已将人引入,殿内众人,虽早领教过慕容府千金的千娇百媚,倒都存了与女帝同样的心思,都睁大眼睛,向来人望去。
  楚楚战战兢兢,硬着头皮,步过玉阶仪仗,在心中不住打鼓。御香袅袅,更叫她觉得头昏脑胀,恨不能肋生双翼,立飞出紫宸殿去。她此番来得匆忙,又故意为之,众人但见其云鬓上并无半点珠花,只斜插了几根简朴的玉簪固定,左右一对四蝶银步摇,虽然精巧,并不华贵逼人。身上大袖衫裙,是一种浅似无色的淡绿,连同纱罗披帛亦作浅银色,素净已极,与前番大不相同。但眉若远黛,意态娴雅,玉容半掩,犹翩然若仙。女帝也看得呆住,见她上前来娇怯怯叩问圣安,面上不施脂粉,一样艳光不可逼视,不觉叹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楚楚莫怕,朕唤你前来,别无它意,只问你一句:这三颗明珠,是否是你作为信物,亲手赠与他人,以结秦晋之好?”
  楚楚心里剧烈一跳,满面飞红,哪里敢抬起头来,忙向杜长卿望去,但见他清俊的面上虽毫无表情,但那森然寒气,透骨而来,叫她立生生打了个寒噤,慌不择口道:“陛下,臣女并不知此事。”
  杜长卿直直盯着玉阶,并未有半丝改变,楚楚却觉得压力顿松,方吐得一口气,已听女帝笑道:“楚楚,你抬头来看,他们又是何人?”
  楚楚心中大震,不得不抬起头来,见得御前早站了三个少年,皆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她本不敢多看,却被一道清澈的目光吸引过去,待见到那张清恬的面容,不觉失声道:“涵真?”少年目光如水,对她脉脉一笑。
  女帝轻笑出声,道:“这下不用问了。男女之间,小吵小闹,在所难免,来时激烈,去又如云烟。如今水落石出,要恭喜林爱卿了。长卿,看来你又多了三个兄弟。”
  林小胖还没来得及答话,已听杜长卿冷冷道:“只恐怕长卿没那么好的福分。”
  众人都是一呆,见得楚楚一个哆嗦,跟在其后嗫嚅道:“臣女听长卿的。”
  女帝凤目顿冷,脸色一沉,森然道:“长卿,明珠既然无误,将军府就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这几位都是一时俊彦,肯作侍夫,朕都替他们觉得委屈。朕答应他们,此事属实,便予以赐婚。长卿还要执意为难么?”
  林小胖倒吸一口冷气,见杜长卿神色不变,淡淡道:“臣的意思,早在与楚楚大婚之日,便说得明明白白。”
  林小胖差点跺脚,见女帝不怒反笑,冷冷道:“杜太傅,看来你居然要抗旨!朕之言,就是金科玉律,你如此犯上,果然不畏死么?”
  杜长卿徐徐将顶上笼冠取下,置于阶前,女帝气得浑身颤抖,扬声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取鸩酒来!”
  林小胖一个激灵,见得柳清影面色苍白,犹豫再三,才颤巍巍奉上一个刻花赤金盘。其上端放了一壶一杯,都作錾花八宝双凤样式,杯中满盛琥珀色的液体。女帝将手一挥,此物便捧到了杜长卿面前。
  杜长卿只横了那酒壶一眼,毫无惧色,突然便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金杯,一饮而尽。众人失声惊呼,但见一条婀娜的人影转瞬便扑到他身边,满面泪痕,也不多话,立斟过一杯,仰面吞下。
  林小胖差点就摇摇欲坠,见杜长卿痴痴望着爱女,一言不发。后者突然猛烈呛了几下,顾不得涕泪纵横,抬头去看女帝,狐疑道:“酸的-----是醋?”
  女帝哈哈大笑,突然立起,离了金銮,缓步走到杜长卿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见其躬下身来,对杜长卿兜头便是拱手一礼。
  杜长卿哪里敢受,急急跃起托住,颤声道:“陛下折杀微臣了!”连连叩首不止。
  女帝敛容道:“长卿,朕哪里是在拜你,朕拜的,是大唐的锦绣江山。长卿,你是大唐栋梁,朕视你如子,本不该为难你。你不愿与人分享挚爱,也没有错,只可惜你之所爱,也是他人之不可取代。若能以一段良缘,成全天下的长治久安,别说是一拜,就算要朕的项上头颅,朕也在所不惜!”
  杜长卿低声道:“臣受教。其实适才我妻甘愿与我同生共死,也让长卿想通了,只要她真心待我,她喜欢的,就由她去吧。”
  女帝含笑颔首,旁边林小胖总算缓过神来,叫道:“果然是帝王家,端的是好手段,倒让微臣这颗心就差点跳出来!”
  女帝亲手将杜长卿扶起,横了她一眼道:“嘿,你还好意思说?你倒是一下子又添了三个俊俏女婿,倒叫朕在这里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我看楚楚毕竟年幼,要学到你一半的本事,哪会惹出今日之事?”
  赵昊元含笑望着林小胖,果见她立摆出一副“我没有听到”的架势,向那三位少年人仔细望去,看了又看,眉开眼笑道:“红娘这次一准欢喜,这么英俊的少年,岂是随便能得到的?尤其是这玉修罗,难怪叫小昼喜欢,还真有点昔日小昼的几分影子。”
  女帝回到金銮,笑道:“既然你喜欢,就再好不过。这几位都是一方雄主,更不要提萧盟主是武林至尊,可不能太委屈了。你就命你女儿准备一下,即刻前往扬州求亲!”
  楚楚犹如被惊雷击中,浑身瑟瑟,颤声道:“求亲?”忍不住向旁望去,正遇上那凤眼瞟将过来,目中虽然无波,却让她顿觉心神剧震,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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