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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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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4:48
124 千刀万剐
   
    李未央的眸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冷芒:“舅舅,现在你们要作何解释?”
    蒋旭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怒意:“李未央,老夫人是我的亲生母亲,难道我会为了陷害你而杀她吗?我疯了不成?!”
    李未央冷淡地道:“舅舅自然是不会,可蒋家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蒋大夫人原本一直遵循不开口不沾惹的原则,现在也不免变色:“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蒋家的其他人?!”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我五妹妹的事情,两家不免交恶,纵然舅舅不会谋杀亲生母亲,未必舅母就不会为了四公子的事情怨恨于我,人心么,总是很难说的——”
    蒋大夫人一直是个隐忍的人,纵然心中早已设想了无数次将李未央千刀万剐,可是一下子被她说出来,不由整张脸都红了:“我绝不会这样做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未央看向李老夫人,道:“祖母,先是大姐被人调换,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妖物,后来是外祖母突然被人毒死,我又被冤枉成杀人凶手,现在居然证明外祖母是早已有重病的,舅舅舅母还口口声声否认——想也知道,这里头不知还有多少猫腻。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里我实在是不敢呆了。”说着,便上去搀扶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差点笑出声音来,脸上却故作严肃道:“走吧走吧,这里既然不欢迎咱们,咱们也不必再上门了!”
    蒋海一时冲动,控制不住地要上去给李未央一个教训,却被他二弟蒋洋一把抓住了手臂:“大哥,你冷静一点!”
    蒋海在他们之中向来是最沉稳的,可是现在竟然也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冲动,这个李未央,实在是太有把别人逼疯的本事了!蒋洋面色阴沉地盯着李未央,那眼神如同一条毒蛇望着自己的猎物,却碍于人多势众无法动手,只能暗地里吞着毒液。
    蒋华可以算是这个屋子里最为平静的人,如果忽略他手上暴起的青筋的话,这件事情不可能瞒得住,李未央替他们塑造的谋杀国公夫人的版本实在是太精彩,只怕很快就会街知巷闻。人们的嘴巴是管不住的,他们只会越传越神,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国公夫人的死和他们蒋家人有关系,背上弑亲的罪名,蒋家百年的声誉一朝就被李未央毁了!从此之后,百姓心中的蒋家不再是战场上不可侵犯的守护神,而是一棵外表高贵内里早已空洞腐朽的大树,肮脏而恶心。
    李未央的确够狠,人世间有一种东西你即便不理,它也在盈缩消长,如果你凭借一己之力去对抗,则往往劳而无功,甚至适得其反,而它又是那样强大而恒久,几乎能够决定了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那就是所谓家族的荣誉。对于闲言碎语,蒋家人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整个京都的人都已经这样看待蒋家,他们百年来的努力就全完了。蒋华是这个大厅里最清楚李未央目的的人,所以他拼命克制自己暴怒的情绪,走上去,露出笑容道:“未央,咱们都是一家人,为何要让外人看笑话呢?”
    这已经是一种妥协了,在李未央将他们逼到这个份上,他在求她手下留情。
    李未央当然听出了这种暗示,若是换了软弱的人,或许会接受这个示好,但她不会,因为她太了解蒋家人骨子里的那种疯狂的报复欲,既然不可能重修旧好,索性破裂到底,李未央冷淡地道:“一家人?”她转头看向李萧然,“父亲,你也这么认为吗?”
    李萧然面色阴沉,却道:“我李家没有这种寡廉鲜耻的亲戚!姚大人,请你好好查清楚,谋害国公夫人的,除了那个冒牌货之外还有谁,顺便记得帮我们找到我的女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姚长青再耿直,面对比自己资历长不知多少年的李丞相,再加上此人又是自己未来的岳父,也不免低头道:“是,下官一定彻查此事!”
    李萧然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蒋家众人一眼,道:“太子殿下,容臣先告辞了!”
    太子看了一眼蒋家,摇头叹了一口气,一个世家大族百年的声誉一下子全毁了,他都可以想象明天外面会传出怎样的流言,纵然蒋家人再如何厉害,家族荣誉都毁在了他们这一代人的身上。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在大历的世家之中,蒋家是最重视自家声誉的高门之一,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太不幸了。
    李未央却只是扶着李老夫人,跟着李萧然离去,走过蒋华身边的时候,听见他咬牙道:“我已经让步了,请你把五弟还回来!”
    蒋天在自己的手上,对方很多手段都施展不开。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去后门看看吧。”说着,便扶着一脸莫名的老夫人离去。
    众人看着这出戏出乎意料的散场,不免在心中无比兴奋地构思一出出精彩的剧情,预备出去大肆宣扬。而此刻的蒋旭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姚长青还在穷追不舍:“我会向陛下汇报此事,同时对那妖物进行审讯,看看她和昨日潜入我房间那批刺客是不是一伙的,若是查出与蒋家有关——”他没有说下去,蒋旭的眉头却是一跳,李未央走了,却给蒋家带来了无数的麻烦,这麻烦,绝非一天两天可以解决。
    他长叹了一口气,几乎觉得自家惹上的不是个小女孩,而是一个死咬着他们不放的冤鬼。
    当离开蒋府,李萧然扶着李老夫人先上了马车,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那眼神竟是一种奇异的敬畏。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却是一个走一步想三步的谋士,这一出棋不但毁了李长乐,更毁了蒋家几百年来的声誉,名声这种东西并非常人所以为的不痛不痒,它会带来很多的后遗症,比如蒋家的号召力,在军中的威信,甚至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用一己之身去布局的李未央,用心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她浑然无惧,完全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或者李家的利益。
    “未央啊,以后做事,父亲只希望你能为你姨娘和弟弟考虑。”李萧然提醒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父亲是当朝丞相,那是你的妾,那是你的儿子,却要我一个女儿家为他们考虑,不嫌多余吗?”
    李萧然一愣,不由苦笑,李未央分明是甩挑子给他,论情论理,李敏之是他如今身边唯一的儿子,他拼命也不会让他出事的。上次中毒的事情之后,他秘密派在七姨娘身边的人手多了三倍,甚至连院子里的人都换了,还重金请了一个懂行的老妈妈,但为了防止李未央做事越发疯狂,为了给她多一点负担,他一直隐瞒着这件事。现在看来,竟然全被她看在眼睛里。这个女儿,让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杀不得,留不得,算了,且再看看吧!李萧然望一眼阴沉沉的天空。不禁轻叹一声,对候在边上的人道:“咱们回去吧。”
    李未央看着李萧然也上了马车,笑了笑,面容带了一丝嘲讽道:“总是瞻前顾后,明明是想要用我做马前卒,现在又装模作样。”
    李敏德沉默笑笑,道:“他只看重自己的官位和权势,何须在意?”
    李未央一边就着凳子上了另外一辆马车,一边道:“对了,你照着我的话做了没有?”
    李敏德也坐进了马车里:“已经把人丢在蒋家后门了。”
    李未央点点头,一旁的白芷却悄悄道:“小姐,奴婢还是不明白——”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不明白什么?”
    白芷小声道:“奴婢还是不明白,到底国公夫人是谁所杀?”
    李未央失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是李长乐设计毒杀了国公夫人。”
    白芷摇头道:“可奴婢觉得,国公夫人分明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更像是在幕后陷害小姐的人。”
    李未央难得眼神略带夸奖地看着白芷,道:“的确如此,她原先是要陷害我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外孙女竟然也跟她打了一样的主意,还比她先下手。”
    白芷越发迷糊,不由看了一眼赵月,见她的脸色也是莫名其妙。
    李未央难得心情大好,替她解释道:“你看看这个。”说着,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了白芷。
    白芷接过来,很快倒出里面的东西,却是一个小盒子,她打开一看,顿时愣住,只不过是普通的香草而已。
    “这是当初蒋天还在李府的时候,我经常做噩梦不能安枕,蒋天给我的,他说是用来定神的丹药,里面含有朱砂的成分。只是在我怀疑蒋天之后,我立刻换掉了盒子里面的东西,但是,我却保留了这个药盒,谁都会以为我还一直带着安神的药,只可惜最后搜查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李未央缓缓道,“国公夫人应该是知道我身上的这个物件,并且设计好了陷阱等我钻进去,可惜她没有想到,她愚蠢的外孙女居然提前一步行动,命令含香将含有砒霜成分的毒针藏在了给我换的裙子里,只是我借口要换衣服打发了含香出去,随后仔细检查了裙子,找出了那东西并交给了赵月。李长乐听人说蜜枣里面有毒,又发现什么都没有在我身上搜查到,立刻转变了策略,诬陷我是在蜜枣里下毒,她不知道国公夫人的计划,自然会留下把柄。如果验尸,肯定会发现国公夫人体内的毒药与蜜枣不同——所以她会极端反对!”
    白芷点头道:“若是国公夫人一早便和她通气——”
    李敏德却淡淡一笑,道:“似乎咱们有些想当然了”接着沉吟道:“光凭盒子里的朱砂和蜜枣里面的朱砂,并不能证明就是未央所为,要陷害未央,国公夫人必定还设计了一连串的后招,只可惜都没来得及用上。这种虚实结合的缜密计刑,根本不是李长乐那颗脑袋能琢磨出来的,不告诉她本来是最稳妥的,也可以表现出最真实的反应,可惜国公夫人没有想到,李长乐居然会作出这么蠢的事!”
    “她本来就是这种人!”赵月不以为意道:“不过,大小姐是否有同党呢?”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干的。”李未央道:“还有蒋月兰,或许还有蒋大夫人,都参与了这件事。蒋月兰明显是参与了李长乐的计划,蒋大夫人应该知道蒋老夫人的计划,并且是她的坚定贯彻人,只可惜,李长乐一冲出来,蒋大夫人反倒不好办了,现在我真的很想知道,国公夫人除了那有毒的蜜枣还安排了什么,可惜,她这一死,知情的人就剩下蒋大夫人,她是不会告诉我的。”她的面上,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可如果主谋者不是她的话,那我们这还叫抓住真凶了吗?”白芷道。
    李未央微笑:“我从来没想过要抓真凶,我就是不耐烦再看见李长乐了。既然她自寻死路,我当然要为她铺设一条最璀璨最令人难忘的死亡之路。”当然,她的真正目的还在于蒋家,这件事情的后遗症将是不可估量的,当然,蒋家还没有真正意识到。
    李未央一边说,一边掀开了车帘向外望去,阳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李敏德不由注意到,她的手很漂亮,肌肤是透了明的白,尾指微蜷着,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懒散。
    “本来可以杀了蒋天。”李敏德突然道。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他不是也吓得够呛了吗?更何况若是没有他,地道咱们也找不着。”
    李敏德只是看了自己的手,半晌才道:“你那般说法,明明——就是要放他一条生路的。”
    李未央失笑,道:“看在他还不算太坏的份上。”
    李敏德可惜地道:“还有蒋旭呢?如果我们的人进入蒋家,趁机杀了他——”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容易,咱们不过是凭着地道的优势才能杀他个出其不意,若是真的明刀明枪发生争斗,吃亏的还是咱们。你当他蒋家人战场上的军功都是泥塑的吗?”
    “那,你下一步要做什么——”白芷递了一杯茶给李敏德,隔着氤氲的茶雾,李敏德轻声道。
    李未央回头望他,突然笑了笑,眼中一点冷意,妩媚中隐隐藏了几分杀气:“等着瞧吧。”
    蒋府
    蒋华路过书房的时候,便听见向来最为沉稳的蒋海,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败家的东西!居然还有脸回来!”声音虽然大,却是故意说给书房里的人听的。
    蒋华便向着跪在地上的人望去。傍晚刚下过一场大雨,蒋天穿了薄薄的夏衫,跪在雨地里,跪了显见是有些时候了,地上的积水都化进了膝盖。蒋华不觉轻呼了一声:“大哥,这是……”
    蒋海没吭声,倒是一旁站着的二公子蒋洋冷声道:“三弟,父亲吩咐了,让五弟就在这里跪着!”
    蒋华叹了一口气,他深知蒋天身子不好,在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了,这般在雨地里跪着他又哪里受得了。正在叹息中,却听蒋二夫人匆匆赶来,站在走廊那头不敢开口。这个家里,当家作主的人是蒋旭,再加上这一次蒋天的确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她也不敢为爱子求情,只能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
    蒋洋显然也是觉得于心不忍,不由道:“我去向父亲求情。”
    蒋华抬起了头,将手指轻轻摇了摇:“万万说不得。”
    蒋洋心下一沉:“可是总不能让他一直跪到天亮。”
    蒋华道:“父亲这次的暴怒非同小可,你越是劝说,他越是发怒,相反,你视而不见,他自己会让他起来的。”蒋天是二叔的独子,蒋旭自然不会做的太过分,但若是现在去劝说,反倒是火上浇油。他们几个人在外面说着,都静静等待着,果然,半个时辰之后,书房的门开了,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还不滚进来!”
    蒋华立刻道:“五弟,快起来吧!”
    蒋天从小便体弱多病,这也是他不爱刀剑反倒喜欢医药的原因,再加上他天生畏寒,夏天也要捂上两层裤子,现在雨地里头跪了这么久,几乎站不起来,蒋洋搭了一把手,他才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跟着三位兄长进门,蒋二夫人远远看着,无比的担心。
    书房里,蒋旭一脸阴沉,冷冷道:“现在说清楚,你怎么会把地道透露给外人知道,你是真的要背叛蒋家吗?!”
    蒋天静了许久,忽然嚎啕大哭:“大伯父,我害怕,我实在是被那个丫头吓怕了,她根本不是人,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我不说,她让人日夜不让我睡觉,还想尽了各种法子来折磨我——”
    “没用的东西!”蒋旭一怒之下,啪的一声摔碎了墨玉的镇纸,“连这点事情都扛不住,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姓蒋!”
    蒋天虽然爱胡闹,却绝对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把地道暴露给外人知道,尤其这个外人还是他们的敌人,等同于背叛家族!蒋华微挑了眉峰道:“你从前不是这么胆小的人。”
    蒋天哭的眼泪鼻涕一把,道:“这恐怖的女子,她……她让人用短刀,在我那个药童的天灵盖上开四分长的一道刀口,灌了水银进去,便是赤条条活生生的一团白肉跳出来,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屋子里众人都是不寒而栗,水银远重于血,自可将皮肉分离,人在剧痛之下,身体猛力上窜,从刀口里钻出来,这种法子闻所未闻,听来都觉得冷汗直流,实在是可怕之极,蒋华脱口道:“你亲眼所见?!”
    蒋天一愣,随即讷讷道:“我……我是看他们把药童拖下去,然后说要用水银浇灌,不久就听到惨叫声,后来还给我看了那团白花花的肉,我太害怕,就没敢看清楚……”
    蒋华冷笑一声:“不过是障眼法,若是真的那么杀人,何不在你面前做呢?不是更有震慑力吗?分明是恐吓你!没胆子的东西!”
    恐吓?即便是恐吓,也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恐吓了,蒋天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战,却看蒋华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眉心间那颗痣,红的越发鲜艳欲滴了。他强笑了一声道:“我……我的确是胆小,反正你们早已安排了无数暗卫,他们就算从地道进来也绝对伤不了你们的,何必让我丢了性命!若非肯定那些人杀不了你们,便是天打雷劈,我也绝不会吐露一个字。”
    蒋洋不由摇摇头,道:“那种场景十足可怕,不要怪五弟了,他实在是吓得够呛,不然也不会全说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蒋华叹了一口气,微垂了眼帘道:“真是蠢东西,从一开始,李未央就没准备杀你。”
    蒋天连忙道:“才不是,他们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你看看,我的后背都被藤条打青了!”
    蒋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李未央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不但会报,而且会百倍千倍地报,这种人同样有一个特点,她对于有恩于她的人也绝对不会忘记。你救了她的弟弟,哪怕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她也不会杀你的!若是你当时扛住了,不管他们如何诱骗都不肯说,最后还是一样平安无事,偏偏你这个蠢货竟然不打自招!”
    蒋旭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瞪大眼睛盯着蒋天。
    蒋天吃惊地望着蒋华,道:“你怎么知道,万一——”
    蒋华冷笑一声,道:“没有万一!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可笑你们和她斗了这么久,居然现在都没有看透她的个性!连性格都摸不准,难怪你们会失败了!”
    蒋天愣住:“你这次不也失败了吗?”
    蒋华被噎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道:“想要除掉她,多的是法子,你慢慢等着瞧吧。”
    李未央回到府中已是将近傍晚时候,才换了干净的衣裳,就有丫头过来通报,说是七皇子拓跋玉已在大厅等候多时了。
    李未央便道:“请他到花厅稍候吧。”
    拓跋玉候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未央这才转过大院,进了花厅,笑道:“让殿下久候了。”
    拓跋玉一身华服,在烛光下越发显得风神秀美:“未央,我去过了宫中,亲自向父皇禀报了事发经过,他对国公夫人的死极为震怒,对蒋家包庇凶手并且诬陷于你的事情也很惊讶,并且说如果有了证据,一定严惩蒋家。”
    李未央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不管能否找到证据,陛下如今不会惩罚蒋家的。”
    拓跋玉愣了一下道:“出了这样名誉败坏的事情,难道父皇还要留着他们?”
    “殿下,”李未央坐下,垂了眼帘,浓密的睫毛闪烁着,许久才道:“你必须要明白一点,只要蒋国公还活着,并且老当益壮地为陛下守着国门,他就不会轻易动蒋家。”
    拓跋玉的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这么说,咱们还是无法撼动他们?”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倒也不尽然,殿下见过砍树么,若是在大树枝繁叶茂的健壮时期去砍伐,那么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力气,要是在它内部已经被蛀空的情况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想要除掉蒋家,绝非一时一日之功,我都不着急,殿下又有什么着急的呢?”
    拓跋玉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初识时候的清冷少年,如今已经对李未央言听计从,白芷和赵月看在眼中,不免心中无比惊讶。
    李未央便低下头喝茶,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也知道,比如这次的事情,他在背后做了很多的努力,但既然是盟友,感谢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拓跋玉看着李未央,知道她已经平安无事,他就该告辞了,可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慢慢道:“我必须离开京都一段时日。”
    李未央抬起眼睛,拓跋玉道:“父皇命我巡视南疆。”
    李未央一怔,南疆?那可是蒋国公的所在,那个老将军现在还是南疆的中流砥柱,现在皇帝命拓跋玉前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略微思索片刻,这才微微笑了一下,道:“南疆此去,路途遥远,世事多舛,殿下这一路,一定要小心了。”
    拓跋玉只觉心头一热,以为她十分关心自己,然而等想通了这句话,却是心头一震:“你是说,父皇疑心我了?”
    李未央淡淡道:“不,我说的不是陛下,你这几年来在暗处除掉了太子和拓跋真手下不少的人,照我看来,陛下对太子已经越加不满,甚至,他已经有了易储之心,只不过,他还在犹豫,只要皇后还在一日,他便不会轻易地废太子。这次,是陛下给你的一个机会,其他皇子看在眼中必定会更加嫉恨,到时候,若是你在路上突患疾病或者暴毙而亡,你说会是谁最高兴呢?”
    拓跋玉认真地盯着她,却见李未央微勾了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眼之间,一时只觉得仿佛有一种隐约的温柔扑面而来,连神思也有些恍惚了:“你是说拓跋真?”
    李未央笑意恬淡:“恐怕不光是拓跋真,我猜测,蒋家与他已经结盟。”
    拓跋玉悚然一惊,李未央却道:“殿下何必惊惶,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蒋家总有一天会投靠拓跋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他们这样煊赫的世家,本可以不必依靠任何人,可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逼的他们不得不做出决定,太子平庸,五殿下愚蠢,剩下拓跋真和你之间,他们情愿扶持一个无权无势,毫无母族背景的皇子,这样才能重振蒋家的声威,相反,他们若是站在你这一边,得到的一定不比罗国公府更多。”
    拓跋玉略沉了脸道:“你说的对。”
    李未央的神情却很悠然,道:“很多事情,都是明明白白的。既然蒋家投靠了拓跋真,他们自然会帮着他除掉竞争对手。若是你去了南疆,被人参一本结交边疆大臣,意图造反的罪名,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拓跋玉皱紧了眉头,这段时间以来,他也隐约怀疑过,只是蒋家一向低调,在朝堂上也从来不曾表现过对拓跋真的支持……一切都让人觉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全摸不到头绪,也辩不出个缘由来。
    见他踌躇,李未央的神情似笑非笑,音色清冷的说道:“此去南疆危机重重是不错,但若是处理得当,却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拓跋玉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笑着在他面前竖起了玉琢似的手,停顿片刻,便果断地挥下:“殿下,四个字送给你,永除后患!”
    拓跋玉震了一震,面色却不改:“不知你说的永除后患,是何意思?”
    李未央微微一笑,向他招了招手,他疑惑地走过去,李未央却展开了他的手心。指尖与肌肤轻触所带来的酥麻间,他清楚的感觉到,李未央轻轻写了几个字,拓跋玉吃了一惊,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然而他迟疑了半响,终究对着李未央点了点头。
    三日后,传来李长乐被判处了剐刑的消息,李老夫人面露不忍道:“真是前世的冤孽。”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既然不是我李家的人,老夫人又何必伤心?”
    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希望看到她在众人面前受到如此极刑,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李未央似笑非笑:“您的意思是——”
    李老夫人望她一眼:“你说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淡淡地垂下眼睛,道:“未央明白。”
    当天下午,李未央吩咐白芷准备了食盒,白芷好奇道:“小姐去哪里?”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食盒,慢慢道:“去京兆狱。”京兆狱与一般囚牢别无二致,只是更大一些而已,李长乐是重犯,李未央原本很难见到,但李长乐的关押并非皇帝亲自下旨,而她毕竟又是京兆尹未来的妻姐,所以向姚长青打了个招呼,李未央便走了进去。
    在最深处的要犯牢房中,李长乐被单独关押着。如今的李长乐,浑没了曾经的美感,反到状若女鬼一般,披头散发,因为没有药物,所以她的溃烂已经加剧了,现在简直让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而她却还以为自己是个美人,露出高高在上的表情。
    狱卒走过她的牢房,嗅到很重的腥味。
    这监狱里什么臭味都有,但什么味道都没办法压得住这可怕的腥味,是腥,不是臭狐的膻,而是不知从哪儿发出的,腐烂的味道。
    看到李未央进来,狱卒露出作呕的表情道:“小姐,你千万不要靠近,这个疯婆子简直臭的要死!”
    李未央微笑道:“没关系的。”她静静地在门口站定,望着里面关押的人,
    一见到李未央出现,李长乐便扑到栅栏前,使劲往外伸手,就像要把她抓进去撕碎了一般:“贱人!贱人!”她不断地嘶吼着,伸出的手都已经腐烂。
    “用刑了?”李未央问左右道。
    狱卒赶紧回道:“这种要犯,没有大人的命令,咱们下面不敢乱来,这些伤口都是她自己抓出来的,真是恶心的要死!”
    李长乐厉声道:“李未央,你不得好死!”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哪次不是你们招惹在先,我不过是反击而已,难道只能引颈就戮,才能有好死吗?”
    李长乐恨意满满:“舅舅他们一定会放我出去的!”
    “放你出去?”李未央素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黑漆漆的眼睛带了一丝嘲笑。
    “你什么意思?”李长乐警惕地瞪着她。
    李未央又笑了一声。
    “你到底笑什么?”李长乐暴怒了。
    “我笑——你果然是个愚蠢的女人。而且,不得不说,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愚蠢的。”
    “你说什么?”李长乐拼命地想要伸出手抓住李未央,可惜,徒劳无功。
    “蒋天还在牢里关着,蒋家人会来救你吗?”
    李长乐听到这里,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裂开了一条缝隙,开始涔涔地往下滴血。而她,简直是气得要发疯:“那你来干什么!就是来嘲笑我的吗?!”
    白芷给了那狱卒一锭银子,他快速地退开了去,留下空间给他们。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把食盒给她吧。”
    “你要毒死我?”李长乐开口,每个字都像是浸淫了鲜血里一般,充满了恨意。
    李未央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慢慢冷笑:“杀你?想要你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亲生的祖母,你的外祖母是你杀的,现在你的祖母又要你死,看看,是不是很有趣?”李未央的眉眼,一旦深沉下来,就显得说不出的冷酷。
    李长乐的身体在颤抖,她突然恐惧起来,原先那种恨意和憎恶也全都不见了:“未央,未央!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已经认输了,我再也不敢惹你了,你求求他们,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未央,我是你的亲姐姐,看在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放了我!放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凄惨,一句句都是哀求。
    “亲姐姐……”李未央叹了口气,“每次听你这么好像很亲密地喊我,我就觉得恶心!我恶心你很久了,李长乐。”
    李长乐惊惧地看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从你回来,你就是找我们报仇的?你是为了报复我们将你扔在乡下——”
    这么一想,很多朦胧的事件瞬间就变得清晰了,一条一条井然有序地并列在一起,李长乐突然震惊了。
    太可怕,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李长乐的身体因为仇恨和愤怒而开始发抖。
    李未央微笑着道:“虽然我从回来开始就没想要你们过好日子,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却都是你们自找的。还记得山上斋房的大火吗?还记得背叛我的紫烟吗?还记得我四弟是如何中毒的吗?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你们找上门来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前世的一切,她的印象里早已模糊了,那时的她,真以为一旦回到蒋家姐妹可以和睦相处,真以为从此就日出云开再无心结……多天真。不错,从她重生回到李家,就诚心要跟这对母女对着干的……但若是今生大夫人没有逼着她走同样的路,没有动手要杀她,她或许还会留他们一条生路。
    李未央看着她,笑了笑,道,“如今,我不过是将你们所做的如数奉还而已。”
    李长乐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尖叫道:“你这个贱人!你不过是个庶出,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你早该死了,从一生下来就该死了!我们那么对你完全是因为你该死!”
    李未央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啊……哦不,应该说是,你永远那么无辜,永远是那么高贵,从来只有别人对不起你,没有你对不起别人的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让你被千刀万剐吧!这食盒,还是免了!”
    说着,她一挥手,将食盒全部打翻了。
    李长乐吃惊地看着那一地的碎片,李未央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的表情,却有着比任何鄙夷、嘲讽更伤人的力量,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我想看一看,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往下切,是否真的能切到三百六十刀,想必,那场景一定很有趣。”
    剐刑就是千刀万剐,主要是针对犯了谋反、违逆人伦等重罪的人设置的,虽然李长乐的身份存疑,但她谋杀国公夫人的罪名却板上钉钉,姚长青最后的判决,是将她作为谋杀至亲的罪名判决,故而量刑极重。
    “你住口!”李长乐尖叫一声,再次扑了过去,可等待她的,却是匆匆赶来的狱卒一鞭子穿过栅栏,直抽她的面颊。李长乐直勾勾的望着李未央,恶狠狠道:“李未央,我做鬼以后会来找你的!”
    “再不住口打死你!”鞭子雨点般落下,李长乐却纹丝不动的硬挨着,她也不喊痛,只是连绵不绝的痛骂李未央,李未央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道:“白芷,走吧。”
    白芷早已被这奇异的场景看的无比惊恐,立刻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离去。
    背后,李长乐还在尖声怒骂:“李未央!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走出京兆狱,外面是灿烂的阳光,李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李家的马车离去后,一个人影从旁边走了出来,盯着她的马车,露出了一丝冷笑。
    李未央,你一定很得意吧,但你这样的得意,持续不了几天了……
    ------题外话------
    李长乐死定了,从此不会再出现,更加不会还魂,大家不要想念她==
    编辑:看见下面群情激奋地要你加更了吗?
    小秦:以我一个小时两千字的龟速,每天能存个八百字都是神迹了……如果实在等不及……可以攒来再看,也可以完结后直接看结局。
    编辑:如果我是你,明天直接大结局,把渣男渣女男主男配全部人道毁灭,这才是斗文的终极目标o(n_n)o哈!
    小秦:我能抹脖子吗?不能的话,我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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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5:06
125 只是表白

    李未央正在写字,很认真的写,虽然她的字一直都写的不太好看。前世的她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虽然后来努力练习了很久,但写字这东西,真是要从小开始练习的。认真的写下一个“思”字,李未央仔细看了半天,不由摇了摇头。
    “小姐今儿一直在练字呢!”
    “是啊,听说今日是蒋家四少爷处斩,好多人都去瞧了呢!”
    “就是,我还以为小姐也要去呢!”
    “嘘,小声点!小姐根本没想去的意思啊!”墨竹和白芷小小声地咬耳朵。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道:“要说悄悄话还在我跟前说?”这两个丫头完全当她是聋子吗?她根本什么都听见了啊!
    白芷笑道:“小姐不去刑场看看?”看到仇人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吧,小姐怎么半点都不感兴趣呢。
    李未央又写了一笔,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呢?”何况被杀的人必定不是蒋南。
    白芷和墨竹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月,你告诉他们吧。”
    赵月应声道:“小姐早在诏狱门口安排了人,三天前的一个夜里,有人秘密进了诏狱,换出了蒋南。”
    另外两个丫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白芷连忙道:“蒋家竟然这样大胆!”
    诏狱不同于一般的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而且蒋南是陛下亲自下旨关押的人,平日里不许探望,更加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非有陛下的允许,谁能进去诏狱呢?”
    墨竹惊讶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皇帝夺走了蒋家二十万的军权,又下旨令蒋家子弟回京丁忧,想也知道,若是真的杀死了蒋南,那就是逼着蒋家造反了,所以蒋南被人换走,既有太子的功劳,又有皇帝的默许。皇家的勾当,本来就是这样的龌龊,什么出尔反尔,只要他们愿意,一切为了保持皇权的稳定。这可没什么惊讶的,李未央一早已经预料到了,不过是想要证实一下罢了。
    “小姐,咱们可以想办法揭穿他们!”白芷咬牙切齿道,实在讨厌蒋南那副自以为是的德性。
    李未央静静一笑:“蒋南虽然活着,可是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的生活,更不要提去沙场建功立业,他的人生,实在比死了还要痛苦一百倍。”蒋南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让他从此后放弃自己蒋家四公子的身份,放弃武威将军的赫赫威名,成为一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不能继承蒋家的荣耀,他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李未央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美好。
    对于蒋南,这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可他若是再来给您找麻烦呢?”白芷有点担心。
    李未央漾起梨涡似的一点笑意:“他倒是想,可蒋家人会全心全意地看着他,防备着他,不让他再在我面前出现的,我想,如今他已经被送出城了。”当然,必定不是送到繁华的大城市,而是送到鸟不拉屎的乡下,并且一定会派人看着他,让他没办法再找事。
    白芷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外面有一道声音道:“你这丫头竟然还不明白吗,留着蒋南,就是留着蒋家的一个把柄,总有一日翻出来,就能在他们的罪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未央抬头一看,却是李敏德站在门口,他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似笑非笑间,神采夺目。明明是一直熟悉的面容,可李未央却觉得他的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凌厉而强悍的气势,让她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李敏德也在盯着她看,因为是夏日,屋子里特地摆了冰盆,却还是不减暑意。李未央穿了一身樱色玉簪花长裙,配上雪白的面容,显得格外娇艳欲滴,她一抬头,领口上的白玉流苏蝴蝶佩微微一晃,几乎迷了他的眼睛。
    李敏德目光柔和得如潺湲:“怎么,在练字吗?”说着走到她身边,举起一幅字细细瞧了,李未央问道:“如何?”
    李敏德一笑,那笑容就仿佛春天开放的花束一般耀目,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不由都退出去半步,这光芒耀眼的三公子她们可不敢多看,就怕看多了就被勾去了神魂。赵月则在主子进来的时候,就退出去和自家大哥说话去了。
    “这里,字不够有力。”李敏德用手握住她的,像是要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然而李未央愣了愣,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你不是出门了吗,这么早就回来?”
    李敏德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簪:“在外面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那玉簪用一整块翡翠制成,精雕细琢的簪首以珍珠点缀,绿色和白色相映生趣,极为美丽,李未央被那碧色迷惑,随即道:“送给我?”
    李敏德点头,要亲自为她戴上,然而李未央却突然止住了他的手。
    李敏德却不动,只是捏着玉簪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的看定她的脸,眼中浮现一抹异样,“怎么了……”
    李未央的脊背挺的那么直,清丽的脸上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半晌,她才笑着道:“敏德,玉簪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送给我更加不合适。”
    “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李敏德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漆黑透明,几乎能照见他的脸,他的心头一热,不由热切的,期待的,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白芷和墨竹见情况不对,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对上那样热情的双眸,李未央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李敏德却认真地看着她,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似照在冰面上的阳光,看起来很温暖,实际上却充满了忐忑:“你问过我,我喜欢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的答案,你想听吗?”
    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仿佛都是错的。
    “你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我的身边,永远不离开。”李敏德目光炯炯直盯着她。
    “……”李未央讶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三夫人过世后对他的安慰,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却一直记到现在。
    “那些许诺,还当真吗?”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未央一时哑然:“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变的。但……但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虽然艰难,但她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是不是?
    李敏德俊美的脸开始发青,又开始变白,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艰难,涩然问道,“……你曾经的许诺……只是一个玩笑?”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拳头慢慢的捏紧了。
    李未央看着他的表情,说不出否定的话,然而,也没有办法回答是,她低下了头,慢慢的,将玉簪推回给他,“这个……你该送给你自己心爱的女孩子。”
    “你!”李敏德看着她,带了一丝的不敢置信。
    “这……本就是送给喜欢的人的东西,你送给我,多有不便,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送给你的东西,绝对不会收回来!”就像是他的心,李敏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敏德……”
    李敏德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那时候,是你从水中救下了我,你说从此后就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母亲死了以后,是你留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跟我说你一辈子都会陪伴我?现在呢,一切就都变了吗?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依无靠的李家三少爷?因为你觉得我不再是你的责任,所以就要丢下我吗?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你让我去寻找我喜欢的女子,我告诉你,我喜欢的就是你一个人而已!”
    李未央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不想爱人,是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她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人,敏德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但她没有办法爱他的,这辈子也不准备再接受任何人,她的心早已腐朽,根本不会跳动,他却不同,他还很年轻,这样聪明,这样俊美,这样优秀,多少的姑娘喜欢他,她一个不能回应的人,又怎么能给他希望……
    “我知道你不会爱人,可难道就不允许我——爱你?”李敏德的面上渗出抹苦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个身体在向自己远离,心内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害怕汹涌着而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李未央一愣,竟然没有想到要挣脱开。
    “我知道,拓跋玉喜欢你,拓跋真也想要得到你,可你谁都不曾喜欢过,那么我呢,既然你不曾明确的拒绝他们,为什么要推开我……”他的双目赤红,眼中的神采在慢慢的消逝,渐渐转作黯淡,“我在你心里,是最容易抛弃的人吗……”
    李未央愣了半天,终究是挣脱了他,最终轻轻叹了声,眼里的愧疚、不安不断翻涌,“你真是个傻瓜!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女子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
    李敏德望着她,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却堪堪摸了个空,脸上闪过焦灼的神色,最终却低低笑出声,从来漆黑含着温柔的眸子却已黯淡的像是古镜般,只能慢慢映照出她的脸:“哪怕让我默默地喜欢你,也不行吗?”
    “我对你所有的,只是亲情。”李未央心中一酸,脸上一时凉,一时温热,她轻轻的张了张嘴,苦咸的和腥甜的滋味便在嘴里蔓延,她不由自主地狠下心,咬牙回答,聪明如她,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心中一直如弟弟般的少年,对自己抱着的感情,恐怕早就有了变化。
    刚开始她以为他不过是简单的迷恋……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很多话,一直说不出口,也不能解释,想赶走他,然而私心里,还是因为不舍这个还年轻的少年吧,或许她的心里,也一样眷恋着温暖,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是不是在痴心妄想,是不是!”看着她说出亲情两个字,他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太过,眼角都溢出泪来。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屋子里蔓延着一种难堪的沉默。
    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声音徒然变得异常平静:“你喜欢安静,我便尽量在你面前变得乖巧;你喜欢温柔的人,那我强迫自己变得温柔;你不喜欢别人逼你,我就默默地喜欢你、守着你,哪怕你永远都不接受我的感情,我也可以守着你一辈子。只要你不说拒绝,我就可以一直把梦做下去。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会受伤的、会疼的,你明明知道一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现在又用亲情两个字概括一切,那我做的那些,算什么,到底算什么?你心里藏了好多,报复、仇恨……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自己,轮到我……”
    他眼中的痛苦让李未央震惊,她以为……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放下这无谓的执念,却没想到,他竟然想着一生的念头,一生,是有多长啊,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说出这两个字?
    不,一定要让他清醒一点!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敏德,我一生都会将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但不是爱人,醒一醒,好好看看周围,你身边有太多喜欢你的少女,不缺我一个,我们从头到尾都是亲人,这种关系不会改变,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但是我不要你的爱,这样不好吗?”
    李敏德望着她,眼睛里渐渐染上绝望的色彩:“是,永远不分开,但你却说,不要我爱你。”
    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是,我不要你爱我,永远都不要你爱我!你只要把我当做亲人就好!”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稳妥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就像是敏之永远不会背叛她,谈氏永远也不会背叛她,只有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不会轻易改变的!“你现在只是需要想清楚,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一切,我们再谈吧!”李未央这样说着,将玉簪退还给他,转身离开。
    李敏德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看着她离去,在门掩上的那一刻,一个描金花瓶,突然被他扫到地上,“哗啦——”一声巨响,撞成碎片。
    他却还是站在原地,目光慢慢变作冰寒。紧紧的握牢了掌心的东西,眼底的痛苦和不甘刹那间波涛翻涌,给出去的东西可以退回,那么我的心呢,也能这样简单的退还吗?
    这件事情之后,李未央心中有了一些芥蒂,一连几天都对李敏德避而不见。可是很快,她发现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几天,李敏德的态度已经恢复如初了,遇见她的时候照样说笑,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不免奇怪,这个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沉,叫她看不懂了。
    八月十五,太子妃寿宴
    李未央刚刚穿戴好,却突然从镜子里看见赵月匆忙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锦盒,指明是给小姐,而且,不许人打开。”
    李未央扬起眉头,这种东西,若非情况特别,赵月根本不会禀报,她回头道:“谁送来的?”
    赵月低下头道:“奴婢听到管家派人来禀报,赶到门口却见一辆乌蓬马车离去,上面是蒋家的族徽。”
    “蒋家?”李未央不由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
    “是,小姐,奴婢把锦盒带进来了,小姐是否要看?”赵月问道。
    李未央点点头,道:“拿来吧。”赵月明显知道那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所以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将锦盒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白芷看了一眼,竟尖叫了一声,吓得倒退半步,和刚刚从后面进来的墨竹撞在了一起,墨竹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掉在地上,碧青的葡萄滚落了一地,墨竹顾不得白芷,赶紧从地上心痛地捡起葡萄:“白芷姐姐,这可是今年最好的葡萄——”
    白芷却指着那锦盒,一脸震惊的样子。
    锦盒里,是一颗头,用石灰镇着,虽然清洗的干干净净,一滴鲜血也没有,但的的确确,是一颗头。纵然已经处理过,可那腐烂的脸,疤痕满面的样子,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李长乐。
    李长乐三日前被处以剐刑,李未央并未去观刑,蒋家人救下了蒋南,可他们不会去救没有利用价值的李长乐,所以她必死无疑。可是,这颗头却被送到了她这里。
    赵月看李未央并没有露出过于震惊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把盒子关了起来:“小姐,您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怒道:“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居然会送来这个东西!”
    墨竹震惊地看看屋子里的几个人,她进来的晚,又被白芷撞倒忙着捡东西,所以根本没有看见盒子里的头颅。待白芷提醒后才发现那里面是什么,吃了一惊的同时也不由想到,蒋家这样做岂不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不,不是蒋家,是蒋华。”李未央转身,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面容,铜镜里凹凸不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的影子看起来更加模糊。
    “是蒋华?”白芷吃了一惊,“小姐,他这是故意吓唬您?您可千万别上当!”
    李未央失笑,一个设计别人去死的人,怎么会被死亡的场景吓到呢?在冷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她甚至见过因为发狂而吃掉自己手臂的疯子,那么恐怖的场景都经历过,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疯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得很长,活过那些希望她死的人!她相信,蒋华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个性,更加不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吓唬她。
    大概是,她对这个聪明的男人也有相同的理解。
    他的意思不是挑衅,而是在对她说,这个游戏很有趣,他也要参与其中。
    甚至于,他是在问:李未央,要不要一起玩呢?就如同是邀约,一场赌上性命的死亡赌注。
    李未央勾起唇畔,蒋华的头脑大概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这种人的确是有才干有谋略,甚至于在做事的风格上跟她还有点相似,为了达到目的都是不折手段,而且,甘愿冒险,光是从蒋华派人刺杀她的事情里便可以看出端倪了。他骨子里是个不可一世的狂妄冒险分子,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考虑后果。跟看重整个家族荣誉的蒋家其他人比起来,蒋华是一个极端异己分子,现在李未央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他会采取任何可能的手段打败她,哪怕作出巨大的牺牲。
    这样的人,肯定比蒋家其他人要危险,而且,危险的多。
    一个时辰后,蒋月兰带着李常笑和李未央到了太子府,二夫人却并没有带着女儿参加,蒋家二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二夫人立刻又迫不及待地将李常茹许给了南安侯的嫡次子,如今只等着孙沿君进门后便嫁女儿,所以忙得很。更何况,这种场合他们已经没有参与的必要……如今三年孝期满了,李府只有李未央和李常笑两位没有出阁的小姐,李老夫人已经开始为她们寻觅合适的婆家,这次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未央身穿浅紫实地纱绣绿竹枝罗裙,看起来清爽却简单,再加上本就生得清丽,不由引来众人的注意。的确,这三个月来,李未央早已名动京都,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常笑则穿着粉色风景纹绸衣,打扮得光鲜靓丽,在众人的目光中显然很不自在。蒋月兰却若无其事,带着两人一路走了进去。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佩服这个继母,在上回跟着李长乐一起陷害自己的事情发生后,每次看到自己居然能够半点都不心虚,照样高高兴兴、亲亲热热,光是这份气度,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太子妃笑容满面地看着众人向她行礼,这么热的天气却还穿着只有太子正妃才能穿的衣裳,李未央看在眼睛里,不由轻笑着掩住了眸中的惋惜。一个女人如果沦落到只能靠衣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说明她在家中早已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了。
    太子妃看到蒋月兰等人,立刻叫来丫鬟将她们领到座位上去,接着又转过身跟另外的来客打招呼。李未央看了一眼不远处,却没见到那位蒋家庶女的身影,蒋月兰低声道:“庶妃已经怀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太子宝贝的不让她参加宴会。”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难怪太子妃笑容中有一丝勉强,她到现在都只生了两个女儿,如果庶妃一下子生出儿子,太子妃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宴会设在花园,四周是盛开到荼蘼的牡丹花,不远处便是清澈平静的湖水,湖岸杨柳依依,随风飘摆,景致非常的优美,花园的空地上已经摆放一张张小几,四十余名贵宾排成两排小几,当然男女贵宾是分开的。李敏德也在受邀之列,他比她们都更早一步到了宴会上,此刻正和相熟的人说话,李未央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李未央,像是要将她看通看透似地。旁边的刘小姐小声道:“这个是安平县主?!”她是从外祖家刚刚返回京都,对李未央的光辉事迹显然是才听说,并一直没有见到真人,很是好奇。
    赫昌侯府的大小姐董琴生得杏眼桃腮,眉眼风流,此刻用一把团扇遮着自己的红润的小嘴,悄声道:“你居然没见过?这么出名的女子,啧啧——”
    刘小姐以一种完全不敢置信地语气说:“可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在众人眼中,李未央虽然是无辜受害,可她居然能在金殿上公然指责嫡母和外祖母,不管对方做错了什么都好,她这样的举动是极端叛逆,让人不可原谅的!世家大族之中的女子,哪怕受到了冤枉、受到了不平,也必须隐忍到底,你可以去求父兄为你做主,却绝对不可以当庭指摘嫡母或是其他长辈的罪过,虽然看起来不公平,但这就是规则!所有人都知道的、并且不敢违逆的规则!
    因此,对于这个敢于对抗并且成功打破了规则,甚至还受到皇帝褒奖的李未央,众人连感觉都变了。从前他们或许觉得此女可有可无,现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古怪的、不可捉摸并且具有极端逆反心理的叛逆者。
    这些人出身高贵、恪守传统,但他们并不了解,李未央为什么敢于在皇帝面前这么做。试想,一个夺走了兄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登基的人,你跟他讲什么规则?!可笑之极。皇帝不会责怪李未央,甚至还会欣赏她,只要她反对的人不是他,其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李未央的身上,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种心态十分扭曲,非一般人可以理解,所以他们只能将其归结于陛下一时怜悯发作,没有处罚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当然,她的麻烦以后还多着。所以,除了骨子里刚强的孙夫人,众人都开始告诫自家的女儿,要离李未央远一点。
    刘小姐悄悄观察李未央,原本以为那样嚣张跋扈敢于对抗一切的女孩子,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神态气质,都应该给人一种野性难驯,霸道狠戾的感觉。可是刚才李未央的眼神,却是沉静如水,优雅从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神秘,太奇怪了!不光是刘小姐,这估计是全场所有的贵夫人共同的感觉。
    不过,像李未央这样被敬而远之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而已,有个跟她同样出名的女子,那就是如今不允许五皇子纳妾的五皇子妃,那位永平侯的小孙女武乐陵。她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从一进门开始就弄死了五皇子的十三个温柔妾室,就连他的两个侧妃,也被迁到了别院去。五皇子偶尔看了一下美人,五皇子妃竟然叫来那个美人挖掉她的双眼,这样嚣张的女人,也是极端罕见的。所以,她多了个京都第一悍妇的桂冠,李未央的名头还是比不上她响。毕竟,从外人看来,李未央手上没沾血,而那个五皇子妃,则是凶悍无比,违背妇人的贤良淑德,害的她娘家人连出门都要遮着脸。所以今日的宴会上,五皇子因为有事没能到访,武乐陵就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位置上,谁也不肯去和她说话。
    李未央知道这一切后倒是很惋惜,她从前只知道这姑娘彪悍,却不知道彪悍到如此地步。早知道永宁侯府有这样厉害的武器,她为何不早点行动,将她嫁给拓跋真算了,这样一来,如今痛苦不堪的人就是三皇子,这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李未央这样想着,遗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百花酿,轻轻品了一口。
    这时候,众人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转而将目光转到李常笑的身上。相比可怕的李未央,她这个四妹妹美丽得像一朵百合花,温柔娴静,举止优雅,虽然是个庶出,但在丞相府如今没了嫡女的情况下,这个身份也凑合了。
    太子妃远远瞧着这一幕,不由摇头,李老夫人明显是要先给李未央择婿,可看到各家对她畏惧如虎的模样,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她心中琢磨,太子和蒋家走的很近,可那一家若是得势,将来皇后的位置还不知道是谁的,她何必拉拢一个本就不可能效忠于她的人呢?当下打定了主意,要给李未央介绍一门好婚事,哪怕气气那家人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候,九公主一脸笑容地跟在拓跋真身后走进来,她身上穿着碧色翡翠蝴蝶纹纱衣,看起来娇媚可人,如今脱去了婴儿肥,一张瓜子脸更显娇俏。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她却笑嘻嘻地和太子妃打了个招呼,便跑去找李未央坐着,李常笑连忙为她让了座,她也不推让,就一屁股坐下:“未央姐姐!我找你好几天了!”
    九公主一直给李未央写信,让她进宫去陪伴她,可李未央却将这些平凡小姐会看得比天还高的信笺全都丢在一边,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九公主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比从前要敏感、聪明,她如此亲近自己,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对面那个俊美的少年,这一点,李未央从本心里觉得不喜欢,她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是被她曾经帮助过的九公主利用。
    少女的心,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妙的幻想,九公主俘获了很多名门公子的心,却执着地总是想着让李敏德臣服于她的罗裙之下。
    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敏德的方向,对方却显然心不在焉的模样,把九公主的芳心完全丢在了一边,她不由自主的,便轻轻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男宾席中,拓跋真已经注意到了李未央,并且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看到她看向李敏德的方向,不由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怪,怪的让他不得不怀疑。可,他们是堂姐弟,不是吗?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他真正要防备的人,是拓跋玉。当然,可怜的七皇子,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喝下一杯酒,拓跋真的心情显然很好,一旁的蒋华微笑道:“三殿下很喜欢安平县主吗?”
    这一句话问的突兀,而且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拓跋真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不由自主带了三分犀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华微微一笑,眉心红痣艳丽夺目:“没什么,不过是基于朋友的关心罢了。”
    蒋家主动接受了拓跋真抛过去的橄榄枝,这在拓跋真的预料之中,李未央将他们逼的太紧了……只是,这并不意味着,蒋华可以窥测自己的心思,拓跋真沉下了脸,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蒋华递过去一杯酒,无所谓道:“有或者没有都不重要,您不要忘记大局就好。”
    拓跋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芒:“大局?”
    蒋华笑了笑,道:“江山美人什么最重要,殿下心中自然有决断。”
    如果我两个都要呢?拓跋真在心中想到,面上只是微微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蒋华很了解对方的心思,却并不拆穿,目光却也看向那边的李未央,这样狠毒的少女,他也很想尝尝她的味道,不过,是将她的胸膛挖开,看看里面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想必,味道一定很好。
    太子妃仿佛没看到底下的暗潮汹涌,微笑道:“今天大家都能来我的宴会,我自然很高兴,正巧我亲自培育的睡莲也开了,请大家去欣赏。”
    众人便纷纷站了起来,走到湖边,太子妃拍了拍手,丫头们撤去了原本湖边围着的一些纱帘,众人看到了湖心的情况,顿时惊叹起来。
    静静的湖心,几朵紫莲嫣然盛开,花蕊是明艳的鹅黄色,越到边缘,颜色越深,最后过渡成紫。一眼望去,只觉颜色斑斓,好不美艳。
    “大家都很幸运,这种花每年只开七天,寻常是见不到的。今日是我的生辰,正好赶上花儿开放。”太子妃略带得意地说道。
    李未央看着那莲花,脸上也微微露出惊讶,竟然是睡火莲,这种莲花外面是紫色的花瓣,中间有许多金色的触角,里面有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有人说火莲的触角就是为了保护花蕊安静的睡觉,所以才叫睡火莲,只是,京都根本没有这样的物种,这里的气候也不适合它生长,再者,如此娇贵的花,普通人根本养不起。
    蒋大夫人感慨道:“这样美丽的花,能得见已是造化,若是今日不曾来参加太子妃的宴会,必将是终身之憾。”
    五皇子妃忍不住问道:“此处园丁是谁?”
    太子妃笑道:“此间花草,全是我亲手栽种。”
    四周起了一片惊叹声——太子妃竟能种出无数巧匠愁破了头都种不好的稀世之花,怎不令人震撼?
    而在众人的一片赞扬声中,太子妃的表情更得意了,说是亲自栽种,实际上不过是她买来了种子,请来了最好的花匠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守着,一个不行就换另外一个,换到能养活成功为止,光是为了这一池寥寥数朵睡火莲,她花了足足一千两黄金。
    李未央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对这睡火莲失去了兴趣,赵月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看出对方有话要说,便轻轻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拓跋真敏锐地注意到了,想要跟上去,却被同样很高兴的太子拉住,非要让众人作诗来赞颂这美丽的睡火莲,一时脱不开身。蒋华却微微一笑,悄悄尾随其后。
    李未央顺着赵月的指引,看到了不远处牡丹花丛里面的两个人。那边,九公主晕倒在了李敏德的怀里,如此大胆,饶是李未央看着,都吃了一惊。
    原本李敏德正站在那边,一身玉牙白的柳叶纹长袍,色泽恰与花朵间那不均匀的点点素白遥相呼应,一眼望去,便成一道风景。九公主莫名其妙地冲了出来,又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正好晕倒在对方怀里,此刻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瞟着李敏德的脸。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音来,这法子,太拙劣了点,她掩住唇畔,低声斥责道:“赵月,你让我来看什么!”
    赵月委屈道:“奴婢觉得这样的好戏不看太可惜了。”
    “你啊——”李未央摇了摇头。
    那边,九公主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在看,只顾抓着李敏德的手臂:“我好头晕。”公主身边的丫头们,却都不知去了哪里。
    李敏德看似温和的看着她,“公主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人多挤的。”
    九公主连连点头,一心一意打量着他,盘算着不知什么念头。
    李敏德扶好她,随后递给九公主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着避暑丹的小瓶子,道:“服下就不晕了。”
    李未央目瞪口呆,她倒是料想不到,什么时候这两人相处如此融洽了。赵月撇了撇嘴,心想这九公主也开始装柔弱了,不知道主子能不能扛得住,本来是想要让三小姐看看主子是如何抗拒美人的,现在你态度这么温和,倒叫我后悔带着小姐来了,就该义正言辞地拒绝嘛!
    李敏德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九公主下意识地将那小瓶子里头的避暑丹吃了一颗,原本她是装晕,可看到他难得的笑容,她是真晕了。可是刚刚吃下去不久,她的肚子里就开始哗哩哗哩的响,没过多久,九公主从牡丹花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李未央的身上,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冲向了茅厕——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九公主拎起裙角一路飞奔,完全失去了金枝玉叶的仪态。赵月也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一点清心丹,帮她清清肠胃而已。”李敏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李未央吓了一跳,回头望向他。
    他的笑容却一如既往,看不出半点异样。当然,这丹药吃下去,必然上吐下泻三个月,相信足可以让这姑娘知道,晕倒在一个男子的怀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不远处,蒋华把这一幕看在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勾起唇畔笑了笑,李未央,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题外话------
    编辑:看到么有,居然有强烈要求蒋华做男主的?
    小秦:太令人发指了,姑娘,醒一醒吧,咱不能是美人就要啊,要有节操!
    编辑:→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5:10
125 只是表白

    李未央正在写字,很认真的写,虽然她的字一直都写的不太好看。前世的她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虽然后来努力练习了很久,但写字这东西,真是要从小开始练习的。认真的写下一个“思”字,李未央仔细看了半天,不由摇了摇头。
    “小姐今儿一直在练字呢!”
    “是啊,听说今日是蒋家四少爷处斩,好多人都去瞧了呢!”
    “就是,我还以为小姐也要去呢!”
    “嘘,小声点!小姐根本没想去的意思啊!”墨竹和白芷小小声地咬耳朵。
    李未央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道:“要说悄悄话还在我跟前说?”这两个丫头完全当她是聋子吗?她根本什么都听见了啊!
    白芷笑道:“小姐不去刑场看看?”看到仇人死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吧,小姐怎么半点都不感兴趣呢。
    李未央又写了一笔,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呢?”何况被杀的人必定不是蒋南。
    白芷和墨竹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月,你告诉他们吧。”
    赵月应声道:“小姐早在诏狱门口安排了人,三天前的一个夜里,有人秘密进了诏狱,换出了蒋南。”
    另外两个丫头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白芷连忙道:“蒋家竟然这样大胆!”
    诏狱不同于一般的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而且蒋南是陛下亲自下旨关押的人,平日里不许探望,更加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非有陛下的允许,谁能进去诏狱呢?”
    墨竹惊讶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李未央眨了眨眼睛,皇帝夺走了蒋家二十万的军权,又下旨令蒋家子弟回京丁忧,想也知道,若是真的杀死了蒋南,那就是逼着蒋家造反了,所以蒋南被人换走,既有太子的功劳,又有皇帝的默许。皇家的勾当,本来就是这样的龌龊,什么出尔反尔,只要他们愿意,一切为了保持皇权的稳定。这可没什么惊讶的,李未央一早已经预料到了,不过是想要证实一下罢了。
    “小姐,咱们可以想办法揭穿他们!”白芷咬牙切齿道,实在讨厌蒋南那副自以为是的德性。
    李未央静静一笑:“蒋南虽然活着,可是一辈子只能隐姓埋名的生活,更不要提去沙场建功立业,他的人生,实在比死了还要痛苦一百倍。”蒋南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让他从此后放弃自己蒋家四公子的身份,放弃武威将军的赫赫威名,成为一个混迹在市井之中的人,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身份,不能继承蒋家的荣耀,他的一切都已经毁了,李未央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美好。
    对于蒋南,这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可他若是再来给您找麻烦呢?”白芷有点担心。
    李未央漾起梨涡似的一点笑意:“他倒是想,可蒋家人会全心全意地看着他,防备着他,不让他再在我面前出现的,我想,如今他已经被送出城了。”当然,必定不是送到繁华的大城市,而是送到鸟不拉屎的乡下,并且一定会派人看着他,让他没办法再找事。
    白芷点了点头,还想要说什么,外面有一道声音道:“你这丫头竟然还不明白吗,留着蒋南,就是留着蒋家的一个把柄,总有一日翻出来,就能在他们的罪名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未央抬头一看,却是李敏德站在门口,他眼尾斜挑,黑眸中流光四溢,似笑非笑间,神采夺目。明明是一直熟悉的面容,可李未央却觉得他的身上莫名多了一丝凌厉而强悍的气势,让她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李敏德也在盯着她看,因为是夏日,屋子里特地摆了冰盆,却还是不减暑意。李未央穿了一身樱色玉簪花长裙,配上雪白的面容,显得格外娇艳欲滴,她一抬头,领口上的白玉流苏蝴蝶佩微微一晃,几乎迷了他的眼睛。
    李敏德目光柔和得如潺湲:“怎么,在练字吗?”说着走到她身边,举起一幅字细细瞧了,李未央问道:“如何?”
    李敏德一笑,那笑容就仿佛春天开放的花束一般耀目,白芷和墨竹对视一眼,不由都退出去半步,这光芒耀眼的三公子她们可不敢多看,就怕看多了就被勾去了神魂。赵月则在主子进来的时候,就退出去和自家大哥说话去了。
    “这里,字不够有力。”李敏德用手握住她的,像是要手把手地教她写字,然而李未央愣了愣,却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你不是出门了吗,这么早就回来?”
    李敏德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根玉簪:“在外面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那玉簪用一整块翡翠制成,精雕细琢的簪首以珍珠点缀,绿色和白色相映生趣,极为美丽,李未央被那碧色迷惑,随即道:“送给我?”
    李敏德点头,要亲自为她戴上,然而李未央却突然止住了他的手。
    李敏德却不动,只是捏着玉簪的手紧了紧,目光灼灼的看定她的脸,眼中浮现一抹异样,“怎么了……”
    李未央的脊背挺的那么直,清丽的脸上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半晌,她才笑着道:“敏德,玉簪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送给我更加不合适。”
    “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李敏德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漆黑透明,几乎能照见他的脸,他的心头一热,不由热切的,期待的,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白芷和墨竹见情况不对,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对上那样热情的双眸,李未央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李敏德却认真地看着她,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似照在冰面上的阳光,看起来很温暖,实际上却充满了忐忑:“你问过我,我喜欢的人是谁?现在我告诉你的答案,你想听吗?”
    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现在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仿佛都是错的。
    “你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守在我的身边,永远不离开。”李敏德目光炯炯直盯着她。
    “……”李未央讶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不过是三夫人过世后对他的安慰,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却一直记到现在。
    “那些许诺,还当真吗?”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未央一时哑然:“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变的。但……但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心意——”虽然艰难,但她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是不是?
    李敏德俊美的脸开始发青,又开始变白,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艰难,涩然问道,“……你曾经的许诺……只是一个玩笑?”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拳头慢慢的捏紧了。
    李未央看着他的表情,说不出否定的话,然而,也没有办法回答是,她低下了头,慢慢的,将玉簪推回给他,“这个……你该送给你自己心爱的女孩子。”
    “你!”李敏德看着她,带了一丝的不敢置信。
    “这……本就是送给喜欢的人的东西,你送给我,多有不便,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送给你的东西,绝对不会收回来!”就像是他的心,李敏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敏德……”
    李敏德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那时候,是你从水中救下了我,你说从此后就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母亲死了以后,是你留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跟我说你一辈子都会陪伴我?现在呢,一切就都变了吗?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依无靠的李家三少爷?因为你觉得我不再是你的责任,所以就要丢下我吗?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你让我去寻找我喜欢的女子,我告诉你,我喜欢的就是你一个人而已!”
    李未央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不想爱人,是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她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人,敏德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但她没有办法爱他的,这辈子也不准备再接受任何人,她的心早已腐朽,根本不会跳动,他却不同,他还很年轻,这样聪明,这样俊美,这样优秀,多少的姑娘喜欢他,她一个不能回应的人,又怎么能给他希望……
    “我知道你不会爱人,可难道就不允许我——爱你?”李敏德的面上渗出抹苦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个身体在向自己远离,心内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害怕汹涌着而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李未央一愣,竟然没有想到要挣脱开。
    “我知道,拓跋玉喜欢你,拓跋真也想要得到你,可你谁都不曾喜欢过,那么我呢,既然你不曾明确的拒绝他们,为什么要推开我……”他的双目赤红,眼中的神采在慢慢的消逝,渐渐转作黯淡,“我在你心里,是最容易抛弃的人吗……”
    李未央愣了半天,终究是挣脱了他,最终轻轻叹了声,眼里的愧疚、不安不断翻涌,“你真是个傻瓜!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女子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
    李敏德望着她,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却堪堪摸了个空,脸上闪过焦灼的神色,最终却低低笑出声,从来漆黑含着温柔的眸子却已黯淡的像是古镜般,只能慢慢映照出她的脸:“哪怕让我默默地喜欢你,也不行吗?”
    “我对你所有的,只是亲情。”李未央心中一酸,脸上一时凉,一时温热,她轻轻的张了张嘴,苦咸的和腥甜的滋味便在嘴里蔓延,她不由自主地狠下心,咬牙回答,聪明如她,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心中一直如弟弟般的少年,对自己抱着的感情,恐怕早就有了变化。
    刚开始她以为他不过是简单的迷恋……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很多话,一直说不出口,也不能解释,想赶走他,然而私心里,还是因为不舍这个还年轻的少年吧,或许她的心里,也一样眷恋着温暖,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是不是在痴心妄想,是不是!”看着她说出亲情两个字,他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太过,眼角都溢出泪来。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屋子里蔓延着一种难堪的沉默。
    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声音徒然变得异常平静:“你喜欢安静,我便尽量在你面前变得乖巧;你喜欢温柔的人,那我强迫自己变得温柔;你不喜欢别人逼你,我就默默地喜欢你、守着你,哪怕你永远都不接受我的感情,我也可以守着你一辈子。只要你不说拒绝,我就可以一直把梦做下去。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会受伤的、会疼的,你明明知道一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现在又用亲情两个字概括一切,那我做的那些,算什么,到底算什么?你心里藏了好多,报复、仇恨……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自己,轮到我……”
    他眼中的痛苦让李未央震惊,她以为……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放下这无谓的执念,却没想到,他竟然想着一生的念头,一生,是有多长啊,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说出这两个字?
    不,一定要让他清醒一点!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敏德,我一生都会将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但不是爱人,醒一醒,好好看看周围,你身边有太多喜欢你的少女,不缺我一个,我们从头到尾都是亲人,这种关系不会改变,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但是我不要你的爱,这样不好吗?”
    李敏德望着她,眼睛里渐渐染上绝望的色彩:“是,永远不分开,但你却说,不要我爱你。”
    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是,我不要你爱我,永远都不要你爱我!你只要把我当做亲人就好!”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稳妥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就像是敏之永远不会背叛她,谈氏永远也不会背叛她,只有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不会轻易改变的!“你现在只是需要想清楚,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一切,我们再谈吧!”李未央这样说着,将玉簪退还给他,转身离开。
    李敏德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看着她离去,在门掩上的那一刻,一个描金花瓶,突然被他扫到地上,“哗啦——”一声巨响,撞成碎片。
    他却还是站在原地,目光慢慢变作冰寒。紧紧的握牢了掌心的东西,眼底的痛苦和不甘刹那间波涛翻涌,给出去的东西可以退回,那么我的心呢,也能这样简单的退还吗?
    这件事情之后,李未央心中有了一些芥蒂,一连几天都对李敏德避而不见。可是很快,她发现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几天,李敏德的态度已经恢复如初了,遇见她的时候照样说笑,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不免奇怪,这个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沉,叫她看不懂了。
    八月十五,太子妃寿宴
    李未央刚刚穿戴好,却突然从镜子里看见赵月匆忙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锦盒,指明是给小姐,而且,不许人打开。”
    李未央扬起眉头,这种东西,若非情况特别,赵月根本不会禀报,她回头道:“谁送来的?”
    赵月低下头道:“奴婢听到管家派人来禀报,赶到门口却见一辆乌蓬马车离去,上面是蒋家的族徽。”
    “蒋家?”李未央不由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
    “是,小姐,奴婢把锦盒带进来了,小姐是否要看?”赵月问道。
    李未央点点头,道:“拿来吧。”赵月明显知道那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所以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将锦盒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白芷看了一眼,竟尖叫了一声,吓得倒退半步,和刚刚从后面进来的墨竹撞在了一起,墨竹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掉在地上,碧青的葡萄滚落了一地,墨竹顾不得白芷,赶紧从地上心痛地捡起葡萄:“白芷姐姐,这可是今年最好的葡萄——”
    白芷却指着那锦盒,一脸震惊的样子。
    锦盒里,是一颗头,用石灰镇着,虽然清洗的干干净净,一滴鲜血也没有,但的的确确,是一颗头。纵然已经处理过,可那腐烂的脸,疤痕满面的样子,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李长乐。
    李长乐三日前被处以剐刑,李未央并未去观刑,蒋家人救下了蒋南,可他们不会去救没有利用价值的李长乐,所以她必死无疑。可是,这颗头却被送到了她这里。
    赵月看李未央并没有露出过于震惊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把盒子关了起来:“小姐,您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怒道:“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居然会送来这个东西!”
    墨竹震惊地看看屋子里的几个人,她进来的晚,又被白芷撞倒忙着捡东西,所以根本没有看见盒子里的头颅。待白芷提醒后才发现那里面是什么,吃了一惊的同时也不由想到,蒋家这样做岂不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不,不是蒋家,是蒋华。”李未央转身,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面容,铜镜里凹凸不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的影子看起来更加模糊。
    “是蒋华?”白芷吃了一惊,“小姐,他这是故意吓唬您?您可千万别上当!”
    李未央失笑,一个设计别人去死的人,怎么会被死亡的场景吓到呢?在冷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她甚至见过因为发狂而吃掉自己手臂的疯子,那么恐怖的场景都经历过,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疯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得很长,活过那些希望她死的人!她相信,蒋华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个性,更加不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吓唬她。
    大概是,她对这个聪明的男人也有相同的理解。
    他的意思不是挑衅,而是在对她说,这个游戏很有趣,他也要参与其中。
    甚至于,他是在问:李未央,要不要一起玩呢?就如同是邀约,一场赌上性命的死亡赌注。
    李未央勾起唇畔,蒋华的头脑大概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这种人的确是有才干有谋略,甚至于在做事的风格上跟她还有点相似,为了达到目的都是不折手段,而且,甘愿冒险,光是从蒋华派人刺杀她的事情里便可以看出端倪了。他骨子里是个不可一世的狂妄冒险分子,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考虑后果。跟看重整个家族荣誉的蒋家其他人比起来,蒋华是一个极端异己分子,现在李未央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他会采取任何可能的手段打败她,哪怕作出巨大的牺牲。
    这样的人,肯定比蒋家其他人要危险,而且,危险的多。
    一个时辰后,蒋月兰带着李常笑和李未央到了太子府,二夫人却并没有带着女儿参加,蒋家二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二夫人立刻又迫不及待地将李常茹许给了南安侯的嫡次子,如今只等着孙沿君进门后便嫁女儿,所以忙得很。更何况,这种场合他们已经没有参与的必要……如今三年孝期满了,李府只有李未央和李常笑两位没有出阁的小姐,李老夫人已经开始为她们寻觅合适的婆家,这次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未央身穿浅紫实地纱绣绿竹枝罗裙,看起来清爽却简单,再加上本就生得清丽,不由引来众人的注意。的确,这三个月来,李未央早已名动京都,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常笑则穿着粉色风景纹绸衣,打扮得光鲜靓丽,在众人的目光中显然很不自在。蒋月兰却若无其事,带着两人一路走了进去。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佩服这个继母,在上回跟着李长乐一起陷害自己的事情发生后,每次看到自己居然能够半点都不心虚,照样高高兴兴、亲亲热热,光是这份气度,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太子妃笑容满面地看着众人向她行礼,这么热的天气却还穿着只有太子正妃才能穿的衣裳,李未央看在眼睛里,不由轻笑着掩住了眸中的惋惜。一个女人如果沦落到只能靠衣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说明她在家中早已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了。
    太子妃看到蒋月兰等人,立刻叫来丫鬟将她们领到座位上去,接着又转过身跟另外的来客打招呼。李未央看了一眼不远处,却没见到那位蒋家庶女的身影,蒋月兰低声道:“庶妃已经怀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太子宝贝的不让她参加宴会。”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难怪太子妃笑容中有一丝勉强,她到现在都只生了两个女儿,如果庶妃一下子生出儿子,太子妃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宴会设在花园,四周是盛开到荼蘼的牡丹花,不远处便是清澈平静的湖水,湖岸杨柳依依,随风飘摆,景致非常的优美,花园的空地上已经摆放一张张小几,四十余名贵宾排成两排小几,当然男女贵宾是分开的。李敏德也在受邀之列,他比她们都更早一步到了宴会上,此刻正和相熟的人说话,李未央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李未央,像是要将她看通看透似地。旁边的刘小姐小声道:“这个是安平县主?!”她是从外祖家刚刚返回京都,对李未央的光辉事迹显然是才听说,并一直没有见到真人,很是好奇。
    赫昌侯府的大小姐董琴生得杏眼桃腮,眉眼风流,此刻用一把团扇遮着自己的红润的小嘴,悄声道:“你居然没见过?这么出名的女子,啧啧——”
    刘小姐以一种完全不敢置信地语气说:“可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在众人眼中,李未央虽然是无辜受害,可她居然能在金殿上公然指责嫡母和外祖母,不管对方做错了什么都好,她这样的举动是极端叛逆,让人不可原谅的!世家大族之中的女子,哪怕受到了冤枉、受到了不平,也必须隐忍到底,你可以去求父兄为你做主,却绝对不可以当庭指摘嫡母或是其他长辈的罪过,虽然看起来不公平,但这就是规则!所有人都知道的、并且不敢违逆的规则!
    因此,对于这个敢于对抗并且成功打破了规则,甚至还受到皇帝褒奖的李未央,众人连感觉都变了。从前他们或许觉得此女可有可无,现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古怪的、不可捉摸并且具有极端逆反心理的叛逆者。
    这些人出身高贵、恪守传统,但他们并不了解,李未央为什么敢于在皇帝面前这么做。试想,一个夺走了兄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登基的人,你跟他讲什么规则?!可笑之极。皇帝不会责怪李未央,甚至还会欣赏她,只要她反对的人不是他,其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李未央的身上,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种心态十分扭曲,非一般人可以理解,所以他们只能将其归结于陛下一时怜悯发作,没有处罚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当然,她的麻烦以后还多着。所以,除了骨子里刚强的孙夫人,众人都开始告诫自家的女儿,要离李未央远一点。
    刘小姐悄悄观察李未央,原本以为那样嚣张跋扈敢于对抗一切的女孩子,无论言行举止还是神态气质,都应该给人一种野性难驯,霸道狠戾的感觉。可是刚才李未央的眼神,却是沉静如水,优雅从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神秘,太奇怪了!不光是刘小姐,这估计是全场所有的贵夫人共同的感觉。
    不过,像李未央这样被敬而远之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而已,有个跟她同样出名的女子,那就是如今不允许五皇子纳妾的五皇子妃,那位永平侯的小孙女武乐陵。她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从一进门开始就弄死了五皇子的十三个温柔妾室,就连他的两个侧妃,也被迁到了别院去。五皇子偶尔看了一下美人,五皇子妃竟然叫来那个美人挖掉她的双眼,这样嚣张的女人,也是极端罕见的。所以,她多了个京都第一悍妇的桂冠,李未央的名头还是比不上她响。毕竟,从外人看来,李未央手上没沾血,而那个五皇子妃,则是凶悍无比,违背妇人的贤良淑德,害的她娘家人连出门都要遮着脸。所以今日的宴会上,五皇子因为有事没能到访,武乐陵就一个人闷闷地坐在位置上,谁也不肯去和她说话。
    李未央知道这一切后倒是很惋惜,她从前只知道这姑娘彪悍,却不知道彪悍到如此地步。早知道永宁侯府有这样厉害的武器,她为何不早点行动,将她嫁给拓跋真算了,这样一来,如今痛苦不堪的人就是三皇子,这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李未央这样想着,遗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百花酿,轻轻品了一口。
    这时候,众人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转而将目光转到李常笑的身上。相比可怕的李未央,她这个四妹妹美丽得像一朵百合花,温柔娴静,举止优雅,虽然是个庶出,但在丞相府如今没了嫡女的情况下,这个身份也凑合了。
    太子妃远远瞧着这一幕,不由摇头,李老夫人明显是要先给李未央择婿,可看到各家对她畏惧如虎的模样,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她心中琢磨,太子和蒋家走的很近,可那一家若是得势,将来皇后的位置还不知道是谁的,她何必拉拢一个本就不可能效忠于她的人呢?当下打定了主意,要给李未央介绍一门好婚事,哪怕气气那家人也是好的。
    正在这时候,九公主一脸笑容地跟在拓跋真身后走进来,她身上穿着碧色翡翠蝴蝶纹纱衣,看起来娇媚可人,如今脱去了婴儿肥,一张瓜子脸更显娇俏。众人纷纷向他们行礼,她却笑嘻嘻地和太子妃打了个招呼,便跑去找李未央坐着,李常笑连忙为她让了座,她也不推让,就一屁股坐下:“未央姐姐!我找你好几天了!”
    九公主一直给李未央写信,让她进宫去陪伴她,可李未央却将这些平凡小姐会看得比天还高的信笺全都丢在一边,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九公主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比从前要敏感、聪明,她如此亲近自己,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对面那个俊美的少年,这一点,李未央从本心里觉得不喜欢,她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是被她曾经帮助过的九公主利用。
    少女的心,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奇妙的幻想,九公主俘获了很多名门公子的心,却执着地总是想着让李敏德臣服于她的罗裙之下。
    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敏德的方向,对方却显然心不在焉的模样,把九公主的芳心完全丢在了一边,她不由自主的,便轻轻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男宾席中,拓跋真已经注意到了李未央,并且一直静静地望着她,看到她看向李敏德的方向,不由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怪,怪的让他不得不怀疑。可,他们是堂姐弟,不是吗?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他真正要防备的人,是拓跋玉。当然,可怜的七皇子,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喝下一杯酒,拓跋真的心情显然很好,一旁的蒋华微笑道:“三殿下很喜欢安平县主吗?”
    这一句话问的突兀,而且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拓跋真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之中不由自主带了三分犀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华微微一笑,眉心红痣艳丽夺目:“没什么,不过是基于朋友的关心罢了。”
    蒋家主动接受了拓跋真抛过去的橄榄枝,这在拓跋真的预料之中,李未央将他们逼的太紧了……只是,这并不意味着,蒋华可以窥测自己的心思,拓跋真沉下了脸,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蒋华递过去一杯酒,无所谓道:“有或者没有都不重要,您不要忘记大局就好。”
    拓跋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芒:“大局?”
    蒋华笑了笑,道:“江山美人什么最重要,殿下心中自然有决断。”
    如果我两个都要呢?拓跋真在心中想到,面上只是微微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蒋华很了解对方的心思,却并不拆穿,目光却也看向那边的李未央,这样狠毒的少女,他也很想尝尝她的味道,不过,是将她的胸膛挖开,看看里面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想必,味道一定很好。
    太子妃仿佛没看到底下的暗潮汹涌,微笑道:“今天大家都能来我的宴会,我自然很高兴,正巧我亲自培育的睡莲也开了,请大家去欣赏。”
    众人便纷纷站了起来,走到湖边,太子妃拍了拍手,丫头们撤去了原本湖边围着的一些纱帘,众人看到了湖心的情况,顿时惊叹起来。
    静静的湖心,几朵紫莲嫣然盛开,花蕊是明艳的鹅黄色,越到边缘,颜色越深,最后过渡成紫。一眼望去,只觉颜色斑斓,好不美艳。
    “大家都很幸运,这种花每年只开七天,寻常是见不到的。今日是我的生辰,正好赶上花儿开放。”太子妃略带得意地说道。
    李未央看着那莲花,脸上也微微露出惊讶,竟然是睡火莲,这种莲花外面是紫色的花瓣,中间有许多金色的触角,里面有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有人说火莲的触角就是为了保护花蕊安静的睡觉,所以才叫睡火莲,只是,京都根本没有这样的物种,这里的气候也不适合它生长,再者,如此娇贵的花,普通人根本养不起。
    蒋大夫人感慨道:“这样美丽的花,能得见已是造化,若是今日不曾来参加太子妃的宴会,必将是终身之憾。”
    五皇子妃忍不住问道:“此处园丁是谁?”
    太子妃笑道:“此间花草,全是我亲手栽种。”
    四周起了一片惊叹声——太子妃竟能种出无数巧匠愁破了头都种不好的稀世之花,怎不令人震撼?
    而在众人的一片赞扬声中,太子妃的表情更得意了,说是亲自栽种,实际上不过是她买来了种子,请来了最好的花匠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守着,一个不行就换另外一个,换到能养活成功为止,光是为了这一池寥寥数朵睡火莲,她花了足足一千两黄金。
    李未央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对这睡火莲失去了兴趣,赵月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她看出对方有话要说,便轻轻从人群中退了出去,拓跋真敏锐地注意到了,想要跟上去,却被同样很高兴的太子拉住,非要让众人作诗来赞颂这美丽的睡火莲,一时脱不开身。蒋华却微微一笑,悄悄尾随其后。
    李未央顺着赵月的指引,看到了不远处牡丹花丛里面的两个人。那边,九公主晕倒在了李敏德的怀里,如此大胆,饶是李未央看着,都吃了一惊。
    原本李敏德正站在那边,一身玉牙白的柳叶纹长袍,色泽恰与花朵间那不均匀的点点素白遥相呼应,一眼望去,便成一道风景。九公主莫名其妙地冲了出来,又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正好晕倒在对方怀里,此刻正用水汪汪的眼睛瞟着李敏德的脸。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音来,这法子,太拙劣了点,她掩住唇畔,低声斥责道:“赵月,你让我来看什么!”
    赵月委屈道:“奴婢觉得这样的好戏不看太可惜了。”
    “你啊——”李未央摇了摇头。
    那边,九公主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在看,只顾抓着李敏德的手臂:“我好头晕。”公主身边的丫头们,却都不知去了哪里。
    李敏德看似温和的看着她,“公主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人多挤的。”
    九公主连连点头,一心一意打量着他,盘算着不知什么念头。
    李敏德扶好她,随后递给九公主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着避暑丹的小瓶子,道:“服下就不晕了。”
    李未央目瞪口呆,她倒是料想不到,什么时候这两人相处如此融洽了。赵月撇了撇嘴,心想这九公主也开始装柔弱了,不知道主子能不能扛得住,本来是想要让三小姐看看主子是如何抗拒美人的,现在你态度这么温和,倒叫我后悔带着小姐来了,就该义正言辞地拒绝嘛!
    李敏德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九公主下意识地将那小瓶子里头的避暑丹吃了一颗,原本她是装晕,可看到他难得的笑容,她是真晕了。可是刚刚吃下去不久,她的肚子里就开始哗哩哗哩的响,没过多久,九公主从牡丹花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李未央的身上,却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冲向了茅厕——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九公主拎起裙角一路飞奔,完全失去了金枝玉叶的仪态。赵月也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是一点清心丹,帮她清清肠胃而已。”李敏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李未央吓了一跳,回头望向他。
    他的笑容却一如既往,看不出半点异样。当然,这丹药吃下去,必然上吐下泻三个月,相信足可以让这姑娘知道,晕倒在一个男子的怀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不远处,蒋华把这一幕看在眼睛里,不由自主地勾起唇畔笑了笑,李未央,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题外话------
    编辑:看到么有,居然有强烈要求蒋华做男主的?
    小秦:太令人发指了,姑娘,醒一醒吧,咱不能是美人就要啊,要有节操!
    编辑:→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5:25
126 疯狂杀戮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俏丽的丫头稳步走到李未央身前,行礼,随后笑道:“县主,太子妃请您一叙。”
    太子妃?李未央微微一愣,随后勾起唇畔,原本预备交代两句,然而还没等她和李敏德说话,他已经慢慢走开了。
    呃……这算什么?第一次被丢下的李未央有点茫然。
    “县主?”丫头试探着看她。
    李未央回过神来:“太子妃在何处?”
    丫头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果然见太子妃和几位女眷坐在那里,李未央看这个阵势,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倒不是说她怀疑太子妃什么,光是太子妃和蒋家女儿那种水火不容的模样,李未央就知道太子妃会对自己示好,但过于友好未必是好事……心中稍微犹豫了片刻,她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点都没有减慢。
    空气中十分闷热,尽管身上不过是薄薄的纱衣,李未央只是在外面走上一趟,仍旧会一身大汗淋漓。凉亭四角摆着冰块,又有数个丫头打着扇子,倒不显得如何炎热。太子妃坐在凉席垫着的椅子上,人群已经散去别处看景了,她显然已经过了刚才那个被人追捧的劲头,有点提不起精神,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母亲闵国公夫人以及她自己的妹妹贺莲说着话。贺莲穿着水蓝色荷花镶边的裙子,人如其名,坐在那里仿佛一朵幽静的莲花,比起自己的姐姐,的确是要漂亮了许多。她先注意到了李未央,笑道:“姐姐,县主来了。”
    太子妃来了些精神,坐直身子道:“未央,过来!”
    李未央从容不迫、面上含笑地走了过来:“见过太子妃。”
    “你呀,跟我弄这么多虚礼做什么,快过来坐着!”太子妃嗔道,朝她招手,很是亲昵的样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向贺夫人行礼,对方与她一样是二品,却说得上是她的长辈。贺夫人却有点惊讶地看了太子妃一眼,显然对李未央的彬彬有礼不太习惯。传言中这个少女十分跋扈厉害,可是贺夫人却听太子妃说起,李未央所为无一不是为了自保,她也觉着,世上没有那般厉害的姑娘,传言大概只有三分真实罢了,当下便笑着点头。而贺莲却立刻站起来,她可是没有品级的,不可能坐着受李未央的礼,便微笑着向她福了两福,显得腰身纤细,楚楚动人。行完礼,贺莲一双眼睛微微抬起来,看了李未央一眼,又垂下去。
    霎时间,仿佛整个凉亭尽失颜色,甚至连同为女子的李未央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多看了她两眼。贺莲容貌虽然称不上绝色,但这份娇弱的气质,李未央想起刚才太子妃看向妹妹的时候,那种羡慕中带着苦涩的模样,心中已有了数。
    闵国公是要将二女儿也嫁给太子吧,而且这个贺莲是庶出,做个侧妃倒也是够了。
    李未央走了过去,在太子妃身边坐下,太子妃自然而然地笑着望她,神色亲昵,“让你经常来太子府内坐一坐,你偏是不肯。”
    李未央含笑道:“太子妃固然是好意,怕府上只有您欢迎我呢!”
    太子妃听着,冷笑一声道:“那人你不必理她就是,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闵国公夫人轻轻咳嗽了两声,太子妃这才想起叫李未央过来的用意,便微笑道:“未央,你的孝期,上个月就满了吧。之前你的婚事生生拖着,今年可就不能再躲过去了。”
    太子妃想要用一门好婚事来拉近彼此的距离,而且她不去和李老夫人说,却来找自己,说明对方很明白,这婚事——李家人做不了主。李未央叹了口气,故意作出一副挑剔的样子道:“太子妃,按理说这些话不该我一个女孩子来说,可是父亲找来的那些人,我就没看到一个满意的,那些纨绔子弟不说,稍微好点的,府里还都有了妾室或通房丫头,到处乌烟瘴气的,我不愿意!”
    太子妃一愣,却是看了贺夫人一眼,显然贺夫人也是大为意外。
    太子妃立刻以为李未央是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不由心中一喜,看着她,嗔怪道:“这种话哪里能随便说的,莫非你想找个不纳妾,不要通房的夫君吗?”
    李未央微微一笑,是啊,你不是要帮我找吗?那你就找一个这样的,要跟李家家世匹配,又要不纳妾,这样的人家,只怕你找不到。然而她口中却道:“自然应当如此了。”
    贺夫人笑道:“真是个傻丫头,只要一个妻子的,你倒去瞧瞧,这天底下找得出几个来,我可跟你说,因着当年先帝爷专宠陈妃的事情,今上对独占专宠忌讳得很,你跟我们私底下玩笑两句也就罢了,千万不要把这些话拿到外头去说!”
    李未央笑道:“未央岂是不知轻重的人呢?”却是一副很亲近的语气。
    太子妃越发满意,几乎觉得李未央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当下道:“你别想着转移话题,眼下倒有个合适的人选,足够配得上你。”
    李未央不觉微微诧异:“配得上我?”
    太子妃道:“我堂弟贺然。”
    李未央想了想,道:“就是那位——”
    太子妃点点头,道:“是,我二婶是难产没了的,二叔身子骨也不好,在他七岁的时候也过世了,他守着偌大的家业却无从依靠,于是我父亲便将他带了过来,从小和我的弟弟们一起长大,如今他已经成人,父亲便将他全部的家财归还,现在他可是京都无数千金小姐盯着的人呢!”
    李未央没想到,太子妃居然选了这样一个人。这个贺然,其实是很出名的。当初闵国公的爵位由长子继承,作为次子的贺朝便离开了国公府,自己仅仅靠着分给他的一万两银子开始生活。这个贺朝其他的本事没有,但赚钱的本事极为厉害,短短的十年间,他便已经靠着自己的精明能干做到了京都中最富裕的人,据传说,他家鼎盛的时候,京都有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他的。然而他的身体很不好,娶了个妻子也是短命,两人相继离世,只剩下一个独子贺然。贺朝当年是和兄长吵翻了离家出走,所以贺朝一死,贺然不过七岁,便要独自面对风雨。
    后面发生的事情再常见不过,贺朝赚钱是凶,可是因为钱多,也召来无数红眼。于是乎,他这边一死,那些人便如狼似虎地要对付贺然。闵国公得知此事后,不计前嫌地将贺然接回贺家,并且一一清点贺朝的财物,请贺家族人作证,立下字据,将来全数归还。作为遗孤的贺然便在贺家长大,闵国公更是悉心教导他。待及长成,贺然不仅长相极为俊美,而且记忆力惊人、聪明决断、办事利索,是少有的全才。
    太子妃见她神情以为有戏,赶紧道:“本来我也想让你嫁给太子的兄弟们,可这样一来,就难免会落到侧妃这一步。以你这性格,却是不能去给人伏低做小的,其他人里头,我看得上的俱都成婚了,剩下年龄相当的,就剩他了。”实际上,权贵子弟多得是,敢娶李未央的就不多了。
    李未央笑了笑,这一点太子妃倒是没说错。贺然有大把钱财,而且要人品有人品要样子有样子,绝对是个上佳人选。更重要的是,他无父无母,一嫁过去就可以做当家主母,对于李未央这种刚强的个性和名声彪悍的女孩子来说,嫁给贺然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太子妃并非是随便找个人塞给她,而是仔细衡量过的,这一点,让李未央有点吃惊。对方已经不只是示好了,简直就是在讨好。她不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做的太过,让人家全都盯上自己了。
    见李未央要张嘴,太子妃连忙道:“你先听我说,他没有入仕,看着身份虽然不高,但却是个实在的孩子,而且陛下上次召见,也是很欣赏他,若是将来——也不是没有机会再往前一步,”她在提醒李未央,如果太子登基,那么贺然的好前程更是板上钉钉的,“更何况,婚姻这东西,别人看着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觉得好,光面子好看有什么用,里子才最重要!”没有婆婆,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这意味着什么?不少名门世家看中贺然,拼了命想要把女儿嫁给他,完全都是出自对女孩子的爱护啊。
    李未央低声道:“这……我怕也做不了主。”
    太子妃笑了,以为她已经动摇:“只要你点头,我便去向父皇说,让他给你们赐婚便是。”贺然跟朝廷无碍,李未央嫁给他,算是个好亲事,也不引人注目,皇帝是不会阻止的。
    贺夫人微笑道:“而且他少年翩翩,光彩照人,你要想见,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她私心里,实际上是有自己一番打算的。
    一方面,贺然是她身边长大的,她看成半个儿子,这次也是为了给他找一门好婚事。李未央名声不好听,可相处下来却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孩子,最要紧的,她还很厉害,牢牢守住家业绝不会有问题。另一方面,贺然眼看要入朝,但除了逐渐衰微的闵国公府,他在朝中无依无靠,他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先找到强有力的靠山,联姻一途,正是最好的考虑。李氏家族出了数代丞相,族中也有不少人为官,李未央又是个二品县主,对贺然来说,无疑是抬高身份,而对太子妃来说,也可趁机为夫君笼住李家,通过这次联姻,李家也必定要和太子府紧紧绑在一起,女儿在太子面前也会大有面子。
    对于李未央来说,她的强势名声让她很难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与其委屈自己的个性去做皇子侧妃,或是嫁到公侯之家去跟一大家子缠绕,不如嫁给贺然,看起来是低嫁了,可贺然家世丰厚,远超一般人所有,而且有李家和闵国公帮衬,贺然的前途那是一马平川。这是一笔双方都不赔本的买卖,她相信以李未央的聪明,是绝不会推拒的。
    李未央却正在考虑该如何推了这婚事,便见到贺莲笑道:“说人人就到,真是太巧了。”
    一个少年从凉亭外走入,正是风采翩翩的年纪,生得俊朗潇洒,眉眼之全是温雅与淡然,一身素色袍子,更衬得如松似月,最重要的是,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人。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太子妃还真是下血本,找出这么一个有钱、生的漂亮、脾气好、关键连爹娘都没有的男子,实在是费心费力,她纵然不喜欢,却也不能不领情。
    贺然看到这场景,也是吓了一跳,显然没意识到这是个相亲,但来都来了,不得已,上去与太子妃行了礼,太子妃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安平县主。”
    贺然眉目淡淡地向李未央看了一眼,便有礼貌地低下了头,笑道:“早就听闻安平县主蕙质兰心,气质不凡,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太子妃笑道:“堂弟,你这回可是说对了……”她正要大肆宣扬一下李未央的好处,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却站了起来,笑道:“母亲该四处寻找我了,太子妃,现在您要回宴会去吗?”
    太子妃一愣,看了看李未央,又看了看脸红低头的贺然,心中有点纳闷,难道李未央没看中自己的堂弟?不可能吧,这么英俊的少年,这么丰厚的身家,还没有拖累,为啥不要?
    她心道,莫非是自己暗示的不够,若是李未央不愿意贺然纳妾,这一点他们都可以答应的——谁家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只怕是连想都不敢想吧!不,或者李未央是在害羞?太子妃又仔细看了看李未央的神情,却没看出什么害羞的样子,倒是自己年轻的堂弟,十分的窘迫,头几乎都抬不起来,脸像是熟透的番茄。
    李未央又敷衍了几句,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太子妃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遗憾,再三出言挽留,却只是让她离去的步伐更快了些。
    李未央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人,才松了一口气,却在走过一道假山的时候,蓦地听见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响起:“安平县主,你这是干什么呢?”
    李未央微微皱眉,回头望去,身边的人早已跪成一片:“太子殿下万安。”太子穿着盘龙明黄便服,袖子银丝滚边,衬得一身高大挺拔。他的容貌在一众俊美的兄弟之中不算很英俊,但胜在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贵之气。李未央看着太子面带微笑着走过来,心中想到的却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倒霉史。
    说起来,太子投了个好胎,尤其是比起出身下贱的拓跋真来说,太子的起点比别人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他亲娘是皇后,外公是皇帝的重臣,一生下来就是太子,再加上他算得上勤奋好学,刻苦上进,外表也很不赖,站出去照样迷死一大片姑娘。但是,太子最悲催的地方在于,皇帝太多疑,而且力量太强大,整天里怀疑自己的儿子觊觎皇位,这还不是最惨的,皇帝很会生优秀的儿子,给太子找了不少敌人,三皇子七皇子各有所长,野心勃勃,跟这几个人相比,在寻常大富之家算得上聪明能干的太子立刻显得平庸了,无能了,被皇帝嫌弃了。当初正是因为做了多年的太子,他内心越来越焦躁,又被拓跋真怂恿,才做出很多无法挽回的糊涂事,最终十分悲剧地丢掉自己的皇位。
    他面带微笑地踱过来,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
    “县主,怎么不去赏花?”
    李未央低下头,道:“刚从凉亭出来,扰了太子殿下清静,请殿下恕罪。”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太子满面的微笑。
    李未央倒是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这个所谓的一家人是从哪里来的。
    太子笑道:“你的表姐是我的侧妃,你便算得上是小姨子,这不对吗?”
    哦,说的原来是蒋兰,李未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太子又走近了点,两人近在咫尺,李未央向后退了一步。太子不由一笑:“怎么,怕我吗?”
    李未央淡淡道:“臣女不敢逾距。”赵月在一旁皱起眉头,若非眼前的人身份高贵,她早一剑斩了他了。
    “表面看……倒是守礼。”太子哼笑一声,“怎么那天在蒋家,如此的咄咄逼人?”
    李未央明白太子今天是来找碴的了,她微微一笑,脸上不见丝毫慌张道:“谢太子殿下夸奖,抓住杀害外祖母的凶手,不过是我的本分。”
    “哦,原来抓凶手是你的本分,那逼死自己的长姐,辱骂自己的嫡母也是你的本分,是么?”太子句句绵里藏针。
    “金殿之上,未央出言不逊,请太子殿下恕罪。”李未央十分谦卑地道,当然,头低着,太子看不到她唇畔的鄙夷,“但那并非我的长姐,而且嫡母也是自己病逝,与未央又有什么干系呢?”
    “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不过,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那天——虽然过分了些,可却说得上光芒万丈,哪怕是莲妃的美貌,都被你比了下去,更别提其他人,都显得暗淡无光了。我身边,还没有你这样的美人。”太子低下头,几乎快要近地贴近她的面容,李未央冷冷的目光垂下,防止自己一不小心给这个登徒子一个耳光。
    “你不必怕我,我虽然很希望和蒋家合作,但我也不会拒绝李家。”见李未央没有回答,太子牵了牵嘴角扬起一个暧昧的弧度,低低的声音几近呢喃。“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虽然比不上你姐姐李长乐美貌,却别有一番风情,怪不得人家背地里说什么小辣椒,叫人热血沸腾呢!”
    堂堂太子殿下,居然说出这种近似于调戏的话,李未央不由心中对他更加鄙视,今天可是太子妃的寿宴,他在这里公然调戏女客,传出去这个储君的位置将会更加岌岌可危,难怪被拓跋真逼的无路可走,此人实在是太随便了。李未央表情未变:“承蒙殿下厚爱,未央不胜感激,只是——三皇子也说过这样的话,未央若是从了殿下,只怕他要和您翻脸呢!”
    “三弟?”太子一愣,“他是不会和我争的。”
    “哦?”李未央仿佛很吃惊,“他还说过有朝一日要封我做皇后——哎呀,未央失言,太子可千万别见怪,三皇子对您忠心耿耿,想来也是一时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否则他要怪我了。”
    太子根本没看上李未央,不过是觉得李未央十分强势,如果收了她将来必定能拉拢李家,谁知她竟然说出这回事情。想到拓跋真,太子便是顿住了,他自幼被封为太子,连居处也与其他兄弟分开来,一切用度皆比照储君的规格,自然不可能像其他兄弟那样玩在一块,后来三皇子拓跋真的亲娘死了,武贤妃收养了他,武贤妃又一直和皇后走得近,这样一来,太子便经常和拓跋真相处。
    从前太子一直觉得这个三弟年纪轻轻便喜怒不形于色,将来必不是个简单人物,再加上他出身低微,往后也不可能再爬到多高,如果有自己拉他一把,他定然感恩戴德,誓死效忠,所以便有心扶植他,让他成为自己的助力,可听这话,对方竟然有别的心思……不,会不会是李未央挑拨呢?太子仔细盯着李未央,仿佛在审视,然而对方却是一副自觉失言的样子,又悔又恨,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她不过是个女子,和拓跋真也没有仇怨,根本没必要开这样的玩笑,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转眼看到李未央脸上露出忐忑的神情,不由心头一动,笑道:“好了好了,不必过分害怕,你回去宴会吧。”
    李未央心念电转,面上露出迟疑的神情道:“请殿下恕罪,刚才的话若是传出去……”
    太子似笑非笑,不置可否:“你放心好了,我不怪你。”
    李未央这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太子看在眼里,更觉得她当初在金殿和蒋家做出来的举动都是出自李萧然的授意,本来就是嘛,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心机哪儿有那么深,肯定背后都是李丞相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侍从禀报道:“殿下,三皇子过来了。”
    太子皱起眉,看着不远处,拓跋真果然走了过来。拓跋真一走近,便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李未央和太子都看着他,尤其是太子的表情,十分的古怪。
    拓跋真心中下意识地察觉到,李未央一定在挑拨离间。当下不露出丝毫的情绪,低头行礼:“给皇兄请安。”
    太子盯着他,脑海中就浮现起李未央刚才说过的话,心头不免火起,但他毕竟不是蠢人,虽然不完全相信李未央所说的话,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觉得还是小心点拓跋真比较好,当下微微一笑,语气不知道是褒扬还是微嘲:“怎么,来找安平县主?”
    “皇兄,我只是路过这里,见到您和安平县主正在说话,便理所当然来拜见您。”平日里拓跋真说话绝对没有这么疏远客气,但现在他明显觉察出了太子的古怪情绪,尽力平和地道。
    太子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也该走了,你有事找县主的话,请自便吧。”
    拓跋真暗松了口气,忙道:“多谢皇兄。”李未央却在太子一走,便转身离去,连一句话都不准备向拓跋真说,谁知拓跋真紧走几步,抢在了她面前,正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可真是冤家路窄。
    “李未央,你看上贺然了?”拓跋真堵住她的道,突然道。
    李未央皱眉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然你怎么会停留这么久,拓跋真想道,没有出声,表情愈发冷淡。李未央越过他,径直向宴会的方向而去,拓跋真也走快了些,与她并肩而行,口中却笑道:“贺然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他能给你的,实在是有限。”
    李未央一愣,停住脚步:“难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拓跋真盯着她道:“总之不会是贺然这种软弱的男人!太子妃将这种没用的东西推给你,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贺公子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但我也没有看中他,请三殿下不要瞎猜了。”
    拓跋真原本还在为自己的急躁而暗自懊恼,及至听到后面那句话,简直是心花怒放,面上却还要装成淡淡的神色:“你不喜欢,还是和太子妃回绝为好,否则她必定会一头热地替你牵了红线,到时候,你可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多谢三殿下的提醒!不过,您还是想一想,怎么辅佐太子殿下的好,其他的,就不劳费心了!”
    拓跋真还要说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声。李未央和拓跋真同时回头,却看见了不远处的宴会早已乱成了一团。原本一派花团锦簇的花园,竟然公然出现了无数弓箭手,抽弓搭弦,蓄势待发,就听见其中有一人振臂高呼,“太子勾结禁军都统杨湛犯上作乱,现杨湛首级在此!陛下有旨,为国除奸,拿下太子!”
    拓跋真看到这一场景,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脸色却仿佛大变。立刻转头呵斥道:“快带你家小姐找地方躲避!”话却是对赵月所说,说完,他抽出长剑,向着身边的侍卫们大喝道:“保护太子殿下!”
    然而对方的指挥者早已大声道:“放箭!”
    赵月快速反应过来,拉着李未央和白芷避入一旁的假山后面,拓跋真挥剑拨开几支飞来的箭羽,快速地飞奔向太子所在的方向。
    李未央心中极为惊骇,这宴会原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来太子府行刺!不,刚刚那人说什么,太子犯上作乱,陛下要捉拿他?这怎么可能!太子的位置虽然有点不稳,但也没愚蠢到要犯上作乱的地步,更何况他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禁军的调动权力,可全都是在陛下的手里,勾结禁军都统又有什么用!李未央的头脑,没有片刻的停滞。不,不可能!太子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犯上作乱,那么这群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太子府,还用这样的名义?或者,他们分明是刺客,而且是蓄谋已久的刺客!
    李未央离宴会不远,却听见那里的惨叫声越来越多,不由心中不安,从假山向外看去,正好见到那在宴席上千娇百媚的刘小姐大喊一声,拼命向外跑去,而那些刺客却是毫不怜香惜玉,举起长剑便向她的背后横空挥去,那场景惊险之极,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刘夫人扑在她的背后,一把长剑拦腰斩过去,刘夫人嘴一张,汩汩的鲜血从口腔中涌出,人一下子倒了下来,竟然当场被斩成两截。
    刘小姐大叫:“娘!”她一瞬间肝胆碎裂魂飞魄散,“娘,娘!”地唤着刘夫人,爬过去抱住刘夫人的半截身体,放声大哭,然而还不等她再哭下去,那长剑就已经削断了她半个肩膀,顿时血花飞溅,哭声戛然而止,那场景实在是太过让人惊恐,李未央身后的白芷惊呼一声,立刻晕了过去。
    李未央暗道不好,连忙吩咐赵月道:“赶紧离开!”可是还没等她说完这句话,刺客已经发现了他们,兴许是没有找到太子和太子妃,刺客们十分的疯狂,几乎是见人就砍,当下就向他们扑过来。
    赵月立刻冲了出去,用腰间软剑隔开了他们的攻击,然而越来越多的刺客们涌过来,发疯一样地向赵月袭击,赵月虽然武功高强,可却也寡不敌众,再加上还要护着已经晕过去的白芷,眼看就要撑不下去,却在这时候,李敏德带着赵楠赶到,赵楠二话不说就上去帮着赵月打退众人,李敏德则飞奔过去抓住李未央的手,急切道:“快走!”
    太子宴会非同一般,他的暗卫们都不能轻易进入,原本以为赵楠两兄妹的武功足以应付一般的突发状况,谁会想到太子府里头居然会闯进来这么多刺客,而且对方还打着讨逆的旗帜,让人根本没办法及时反应!这些人下手又狠又准,见到谁都杀,而且仿佛四处疯狂的寻找太子,极为可怕。李敏德想也不想,就在一片混乱中四处寻找李未央,若非偶然听到白芷的尖叫,他也不会发现李未央在这里!
    然而刺客却迎面而来,李敏德冷冷盯着他们,抽出了长剑,他的剑长三尺四寸三分,极薄且轻,弯曲自如,平时可当做腰带系在身上,与赵月的软剑十分相似,却明显要更锋利,刺客们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李敏德面色沉沉,一手护着李未央一手与他们缠斗,转眼之间竟然就杀了十余人。
    李未央一边被他拉着一边心头已经是无比震惊,什么时候敏德的武艺精进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此时此刻,实在容不得她多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不被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拖累,对方根本是见人就杀,才不管你是否太子府的人,转眼望去,那边的宴会早已成了修罗场,无数的尖叫声和哀求声响成一片。李未央猜得不错,若果真是陛下派来讨逆的人,根本不会滥杀无辜,这宴会上手无寸铁的女眷那样多,恐怕不知道要死伤多少……
    就在这时,李未央听见赵月惊呼一声,她赶紧往那边看去,瞬间剑尖抵达赵月的背脊,“噗嗤”一声,长剑将她整个人贯穿,刺破右肩而出。
    “赵月!”李未央不由喃喃,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声。赵月是她的丫头,跟着她身边已经有几年,却要眼睁睁在这里丧命吗?
    赵月耳边听到一声凄厉的惊叫,原来是赵楠扑了过来,一剑砍了那刺客,勉强才护住赵月。
    “小心!”李未央只顾着看到那边的惊人场景,却忽略了身后不远处的刺客,就听见李敏德突然焦躁地喊了一声,顺势一扯,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随后一剑杀了正对的刺客,就在刺客应声倒下的瞬间,一道冷锐的光已经夹了破空喧嚣,突飞而至。
    那光来势极快,却是一支末梢泛着诡异暗红色的铁箭。
    原本,那长箭正对着李未央的后颈,只要片刻,那箭头就会刺入李未央的身躯,穿透她的咽喉,李敏德不及细想,身体已出于本能一侧,将她大半个身子紧紧护住。在瞬息间,用后背去挡着那长箭的来势——
    “哧!”
    铁箭从他后胸直穿而过,后半截还打着颤,看在李未央的眼睛里,却是无比的惊骇。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他的身子摇晃,伤口热血有如泉涌。就在此刻,原本候在太子府外的那些暗卫终于赶到,将李未央和李敏德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李敏德这才腾出手,勉力伸手按住伤口,然而每动一下,都翻搅着皮肉被撕裂的剧痛。
    “敏德!”李未央难以置信地看着,仿佛慢镜头一般,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那铁箭却分明已经透过前胸,生生扎穿出来。鲜血争先恐后地从那伤口中涌出,渐渐的将那一袭袍子染湿了,他整个人都被泡在了血里。
    李未央的眼睛看着那带血的箭头,那样狠绝的手法——如果箭刺在她身上,该有多么的痛。不管她如何想,那铁箭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在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几乎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不远处的蒋华懊恼地皱起眉头,差一点儿,就差一点!他刚才杀了一个刺客,夺了他的弓箭,正巧看见不远处李未央在那里,心念一动,铁箭就射了出去,可是居然没能成功!若非那个小子多事!若非他多事!哼!不过死一个也是好的,那长箭从后胸穿透,必定是没办法活下来。
    李敏德,谁让你多事!看着那两个人身边多了无数的暗卫,再也没办法下手,蒋华冷笑一声,转身消失在树丛之后。
    李敏德睁着眼睛,却瞧见李未央满面的泪水,他的眼中露出疑惑,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可是却发现自己一伸出手去,她的脸上便满是红艳艳的鲜血,他意识到,这些血都是自己的,不由蓦地惨然一笑。
    虽然身体里的内脏像是全都移了位的难受,但他却只是紧咬着牙,总觉得,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像以前那样,忍一忍,就过去了!摸索着将她的手贴向自己的心口,他喃喃地说着话,“我就在你身边,不要哭,不要哭……”
    李未央不知道自己哭了,事实上她重生以来,根本就没有泪水了,可是现在,她的泪水不停的流下来,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只是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几乎看不清李敏德的面容,更加看不清周围乱成一团的环境,甚至没办法去思考,留在这里是否等于留在危险之中——
    而此刻,拓跋真却掩护着太子,并且带领着太子府内的护卫们,将刺客们逐渐包围、缩小圈子,一个一个逐步的消灭……
    整整半个时辰之后,整个杀戮才停止,然而此时的宴会,早已是一片狼藉,劫后余生的人们互相看着,却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哭还是笑,就在这时候,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爬来:“太子妃,太子妃——”
    太子猛地呵斥道:“太子妃怎么了?!”
    丫头的哭声几乎震撼着所有人的心肺:“太子妃……太子妃被杀了——”
    李未央不关心宴会上到底死了多少人,她甚至不关心李常笑和蒋月兰是否逃过一劫,她只是吩咐暗卫们立刻将李敏德送出去。
    拓跋真一眼看到李未央,立刻道:“现在送他走来不及!把他抬到屋子里去,太医马上就到了!”他大声地喊道,不光是李敏德,这次受伤的人太多太多了,不,应该说,死去的人更多。现在送伤者离开,等于是让他们去死,因为根本来不及救治,太医很快都会赶到这里来!
    暗卫们都看着李未央,等她做出一个决定。李未央猛地惊醒过来,咬牙道:“把他抬进去!”
    拓跋真早已知道李未央身边有暗卫,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但他顾不上怀疑这些人,只是上上下下打量她:“受伤了没有?”
    李未央看也不看他一眼,或者说此刻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拓跋真跟她说的话她全部都听不见,她只关心,敏德是否平安无事!
    ------题外话------
    编辑:哎哟,敏德受苦了啊
    小秦:除了女主,这文里所有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5:48
127 残酷刑罚

    太子专门辟出了十几间客房,让受伤的客人们诊治,这些人的身份皆非同一般,连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其中,王太医惯来是给李家诊治的,所以很是相熟,不用李未央吩咐便去看李敏德。
    李未央在门外站着,觉得身体一阵发冷一阵发热,只是静静瞧着众人奔来忙去,不时听见刺耳的哀嚎声。她原本应该进去,可现在她却只希望冷风能够把她吹的清醒一点!
    蒋月兰和李常笑因为当时去看望怀孕的庶妃,不在花园内,侥幸逃过一劫,太子当时身边有拓跋真和很多护卫保护,所以他也毫发无伤。真正惨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女眷,如花似玉一般的小姐们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原本这就是太子妃寿宴,来者多是各大家族的娇贵小姐们,全都是在家里千宠万宠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遇到刺客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一共死了十二位。太子看到这等惨状,不免唏嘘不已,连忙吩咐人去各家报丧,并且将还活着的人安排了房间休息。
    李未央冷冷望着这一幕,大脑中却在急速地思考着。太子安顿好伤者,已经亲自进宫去了,他要向陛下禀报这一切,刺客不但光天化日进入太子府胡乱杀人,甚至于还持着诛杀叛逆的罪名。叛逆,谁是叛逆,太子吗?这是太子妃的寿宴,参加宴会的绝大多数是女眷,为什么要连他们都一起屠杀,更像是在挑起仇恨而不是在杀人。
    “吓到了吗?”突然有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未央回过头来,却看见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束八宝琉璃玉带,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皎若玉树的好相貌,不是拓跋真又是谁!
    “我的身上都是血,怕吓到你,所以才去换了衣裳。”拓跋真解释道。
    李未央目光冷冷地望着他,不发一言。
    “刚才我让你躲在假山里,都怪你那个丫头,把敌人都给引来了。”拓跋真见她不语,立刻道。
    看到人被长剑切成两半、血花四溅那种血腥的场面,任何人都会无法忍受,李未央自己且不说了,她在冷宫里看过的可怖场景何止这样,赵月则是接受过严苛的训练,白芷呢?虽然上次已经见过杀人的场景,可那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一次,不要说她,连李未央都无法忍受那么残酷的场景,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现在拓跋真居然还把引来敌人的罪责怪在一个丫头的身上。
    拓跋真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竟然出乎意料的柔声道:“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做的好事。”
    拓跋真的个性其实极为酷似本朝皇帝,前一瞬间还是和风细雨,忽而就能变成雷霆暴怒,眼见他如此做小伏低,仿佛对她无比在意的样子,换了旁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开心。李未央却只是静默了半晌,答非所问道:“听说五皇子妃武乐陵平安无事,而且还保护了几位女眷。”
    拓跋真顿了顿,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既然那些刺客是见人就杀,怎么会放过她呢?这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吗?”
    李未央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跟五皇子拓跋睿有关系。”
    拓跋真慢慢道:“这么个……自然要进一步调查。无论如何,太子妃也不幸罹难,太子很是伤心,再加上各家都死了不少人,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善了了。”
    李未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拓跋真几乎无法直视她的面容,但他强自按捺了,只是道:“你放心,待会儿我就安排人手,平安送你回去。”
    李未央不再看他,冷淡道:“不必了。”说着,越过了他向客房的方向走去,那里,王太医正在为李敏德诊治。
    拓跋真痴痴地望着她转身,刚才他经过花园碰到的那些千金小姐,无一不是又哭又笑,庆幸劫后余生,还有主动找上他寻求安慰和庇护的,偏偏李未央是如此不同。拓跋真心里又酸又涩,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不由得探出了手,还未等他开口挽留,李未央却突然回身,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明白。”
    拓跋真微微扭曲了面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
    李未央望了他半晌,忽然间微微一笑:“出事到现在,你看到蒋家的人了吗?他们可有损伤?”
    拓跋真呼吸更加紧促,却低声道:“蒋家女眷跟你母亲和四妹一起都在蒋庶妃处,所以平安无事。”
    李未央的面上隐约有一丝阴沉,却轻声道:“原来如此。”
    在这个瞬间,拓跋真几乎以为对方看透了什么,然而李未央的脸上却异常平静,转身进了客房,不再回头。
    屋子里,王太医拧着眉,查看着李敏德胸前的伤口,那样从后到前被这么穿过,他只看一眼,就觉得可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李未央问王太医,“他怎么样?”
    王太医轻叹了声,“铁箭已经拔出来了,只是,箭头上有毒,想要化解这毒,不是朝夕之事,只怕他熬不过——”
    李未央忍不住僵直了后背,急声道,“熬得过!他一定可以熬过!”
    王太医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道,“只是这个伤,实在是太重了,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单是伤口,偏了一点,并没有穿透心脏,但加上不知名的毒,就实在很难说了。
    李未央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敏德,目光中渐渐燃起一丝冷芒,仿佛在冰中燃烧的火焰,叫人看了心惊胆战:“我知道怎样能够救他。”
    尽管王太医说了不准病人移动,李未央却坚持要带着李敏德回李府,其他人见她如此执拗,却也无可奈何。赵月同样受了伤,只是在肩膀,并不是很重,负责主要守卫的人便成了赵楠。可是刚刚上了马车,李未央便向赵楠道:“蒋家人回府的路,务必给我堵死了,逼着他们从永华门走,然后你们换了衣服,径直赶向永华门伏击,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把人给我带回来!”
    赵楠道:“小姐的意思,属下明白,只是此中手段难免过激,会不会惊动外人。”
    李未央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眼中却是说不出的狠戾:“蒋华等人必定留在太子府帮着他们收拾残局,我只要蒋家的主子,不管是哪一个都好!这其中自然有不必惊动外人的法子,马儿受惊疯跑,无意中丢了一两个人,还不是很容易的么?”
    赵楠一愣,随即意识到李未央不是在开玩笑,立刻低头道:“是,属下立刻就去安排。”
    “一切都是为了你家主子的性命,不容有失!”李未央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赵楠办事效率极快,而且深刻地领会了李未央的意图,半个时辰后,蒋天便被押在了李府的地牢。若说起李家这座地牢,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过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耗子满地爬,实在是恶心至极。可是李未央却选择了此处关着蒋天,与上次的情形一模一样。
    蒋天大叫:“李未央,你这个小贱人,你又来这一套!”他在蒋家被关的时间长了,实在耐不住,就趁着今日府中忙乱,偷偷溜了出来,谁知刚走到街口,就被人拦截了来,一次就罢了,这绑架的玩意儿还来两次,真当他蒋天是孬种吗?!
    就在此时,只听见牢门发出咔哒一声响,随后李未央缓缓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身柔美的衣裙上还带着鲜血,可见她回到府中都没来得及换下衣裳,地牢里没有光线,只是点起了火把,火光衬着她淬玉似的一张脸,乌黑的眼珠幽幽的绽着古井一般的冷光。
    蒋天一抬眼,李未央乌黑的眸子有似冷箭,异常冰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要你为我家主子诊治,我们就会放了你。”赵楠冷冷地道。
    蒋天嗤笑一声,道:“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我家主子在太子妃的寿宴上受伤,还中了毒。”赵楠虽然不耐,却不得不道。
    蒋天哈哈大笑:“活该!真是太可惜了,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呢李未央?!不过,从今后少个人保护你,你的死期也快了吧!”
    经过蒋家三公子的教育,蒋五的胆子明显肥了不少。他知道李未央不可能杀了他,因为他们找上他,说明李敏德的伤势非同一般,只有他能救!若是李未央杀了他,李敏德也得跟着陪葬,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救这个人的,反正李未央不敢对他如何。只要他这一回扛住了!
    赵楠勃然大怒,抬脚便将他踹倒,揪起他衣襟,正反扇了他十几记耳光。蒋天疼的龇牙利嘴,也不也声,只冷冷的瞪着他,赵楠恨的攒足了力气狠踹他心窝。
    李未央突然开了口,道:“把人带进来。”
    蒋天睁大了眼睛,随后看着自己的大哥蒋海被押了进来,蒋海十分的狼狈,头低垂着,满身都是灰尘,连一只胳膊都被人打断了,明显摆出了奇怪的姿势。
    “你——好大的胆子!”蒋天怒道,蒋海是护送蒋大夫人和二夫人去参加宴会的,当然,同行的还有蒋家三公子蒋华。
    其实本来李未央是让赵楠掳走蒋家的女眷,可惜蒋华独自留在了太子府,却很谨慎地让蒋海护送他们回去,半路上,赵楠的人和蒋家的护卫缠斗起来,原本赵楠已经抓住了蒋大夫人马车的缰绳,谁知却被蒋海挡住了,无奈之下,赵楠便命令所有人集中攻击蒋海,把他强行带了回来。
    说起来,这是个意外,但对李未央来说,不管是抓住了蒋家两位夫人还是蒋海,效果都是一样的。
    “你不敢杀我大哥的!你绝对不敢的!”蒋天暴怒地盯着李未央,他想起三哥曾经说过,李未央不过是虚张声势,她不敢动用私刑的!
    “蒋家仇人那么多,谁知会是谁动的手呢?”李未央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地说着,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中反复火烧一样,若非是强自按捺,她早就把蒋家兄弟的头拧下来了!
    “会查到的!一定会查到的!大伯父和三哥一定会找到这里来!”蒋天立刻大声道。
    李未央勾起唇畔,道:“等他们来了,你们的骨头都化成灰了,找得到什么?”
    蒋天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他不敢相信,李未央居然敢做出这种事情:“你当京都是你随意妄为的地方吗!还有皇帝,还有禁军,你竟然私自掳人——”
    李未央嗤笑一声,道:“禁军?陛下?现在他们都在忙着寻找那些杀入太子府的刺客,顾不上你们了。再者,刺客连太子府都敢进去,区区一个蒋家,他们又怎么会放在眼里?你放心好了,我的人做的很干净,外人看来不过是寻仇,说起来前朝的礼部尚书大人也是在大街上被人公然杀死的,最后不也找不到凶手,不了了之么,我不过有样学样,又有什么可怕的?”
    蒋天没想到李未央骨子里竟然这样蛮横可怕,一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被打昏的蒋海突然醒了过来,他一动,就觉得自己的胳膊钻心的疼,他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不由冷笑了一声:“李未央,你是想用我的性命来威胁我五弟吗?小贱人,我们不会上你的当的,最后你还是得毫发无伤地将我们送回去!”
    李未央听了这自信狂妄的话,却显得面色平淡,波澜不兴,而那眼中冷冷的一簇幽火,却叫人十分的害怕。她淡淡问道:“两位可想清楚了么?”
    蒋海嗤笑一声,道:“小贱人,如果你在半个时辰内再不放我们回去,我三弟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好好想吧!”
    赵楠脸色一变,上去狠踹了他一脚。李未央却微扬了手道:“大公子,当时的宴会上,有人看见蒋家三公子手中持着一柄弓箭。”
    蒋海面色一变,李未央一直盯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此刻长吐出一口气,慢慢道:“我明白了,这笔账,我是一定会跟他算的!不过——不是现在!如今我只是想要请个大夫替敏德治病,既然你们如此固执,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蒋海冷笑一声,他在军中有什么可怕的刑讯手段没见过,只要熬过半个时辰,蒋华得了他们失踪的消息,一定会知道他们就在这里。到时候李未央只有死路一条!他对蒋华的手段和心机都很有信心,绝对不会出问题!
    李未央看着一脸无谓的蒋家兄弟,微笑道:“这次的事情,你们蒋家有参与吧,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很开心很痛快?原本你们不惹到我,我是不会管的,但你们非要自寻死路,怪得了谁呢?蒋华伤了敏德,我便从你们身上讨一点利息,十分的公平。”
    蒋海根本不惧怕什么鞭子火钳烙铁夹棍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军中这些不过是小儿科,他以为,李未央使出的手段也是如此,可是,李未央却慢慢道:“今天的宴会上,刘小姐因为脚小,跑不动,所以惨遭杀戮,那种声音真是叫人难忘,蒋海,你应该听见了吧?”
    蒋海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只是冷冷望着她,面色极端冷肃。
    “脚小,是因为男人都喜欢女子摇曳生姿,婷婷袅袅,可是却不知道女子为了他们的喜好,拼命折磨自己,尤其这位刘小姐,听说还保留着前朝裹脚的习惯。大表哥,我想要让你也尝一尝,这小脚的滋味。”
    赵楠眼睛眨也不眨,一柄长剑已经将蒋海左脚削去了一半儿,蒋海的惨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李未央微笑道:“这就受不得了?来人,把大表哥扶起来。”
    黑衣的护卫在地上铺下钢针板,强扯着蒋海起来,硬逼着蒋海一步一步踏过钢针,如注鲜血顿时留下十数道血痕,蒋海没想到李未央如此残酷,口中咒骂不绝,李未央微笑道,“还有一个呢?”眨眼之间,蒋海的右脚也少了一半儿,蒋天听见自家兄长那一声惨嚎,吓得倒退了半步,拼命往后退去。
    李未央的笑容在黑暗中如同盛放的花朵,幽谧而美丽,带着一丝毫无感情的陈述:“过去冷宫之中,那些守门的太监穷极无聊,便想出了一种很有趣的法子,他们烧红了铁板,逼着那些失宠的宫妃在铁板上跳舞,还取了个很有诗意的名字,叫步步生莲。”那时候,她的双足全都断了,根本没办法跳舞,那些人就逼着她在铁板上,一点一点爬过去,她全身的皮肤都因此而剧烈的灼伤,那种痛苦,远比地狱的烈火还要可怖。
    蒋天睁大了眼睛,看着战场上的勇武将军蒋海发出惨嚎,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李未央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她是认真的!她不惜杀了所有人,都要逼着他去救人!
    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号,几乎不成人声,已经被斩断了一半儿的脚掌还要在钢针上行走,留下一个接一个的血印子,那场景太可怕,连强压着蒋海的黑衣护卫脸色都变得煞白,李未央却微笑道:“你们明知道当时的宴会上都是无辜的女眷,却帮着太子策划这样一场屠杀,全部都该死。”
    蒋天大叫道:“没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我们吧!你放过大哥吧!”
    李未央微笑道:“不知道?那我就让你知道。今天毫发无伤的只有蒋家人,哦,不,或许你那个假惺惺的三哥会受点伤吧。太子府中太子妃惨遭杀害,被她邀请来的女眷死了十二个,其他的也都受了重伤,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就有二三十人!我猜,待会儿皇帝就会查出那些刺客都和五皇子有关联,然后大家就会说,是啊,为什么唯独五皇子妃平安无事,而且还能保护着其他女眷呢?这是不是说明,五皇子妃是有备而来的呢?然后,证据会越来越多,五皇子的身后还会牵连出如今不在京都的七皇子,这时候大家就会觉得,这两个人勾结起来想要图谋不轨。五皇子是在京都伪造太子谋逆的证据意图逼宫,七皇子是秘密绕道去罗国公的驻地想要里应外合。接着蒋国公为国除奸,出兵杀了拓跋玉这个逆贼,而你蒋天,又会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解药去装你的神医,救下无数的人,重新赢回蒋家的声誉,你说是不是?”
    蒋天整个人委顿在地,用一种极度惊恐的神情看着李未央:“这一切太荒谬了,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李未央冷笑一声,对,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猜测,只是现在——她基本已经确定了,慢慢道:“五皇子本来就是个愚蠢的人,这事情也不算是冤枉他。我想,是你们撺掇着太子拿捏住了五皇子什么不得了的错处,逼着他提前行动。那些刺客的到来早已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就张开了网等他行动,可以说,害死那么多人的并不是五皇子,而是你们这些设下陷阱的人!”
    蒋天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几乎爬到了墙角。
    李未央的笑容从始至终带着惋惜:“当然,我说的不完全准确,为了取信于皇帝,你们一定已经罗列了无数的证据,只是,你们究竟是为了太子这样做,还是为了拓跋真呢?”
    蒋天的眼神,已经到了恐惧得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没想到李未央这么快就联想到了这么多,甚至于问到了关键处。
    蒋海刚才已经几乎昏死过去,却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直撑着,此刻喘息着张开了一条眼缝道:“小贱人——有种就杀了我!”
    李未央向蒋天笑道:“我都说了只是收一点利息,瞧你大哥多心急。”蒋天早已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未央向他微微一笑,他便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如此酷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蒋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李未央了!他刚要答应救人,然而蒋海人形已褪,面色惨灰,却强自厉声道:“不许应!你敢应——”蒋海还没有说完,已经被赵楠踩住了心口。
    不愧是在战场上打滚过的男人,真是够强硬啊。李未央低头,微笑了片刻,再抬起头来,问道:“真的不救么?”
    蒋天发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我……我……”
    李未央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今天宴会上吃的是烤羊肉吧,那味道可不好,太膻。”她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人抬来一个铁架,他们把蒋海的衣物剥了,将早已鲜血淋漓的他绑上去,李未央垂下眼睛,道:“刘小姐死之前不久,还睁着眼睛说,这世上最美味的就是刚出生的嫩羊羔的味道,我却觉得不然,蒋天,你信吗?”
    蒋天实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惊恐地看着,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吓得尿了裤裆。蒋海却是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
    看蒋天害怕,却仍旧不肯救人,李未央喟叹道:“动手吧。”
    赵楠早已得了吩咐,开始给铁架加热,慢慢的,蒋海只觉得滚烫的热度从脚下升起,原本已经痛的失去感觉的脚,仿佛又开始有了感觉,却是惨烈无比的痛苦,他要大喊出声,却被一块抹布堵住了嘴巴。
    蒋天看着那铁架一点点烫熟了他大哥的皮肉,赵楠举着铁刷,将蒋海大腿上的熟肉慢慢刷下,随手丢进了托盘,顿时发出一阵可怕的焦炭味道。
    “我知道,大表哥是了不得的英雄人物,这点痛苦还是受得了的。”李未央微笑着,蒋天却恐惧地看着赵楠捧着托盘里向他走过来,他不由大叫着,试图阻止对方的靠近,可是赵楠却越走越近,蒋天盯着那肉块,拼命弯下腰,下意识地呕吐,几乎连黄水都要吐出来。
    李未央淡淡道,“人家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们感情这样好,肉么,自然也要同吃才好。”
    蒋海自诩英雄人物,不管是什么可怕的刑罚都不会让他变色,但是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四肢变成白森的枯骨,苦楚倒也罢了,这其中惊惧难熬的滋味,已经让他快要发疯了!他两眼一翻,彻底昏厥了过去。
    李未央淡若柳丝的笑了一下,慢慢道:“蒋天,我的耐心很有限的,你说,要不要——”
    蒋天连滚带爬,扑倒在她脚底下:“我救人!我救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李未央叹了口气,声音温柔的如同对待情人一般:“你心怀仇恨,我好害怕你伤害我的亲人,这该怎么办呢?”
    蒋天咬牙:“我怕死,绝不会这样做的!”
    李未央笑了笑,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道:“真是好孩子。”
    蒋天却一下子瑟缩到一边,李未央道:“送蒋神医去治病吧。”
    蒋天被人提起来,已是一副极度狼狈的样子,轻声道:“放……放了我大哥……好不好……”
    李未央轻轻望了他一眼,他的心脏就几乎跳的失去了节奏,完全都是惊恐。
    李未央淡淡道:“我已说过,蒋家杀了这么多人命,需要付出一点利息。你去吧。”
    蒋天不敢再说,他怕触怒李未央,她的做法可怕至极,若是他再多说,恐怕她连他的性命也不会放过。从前在军中他看到过三哥他们审问犯人,已经觉得无比残酷,可是李未央——却比他们有过之无不及,落到她的手上,当真是生不如死。他开始后悔,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主动招惹她……
    赵楠吩咐人把蒋天押着去治病,然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蒋海:“小姐,他怎么办?”
    李未央看着蒋海,微微一笑,道:“我听说这位大表哥,有一位十分喜爱的红颜知己。”
    赵楠不知道李未央此刻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只是迷惑地看着她,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你不需要知道,只要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是。”
    屋子里,蒋天早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进去看诊,等他诊断结束,开了药,一回头却瞧见李未央站在他身后,立刻吓了一跳,但看李未央脸色平静,并没有拿他开刀的意思,这才道:“我已经帮他解了毒,不过,他伤得很重,不能轻易移动,也不可以碰到水。最好让他躺床上静养,什么都不要做。”
    李未央看了一眼旁边特地请来的一位老大夫,对方确定地对她道:“我也检查过,没有大碍了。”
    蒋天这才松了一口气,怪道李未央敢让他来看诊,原来这里还有个大夫,若是他刚才动了手脚被看出来,现在怕是没命在了,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送你出去。”
    蒋天胆战心惊地跟着李未央走出去,走到门口突然跪倒在她面前:“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和你对着干了!只要你放过我,我从此以后离开京都,绝对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他和他的兄弟们不同,他不是什么沙场英雄,他不过是个大夫,没事的时候治病救人,高兴的时候找些美人相伴,根本不存在和李未央作对的理由,更何况他也没那命治人家,还不如早点认清现实滚蛋的好。
    李未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蒋天更加害怕,连连磕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无赖,但求你饶了我这条性命,我再也不会帮着三哥他们害人了!”
    看着一个好端端的风流公子吓成这个样子,李未央不由微微一笑,突然对赵楠挥了挥手,蒋天吓得要死,死死抱住李未央的鞋子:“放了我放了我!不要杀我!”
    赵楠失笑,一把将他提起来:“小姐说了不会杀你就是不会杀你,磨磨唧唧一点都不像是个男人!快起来!跟我出去吧!”
    蒋天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盯着李未央,生怕她反悔。然而对方却微微一笑,道:“你记得自己发过的誓言,今生今世不要回到京都来,否则——”
    “没有否则!没有否则!我绝对不会再回来!”不要说他自私自利不顾蒋家,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想得罪李未央这样的煞星,也不忍看着蒋家陷入绝境,不如早走早超生,反正蒋家并不差他一个儿子,让他们自己去争夺吧!蒋天暗暗下定了决心,便跟着赵楠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白芷悄声道:“小姐,您真的要放走他?”
    李未央淡淡道:“人们都说蒋华是蒋家最聪明的儿子,可是我觉得,并不尽然。”
    白芷奇怪地看着自家小姐,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然而一转头,李未央却已经进了屋子。
    李未央现在看到敏德身上那伤口还是感觉有些心悸,只觉得怕是今天晚上都没办法睡着了。三少爷屋子里的丫头都是他的心腹,此刻见到三小姐,立刻都退了出去,白芷和墨竹便也守在屋子外头,替他们看守着,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
    出人意料的是,蒋月兰得知李敏德受伤,亲自来看了三四回,却都被白芷等人阻拦在了外头,白芷只当她是假惺惺,根本没放在心上,墨竹却觉得她的神情有点奇怪。
    “你看到夫人那表情没?好像是真关怀啊!”
    “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不必理会!小姐说谁来都不用管!”
    墨竹悄声道:“是啊,咱们小姐也很担心三少爷呢——”
    白芷低声道:“看见就行了,别多嘴,小心小姐惩罚你。”
    “哼,我才不怕,我觉得小姐嘴巴无情,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对七姨娘,对三少爷和小少爷,都是那么好。”
    白芷横了她一眼:“就你多嘴!”
    墨竹笑道:“说不准小姐对三少爷——”
    白芷一怔,当即变了脸色,斥道,“大胆,小姐的心思又岂是你能猜到的。”
    “我,我这不是担心小姐么,这么凶干什么……”墨竹叹了口气,看着白芷严肃的脸色几乎不敢再开口了。
    房间里,李敏德自昏睡中陡然惊醒,睁开一看,映着白朗朗的日光,竟是李未央明亮的双眼。他心里不十分相信,不觉用力撑着坐起来,想要看个仔细。他伤在胸口,哪里能使力,才一动就痛得“哎哟”了一声。李未央慌忙伸手扶住他的肩,揽住他慢慢躺下,柔声问他:“你好些了?”
    李敏德不答,昏昏沉沉出神一会儿,忽然又闭起眼睛,近乎自语地说:“我已死了,难道这是在做梦?”
    “满口胡言乱语!你还活得好好的。”李未央望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心头那口气也松了一些,“没事了,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哪怕是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喉咙里干燥的灼烧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未央……”
    李未央握住了他的手,轻柔地道:“外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可能没办法待太久,晚上我会来看你的。”他却握紧了她的手,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总觉得这个人总没有办法握在手里。
    这时候,外面的白芷送了药进来,李未央亲自接过来,调好了温度,舀了一勺子,轻轻送到他的嘴边。他张口含住,用力的咽了下去,胸口痛的厉害,他眼底却已渗出点温柔笑意来。
    “这件事,跟太子、拓跋真、蒋家都有关系——”他的喉咙,清晰地发出这几句话。
    李未央喂了他一口药,微笑道:“是,跟他们都有关系,我知道,你不必心急。今天这件事,我不过找他们讨了点利息,等你康复了,一起和他们算总账就是了。”
    李敏德露出一丝怀疑的神情:“我伤的很重——”怎么会平安无事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绑架了蒋天,逼着他医治你。”这件事情,她不打算隐瞒,“而且,我还斩断了蒋海的脚,把他架在了烤架上。”
    “你……”李敏德一急,情急之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痛的连五脏六腑都快挤在一处,抽的缩成了一团。
    李未央没想到他这么激动,不由又惊又气又怒,“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
    “你怎么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他紧张的捏牢了她的手。
    李未央一愣,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李敏德摇头,蹙眉道:“蒋家人会找上门的。”
    李未央微笑着道:“不要紧,蒋天已经离开京都,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想要见到我了,而蒋海,我已经将他送去该去的地方。”
    “现在的法子,最好是杀了他灭口。”李敏德轻叹一声,道,“就是冒险了些。”
    李未央松了他的手,站起身道:“我不能耽搁,只怕蒋华现在已经找上门来了。”
    李敏德咬牙,对白芷道:“吩咐人进来,我要起身。”
    李未央不由沉下脸,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千方百计把你从阎王那里拉回来,你这是在跟我做对吗?”
    李敏德摇头:“蒋华不是好对付的,我该在场。”
    李未央心中微震,随后道:“这么逞强,你是成心要让我不安吗?还是故意气我?”
    李敏德一怔,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你在意我的是不是?”
    李未央无语,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到了这个地步却只会在乎这种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沉住气,道:“你若是不好好休息,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
    李敏德望着她,半天没有开口,竟然将她的手重又捉在手里,脸上浮出个甜蜜而狡黠的笑,“我应该谢谢他们,若非他们,你也不会这样照顾我——”
    李未央一愣,他已经捉住她的手,将手轻轻贴在他的伤口处,李未央只觉得那里一热,他伤口的热度仿佛要通过她的掌心,一路烧到了心里。
    李敏德的脸因为发烧而染上一层胭脂般的色彩,像是绚烂在树梢的艳丽桃花,他勾着唇微微一笑,“晚上,要来看我。”
    李未央抽回了手,慢慢道:“好。”
    从屋子里出来,李未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白芷悄悄观察她的神情,却看不出她的半点喜怒,更加无法分辨出她究竟对李敏德有没有半点情意,或许是有的,但可能不是三少爷希望的那样,白芷心中悄悄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此时,赵楠已经回到门口,恭敬道:“小姐,蒋家三少爷就在大厅等着您。”
    哦,果然找上门来了,李未央微微一笑,这个蒋华,速度还真是不慢。
    蒋华一直坐在客厅里默默喝茶,甚至没有说一句话,脸色也十分的平静,仿佛自家兄弟失踪的事情他完全不知情,直到丫头禀报说,我家小姐来了。他才抬起头来,就看见李未央慢慢走进了大厅。
    她已经换了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衣裙,看起来清秀温和,蒋华不由一阵恍惚,他的心中对她鄙薄厌恶到了极点,偏又抓不到她丝毫把柄。她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看似莽撞偏是花样百出,却又生了那样清秀的一张脸,蒋华每一想到她的脸,唯一残留在心中的感觉就是——想折辱她,想看她求饶,看她发疯!
    看着眼前这个人,用柔弱纤细四个字来形容是毫不过分的,然而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却是她坚韧的心智,在蒋华认识的人里,再也找不到她这样妖娆狠毒的女子……
    ------题外话------
    喇叭:反复说,蒋华不是男主,绝无可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6:04
128 待宰羔羊

    蒋华表情冷峻,端坐不动,只拿目光反复扫视着李未央。
    相比毫不掩饰的狰狞面目,这如暗夜森林一般的深不见底更叫人害怕,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他想要什麽,就像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下一步会作出什么样出人意料的举动。平心而论,李未央很欣赏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跟她一样,狠毒到了家。
    若是没有跟蒋家的仇怨,她或许还会挺欣赏他做事的干练果决,可他不该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李未央不喜欢他身上那一种,属于蒋家人独有的优越感,仿佛所有人都该臣服于他们脚底下,若是稍有反抗便是罪该万死。这——真让人不舒服!
    “三公子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李未央微微一笑,径直坐下,丫头立刻捧上一杯茶,李未央轻轻端起,却不碰一下,只是开口道。
    蒋大夫人逃回蒋家,只说路上遇到一伙狂徒,好在蒋海和护卫们拼死保护才能幸免于难,然而那群人却是掳走了蒋海并且不见踪影。他们已经报了京兆尹,并且出动了蒋家的力量去寻找,可那批人来无影去无踪,竟然一无所获。蒋华好不容易从太子府回来,一听说这件事,立刻想到去查探蒋天的下落,发现他真的失踪了,立刻将两件事联想到了一块儿,他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终于直奔李家而来,原本要效仿李未央所为暗地里闯入,干脆地一剑杀了李未央,不想对方似早已猜透他心思,竟撤走所有护卫,摆出架势来迎客,只差没有等在大门口迎接了。
    李未央愈是如此,蒋华愈是觉得不同寻常,心想,对方既然早已有了准备,想偷袭暗杀便无法成功,索性撤走了蒋家死士,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来。
    李未央坐的离他不远,甚至还道:“怎么,三公子走了远路,却不喝茶吗?”
    蒋华心头一直压抑着怒火,然而他这个人的性格是越生气,脸上的笑容越多,所以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未央微笑:“这是今年我们府上顶级的云雾茶,只用来招待贵客。不知你觉得可好?”
    蒋华盯着李未央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恐惧或者不安的神情,可惜他失望了,李未央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清。他从小心智出众,素日里无往不利,但这次回来遇到李未央,他竟然发现自己束手束脚,败在了她的手上。在战场上,往往四兵不厌诈,身为主帅不能明察秋毫,败了也是活该,实在没有什么可指责对方的。好在他从来都没输过,可是在这里,情形完全掉了个个儿,输的人似乎变成了他。原本以为很简单就能解决掉她,可是现在,看看他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
    李未央看了一眼蒋华,慢慢道:“还没问,三公子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蒋华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桌边,指着那盘棋道:“可否下一盘?”
    下棋吗?!李未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若是一般人,闯进来的第一件事就会问她蒋天在哪里,而眼前这个人,明显是另有心思。
    李未央心下冷笑,若论起书画舞蹈,她的确是和其他小姐们不能比,但若说起棋,则大为不同。下棋这种东西,并非从小练就有用的,这是一场斗智又斗勇的拼杀,兵对兵,将对将,剑拔弩张,各逞威风。她相信,于此道中,自己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慢慢站起身,走到桌边,随手一子落在盘中。
    蒋华笑了笑,抬手应了一子,却是落子如风,棋风一如其人,步步为营。
    “今日之事,我有话要问。”蒋华盯着李未央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李未央微笑着道。
    “不,你问问题,我选择性的回答。”蒋华点头,又落下一子,“同样的,我问出的问题,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李未央微微一笑,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思:“今日的刺杀,蒋家和拓跋真达成了什么协议?五皇子有什么把柄在你们手中?你们预备如何将事情牵扯到七皇子的身上?”
    是三个问题。
    蒋华手中的棋顿住,他在思考着三个问题,选择回答哪一个。
    事实上,李未央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藏着陷阱的,如果他回答其中一个,李未央就会落实另外两个问题的答案。首先,李未央早已确信,他们蒋家参与了这次的行动,其次,她已经知道,这是一次针对拓跋睿和拓跋玉的行动,若他回答第一个问题,就等于暴露了蒋家和拓跋真的约定,这个问题,显然李未央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与他确定。
    第二个问题,他同样不能回答,说了这个问题,等于把五皇子的把柄送进李未央的手心里,他不能让李未央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之余,还知晓了蒋家的行动,让陛下知道蒋家手中握着什么,自然会让他怀疑此次五皇子突然作出愚蠢举动的真正缘由。至于第三个,那更加不可以,这关系到蒋家下一步所安排的大局,一旦全部暴露出来,他不知道是否还有办法进行下去。
    蒋华捏着手里的棋子,可他迫切需要知道蒋海和蒋华是否在她手里,他们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李未央又怎么才能把他们交出来!
    这是一种可怕的自我折磨,蒋华心中需要反复的推想,反复的否定,虽然他竭力想要保持冷静,可是回答任何一个问题的后果以及是否欺骗对方,不,李未央不是好欺骗的人,她既然提出这个问题,就会判断他说话的真假,若是他说了假话,那很可能蒋海和蒋天就是死路一条。
    蒋华落子速度明显变慢了,黑白二子厮杀激烈,缠斗不休。棋局已是劫中有劫,花五聚六,复杂无比。李未央又落一子,淡淡笑道:“三少爷布局完美、一步之余就抵得上别人无数,只可惜不懂得当机立断,大事难成啊。”
    蒋华在这个瞬间,选择了回答第一个问题。
    “如果拓跋真登基,蒋家会得到兵权,和大历朝南方十三郡的完全控制。”他微笑着,说完了这句话。
    李未央微笑了一下,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们两个人,是否在你手中?”蒋华冷冷地道,“你是否早已和拓跋玉勾结起来?挫败三皇子的那些计策,是否大半出于你手?”
    李未央只是淡笑:“是,我和拓跋玉早已结盟。”她选择了回答第二个,虽然她明知道对方最想知道第一个答案。但是他自己要选择三个问题故弄玄虚,这也怪不得她了。
    蒋华又落下了一子,把李未央的后路堵死,慢慢道:“莲妃是否是你的人?周大寿送给皇帝吃的丹药是不是有毒?你是真的要扶植拓跋玉做皇帝吗?”
    这三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李未央回答哪一个,都很危险。尤其是最后一个,蒋华明知道她和拓跋玉结盟,却非要问她是否真的扶植对方做皇帝,就是要看她的底牌是什么,对拓跋玉是真的帮助还是利用。若是利用,蒋家自然可以乘虚而入,找机会将她击垮。
    “莲妃是我的人。”李未央下了一子,其实对方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吧,不过是没有证据,她轻松化解了困局,“又轮到我提问了。”她微微笑了一下,神情镇定自若,声音如曼妙而悠长,悦耳的音色似一张蛛网将猎物牢牢捕获,“你们把蒋南送去了哪里?李敏峰在何处?蒋国公身体如何?”
    蒋华微微一顿,这是一场游戏,可残酷的又不能说是一种游戏。李未央在根据他的回答,分析他,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一场攻心战,不动声色之间却已经你死我活、血肉横飞,她做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如果他回答蒋南在何处,等于把致命的把柄送到李未央的手心里,至于李敏峰,李未央是想要对方的性命,若是说了,就是把他置诸死地。还有蒋国公的身体……如今他已经六十五岁,李未央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用心不说可知。这个该死的女人,半点都不容情!他反来覆去只是想着李未央说的话,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帅士卒,你围住我,我困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惨烈厮杀着。
    李未央见对方心魔已动,便用手一指棋盘,又道:“蒋家三子自诩聪明无比,谋略出众,可是在棋盘之上,连我这样的低手都摆布不了,何谈在战场上纵横厮杀,建功立业——”转眼间,她已经又下了一子,蒋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棋已经被对方困住,他试图突破重围,却无论如何都被困在了东北一角,越来越是着急,不由胸中气血翻腾,眼前几乎有点模糊。
    时间一点点过去,蒋华眉心的红痣几乎鲜艳欲滴,他恨得眼睛都红了,拈起一子想要落下解围,却发觉这块白棋虽有突围的法子,但要杀退旁边一块黑棋,牵涉却又极多,委实难以决断。
    李未央微微抬起眼睛看他一眼,道:“三公子,别光顾着下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李敏峰被我们藏在云郡的李典镇——”蒋华被迫做出了决定,然而刚刚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猛地抬起头,盯着李未央。
    “原来蒋国公身体状况不佳啊!”李未央微笑道。
    蒋华耳边听到李未央柔声一语,突然间眼前一团漆黑,喉头泛腥,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在对方的棋子步步紧逼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对第三个问题避而不答,因为他的躲避,选择牺牲李敏峰的回答,这等于是告诉李未央,蒋国公病了,而且身体状况不佳,所以他在国公夫人的葬礼上都没有赶回来,甚至于他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其实蒋华自己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祖父的年纪越发大了,性情也越发古怪易怒,再加上受了伤,甚至于经常会昏厥过去,这种病情需要静养,可是蒋家的情况实在容不得蒋国公倒下,再强大的世家都需要领军人物,他们需要他!然而自己今天居然在关键时刻,泄露了自家最重要的秘密!他太蠢!太蠢了!
    蒋华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砣糨糊,浑沌的,混乱的,疯狂的……之前李未央的问话,现在变成最锋利的刀子,割开任何他可能说出来的搪塞和谎言。他几乎觉得,对方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的回答中,始终真话掺杂着假话,但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李未央问这些问题,并非是真的要得到问题本身的答案,而是想要借此从他身上榨取她想要的信息,不,甚至是击垮他的自信!
    李未央怜悯的望着对方,轻声道:“三公子,认输吧。”
    “不,我没有输!”蒋华擦掉了唇畔的血迹,冷声道。他又问出了三个问题,然后李未央回答,接着再循环往复,甚至于接触到了拓跋玉的势力和亲信,接触到了李未央的底牌,接触到了彼此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然而,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回答半真半假,有真有假,必须要最清晰的头脑才能从糟粕中得到精华的部分。可是蒋华的头脑越发的混沌,原本他可以精准地根据李未央的回答判断出形势,判断出她说话的真假,可是现在,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李未央观察着对方,通过这些问题,她清楚地掌握着对方内心的变化和弱点,甚至在逐步接近蒋家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很多秘密,明明白白地挖着蒋华的心思,借此分析,研究,推算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蒋华再次吐了一口血出来,棋盘之上的棋子,却已是困龙之斗。
    李未央两眼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再次轻轻叹息,“人力终不可胜天,时也命也,三公子,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称得上英才。”
    这话声柔和动听,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伤感之情。蒋华生来便最是要强好胜,眼见大势已去,不由暴怒,心脉剧烈的颤抖,几乎恨不能撞死当场!
    然而就在此刻,外面一只飞鸟突然扑棱棱地从树上飞起,这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蒋华的魔障,他猛地从愤懑中惊醒,望向李未央,惊觉对方竟然一步步引起他的心魔,要逼他自裁而死!
    等明白了这一点,蒋华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憎恨,眼前的这个少女,端的是心狠手辣,自己一时大意,差点就不明不白死在她手上,光凭言语便可诱人入心魔之中。
    李未央见他惊醒,不由笑了笑,惋惜道:“三公子,还是把你那个香囊丢掉吧。有时候,用心太过,反倒害人害己。”
    蒋华一愣,随即什么都明白了。他原本借棋局为媒,暗指天下之争,引李未央入窍。再加上蒋天曾经赠给他的迷蒙草,独特的香味足可以让人渐渐失去神智,一步步陷入他的陷阱,蒋华十分自负,再加上事先服下解药,所以并不畏惧。等他的设计成功,到时候李未央自然会有一说一,甚至于交待出他兄弟的下落,以及李未央的底牌,他最想知道的是,她接下来会如何对付蒋家!然而他却没想到,对方同样是个对弈的高手,甚至早一步洞穿了他的机心!
    将胜负心看得过重,是下棋的大忌。蒋华为求一胜,无不竭尽所能,执着太甚,便成魔障,反而被李未央反过来利用了!
    他长叹一声,丢掉了一直系在身上的香囊:“李未央,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何止可敬,这样的对手,生平仅见,实在是强得可敬可畏,不能不除!
    李未央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眉目如画,这些年来稚气渐渐退去,原本清秀的脸上竟也历练出一种绝佳的气质来,扬眉顾盼间风采照人,眸子里的寒光凛冽至极。
    “过奖了。”李未央很有自知之明,若今日在战场之上,运筹帷幄、兵行险着,自己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但一旦到了京都,善于战谋的蒋华犹如猛虎迷失于沙漠之中,空有无数力气,却终究只能渴死。每个人都要在自己了解的领域和地盘才能做到百战百胜,蒋华早已离开京都多年,习惯了出策、用策、获胜,因为蒋国公的支持和爱护,在战场上他的每一个策略都能得到推行,他只需要考虑我方和敌方的应对,但是在这里,他所考虑的就不只是这些了。
    蒋华身子晃了一下,连退数步,嘴里的血腥味很重,他不由自主地到旁边坐下,端起茶杯,泯然一口,温热的茶水浇到心头上,才稍微好了一点。李未央,他现在才发现,她令他兴奋、激动,他出一策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也能够第一时间明白,这样的人,若是遇不到,乃是此生憾事。从某种程度上,她是他的知己,比他的父兄,甚至比一直爱重他的国公都要了解他,这些年来,他心心念念要找一个知己,却不知人就在他面前,只是隔着个蒋家,和层层密密的家仇罢了。
    “你说的不错,我祖父一年前,边关巡视时遇伏,胸口中了一箭,不久就开始吐血。太医请了一拨又一拨,才勉强活下来。”蒋华慢慢地道,“不过,他撑个三年五载,只怕是没问题的。”
    “哦,三年五载?那时候蒋国公已经七十岁了吧。”李未央笑容无限温和。
    蒋华咬牙,强忍住心头的翻滚,重新站起来,走回去,盯着棋盘,又走了一子:“到时候,我们的孝期也已经过了。”
    凉风袭来,吹在两个人的心头,只是一个低着头看棋盘,浑身恨意滔天,一个低着眸,若有所思,唯有呼吸可闻。
    “只怕,圣心难测。”李未央最终,微笑着说出这一句。
    刚才本可以逼死蒋华,可惜,可惜啊,她的心中,其实无限的惋惜,差一点,就差一点而已,蒋华若是自己气死,可不干她的事,再者他带着这种香囊而来,本就不怀好意,若非她过去曾经闻过这种味道,断然不会怀疑。
    蒋华拼命压抑住全身的血液,他今天来,一个有用的信息没问道,反而透露了许多秘密的信息,虽然每句话中他都参杂了假话,可这些假话,他相信李未央一定能分得清。再次举起棋,他的手已经在颤抖了。
    “白芷,再为三公子添一杯茶吧。”李未央微笑着道。
    “不必了!”蒋华断然道,下了最后一步棋。
    李未央看着他,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一子,蒋华面色大变,“我输了。”冲口而出,连带着又吐了几大口鲜血。他痛得实在难当,一交跌地,竟然没能爬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白芷,还不扶三公子起来。”李未央面上仿佛无限惊讶。
    白芷更是奇怪,不过是下棋而已,怎么会弄成这样,她却不知道,蒋华先是害人在先,后是求胜心切,再入李未央圈套,现在他不是被李未央气的,他是气自己,居然连棋都输的一塌糊涂。
    这怎么可能!拒绝了丫头的搀扶,他冷声道:“不劳相送。”言罢,竟然问也不问蒋家兄弟的安危,快步走了出去。
    白芷越发疑惑地看着李未央,她却淡淡一笑:“把棋子收了吧。”
    白芷点头,随后轻声道:“小姐——”
    李未央随手拨弄着几颗棋子,道:“他若今日大张旗鼓来搜查,我反倒落于下风,偏偏此人多疑,非要故弄玄虚,这才让我侥幸胜了一局。”
    白芷还是不能明白,李未央却已经不再解释了。她深知,蒋华回去以后听说另外一个消息,必定大病一场,今后能不能爬起来,就要看他自己了。
    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最是禁不起失败,李未央却与他不同,那么多年的冷宫生涯早已让她知道,没有人是永远不败的,最要紧的是在失败的时候可以忍耐,懂得蛰伏,蒋家这些男人,优秀是优秀,可惜太过一帆风顺了些,凡事过犹不及,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
    蒋华一路出了李府,竟然连马都爬不上去,把蒋家护卫吓得够呛,连忙安排了轿子来送,他回到蒋府,刚走到书房门口,却看见蒋旭满面悲痛地瞪着自己:“你去了哪里?”
    “我……”蒋华勉强镇定心神,刚要说话,却听见蒋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大哥,被人发现死在倚翠阁。”
    蒋华闻听噩耗,觉得整颗心都要溶了,化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持力抛到了九宵云外,面上一片冰凉,:“怎么会!”李未央她怎么敢!
    蒋旭的眉头皱得死紧,显然已是怒极:“坊间流传说你大哥和倚翠阁的一等歌妓流云相好,今天从太子府出来,不知怎的又去了那边,无数人都是亲眼看着他进去的,随后他又在那里喝醉了,与酒客起了争执,那酒客趁着他酒醉之机,将他烧死在倚翠阁……”
    “死了……还是烧死的……”那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除了漫天的流言蜚语!蒋华不敢置信,所谓的无数人看见他进去,又是怎么回事!
    蒋旭已是悲痛至极、老泪纵横:“不光如此,现在全京都的人都在说,蒋家大公子在祖母丧期寻花问柳、醉酒青楼,乃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好!死得痛快!李未央,世上再无你这等狠毒的女子,蒋华突然大笑,笑声仓皇,仿佛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苍鹰,蒋旭惊恐地看着他,“华儿!你这是怎么了?!”
    蒋华笑不可遏,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没等蒋旭去搀扶他,他却陡然仰天倒下。
    “华儿!”
    蒋旭悚然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可惜慢了一步,蒋华整个人颓然地从台阶摔了下去……
    对于蒋月兰来说,李未央能够平安回来,她十分的惊讶,同时心中涌现出无限的不甘心,她为什么还不死呢?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对方却毫发无伤——她沉住气,亲自命人做了糕点,去看望李敏德。作为伯母,她对这位三少爷表示一点关心是应该的,可更重要的是,每次看到对方的容貌,她的心中会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丫头进去通报,蒋月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发上,竟然有一种奇异的紧张。
    “母亲?”李常笑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无事。”蒋月兰笑容平和地回答她,在任何人面前,她都不愿意叫人瞧出她的心思。叫着李常笑来,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免得人家说她这位年轻的伯母特地跑到这里来看望,多少不好听。不过,蒋月兰自信自己行的正坐得直,并没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李敏德正病着,偏偏李未央去了荷香院,他素来不喜欢屋子里人多,便驱散了丫头们,只是一个人休息。三天来,他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一直是因为重伤而发烧不止,再加上天气过于炎热,伤口越发地易溃难好,虽然李未央经常守着他,可他却时常烧地清醒一阵糊涂一阵,老夫人李萧然来了好几回,他都是昏迷着。
    蒋月兰进去的时候,正巧碰到来看诊的大夫,李常笑关心李敏德的伤势,便留在门口多问了几句,丫头引着蒋月兰进去。
    隔着纱帘,蒋月兰只能隐约看见里面的情景,根本看不到对方的脸,她下意识地吩咐丫头道:“我有几句话要对三少爷说,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但想到屋子周围都有暗卫,谁也无法奈何李敏德,便没有多言,悄悄退在了一边。
    蒋月兰见他们离开,鬼使神差一般地掀开了纱帘,仔细看床上似乎陷入昏迷的李敏德,心中怦然一动,数天不曾细见,如今看他,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搭在微露的脖颈之上,一色的白腻乌黑,竟是说不出好看。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是面色惨白形容狼狈,但偏偏这张脸极端狼狈下依然清朗俊逸,苍白失血的情状反而显出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恨不能温声将他唤醒,蒋月兰心中竟然一时怦怦跳个不停。
    她十八岁嫁给李萧然,对方虽然风采依旧,但到底是年纪大了,哪怕对她十分宠爱,平日里也不过是说些寻常琐事,莫说促膝长谈,便是温柔细语也是极少。李萧然开口闭口都是时局,都是尊卑,十足的卫道士模样。蒋月兰当然知道李萧然在那些妾跟前是什么样,在那些歌姬面前又是如何风流,但他在自己跟前,却永远是一副丈夫的威严,让她可敬可畏,却不能亲不能爱。
    当年未嫁之前,她心心念念就是仔细伺候后母,照顾幼小弟妹,苦苦经营,只为了母亲不会随便将她嫁掉,只为父亲可以念她劳苦给个好的前程,谁知最后却被嫁给了李萧然,作为一颗棋子生活着。在李家,老夫人怀疑她,李萧然忌惮她,她一样活得小心谨慎,跟没有出嫁之前并没什么不同。这些她都可以忍耐,毕竟谁都是这样的,可为什么李家还有一个安平县主?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卑微的庶女,为什么却可以在家中这样横行无忌,竟然还享有县主的尊荣?!甚至连拓跋玉等人都对她趋之若鹜,巴不得讨她回去做妃子!而她蒋月兰,虽然生母早逝,毕竟是蒋家的嫡女,却要活得这样小心翼翼,连婚嫁都要受制于人!
    她不想嫉妒李未央的,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从进门开始,一步步看着李未央行事,一步步看着她跋扈,蒋月兰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毒液来。但她知道自己要控制住,等到合适的时机。所以在李长乐向她示好的时候,她接受了,在李长乐要求她配合下毒的时候,她也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答应了,甚至在蒋家让她故意丢下李未央被刺客屠戮,她也答应了。
    那时候,她只以为自己是嫉妒李未央什么都有,现在看到李敏德,她突然发现自己心头那条最毒的蛇在告诉她,她最嫉妒的不是李未央的地位和尊荣,更不是她的肆无忌惮,她最嫉妒的是,不管李未央做什么说什么,更不管她多么狠毒,身边始终有人守着她。
    这个人就是李家俊美的三少爷李敏德。
    “为什么,哪怕是刺客的毒箭,你也要为她去挡?值得吗?”蒋月兰不由轻声地道。李未央是没有心的,你看她笑面如花,却看不到她根本毫无人性吗?她深知蒋海的下场,更知道蒋华如今同样卧病不起。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五皇子被查出谋逆造反,谋杀太子,又牵连出无数人,一时之间京都人人自危。原本拓跋玉也要被牵连,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太子意图告他和五皇子勾结的时候,却发现拓跋玉状告拓跋睿的折子早已在皇帝案上了,比他还要早了一步,而这距离出事不过五个时辰,太子正是蓄势待发只等着一个有利时机,这个有利时机就已经被拓跋玉抢走了。
    太子无可奈何,不得不只盯着五皇子一人,一意把他置诸死地,最终五皇子及其党羽都被判了死刑,甚至连刚刚做上五皇子岳父的永宁侯都不能幸免,被判流放三千里。然而,太子原本最想要除掉的人,最应该除掉的人,却根本奈何不得了,不得不说,这次规模庞大、费尽心思的刺杀,最后的效果却极端令人失望,简直可以说一败涂地。除掉一个五皇子,根本无碍于大局,还浪费了那么多的死士……
    拓跋玉根本不在京都,却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在刺杀发生不久立刻就回过神来,捉住了风向,这样的大手笔,除了李未央,还能是谁呢?蒋月兰叹了一口气,一个玩弄政治游戏的女子,纵然生的清秀可人,对男子又能有多温柔呢?没有温柔,算什么女人呢?眼前的李敏德,必定是不了解这一点,才会对李未央死心塌地。
    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是蒋月兰直觉,李敏德对安平县主的感情不同寻常……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她自己的眼睛总是不自觉就关心李敏德,慢慢地,竟然真的看出些微关系来。或许,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她自己感觉到的。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李敏德睁开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昏睡到什么光景了,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似火燎一般,勉强撑起身子想找杯水喝。身边人忙捧过一杯温水,李敏德喝了两口,才略觉得好些,只当她是李未央,软着声音道:“我的伤口好痛——”
    软言软语,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淡漠,竟然像是在撒娇的样子。
    李敏德说了一句话,却猛烈地咳嗽起来,那人连忙接过茶杯,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李敏德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突然想起李未央去了荷香院,怎么会这么快回来,猛地抬起头,竟然是一脸温柔的蒋月兰,心头厌恶陡然升起,立刻推开了她,怒声道:“外面的人呢?!”
    只是他伤重,声音整个都是哑的,外面根本听不见。蒋月兰连忙道:“这是怎么了?我的茶就喝不得吗?”声音无比的柔美,简直是要滴出水来。
    蒋月兰把茶杯放在一边,轻柔道:“未央去了老夫人处,你又眼巴巴地找她做什么?我就不能照顾你吗?”她向来自诩矜贵,从不行差踏错,可是在这样俊美的年轻人面前,却是禁不住的脸红心跳,几乎控制不住地道。
    李敏德却避如蛇蝎,一连摆手叫她出去,一面又死命地咳嗽。蒋月兰面色一白,却强自按捺道:“三少爷,我虽然进门不久,却看透了很多事情。今天我不防实话跟你说,李未央是你的亲堂姐,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可能,你不如死了这条心吧,不要再白费心机了,你想想看,若是这件事情被外人知晓,你们都是要身败名裂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细心观察着李敏德脸上的神情变化,她要打击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她不相信,李敏德会不清楚这后果,她不相信,李敏德在知道身败名裂的后果之后还要固执己见。他不过是太年轻,太纯洁,才被李未央那个妖女迷惑了而已。
    世上的男人,不都是喜欢温柔体贴的女子吗?若论起琴棋书画、女红柔情,她哪一点比李未央差呢?同样都是不可碰触的情感,为什么她就不能——
    她的嗓音越来越柔:“我了解你的心思,你不过是太寂寞,和我一样……”如果他有所软化,她必定能够打动他。李萧然算得了什么,李家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像她一直站在暗处看着李未央和蒋家斗得你死我活,她一定会成功的!
    李敏德的头更加热烫了,脑子里晕晕忽忽地想挣扎又出不上力,只觉得那股女子身上的香气越靠越近,又是盛夏的天气,浓香夹杂着汗味窜进鼻端,越发靠近的躯体叫他本能地厌恶,让他几乎呕了出来——她是什么东西!竟然也跟未央相比!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他重重将她的手臂望外一推,出力之大竟使得蒋月兰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她头上的钗环一下子都乱了,满面的娇柔变成了愤怒:“你——”她快速站起来,扬起手就挥了茶杯,茶杯啪地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我多的是法子叫你乖乖听我的!”
    “哦?是吗?”斜刺里,突然传来一道清风一般的嗓音。
    蒋月兰悚然一惊,蓦地回头,却见到李未央站在数步之外的纱帘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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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6:25
129 嫉妒成狂

    “母亲真是好兴致啊。”李未央随意地走过来,面上露出笑容。
    蒋月兰心头一惊,面上也迅速笑道:“只是和你四妹妹一起来看看三少爷。”最近这院子里一拨一拨来人看望,算不得奇怪或者逾矩吧。
    李未央看了李敏德一眼,见他气喘的很厉害,微微皱眉,提高声音道:“外面的人呢?”
    丫头们立刻进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李未央:“三小姐。”
    “母亲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好好收拾下,千万别割破了手。”李未央淡淡地道,蒋月兰的脸色却越发白了。
    丫头立刻过去收拾残渣,蒋月兰面上略略恢复了镇定,笑道:“我也该走了。”说着,便道,“三少爷,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便走了出去。
    李未央语气温和:“母亲,我送你出去。”
    外面的李常笑刚刚进来,却见到蒋月兰和李未央一前一后走出来,脸上不由多了三分惊讶。蒋月兰柔声道:“你三弟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咱们改日再来吧。”
    李常笑的疑惑稍解,茫然地跟着两人出来。却见蒋月兰向花园的方向走,猜到他们二人有话要说,便笑道:“我出来久了,这就先行回去,三姐,你陪母亲散步吧。”
    李未央点点头,目送着李常笑离去,转头看向蒋月兰道:“母亲有话要与我说么?”
    蒋月兰叹了口气,她身边的丫头搬来了椅子,蒋月兰摸着椅子上的扶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说道:“我过门这么久,似乎还没有和你谈过心。”
    李未央不由微笑,蒋月兰终究是蒋家的人,骨子里的好胜一日都不曾褪去,到了李家这两年,没少在背后作鬼,却都没有正面与自己为敌,一直躲在李长乐的身后,现在终于要站出来了吗?可是她也不想想,纵然她是后母的身份又如何,在李家,永远是凭实力说话的,她还真当自己多么高贵吗?
    “不知母亲有何指教?”
    “瞧你说的,依未央如今的身份,连我这个嫡母都要让你三分,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找你聊天罢了,你何必咄咄逼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蒋月兰一副难过的模样。
    “未央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祖母交代我不少事,委实不敢耽搁——”李未央神色平静,并没有要陪蒋月兰叙情的意思。
    蒋月兰突然笑了,细细打量李未央,道:“别的事?照顾三少爷吗?”
    本是蒋月兰随口一说,听在李未央耳中居然听出别的意思来了,她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地盯着对方:“敏德是三夫人故去之前托付于我,更何况他这次受伤也有一半是因为我的缘故。于情于理,我照顾他都没有不妥。怎么,母亲有意见吗?”
    蒋月兰听了此番话,居然安静了下来,心中莫名地泛起酸来。
    为什么,为什么最好的永远是属于李未央的?自己哪一点比不过她?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要嫁给一个足够做自己父亲的男人,还要小心谨慎地去讨好所有人?为什么她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靠近喜欢的男子,反而要受制于人!
    李未央也在看着蒋月兰,此刻阳光淡淡的照在她身上,依旧是华衣锦服,宛转蛾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高贵。似乎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她,她都是这副美丽温柔的样子,她突然就想到了刚才蒋月兰所说的话,目中有一丝冷笑闪过。
    蒋月兰十分的圆滑和老练,心中再柔肠百转,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未央,你无须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你的母亲,生怕你行差踏错,事先提醒你罢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渐渐瞧出来了,你们姐弟感情本就要好,这件事情以来,两人竟比以前更好了,这都是眼睁睁的事实。”蒋月兰忽然一转口吻,淡淡道,“可是你马上就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总是和他在一起呆着多有不便,别人就是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怀疑,若是将来传出闲话来,多不好。”
    她口口声声都是为李未央着想,若是没有刚才那一出,李未央或许还会觉得她是在好心提点,但现在么——一个心怀鬼胎的女子说的话,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纵然不妥又怎么样,谁敢跑到李未央的面前说什么呢?豪门大族哪家没有说不得的事情,谁若是敢来自取其辱,李未央也不介意送他们两个耳光。
    她与敏德,光明正大,清清白白,从未有任何苟且的事情,何必怕人说呢?
    李未央想到这里,不过冷冷一笑,道:“母亲多虑了,这家里恐怕除了母亲,还不会有人这样想。”
    这话的确是真的,不管是老夫人还是李萧然,都觉得李未央是因为三夫人才对李敏德多加照拂,再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旁人要好,没什么好置喙的,可是蒋月兰看来,大概是因为她自己心中有鬼,也便格外的刺眼。
    “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进去,但是作为姑娘家,行为还是要检点一些为好。从前我听说御史中丞家的小姐,就是因为和表兄过从甚密引出了好些蜚短流长,不得已出家为尼,未央,你贵为县主,将来有大好的前程,何至于如此啊!”蒋月兰不胜唏嘘的样子。
    李未央看着蒋月兰,就照她搜集的资料看来,蒋月兰非是生来残忍之人,相反,她本是个普普通通闺阁姑娘,虽然家庭环境很复杂,锻炼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和过去的大夫人之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至少她手上没有沾血。所以尽管她一直暗地里为蒋家传递消息,李未央却只是觉得她不过为了自保而已,并不算什么,可是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点,对方见一次两次地帮着蒋家做事都没有被追究,终于得寸进尺了。
    “母亲,你有空来关心我,不若好好找个大夫看一看才是。”李未央微笑着道。
    蒋月兰一愣,狐疑地盯着她。
    “你嫁进来这么久了,还没能为父亲生下一儿半女,祖母可是不高兴了呢。今日还向我说起,该多多为父亲纳妾,免得父亲膝下子嗣单薄。”
    大历朝的规矩是,正妻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但纳妾也是天经地义。李老夫人昨日刚刚去了董昌侯府作客,去了之后看到董家的妾室,数目可观,相貌更是出众,个个皆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正应了那句老话: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整个董昌侯府,妻妾成群,枝繁叶茂,成群的小娃们跑来跑去,回来看到自家,女孩儿们都长大了,剩下一个整日里笑眯眯的小奶娃娃,连个玩伴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得很,老夫人长吁短叹一声,便和李未央商量,是否该多多纳妾。
    本来,这话不该向李家三小姐说,可老夫人如今除了她,谁都不相信了,李未央也十分赞同老夫人的想法,所以今天一早便敲定,为李萧然多娶几个身家清白的小妾,但这对于蒋月兰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对方早已洞悉,现在就是对她的报复,而且这报复,还是光明正大、杀人不见血的。
    李未央的确知道什么才是一个人的弱点,蒋月兰原本想要借着提醒她来告诉对方,我攥住了你的把柄,你最好收敛一点。然而李未央却在无形中给了她一个耳光,警告她注意看路,小心陷阱。
    许是说话说的太久,空气又有些闷,蒋月兰的脸色有些发红。她不由恼怒道:“李未央,你别太过分!”
    李未央却自言自语道:“员外郎家中有一位小姐,母亲大概是未曾见过,名叫朱玉,容貌出众、才华横溢,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可惜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未婚夫家便退了婚,她的婚事也因此耽搁了下来。老夫人曾与朱夫人有几面之缘,朱夫人借着这层关系,最近想要登门拜访。一来是她与朱老夫人许久未见了,想念得紧,二来这朱小姐也过了该说亲的年纪了,朱夫人有心——母亲可别介意,父亲是一品大员,多得是想要攀附的人家。”
    蒋月兰的脸色由红转白,几乎是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了。娶妾就娶妾吧,员外郎是六品官员,她家的小姐不比自己出身低多少,却愿意上门来做妾,将来若是先自己一步生下儿子——这样的贵妾,简直是每个当家夫人的噩梦!李未央实在是太狠了!
    李未央也不去看她的表情,只是笑道:“祖母倒是问过我的意思,我是觉得不如再相看一二,若是大家闺秀,倒不妨应了,若是普普通通,也就寻个门当户对的罢了,咱们家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进来的。”
    李未央说了一通,末了热切的问道:“可是祖母坚持要让这位朱小姐过来拜访,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这登门拜访也不是不可,只是你外祖母刚刚去世,京都又多事之秋,琐事颇多,咱们家要招待客人,怕是忙不来吧,还是等到今后再说吧。”蒋月兰的口吻有些僵硬,显得底气不足,说完后又补上一句:“老夫人那里,我去说便是。”说完,便快步离去,方向正是荷香院。
    李未央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人为了生存下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蒋月兰太清楚了,如今她便是为了站稳脚跟,也绝对不会再让身份高贵的女子进门。
    房间里,李敏德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然而胸口却有些抽痛,他难受的咳起来,咳的撕心裂肺,连嘴角都溢出血丝来。
    “你这是干什么……”李未央刚走进来,猛然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快步进来,扶住他道,“你有什么事,都吩咐丫头去做!”
    “没事!”李敏德费力的压制下喉间的翻涌,朝着李未央笑笑,“我不过一点轻伤,没事的。”
    李未央还是有些不放心,“还说没事,你不知道那一天有多可怕……”她说着有些说不大下去,只是忽然皱紧了眉头,“蒋华这一箭,迟早要还给他。”
    李敏德昏睡了几天,此刻却更关心当初宴会的处置结果,不由问道:“蒋家究竟抓住了五皇子什么把柄,竟然逼得他仓促起事?”
    李未央将他安置好,才坐在床边,柔声解释道:“拓跋睿曾经主持过修渠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敏德蹙眉,轻声道:“华南渠?”
    “是,拓跋睿主修华南水渠,前后三年,统领着一多万民夫,支配着数万的资金,他动了不少的手脚,不仅虚报损耗,偷工减料,甚至还坑杀了当初想要密谋举报他的官员六人。但这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要紧的是他在鹤城的兵器库被人翻了出来,你想想看,一个皇子居然私藏兵器,聚集人手,不是在密谋造反又是什么?蒋家得知此事后十分高兴,立刻派人前往鹤城,可惜拓跋睿的人抢先一步毁掉了兵器库,并且将证据毁灭,事情到这里本来已经没办法捅上去。但蒋华却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派人散播了一个消息,说兵器库的事情还有一个幸存者如今就藏在太子府,他们还写了一封奏章要告发拓跋睿,却偏偏又派人给拓跋睿秘密报信,拓跋睿果然信以为真,决定先下手为强,真的倾巢而出,将多年来部署的暗卫全部派出去刺杀太子,意图最后一搏。”
    “真是愚不可及。”李敏德轻声咳嗽了一下,慢慢道。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岂止,他还给拓跋玉送了一封信,请他协助自己里应外合,若是能让罗国公出兵相助,将来得到皇位后,国土与拓跋玉一人一半,划江而治。”
    “看来,他府中的谋士也必定被收买了。”李敏德一针见血地道。
    李未央笑了笑,在与蒋华的一连串对质之中,她抛出了无数似真似假的消息,足够蒋华去分析和头痛了,而她也是如此,得到了很多半真半假的消息,这几日来她日夜思考,从对方给她的十七个问题之中抽丝剥茧,还原了当时发生的情景。
    五皇子虽然仓促起事,所幸梅贵妃的娘家根深叶茂,人多好办事。定下的逼宫计划倒也不算愚蠢。原本一开始先由拓跋睿率领武功高强的数十名死士伪诏狡旨入禁军,伺机杀死正副统领,与禁军中的自己人联合,夺取三万禁军指挥权,由五皇子坐镇其中。夺权禁军后,南阳侯和他的三个儿子亲自临前指挥,由禁军带领多年来在京都布置的人手,攻击朝阳门。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到太子府的那场刺杀,诛杀太子与拓跋真,彻底肃清政敌。如果这三步进行顺利,五皇子便以除贼清君侧为名,率军突入内城,由南阳侯的女婿史光率亲卫与三分之一的禁军合在一处,剿灭宫外的敌对势力,防止政敌从外面反扑。而五皇子则进入宫中,用太子的人头逼迫皇帝禅让。等一切尘埃落定,那纵然七皇子不肯相助,五皇子却已经有了皇帝的禅让圣旨,正式登基,有调动全国兵马的权力,不用惧怕任何人了。
    这一切想象是美好的,但背后的真相却是残酷的,五皇子明知道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可若是让皇帝相信了太子他们的话,他必然死路一条,所以他不管不顾先下手为强,却没想到,正是中了别人的陷阱。原本太子手上没有确实的证据,如今却是证据确凿了,先是拓跋睿还没成功就被禁军统领捕获,再是太子府中刺客尽数伏诛,然后是南阳侯被斩杀于阵前,四个字描述,就是一败涂地。
    太子为扳倒敌人,自是不遗余力。几天里,刑部便已收集到大量证据。有皇帝身边内监被人发现,指证他武艺高强,行事诡秘,常常替五皇子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起事前他还秘密出宫,会见五皇子,两人曾单独在密室里商议半日,说要密谋在关键时刻杀了皇帝防止他不肯禅让。外带着还有从拓跋睿的书房里搜出密信数封,内容皆是密谋造反的。如何控制禁军,如何联络南阳侯旧部,何时下手云云,一步步,一条条说得详细分明。皇帝震怒之余,当然是把五皇子和南阳侯爷一家判处斩首,甚至连并未牵扯其中的永宁侯一家,也因为这样被判流放。当然,那位骄横跋扈的五皇子妃,过门不过几个月,便被一起砍了头,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得益最大的,除了除掉政敌的太子之外,还有蒋家。动乱之时,蒋旭“正巧”在京兆府议事,听闻五皇子举事,立刻召集一切可以召集的力量,入宫“勤王”,若非是他,皇帝险些被五皇子安排的人暗杀了。这样一来,蒋家又变成了功臣,而且是诛灭叛党的功臣。
    要说蒋华的能力,李未央还真是佩服,重新赢得皇帝的信任,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他却这么快就做到了。当然,蒋海的死给蒋家原本的功勋萌上蒙上了一层极大的阴影,蒋家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李敏德轻轻一笑,道:“让他做了救驾的英雄,咱们的努力岂非白白浪费了?”的确啊,若是蒋旭重新得回圣上的宠爱,蒋家丁忧的事情可就悬了。
    李未央笑着望他:“谁说他们能够得意的?我已经传了消息出去。”
    “哦?什么消息?”
    李未央目光亮的逼人,瞳中似有火焰在灼灼燃烧:“消息就是,当时陛下在宫中好好坐着,身边的内监却突然拔刀相向,正巧蒋将军入了宫门救下了皇帝,当时陛下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躲在皇座之下瑟瑟发抖了,若非蒋将军劳苦功高进宫救驾,皇帝早已没命在了——这个消息,如今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你说,陛下听说之后,会怎么看?”
    李敏德一愣,随即笑起来,却一下子咳嗽的更厉害,李未央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谁让你幸灾乐祸了,小点心。”
    李敏德掩住笑容,看上去,依旧是这浑浑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当然,要忽略他异常苍白的脸色,李未央看了看他,突然有点明白蒋月兰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了。美色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抵挡不住的。更何况,他的一个微笑就拥有能动摇女人心智的力量。而且这并非出自他的皮相,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魅力,叫人不由自主就会陷入他的笑容之中。
    这大概,是一种只有李敏德才拥有的魔力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李未央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发现这样的情况。蒋月兰一直守着一个跟自己父亲年纪一般的男人,不说空闺寂寞,却也是十分失意的,可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这样一个俊美的让天地失色的少年,尤其他的吸引力还是无可抵挡的,这就麻烦了。
    李敏德轻声道:“是啊,传言越是将陛下描述的狗熊样,越是说蒋旭有多么英明神武,传到陛下耳朵里越是生气,他自然会觉得,蒋旭救了他是不假,却借着这份功劳四处传播,意图获得更多的奖赏。贪心不足蛇吞象,蒋旭不但没有功劳,反而会有大过。”
    李未央笑道:“正是如此。”不但要传,还要编成歌谣四处传唱,至于如何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她多的是法子。要知道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最是让人心中生疑的,尤其是对如今这个本就疑心病很重的陛下来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出现的蒋旭,刚开始或许会十分信任,但等他听说了外面的传言,再想起蒋家,反而会让他觉得有一种被窥探了秘密的羞辱感,李未央正是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轻而易举抹杀了蒋家早已算计好的功劳。这对蒋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蒋华若是得知,怕是又得在床上躺一个月了。
    李敏德摇了摇头,道:“不,还是要小心,他们不会轻易罢手,拓跋真尤其不会。”
    李未央见他脸上难得有了血色,却是病态的狰狞的嫣红,不由探手过去,随后才发现他的高烧还没退,不由道:“你自己都在发高烧,还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快躺下。”说着,她吩咐丫头打了一盆水,自己亲自动手,细细的给他擦了擦脸、脖子和手心,只觉得他脸上一片灼烧似的热,手却凉的糁人,心中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
    李敏德躺下,却是认真望着她,用这世界上原本最清澈的眼神望着她,最后微微一笑:“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全部扛着,你会累。”
    不知道为什么,李未央听了这句很平常的话,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当时,她不过顺手救了他,不,或许还有利益的考虑。这几年来,他们一起经历数次生死,他一直都在她的身边。此刻,他病势沉重,与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却是如此的温柔,一个原本被她照顾着的少年,竟成了她最温暖与放松的一处心灵港湾。不,或许现在,是她被他照料着吧,无时不刻的。
    这样的缘分,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他将她的手握在心口,轻声道:“你在这里,不要走。”
    如同孩子一般柔软的声音,李未央心头微微一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敏德开始变得强势,变得让人畏惧,那些丫头们本该对他的容貌趋之若鹜,可是真正跟他相处下来,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每次到他的院子,却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样子。这是不是说明,李敏德在别人的面前,是另外一个样子呢?那么,是什么样的?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但她还想要知道另外一件事:“蒋月兰喜欢你。”
    李敏德微微皱眉,那样好看的眉毛皱起来,带了一丝天真的孩子气,却柔化了他的面部表情:“我讨厌她。”
    “嗯,所以我威胁她了。可是就在刚才,我看到了她的表情,那种很奇怪的表情。”李未央轻声道,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是畏惧,不光是她,还有常笑,甚至是父亲,他们虽然什么都不说,可他们的脸上,写着畏惧。他们仿佛在说,看,那是李未央,她是个怪物,让人憎恶的、害怕的怪物。所有得罪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她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她的表情温和,声音却低迷,“我是不是很可怕?”
    “嗯?”
    “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可怕。习惯了诛杀背叛我的人,习惯了设陷阱害人,习惯了不择手段,哪怕是七姨娘和敏之,我对他们保护之余,也可以利用。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很可怕。”李未央看着昏沉沉的李敏德,不知道她现在说的话,等他真正清醒了是否还会记得,“我觉得自己好可怕,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李敏德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黑的瞳仁里,始终带着一种温柔,彻骨的温柔。
    李未央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也不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我觉得我在一点点地改变,变得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我变了,敏德,你会不会也害怕我……”
    李敏德轻声地,却坚决地打断了她:“我不怕你。”
    李未央一呆:“你不怕?”
    “一切都是他们逼你的,一边说着你狠毒,一边想出各种法子来害你,你若是不回击,死的就是你。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谙人事的闺中少女会死的很惨,没有被风雨侵蚀,没有被外界污染,就意味着一旦遮风挡雨的东西没了,就永远都是任人欺凌。”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李未央彻彻底底地怔住了,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刚才问我会不会怕你。我告诉你,我永远也不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好,杀人、害人、哪怕你是吃人的妖怪,我都不怕你。”李敏德的语气冰冷,却执着,仿佛犀利的锋刃,认真到让你无法怀疑,“我是早已经下过地狱的人,陪你再走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怕?”
    李未央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笑声变得轻松:“是啊,为什么我会迷茫呢?也许是担心,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吧,那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可是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关系,若是仁心不能救人,宽容不能帮人,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李未央沉思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敏德说了很久的话,显然很累很累,他把头依在她的手上,咕哝了一声:“庸人自扰。”
    李未央不由得,笑的更古怪了,然而李敏德却很困很困,终于睡着了。
    李敏德的身体康复的很慢,却还是慢慢在康复,京都在经过一系列乱糟糟的清洗和人人自危之后,慢慢恢复了平静。可李未央还是做梦,她的梦里,经常出现刘小姐的笑容,看起来有点羞涩,又有点好奇,最后是可怕的死状,很奇怪的,她什么也不怕,可是竟然会梦到一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人。
    刘小姐和她没有关系,甚至在事情发生之前没有说过两句话,可她还是记住了这个人,她想,或许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当时的情景。因为太惨,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转眼间就变成尸体,实在是太惨了,而在这幕后操纵着这一切的并不是五皇子,是蒋家和拓跋真,所以这些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李敏德身体好一点之后,强烈要求出来走一走,李未央便让赵楠扶着他,特意给他披上厚厚的披风,才肯让他在花园里坐一会儿。
    “眼看要入秋了,天气转凉,你若是冷了,咱们就早点回去。”李未央叮嘱道。
    李敏德歪头,苦恼:“我在屋子里都快要发霉了。”
    “发霉也比伤势加重好!”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坚持,完全没得商量,“我费尽心思把你救回来,可不是让你去死的。”
    李敏德突然静静地看着她,眼瞳深黑,仿佛是毫无表情,又仿佛是因为有太多表情所以反而解读不出来,李未央被他看得心里一跳,脸上却笑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李敏德又沉默了,长长的睫毛覆了下去,遮住眼睛:“没什么。”
    这个少年,她越来越办法摸清他的想法了,李未央心中这样想到:“最近朝野很动荡,我想拓跋真很快会有新的动作,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知道,他喜欢动荡,喜欢叛乱,喜欢斗争,因为这意味着机会。”她慢慢地说着,试图转开自己对李敏德的关注,她不喜欢无法掌握的感觉。
    “所以,快点好起来……”她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很需要你。”
    李敏德的眼睛,分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李未央轻声道:“在这之前,我们发生了一点小争执,可是现在都过去了,是不是?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会是你最忠实的亲人,这一点,不会改变的,是不是?”
    李敏德别过了脸,那俊美的面容隐藏在阳光的阴影之中,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李未央却直觉他有点生气,她低声道:“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不要生气。”
    李敏德这才转过头来望着她,露出一点点委屈的表情,呼吸却明显紧了起来。
    “我不怕死,也不怕杀人,可我会觉得孤单,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畏惧我,我不想变成拓跋真那样的人,所以,你要留在我的身边,提醒我,我还活着……”说到这里,李未央凝望着他,“所以,永远别生我的气。”
    李敏德久久望着她,终究是没办法对她说半个不字,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未央凝视着他,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你看,你说比我大,但有时候却要我哄你,是不是像个小孩子?”
    李敏德立刻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去,然后皱起眉头,瞪着她。
    李未央眸光流转:“刚刚说好了,不许生气!”
    李敏德沉下脸,一本正经地道:“以后你要记得这些话,你所说过的话。”
    李未央挑眉看着他,他却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你说的,你需要我,要我一直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求你的,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李未央想了想,无解。
    见她默许,他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眼睛深邃,笑起来弯成月牙形状,显得格外温和无害,仿佛都睫毛上挂着细碎的笑意,仿佛李未央的应允是对他最大的奖赏。
    他们两人在凉亭里说话,远远的,落在另外一个人的眼睛里,不由引起了寂寥。
    “夫人,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丫头看了一眼夫人,小声地提醒道。
    蒋月兰猛地回过神,一张脸却是面无表情,而且苍白,看的丫头吓了一跳:“夫人——”
    “没事,我只是头痛。”蒋月兰不再看那边的情景,快步地穿过走廊,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后面的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蒋月兰到了屋子里,突然快步地走到了镜子面前,死命地瞪大眼睛向里面看。
    阿萝和荣妈妈对视一眼,都十分奇怪。不知为什么一向和蔼内敛的夫人最近似乎十分的焦躁,有一点失常了。
    蒋月兰看着镜子里的人,这个人……真的是她吗?
    镜子里的女人,乍一看很年轻,不过十**岁的年纪,姿容秀美,但再细看,眉梢眼角,却都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苍老。不,这分明不是她的样子!她漂亮的眼睛呢?温柔的笑容呢?心满意足的自信呢?都去了哪里?!都去了哪里啊!
    蒋月兰对着铜镜,从左脸照到右脸,从眼睛照到下巴,忽然恼怒起来:“阿萝,把胭脂给我拿来!”
    阿萝战战兢兢地拿来胭脂,小心翼翼地给蒋月兰抹上,蒋月兰抹了胭脂,显然对自己发上式样古朴的金簪子很不满:“我有这么老么?给我换那只红宝石的簪子。”
    阿萝吓了一跳,连忙从梳妆盒里拿出蒋月兰指定的那枝簪来。这只红宝石的簪子,形状是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的模样,上面用轻薄的金箔打作花朵,花苞却是红宝石的,戴在头上,果然是绚丽夺目,显得娇俏了许多。
    荣妈妈皱起眉头,其实自家夫人还很年轻,脸上根本找不到一丝衰老的痕迹,但平日里为了显得端庄高贵,一直是打扮的很庄重,首饰也都挑着样子端庄的戴,怎么今天突然变了?她不由用一种焦虑的眼神望着坐在梳妆台前只顾端详自己的仪容的蒋月兰。就算打扮得美如天仙,又能给谁看呢?老爷吗?他一直欣赏清淡的美丽,不喜欢夫人打扮的太妖娆啊——
    “阿萝,我老了吗?”蒋月兰继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语气平静地问,但只要仔细一听就会发现里面含着微微的阴寒。
    “夫人年轻又美丽,跟老一点儿搭不上边啊。”阿萝赶紧回答。
    “是么。”蒋月兰听了之后只是应了一声,继续对着铜描眉。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荣妈妈不由问道。
    蒋月兰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仔细地看着,仿佛要从上面找出什么细纹来,当她发现什么都找不到的时候,却突然叹了一口气。
    不,虽然自己年轻美貌,但从她嫁给李萧然开始,一切就完了。
    那理想中的俊美少年,那盼望着的鹣鲽情深,那想象中的浓情蜜意,全都完了。
    她必须对着一个年纪跟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大的老男人虚以委蛇,撒娇卖痴,还必须克制自己的**,跟一个中年妇人一样端庄贤淑。可她分明不是中年女人啊,为什么要带着那么老气的样式,说着和自己年纪不相称的话,做着完全是老女人才会做的事情!明明那些嫁给年轻男子的新媳妇都是娇俏可人,温柔天真的,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却只有世故和冷漠,凭什么?!
    自己生得如此美丽,可是上天的恩赐,但是为什么,她不能像那人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模糊的铜镜中,仿佛出现了一对青年男女温柔相视的模样,蒋月兰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里的胭脂盒子。李未央,李敏德,我过的这样痛苦,你们为什么能够在一起那么开心的笑呢?
    李萧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声不响地在铜镜后看着蒋月兰,荣妈妈要出声提醒,李萧然却摆了摆手。
    等到蒋月兰对着镜子再次感叹的时候,却猛然见到了一张儒雅的,却显然是中年男人的脸。她心头一惊,强自堆起笑容,立刻站了起来:“老爷?您怎么来了?”
    这一对父女俩,怎么都有站在背后吓人的习惯!蒋月兰说话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是没有李未央,要是没有李未央……
    是啊,要是没有她的话,一切就都不同了——
    ------题外话------
    我是在存稿箱里面留言的小秦——不知大家会不会觉得蒋月兰的心态无法理解,我是觉得很正常,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咩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7:05
130 自私自利
  
    入秋后,天渐渐冷了,白芷知道李未央生性畏寒,便赶紧招呼人在屋子里升了炭火。
    入夜,光透过雕花窗棂上的薄薄窗纸,把淡淡的影子,照在泥金描山水围屏上,与镂空熏箱中跳动的炭火相映成趣,整个屋子里增添了一种宜人的温暖和宁静。
    李未央枕着缎面的锦绣软枕,眯着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口中慢慢道:“拓跋玉已经快要回来了吧……”
    她现在可是极其盼望着拓跋玉的归来呢,希望蒋家人喜欢她送的这份大礼。
    最近这段时间,李萧然在皇帝身边的地位越来越高了,朝中大臣们是敏感的,当他们发现李萧然日渐受宠,尤其是这次皇帝对救驾的蒋家毫无封赏,甚至大为斥责之后,更是益发肯定这种判断,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在这场站队中偷偷向他靠拢,李萧然的实力在不断的增强。
    李萧然为此倒是对李未央有了三分感激,他没想到这个女儿在他看来全无章法的乱攀咬,居然也让皇帝疏远了蒋家,三日前,蒋厉已经上了请求回京丁忧的折子,不出一日,皇帝已经下旨,准奏了。因此,蒋厉不日便要交出兵权回京,这样一来,蒋家就剩下一个蒋国公独撑大局了。
    白芷看见李未央似乎睡不着,便低声道:“小姐,您还在忧心么?”
    白芷在几个丫头里面,是最聪明,学习能力最强的,但是她毕竟是个丫头,很多事情她并不懂得。李未央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忧心,而是很期待。如今不光是我们,蒋华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如今的南疆,怕是不太平,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趣。”
    白芷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道:“百多年来,大历的南疆一直饱受沂南国轩辕氏的滋扰,他们仗着人强马壮,勾结南疆边境一些城市的富商,时不时就来劫掠,偏偏等大军压境,他们就又都不见踪影了,所以这个顽疾从来都无法真的彻底根除。最近的十年来,沂南已经有了新的统治者,开始忙于建设和发展城市,局势已经相对安定,长此以往,南疆自然不需要蒋国公。偏偏在皇帝就预备要换将的时候,南疆又开始不太平了,而且还不是小打小闹,是大军压境,你说,是因为沂南国无事生非呢,还是另有缘故?”
    白芷吃了一惊:“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皇帝派拓跋玉过去,未必不是有试探蒋国公的用心,但拓跋玉若是处置不当,反倒会被诬告成动摇军心的祸患,我相信蒋华一定是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设了陷阱等着拓跋玉去钻,可是到底谁会落到陷阱里,一切还是未知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似乎是睡着了。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沉静的睡颜,轻轻的笑了笑,替她将被子掖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玉果真回朝,而且一回来立刻进宫,上了一道奏章,弹劾蒋国公“拥兵自重,怯战纵贼”。
    太子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数遍满朝,除了蒋国公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可以统御南疆大局了,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在南疆战乱平定以前,蒋国公都是安全的,可他没想到,拓跋玉竟然一回来,立刻上了这道奏章。
    但最震惊的人是蒋华,按照他的布置,拓跋玉不但应该死在南疆,而且是以谋逆的罪名成为大历朝的罪人,可他不但平安回来了,而且神采奕奕、一鸣惊人。
    太子匆忙带着蒋旭、蒋华等人进宫,想要为蒋国公说好话,可是皇帝却没等他们开口,已经勃然大怒道:“好好看看这些奏章!”
    蒋旭抬起头来,却见到四个小太监,抬着个红铜色的木箱进来,木箱正好落在了蒋旭的脚底下,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理发颤。等到打开一看,满满的都是奏章,蒋旭有点胆战心惊地看着蒋华,对方却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惊慌,先安定下来再说。
    皇帝随手拿起一本奏章,丢在了蒋旭的脸上,奏章啪的一声发出脆响,蒋旭连忙跪倒在地,皇帝冷冷道:“参将周物天参蒋明远贻误军机!”
    没等蒋旭说话,皇帝又再拿起一本念道:“兵部侍郎霍兴参蒋明远截留军费!”蒋旭又是一阵心惊,皇帝不等他沉下心来,接连念了七八本,全是参劾蒋明远的奏折。一本本有着坚硬外壳的奏折打在蒋家众人的身上,每一下都生疼无比,蒋旭浑身发抖,而蒋华已是满面压抑的愤恨,他拼命地俯下身子,克制住内心的暴怒,不敢让皇帝看出他的真实想法,就算皇帝念了这么多,箱子里的奏章还是满满的,可见有多少人上了弹劾的奏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人里面,甚至有许多是蒋家的旧部,为什么他们会反过来咬蒋家一口?怎么可能?天底下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甚至于他们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皇帝一字字道:“拥兵自重、靡费军资、贪赃枉法,避敌怯战?天下还有这样的臣子吗?”说到这,皇帝的声音变得无比尖锐。
    蒋华额头上的冷汗再也控制不住的留了下来,他终于知道拓跋玉是干什么去了,密探传回来的消息是他根本没有去视察,整日里游山玩水,玩的不亦乐乎,原来自己都被拓跋玉的假象欺骗了,他根本就是去收买人心的!
    此刻,蒋华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拓跋玉早已兵分两路出发,一边是他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从京都走,另一边是他请了镖局押送了一百箱的金银珠宝秘密前往南疆,李未央让拓跋玉安排人手去收买人心,凡是愿意倒戈的,便给予他们难以想象的财富,不愿意或者假意投靠的一律杀了,管他是淹死也好,从马上摔死也好,只要不肯上奏章一概暗中除掉,就是为了怕他们走漏消息。当然,为了防止蒋家知道,事先在选择官员的时候,李未央就依靠着她曾经的记忆和拓跋玉从南疆收集回来的消息,一一为拓跋玉作了甄别,哪些人唯利是图,那些人贪图享受,哪些人是死忠派,哪些人是非除不可的——所以,真正因为不肯投靠而被暗杀的,不过一人而已,正因如此,才没有惊动蒋家人。不过,实际上是李未央多虑了,蒋海一死,蒋旭救驾的举动又被世人诟病,蒋家已经无比落魄,根本顾不上面面俱到了。
    在这一点上,李未央没有心慈手软,她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就很难再有,而拓跋玉则犹豫过,最终也还是同意了,便是他不动手,到了南疆地界,蒋家人也很难让他逃回来。若非准备充分,他早已死在那里了。现在,他站在大殿上,冷声道:“蒋将军,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蒋旭几乎是勃然大怒,他的修养再好,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皇帝怀疑与责难,尤其这样的分明是诬告,分明是早有蓄谋!
    蒋华拼命的拉住父亲的袖子,心中长叹一声道: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好狠毒啊!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爬起来,现在才终于明白,当时李未央为何要故意激怒他,因为他心高气傲,无法接受失败,很容易就会倒下,一旦他倒下,就无暇再顾及南疆的计划,一切便只能依靠蒋国公一个人,这样才容易给拓跋玉空子,她竟然从那时候就开始准备……他低声道:“父亲,不可怒——”
    多亏了蒋华在一旁提醒,蒋旭才从迷蒙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淌出了泪水,拼命乞求道:“陛下,臣父绝对不会作出这些事情,一切纯属诬告啊……”
    “那就让他回京都解释吧!”皇帝冷声道。
    太子一听,面色顿时变了,立刻道:“父皇,您想想看,南疆现在的局势,万不能离了蒋国公啊!万一那沂南有所行动,岂不是无人可以抵挡——”
    皇帝依旧声音冰冷道:“你的意思是,没了蒋明远,朕的江山就要倒了!”
    太子一惊,立刻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父皇明鉴!”
    “若他真的忠心耿耿,何故沂南滋扰两月,他都按兵不动?任由沂南对我南疆数个城市烧杀抢掠?朕要他干什么吃的!”
    蒋旭立刻道:“臣父早已安排好,不日将对沂南进行一场大战——”原本蒋华的计划便是如此,派人秘密与沂南达成协议,纵容他们烧杀抢掠三个月,然后蒋国公将会举行一次大的战役,沂南再作出全面溃逃的模样,让皇帝以为一切都是蒋国公的功劳。毕竟只有让皇帝意识到劫掠后惨痛的后果,看到他的民众死伤无数,他才会意识到蒋国公的重要性。反正到时候就说蒋国公需要时间来准备战争,想必也不会受到过多责难。
    纵容沂南屠杀普通百姓,这样残酷的做法,蒋华却都能做得出来,他已经不是一个为国尽忠的谋臣,他现在,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赢得胜利。
    “他什么时候行动?!那他为什么不让朕知道?”皇帝怒道,“每月两次的军机折子,他说的都是废话!没有半点提及他的计划!”
    蒋旭连忙叩头:“微臣可用身家性命担保,蒋家绝无二心。”只要等蒋国公平定了战乱,到时候这些参劾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拓跋玉淡淡道:“蒋国公拥兵自重早已是人人皆知,以至于民间有俗谚曰‘北皇帝,南蒋公’,这天下,他是要与父皇平分吗!”
    这一句话,是李未央交给他,叮嘱他在最关键的时刻说出来,果然,皇帝勃然大怒道:“拟旨!即刻捉拿蒋明远进京是问!钦此。”
    “父皇!”太子连忙跪倒在地,膝行到皇帝跟前:“父皇,请您再给蒋国公一个机会!不要冤枉了忠良啊!”
    皇帝阴着脸对太子道:“机会?都已经要和朕平分天下了,朕还给他什么机会!”
    蒋华连忙叩头道:“陛下,请容微臣说两句话!”他官职卑微,若非太子送他进来,连面君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加不可能有资格在皇帝面前说话,但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陛下,蒋国公当然可以回京解释,但这次的事情,未尝不是沂南的一个陷阱,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求您再给蒋家一个机会,让臣的祖父戴罪立功吧!”
    拓跋玉皱起眉头,他在犹豫,李未央让他说的话,他已经说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他在考虑,是否真的要说出来,她当时说,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只需要提醒皇帝,蒋明远当年是桐馨太子的老师。当然桐馨太子曾经有十四位师傅,不只是蒋明远一个人,但这对于盛怒中的皇帝而言,绝对是在提醒他,蒋明远很早便对他夺位有不满之心——
    可是拓跋玉不忍心,他若是提起这件事情,皇帝必定暴怒,一定会在朝中进行新一轮的清洗,把所有曾经帮助过桐馨太子的人都拉出来再整治一遍,到时候又是一阵腥风血雨,这种事情在皇帝在位的这些年里已经发生过四次,每一次都要死数千人,是十分残酷血腥的结局。就算蒋家当初并没有帮助过桐馨太子,皇帝都绝对不会相信,反而会迁怒,甚至是动了杀心!因为在他的眼中,桐馨太子这个人,就是他的逆鳞!
    在曾经支持过桐馨太子世家之中,甚至有不少是拓跋玉如今的臂膀,若是、若是皇帝连他们一起迁怒,又该怎么办?李未央的意思,分明是要他牺牲那些人,借以把蒋国公置诸死地……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决心。
    机会稍纵即逝,就在拓跋玉犹豫的瞬间,蒋华已经连续说了十几个不该召回蒋明远的理由,就连太子也是连连叩头不止,替蒋国公求情。
    皇帝顿了片刻,目光在拓跋玉的脸上扫过,却见他还在怔愣之中,不由慢慢道:“命令副将军暂且接替蒋明远的职务,让他回京来解释吧。”
    不是被捉拿,而是自己回京解释,皇帝的话,分明是退让的极限了,若是真的要捉拿蒋明远,只怕军中一定会暴动,到时候剧本就会按照李未央设定的来演,但现在,已经比最糟糕的结局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只是回京都接受调查,只是如此而已——
    拓跋玉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努力在瞬息之间就大打折扣了,他的脸色微微一白,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着蒋家人离开之后,退了下去。
    宫中,拓跋玉从大殿里出来,先去拜见自己的母妃,张德妃。
    张德妃住在怡然宫,坐落于碧波湖畔,清幽宁静,湖光水色,正是风光最为秀丽之处。自从上次受惊,张德妃便一直卧病在床,不过一个夏天之后,身体已经开始康复,拓跋玉到了院子里,却发现张德妃正坐在树下自己和自己下棋,女官们则站在一边守着。
    看到拓跋玉,张德妃微笑起来:“回来了?”
    “是,给母妃请安。”拓跋玉行礼,张德妃立刻将他扶了起来。
    拓跋玉看了一眼棋盘上被大片黑色棋子包围着的白棋,微微笑道:“母妃真有兴致,若要下棋,怎么不找其他人陪?”张德妃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了儿子一眼,悠然道:“现在宫里的人都往莲妃那里走,陛下都已经数月不曾上门,更何况其他人呢?”
    拓跋玉看了一眼母亲,德妃红润的面颊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带了一丝试探。他苦笑道:“瞒不过母妃。”张德妃叹了口气,道:“周大寿是你送进宫的,你还给你母妃送了个对手来,也罢,只要对你有好处,母妃的那点宠爱又算得了什么呢?”说完了,又仔细看了一眼棋盘,状似不经意问道:“据说你不想娶正妃,还把你舅舅都给驳了回去?”
    “不错。”拓跋玉神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
    “为什么?”张德妃转头瞥他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冷意。拓跋玉心头暗叹,终于还是来了:“现在朝中是多事之秋,立妃之事可暂缓几年。”
    张德妃眉头一皱,“还几年?你都多大了,至今还没有子嗣!你这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到现在还说什么暂缓!”“三哥不也一样——”
    “他不同!他没有高贵的身份也没有母亲扶持,高不成低不就的,你跟他能一样吗?”张德妃呵斥道。
    拓跋真其实这两年已经订了一门亲事,还是皇帝亲自赐婚,便是应国公的嫡女,然而这位小姐还未过门便已经香消玉殒,拓跋真“伤心”之余,婚事反而一年拖过一年了。只有拓跋玉最明白,应国公这样的门第,若非皇帝赐婚,拓跋真是瞧不上的,这位应家小姐原本身体康健,好端端的却突然得了急病就这么死了,实在是让人怀疑。但这话向张德妃说,却是不管用的。
    这两年,谋臣们也劝他早日立正妃,他们的话他都可以驳斥,可是对面是他的亲生母亲,纵然心里不情愿,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站着,聆听教诲。当然,听着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他是绝对不会娶别人的!“你还在想着那个李未央?”张德妃不动声色。拓跋玉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缓缓吐出一句惊雷:“我早已说过,若是母妃不同意我娶她,我便终身不娶正妃!”
    这不是陈述句,而是肯定句。张德妃淡然的脸色终于变了,勃然怒道:“你是真的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吗?!”
    拓跋玉跪倒在地,认真道:“我早已说过,她不但值得我爱,更值得我敬重,若非是她,我根本没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更加没法子抗衡太子和拓跋真!今后我也一样需要她,请母妃恩准!”他早已向张德妃叙述过无数次,李未央不仅是个闺阁千金,还是一个厉害的谋士,可是张德妃却不肯听他的解释。
    张德妃凝视着儿子的眼睛,看到那里藏着毫无退让之意的执着,暗自叹息一声:“你还是执迷不悟——我早已说过,你心里爱谁也好,有没有深厚的背景也无妨,大不了封个侧妃也就罢了,但是你非要让她做正妃……”她严肃的盯着拓跋玉漆黑的双眸,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好,就算我承认她聪明,她对你有帮助,可她的名声呢?不管被冤枉也好,反击也好,她逼死长姐和外祖母,都是有迹可循的!你当我在深宫之中,就听不到外面人对她的议论吗?玉儿,母妃原先是希望你娶一个可以帮助你的正妃,现在却变了,我只希望你能娶一个端庄的、大度的、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做你的正妃。如今她李未央便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到处被人议论,将来若她真的做了你的正妃,你是要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吗?”
    不管自己怎么反驳,李未央的厉害之名,是人人都在谈论的,拓跋玉紧抿着唇,沉默着不发一言。张德妃长叹一声,眼神忽而变得锐利:“母妃知道你喜欢她,但李未央既不能做你的正妃,也不会成为大历的皇后,你明白吗?!若是选择了这样的女子,将来你会承受数不清的议论,你还怎么去争夺那个位置?你说的对,她是个厉害的谋士,但她绝对没办法成为一个贤德的妻子!你若是坚持要娶她,我就算死了都没办法闭眼!”这话简直是锥子!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字字珠心。
    张德妃的逼问,几乎让拓跋玉喘不过气来,“母妃!”拓跋玉忍不住膝行上前,但他望着张德妃微微发白的双鬓——原来并不怎么明显的,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张德妃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下来。原本想要出口的辩驳,突然就迟缓了——
    张德妃眼看儿子动摇了,又加了一记重锤:“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明白,你身上不只是继承着我的希望,还有无数人的性命,你若是任性而为,只会害的无数人跟着你遭殃啊!”
    拓跋玉只是沉默,难堪地沉默着。张德妃静静地瞧了他一会儿,慢慢说道:“李未央年纪也不小了吧,你说的对,她是个好姑娘,聪明而且善于谋断,不该孤独终老,你有两个表兄还没娶亲,正好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不如——”
    张德妃说的人表兄,指的并非是那个与九公主青梅竹马的张枫,而是他那两个芝兰玉树的哥哥,一文一武都是京都闺秀争抢的对象。在张德妃看来,不管把李未央嫁给谁,拓跋玉都不能死心,但若是嫁给他的表兄,可就完全不同了。你拓跋玉再喜欢,总不能去惦记自己的表嫂吧,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
    “母妃!”拓跋玉心底一冷,心里像是漏了一个洞,漫出无边无际的苦涩来,“母妃!她不会答应的!”张德妃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她就不同意呢?你不是她,怎能替她决定?更何况,你当真如此确定她喜欢你?要知道,她可是口口声声不愿意嫁给你的!”拓跋玉一瞬间僵硬在那里,仿佛被人挖开最不愿为人知的伤疤,张德妃显然知道他心高气傲,这些话像一个无形的耳光扇在他脸上,火辣辣的抽疼。是,李未央从来没说过喜欢他,更不曾提过要嫁给他,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想,所以他一句话都无法反驳。张德妃看着他,慢慢道:“你好好想清楚。”拓跋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开。张德妃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大树道:“出来吧,县主。”
    李未央从树后走了出来,张德妃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全都听见了吧。这次我叫你过来的原因,想必县主也很清楚了。”李未央重新走回到棋盘之前:“很清楚,非常清楚,再清楚不过。”
    张德妃充满期盼地看着她:“我希望你劝说我的儿子,让他早日纳正妃,早点开枝散叶。”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敢问娘娘,您让我去劝说?我凭什么立场去劝说?因为七殿下喜欢我吗?娘娘,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你自己管不好儿子,却要我来帮你管吗?而且你还不是求,你是命令,凭什么?当她李未央是个软柿子吗?有本事在这里欺负年轻小女孩,你怎么不去跟皇后斗一斗,帮你儿子早日争取到皇位。刚才她在树后早已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更加明白了张德妃的用心,可,这干她什么事?拓跋玉不肯娶正妃,或者他喜欢她什么的,跟她都没有一丝半分的关系,她为什么要为他的选择负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追根究底,他们是合作关系,张德妃却用一副让她应该为拓跋玉负责的态度来要求她,这个女人,脑袋是不是坏了?
    李未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一个冷情到极点的自私鬼,对她没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做?可惜,张德妃从头到尾都以为自己拖着她的儿子,半点没想到她根本对那个了不起的七殿下毫无兴趣。
    “娘娘,该说的我已经向七殿下说清楚了,但他要怎么做,我完全没办法阻止。”
    “那就嫁给罗国公府的张博,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礼部侍郎,又是一等一的优秀,多少的女孩子想要嫁给他!”
    “娘娘,我的婚事连陛下都没有过问,你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李未央本可以态度好一些,甚至可以哄骗着张德妃,可她已经忍受了这个女人很久,从今天她入宫开始,这个女人就开始咄咄逼人的要求她嫁入罗国公府,甚至不惜用谈氏和李敏之相威胁,这个德妃,真的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迫不及待要给彼此找一点麻烦!李未央觉得,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的,你让着她她却不知道,反倒三番四次来挑衅,既然如此,她根本不必客气了!
    张德妃惊讶的望着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娘娘,你的品级是正二品,我的品级也是正二品,论大历的规矩,我不需要向你行礼,可我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了,这是因为我尊敬你是长辈,但这并不意味着您可以随意的摆弄我的人生!若是您真的想要让我嫁入罗国公府,那就去向陛下说吧,看他是否会答应!”李未央冷冰冰地道。
    张德妃当然已经说过,而且不止说了一次,但是每次都被那个新宠莲妃搅黄了!此刻听到李未央这样说,张德妃恨的眼睛发红,指着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
    “娘娘,我帮着你儿子一步一步接近那把椅子,这不是出于义务,你把我惹急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若是我真的生气,掉转头去帮助太子,拓跋玉又该如何?我劝你,有空的时候就不如喝喝茶、赏赏花、养养鸟,不该掺和的事情别掺合,不该管的事情别管,否则的话——”李未央目中寒光毕露,丝毫都没有对张德妃的敬重,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张德妃的眼睛已经瞪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她一辈子养尊处优,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而且李未央还警告她可能会去帮助别人?这怎么可能?!她以为李未央虽然嘴巴里拒绝,可是心里还是死心塌地地爱着拓跋玉的,不然她为什么要帮助他呢?问题的关键只是自己不同意她做这个正妃,伤了对方自尊心而已。原本德妃觉得只要自己威逼利诱,李未央再委屈,为了拓跋玉好还是会嫁入罗国公府,并且——肥水不流外人田,她的智慧和谋略还是可以为自己这一方所用。可是现在,她这样强势恶劣的态度,让张德妃突然意识到,长久以来,自己都错看了这个小姑娘!
    她被李未央一步步逼到了死角,竟然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气的浑身发抖。
    “娘娘,我进宫这么久,也该告辞了。”李未央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子,拍掉了原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外头风大,您多保重吧。”
    李未央从德妃的宫中出来,却瞧见拓跋玉在门口等着她,面色十分的不好。
    “你什么都听见了?”拓跋玉盯着她。
    相比较他隐隐的激动,李未央依然冷静的可怕。
    “我说过,正妃只有你一个人。”拓跋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来,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拓跋玉瞬间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立刻哑口无言。
    她盯着他的眼睛,淡然地说了一句:“那侧妃呢?”
    拓跋玉一听,叹息一声,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然而他不可能只娶一个正妃,这在大历朝开国百年来,从未有过。他的身份和地位,早已决定了他身边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李未央笑了笑,知道了他的答案,慢慢道:“七殿下,希望我们彼此之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亲密合作,你明白吗?”
    拓跋玉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几乎说不出一句话,说起来,李未央才是最清醒的那个,既然不能保证做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跟她比起来,自己简直是愚蠢至极。
    数月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与太子和拓跋真的明争暗斗、南疆的危机四伏、大堆大堆的事情忙的他焦头烂额,无力分心它事,同时也心安理得地享受李未央在自己身后大力的支持和帮助。她的设想周到和紧密布置实在让人沉溺,几乎要叫他以为李未央爱着自己,如同自己爱着她那样。但是以为,终究只是自以为而已。其实他心底明白,她对他没有感情,不过是合作而已,他涩然苦笑着,所以刚才面对母妃的咄咄逼问,现在面对着她的断然拒绝,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他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刚才在大殿上,你有按照我说的做吗?”这才是李未央最关心的!
    拓跋玉的面色微微一沉:“父皇命蒋国公进京解释一切。”
    李未央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你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她给了他这么多次机会,每一次他都作出让她失望的决定!看来,她真的不能再对拓跋玉寄予厚望了,这个人,骨子里就缺乏了那种皇帝需要具备的狠毒,而令人恼怒的是,那狠毒偏偏是拓跋真所具备的!李未央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探访一下柔妃娘娘了……
    拓跋玉刚想要向她解释真正的原因,却突然被人打扰。
    “见过七殿下。”忽然一个太监的尖细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是奴才从宫门口经过向拓跋玉行礼,拓跋玉从沉思中惊醒,点了点头。
    李未央望了他一眼,再也不多说什么,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拓跋玉完全呆住了,一直以来,李未央都是用一种期待和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可刚才,她的眼神,分明是失望和冰寒,像是在看一个没用的废物。他让她失望了吗?因为他太心软,放纵了敌人,是不是?!
    拓跋玉的身体,隐隐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侵袭。他,要被她彻底舍弃了吗?!不,这绝对不可以!三皇子府
    宽敞的书房之中,拓跋真的书桌上堆满了美女图,拓跋真坐在椅子上,房里只有一盏烛火嗞嗞烧着,照得他深沉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些美人图上,只是阖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探子禀报道:“今日德妃娘娘招安平县主叙话,在宫门口,县主遇上了七皇子。”“说的什么?”拓跋真蓦然睁眼。
    那探子冷汗刷的下来了,结结巴巴道:“这……没有听清。”
    “哼!没用的东西!”拓跋真垂下眼帘,冷冷呵斥了一声。
    探子匍匐在地上,偷眼瞅着情绪阴沉的主子,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奴才想法子去七皇子府探一探。”还有一颗暗桩在那里。
    “……不必了。”拓跋真疲惫地闭上眼,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探子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赶忙恭敬地退了出去。拓跋真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睛盯着桌上的美人图,这些女子都是各大世家的名门千金,谋臣们已经为他做出了甄选,且不论相貌如何,对他都是十分有用的。娶了任何一位,都能让他的实力大为增强。
    若是往日,他一定会好好挑选一番,从中挑选出最有力的,毫不犹豫娶了——哪怕她是个丑八怪!他只要利用手中的权力登基为帝,一统天下!可是现在,他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越看越心烦,忽然间大袖一挥,“刷”的统统扫到地上去了,画卷乱舞,一下子全都沾了尘土。
    原本在所有画卷之下,还有一幅他自己所画的画像,此刻终于露了出来,他一怔,却发现自己无意中勾画的女子,竟然极端酷似安平县主李未央。他看着画上巧笑倩兮的美人,不由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宣纸上淡墨线条,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候,一个闷雷打断了他的思绪。马上就要下雨了,拓跋真走到了窗边,深沉漆黑的双眸遥遥望见天边滚滚乌云,沉寂冷然宛如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重新回到桌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将画卷提起,突然一撕两半,随后冷笑了一声:“李未央,你想要嫁给拓跋玉?没那么容易!我得不到的,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李府,秋风起了,屋子里显得有点冷清,李未央甚至能听见屋外的呼啸的风声和云层之上的雷声。烛台上的烛火微微摇晃着,将她纤细的影子老长地投到素白的墙壁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冰冷。
    李未央放下手里的书,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自己的影子,白芷道:“小姐,要休息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我还不困。”
    就在这时,李敏德正好从窗子翻进来——这个动作显然他做的时间很长,爬墙翻窗熟稔无比。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身体刚好就开始闹腾,若是再病了我可不会管你的!”
    李敏德微微一笑,道:“怎么会病?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才怪,每天晚上痛的死去活来早上却若无其事的人不知道是谁!李未央看了他一眼:“又跑来做什么?”
    “我去买了茉莉阁的点心,一起吃嘛!”他笑嘻嘻地说道,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头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买回来的。李未央嘴角牵了一下,却又板下来:“这么冷的天还跑出门——”话说了一半,他却已经若无其事的掀开了盒子,取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她的嘴巴。
    满口生香,好吧,茉莉阁的大厨的确比她的小厨房做的还要精致,让人没办法拒绝。随后,李敏德绕到她身后,若无其事挂上完美的温柔笑容:“在看什么书?”
    “与其说是书——”李未央掩住了封皮。
    “是蒋华的著述?”李敏德微微吃惊。李未央笑了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这个人虽然卑鄙,可是兵书写得不错,要不要看?”
    李敏德露出嫌弃的表情,李未央笑道:“不感兴趣就算了。”
    李敏德笑了笑道:“看他的兵书,不如去探他的底细。”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录,道,“这是他在军中十年内所做的每一件事,事无巨细都有记录,也许比兵书还有用。”
    察其人观其行,比所谓的著述要有用得多。李未央的眼睛里微微露出惊喜,接过来道:“你是如何得到的?”
    李敏德叹了口气,道:“当然是费了一番功夫,不过,有用就好。”
    李未央看着他,反倒笑了:“卖乖可要不得。”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李未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当然,偷偷找人去盯着拓跋玉,更是要不得。”
    她显然是知道自己派人去盯着七皇子了,在烛光下看,李敏德那双淡琥珀色瞳仁格外的清澈剔透,他弯起眼眸,笑容明亮和煦:“他空长了一张冷清的脸,却那么没用,你真的不考虑,换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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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存稿箱留言的小秦
    我觉得,拓跋玉儿越来越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7:39
131 登堂入室

    “你以为是去市场挑青菜萝卜吗?由得我说换就换?”李未央斜了他一眼,却突然皱起眉头,道:“你伤口裂开了!”
    李敏德低头一看,自己的一身白衣竟然隐隐渗出血丝,他不在意地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回去换药。”
    “给我看看!”李未央立刻道,李敏德却不同于刚才,立刻向后退了两步,道:“我都说了没事——”
    “坐下来!给我看看!”李未央觉得不对劲儿。
    李敏德连忙道:“没事没事,我都说了,真的没事!天色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
    李未央却在他站起来之前,将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子上:“给我看看!”
    李敏德一愣,终于乖乖坐下了。李未央回头道:“白芷,去取药箱来。”她的屋子里,备着一些常用的药丸,大抵是清心丸这些,也有一些外伤的金疮药。白芷应了一声,连忙出去拿了药箱进来。
    李未央解开李敏德的外衣,她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概他们平常太过亲近,现在这种状态,她早就习以为常:“有血,伤口真的裂开了,等一等,我帮你换药。”
    她将包裹着的染血绷带一点点地撕下,尽管已经非常小心,可他的身体还是剧烈的震了一下,便乖顺的定住。
    “别动,你看你总是乱跑,所以才会一直很难痊愈。”
    其实李敏德伤口愈合的很快,若是寻常人不在床上躺个半年一载的,绝对没办法爬起来,可他不过用了两个月,伤口便开始结痂了,当然,因为他总是不乖乖听话,伤口有的时候会裂开一道小的口子,偶尔也会发炎,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凉,他的伤势也是一天好过一天了。
    李未央看着伤口,绷带下的部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何止是裂开,简直是一团血肉模糊,联想起刚才这个人还在轻轻松松的和她说话……实在不能理解……他到底知不知道痛啊!她轻轻上了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李敏德的脸似乎更白了一些,削薄的唇微微抿起,唇角微翘的看着她。
    被他看得别扭,李未央压下了心头些许说不出口的酸涩,定了定神,干脆利落的替他处理伤口,等到他重新包扎好了,这才意识到:李敏德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光看这毫无赘肉又隐含力量的身躯,便让她明白两人之间的差别。内心轻叹,她还是希望,他和以前一样,这样两人之间就不用避嫌。
    “还疼么?”
    “不疼……真的不疼。”李敏德只眨眨弯成新月的淡琥珀色眼睛,唇畔含笑,目光灼灼。他说的一本正经又顺理成章,看不出一点撒谎骗人的痕迹。
    大概是这皮相委实太过美好,又大概是她太过疲惫,所以有些晃神,李未央一时有点怔愣。
    “小姐,奴婢先把绷带处理了。”白芷低声道,轻轻退了出去。
    这话宛如魔咒,李未央神色一凛,却已经清醒过来,她叹了口气道:“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难怪蒋月兰都恨上我了。”
    李敏德却露出委屈的神情,按住她的手,清澈的双眸更加灼热,他用手按住心口,语气三分温柔七分缱绻,眉眼温存:“你是讨厌我的脸么?”
    他的声音低哑,带些许受伤。
    李未央一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动不动在她面前表现出受伤的样子,分明是吃定她心软吧。她很少心软,更加不会对男人心软,但李敏德,却又有点不同。好吧,他曾经豁出性命救她,那么有时候心软一点,也不算很过分……应该吧。
    李未央这样想着,殊不知有些人就是喜欢你退一步他进十步的,李敏德自从生病开始,就仿佛摸准了李未央的软肋在哪里。眼前的这个少女,你向她生气向她怒吼向她挑衅都是没有用的,反倒是软软的态度,受伤的态度,耍赖的态度,更容易获得成功。这算是因病得福吧,李敏德眼眸合拢,浓密的黑睫衬得脸颊越发苍白,一边这样想,一边将握住她的手放下,星辰般透亮的眼睛直直对上她,认真道:“还是——你是在生我的气?你放心,我绝对不让那个老妖婆近身。”
    谁会为了这个生气啊,李未央哭笑不得。再者,蒋月兰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说什么老妖婆。不过,蒋月兰对自己的嫉恨,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谁会想到,身为伯母的蒋月兰居然会喜欢上李敏德呢?简直是让人不敢置信。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敏德,再次叹了一口气,都是美貌惹的祸啊。
    第二日一早,李未央去荷香院请安,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丫头同样是满面喜气,道:“三小姐。”
    李未央略略点头,丫头掀了帘子,她快步走进去,只是笑道:“祖母好些日子没有这样高兴了。”
    屋子里,蒋月兰、李常笑,甚至是二夫人和李常茹都在,却都是一副表情各异的样子。看见李未央进来,老夫人满面笑容道:“快来,有好消息!”
    好消息?李家又能有什么好消息呢?李未央的眸光扫过众人,最后凝在了蒋月兰的身上,果然见蒋月兰微笑着看向她,唇角的弧度如花朵绽放,带了三分隐藏不住的得意,道:“瞧老夫人说的,不过是小事罢了。”
    “哎,你为我们李家开枝散叶,怎么是小事呢?!”老夫人的脸上,难得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自从蒋家出事之后,蒋月兰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老夫人对她也不如从前热络,现在的表情,简直说得上对她很满意了。
    李常笑道:“三姐,实际上昨日母亲半夜腹痛不止,赶紧招了大夫来看,才知她是有了身孕了,已然两个月了!”
    蒋月兰怀孕了?李未央的笑容微微一凝,然而却很快扩大,变得自然无比:“恭喜母亲,恭喜老夫人!”
    老夫人满脸笑意:“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如果腹痛的话,可千万要小心了,千万不可有闪失。”
    蒋月兰的手下意识地停在小腹,微笑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大夫说我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又是头胎,所以有些隐隐的腹痛。其实也是无妨的,您不必紧张。”
    二夫人脸上控制不住阴阳怪气的笑容,目光略含挑衅道:“才有了身孕便仔细些吧,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老夫人沉下脸,盯着二夫人道:“瞧你说的什么话!老天爷庇护,李家一定会再多一个儿子!”随后便不再理睬脸色难看的二夫人,兀自对蒋月兰道:“你有了身孕,又是头一胎,这可是一定得注意的,你那院子里的人得挑些好的,必须仔仔细细、妥妥当当的,我才能放心啊!”
    蒋月兰红润的面颊上三分羞涩,道:“是,儿媳一定给您生个健健康康的孙子!”
    二夫人实在无法忍受,她一心指望着李萧然没有子嗣,这样自己的儿子便能独领风骚,可是现在多了李敏之那个庶出的不说,现在居然连蒋月兰都怀孕了,若是生下一个儿子,今后老夫人眼里,更加没有他们二房的地位了,想到自家那个木讷的儿子,她的心中越发担忧,忍不住道:“孩子才两个月,哪里分得出男女,依我看,大嫂你倒是生女儿的命呢!”
    二夫人愚蠢就是愚蠢在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蒋月兰的愤恨。想也知道,她一个快四十岁的人,却偏偏要管一个十**岁的女子叫大嫂,简直是气煞了她,若是蒋月兰没什么本事就算了,她偏偏能把李萧然哄的老老实实,就连一向挑剔的婆婆都对她赞誉有加,相比之下,更显得自己碍眼了。
    老夫人重重地将茶杯往桌子上一磕,几乎要怒声呵斥她,紧要关头,却忍住了。在这个时候跟这种蠢笨的妇人计较,简直是丢了脸面。
    蒋月兰微笑道:“弟妹说的是,我年纪轻,纵然这一胎是个女儿,将来总会有儿子,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你呢,一儿一女,这福气多好啊,听说二弟在任上还有三个庶出的儿子,不知何时能见到,若是回来,弟妹你可就更加忙了。”
    半个月前,二夫人刚刚得知自己丈夫在任上这些年来,早已生下三个庶出的儿子,却一直瞒着她,生怕她知道了上门去吵闹,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才来信告诉她,并且请求老夫人将这三个孩子记上族谱。这种没规矩的事情原本老夫人不会答应,但考虑到二儿媳妇的确是那种会胡搅蛮缠的人,二儿子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出于对庶出子女的保护,所以她点头应了。正因为如此,二夫人今天才更加的刻薄,因为她对老夫人也有着一分不满。如今被蒋月兰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一说,二夫人气得浑身发颤,几乎即刻就要发作。
    李未央看了一眼二姐李常茹,李常茹原本正在考虑自己的嫁妆上绣个什么样子,这时候才醒过来,眼看着自己娘亲要闯祸,赶紧递了一碗茶过去,碰了碰二夫人的手肘,示意她安静下来。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二夫人。转而看了一眼众人,口气温和如春风:“眼看着咱们家就要热闹起来了,我心里真是高兴啊!如今最要紧的是月兰的胎。你可得好好养着,万不能掉以轻心,其他人也都给我警醒着点儿!”
    这个其他人,说的就是二夫人之流,蒋月兰微微一笑,躬身答应了。
    李未央从始至终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不知道蒋月兰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似的。只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老夫人却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罗妈妈,你领着丫头们都出去吧。”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老夫人看了看李未央,淡淡道:“未央,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
    李未央笑了笑,道:“未央明白。”
    老夫人取了一颗红枣,慢慢吃了,仿佛在细细品味:“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三个儿子里头,老二不是我亲生的,你三叔又去的早,只有你父亲了……偏偏他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身边的孩子,除了你那个不管用的大哥,就剩下敏之一个,他生的可爱又聪明,我也很喜欢他,但他毕竟不是嫡出的。更重要的是,七姨娘的身份实在提不上嘴,在整个京都都是被人诟病的,这就连累了你,也连累了敏之。原本我想要找两个贵妾给你爹开枝散叶,若是生了儿子就交给月兰抚养,但是现在她怀孕了,这样才是最好的!”
    李未央笑着递了点心匣子过去,道:“老夫人的苦心咱们都知道,不管母亲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是李家的子孙,敏之也会多个玩伴儿,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老夫人欷歔道:“这是自然的。只是,在月兰没有自己的子嗣的时候,她不会对敏之怎么样,但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就都不同的,你自己也得小心一点。需要记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敏峰已经失去了李家的继承权,蒋月兰是这个家中的嫡母,她若是生下嫡子,当然名正言顺的继承家业,但照着李萧然这样宠爱李敏之的劲头,简直已经超过了当初对李敏峰的喜欢,将来说不准这家业会给谁继承。毕竟是真的有过庶子过于受宠抢了嫡子家业的事情,所以本朝的嫡母对于庶子一向是打压的,若是蒋月兰防范李敏之就罢了,万一她想要动手呢?
    李老夫人在期待蒋月兰生下一个孙子的同时,也希望李未央可以保护好李敏之。处在她的位置上,如今还能考虑到李敏之,就已经是很照顾了。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孙女明白。”
    从屋子里出来,墨竹悄声道:“小姐,夫人怀孕了。”
    “嗯,消息传的真快。”李未央失笑,看来蒋月兰的怀孕在丫头们眼中也是大事,个个都草木皆兵起来。
    “小姐,看你怎么半点都不紧张呢!”墨竹埋怨道,“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更加忌讳四少爷的!”
    这一点,李未央自然知道的,恐怕在蒋月兰的眼睛里,如今的李敏之已经成了绊脚石了吧!只是很多时候,是不必把情绪放在脸上的,所以她微微一笑,道:“不必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从蒋月兰传出怀孕的消息开始,天气渐渐寒冷,蒋月兰的肚子也总是闹毛病,不是寒了就是动胎气了,光是大夫就不知道叫了多少回,李萧然三天两头的震怒,斥责身边人照顾夫人不力,把原本平静的李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人人都开始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这个喜事变成倒霉事。
    李未央手中抱着暖炉,靠在椅子上,声音很和煦:“哦,那院子里又闹事了?”
    “是的小姐,”赵月沉稳地叙述道,“先是夫人院子里的一个丫头打碎了茶碗,夫人就喊肚子痛,正巧老爷来瞧见了,便说那丫头惊了胎儿,愣是打了三十大板赶了出去。”
    “那丫头——”
    “是咱们的人。”赵月轻声道,“这个月,夫人已经将咱们的人赶的差不多了。”
    李未央面色平静,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蒋月兰的院子,自然有她的人,不过是为了确保敏之的安全,多留个心眼罢了,可是很明显,这些人蒋月兰已经逐个清除掉了。她会挑去那有刺的,也并不奇怪,不过是处罚几个下人罢了,外人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就这件事吗?”李未央若有所思地道。
    “其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正夫人一天总是要闹腾几回,不是嚷嚷着头痛就是脑热的,也够烦人的,连累的大夫一天都得去个几回。”赵月嫌弃地道。
    李未央点点头,仿佛顺口问道:“替她诊脉的,是咱们家常用的么?”
    “这个——奴婢已经查过,这位大夫姓何,却不是咱们李家常用的大夫,只因夫人说这是她在娘家用惯的了,对她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比其他大夫都要合心意,老爷这才特意请了来替她看病。”
    李未央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可查清楚了底细?”
    赵月微微抬头,道:“是,这位何大夫的确是蒋家用了很多年的大夫,医术那是有口皆碑的,所以老爷没有怀疑,直接便请了来。”
    李未央却慢慢道:“派人好好盯着这个何大夫。”
    好端端的,若是盯着夫人就罢了,为什么要盯着一个大夫呢,白芷在旁边听了,不由奇怪道:“小姐是怀疑什么吗?”
    李未央的目中流过一丝冷漠的光芒:“我刚刚警告蒋月兰,老夫人要为父亲纳贵妾,她那边便怀孕了,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白芷仔细思忖了片刻,的确是如此,可是那怀孕的脉象也是三个大夫会诊出来的,这个总不能作假吧。就算是作假好了,十个月后总要生出儿子来才行,李家的门禁森严,蒋月兰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外头弄个孩子来吧?她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胆子,这样一来,怀孕应该是真的才对。
    李未央瞧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轻声道:“倒不是我多疑,只是实在太巧合了。”
    当晚,又有人来报,蒋月兰在给李老夫人请安后回住处的路上摔了一跤,擦伤了手臂。李萧然赶紧过去,仔细查看见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蒋家那边得知了消息,便提出要给蒋月兰请个风水师傅看看,是不是和什么犯冲。这种事情寻常也是有的,李萧然便同意了,所以这位赵半仙便上了门。
    因为当今皇帝笃信道教,所以各家各户都喜欢逢迎圣上的意思,凡事都得请个道士回来看看,这样一来,自然弄的乌烟瘴气的。李未央十分不喜欢这些人,但她也不反对,毕竟人家也是混口饭吃,只要对方不来招惹她,便也就罢了。
    等赵道士上门了,李家先是好酒好菜招待了一番,他也吃饱喝足了,拍拍肚皮道:“李丞相,请我来,可是为了你家夫人的胎像?”
    老夫人吃惊道:“道长是如何得知?”
    赵道士笑道:“贫道从你家经过,便看见贵宅上空紫气东来,是大吉之征兆啊!必定是有文曲星投下凡间,在你家落下,这种情况,千年难得一见,我又怎么会弄错呢?”
    李萧然是个文官,自然很看重儿子的才气——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嫡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被道士说成是文曲星,纵然知道有夸大的嫌疑,他依旧很是高兴,连忙道:“果真如此吗?”
    赵道长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的,贫道从来不会胡言乱语!”
    李萧然高兴之余,便又有点紧张:“可是我家夫人的胎像一直不稳当,大夫不知道看了多少,可就是无济于事,所以想请道长来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缘故?可是冲撞了什么?”
    赵道士点点头,道:“那就起个乩吧!”
    李萧然闻言,便将要问的问题写在一张黄纸上,然后递给赵道士,他将根据求的问题,请示神灵,记录下来,予以解答。赵道士接过来也不看,轻轻指头一弹,那张纸竟然忽然燃烧起来,转眼焚化成灰烬。
    “我已经将你的问题,送给帝君了!”赵道士神情严肃起来,“很快就会给你解答!”他正说着,众人便瞧见那静静搁在沙盘上的笔,突然毫无征兆的跳起来,在沙盘上笔走龙蛇,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沙盘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三姐,这真是有神通啊!”李常笑低声在李未央耳旁说道。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赵道长是远近闻名的半仙,自然是有神通的。”当然,跟那宫中的红道士周大寿相比,还差得很远。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江湖术士走街串巷的雕虫小技罢了,李未央还不看在眼里,不过,她很想知道,蒋月兰请了这么一个人来,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她想要借着什么相克之说赶走自己,那她就太愚蠢了。李未央相信,现在的李家,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胆敢这样做。
    很快,只见那沙盘上渐次写出龙飞凤舞的竖行字体,赵道士看了十分激动,竟然跪下磕头,连声道谢起来,把其他人看得莫名奇妙,他们都不明白,那沙盘上究竟写了什么。
    赵道士回过身来,高声道:“李丞相,敢问这宅子是否死过人?”
    但凡世家大族,哪家没死过人,别说一个两个,找百十个都找的出来。更别提当初的姨娘们一个一个死在大夫人手里,那可都是冤死鬼,他这么一问,众人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古怪了。
    “这——自然是有的。”李萧然沉吟片刻,直接道。
    “这就对了,正是阴气太重,对这文曲星的阳气大为妨碍。若是长此以往,只怕文曲星就要另寻他处投胎了。”赵道士极为严肃认真地道,看他这副表情,纵然李未央知道他说的都是鬼扯,其他人也不由得不相信了。
    凡事都是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李萧然点点头,道:“那依道长所言,我们又该如何?可是要将夫人迁出宅子去?”
    赵道士想了想,道:“不,让我好好算算。”他手指快速的转动了一番,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测算着什么,很快便道,“有法子,只要找个八字重的人压一压就好!”
    “八字重?”李萧然一愣,随后目光有点疑虑,“那我便将全家的八字都写下来,给道长好好看看。”
    “不,奴婢们的用不着,须得找贵人。”赵道士补充道,李萧然便吩咐人照办了,不一会儿,便将家中主人的八字全都写在帖子上,递给了赵道士。他接过后,认真看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慢条斯理道:“老夫人的八字是5两4,正是应了那句‘此命推来厚且清,养儿成才看功德,丰衣足食自然稳,正是人间有福人’,果然好八字啊!”
    李萧然忙道:“那么是否——”
    赵道士摇了摇头,“不妥,不妥!还不够。哦……李丞相您的八字是6两2,应了那句‘此名生来福不穷,读书必定显亲荣,紫衣金带为卿相,富贵荣华皆可同’!嗯,也是个好八字,只是,还不够重。”
    二夫人有点着急:“那我和我的女儿呢?”她可不关心蒋月兰,只是见这老道士说的很有门道,想要知道自家的命数。
    赵道士道:“二夫人您的八字三两一,二小姐的八字四两二,都不是很重。”
    大家面色凝重起来,赵道士又仔细推算了一番,道:“四小姐的八字只有三两四,不妥不妥,太轻啊!”随后,他突然看见了李未央的八字,眼中一亮道,“三小姐——恩,她的八字乃是世间罕有啊!”
    李未央目光清冷地望着他,淡淡笑道:“不知道长所说,世间罕有,究竟如何罕有法?”
    “不瞒小姐说,你的八字足足有七两啊!”实际上,赵道士少说了二两,按照李未央的八字来看,正是七两二,应了那一句:此命格世界罕有,十代积善产此人,天上紫微来照命,统治万民乐太平。但是这样的八字,莫非皇帝皇后才有,可是眼前这位不过是个丞相千金,莫非将来有皇后之份?不,不对,应当说原先是有皇后之份,可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小姐无端被戾气和杀气影响了八字,她的前景雾茫茫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按照这样推算,这皇后之份怕是要没了——可,赵道士这些话是无论如何不敢说的。
    其实,赵不平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江湖术士、不学无术,他的确是有点神通的。他的本事与擅长天象和炼丹的周大寿不同,他擅长称骨,可以根据每个人的八字推算出人的前程。当然,不是绝对的八字越重越好,轻的也有比较好的,但从一般意义上说,八字重的普遍比轻的得到的批示要好,因此李未央的八字足足有七两二,这已经是世间罕见了。可她的前程,却又为什么蒙上了一层血雾呢,难道是杀戮过多的缘故?赵道士越发奇怪,在莫可奈何之下,只能将李未央的八字说轻了二两,但在其他人看来,也是极为震惊的了。
    二夫人吃惊道:“什么?她一个二月生的丫头八字有七两?!这怎么可能!”
    赵道士笑道:“这就对了,二月出生本就带了煞气,再加上八字如此之重,正合适,绝对不会被邪物侵扰。”
    “道长的意思是——”李萧然蹙眉。
    赵道士笑道:“夫人住的院子阴气太重,而三小姐的那个院子她已经住了两三年,最干净不过——”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哦,道长的意思是,让我把院子让出来给母亲吗?”
    赵道长看到李未央古井一般的眼睛,有点发怵,赶紧道:“不必不必,只要三小姐肯辟出一个房间来给夫人,让她靠着你,沾沾阳气,顺带滋养胎气也就够了。”
    李未央闻言,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白芷小心道:“请老爷恕奴婢多嘴,只是小姐的院子本来就不宽敞,怕委屈了夫人。”
    “不,还是别去打扰未央了!我自己会小心的!”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蒋月兰突然开口,虽然怀了身孕,她却依然身段娇弱,脸色带着一分淡淡的哀愁,平日里她总是喜欢摆出十足的嫡妻架势,可是此刻示弱的她,却更让人心怜,好像生怕被李未央嫌弃。
    李萧然道:“这怎么行呢?未央的八字是唯一能救你的人啊!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孩子不能平安吗?”他的心中,倒未必真的相信什么八字之说,最重要的是,他担心李家其他人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这个其他人里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李未央。
    她自己有个亲弟弟,自然希望李敏之将来能够继承家业,但是多了个嫡子,这敏之将来就没资格了,这样一来,李未央肯定是希望这个孩子生不出来的。在李萧然眼睛里,李未央是个手段厉害的丫头,说不定要使出什么恶毒的手段,既然这样,不如让蒋月兰住在她眼皮子底下,若是蒋月兰有个什么闪失,李未央第一个难以逃脱嫌疑。传出去,谋害嫡母的罪名可是要杀头的,李未央纵然再大胆,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当然,在李萧然的顾虑之中,家里的其他妻妾也都是羡慕嫉妒恨,为了镇住他们,住在李未央那里才是最好的。纵然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李未央也非要保护蒋月兰不可。
    李未央看着自己的父亲,唇畔划过一丝冷笑,这个老男人还是不了解她,她根本不在意他李家的家产,至于敏之,她的确是很关心。可是她如今手上的钱财足够这孩子活两辈子都用不完,何至于觊觎旁人的。更何况,敏之将来若是有本事,她替他设想再周到也是浪费,他若是没有本事,她替他争夺再多也是白搭。可惜,李萧然不懂这个道理。
    “未央,算是父亲请求你,不过是腾出一个房间来而已啊,不要这样小气。”李萧然竟然低声下气地道。
    老夫人看着李未央,皱起了眉头:“未央,我会每天派人去看着,想必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么说,老夫人也希望借着自己的八字压一压鬼怪了。李未央微笑起来,道:“既然老夫人和父亲都这么说了,未央还能说什么呢?只是照顾母亲责任重大,未央怕是一个人负担不来。若有差池——”
    李萧然道:“我这边会派人专门守着,你放心吧,不会费你多大心思。”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如此,我便吩咐人赶紧收拾东侧那个阳光充足的屋子,那里最宽敞。”
    李萧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一切拜托你了。”事情圆满解决了,李萧然挥了挥手,管家从怀里掏出银袋子,双手奉上给赵道士道:“这点钱先给先生补补身子,等我家小少爷降生后,另有大礼相赠。”
    “实在太客气了……”赵道士伸手拿了,却看到李未央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打个寒噤,讪讪道:“那我就告辞了。”
    下午,李老夫人便命罗妈妈亲自带着丫头们替蒋月兰收拾屋子,李未央却留下白芷和墨玉看着院子,自己带着赵月一路向谈氏的院子而来。
    赵月道:“小姐,那赵道长说的好像真有神通啊!”
    李未央笑了笑,道:“神通?什么神通?不过是装作鬼附身,用袖子挡住我们的视线,牵动两手上的透明丝线……”
    “啊,那小姐怎么不拆穿他?”赵月惊讶道。
    “对方一计不成心生一计,我又何必拆穿呢?她在防着我向她的孩子动手,我也在防着她对敏之动手,不过是彼此防备罢了。她既然想要住进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成功的。”
    “可是小姐,奴婢觉得夫人不只是想要住进来这么简单。”赵月这么说道,可能是跟在李未央身边久了,她看多了那些人狡诈多端的面目,总觉得蒋月兰有什么不妥,却又说不出。
    李未央却只是微微笑起来,道:“不必管她。”说着,她已经进了谈氏的院子。
    谈氏正在小佛堂里念经,李未央进去的时候,她正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诚心祈求。她在求老天爷保佑她的一双儿女,千万平安幸福。
    李未央看着谈氏虔诚的模样,又抬起头看那端坐的菩萨,他慈眉善目,俯瞰众生,可惜,从来不是万物皆平等。她不由笑起来。对她而言,老天爷和神灵都不管用,她谁都不相信,她信自己,每一条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这个世上,人能够依靠的,永远只能是自己。
    谈氏仍旧在诚心祈求,她的言语随着满屋香火飘散,一回头,却看见李未央在屋子门口站着,她赶紧爬起来,道:“未央,你怎么来了?”
    李未央慢慢道:“大夫人要搬去我的院子住,所以罗妈妈带了人在收拾,我嫌太吵闹,就出来走一走。”
    谈氏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她怎么要住到你那里,这不合规矩啊!”
    李未央浅笑,“也许是我院子里风水好?”
    “你这孩子,怎么也学的这样敷衍我!”谈氏不由嗔道。
    “不过是说我的八字重,能压得住罢了,没什么大事的。”李未央轻描淡写地道。
    “不!他们怎么能这么做!这简直是——”谈氏毕竟是个老实人,她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她觉得这特别的不妥。虽然她觉得新夫人是个好人,但为什么非要搬去和未央一起住呢?这让她产生不好的预感。
    “未央,夫人那边你照顾不好的,自从怀孕以来,她不是嫌弃饭菜清淡,就是三天两头的动胎气,她若是在你那儿,出了事情岂不是得你担着?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谈氏虽然心思单纯,却也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妥当,生怕女儿受到连累。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娘,不必担心。这件事情是老夫人做主,她都开口了,我能推却吗?再者,大夫人住在我的院子,却有专门的人照料,不必我做什么的。”
    李未央容忍李老夫人和李萧然提出的无理要求,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可能的危机里面,保护自己,才是她首先要考量的。更何况,蒋月兰越是上蹦下跳,在她看来不过是死的更快而已。可是不管李未央如何安慰,谈氏都显得忧心忡忡,李未央不再多言,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小院子里的守卫,吩咐谈氏身边的人一定要仔细检查四少爷的饮食和接触的一切东西,这才离开。
    晚上,蒋月兰已经搬到了东边的屋子,与她一起搬过来的,还有四个贴身伺候的丫头和两个经验老道的妈妈,所以整个院子一下子显得热闹许多。再加上那荣妈妈一直在拼命挑剔枕头被套,挑剔茶水房间,从头到尾就没有一个她满意的地方,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换过一遍才好,更是搞得这个院子鸡飞狗跳,难以安稳。
    赵月守在廊下,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动静。荣妈妈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屋子里,墨竹轻轻地熄灭了烛火,低声抱怨了一句:“他们那边实在是太亮了,点那么多蜡烛照的小姐这边都睡不着。”
    李未央轻轻地躺在了床上,没有说一句话。
    墨竹今晚值夜,被外面的喧哗声吵得心头火气,不由压低声音道:“小姐,夫人这么嚣张,干脆给她一点教训好了!”
    墨竹的意思是,要给对方一点教训,当然,不至于让她流产。可是暗夜里,李未央冷淡地道:“做任何事情,都可能会留下痕迹,如若一不小心让人抓住把柄,就得不偿失了,毕竟,蒋月兰如今住在我这里,她出了什么事,别人都会怀疑到我身上。”这也是李萧然的真实意图,真是个自私自利的老男人,李未央冷笑了一声。
    她在想,蒋月兰到底想要做什么呢?跟李萧然一样,想要借着自己来保护她?还是怕自己谋害她?不,李未央觉得,没这么简单。或者她是想要给彼此都找点麻烦,但一个怀孕的女人,尤其这个孩子还关系到她将来在李家的地位,她会拿这么重要的孩子来冒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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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存稿箱留言的小秦:
    让三皇子蒋华歇一会儿吧,蒋月兰放心大胆地向前冲!`(*n_n*)′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7:55
132 大喜之日
  
    半夜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争执的声音。正因为外面的环境十分的寂静,此刻听到这声音,听起来就特别的清晰。李未央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暗夜里睁开了眼睛,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赵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夫人生病了找我们小姐有什么用,要去找大夫才是!”
    “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来见三小姐,你这个丫头凭什么拦着!快滚开!”是荣妈妈的声音。
    李未央翻了个身,没有说话,墨竹心领神会,便也毫无动静,仿佛屋子里的人都睡得很死,根本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妈妈在外头大喊道:“三小姐,夫人不舒服,请您去瞧瞧!”
    屋子里面毫无动静,赵月冷冷道:“我家小姐每次睡觉都要点安神香,这种东西一熏自然睡的很香,哪里醒的过来,你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吧,千万别耽搁了!”
    荣妈妈满肚子的怨气,这该死的丫头,一脸寒霜地在门口守着,这样根本连李未央的面儿都见不到!她怒声道:“用得着你来指挥我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最近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还从来没吃过闭门羹!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被人拦住了!
    赵月跟着李未央久了,倒也学得伶牙俐齿,当下道:“奴婢的确什么东西都不是,可奴婢也得提醒着点荣妈妈,这里是三小姐的院子,奴婢是三小姐的丫头,要打要骂可都得她来,在三小姐跟前,您也什么东西都不是!我劝您,若是夫人的身子真的不舒服,还是赶紧找大夫去看看,她如今可是怀着身孕的,若是时间耽搁下来,可就是荣妈妈你的不是了!”
    “老爷老夫人可是把夫人交给三小姐照顾的!”荣妈妈恼怒之极。
    赵月冷冷一笑,道:“瞧妈妈说的,三小姐自己都还未出阁,女人怀孕养胎的事情她能懂得多少,老夫人都说了,不过是借着三小姐的八字压一压,照顾夫人的事儿还得你们自己来,咱们三小姐半点担不起!”
    荣妈妈的脸色越发难看,自从夫人怀孕以后,老爷那是每天必来看望,所以夫人是这家里最娇贵的人了!住到这里来以后也应该是一样的,李未央必须好好照顾蒋月兰,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这是她的义务,绝对推卸不了的责任!可是荣妈妈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要好好照看的意思,根本是不闻不问!
    外头好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荣妈妈离去了,墨竹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后用小扇子在面前的香炉上轻轻扇着细风,让屋子里充满宁神的香气,小姐的睡眠很不好,半夜里经常被噩梦惊醒,可是每次当她们问起,小姐总是对做了什么梦避而不谈。墨竹心里犯嘀咕,小姐如今的日子顺风顺水,到底有什么事情困扰着她呢,以至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李未央却淡淡一笑,继续睡觉了。
    蒋月兰听了荣妈妈的禀报,心中不由更加愤恨。
    荣妈妈小声道:“夫人,依奴婢看,就算了吧,三小姐这个人心思毒辣,寻常咱们别去招惹才是。”
    她这边劝着,蒋月兰却越发愤怒。她处处小心谨慎,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好的婚事,现在嫁给了李萧然,是堂堂正正的一品夫人,本可以享受众人的敬重和羡慕,可在李未央这样一个出身下贱的庶女面前,却处处都低了一等,从前她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自从看到李敏德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李未央,她就恨得心痛!
    无论如何,都要除掉李未央,否则自己在这个家中,将会和未出嫁之前一样,永远抬不起头!蒋月兰心中这样想着,眼睛里流露出冷酷的神情。
    荣妈妈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眼底,满是扫不尽的担心:“夫人,三小姐将来总是要出嫁的,您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呢?等她嫁出去,一切还不都是夫人您的,咱们犯不着啊!”
    蒋月兰冷冷地道:“她嫁出去又怎么样,不是还有个亲娘和弟弟在李家吗?她会轻易地退让吗,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的确,李未央是会出嫁,将来对她也没有过大的妨碍,可是每次当她看到李未央和三公子站在一起,心头的那条毒蛇就会窜出来。
    是,这种感情是不对的,甚至是畸形的,可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足够做自己父亲的男人,若是她的夫君风度翩翩、年轻英俊,她一定不会去喜欢一个完全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男子!
    半夜里,大夫还是赶来了,甚至还惊动了歇在四姨娘院子里的李萧然,不过赶过来之后见没有什么大事也就回去了。当然,李萧然看到李未央继续关门睡觉的时候,表情也有一瞬间扭曲,不过,他没真的上门去打扰。潜意识里,他对李未央已经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对方既然已经同意蒋月兰住到这里来,就已经是对他们的尊重了,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他们做的过分了,可能李未央不介意连他一起收拾。这个丫头,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李萧然这样一想,自然打消了去责骂她的念头,只好反复安慰了十分委屈的蒋月兰,便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未央一边吃早饭,一边打呵欠。墨竹碎碎念道:“都是那边吵人。”
    李未央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可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的失眠问题跟蒋月兰是没什么关系的,每次她一闭上眼睛,总是会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这感觉可真是不怎么好。喝了小半碗碧梗粥,李未央放下了勺子。
    门外,李敏德探头问:“我可以进来吗?”
    李未央吃惊地望着他。
    李敏德狐疑道:“怎么了,你没睡醒吗?”
    李未央皱眉道:“不是跟你说了不方便,不要过来吗?”蒋月兰住在这里,李敏德却过来,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所以她才要求他要避嫌,但显然,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听进去。
    委委屈屈的李敏德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嘛。”
    李未央扶额,道:“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话呢?”
    李敏德眼睛闪闪,笑容纯良:“我只是昨天半夜听到风声很大,担心你睡不好……”声音戛然而止,“你眼睛里怎么了!”
    不用问,李未央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刚才梳洗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她的整个眼睛都是通红的,显然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李敏德快步走过来,扑到李未央面前,手指轻柔的抚过她的眼下,心疼道:“你怎么总是睡不好!”
    李未央毫不在意,道:“兴许是坏事做多了?”
    李敏德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未央,我可以晚上过来帮你守夜哦,这样你就能睡得很好了。”琥珀色的眼睛忽闪忽闪,期待似的看着她。
    李未央无语:“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随便你乱来的吗?”她指了指对面的屋子,“那儿还有人看着,等着抓我的把柄呢!”
    李敏德弯眸笑道:“我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哦!”
    李未央:“……”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之,自从李敏德受伤之后,他似乎找到了对付她的法子,而且屡试不爽。她语气正经道:“不要闹了!这不是会不会被人发现的问题!”
    李敏德眼睛更亮:“未央你终于不把我当成弟弟看待了吗?!你也觉得我是个男人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李未央扶额:“算了,你当我没有说过吧。早上用饭了没有,要一起吃吗?”
    没等她说完,李敏德已经快速地在一旁乖乖坐好,动作迅速到就在一眨眼的功夫。
    李未央盯着他:“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怎么越来越奇怪?”
    李敏德拿起了白芷送过来的筷子,随后回答的毫无芥蒂:“因为我担心你啊。”
    李未央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敏德,你叫我怎么说你好,若是你真的在这个屋子里来往过于频繁,日子久了总会叫人说闲话的,你要将我置于流言蜚语之中吗?还是你以戏弄我为乐趣?”她的话没说完,手就被人握住了。
    李敏德静静望着她,眼神幽幽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他的手心炙热,让她不由自主觉得怪异,立刻抽回了手,不自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是流言蜚语,可她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惧怕的,因为那些人那些事她压根不在意,可是她总觉得,他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她明明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吧,他也应该摆正态度才对。可他对她的方式根本没有改变,更像是在对待心爱的少女,而不是亲人。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明明应该放弃了才对。
    李敏德却转了话题,接着道:“蒋月兰住在这个院子里,所以我很不放心。我已经去调查了那个给她看病的何大夫,他的确是个医术很高的人,可医德却不是很好,多年前曾经在流城被人收买做假证供。流城有一户人家,老主人刚刚死去,便有妇人抱着孩子上门闹事,说他也是这家主人的儿子,不过是私生子,但也有资格分一部分财产。这件事情闹上衙门,当时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孩子的确是他家的血脉。最后还是这位何大夫出来帮忙作证,这个妇人和孩子才能获得财产。这件事情发生一年后,这个私生子的亲生父亲却出现了,这证明何大夫是收了人的钱财,帮人做了假证——”他的声音低沉,语气显得很平常,可李未央知道,他一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能查到这件事。
    “所以何大夫才会离开流城吗?”李未央接着道。
    李敏德点头,道:“的确如此,他是因为在那里呆不下去了,就借着他师兄的路子到了京都。此人虽然德行有亏,但医术的确高明的很,后来被引荐到蒋家做了专门的大夫。”
    李未央想了想,道:“既然是有前科的,就更值得怀疑了。”本来蒋月兰生孩子跟自己没干系,可她非要死皮赖脸地住到这个院子里来,这就大不一样了。就在这时候,李未央突然想起一件事:“赵月向我说,最近有人来找过你。”
    李敏德一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唇动了动,李未央道:“你父亲,似乎很希望你回国。”
    李敏德垂眸:“可是我根本不想回去。”
    李未央想要说你不回去也没办法否认你自己的身世,但又觉得未免太过伤人,反复斟酌才循循善诱道:“那现在呢,你就没有什么打算么?你毕竟出身不同,就这样陪我在这里虚度时光,不觉得委屈吗,你应该……”
    李敏德:“我不想见到那些人。”
    李未央愣愣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阳光透过斑驳的莲花窗,落在他的面容之上,他有片刻的时间都没有说话。他的面容显得有些落寞:“我的亲生母亲早已死了,剩下来的人,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包括那个跟我有血缘的人……”
    李未央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软了软,没有亲人的苦涩她能体会,可……她终究只道:“但你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听说,你父亲着急找你回去,反而是对你的保护,这里,毕竟鞭长莫及……”
    李敏德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仿佛被阳光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手覆盖上她的手,抬起的琥珀色眸中,有几分近乎卑微的恳求。“你就这么想赶我走,让我陪着你不好么?”
    当然不是不好,只是……她总觉得,让他留在这里反而更危险。那些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反而会惹来大麻烦。当然,回国也未必会安全,或者说,这个世界都在争夺权势、互相杀戮,若想要活下去,只有打败所有的敌人,才能安享太平。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豺狼,李未央不放心。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离开。”他郑重的道。
    李未央微微一愣,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他却得寸进尺地将微凉的手指触上她的面颊,那温柔而小心翼翼地态度让李未央愕然,然后那张清俊澄澈的面容越来越近……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李未央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李敏德的眉心,阻止了对方亲过来的唇。这个家伙,越来越赖皮了,居然敢趁她不注意就吃豆腐。
    李敏德默默转头,悄悄道:“这么好的气氛,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李未央无语,亏她刚才还觉得心软,简直……他是故意的吧,分明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她心中恼怒,却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下次再敢这样无礼,就直接把你丢出去。”
    李敏德只是笑,委委屈屈的样子,眼睛里却是越来越亮了。
    “好了,不要胡闹了!你以后要见我,直接送信过来就好,不用亲自跑进来了,你没看到外面几个人都在盯着吗?”李未央道。
    李敏德当然看见了,但他不过是来看望自己名义上的堂姐,当然偶尔会有逾矩的举动,外头又有亲信守着谁也看不到,哪个敢说什么呢?如果李未央因此而嫁不出去,他只会称心如意吧——当然这话是不能在她面前说的。
    “我总觉得,那个老妖婆搬进来,一定有什么别的企图。”李敏德下意识的朝着门外看了一眼,虽然隔着一层帘子,他还是觉得那边有人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是自然的,玄机就在她的肚子里。”李未央微微一笑。
    而东边屋子的蒋月兰,在听到李敏德到访的时候,先是一喜,可在看到对方头也不回就进了李未央的小客厅,并没有来请安的时候,她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凝重阴沉。原本以为到这里后有更多的见到他的机会,却没想到自己必须眼睁睁看着他跑去给那个小妖精献殷勤!
    荣妈妈看着自家夫人面色郁郁,不甘又怨愤的看着不远处李未央的客厅,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有动弹一下,心中不免惊惶不安起来。夫人虽然年纪不大,可向来十分沉稳,从来没有过这样奇怪的时候,她实在想不通,夫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而蒋月兰,却始终用羡慕、嫉妒、怨恨的眼光注视着李敏德所在的客厅,看他进去,出来,又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去,直至再也不见。
    “荣妈妈,伺候我穿衣裳。”蒋月兰像是要起身出去。
    “夫人!不可以!”荣妈妈突然跪倒在地上,“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有些事情不要说做了,想都不能想啊!”
    蒋月兰一拧眉:“连你都要和我对着干吗?我只是出去走走,你怕我干什么去!”
    荣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低声地开了口,却是换了称呼:“小姐,我知道这门婚事你心里委屈,可有的时候人就得认命啊,你若是安安稳稳和李丞相过日子,将来总有你享福的时候,可你若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您还记得方家的那位小姐吗,方家人对外只说她死了,那时候她还未出嫁呢,好好的一个标致小姐,糊涂了一回而已……”
    蒋月兰当然知道荣妈妈说的是谁,不但知道,还记得很清楚。
    方德珍是中极殿大学士方家的女儿,家里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她以传说中惊人的美貌而著名,因为高贵的出身,方家又是清贵之家、世享隆恩,她自小便是锦衣玉食,千万个宠爱在一身的。蒋月兰还记得,那位方小姐有着一张精致可人的瓜子脸,修长纤巧的淡淡眉,幽幽的单凤眼,樱桃小口,见到人便笑,看着就叫人欢喜。
    方家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十分爱惜,娇宠的任由她把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在了穿着打扮上,每年光是出门避暑的半个月,都要带十箱子的绫罗绸缎,得宠可见一斑了。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那时候蒋月兰不过是十一岁,对跟着自家母亲来做客的方德珍羡慕得不得了。方家小姐早已定亲,许的是封疆大吏家的公子,从小订下的娃娃亲,门当户对。那个少爷英俊挺拔,又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本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谁知在方家为方小姐的庶出弟弟请了个教书先生之后,事情却麻烦了,方小姐竟然爱上了那个怀才不遇的青年书生。
    事情传到今天,未免总被后人加诸了浓墨重彩,众人都耻于描述这个贵贱相恋的故事,仅仅以“长小姐有私于书生,及至妇贞俱毁,婚盟见辱。”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带过了。最终,这书生的性命保不住,这位方小姐也被方家人强行带回了故乡,一直关押在祠堂里。不,或许已经死了。蒋月兰想到这个人,突然就是一个哆嗦。就是不甘心闹的,是不是?
    “小姐,别怪奴婢多嘴,奴婢是看着你长大的,万不能看着你犯错。”荣妈妈不觉住了口。看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夫人,似乎让她认命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青春的女子都向往俊美的少年,何必再去苛责什么呢?“你歇息吧,若是有吩咐再叫奴婢。”荣妈妈叹了一口气,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一个颤抖而虚弱的声音:“我没办法。”
    荣妈妈回过头:“小姐……”
    “你说心有不甘很危险,我……也知道,可这至少证明我还活着,不会让我一辈子守着一个老男人……”蒋月兰的声音慢慢变得冰冷,“我不想守着他,这样一辈子都完了……”
    荣妈妈猛地瞪大眼睛——这怎么行!她都已经嫁给了李萧然现在才后悔,明明当初夫人提起这门婚事的时候,蒋月兰口中不高兴,心里还勉强算是满意的,毕竟是一品夫人的尊荣,将来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可现在享了富贵又想要年轻俊美的伴侣,天下哪有此等好事!蒋家哪里丢的起这个脸?!想着她只是一时被人迷惑,因而强按捺着火道:“夫人,你别胡思乱想了——”短短片刻,称呼已经又换了,不过是在不断地提醒对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蒋月兰激动起来,她掷地有声地道,“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这虚礼脸面都是人自个儿在为难自个儿——人死如灯灭,什么也都没了,我什么都不怕了,你遂我一个愿又何妨……”
    荣妈妈看着她,面上露出惊恐地神情,不料蒋月兰却突然站起来,扑进她怀里浑身颤抖地道:“帮帮我!帮帮我!我就是没办法对他死心,我原来以为,他那样的人,没有一个女人能得到他的心,现在才知道是可以的!他竟然跟她在一起,他们也一样是不可以的,可他还是喜欢她,既然她可以,我为什么不行,我有哪一点不如她……”
    荣妈妈看着一手带大的小姐如此,心里却不免有些难受,半晌才开口道:“奴婢——尽力而为吧。”
    客厅里,白芷禀报道:“小姐,奴婢已经吩咐过咱们这边的丫头,任何时候没有回禀过您都不可以擅自进入夫人的屋子。”
    李未央点点头,东边的屋子蒋月兰住进去了,李未央的人为了避嫌,自然是不能常常进去,避免传出什么莫名奇妙的流言。
    “夫人那边也防备着咱们呢,她用的都是自己的厨子、自己的丫头,从来也不使唤咱们的人。”白芷继续道。
    李未央沉吟片刻,嘴角翘起,浅笑道:“这样最好。”只是,蒋月兰一边作出防备她的样子,一边住在她的院子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李敏德?应该不会这样简单,蒋月兰的心思,李未央反倒有点摸不透了。
    白芷也很是奇怪,原本以为蒋月兰是想要借机会找三小姐的麻烦,可是如今她身边是她自己的丫头照料,起居也轮不到别人插手,谁还能说闲话,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哪怕是有心人生硬的要将罪名灌到李未央的身上,也不能有什么大作用。这样一来,对方岂不是完全白费功夫吗?这种举动,倒不像是蒋月兰所为了。
    日子匆匆流逝,一个月中李家都是风平浪静,直到李家二少爷娶亲的大好日子到来。
    一大早,蒋月兰坐在铜镜前,丫头在为她净面挽发,蒋月兰看着镜中的女子,脸色隐隐苍白,便吩咐丫头多上了两层胭脂,脸色这才看着好多了。
    “夫人,这衣裳有点穿不下了,奴婢给您在腰上放了两寸。”小丫头春菊捧着一袭红色的长裙过来,笑盈盈的道。
    蒋月兰盯着那一套华贵的礼服,眼神闪烁了几下,竟然挑起裙摆,在手中翻转着打量许久,忽而重重地将托盘打翻在地。
    春菊浑身一颤,看蒋月兰笑意深深,可笑中的冷意让她遍体生寒。
    “夫人!求您饶恕奴婢!”虽然口中说错了,可春菊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蒋月兰伸手抚了抚发髻,漫不经心的道:“你是说我胖了。”
    怀孕的人,吃的多运动的少,自然而然会发胖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可是看着蒋月兰的神情,春菊害怕的浑身发抖,连声道自己错了。身子更是从开始的轻微颤抖到现在的无声僵硬,越来越冷,直到冻成寒冰,再无一丝温度。
    蒋月兰目中一寒,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声音酷寒如冰雪:“掌嘴。”
    春菊的身子一僵,却不敢多言,开始拼命地打自己的脸,蒋月兰享受地听着那声音,目光陶醉。屋子里,噼噼啪啪地巴掌声不停,地上渐渐凝聚起一团血迹,却是脸上的皮肤都被划破了,流下血来,春菊每打她自己一下,蒋月兰的笑容就越是灿烂。
    足足打了一百来个巴掌,春菊整张脸都泛出了乌青,蒋月兰才缓缓道:“好了。”
    “夫人……”春菊猛然抬头,眼角带泪,哭泣道:“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夫人饶恕。”
    “滚出去!在外头跪着,什么时候我叫你起来了,你再起来!”蒋月兰冷冰冰地说着。
    春菊没有办法,哭丧着脸慢慢退了出去,然后跪在了廊下,荣妈妈冷冷道:“滚远一点。”
    春菊又一路膝行到庭院里头跪着,满脸青紫的样子,实在是可怜至极。
    赵月这边看见了,皱眉道:“小姐,您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边的情景,淡淡道:“不必管他。”
    白芷却蹙眉:“可是待会儿宾客们就要上门了,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实在是不好看。”
    李未央淡淡道:“闹出事情那也是她自己的丫头,就当看不见。”
    赵月是从小在死人堆里头长大的,经过严苛地训练,主人怎么吩咐,她就会怎么做。白芷却完全不同,她的心肠软,见到那小丫头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就很难受,然而她一贯十分信服李未央的判断,小姐说了不要管,那就不要管。
    可怜的丫头春菊一直在院子里跪着,她原本以为李未央会插手管一管,毕竟事情发生在她的院子里,可是对方半点没动静,她原本以为其他的丫头们会来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可来来去去所有人都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样。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走了出来,她要去前院招待今天的客人了。一直站在廊下的荣妈妈狠狠瞪了春菊一眼,春菊连忙扑倒李未央的脚底下:“三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请您帮我向夫人求个情!饶了奴婢吧!”
    荣妈妈冷眼瞧着,一言不发。
    李未央淡淡地道:“母亲为人是最慈和不过的,她既然惩罚你,说明你一定是做错了,我纵然是想为你求情,却也不能破坏李府的规矩。你就在这里跪着吧,直到母亲原谅你为止。”
    居然半点没有救下春菊的意思?!荣妈妈面色一愣,她以为,李未央一定会为春菊说好话,到时候夫人就可以顺水推舟把春菊送给李未央,而春菊父母亲的卖身契都还在夫人手里头攥着,不怕春菊不帮他们办事,可是没想到,李未央竟然半点都没有帮忙的意思——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荣妈妈,今天是二哥的大喜之日,我得赶紧出去招呼客人了。老夫人说了,若是母亲身子不适今儿就不用出去了。”李未央微微笑着对荣妈妈道,荣妈妈冷淡道:“送三小姐。”
    李未央不再言语,带着白芷和赵月婷婷袅袅地走了出去,荣妈妈一直用阴冷的眼神注视着她,面上浮现了一丝嘲讽。以为不救下春菊就没有别的法子吗,哼,李未央,你太小看夫人了!
    因为李家二爷外放,不能赶回来住持儿子的婚礼,一切都是由李萧然负责操办,为了让家中的老夫人高兴,也为了平息二夫人一直以来的怨气,李萧然特意命人将二少爷原本住的院子修葺一新,连后花园草木山水,都专门请人重新打理过,整个府里头都显得喜气洋洋。一早上,李家从正门到仪门,一直到二门,都铺着厚厚的红毯。
    客人们纷纷进了门,流水一样的礼物被送进来。热闹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在震天的鞭炮与锣鼓声中,李敏康看着花轿远远地被抬过来,他的身上挂着红绸站在那里,纵然那张方正的脸上甚少有笑容,此刻被四处鲜红的颜色映衬下,仿佛也染上淡淡的喜悦。
    花轿落地,李未央听得外面有些喧闹之声,便也与相熟的小姐们一起站在内门里头看热闹。轿子外头站着一个喜娘,上前掀了帘子,又递了条红绸带在新娘子手里,扶了她下轿,先跨过一个朱红的马鞍子,这才走上红毯,一直到喜堂来。
    有赞礼者高声赞“吉时到。”喜娘扶着孙沿君站到右侧,李家二少爷一身喜服,更显得身材颀长、文质彬彬,他一时慌乱,走错了位置,竟然走到了新娘子身边,立刻便有人大叫起来:“哎呀,这么心急啊!”顿时,李敏康的脸似乎都红了,赶紧站到左侧,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赞礼者一声“礼成”。
    李未央远远看着,便只是微笑,她知道,盖头下面的孙沿君,必然也是一脸的笑容。这个世上,不是谁都能找到自己心爱的夫君,和这京都里无数权贵子弟比起来,李敏康不是最高贵的,不是最有钱的,甚至连最俊俏的都算不上,看起来十分平常,但孙沿君偏偏看上了他,这就是缘分吧。
    不过,这一个大大的宅院,看起来花团锦簇,可是背后再惨烈的呼号都牢牢地铸入其中,没有透出半分的可能。在李家生活,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流着鲜红的血,剧痛着也要顽强地支撑下去,并且一定要舞到最后。那些明争暗斗的妻妾,衣鲜食美的表象,背后却是寂寞残忍地搏杀,孙沿君能够忍受吗?李未央心中想着,却发现对面的李敏德在人群里向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笑脸和闪亮的眼睛,李未央下意识地就笑了笑。
    此刻,喜娘已经高声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孙沿君在喜娘搀扶下,往后面走去。李常笑赶紧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三姐,咱们快去吧。”
    作为惯例,李家的女眷要去新房陪伴新娘子,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好。”说着,便对李敏德略一点头,跟着李常笑离去。李敏德目送她离去,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看得对面的不少小姐们纷纷红了脸。
    到了新房里,李未央还没走进去,便听见二小姐李常茹笑道:“快掀盖头,大家好好看看新娘子。”
    李敏康便端着一张方正的脸,硬是忍住笑容,掀开了盖头。
    孙沿君虽然有些害羞,还是忍不住用眼看了一眼新郎官,随后在一阵哄笑中迅速地低了头。
    “好了好了,赶紧出去陪客吧!”二夫人便推着李敏康出了门。
    新郎官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立刻热闹起来。
    “新娘子可真是漂亮,康儿真有福气啊!”老夫人笑着在绣凳上坐下,仔细地打量着孙沿君。
    “可不是,那次孙姐姐来,我就想,像她这样的相貌人品,如果能常常来往该多好。天从人愿,终归做了我们嫂子,真是让人高兴。”李常笑腼腆地应和道,自从跟着蒋月兰久了,这位木讷的四小姐也开始学会了说话。
    李未央也笑着走上前来:“二哥就是有福气,得了这么个好媳妇儿,你看他刚才笑得嘴巴都拢不住了,往日里可从没这么开心过。”孙沿君却和李未央最是要好,但现在人多,她也不好说话,只是坐在新床上,笑的眉眼弯弯。
    “康儿平日里就是太拘谨,整日在书院读书,照我说,既然娶了媳妇,今后就常住在家里了。”老夫人笑道。
    二夫人便连声道:“正是正是,这傻小子从前都不听我的劝,现在老夫人开了口,他可得留下来了。”
    “呵呵呵。”屋里都是女人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热闹。
    李未央在这一片笑声中,看到每个人脸上荡漾着喜气,这样的笑容,在李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其实,若是不去争不去抢,他们原本都可以过得很好,就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闹得你死我活,实在是可笑,却又可悲。
    长长的袖子底下,新娘子捏了捏李未央的手,冲她微微一笑。李未央同样点了点头,孙沿君这是另眼看待的意思,她自然懂得。
    众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不一会儿,新郎官便回转了,一进门见大家都还在,脸上的红晕便更深了些。
    老夫人笑道:“看看,康儿可是难得这样不好意思!”她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看到几次孙子孙女的婚事,自然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李未央察言观色,微微笑道:“老夫人今天是真开心,不如让二哥二嫂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喝了交杯酒,好不好?”
    李敏康的脸色立刻变得更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没等他开口拒绝,李老夫人已经连声道:“好,好。”果然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众人见老夫人开心,少不得凑趣。二夫人立刻吩咐喜娘端了交杯酒来,摆布着一对新人喝了交杯酒,屋子里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李未央看着,只是微笑。
    众人正说得热闹,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未央是第一个听见声音的,不由皱起眉头,这个时候,通常都不会有人打扰的,难道有什么急事?
    荣妈妈匆匆而来,这么冷的天气,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荣妈妈走到门口,却因为太过着急,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几乎是滚了进来。
    “住口!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不好了!”老夫人不由沉了脸,二夫人立刻斥责道。今天是她儿子的生日,应该是千好万好,哪里有不好的地方!这个老奴才是突然疯了吗?!
    “夫人……夫人见红了!”荣妈妈却顾不得一切,嘶声喊道。
    “什么!”
    李未央扬起眉头,蒋月兰说是怕人多扰了孩子,就在屋子里休息,谁知现在居然就先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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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红了见红了见红了见红了……蒋月兰的想法,不是大家想的这么简单,她是变态的,不要用正常的思维去揣测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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