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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林家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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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7:27
第199章 醒了
院落里,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极为普通的马车。王弘抱着陈容,低声说道;『走吧。』
    『是。』
    马车驱动。
    本来,王弘的院落外,总是有很多人在转悠的,不过这一次马车从侧门驶出时,虽然有人朝那马车瞅来,却都没有在意:那光禄大夫重伤而垂危不醒,在这个时候,她不宜搬动那是常识。更何况,这辆马车如此普通,前后连一个护卫也没有。没有人能想到,这马车里坐的会是王弘和陈容两人。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理会,渐渐的,几人跟上了这马车。
    马车驶入一个巷道时,王弘抱着陈容从马车中钻出,坐上了另一辆马车。。。。。。每个巷道这样换一次,在换过第五批马车后,他们的身后,再无旁人。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
    明月渐渐升空,今晚的夜空,没有一缕闲云,澄澈冷清的天空中,只有一轮明月。天空是无边无际的澄澈,明月是皎洁的冷清。
    马车里,王弘低着头,静静地望着怀中的王弘。
    随着马车的颠覆,闭目不醒的陈容,会时不时地蹙一下眉,露出一抹痛苦之色。望着她的眉峰,王弘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在令得蹙起的眉峰留有几个牙印后,王弘以唇相抚,低哑地问道:『卿卿,我已归来,你怎地还不醒?』他低低一笑,因唇与她的肌肤相贴,那笑声瓮而闷,『我都咬疼了你,你都不睁眼瞪我么?』
    声音极细极轻,似有似无,混入夜风中,转眼不见,便是怀中这妇人,也是充耳不闻。
    王弘哑声笑得更欢。
    马车走得很慢,很慢,每次颠覆一下,那驭夫都会紧张地朝马车中望上一眼。
    在这样的速度中,一个时辰不到,驭夫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郎君,到了。』
    『恩。』王弘应了一声,随意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朝着车外挥了挥。然后,‘滋滋——’声大作,沉哑的大门被重力推开的声音传来。
    马车继续驶动。
    一刻钟后,王弘跳下了马车。他抬着头,望着月色下,这座宁静而质朴的院落,望着躬身相侯的六对男女,以及二十个护卫,轻声问道:『把原真人请来。』
    一护卫应道:『是。』应过后,他有点犹豫地说道:『禀郎君,原真人性子暴烈,这两个时辰里,他一直在骂人。如让他见到大夫,会不会大叫大嚷而走漏风声?』
    王弘知道他的意思,他摇了摇头,道:『此处地偏,任他骂来。』
    『是。』
    那护卫离去后,王弘抱着陈容,大步踏入寝房。
    院落树木房屋虽是普通,这房中却精致而舒服。里面幽香阵阵,粉红色的纱幔四下飘飞,纱窗处,一窗浓绿染醉了整个天地。
    王弘抱着陈容,把她轻轻地放在床塌上。
    他侧身坐在塌上,伸手扣住了她的手。
    望着她,他低低的叹息一声,喃喃唤道:『阿容,是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唇抿得死紧死紧。
    这时,一阵响亮的骂咧声传来,『治在我,不治也在我你们这些无耻匪类,难道没有听过医者不能强求?』
    接着,他又吼道:『你们是司马室的哪个王?如此折辱老夫,不可忍也』这原真人原是儒生,饱读诗书举过孝廉,却在当官一个月不到便挂印离去,从此后苦读医书,闭门三年不出,第一次出手便治好了中原无人能治的梁王绝症。他今年七十有余,一手医术炉火纯青,十年前又醉心修道炼丹之术。
    也因此,纵使是骂人,他也是文绉绉的,只是声音响亮,脾气火爆了些。
    跟在原真人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并没有反驳半句。他们引着原真人来到房门外,朝他行了一礼,道:『真人,请!』
    原真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开房门,叫道:『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个无知小贼冒充匪类。』
    他的声音一落,目光便被那站在床塌旁的白色身影给凝住了。
    王弘缓缓回头,他对着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的原真人,深深一礼,道:『琅琊王七见过原真人。』
    『琅琊王七?』
    『正是!』
    ‘蹬蹬蹬蹬’原真人一个箭步冲到王弘身前,他低着头,朝着王弘瞪了又瞪,喝道:『绑架老夫的,是你王七?』
    王弘一礼,优雅地说道:『情非得已,冒犯之处还请原老勿怪。』
    原真人冷笑起来。他瞪着王弘好几眼,头一转看向陈容。
    看着陈容,原真人冷笑道:『这便是那个令得你不顾一切的风流道姑?』
    王弘一晒,道:『正是。』
    原真人还在瞪着他。
    王弘深深一揖,微笑道:『弘闻原老曾言,此生若遇真丈夫,拼死也愿续他三年命。王弘不才,虽有阴谋诡道之险,然,运筹帷幄,戏弄胡奴,还当得这真丈夫三个字。这一次,只求原老怜弘一腔情苦,救了这妇人。』
    原真人瞪着一揖不起的王弘,好一会才皱眉说道:『那些人不是嚼舌,说你王弘从不喜求人吗?今日怎地前倨后恭至此?』
    王弘低着头说道:『若受伤的人是弘,虽死可也。然,受伤的是这妇人,她情重于我,弘实不忍弃离。』
    原真人重重一哼,他呸地一声骂道:『不知上进的小贼』
    骂是这么骂,他还是在床塌上坐了下来,一边坐着,原真人一边气呼呼地骂道:『真丈夫?呸,世间有这么痴迷女色的真丈夫吗?』
    王弘苦笑。
    原真人见他不答,再次重重瞪了他一眼,伸手按上陈容的脉。
    他的手一搭上陈容的,王弘便一动不动了,他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原真人。
    这时,原真人搭上了陈容另一只手。
    把两只手搭过脉后,原真人站了起来,他拂开盖在陈容赤足上的被子,在她的足前上按了按脉。
    这过程并不长,前后不过一刻钟,可一直含笑着,姿态雍容优雅的王弘,他背心的衣裳,已全然汗透。
    好一会,原真人把被子重新给陈容盖上。
    他回过头来看着王弘,皱眉道:『不是说九公主对她用上了‘绵绵无休’吗?怎地不见?』
    王弘恭敬地答道:『是不曾中毒,九公主用来刺杀她的短刀,弘中途派人偷换了。』
    这话一出,原真人嗖地瞪大了眼,他白色的长眉拧成了团,『你知道九公主要刺杀你的女人,怎么不阻止?』
    王弘含笑不语。
    原真人重重一哼,厌恶地高喝,『定是你这小贼又耍了什么阴谋心思。怪不得你自己都说有阴谋诡道之险。小贼不是好人。』
    王弘抬头微笑,轻声道:『真人错矣。好人从来不会被王氏这样的家族倚为继承人。』
    原真人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叹道:『你倒是枭雄之心。连怀了你孩子的妇人,也舍得下手!』
    他一说出这话,王弘站得笔直的身躯摇了摇,他慢慢低头,深深地凝视着陈容,王弘的声音暗哑之极,『是弘料错了。。。。。。直至此刻,方知此心也会疼痛。』若是那石子用力再重些,不,他根本就错了,他应该另想法子的,应该另想法子的。
    王弘嘴角一扬,含着笑喃喃说道:『我那爷爷曾经说过,我这人阴狠薄情。。。。。。。他错了,我此刻,便是心痛如绞。』
    他说出‘心痛如绞’时,语气悠然平和,俊美的脸上笑意雍容,眼神清澈高远,哪有半分心痛如绞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原老看着他随着夜风飘摇的白裳,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的话。
    虽是相信了,一边走向塌几开完药方,拿着金针走向陈容的原老,还是冷笑道:『以后再犯这样的错,悔也无用。』
    一听他这话,王弘双眼一亮,他退后一步,朝着原老一揖不起,颤声道:『有劳原老施治了。』
    原老把手中的金针在蜡烛上烧了烧,重重在陈容的手腕内侧一插,一边拧转,他一边说道:『这得谢你这妇人,到了这时刻,她的精气神,还聚于丹田小腹。。。。。。她是想保有腹中这胎儿啊。』
    王弘闻言,嘴角一扬,眼中闪过一抹晶光,他静静地凝视着陈容,低低说道:『她从来如此。』声音中,带着一抹骄傲,一抹满足,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和爱怜。
    原老再在陈容的侧腹部插了一针,一边手指飞快的搓转,他一边瞟了王弘一眼,道:『这么在意这个妇人,都能狠下心来。你这小贼真居了高位,也不知是福是祸。』
    王弘自是不答。
    随着时间推移,原老的动作越来越快,插在陈容身上的金针也越来越多。九根金针在烛光中熠熠生辉时,他已额头汗水隐隐,嘴唇紧闭,哪里还能再与王弘交谈?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老说道:『好了。』一边说,他一边抽针。
    当他抽到第五口时,一声低低的,暗涩的‘嘤咛’声似来,慢慢的,陈容的眼皮掀了掀,慢慢的,她睁开了一双茫然的眼。
    就在她的双眼睁开时,只听得『扑通』一声巨响。原老骇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到王弘重重地跪倒地上。他似是想站起,那只撑在地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大都青筋暴露。饶是他脸上一直含着笑,饶是跪倒在地的他,腰背依然挺直,风度依然雍容,可他一边撑了四五下,也没能让自己站起。
    原老先是瞪大了眼,转尔,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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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7:53
第200章 誓言
在原老的大笑声中,陈容那双迷茫的眼睛,渐渐转亮。
  她慢慢侧头,顺声望去。疑惑地盯着面目陌生的原老,陈容干枯的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侯在一旁的婢女,连忙端来一杯水,放在她唇边让她小小地抿了一口。
  听着陈容喝水发出的吞咽声,原真人点了点头,他走到塌几旁,把那药方一指,道:『如此使用一月,便可都无大碍。』
  整理完毕后,他盯向一侧地面,哼了一声,不满地叫道:『姓王的小贼,老夫要走了,你还拦不拦?』
  姓王的小贼?
  陈容双眼大亮,她迫不及待地转过头,顺声望来。可刚刚一动,便牵看到伤口,陈容只得安静下来。
  这时,她看到一片白色身影走来,那身影朝着原老深深一揖,她的郎君那温柔的苦笑声传入耳中,『真人说笑了。弘欠了真人一个人情,他日有缘,必报之。』
  『这还像话。』原真人抚着白须道:『小子,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
  说罢,原真人所长而去。
  陈容迷惑地看着原真人大步离开,蹙起了眉头,在她的记忆中,还真的没有见过有人会如此跟王弘说话。
  这时,一人向她走来,他低着头,静静地靠近了她。
  陈容还没有抬头,便朝他展开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她仰望着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上含着笑,『七郎。』她费力地伸出手,慢慢落在他的手背上,目光眷恋地落在他灰色的白衣,沙哑无力地说道:『怎这般脏?』
  她一醒来,不曾问自己的伤势,不曾问自己的毒,不曾问孩子,却只是担心爱洁的他的衣着。
  王弘慢慢伸开五指。
  五指张开,他白皙的掌心,伏着刀子白嫩的小手。
  慢慢一合,他把它包在手中。
  『阿容。』
  他的声音有着沙哑,『你还痛吗?』
  陈容连忙摇头,不过只摇了两下,她便晕眩得连忙止住。微笑地望着他,她低低说道:『不痛。』
  望着他,好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轻轻问道:『我,我怎么还活着?我这般活着,可会连累于你?』
  依然是不问自身,不忧自身,只担心他的安危。
  王弘闭上了双眼。
  他慎重地捧走她的小手,低着头,他吻上她的手背,说出的声音,沙哑中似带着鼻音,『我很好。』顿了顿,他低低说道:『阿容。』
  他抬起有点泛红的眼眶,认真地看着她,轻轻说道:『我宁可被你连累,也要你活着。』
  陈容哪里想到,王弘有一天,会跟自己说出这样的情话?
  她眨也眨眼,不见血色的唇向上一扬,灿烂一笑。只是这么说了几句话,她已很疲惫。陈容把头落实在玉枕上,手指紧紧地勾着他的手指。好一会,她轻轻应道:『嗯。』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幸福地轻应一声。
  王弘垂眸。
  他把她白嫩的手背,摩挲着自己的唇,吐出的声音,低而缠绵,『阿容,我以后不会用你受伤。』
  被王弘异于常时的温柔情话震得说不出话来的陈容,只是疑惑地眨着眼。好一会,她想到: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苍天不绝我啊。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低的,软软地应道:『嗯。』
  他一根一根地分开她的五指,怜惜地把那白嫩丰腴的指尖含在唇辨间,王弘看向陈容的眼睛,因泛着红,闪着晶光而媚色流露。不知不觉中,陈容看痴了去:这便是她的郎君啊,她的郎君真是美好无双。
  王弘的红润的双唇,含着刀子白嫩的小指头,低低的,含糊地说道:『阿容,你要永远如此爱我,不论何事,不论何时,你都要永远这般爱我。』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这个俊逸清华的男人,用他那双清澈中闪着晶光的双眸,温柔如水地望着她。墨发飘拂,高贵如神只般,地说着这样近乎孩子气的话,还这般执着。陈容双眼一眯,虽是说话太多,有点晕眩,她还是快乐的,忍俊不禁地应道:『嗯。』
  『你立誓。』
  王弘却异常执着。他执着地盯着她的双眼,眼巴巴地等着她开口。
  陈容忍着笑,温柔的,虚弱地说道:『我陈氏阿容发誓,我会永远爱着我的七郎,不论何事,不论何时。』
  得到她这个誓言,王弘孩子气地咧嘴一笑。只是笑着笑着,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陈容的掌心中。陈容刚疑惑着,便感觉到掌心一凉,接着,几滴泪珠儿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流下。
  陈容一惊,她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软软地说道:『七郎,伤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中带着甜,含着美,带着欢喜……终于,在她视若珍宝的男人眼中,好迪出面珍宝了吗?
  听着陈容的软语安抚,王弘一动不动。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向后一倚,慢条斯理地从婢女的手中拿过执毛巾,王弘缓缓地把脸上的泥土和灰尘拭干。
  然后,他站了起来,然后,他站了起来,张开了双臂。只是一转眼间,刚才脆弱的,怜惜的,温柔无比的王弘已然不见。这般张着双臂的他,宛如一个帝王,雍容,高贵,不可攀及。
  他一站起,几个婢女同时上前,把他弄脏的外袍脱下,重新换了一套崭新的白袍。给他把凌乱的墨发重新梳好。
  几婢退去时,眼前的王弘,又恢复了风姿绝伦的谪仙模样。
  他低着头,温柔地看着陈容。
  陈容仰望着他,对上他虽然清澈平静了,却依然温柔如水的双眸,陈容虚弱的一笑。
  陈容望着他,轻唤道:『七郎。』
  『恩。』
  『你可好?』陈容的眼神有点紧张,『你没有做什么事吧?』
  王弘慢慢摇头。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着陈容的长发。一边梳理,他一边低低呢喃,『有点结了,恩,你身上有伤,呆会我帮你抹洗一下。』
  一听这话,陈容不由摇了摇头,只摇了一下,她便因为晕眩得厉害止住了,『不要。』
  『为何?』
  为何?自是因为不好意思。陈容咬着唇,瞅了他一眼,羞涩地说道:『唤婢女便可。』
  王弘看出了她的羞涩。
  他上前一步,轻轻把陈容扶着坐直,然后,他坐在她身后,让她半靠着自己。
  靠着他,陈容喃喃说道:『我身上有血腥味,会熏了七郎。』
  王弘却是不理,他把自己的脸搁在她的颈侧,久久一动不动。
  就在陈容好奇地想要回头时,他含着鼻音的声音再次传来,『卿卿,终弘一生,将不再负你。』
  陈容完全给惊住了。
  她瞪大双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过了好久好久,她颤声的,哽咽地问道:『你说什么?』
  顾不得眩晕,她回头仰望着他,流着泪求道:『七郎,你刚才说了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她睁大双眼,任由泪珠儿从明眸中流落于颊,『七郎,求你了,求你再说一遍。你,你不能让我胡乱猜想,我猜想不起啊。』
  王弘低头,他的唇贴着她的额心。
  温柔地贴了好一会,他轻轻的,吐词明白地说道:『卿卿,我已不再是我了。这一日,我尝尽世间诸般烦恼。』
  他移开她的脸,温柔无比地望着他,闭上双眼,吻上了她的唇。
  两舌交缠,刚一接触王弘便慢慢分开。他再次望着她,低低地说道:『我说,此生必不负卿卿。』
  一句话落地,陈容哽咽出声。
  她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着。在一下又一下地抽噎中,泪水转眼便浸湿了他的新裳。
  泪水横溢中,陈容连疼痛也忘记了,她只是紧紧地偎着他,忍耐地哭泣着。
  王弘五指如梭,穿过她如锻的长发,低声说道:『我没有报复任何人。』听到这句话,陈容的哽咽声一止,她开始抽嗒地倾听着。
  他的声音宛如微风,轻微而呢喃,『九公主死了,不过皇室众人也以为你难逃一死。』
  听到这里,陈容伸手推开了他,她仰起泪痕俨然地脸,神情中的欢喜和幸福,慢慢转为凄楚。
  望着他,在王弘询问的眼神中,陈容低声说道:『七郎可知,我中毒了?九公主说她在刀上,涂了剧毒,无药可解的剧毒。』
  这时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今日王弘这般反常,又是当着她的面流泪,又是向她许诺,给她这么美的期待。他定然也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吧?
  陈容说出这句话,见王弘低眸不语,不由轻轻一笑,她笑得格外灿烂和阳光,侧过头,陈容漫不在乎地说道:『七郎休要在意,我这条命,本是捡来的。上天真人收了去,也就由得它了。』顿了顿,她的声音转为低弱,『七郎不必因为怜惜我,说出这样的承诺。』
  她吃吃一笑,又说道:『一月便只三十日,哪有一生那么漫长难熬。不过七郎说此生必不负我,这话阿容听了真是欢喜。』
  她因太过激动,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眩晕难当,便慢慢躺平,慢慢闭上双眼。只是那眼角,两滴泪水如珍珠儿一样,缓缓滑落,一直沁入了王弘的衣襟。
第201章 王弘的解释
  在陈容的哽咽声中,王弘垂眸,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道:『你没有中毒。』他的声音很轻很
,『那刀上,不曾有毒。』
  陈容的抽噎声,瞬时而止。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泪痕犹在的脸上又是震惊,又是狂喜,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说什么?』
  王弘抚着她的墨发,唇印在她的额头上,低声说道:『你不曾中毒。』
  这一下,陈容终于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颤着声音,喃喃说道:『我不曾中毒?』她把脸埋在
他怀中,喃喃不休,『我没有中毒,没有,我不用死。』
  一时之间,能够活着的狂喜,如惊涛一样冲撞着她。
  陈容又哭又笑了一会,在王弘的强行按制下,才躺平身躯,闭上双眼。
  便是闭上双眼,她还在欢喜地自语道:『原来,我不用死啊。』
  。。。。。。
  语无伦次了好一阵,情绪过于激动的陈容慢慢平静下来。她重伤刚刚有好转,这一激动,带发
了伤势,咬着牙忍了一阵痛后,陈容在王弘地温柔注目中,缓缓闭上双眼,进入睡眠中。
  这一睡,不知几个时辰。
  当陈容再次醒来时,王弘依然倚在塌边,依然温柔地看着她。对上她睁开的双眼,他微微一笑
,笑容满足而放松。
  她的手,也被他轻轻握住。五指交缠,她都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湿。
  陈容朝着王弘回以一笑,好奇地问道:『七郎,那九公主明明跟我说了的,她那刀,涂了剧毒

  她本是有备而来,怎地好端端的又弄错了呢?以她的性格,不至如此啊。』
  她的声音清脆,放松,语气中尽是疑问。
  王弘依然垂眸。
  此刻的他,墨发披肩,俊逸清华,容光焕发的脸上贵气逼人,一袭白裳一尘不染……听到陈容
的问话,他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回答。
  陈容等了一阵,也听不到他的回话,不由盯向他,奇道:『七郎怎地不答?』
  王弘的眉心跳了跳。
  许久后,他低声回道:『我亦不知。』
  原来也有七郎不知道的事啊。
  陈容眨着眼,转眼,她又说道:『我杀了九公主,司马氏便这般放过我?』
  王弘摇了摇头,道:『不是。陈氏阿容已中了毒,不知泯灭于哪个角落了。你现在,只是我王
七郎的卿卿。』
  这一下,陈容完全怔住了,她惊叫道:『你是说,世人都以为我死了?』那她的道观,陛下赐
给她的庄子,良田,还有大兄,平妪,都没了?
  她,从此后不能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便这样无声无息的过活着?
  越想,陈容的脸色越是苍白,她盯着王弘,盯着他,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半晌,她闭上了双
眼。
  陈容并不蠢,事实上,身经两世,每一个都在勾心斗角中沉浮良久,她对于世事的推理,对于
人心的掌握,还是有一点经验的。这时的她,只恨自己头脑太过清醒。清醒得稍一思量,便发现百
般辩护都是无力,只有一种解释说得通。
  王弘感觉到盛在掌心的小手,开始变冷,连忙握紧,他低低的,不安地唤道:『阿容?』
  陈容放在被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沉默了好一会,她低低的,茫然的声音响起,『七郎,刚才那白发老头,是大夫?』
  『是。』
 
  陈容慢慢侧头,她静静地看着他,低低问道:『那七郎可知,我怀孕三月了?』
  如她所料的那样,王弘点了点头。
  望着安静的他,陈容低哑的一笑,她喃喃说道:『令我假死,是七郎临时起意,还是,』她的
声音异常干涩,『还是七郎早有预谋?』
  他刚刚回答她说,他亦不知,这一转眼,陈容便直白无比地问出了这个疑问,而他,已无从逃
避。
  王弘的喉结滚动着。
  他低下头,任由墨发如缎,披落在陈容的被上,长长的睫毛下,他眸光闪动。
  他没有回答。
  陈容低低一笑。
  只是笑了两声,她的声音便哑住了,便涩在咽中。她干涩的唇动了好几下,才低低的,艰难地
说道:『那刀本是有毒的,是七郎换走的么?』
  王弘慢慢的,慢慢地抬头看向她。
  他看着她,目光依旧明澈高远,还有温柔怜爱。
  他握紧她回缩的手指,徐徐的,姿态雍容地说道:『自南阳归来。不,自我们的身影出现在建
康城外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已盯上了你我……我两败慕容恪,已名动天下。便是下了王氏继任族
长之位,长者中也有不少支持者,百姓中,清流中,名士中,更被拥戴。阿容,这时的我,便是怒
骂王氏族长之位只是腐肉,便是表明了我没有当族长的野心,也有人不放心的。更何况,晋人什么
都不少,就少了运筹帷幄的良将帅才。而我这良将帅才的出现,也打破了各大家族苦心维持的平衡
。再加上我这些年来行事任性,得罪了许多人。』
  他静静地望着她,轻轻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媚眼如丝地瞅着她,他的声音沙哑而
缠绵,『我名声在外,又是王氏嫡子,便招人恨,亦相互牵制,无人敢动。
  他们唯一能动的,便是你。动了你,可令我进退失措,说不定还能令我怒发如狂,做出什么不
可挽回的事后,彻底被毁去。』
  说到这里,他垂眸,倾身,在陈容的眉心印上一吻后,他温柔的声音宛如春风般,徐徐传荡,
『当此之时,爱我的,恨我的,都想置阿容于死地……我唯一能做的,是顺势而为,让卿卿就此死
去。』
  他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喉结动了动,低低的,慢慢地说道:『是,我的人已经禀告说,九公主
想杀你,我派人换了她的刀,我派人在她行刺你时,用石子打偏了刀锋,令你不至于被刺中要害。
便是谢鹤亭派人去叫大夫,也是我安排的吴大夫上阵,好传递假消息给宫中。而原真人,则被我引
开了。我只是,』他的声音干涩,艰难,『我只是不知道,你会伤得这般重,昏迷了整整一天。』
也不知道,你会为了给我避祸,亲手杀死九公主!
  陈容望着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低低地问道:『孩子,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孩子的?』
  王弘再次垂眸,随着他低头,一缕墨发垂下额侧,轻轻晃荡。
  好一会,他轻轻说道:『你不来天癸,我便知悉。』
  陈容的脸色苍白一片,她喃喃说道:『你早知道了一直都知道我怀了孩子?』
  『是。』
  陈容哑声一笑,有点无力,也有点难过地说道:『七郎,你便不怕那一刀,把孩子给弄没了?

  王弘却是笑了笑,他轻轻回道:『没了就没了,我只要阿容。』
  这话一出,直让陈容给惊呆了。
  她瞪着他,两行泪水缓缓流出,声音也是十分苍凉,『七郎,那孩子是你的骨肉。你不想要它
么?』他觉得她不配生他的孩子么?他不怕她这般被伤后,从此再也生不出孩子么?
  『不是你想的。』
  王弘摇了摇头,他静静地看着陈容,说道:『当今之世,生者多苦,劳者多悲,庸碌者可杀…
…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活在这让人无力的世道。』
  抚着陈容的唇,微微笑着,墨眼流转间,尽是媚意和妖娆,『再说,陈容有了孩子,必不会如
以往那般爱我重我。我不喜欢。』
  陈容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瞪着王弘。瞪着瞪着,她苦笑道:『没有孩子,我怕连做你的妾也不
够格。』
  不等她说完,王弘哧笑一声,打断她的话,『那是世俗之人地看法,不是我的。』
  他望着她,眉头微蹙,一字一句地说道:『丈夫一诺,千金不易,何况一誓?阿容,我已跟你
许过诺,立过誓,此生必不负你的。以后有些话,再也休说。』
  他的态度异常的坚决冷漠,陈容唇动了动,终是不再问。
  她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屋梁……被九公主那刀刺中时的剧痛,听闻刀上涂有剧毒时的绝望和恐
惧,还有拔出胸胁的刀,还刺九公主时的绝然。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列列在目。可这所有的一切
一切,他居然早就知情。虽是为了让自己退出,虽是为了救自己一命,可他的做法,怎么让人思量
起来,倍觉心凉?
  陈容闭上双眼,直觉得疲惫到了极点。整个人沉得很,重得很,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直过了许久许久,陈容才再次睁开眼。就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瞟到了盯着自己的王弘,
那眼中的不安和惶然。不过这眼神转眼便消失了,再定神看时,依然是高远清澈,不染尘埃。
  这时的陈容,也无力细究这些。她慢慢抽出他掌中的手,低声说道:『我倦了,七郎也休息一
会吧。』说罢,她慢慢侧过头去,再也不向他看上一眼。
  塌边的人一直没有动。
  过了许久许久,在陈容依稀要睡去时,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无力的叹息。然后,脚步远去,房
门被轻轻带上。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8:04
第202章 王弘的痛
  这一夜,陈容几次痛醒,又干呕了两次。
  前几个月,她怀孕没有半点征兆,现在受了伤,那胃中的不适,便怎么也掩不住。
  折腾了几次,直到丑时许她才迷糊睡去。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陈容再次醒来。
  她干呕两声后,听着外面的鸡鸣和人语声,望着那淡淡的晨色,再也睡不着了。
  侧过头,望着那天空,陈容一眨不眨。
  晨光淡淡,一层薄雾笼罩在天地间,树影幢幢,透过纱窗看到的天空,灰蒙蒙的寥阔无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悄无声息的脚步声向她靠近。
  陈容眨了眨眼,不曾回头,只是这般望着外面,沙哑地问道:『七郎起得好早。』
  脚步声在帷帐处停了下来,王弘低而同样沙哑的声音传来,『我睡不着。』
  他的声音轻而飘渺,似从遥远的天空传来。
  陈容没有回头,她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这声音,很淡很平静,仿佛那一直以来,刻入她魂魄的痴情,已在悄然淡去。
  王弘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白色的衣袂,在晨风中随风飘荡。
  好一会,他向她走来。
  轻轻走到塌旁,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卿卿,睡里面一点。』
  陈容慢慢转头。
  她看着王弘。
  她那深黑深黑,每每看到他,便不由自主地欢喜着的眼神,这一刻宁静得仿佛古井。
  陈容似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的看着王弘,好一会,她唇动了动,喃喃说道:『我想要这个孩子。』
 
  她垂下双眸,慢慢掀开被子,然后,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望着那依然平坦的地方,陈容低低地说道:『我想要它。』
  王弘的声音异常温柔,『好,我们要它。』
  陈容慢慢摇了摇头。
  在她摇头时,她清楚地感觉到,房中空气一冷。
  摇着头,陈容低低地说道:『我只想自己要它。』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说完这句话后,她抬起头,对上脸色白得刺眼,眼眸异常幽黑的王弘,静静地说道:『七郎,我们……』她才说了这四个字,王弘腾地一声右手重重一挥,打断了她的话。
  他盯着她,右手嗖地一伸,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他扣得如此紧,直勒得她疼痛不已。
  紧紧地扣着她的手,王弘的声音却异常温柔,不但温柔,还很轻很轻,『卿卿,你太累了,睡吧。』
  陈容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她没能抽动。
  几乎是刚一动,王弘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的脸色很白,雪白一片。抿着唇,他幽黑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陈容。盯着盯着,他低哑地一笑,轻轻说道:『卿卿……我都已经放弃了族长之位,也准备了归隐后的一切,我还算好,陪着你这里呆上一阵,暗中理清此处诸事,再悄然离城,我们去我故友那里赏风赏月,候着我们的孩子出世。到了那时,建康城里的人应该相信,我王弘真有离世之意,而杀不杀你,已无关紧要,然后我们再成亲。』
  他的眼眶有点红,笑容却格外格外的温柔,『我都准备好了,也计划好了……卿卿却还是恼了么?』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他的眼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他的笑容无比无比的温柔。
  陈容低下头来。
  她望着自己的小腹,慢慢闭上双眼。
  她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时,王弘绵软的声音再次传来,『卿卿,让一让。』他松开了陈容的手。
  陈容小心地向里面挪进少许。
  王弘掀开她被子,躺到了床塌上。他靠着床柱,右手伸到后面扶着陈容的腰,低下头来,青丝如墨,『卿卿,我错了,我真错了……那件事你忘记好不好?便当不曾发生好不好?』
  他的声音真是温柔,温柔中还有着软软的鼻音,这撒着娇的语调,直可让人靡荡到心底。
  陈容垂眸,她望着自己的小腹,好一会,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在这一刻,沙哑哽咽,『七郎。当日九公主刺中我这里,』她指着伤口,眼中泪花滚动,『那时,我真的很疼,很疼。那血不停地流下,她那短刀还插着,我想拔,可又不敢。接着她又跟我说,这刀上涂了剧毒,她不会让我侥幸得生。那时,我好怕,七郎,我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我还怀了七郎的孩儿呢?我的七郎如此美好,他的骨血,一定极聪明极俊的。我怎么能不让他生出来就死了呢?』
  两行泪水顺着她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孔流下,沁入锦被中。
  『当时,我眼前都花了,也站不稳了,我好想睡下去。于是我恍惚着又想,这些年我很累的,也许死了更好。这样想着,我就更想睡了。可就在这里,我记起来了,我的七郎若是知道我死了,可有多伤心?他那么要强,那么霸道,他怎么会允许九公主这样白白地杀了我?于是我想,不行,七郎如果再得罪了皇室,会走投无路的。我便冲了上去,在靠近九公主时,我怕她警惕,我还笑着。我终于靠近了她,用她刺我的刀,刺进她的胸口。』
  她睁大明媚的双眼,泪水如珍珠滑落,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哽咽着,抽泣着,陈容无力的,苦涩地,喃喃地说道;『七郎,你不知道我会痛么?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与我的这个孩子么?』
  她这时的声音有点恍惚,眼神也有点空洞,似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明明王弘就在她身边,明明他就拥着她,她却寂寞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王弘望着陈容,心中大绞。他伸手重重按在胸口中,转眼,他松开手,双臂搂向陈容。
  小心翼翼地搂紧她,他低头吻去她脸上如串珠的泪水,以唇相就,一颗一颗吞入腹中,王弘喃喃说道:『阿容,我错了,我真错了。』
  从昨天到今晨,他这句认错,已说了好几遍。恍惚中,王弘记得,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认错。以往,不管他做出多少出格的事,他都没有想过要认错的。
  他的吻有点慌乱,吻到她冰冷的唇时,他用舌尖挤开她的贝齿,深深地探了进去。一边吻着她,他一边含糊地说道:『阿容,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让我知道了心痛如绞的滋味时,又什么都不在意了。你不能……』
  他显然真是慌了,连弄得陈容伤口又痛了都没有发现,连自己的泪水混入了她的泪水中,也没有发现。
  王弘紧紧地吻着陈容,深深地探入了她的口腔深处……。似乎要借由这个动作,让她冰冷的唇变得温暖些,让她如往昔那般,再次朝他嫣然而笑,伸手搂上他的颈。
  他是真有害怕了,陈容对他决绝过两次,那一次,她一袭白裳冲入万军当中。当他找到她,求她跟他走时,夕阳中血染白裳的她,那眼神也是如此遥远,如此冷漠。
  还有那一次,她求着陛下,请陛下许她出家时,她也这般笑着。明明笑容艳丽,眼神却那么冷,那么遥远不可近。
  可那两次与这一次都不同。那两次,他虽然震惊郁闷,虽然也心痛着。可那种心痛算什么?一笑置之可也。
  只有这一次,他第一次感觉到惶恐不安……这一晚,他本应该如往时那样,把事情抛到一旁,安然入睡,可他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在烛光是翻了一下诗册,心头烦闷更甚后,他来到了月光下。然后,他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她的房外。
  他知道,这一晚上,她共痛醒了四次,又干呕了两次。她还吩咐婢女们给她煮药,喂她服药。
  他听到了她的每一次辗转反侧,听到了她的每一次呻吟。
  他想,他堂堂琅琊王七,这般站在一个妇人房外,像个什么样子?于是他转过身想离开。
  可他才提开一步,又站住了,他发现只有这般站在房外,心里才会稍感踏实。他甚至几次走到台阶下,想推门而入。可几次提了步,终是没有入内。真是可笑,他居然有着畏惧,居然不敢入内。
  王弘寻思际,陈容挣扎了一下,蹙了眉呻吟道:『痛。』
  王弘一惊,连忙松开了手臂。
  他低下头,伸手在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一边用手帕擦着陈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他一边低低地说道:『阿容,世间人世间事都是如此,难得尽如人意。这次之事,是我错了,我也悔了。你且放开它,忘了它。只有如此,你我才能圆满。』
  只是一转眼,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和和从容,一如平昔。
  陈容动了动,声音沙哑含糊,『放开它,忘了它?』
  『是。』王弘在她的唇上吻了吻,果断地说道:『忘了它!我既知错,必不再犯!你看那月,圆到极致便会亏,那花,开到极艳艳便会败。那雨,暴烈而来必不长久,那风也是如此。阿容,人世之事从来如此,亏败,不得意,有暇疵才是常道,苍天永远不会许给苍生完全的圆满。你若执念新天地心,又你于我,实无一丝好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8:21
第203章 还你一刀
    仰望着头顶,陈容怔怔出起神来。
    这时,她已不再流泪,被泪水洗过的脸上,盛着满满的孤独。
    这种孤独,王弘一直在她的脸上有看到,可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让他有点难受。
    他握紧她的腰,哑声道:『阿容,有我便可,何必多思?』
    有他便可?
    陈容呆呆地想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氏嫡子,他终于愿意娶我,他愿意冒险前来救我,还为我流泪。。。。。。阿容,你真应该知足的,是不是?可是为什么,心中却终是郁郁不满?
    她呆望着头顶,好一会,沙哑地回道:『七郎。』
    在王弘的沉默不应中,陈容低低地说道:『七郎,我心里好苦。』
    她慢慢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王弘,伸手抚上他俊美的脸,她喃喃说道:『你明明许了我好多,可我为什么还是感觉到苦楚?』
    她收回手,慢慢闭上双眼,慢慢把身躯从王弘的怀中挪移,慢慢躺平。
    她背对着他,低声说道:『我得想明白------七郎,我想离开这里,离开你,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她的手不知不觉中抚上小腹。她以前不曾受过孕,从来都不知道,怀上这团肉后,心里会有一种踏实感。明明说出要离开王弘,心里是一阵阵闷痛,可她只要抚着这里,那痛便奇迹般的减轻许多。
    房中变冷了。
    王弘低着头,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容,唇动了动,声音干涩,『阿容想离开我?』
    陈容摇了摇头,她低声说道:『不是,我只是要想明白。』她回眸看向王弘,眼眸中仍然波光流转,艳媚逼人。嘴角一扬,陈容含着一个带泪的笑,低低说道:『七郎方才说,世事从无完美。可你一直是个容不得有瑕疵的人啊。我这般心里含着苦与你相处,你其实是不高兴的,对不对?便让我们分开一阵。』
    王弘表情冷冷地看着她,哑声说道:『你已有孕,又是这般容貌,还被皇室所仇,能到哪里去?』
    陈容闻言,恍惚一笑,她垂着眉眼,轻声说道:『我在南阳、莫阳不是有些田产吗?我便妆扮一下,与我大兄一起到南阳,过过农庄生活也好。』
    这么说,她并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是离开一阵,而是铁了心的要就此疏远,就此离开他了?
    王弘的唇向上一扬,他轻轻说道:『南阳莫阳是胡人易入之地。』
    陈容摇头,她微微一晒,『有冉将军在那里,便有胡人侵犯也是有惊无险。』她说得肯定而安详,直是提醒了王弘,她知道一些未来之事的。
    王弘盯着她。
    他伸出手指,慢慢抚上她的唇,抚过她的额,呢喃的声音宛如春风,『你想投奔冉闵?』声音有着奇异的冷。
    陈容摇头,她朝他一晒,道:『我已有了孩子,他容不下的。』不管冉闵说得多好听,陈容知道,他不会容下这个孩子的。除非,她愿意做冉闵的侍妾,她的孩子,永远安分守己,永远卑微得只想混一口饭吃。
    陈容含着笑,这时刻,她的声音恢复了清澈温柔,『再则,我是七郎的人啊,我只是离开一阵啊,说不定什么时候,我想明白了,又来求七郎收留了。便是七郎改变了心意,不愿意收留,我这一生,也不会再跟别人的。』
    王弘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盯着她变得清澈的眼神,变得平和的笑容,心中似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
    明明倚着榻,他还是猛然一晃。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床柱,因握得太紧,他的手指都青筋暴露。
    他咬着牙,努力了好一会,吐出的声音,才如平常那般淡漠,『我都愿意娶你了,你还想离开?都不顾自己有了身孕地要离开?』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是低低一笑,她抬头看向他。
    望着他,她美丽的眼睛中含着笑,伸手抚上他高挺的鼻梁,他完美的唇线,陈容低哑地笑道:『是啊,七郎都愿意娶我了……你看,我用从身体里拔出的那一刀,终于令得七郎感动了,令得你都愿意娶我了。』可是,她却想要更多,更多……她最想要的,绝对不是他在感动震撼之下的施舍。
    何况,她还令得他失去了王氏族长继承人之位。也许没有她,他还能因势利导,一跃而成为朝中重臣。她陈氏阿容怎么敢用这条贱命换来的怜惜,毁了他的前程呢?她陈氏阿容怎么愿意靠着这点怜惜,便若无其事的与他悠游山林呢?
    王弘听出了陈容话中的嘲讽,他抿紧唇,道:『不是这个意思。』
    他盯着她,又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第一次,王弘感到词穷。
    陈容垂眸,她浅浅笑道:『是,七郎不是这个意思。』她转过头朝着窗外望了望,喃喃说道:『大天亮了,七郎没有睡好,何不回房中歇息?』
    她竟是下了逐客令。
    王弘盯着她脸上那淡淡的浅笑,第一次觉得它刺眼之极。抿着唇,他软软地说道:『阿容,你答应过我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爱我,你都发誓的。』
    他的声音真是温柔,真是软绵,他又在撒娇了。
    陈容侧过头,眼神明亮,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她抿唇笑道:『恩,我永远慕你,爱你,永远只有你啊。』她伸手抚上小腹,微笑道:『便是我老了,牙都掉了,路也走不动了,我还是只爱着七郎的。』只是那时的七郎,一定儿女满堂了吧??世上最可怜的,永远是她这种愚痴的人。七郎那么聪明那么睿智那么绝决,也不知他会不会念她一年?
    陈容把王弘推了推,嗔道:『去吧去吧,去睡一会。』
    刚刚推了一下,她又捧着他的脸,在那唇上轻轻吻了吻,呢喃道:『原谅我,若是我不曾如此倾心于你,那可多好?』那样,她现在一定是开心的,她一定会很欣然地当他的妻子。
    她的手腕,再次被紧紧扣住。
    王弘紧紧地扣着。
    盯着陈容,王弘哑道:『我都承认错了,卿卿,在看到你晕睡不起时,我便知道我错了,我错得太多了。』
    他徐徐说道:『我当时只是以为,将计就计,才是解决你我之事最好最快的法子。阿容,我不喜欢陛下对你管东管西,还给你赐婚。我也不愿意夜长梦多,一不留神之下,使你遇到不测之祸。兵法上说,为了更大的利益,可以适当的舍得一些东西,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必需保护我的阿容不死,我必需把一切主动权掌握在手。可看到你那么脸白如纸地睡在榻上,一动不能动,便似没有了呼吸。我才感到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惊恐。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拿起陈容的手,捧着它捂着眼睛,低哑地说道:『我努力了这么多,阿容却要弃我,这不公平。』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慢慢抽身而起。
    陈容怔怔地看着他离开榻,看着他静静地站在她床头,长身玉立,脸沉如水。
    这般站在床榻旁,王弘徐徐说道:『我从来便不想当那个劳什子族长!』在陈容诧异的眼江中,他的声音低沉如暮钟,『如今这个世道,各大家族也罢,皇室也罢,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谁也不愿意打破这平静。在这个时候当族长,还不如当个隐士。在没有遇到阿容之前,我便想着找个时机隐退。』
    他盯着她,声音放低,语气也转为温柔,『卿卿一直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娶你,不是因为怜惜你。』他冷笑一声,昂起下巴高傲地说道:『我这样的人,怎能因为怜惜一个妇人,而不顾身份,不顾一切地救她,娶她?』
    他倾身向前,轻抚着陈容的唇,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对阿容是什么心情。我只是,在听到你落入慕容恪手中时,昨日看到你昏睡不醒时,突然惶恐得无以复加。突然想着,我的阿容真的死了,那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呢?』王弘低低一笑,自嘲道:『我行事向来不喜解释。真是前十几年说的话,也不及这两日说的多。』
    王弘直起腰身,他俯视着陈容,这个妇人,他从喜欢开始,便用尽所有的手段,哪怕是把她推入风浪当中,也绝不放手。
    以前,他做那些事时,还无所顾及。这一次也不知怎的,实有点厌倦了,实在不想从她的眼中再看到那决绝的眼神。
    王弘轻叹一声,垂下双眸,他转过身,朝着右侧墙壁踱去,一边走,他一边说道:『丈夫一诺,千金不易。我之所言,出自肺腑,阿容若是不信,我也无能为力。』
    他伸手摸上墙上的佩剑。嗖地一声抽了下来。
    举着剑,他转过身看向陈容,墨发随风飘荡,俊逸清华的脸上,笑容高雅雍容,白色的衣袂,在纱窗口吹来的风中飘摇着。他目光晶亮,语声轻缓地说道:『阿容对九公主那一刀,如此耿耿于怀,是我始料不及。既如此,我还你一剑,若得不死,那一刀之苦便就此勾销,如何?』声音一落,他刀柄一转,在陈容惊愕地尖叫声中,『卟』地一声,那佩剑重重刺入了他自己的右侧胸胁!
    王弘利用人心,想让陈容再次屈服。得到的,却是陈容在听到那他救她时的刻意。
第204章 放手?
  陈容顾不得身上有伤,腾地一声滚落床塌,冲了过去。她颤抖地伸向那伤口,却见剑锋犹在,又不敢伸手了。
  颤抖着,陈容哽咽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刚刚叫到这里,王弘伸手捂向她的嘴。
  陈容一惊,连忙叫道:『你不要动。』因嘴被捂着,声音含糊不清。
  王弘捂着她的嘴,俊逸清华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是因为疼痛有点苍白。他轻笑道:『阿容,果然甚疼。』
  陈容唔唔急道:『叫大夫啊,快叫大夫啊。』只是王弘捂得太紧,她的声音依然发不出。
  王弘笑过后,低着头看着胸口上的剑,说道:『我从小,便是头发掉落几根,都有婢女受责……也看着他人中剑好些次,却直到此刻方知,这般插上一剑,是真会疼。』
  他的脸色苍白,笑容却十分无邪。他还歪着头,认真地盯着胸胁上的那柄剑,盯着从剑锋上蜿蜒流下的血。
  那血,慢慢流出,这么一会,便浸湿了他小半的白裳。
  他观察得很认真,仿佛真在细细体会这感觉。
  盯了好一会,王弘喃喃说道:『爷爷去世前曾告诫我,一味行计,岂能成就大事?若主苍生,需知弱者之痛,贫者之伤,无助者之惧。他还说,我性执着,不懂得舍弃。他还给了我一把小刀,要我割下自己一块肉,从那剧痛中体会取舍之道。我拒绝了。直到今日方行其事。』
  他说到这里,松开捂着陈容的手,盯着她的双眼,温柔地说道:『阿容,我真知错了……错已铸成,若阿容执意不肯放下,我许你离去。』
  他居然说,他许她离去
  嗖地一下,陈容抬起头来,瞪大泪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王弘一笑,轻声道:『傻孩子,往日我逼迫你甚多。你若不愿意原谅于我,那也是情理当中。』他静静地望着陈容,慢慢垂下双眸:他真不喜欢心痛如绞的味道,一点也不喜欢。那种疼痛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它让人感觉到无能为力,让人惶恐之极。这世道已让人很无力了,若连这颗心也不能自主,未免太过可怖。若是这一剑,若是这一次,能让自己懂得了放手,那就很值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扬,高喝道:『来人。』
  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婢女刚一跨入房门,便同时尖叫起来,在她们的哭嚎声中,护卫们纷纷而至,管事更是急促的,泪流满面地喝道:『快,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王弘,一个个惊慌失措,尖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这时,王弘低低地喝道:『安静。』
  这时刻,他的中气明显已有不足。
  望着他渐转苍白的脸,那管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问道:『郎君,郎君,这是怎么回事?这,这是谁干的?』
  房中一直只有王弘与陈容,管事说出这话,便有不少人向陈容看来。
  王弘垂眸,他淡淡说道:『你不会看么?这种伤,自是我自己刺出的。』他转向站在一个角落里的护卫,轻声道:『若基,你来处理这伤。』
  那护卫看向他,沉声道:『属下不敢。』
  王弘淡淡说道:『过来吧。难不成大夫不来,便让你郎君流血至死?』
  那护卫凛然,大声应道:『是。』
  他大步上前时,已有婢女拿来了最好的金创药。
  陈容站在一侧,看着那护卫手脚麻利地拔出伤口的剑,看着他用最快的速度给他撒上金创药,看着他把王弘那伤口重重绑上。
  绑上后,那护卫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幸好刺得不深。』
  王弘这时脸色雪白一片,唇色也是雪白,他扶着婢女的手臂,让自己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闻言微笑道:『肉是自己的,不知不觉中便有留手。』那护卫也点头道:『是,,看这创口,旁人做不到。』
  他这话一出,众人这才完全相信,这剑,真是王弘自己插的。
  绑好伤口,众人便抬起王弘,浩浩荡荡地朝他自己的寝房走去。只是一转眼,刚才还热闹之极的房中,便冷清一片。除了地上的那一滩血,再不见其它。
  似乎所有的人,都集体忘记了陈容的存在。
  陈容怔怔地望着房门,望着那远去的人潮。她刚准备提步跟去,一个婢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郎君说了,你重伤刚愈,不宜动作。女郎还是回到塌上去吧。』不知不觉中,她改了称呼,唤她女郎了。
  陈容得到她提醒,这才发现伤口处疼痛不堪,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她慢慢扶着几,挪向塌边。
  睡在塌上,陈容紧紧地闭上双眼。
  好一会,她哑声问道;『大夫来了?』
  婢女的声音过了一阵才传来,『是。』
  『他怎么说?』
  『大夫说,郎君没有伤及脏腑,若今明两天不发热,半月可痊愈。』
  陈容没有说话了,她望着头顶。
  转眼,两天过去了。在陈容的胆战心惊中,王弘总算不曾发热。
  这两天中,陈容准时服药,细心地照顾自己,伤势也明显好转。
  这两天中,她只要醒来,便不由自主地盯着房门处,她时时刻刻都想询问王弘的伤势,可又是不敢。
  第三天,陈容发了一阵呆后,低低地说道:『要有舆轿?』
  『有的。』
  『抬我去见七郎。』
  『是。』
  片刻后,四婢女上前,她们把陈容小心地抬起,把她平躺在舆轿里,由两护卫抬着,朝着王弘的院落走去。
  院落外,护卫婢女们来往如常,他们看到陈容,同时低头后退。虽然恭敬,可陈容真是觉得,他们在怪自己……也是,谁会无缘无故刺自己一下?这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缘故。
  不一会,陈容便来到了王弘的寝房外。
  里面传来几个朗朗的说话声,显然王弘正在议事。两护卫停下脚步,把陈容轻轻放下,静侯一侧。
  听到王弘的声音传来,陈容不由竖起了耳朵,『太后如何?』
  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太后不依不饶。她说以皇室之能,怎么找不到几个仆人,一个儒生?必是郎君从中作梗。』
  ……
  一阵沉默后,王弘低而虚弱的声音传来,『这些人必须保护好。若伤了一个,唯你们是问。』
  『是。』
  另一个上前,说道:『禀郎君,自那日光禄大夫着红裳,现于世人前后。如今建康城中的吴娃越姬,通通喜着红裳。还有地下暗馆放言,愿以一万金购得光禄大夫,只要没死便可以。』顿了顿,这人说道:『这暗馆放言,是二个月前。』二个月前?那时王弘与她,还没有回到建康呢。那时候,便有地下暗馆盯上了她吗?
  陈容打了一个寒颤。这地下暗馆她是知道的,它由来已久,也不知有多少大贵族,有多少司马氏的子弟参与其中。在那里,可以购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有传言说,李太后于南迁路上失踪,有人在地下暗馆看到了她,那时她已成为一些人发泄私欲的奴隶。因李太后生的儿子已经病死,她平素又没有怎么培养势力,动她的人便无所顾及。
  王弘冷漠的声音传来,『地下暗馆?』他森森地说道:『他们当真以为我不敢动它?』
  那人连忙说道:『郎君此时在风尖浪口,需稍忍耐。』
  王弘摇头,道:『我已允诺她离去。这暗馆必须动。』顿了顿,他似是掏出什么扔了下来,『你拿着这个。这是王氏嫡子才有的集结令,此令一出,可以调动所有的王氏势力。去,我要让建康城时再也无人听到有地下暗馆。』
  那人大惊,他叫道:『郎君,这集结令,一生只可用一次啊。你把它用在一个妇人身上?』
  王弘的声音淡淡传来,『这是我欠她的。』
  这是我欠她的
  他的声音怎么那么冷?
  陈容似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冷的声音提到自己。难不成,他想还报她的情,想了结他与她之间的一切?
  饶是陈容曾经好几次绝决地想要离开这个男人,可这一刻,她听到他这个声音时,心还是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这时,王弘的声音转柔,『她伤势如何?』
  一婢女回道:『已有好转,如此下去,一月可愈。』
  『是么?』王弘低低一笑,轻声道:『她想回南阳……你去南阳一趟,先向南阳王和众贵族警告一番。再给她购置良田千亩,庄子二座。精悍的护卫,派上三十,婢女十名,均可向她效死忠的。你自己就当她的管事吧。若是她开口问起,你就告诉她,我许过了,她有中意的男人,还是可以嫁。她若不想让我知道她的一切,也可以在替她找到可靠的人后,你们撤回。』
  他说到这里,似是无比疲惫。闭上眼,陈容竖起双耳,听到了他的低语声,『被自己爱着的妇人防着恨着,真没什么意思了。她因我失去的,都给她吧。』
  ¥¥
  求粉红票。
  第205章 给她便是
  陈容怔怔地听着,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头脑一片晕沉,心更是扰成了乱麻。
  咬着唇,她低低说道:『回去吧。』
  两护卫望了她一眼,点头应是,抬着陈容向她的房间返回。
  陈容走后,房中的说话声渐渐止息。一个个巍冠博带的士人缓缓退去。
  其中一个白面无须,眼睛狭长,颇有风流之态的中年人退到门口,见王弘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屋顶出神。他那总是俊逸出尘的脸上,此刻满满都是落寞。明明满堂华锦,明明衣着高贵,那乌黑的眼配上苍白的容颜,竟让人平添无尽的萧瑟。
  这样的王弘,他还真没有见过。
  白面中年人抽回脚步,向王弘走近。
  他走到王弘身侧,低头望着他,白面中年人低声叹道:『七郎何至如此?』他笑道:『此刻的七郎,哪里还有出尘之态,谪仙之姿?哎,女色真真误人。』
  王弘低下头来。
  他乌黑的双眼静静地看着那白面中年人,望着他,他嘴唇扯了扯,低哑地说道:『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沙哑之极,『澜之,我如何是好?』
  澜之眯起狭长的眼,戏谑道:『怎么办?你刚刚不是已做出决定了吗?』
  王弘无心理会他的玩笑,甚至无心对他恼怒,他再次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屋梁处,好一会,他的声音苍凉地传来,『我只会这招。除了它,我不知要如何才能留得她。』
  他喃喃说道:『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留下她。』
  说到这里,王弘低哑地说道:『澜之风流过人,花柳巷中倾慕你的红fen无数。依你说,我如何是好?』
  澜之苦笑起来,『你那妇人与众不同,我那些手段要是有用,凭你琅琊王氏的名号,哪能蹉跎至今?』
  王弘闻言也是苦笑起来。
  他闭上双眼,低声说道:『我不想放手……我不会放手』
  声音斩钉截铁
  澜之在额心上叩了叩,寻思了一会,突然双手一拍,笑道:『有了。』
  王弘低头,期待地看着他。
  澜之笑道:『这人心嘛,不管是妇人还是士卒奴仆,最能收服的法子,莫过于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王弘低低地念了一遍,又重复道:『投其所好?』
  他的阿容,有什么爱好呢?
  怔怔的,他的眼前浮现陈容巧笑嫣然的模样,那一日,她要他从她的背心上刺她一剑时,曾经说过,『阿容知道自己的,我这人,心太贪。总想得到更多。当了七郎的妾,便会千方百计地当上贵妾,说不定啊,还会用手段害了你的妻。一次害不成,便会害二次,二次害不成,便会害三次。只要阿容不死,七郎你的宠妾啊,妻啊,娶多少害多少,有多少死多少』
  『所以,除非七郎你一打开始,便想只娶阿容为妻,只宠阿容一人。否则。你这一生,我这一生,都不会安生了。』
  『与郎君生同枕的,不会止是阿容,死共穴时,还要求得你的家族允可,主母许可……郎君,阿容不是能委曲求全之人啊。我这一生,不会唤任何人为主母。』
  对了,还有那一日,那一日他郑重问过她有什么愿望时,她也说了同样的话。
  澜之看到王弘嘴角扬起的笑容,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想到了?那妇人要什么?』
  王弘慢慢直身,他扶着塌,漫不经心地笑道:『她要什么?不就是想当我的妻,还要我答应不纳妾。』
  澜之眉头一挑,讥笑道:『看来你这妇人,胃口不小啊。』
  刚说到这晨,他瞪着王弘,奇道:『你准备应允了?』
  王弘刚坐起,便牵引到伤口,只得又躺下。他微笑道:『恩,早就心允了。』数日前在南阳,他问她有何愿望时,他就心允了。
  澜之大惊,他叫道:『你是琅琊王氏的嫡子』
  『那又如何?』王弘轻蔑地一笑,道:『刀剑之下,最高贵的身份只是白骨一堆。这世道无趣之极,天下的妇人,也无味之极。既然我的阿容想要,给她便是。』
  他神态雍容地说到这里,嘴角一扬,像个孩子一般的喃喃自语道:『我只要她别气我了。』
  澜之不敢置信地瞪着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王弘,皱着眉,他认真地说道:『王弘,你乃天下的大名士,一诺吐出,千金不易。便是你早就决定归隐,静等再起之机。可这婚姻之事实关系重大,万不可草率决定。你便不在乎子嗣有多少,也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你得在乎你自己啊,若有一**烦了厌了悔了,又当如何?』
  他这话实是有理,王弘侧着头,他眯着双眼,一边中指叩击着几面,一边轻声说道:『烦了厌了悔了?这天下朝不保夕,你我的性命和富贵朝不保夕,难不成,连我这颗心也朝不保夕?』他哧地一笑,慷懒的,毫不在意地说道:『便是我对她烦了厌了悔了,这世间除了她,也没有第二个妇人配得上我。澜之,你我都是惯见风月之人,你说说,你这般夜夜做新郎,可有在清晨空虚失落过?那能让你知道痛,知道苦,知道怜惜,知道害怕,知道恐慌,一想到失去,便惶惑得无以复加的妇人,可是经常能有?』
  澜之怔忡了,他出了一会神,摇着头说道:『不能。』
  『是啊,不能。世人千万,有几人能有?难不成你还以为,我王弘以后,还能再遇上一个妇人,还能再有这般倾心之时?』
  澜之哈哈大笑,他摇头晒道:『你这薄情之人,估莫这个妇人,便令你用尽了所有的感情。再遇一个自是不可能。』
  澜之这时完全想明白,他笑容朗朗,伸手在王弘的肩膀上拍了拍,大声道:『也罢,如此佳人哪能再遇?你既遇上,抓着不放也是正当。哈哈,以往我也笑过你无数,以后,我不会再笑你了。』
  澜之叹道:『你比我们都要幸运。』他们都是纵情任性之人,他们行走在这颠覆困苦的世道。他们的心,时刻都感到绝望。只有那酒乡,那温柔地,还能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半刻安宁。
  正是因为这个绝望,他们才放纵自己,才狂放不羁。
  可放纵也罢,疯狂也罢,他们永远是孤寂的,永远都是自己在与自己说话。没有同伴,没有明天,没有期待。
  而现在,王弘他有了他的妇人,他的灵魂有了归依处。他心心念念都要取悦她的妇人,心心念念记挂着她的一切,她,自也是心心念念地记挂着他的一切。
  这世间,能够遇到一个人,你爱她,而她也恰好爱着你。这样的幸福,几人能有?
  就算这世间浮华千万,瞬时生死,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与你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便够了。足够了
  他转过身,扬长而去。在宽大的袍服随风飘荡中,他高旷的歌声远远地传来,『七十古来稀,一生郁郁有何奇?开口大笑者,一岁难得四五期。若得倾城妇,心肠寸断不相疑。』
  倾听着澜之那渐渐远去的高歌声,王弘侧头一笑。
  他轻声唤道:『来人。』
  一个人影出现在角落处。
  王弘微笑着问道:『她什么时候能痊愈?可以行走游玩?』
  那人应道:『半个月足矣。』明明那婢女跟陈容说的是二十天,这人却是说半个月。
  王弘点头道:『半个月啊?甚好。把我的名贴拿去,恩,把我的好友都请来。便说甲午之日,午末之交,适逢人间至乐,愿诸君为证。』
  那人应道:『是。』说罢,他悄然消失。
  那人刚走,一阵小碎步声传来。
  不一会,那本来服侍陈容的婢女,便出现在门口处。她低头走入,朝着王弘福了福,道:『禀过郎君。她自门外听到郎君一席话后,便郁郁寡欢,方才给她进食,也只食两筷,与我等说话,时有错漏。自回去后,便一直倚着床塌,呆呆怔怔,不曾有动作。』
  王弘歪着头,津津有味地听着这婢女的话。
  那婢女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她小心地抬起头向王弘看来,刚刚抬头,王弘便说道:『继续说。』
  婢女脸色一苦,喃喃说道:『没,没有了。』
  『可有流泪?』
  『无。』
  没有啊?王弘显然有点失望,他蹙起了眉头嘟起了嘴。
  转眼,他又问道:『可有眼红?』
  『不曾。』
  连眼红也没有?王弘大为失望。他皱着眉头,挥了挥衣袖,命令道:『好生看着,若有异常,速速来报。』想了想,他又吩咐道:『我这里的一切,都不要透露给她。我与你所说的一切,更不可泄露半字。』
  婢女一怔,转眼她小小声地说道:『她,甚是不安。』为什么还要瞒着遮着呢?
  王弘蹙起眉,淡淡地说道:『不安?很好。』婢女错愕了一会,见王弘不再说话,便向他福了福,缓缓告退。
  目送着那婢女离去,王弘嘟起嘴,孩子气的嘀咕道:『眼也不红,泪也不流,还用那般绝诀的表情吓唬我还动不动便想离我而去……我偏什么都不说,偏让你难熬。』
  嘀咕到这里,他声音一提,温声唤道:『来人。』
  『在。』
  『若陈氏阿容来求见,一律推拒』不是准备远离自己吗?哼,他就要让她见不到他,让她体会一下相思之恨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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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8:32
  第206章 好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王弘那伤,本没有伤及脏腑骨骼,用的又是最名贵最有用的药材,不过五天功夫,便已大好。只是正值伤口长肉的时候,那处痒得紧,搔又搔不得,特让人烦躁。
  坐在塌上,王弘的秀致的眉头微微蹙起,唇也抿成一线……他这般模样,已有一些时辰,侍婢和仆人们都是轻进轻出,唯恐惹恼了他。
  好一会,王弘低哑的声音传来,『叫秀姑来。』
  『是。』
  片刻后,那服侍陈容的婢女中的年长者走了进来。
  盯着她,王弘问道:『她在干什么?』声音平淡,皱起的眉峰却显示出他的不快。
  秀姑一福不起,禀道:『女郎定时服药,偶尔翻翻书简,对着窗外出神的时候良多。』
  『休得叫她女郎她已不是女郎』
  这命令突如其来,秀姑一惊,连忙应是,只是心中暗暗嘀咕道:这女郎两字,还是得过你首肯的啊。
  这时,王弘又冷笑道:『便不曾想来见我一见?』
  秀姑一呆,好一会才讷讷说道:『奴,奴不知。』
  王弘挥了挥衣袖,声音恢复了温和,『出去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温和的口吻,秀姑心下更是悬得慌。她福了福,躬身后退。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时,王弘的伤已大好,伤口嫩肉已经长出,已可缓步行走。想来再过个二天,便可停下服药了。
  单肘撑颌,倚在塌上的王弘,慢慢睁眼,又唤道:『传秀姑。』
  『是。』
  半刻钟后,秀姑再次出现在王弘面前。
  王弘侧着头,随着他的动作,墨发如帘垂在他俊美清华的脸上,挡住了那双清澈幽远的双眼。
  见他不开口,蹲福着的秀姑喃喃说道:『她已能在扶持下走出两步,伤口处也出现了瘙痒。』悄悄朝着王弘看上一眼,见他神色不动,她继续说道:『这几天清晨起来,时有呕吐。每日里,她会询问一些稳婆方知的孕育生产之事,她还令我等把外界变化一一告知于她。』
  秀姑住了嘴。
  半晌,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传来,『不曾提到我?』
  ……『是。』秀姑的声音低得可怜。
  王弘一晒,他慢慢站起,随着他长身而起,那紧贴着精实身躯的白袍,随着风一阵飘扬。
  『走吧。』郎君的声音明明带着笑,秀姑却觉得这声音底有点冷,有点烦躁。只是这感觉转眼便消失了,再入耳时,那声音更添了几分绵软温柔,『看看她去。』
  『是。』
  在婢女们地筹拥下,王弘很快便来到了陈容的院落里。
  望着那悄然无声的寝房,他脚步一顿,呆立半晌,王弘的脚步突然加快。
  转眼,他便大步跨入房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陈容,正背对着他,扶着纱窗看着外面的风景。她一身火红的衣裳。那裳服在晨光中,散发着熠熠华光。
  美人墨发凌空舞,红裳染尽玉颜晕……这般看去,脸白如雪,发墨如墨,红裳似火的陈容,艳得惊人,美得惊人。
  王弘本是心中郁恼,不知怎地看到她,却是郁恼尽去,剩下的,只有心底的无比柔软。
  他向她走近。
  慢慢走到她身后,王弘伸出手。他搂上她的细腰,在陈容情不自禁的颤抖中,把头埋在她的颈间。
  呼吸着独属于她的馨香,感觉到她的存在,王弘的嘀咕声有点郁郁,有着相思,『怎不来看我?』
  陈容扶在窗棂上的纤手,慢慢扬起,刚刚扬起,却又无力地落下。
  垂着眸,陈容低低地说道:『那日在门外,听到了七郎地安排……既已准备离去,何必要见?见了,徒惹相思而已。』
  王弘听到这话,搂着她腰的手臂一下收紧,他冷笑道:『既有相思,不离去便是。』这声音颇有点咬牙切齿。
  陈容有点诧异他的恼怒,她慢慢回过头来。
  对上她的脸,王弘一阵目眩。此刻的陈容,脸色雪白一片,双眼却晶亮晶亮地湿润着。艳光逼人的同时,又有着让人怜惜的脆弱。
  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扶在窗棂上的手终于扬起,抚上他的脸,『七郎。』声音很轻很软,含着哽咽。
  自见到陈容眼中的湿润,王弘那紧蹙的眉峰便完全舒展开来。此刻听到她话中的鼻音,他更是展颜一笑,开心应道:『恩。』
  陈容低哑地说道:『我,我不知如何是好。』
  她抬起泪水盈盈的双眼,痴痴地望着他,低低说道:『阿容恋慕七郎久矣,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过,有一日能与七郎厮守。』
  她颤着唇,泪水如珍珠一般流下双颊,『七郎,我今日硬要舍你,还舍得下……』若有朝一日,她过惯了他给予的幸福,享受惯了她,他,还有孩子之间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再把她绝然的,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怎么受得了?
  这一次,她与他在南阳时那般温馨快乐,便连她被慕容恪带去,他都放下一切,不舍不离地救她回来。这让她有了枉想,有了不应该存在的渴望,直到那一刀。那一刀真让她害怕。
  想来,放在以前,他这样对她,她是不会这般难以接受的。
  王弘闻言,唇抿成了一线。
  就在这时,陈容突然伸出双臂,搂上了他的颈。
  她搂得很突然,也搂得很紧。
  陈容一动不动的,紧紧地搂着王弘。
  王弘怔了怔,慢慢的,他伸出双臂也搂上了她。
  他紧紧地搂着她。
  把陈容结结实实地搂在怀中,王弘低下头来。
  他的唇动了动,他想说,舍不下就不要舍了。
  他又想说,人生苦短,何必这般想东想西的?
  他又想说,你走不掉的,我不会放手。
  他想了无数句,话到嘴边,却都咽了下去。
  好一会,王弘轻声说道:『我。』顿了顿,他喃喃说道:『阿容,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出来,我都做。』他的语气,破天荒地带上哀求,『你别走,只要你别走。』
  这样的话,陈容简直不敢相信是从王弘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语气她太熟悉了,她以往总是这般对他说话的,这是一种不自觉中,把自己降到尘埃里的苦求啊。
  陈容嗖地抬头,瞪大不敢置信的泪眼看着王弘。
  王弘侧过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陈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好一会,她低声说道:『好。』
  她含着笑,轻快地又说道:『好,我不走。』
  四个字一吐出,王弘展颜一笑,这不加掩饰,甚至他无法控制的欢乐笑容,让陈容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她伸手搂上他的颈,在他的唇上吻了吻,轻笑道:『檀郎,檀郎。』檀郎是时下的女郎们,对心上人的爱称。陈容这般唤了两声后,感觉还不能表达自己的欢喜,又眉开眼笑地唤道:『七郎,有了这一刻,有了你这句话,便是有一天被你抛弃,便是一把火烧了我自己,我也无悔了,无悔了。』人啊,总得赌一回是不是?既然他心如我心,为什么还要放弃呢?
  她眼中有泪,这般眉开眼笑着,说不出的动人。王弘有点呆怔,他没有想到,自己做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法子,徘徊了那么久,居然都抵不过这样一句话?
  侧着头,他蹙着眉疑惑地问道:『阿容因何如此欢喜?』
  他是真的不明白,因此这话问得极其认真。
  陈容却是格格一笑,她搂着他的颈,倚在他的怀中格格直笑。
  她没有告诉他,这是她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他爱着她。她恋慕他有多深,他便也恋慕她有多深。
  这是第一次,她那漂泊的心踏实下来。第一次,她告诉自己,他不会再伤害她了。便是有朝一日她老了,而他遇上了年轻绝美的女子,他也会妥善处置,不会连退路都不给她。
  她的檀郎啊,以前总是那般高高在上,便是对她的喜欢,也像是施舍。便是刚把她从胡人手中救回,转眼便可算计她,置她于险地。他从来没有让她踏实过,除了这一刻。
  欢喜如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来,陈容喜得无法控制自己的笑声。
  王弘又问了两声,见得不到她的回答,不由闭上了嘴。渐渐的,他被她的欢乐所感染,也微笑起来。
  两人这般相拥着,欢乐似是无穷无尽。
  转眼,十天过去了,陈容的伤势大好。
  这一天,虽然还只是清晨,那轮浮现在东方的太阳,已艳丽地照耀着天地间。
  坐在马车中,陈容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低声问道:『七郎,不会有人认出我吧?』
  不等王弘回答,她又问道:『七郎,我们要出城吗?』
  王弘倚着塌,淡淡一笑,道:『放心,不会有人认出你了。』
  这时,他的马车跟在众马车之后,缓缓驶出了城门。
  饶是得了王弘的保证,陈容也一直紧张着,直到马车出了城门,她才诧异地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查?』
  明明城门两侧站了不少皇家卫士的,为什么都不上前查勘?
  王弘不答,只是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亮晶晶的笑意。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8:47
  第207章 证婚
  一出城,马车便向西侧驶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一条掩映在群山之中的河流出现在陈容眼前。河岸边停着一叶舟,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仆人正侯在舟头,看到马车驶来,他远远便是一福,姿态颇见雅致。
  马车驶到河边,王弘纵身而下,他牵着陈容的手跳上舟头,道:『走吧。』
  『是。』
  舟行如箭,风驰般冲出,在激起一串串白色的水浪中,驶入了群山之后。
  群山后,河流突然转宽。这里群山环绕,蓝天碧水一体,仿佛自成天地。再一回头,来路已然不见,便似人间的烟火自此处消失。
  陈容仰着头,望着四周挺峭俊秀的青山,道:『我竟不知,建康有如此所在。』事实上,她虽然在建康住了一阵了,可大多数时候都在战战兢兢地寻着活着,哪里有机会去四处游玩?
  她欢叫了一声后,见王弘不答,转眼看向他。
  此时,王弘一袭白裳,他负手立于舟头,于猎猎湖风中,当真飘然如神仙中人。陈容看着心上人,不由有点痴了。
  就在这时,只听王弘声音一提,朗声笑道:『你们这些人,不发一点声息,还想唬我不成?』
  几乎是他的笑声一落,左侧的一座秀致的奇峰后,传来一阵琴声,琴声中,瘐志的怪叫声朗朗传来,『想那王氏七郎,于光天化日之下,抱着那垂危的弘韵子道姑消失于建康城中……世人遍寻不见,悲夫』
  他怪叫到这里,另一个声音朗朗地接了上来,『后数日,有人白日游于明湖,惊见其人与其妇,不知其神乎?鬼乎?』
  这两人一唱一合,辞真意切,还颇为动人。陈容不由哑然失笑。
  王弘也是失笑出声,他模仿着两人的口吻,郎朗说道:『王七何人?世之谓谪仙人也。此刻何时?午末之交也。如此,必神人无疑也。』
  他这话音一落,一阵大笑声传来。
  大笑声中,十数叶扁舟一冲而出,激着滚滚白浪,出现在陈容眼前。
  却是十四个峨冠博带的士大夫,而这些人,陈容几乎都见过,他们都是王弘的好友。
  这好友两字,可不是乱说的。士大夫们,多是有着精神洁癖的人。他们心目中的好友,不说志向如一,荣辱如共,守口如瓶那是必然的。
  陈容这个得罪了司马皇室的妇人,这个众人眼中已经死了的妇人,在这里突然出现,十四人毫不以为奇。
  笑声朗朗中,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容。
  他们朝着她细细打量片刻,其中一白脸长须的中年人长叹一声,道:『七郎倒是脱了苦海,只是我等,还需在尘间滚爬数夕。』
  瘦弱的桓九郎冷笑回道:『他这叫什么脱离苦海?七郎这厮盘算精着呢。且去当数载隐士,一可避了风头,二可借隐士之名给自身渡金,三则,这厮都没有成年,便是给他官当也当不了高位,不如携娇妻玩上数年,等时机到了,天下人请其出仕时再出来。这叫待价而沽。』
  在这个时代,当隐士还真是给自身渡金地行为。时人相信,隐士都是高洁之士,而那些不曾休隐的人,必是汲汲营营于名利的俗客。何况王弘这人,两败慕容恪,已在天下人心目中树立了他名将的美名,再说,他还是当王氏继承人培养的,这样的人,于济世救民之道,也是极精通。他这么一隐,相信有朝一日被请出山时,必是朝野震动,世人归心。
  桓九郎这话说得真是入骨三分,王弘不由苦笑起来。瘐志在一旁叫道:『九郎九郎,何必都说出来?你都这样说了,王七他怎么还能保持他在世人中的谪仙风范?』
  说罢,瘐志怪笑起来。
  他这么一笑,众人跟着大笑起来,白面风流的澜之叫道:『谪仙风范?世人皆知王七郎乃是天开辟地以来罕见的情种,如此痴心于情的人,还当什么谪仙?他早下凡了。』
  笑声更响了。
  这些人一上来便取笑着王弘,王弘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等众人的笑声稍息,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咳嗽一声,道:『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
  四字一出,众人的取笑声喧嚣声立刻安静下来。
  在陈容瞪大的双眼中,他们向后退去,转眼间,抱的抱琴,拿的拿萧,举的举笙。
  乐音悠然而起。
  王弘也退后了。
  他退到陈容之侧,伸手握着她的手,慢慢的,朝着东方日出的方向跪下。
  陈容糊里糊涂地跟着他跪下。
  此刻,她一袭红,他一袭白,两人跪在舟头,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陈容正疑惑地看着王弘。
  王弘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他注视着东方,声音一提,清润的声音朗朗传出,『我,琅琊王弘,愿与我身侧的妇人陈氏阿容结缡为夫妻。请苍天之证,祖宗为证,诸君为证。』
  声音一落,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呆呆怔怀的陈容,跟着他磕了三个头。
  众名士中,白面风流的澜之踩着扁舟越众而出。
  他来到两人之前,盯着两人,从仆人手中端过一杯酒。
  缓缓把那酒水洒入江河中,澜之磁厚的声音朗朗传来,『此妇虽不宜家室,却数番以性命护于王郎,其恩动天,可厚爱也。』
  把酒杯放回,他再举起第二杯酒,把那酒水朝着东方慎而重之地一敬,然后洒向天空,于酒水纷落如雨中,澜之朗朗的声音再次传来,『于此乱世,人情淡薄,得此佳妇,王郎甚喜。愿向天地鬼神许诺,此生此世,王郎必珍之爱之,重之伴之,不弃不离,不悔不怨。』听到这里,陈容已泪流满面,在她用袖紧紧地堵着嘴时。澜之举起第三杯酒,转向众位名士。
  他双手捧起酒杯,朝着同样举起酒杯的名士们朗声说道:『王郎有言,遍阅美色,心中愈虚,走遍天下,已倦风尘。』在众名士瞪大的双眼中,他朗朗的声音震荡在天地间,『自得此妇,此心已满,此情得归。在此良辰,愿与诸君誓,此生此世,身无二妇。』
  身无二妇。
  他居然说了身无二妇。
  居然是身无二妇。
  这时刻,不止是陈容,便是那些名士,也有数人瞪大了双眼,发出倒吸气的声音。
  在他们惊骇时,澜之已把酒杯举起,仰头一饮而尽随着他这么一饮,那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也跟着把酒水喝了下去。
  呆怔中,剩下的名士们,茫茫然地举起酒杯,一一喝完杯中酒水。
  澜之哈哈一笑,他右手一扬,酒杯给重重砸向河水中。这一砸杯,是代表誓成了。
  天地间,澜之的大笑声还在回荡,而陈容等人,也已回过神来。
  陈容用衣袖捂着嘴,泪流满面,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弘。
  泪眼中,她的檀郎正在对她微微而笑,他的嘴角轻扬,眼中光芒跳跃,隐隐流露出一抹得意。
  陈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好一会才哽咽道:『身无二妇?郎君许我身无二妇?』
  她的七郎啊,明明许她正妻,都已很不容易了,他居然还向她许诺,绝不纳妾?
  他说,他与她一生不弃不离,他将来不会悔不会怨,他说,他除了她,再也不要第二个妇人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在陈容的泪流如雨中,桓九郎跳到了澜之的扁舟上,他看着含情脉脉地王弘和陈容两人,叹道:『七郎这人,我素知他狠决。可真没有想到,他对自身的婚事,也狠决如此不弃不离,不怨不悔,身无二妇这样的话,他竟然敢说出来』
  又一人跳上澜之的扁舟,叹道:『是啊,天下间,还真没有他王七郎不敢说不敢做的事』
  这天地间,最难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这男女之情,明明是世间最容易变化的事,可这王七郎竟发出这样的誓言。难不成,他真的不怕自己有一天悔了,怨了?便是以后看到一个绝色佳人,他也可视作白骨?
  啧啧,这样的誓言,当真是令人惊骇,令人难以置信啊。
  瘐志也跳上了这叶扁舟,他嘿嘿笑道:『这王七郎,竟是一点退路也不留给自己。』他侧过头打量着陈容,小声嘀咕道:『这妇人我一路伴来,比之别的妇人,明明也只是刚烈些,怎么就勾得七郎这般不管不顾了?』
  不过他们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这一次前来,都是应王弘之约,为他证婚的。因此议论一番后,便同时放下心思,弹琴鼓瑟起来。
  漫天而起的乐音中,哽咽不止,泪流满面的陈容,已被王弘搂于怀中。
  他搂着她坐于舟头,低低问道:『阿容可曾梦见嫁我?』
  哽咽不成声的陈容,先是摇了摇头,转眼,她想起了那个梦。在那梦中,她被王弘明媒正娶,接受着世人的赞美和亲人的祝福,那时的她,在梦中也是泪流满面。
  那时的她,之所以如此伤心,那是因为便是在梦中,她也知道那是梦啊,那只是她的一场梦,一场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啊。
  可现在,那梦成了现实……不,比现实更好。明媒正娶算什么?在风流不羁的名士们眼中,她现在就是被他明媒正娶他不但明媒正娶了,他还向天和地,向所有人明明白白的立誓,这一生一世,他只要她
  他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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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会正文完结,接下来会有番外送出。番外中,会写一些他们婚后的事。
  呃,王弘陈容结婚了,大伙快快包上一个红包送来。红包里呢,封上一张粉红票就可以了,当然,如果多包几张,他们绝对不会嫌弃。
  第208章 结局
  在王弘的温柔注视中,陈容又点了点头,低低说道:『梦过的。』
  『梦中你可欢喜?』
  陈容流着泪,哽咽道:『欢喜,怎能不欢喜?』
  王弘大是开怀,当下哈哈一笑。他低头在陈容的额心上啄了啄,脸上的得意怎么也掩不去。
  瘐志瞪着这两人,啧啧连声,叹道:『看吧看吧,讨得这妇人欢心,都不知此身何处了……依我看这小子故意说什么身无二妇,为的便是这一刻的欢愉。』
  他摇着头,大发感慨,『当年周幽王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现今王七郎为了得美人一泪,连身无二妇也说得出。都是荒唐之人,都是荒唐之人啊。』
  桓九郎也跟着连连摇头,他凝着一张脸,煞有介事地说道:『难怪世人都说,少年人易被女色所惑,行尽荒唐之事,今日方知,古人诚不我欺。』
  这话一出,澜之哈哈大笑,晒道:『听九郎这口气,你已不是少年人了?』
  桓九郎一怔,转眼也跟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夕阳渐下,琴声淡去。
  跳下扁舟,陈容与王弘坐上马车,离开这片碧水蓝天。
  陈容偎在王弘的怀里,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一直都无法忍住……这个做梦也想不到的惊喜,彻底地击中了她,感动了她。这一刻,陈容直觉得,苍天对自己太厚爱太厚爱了。明明是偷来的生命,居然让她遇上了一个爱她的人,更重要的是,这人也是她痴爱入骨的。
  人世间,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吗?
  王弘拥着她,低头微笑着,那笑容中,满满都是得意,还有满足。
  当马车行入官道后,一阵阵喧嚣声开始入耳。开始陈容还无心关注,后来,她无意中一瞅,不由惊奇地问道:『这是去哪?』这方向,分明不是前往建康啊。
  王弘淡笑道:『车队在前方侯着。我归隐了。』
  这个陈容知道,她只是不知道,原来此时便离开建康啊。
  她回过头,望着建康的方向,喃喃说道:『皇室那里?』
  王弘垂眸,淡淡说道:『太后的家族,有不少见不得光的私恶,便是她本人,也有行为不检之处。我用那些消息,换她一个不再纠缠。』他微笑地看着陈容,『阿容便是现在被拿到了皇宫,也会有人悄悄把你送到我身边。』
  怪不得了,按他这么一说,出城时,那守在城门的护卫,纯是唬弄他人的摆设了?是了,这交易必是暗底里决定的,贵族们是不知道的,所以那追查的表面文章还是要摆一摆。
  陈容一惊,急道:『你这样,会不会得罪她们?』
  『自是已经得罪。』
  望着陈容一脸的不安,王弘低低一笑,他抚着她的眉心,笑道:『傻孩子,得罪又如何?便是对司马氏来说,我与太后一族结成死仇,也是好事。』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不想看到她这般忧虑的模样了,当下解释道:『阿容放心,我不会行愚蠢之事。便是我为了地下暗桩,抛出那王氏嫡子一生才有一次的集结令,也是自保之道。我这些年来掌管家族武力和暗势力,很让人忌惮,现在我用掉这个令牌,足以表明我确是心灰意冷,一心一意只想归隐。』便是那横死的建康王,也是他所杀的。他都要退隐了,怎能容忍那侮辱他妇人的人,依然逍遥于世?好笑的是,世人虽然纷纷借此事攻击于他,可真正相信是他下手的人,却没有几个。
  毕竟,建康王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太多了。
  王弘捧着陈容的脸,在她的眉心上啄了啄,轻轻说道:『你别在意刚才那桓九郎所说的,我没有那么大野心……我辈行事,随心所欲。时机到了必须出仕,我也不介意出仕。然而,便是这一生永远只能当个隐士,也是快乐的。』
  他凝视着她,认真说道:『我年不过十九,却已惯经风波,此心早累。能与卿卿悠游山水,那是人间至乐。』
  他能跟陈容这么解释,陈容已很是满足了,她点着头,依恋的,欢喜地看着他,眼中隐隐的还有着泪。
  王弘看了好笑,正要说些什么,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子哭泣声,『足下见谅,小妇人只是听闻你们前去南阳,想顺道同去,寻找我家夫君石闵。还请足下结个善缘。』她哭声幽幽,光听其音便很让人怜惜。
  陈容嗖地转过头去看向外面。
  只见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双手紧紧地攀着一辆马车的车辕,就是不让那马车中人把她推下。这妇人脸洗得干干净净,哭得也是梨花带雨,只是一身裳服染满尘土,还有几处破烂,看起来十分落魄。
  她赫然是陈微。
  坐在马车中的,是一个中年肥胖的商人,还有一个妇人,以及两个孩子。
  陈微哭得梨花带雨,那肥胖商人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皱着眉头厌烦地喝道:『我管你寻找谁滚下去,老夫烦着呢』
  他重重扯着陈微的手,想把她推下马车,扯了两下却扯不动。当下脚一提,『砰』地一声把陈微重重踢落在地,直滚了两滚,重重摔落在官道旁边的田野上。
  陈微好不容易爬起,便是放声大哭。她一边流泪,一边小心地擦拭着脸上的泥土。
  见她这个时候还在维护仪容,那妇人同情地叹道:『说不定是好人家出身,夫主,不如?』
  她还没有说完,那商人便哧笑道:『什么好人家的妇人?这十数天,她天天守在这里,见到前往北方的车队便要上来。一会说是去莫阳,一会说是去南阳,有时还说是去洛阳现在还敢说石闵是她夫主了。呸,这般日夜宿于荒野的妇人,肯定是一娼妇。石闵那厮便是做了胡人家奴,也是个铁血汉子,他怎么可能有这等娼妇女人?再则,石闵的出身再不光彩,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人敬服的,万不会让这等娼妇毁了名声去。』
  那妇人闻言,点了点头,收回了同情的目光。
  望着那车队离去,陈容又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陈微,呆呆说道:『她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她看向王弘,有点失落,也有点沧桑地说道:『她父兄还在,家族也在,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王弘淡淡的声音飘来,『她曾借我的名义害你。』
  只是一句,陈容便马上明白了。王弘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她抬起头来愕愕地看着他。
  见到陈容一脸的惊愕和失落,王弘摇了摇头,叹道:『卿卿有妇人之仁。』
  他瞟向陈微,『这妇人能忍,能狠,能装,万不可小看。如果你不忍,可以给她一个痛快。』
  陈容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王弘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他侧过头打量着陈微,突然说道:『听闻当**本准备嫁给冉闵,只是恰逢他纳了此妇,你便绝了那心思?』
  陈容哪里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当下她点了点头,道:『是。』
  王弘哑然一笑,他慢慢说道:『冉闵若知此妇是这般性情,必然悔之莫及。』
  陈容点了点头,她也是满腹疑惑,轻声说道:『我一直以为,她痴爱冉将军,可现在,我真看不懂她了。』
  『有什么看不懂的?少女向慕英雄,懵懂之时,自以为可生死相付。然这种向慕之心最是易醒。』顿一顿,他冷笑道:『何况,这妇人本不是纯良之人。她梦醒之后,只会择利而就,为了达到目的便是杀了曾经向慕的丈夫也可。阿容莫不是以为,这天下间的妇人都和你一样痴傻?』
  陈容却没有心思在意他的戏谑,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陈微,想道:是这样的吗?前一世,我原来是败在这样的陈微之下吗?
  纵使前世事已如梦中,可她现在想来,还是恍恍惚惚。
  陈容却不知道,前一世,她死后不过一年,外出征战的冉闵便被陷入重围,五个月消失全无,众人都以为他已战死。那时已是冉闵妻室的陈微,在听闻他已死去的情况下,以极其狠毒的手段杀死了冉闵的妾室,特别是那个卢美人,更被她折磨了七天七夜才喂狗。在第三个月时,自以为完全掌握了内宅的陈微,与一护卫开始恋奸情热。
  险胜得归,风尘仆仆的冉闵在归家后,得知这一切,当下一剑把陈微了结了。后不久,他又娶了一门妻。
  正如王弘所知,这世间如陈容那么痴傻的妇人极少极少。冉闵那一世,真正爱他的,也就是陈容一个。其余的,不过是各怀目的而接近他。
  这浮华世间,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真心不悔的人?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陈容和王弘来到了此次归隐的目的地——南山。他们到达时,王弘的好友已摆好宴席,浩浩荡荡地前来迎接。
  刚一入府,陈容便被那些站在院落迎接的人给惊住了。
  她望着他们,低叫道:『是大兄他们』那站在人群中,与她一般含泪而笑的,可不正是她的亲人们?
  陈容转过头,看着身侧的王弘,扬着嘴角轻轻说道:『七郎,多谢。』
  王弘淡淡一笑,温柔地说道:『卿卿何必说这谢字?你我既要归隐,自当处理好一切身外事。去与他们说说话吧。』
  『是。』
  陈容应了一声,快乐地跑了过去。
  陈家大兄等人也急急迎了上来。见过陈容后,陈家大兄转过身,朝着王弘的方向深深一揖。然后,他转头看向陈容,抹着眼泪说道:『阿容,那毒妇前几日被我亲手杀了』
  一旁的平妪接口道:『幸有七郎,那毒妇便是被七郎擒来的。女郎你知道那毒妇说什么吗?她大骂你大兄,说什么她与一个叫什么的族兄在你大兄还没有来时就相好了,还说什么要不是那族兄突然没了音信,她也不会嫁给你大兄。她还说啊,早知如此,她便应该听那族兄的,一把砒霜毒杀了你兄长。对了,前世日子在建康时,七郎还请了原大夫给你大兄看过病呢。那原大夫说了,你大兄并无疾患,好生休养活个几十载并无问题。还有还有……』
  在平妪滔滔不绝地倾诉中,陈容脸孔涨得通红,咬牙低喝地打断她的话头,『她那族兄叫什么名字?』
  前一世,她大兄便是这几天传来死迅。原来,她大兄根本不是得病死的,而是被人毒死的这个仇,她无论如何也要报。
  平妪等人见到陈容如此愤怒,先是一怔,转尔笑了起来。平妪嘴快,连忙叫道:『女郎休恼,这等事七郎早就知晓了。那奸夫还有那毒妇的两个兄弟,七郎都杀了。你不知道,当那毒妇看到那三颗人头时,当场就疯了。』
  平妪虽然笑着,在说到三颗人头时,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忍之色。
  陈容却是一脸欢喜,她痴痴地看着七郎与那名士谈笑风生的背影,低低说道:『他行事,从无遗漏。』声音中满满都是得意和爱慕。
  就在这时,说笑着的王弘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人同时一笑,这一笑,便如那满庭春花同时绽放。
  这一刻,远在洛阳的冉闵,正从石虎的病床前退下。他一出来,石虎的子孙们便纷纷围上,向这个拥有实权,威望,士卒爱戴的部下献着殷勤。
  与他们寒喧几句后,冉闵大步离去。他走到火龙马前,刚要翻身上马,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由怔怔地看向南方。
  那方向,有那个妇人啊几乎是那艳丽的面容刚刚浮出,冉闵便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咬着牙,他翻身上马,在急促奔出的马蹄声中,恨恨想道:胡奴末灭,大志末成,堂堂大丈夫,何必做这女儿之态?冉闵,大丈夫当断既断,那无情的妇人,你既杀不下手,便忘了她从现在起,你不可再想她
  想到这里,他双腿一夹,厉声喝道:『驾——』马蹄翻飞,载着他追向太阳的所在。这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漫天红光一泄而来,染了他一身一马。刹那间,马背上的冉闵,威仪天成,头顶万道金光,仿若帝王。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8:59
【番外】 冉闵的梦(1)

建康城已然在望。
坐在马车中,冉闵俊美的脸上全是冷肃,还有不耐烦。
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眉峰更是深锁。角落里,陈微畏缩地望着他,表情小心而讨好。
冉闵漫不经心地朝她盯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千里迢迢来到建康,只是想问那陈氏阿容一句,他明明许了娶她为妻的,她为什么要背信弃义,与那王氏七郎滚在了一起?
那日见到血染白裳的她,听到她那无情又不知羞耻的话后,冉闵本是想着,这样一个卑贱的女人,哪里值得他在意?忘了她吧。
想是这样想,可不知为什么,从不记得梦中情景的冉闵,这阵子一直有做一个奇怪的梦。
在那梦中,他见到陈氏阿容置身于大火当中,那火焰焚烧着她,浓烟滚滚而上。他远远见到,大惊失色,牵着一个看不到面目的女子,朝着陈氏阿容冲去。
冲到火堆旁,他一边令人扑火,一边叫道:“陈氏阿容,你这是何苦?”
明明他应该心痛的,这样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他明明很在意的。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梦中的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既有些许同情,更多的却是厌烦。
他不但不冲上去把她救出,还这么不耐烦。这真是难以想象的事。
梦中的陈容,在听到他的问话后,仰头狂笑,那笑声格外嘶哑,疯狂,她展开双臂,笑声仿佛带着某种哭音。
梦中的他,见到那陈容,当下冷笑起来,他皱起了眉头,手一挥,冷声喝道:“既然她想死,便成全她吧。”说罢,他衣袖一甩,牵着那个看不清面目,但气息很熟悉的女人,大步走开,任由那陈氏阿容被烈焰吞噬。
梦中的他,大步离开,那步伐绝决冷漠,浑然是铁石心肠。
另一个他却不想离开。
他盯着那卷在烈火中的身影,心中嘶喊道:“回去,回去快点回去”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她要被烧死了
嘶喊是无声的,饶是他叫得声嘶力竭,饶是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也无法拉回那个走远的他,更无法扑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
那个梦太真实了,当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后,很久都回不过神来。他不断的喘息着,练了好一会剑,骑着马狂冲了一阵,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
从那晚后,他又做了同样的一场梦两次,在梦中,他一次又一次的目睹,一次又一次的嘶叫,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个自己,是怎么绝然无情地离去的
冉闵真不明白自己,平生杀人无数,怎么就叫这个陈氏阿容给缠住了?放又放不下,还入了梦。
他想,不能这样,还是去建康吧。去建康找到那个妇人,把心中想要知道的事,都向她问个明白。他相信,他一定问明白了,这藏在心头的毒蛇便会消失,那噬心的梦,更不会再出现。
也是奇怪,自他下了这个决定后,整个人便是松了一口气,连脸上也带上了笑容,整颗心也迫切起来,匆匆安排了手头的事后,他便压下一切,带着亲卫和陈微赶赴建康。
……
陈微坐在角落里,她看到抿着唇的冉闵,脸颊的肌肉不时抽动一下,咬了会唇,终于小心地问道:“夫主,你怎么了?”
声音娇柔讨喜,带着无比的关切。
冉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瞟了一眼陈微。
盯着她,他目光凝了凝,似乎有一个灵气一闪而过,可再去捕捉时,却已不见。
陈微见到冉闵紧紧地盯着自己,按下心中的不安,娇羞地低下头,轻轻说道:“夫主怎地这般看我?”
冉闵收回目光,他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那梦中的事,便也抛到了一旁。
车队入了建康城。
冉闵是已然称帝的胡人石虎的义子,连姓氏也改成了石。这样的人,在建康城是不被欢迎的。何况,他在庶民中还有着很高的威望?
因此,一入城,冉闵便戴上斗笠,带着护卫和陈微,住进了孙衍安排的院落。
他这次来建康有几个目的,然而最重要的目的却是,他一定要找到陈氏阿容,问一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想做就做,他向孙衍问了陈氏阿容的所在。
一问才知道,这女人,她出家了
她竟然成了一个道姑
她怎么会做成为一个道姑的?
突然间,冉闵的眼前,浮现了那日相遇时,她血衣白裳的情景,那时的她,笑得那般凄美,那总是妖媚的眼眸中,带着一种刻骨的伤痛和茫然。
仿佛这天下之大,从无她的安身之所。
冉闵皱起了眉头。
他盯着孙衍,沉声问道:“那王七郎呢?他不是得了她的清白吗?他在干什么?”
孙衍苦笑摇头,说道:“王弘那厮倒是许了她贵妾之位,可她不肯要。”孙衍从来是最了解陈容的人,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我当初警告过王七郎的,他给不起,便不要招惹她。我知道阿容,她与我一样,性情刚烈,一旦上心,便是全力以赴。男人要是始乱终弃,她会自杀的”
男人要是始乱终弃,她会自杀的
她会自杀的
这句话一出,冉闵便向后退出了一步。
不等他寻思明白,好好的自己怎么又心痛了。一侧的孙衍已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她现在在西山道观。”
他欲言又止,好一会孙衍突然说道:“请不要伤害她。”才说到这里,孙衍想道:阿容便是在悔了将军的婚,她现在也出家了,将军没有伤害她的必要了。
寻思了一会,他心下稍安。
孙衍见冉闵一直不回话,便认真地盯了冉闵一眼,对上他有点迷茫的表情时,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将军,你怎么了?”
冉闵摇了摇头,他走到一侧披上外袍,道:“走了。”说罢,他大步离去。
西山道观很有名,冉闵一会便寻到了。他远远地看到那站在林荫中的妖娆身段,还有那一袭道姑才着的黄袍时,冉闵突然觉得,脚步很沉,很沉。
这一周会每天更新一章番外。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9:08
【番外】 冉闵的梦(2)

  他走到她面前,盯着睡眼惺忪,仓惶从岩石上爬下的陈容。盯着她那仓惶的表情,因相见的喜悦和渴望在消去,他低沉冷硬地问道:“不敢看我?”
  这个令得他魂梦都不曾安宁的妇人,突然露出一抹笑,她反问道:“陈微呢?将军前来,怎地不曾带上她?”
  “陈微?”
  冉闵简直觉得不可理喻,这个陈氏阿容,她这么在意陈微做什么?不过是个妾而已。
  他忍着不解,也忍着被毫无羞愧的陈氏阿容的羞辱,问道:“你为什么出家?”
  这么一个寻常之极的问话,她却是吃吃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欢,眼神中带着嘲冷,带着愚弄。
  在他无法压抑自己暴怒的火焰时,陈容重重用衣袖拭着泪水,说道:“积了两世。。。。。。终于舒服了。”
  他没有在意她这句话,他只是问道:“你笑什么?”他问这话时,郁火在胸口燃烧。
  再一次,她答非所问,“我恨陈微。”
  她说,她与陈微,不可戴天!他纳了陈微为妾,所以,她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再与他有任何纠葛!
  与上次一样,这一次,冉闵依然被陈容激怒了,有那么片刻,他真想亲手扼死这个不知死活,不知感动的女人。
  最后,望着她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冉闵放声狂笑。这个女人令得他从洛阳赶到建康,这个女人,令得他堂堂大将军小意相求,这个女人,明明许了婚约的是他,她却为了那王七郎,在自己面前百般掩饰,百般维护。
  什么时候,他这么可笑了?为了一个这样的女人,丢尽了颜面,尝尽了羞辱!
  冉闵是一个人回去的。来到这道观时,他是带了陈微的。
  回到孙衍拔给他的院落,冉闵足足练了五个时辰的枪。他心中有一团火,一团无法发泄,一团恨不得焚尽一切的怒火。
  一次又一次的汗如雨下中,他忘了时间流逝,忘了陈微回到房中,忘了时间已到深夜,进入凌晨。
  直到累极,他才无力地坐倒在台阶上,拄着枪休息一下。
  也许是太累了,他坐下不久,便再次沉入了梦乡。
  梦中,他在大婚。
  他一袭新郎袍服,对面坐着一个新娘袍服的女人,女人正含情脉脉,楚楚动人地瞅着他。
  这个女人与以往梦中出现时一样,面目模糊,他看不清切。只是从她的一举一动中,他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两人喝过交杯酒后,女人轻倚在他怀中,她搂着他的颈,娇柔地说道:“奴家有了今天,死也无撼了。”
  她含着泪望着他,那眼中尽是满足,尽是幸福。
  女人咬着唇,含着笑泪,又说道:“夫主,阿容虽然狠毒了些,可她还是很可怜的。她父兄都不在了,夫主你又休了她,这让她无处可去啊。要不,你还是把她当一个妾吧,就放在我的院落里,这样我们两姐妹,也有个照顾?”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语气无比体贴温厚。是的,温厚,他依稀记得,这个新娶的妻子是个十分厚道的人。便是那陈氏阿容对她做尽了过份的事,她也从无一字恶语,还总是在自己面前为她宽解。
  现在也是,那样的恶妇,死了都是活该,她还在同情她。
  梦中的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谈她做什么?睡吧。”
  这个睡字一出,面前的女人飞快地变得娇羞动人起来。饶是晕生双颊,她还是怯生生地站起来,给他宽衣解带。
  她的手刚放在他的腰带上,突然的,纱窗外红光大作,无数吵攘声中,一个仆人急急大叫道:“将军,不好了,夫人,不,那陈氏阿容纵火自残了。”
  自残?
  他大吃一惊,猛地转身朝外走去。刚走出一步,他新娶的娇妻急急追来,握着他的手。
  两人一起向那火光燃起的地方跑去。
  他看到了那在烈火中疯狂而笑的妇人。
  那是陈容,那就是陈容!
  接下来的梦境,清楚无比,分明是他前面做过好几次的那场大火。
  猛然的,冉闵从那真实无比的梦境中惊醒过来。一睁开双眼,他便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便用衣袖拭了拭。
  此时,正是凌晨,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鸡鸣声。
  刚拭了两把汗,冉闵的动作便僵住了。
  明明只是一场梦,可那梦中经历的一切,直到现在还是清清楚楚。
  他站了起来。
  呆站着,冉闵一动不动。
  那陈氏阿容被自己休了?自己曾经娶了她,却毫不留情的休了她?不顾她父兄无依,不顾她无路可去?
  她那般站在烈火中,那般流着泪痴望着自己,分明是他朝思暮想都渴望拥有的深情啊!
  还有那个新娶的妻子,梦中的自己居然被她的话感动了。真是可笑,这天下间,哪有一个当惯妻子的人,愿意回过去做妾的?而且,还得与夺了她妻位的人朝夕相处?
  那新娶的妻子说这话,明明就是想把陈氏阿容放在身边,羞辱折磨于她。而自己,居然听不出?居然还以为她是厚道?
  自己怎么可能愚蠢至斯?
  不,这一切不会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娶了陈容,又不珍惜她?这样的女人,一旦爱上谁,必是全力以赴,在这荒yin的世间,他能遇到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会珍惜她?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摇了摇头,再也安静不下来的冉闵,提步朝外走去。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后,天空渐渐明亮起来。
  这时,他被一阵梵唱声惊动了。
  回过头,望着那个在晨雾中的光头,冉闵皱起了眉头,他早就听说过,近十几年,有一些远从天竺来的光头,宣传着他们信任的‘佛’,还别说,他们的经义,在短短的时间内,已博得不少人的关注。
  在冉闵看去时,那光头也发现了他。
  他叫了一声,“阿弥佗佛!”问道:“施主可是有所思?”
  冉闵盯了他一眼,徐徐问道:“若是一人,梦中反复出现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场景,还十分逼真,那是怎么回事?”
  “阿弥佗佛!”和尚双手合什,道:“生有轮回,人有前世今生。施主看来是梦到了前世事了!”
  梦到了前世事了!
  梦到了前世事了!
  ¥¥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9:20
【番外】 冉闵的梦(3)

  冉闵一震,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刺痛了他的双眼,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他与陈容初见时,那妇人对他表现出来的愤怒和恨。还有,他曾经把她掳上马,笑着反复问她,“我们可曾见过?”“小姑子,我可是得罪过你?”
  这两句已经淹没在他记忆中的话,不知怎么的,这时刻如晨钟暮鼓一阵,重重地敲打在他的心口。
  还有,今天在西山道观时,她说了一句,“积了两世了。”
  积了两世了
  简单的五个字,令得他眼前一黑。
  冉闵剧震之下,向后猛然倒退一步。
  那光头同情地看着他,双手合什,念了一声,“阿弥佗佛”后,朗声诵道:“前世因,今世果,今世因,后世果……”
  在他的禅唱声中,冉闵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回走去。
  直到他走出好远,那“前世因,今世果”的禅唱还在耳边萦绕。
  这事太荒唐了,哪有什么前世今生的?他堂堂将军,平生杀人无数,难不成那些被杀之人,都是前世欠了他,今世送上门来的?
  想到这里,冉闵仰头狂笑起来。
  他的笑声,惊动了里面的人,陈微急急跑出来,她扶着门,怯怯地瞅着冉闵,秀丽的脸上全是担忧和关切。
  现在的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云髻欲坠不坠,望向他的眼波中,更是温柔无限。
  看到兀自大笑不休的冉闵,陈微咬着唇,怯生生的,无比关切地唤道:“夫主,你,你怎么了?”
  几乎是她的叫声一出,冉闵的笑声便是戛然而止
  他侧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微。
  他盯得太认真,那阴烈的眼神极具威迫性。陈微的脸白了白,强笑道:“夫主看我做甚?”
  盯着她不放的冉闵,突然开口了,“你可愿与陈氏阿容共侍一夫?”
  啊?
  陈微张着小嘴,糊涂地看着他。
  冉闵不等她细思,便是命令道:“回答我”
  “愿意,自是愿意。”陈微急急地笑道:“夫主是大丈夫,若能娶得阿容为妻,妾愿如奴婢一般的侍侯着夫主和主母。”她回答得很迅速,只是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冉闵也不停顿,马上问道:“若是你为妻,阿容为妾呢?”
  陈微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地盯着冉闵,不过在冉闵的威逼之下,她哪有心情寻思什么?当下想也不想地说道:“那,那,阿微太是欢喜了。”她含着泪,哽咽出声,重复道:“阿微很欢喜。”说出最后五个字时,她有点恍惚,那总是文静怯弱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狰狞来。
  迅速的,她收起表情,含着泪期待的,渴望地望着冉闵。眼神中尽是巴巴地期待。
  刚一对上冉闵的脸,她便向后退出一步,小心翼翼地唤道:“夫主,你怎么啦?”
  冉闵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很奇怪,仿佛她是陌生人一样,也仿佛他从来没有认清过她一样。他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那可以刺穿人心的眼神,令得陈微没来由的大慌。
  可是,她刚才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冉闵还在盯着她。
  他问这些话时,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下意识地感觉到,也许能从陈微的回答中,得到一个答案。
  于是,就在陈微说出“阿微很欢喜,”又露出那抹狰狞时,他的眼前一晃。
  几乎是突然间,那原本出现在梦境中的,原本不存在的那个新嫁娘的脸,与眼前这张脸重合了
  真是荒谬,那光头一通胡话,自己居然相信了,还向陈微问出这样的话来。
  冉闵摇了摇头,冷着脸向里面走去。
  直到他跨入院落,陈微还靠在门旁,一动不敢动。
  不知为什么,刚才冉闵看向她眼神的那种陌生和探究,让她的心跳得慌。
  这便是自己千方百计也要嫁的良人吗?
  自己本来是可以做他的妻的,可他的心被那无耻的**勾起了,他不愿意娶自己了,父亲说,忘了他吧。
  她怎么忘得了?渡河时相遇,只一眼她便爱慕他了。他是她平生看过的最俊美最有男子气魄的人。他一挥手,无数士卒凛然应诺,便是那些不可一世的士族,也得赖他保护。
  她爱慕他这么久,才不要这么放弃呢。
  陈琪跟她说,冉闵不愿意娶你为妻,你要跟他,就得做妾。做妾可是没保障的,说不定哪天主母就要了你的命。
  听到那话,陈微脸上怯生生的,恭敬地应着,心下却在冷笑。
  主母会要了她的命?
  谁是主母?陈容吗?她那种心思都挂在脸上,一言一行都直接的女人,最狠辣又能怎么样?只需跟她说些软话,时不时地献些殷勤,她就算不喜欢也狠不下心来。
  不知为什么,陈微笃定,对付陈容,她有的把握。最重要的一条是,平时需要用软磨功夫,令得将军对她生厌。一旦出手,便要如毒蛇一样让她无法翻身。
  细细寻思了一阵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她要自奔为妾。
  一切如她所愿,冉闵纳了她。而她的族妹陈容,却**于王弘。可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
  站在门旁,她呆呆地望着院落中挥剑狂舞的冉闵。看着他,她的眼神中有着冷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回到建康吧。当她发现那么威风凛凛的冉闵,在建康却像一条狗一样东躲西藏着时,她的心变了。建康多好啊,建康的贵族们,熏着最浓的香,穿着最华丽的裳服。车骑雍容,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都是风流。
  相比起他们,眼前这个冉闵就粗鄙多了,简直就是个乡下来的贱民
  而且,他对自己一点也不好。自己好在也是陈氏的女儿,若是为妾,若是肯用手段,便是嫁给司马氏的王也是可以的。想来那些谈吐风流,举止雍容的大贵族,一定不会像他这么粗暴,从不体谅自己。
  自进入建康城的第一天起,陈微便发现,自己悔了。
  以前的自己太不懂事了,看到一个冉闵便以为他是最好的。可事实上,这建康所有的贵族都比他优雅。
  她咬着唇,想到那个王七郎。阿容长得那个样,他都愿意许她为贵妾呢。若是自己,怎么说都可以在王谢子弟中找到一个比王七郎还出色的男人。自己虽然出身也不是很好,可自己懂男人啊,只要给机会,她一定可以让男人再也离不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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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12-16 20:29:28
【番外】 冉闵的梦(4)

  想是这样想,陈微咬着唇,还是向院中走去。
  不管如何,她已是他的妾了,事实已铸成。她现在能做的,还是用最大的能力来讨好他,得到他的欢喜。除非,有什么变故发生。
  陈微一动,冉闵也动了,他用力地抛开兵器,大声喝道:“准备热汤。”
  “是。”
  回答他的,不是婢女,而是陈微那含情讨媚的声音。可她的小意讨好,仍然没有让他回头望上哪怕一眼。
  热汤一会便准备好了,冉闵大步跨入浴殿,三两下便解去衣袍。
  望着他那腰细腿长,完美无畴的阳刚躯体,陈微发现自己那变得冷漠的心,又有点激动了。
  她含羞带怯地向他走去。
  小手刚刚拿过毛巾,刚刚跨出一步,冉闵的喝声传来,“出去!”
  他的声音很冷,是一种坚硬的冰冷。
  陈微一禀,她听得出那话中的杀气,那一点遐想转眼烟散,她连忙低头退出。
  夜有点凉,陈微在院落里转动着。今天不止是冉闵心情不好,她也是心情不好。今天见到了阿容,明明她都被逼得出了家,成了道姑了,为什么她还是那么光鲜亮丽,那么飞扬自在?
  她笑得那么得意,她还跟自己说,冉闵要娶她,便是她失了身,冉闵也愿意娶她为妻。
  刚刚想到这里,陈微那白净的脸上,肌肉便跳动起来。她咬牙切齿起来。
  对陈容的恨,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第 ,也许是那一次冉闵来到陈府,她们姐妹同时遇到他开始吧。也许,是家族有意把自己许给冉闵,冉闵却问起了阿容。
  她都想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厌恶阿容,她恨不得让那个女人以最悲惨最残酷的方式死去!
  那样一个骚媚低下的贱女人,怎么就让冉闵和王七郎都这样沉迷呢?她那样的女人,本来便应该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她失了贞洁,冉闵还可以不在意?
  咬着牙,陈微又想道:气什么?便是她嫁给了冉闵,她也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陈微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直到一个婢女过来,轻声问道:“将军他,怎地洗了这么久?”
  陈微一怔,她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沙漏,她惊叫一声,道:“有一个半时辰了?”
  她连忙转身,来到浴殿外,小心地叩击了一下,轻轻的,温柔如水地唤道:“夫主,夫主?”
  她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陈微轻轻把浴殿的门推开。
  这一看,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将军睡着了,不行,这样会着风寒的。”一边说,她一边朝里面走去。
  冉闵睡得很沉,他的眉峰紧紧锁着,时不时的,那眉头还跳几下,脸上的神色,更是转换着痛苦,悲伤,无力,还有咬牙切齿的恼怒。
  陈微呆了呆,她轻轻唤道:“夫主?夫主?”
  刚唤到这里,睡梦中的冉闵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突然的,他大声唤道:“不,不要——”
  这简直是在吼叫,陈微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望着重新平静下来的冉闵,她诧异地想道:他梦见了什么?
  就在陈微寻思时,冉闵突然睁开了眼。
  他这眼睁得十分突然,陈微吓了一跳,不由向后又退出几步。
  不过,冉闵瞪着她的眼神有着茫然,隐隐的还有着悲伤。他空洞地望着她身后,低低说道:“前世因,今世果。那是前世吗?为何仿若是今世事?”
  他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陈微 小心地走到他面前,低低唤道:“夫主?”
  冉闵震了一下。
  他慢慢抬头。
  以一种洞察的目光看着她,冉闵低声问道:“阿微,你家族是准备把你许给我的,可我却中意了阿容,你恨她吗?”
  陈微怯怯的,温柔的一笑,说道:“她是我妹妹啊,我怎么会恨她?”顿了顿,她低下头,柔弱可怜地说道:“只是有时思量起,会不免有点怨。可我不恨她,真的,我一点也不恨她。她很可怜的,我还有父兄,她连父兄都没有。”她急急说着,声音认真而诚挚,那眼神中的软弱和悲伤,却让人没来由地替她疼惜:看,她都被害成这个样子了,还一点也不恨。
  冉闵盯着她,慢慢一笑,他重新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我真是愚不可及!”
  见他突然骂起自己来,陈微又呆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冉闵听了自己这样的话,不感动,反而骂起他自己来?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滴泪水,顺着冉闵的眼角流下。
  冉闵这人杀人无数,刚勇无双,这世上,谁曾想过他也会流泪?这一下,陈微呆若木鸡了。她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眨了好几次眼,才相信他是真地流泪了。
  冉闵闭着眼,声音沙哑,“陈氏是准备把你许我,可彼时婚约未定。阿容她狡黠,趁着我酒醉,用言辞激得我改而娶她。刚刚新婚,我边奉军令外出。归来时,你拦着我的马,求我纳你。那半个月,你曲意奉承,百般温柔,甚得我的欢心。你言辞里外,处处都是说阿容的好,可处处都在指她恶毒。恰好这时,我在府门口看到阿容对一个婢女甩了几鞭子。......我在府中时,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说阿容的不是,只有你处处维护她。可你每一次说过她的好后,我就更厌恶她了。同样是陈氏的女儿,她行事刚硬,你则行事小意,不管是婢女还是亲卫,都说你的好。那次我朝一个女人多看了一眼,你甚至千方百计地劝她给我做妾。”
  陈微莫名其妙地瞪着冉闵,听着他梦呓般的声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冉闵沉默了。
  直过了许久,他再睁开眼。
  静静地盯着陈微,冉闵的眼神空洞而苍凉,“为何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只有她是恋我入骨?除她之外,你也罢,别的女人也罢,不过是精于算计,不过是想从我的身上谋得利益罢了。”
  陈微听到这莫名其妙的指控,不由轻轻叫道:“夫主?”她的声音中掺杂了委屈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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