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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 秦简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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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07:34
104 夜半神医
  
    周天寿愣住,心中却闪过一丝警惕,自己早已琢磨过能比过师傅的法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献上个美女吹吹枕头风,而且得是自己亲自想法子培养个美女、假称天上下凡转世的仙女送进宫去。可是一直都没找到能让人一见倾心的,毕竟天下美女帝王见的太多太多了,他的钱财又不多,怎么能有这样的机缘呢?
    少年慢慢道:“此女应该足以充作神女了。”
    周天寿闻言大喜,道:“果真?”
    少年只是微笑,这少女是他千方百计寻觅到,特意送去跟着从宫中放出来的女官学习礼仪和歌舞,甚至去向青楼女子学习房中之术。说她温柔,可骨子里又带着媚气,脉脉含情的眼睛里可以勾住任何一个男人的心。说她艳丽,却又冰肌玉骨,身上没有一丝妖娆之气。这样的女子送去皇帝的身边,肯定是要得宠的,而且,说她是玉洁冰清的神女转世,又能为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周天寿突然醒悟过来:“不知公子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少年只是微笑道:“暂时不必,将来等我需要道长帮忙的时候,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周天寿深深拜倒:“贫道自当尽全力。”
    李敏德走出别院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他轻声吩咐道:“入宫以后你该做什么事,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美丽的女子轻声回答。
    李敏德微微一笑,举步上了马车。他提前一步寻找到周天寿,送给他一个大人情借以向皇帝献媚,一是要抢在七皇子面前抓牢这周天寿,二么,自然是将这个美人送到皇帝身边去。为了寻找这个美女,他已经有足足两个月都不曾有空闲的时候了,要知道天下之间美女容易找,对蒋家恨之入骨的美女,就很难找到了。这个名叫冷悠莲的美人,跟蒋家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的。想也知道,这样的女子进了宫,会给蒋家带来多大的麻烦……李敏德微微一笑,这样,蒋家会忙上好一阵子。
    半夜,谈氏突然冲进了李未央的房间,慌慌张张的模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未央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谈氏抓住了手臂:“未央,敏之……敏之他……”她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不停地流了下来,李未央一把抓住她的手:“出了什么事?”
    谈氏一直哭一直哭,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白芷连忙道:“小姐,四少爷半夜开始发低烧,喝下去的奶也全都吐了出来……”
    李未央立刻披上衣服,道:“大夫请来了没有?”
    谈氏忍住眼泪,道:“如今是夜里,不敢惊动老夫人和老爷,只好去请了平日给李府看病的大夫,他说……他说敏之是毒素未清,才会这样,可是现在却越来越严重,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未央在匆忙之间已经穿好了衣裳,吩咐道:“赵月,快去福瑞院告诉父亲,不管谁拦着你,哪怕是用闯的,你也得见到他,告诉他,四弟病得很重!白芷,你和我一起去梨香院!”
    丫头们都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不敢多说一句,匆匆给李未央披上大髦,李未央走到门口,猛地收住脚步,回头看着哭的头都抬不起来的谈氏,道:“娘,你振作一点,回去照顾四弟,我很快回来!”
    老夫人一听说李敏之病得很严重,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一叠声道:“快去请太医!”
    罗妈妈有一点踌躇:“老夫人,这个时辰,只怕是请不到太医啊!”
    老夫人一看,外面最多不过是丑时,太医院倒是有人值夜,但那是为皇室准备的,的确不能动,现在只能去太医的家中请人了!她道:“顾不得许多,你拿着我的帖子,叫管家亲自去王太医的家中!”
    罗妈妈立刻应了下来,飞奔而去。
    李家的大门突然打开,管家快步上了马,带着随从,行驶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上,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他们一路向着东边疾驰而去。到了王太医门前,却见府门紧闭,管家好不容易敲开了大门,却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太后突发疾病,招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集体会诊,王大夫自然也进宫去了,管家心头一阵焦急,问什么时候能出来,对方却面面相觑,皇宫里的事情,谁能知道啊!
    管家急忙回去报信,李萧然听了这句话自然焦急万分,他突然站起来,道:“我去宫门口等着!”身为丞相,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他不能跟皇帝说,我的儿子生了急病,请从太后的大夫里面分一个给我吧!所以只能等,希望太医院会诊早点结束!这事情本来应该吩咐管家去办的,可是李萧然不放心,因为是给庶子看病,管家未必能请的来太医,但丞相站在宫门口等着,没有哪个太医胆敢不来的!
    李萧然坐着马车进宫去了,老夫人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蒋月兰面色凝重:“老夫人,您先放宽心,敏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真的担忧,虽然她养了这个孩子没几天,但只要不是草木,多少会有点感情的,更何况她和李未央、七姨娘没有深仇大恨,自然不会如李长乐一般心中暗自高兴,只是她隐约觉得,这时节小孩子夭折的太多了,就像城东何将军家,一连四个孩子都夭折了,何夫人眼睛都哭瞎了也没有用,敏之突发疾病,恐怕也留不住。
    李未央一直坐着,面色很平静,可白芷分明看见,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大概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巨大波动,李未央捏紧了拳头。
    四姨娘看着屋子里沉重的气氛,柔声劝慰道:“是啊,老夫人,夫人说得对,四少爷一定能早日康复。”刚一说完,就看见李未央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登时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虽然她说的是好话,可心里实在是巴不得李敏之早点死,她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生儿子的命,好不容易生下一对女儿,却还折了一个在大夫人手上,她当然恨过世的大夫人,可是她更恨的是七姨娘,因为本来连她都比不过的人,不但得了个诰封,还生了个儿子,纵然今后七姨娘还是不得宠,她都足以在李家站稳脚跟了。有了这一层,四姨娘当然巴不得李敏之就此夭折,可是李未央的眼神,说明她早已洞穿了自己的心思,四姨娘怎能不惊惧呢?被李未央盯上,可绝对没什么好事!
    李长乐轻浅地笑了笑,道:“可怜四弟小小年纪,却要受这样的苦,九姨娘真是造孽啊!”
    闻言,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蒋月兰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李未央却突然站了起来,李长乐有一瞬间的惊慌,李未央却并没有发怒,而是淡淡道:“这屋子里太气闷了,我出去透口气。”
    刚走出门,便看到李敏德匆匆赶来,一身的露水,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他一看到李未央,立刻迎上来,道:“我已经备好了马车,咱们走吧!”
    李未央皱眉,道:“去哪里?”
    “坐在这里傻等不是办法!我听人说过,大历有一位神医,只要人没断气,他就有办法救回来!若非他个性古怪、不肯进入仕途,今日的太医院院判非要换人做不可!”
    “果真如此?”李未央吃惊地看着对方,陡然想起一个人来,“你是说卢笑?!”
    她刚才是太过焦急,才没想起这个人来。卢笑,人称卢公,的确是个神医。他的神奇不止于医术,还有对病情的判断上,凡是他说能治好,就一定能痊愈,他说必死,绝无他法。曾经有人头痛,卢公为之切脉,认为病十分险恶,无法治疗,就对病人弟弟说:“你哥哥患的疽病,不久将在肠胃发作,五天后浮肿,八天后吐脓而死。”后来果然如此。还有一次,他为一位达官贵人的儿子望诊,当时那少年只有17岁,卢公看了后说:“你体内有病,应照着我开的药物服一年以上,否则,二十五岁时身上的毛发都会脱落。”少年不信,没有按时服药,到了二十五岁果然头发眉毛全部脱落。后来先皇心爱的刘妃生了病,千方百计找来卢公,卢公看了后说:你的病已根深蒂固,应剖腹治疗。不过你只有两年阳寿,治不治都改变不了寿命。在皇帝的要求下,卢公为其治疗,但两年后刘妃还是死了,这件事情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卢公因为医术高超、铁口直断,成为大历最富盛名的名医,但先皇还是觉得是他治疗不利才害得刘妃死去,所以一度到处捉拿他,他也因此厌恨皇室,走遍大江南北,不知所踪。这样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到哪里去找他呢?
    “因为你身体畏寒,我曾经四处寻访过这位名医,得知他就在京都,却不知具体何处,半月前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多次寻访人却都不在家中,现在咱们无计可施,必须去碰碰运气,若是敏之命不该绝,自然能找到卢公!”李敏德一边吩咐白芷扶着李未央上车,一边快速地说道。
    李未央在听到他曾经为了她寻访名医的时候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不敢耽搁,快速地上了马车:“希望咱们没有白跑一趟。”
    李敏德点了点头,如玉的面容露出一丝坚定。
    马车一路西行,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一家院门前停下了。
    李未央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用手紧紧地抓住扶手,满手心都是腻腻的冷汗,李敏德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恐慌,温热手掌覆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刻意无声宽慰她一般。
    李未央一愣,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恢复了镇定。
    这是一所三面七间黛瓦粉墙的房舍,连着卷棚,绿窗油壁,十分清雅。可是门口的童子面容却是十分倨傲:“都跟你说了我家老爷不在,这大半夜的你还跑来,真是疯子!”
    李敏德皱眉:“这一次是有急病人!”
    童子冷冷道:“不管你是什么病,说不在就是不在!”
    李敏德面色一沉,道:“赵楠!”童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童子吓了一跳,李未央快速上前一步道:“你知道,纵然我们有耐心,剑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到时候你家主子回来,你的血都流干了,恐怕他也救不了你!”
    童子脸上的倨傲神情一下子没了,他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李未央,见这少女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有点胆寒,只能向一旁的美少年道:“这位公子,哪儿有你们这么求人的,我说了不在,就是真的不在啊!哪儿能骗人呢?!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进去搜!”
    李未央咬牙:“赵月,进去看看!”现在是关键时刻,什么礼数也好,尊重也罢,如果性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赵月快步进去,不到片刻就又奔了出来,颓丧地摇了摇头。
    李未央皱起眉头,那童子道:“你看你看,都跟你说了我家老爷不在!你们改日再来!”
    改日!改日!哪里来的改日,李未央焦急地想到,若是李萧然那里也不能及时请到太医,敏之要怎么办?!难道要闯进宫去把太医揪出来吗?!
    李未央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一时竟然有些心神不属。
    “你不要命了!”正在神思恍惚间,自己的身子便被身前的李敏德一拉,不由自主的歪到一边,但那声音却是后面人出的。
    李未央猛地抬头,只见一辆马车险之又险的在身边停住,惊魂未定的车夫,勒着马缰,正在破口大骂道:“你什么眼神,走路不看路吗?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人家门口来找死!”说着又换一副口气回头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里面的一道苍老的声音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车夫赶紧解释了一番,李敏德刚要发怒,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因为李未央直勾勾地看着那辆马车。
    那马车里的老者这时下了车,对李未央拱手道:“没有惊扰小姐吧……”
    “啊!我家老爷回来了!你们真是好运气!”童子快步跑上来。
    李未央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您是——卢公?”
    “你们是来看病的?进去再说!”老者已经这样说道,李未央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来不及了!请您快跟我们走吧,我弟弟已经不行了!”
    老者摇头,道:“总要进去拿我的药箱啊!”说着看了一眼李未央的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李未央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松了手,众人跟着老者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家具皆以实用为主,不见半点奢华的痕迹,至多不过是在能够放置花盆的地方都放上不知名的植物,而最壮观的反倒是那层层的书架,放满了各类与医用药理相关的典籍。
    卢公须发皆白,容貌清矍,若非因为年事已高而佝偻着身体,实在是个高大的人。他原本不想立刻出诊,可是听说李家今天晚上一连请了七个大夫都说孩子病得很重没办法救回来的时候,他便立刻有了兴趣:“他们都说没救了?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这显然是把敏之当成疑难杂症了,李未央忍住心头的难过,道:“请您务必尽力,若是能治好,李家必有重谢!”
    卢公笑了笑,吩咐旁边的童子去取药箱,随后跟着上了马车。
    等到了李府,管家迎了上来,满面都是焦急之色,低声道:“老爷还没回来。”这就是说太医还没请回来了,李未央点点头,对卢公道:“您请。”
    卢公一直到了谈氏的院子,这时候天色已经快要亮了,老夫人和一屋子的人都满脸焦急地等着,李长乐先站了起来:“这位大夫是——”
    李未央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卢大夫。”
    老夫人见多识广,听到这名字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道:“卢大夫,有劳了。”
    李长乐看了一眼身边一直垂着头的一个妈妈一眼,冷笑一声,卢大夫?李未央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京都有个卢姓的名医啊!
    也不怪李长乐见识短浅,实在是卢公近年来少有在京都走动的,很多人都将他遗忘了。
    一屋子人都看着卢公,包括刚才还束手无策的几个大夫,他们都盯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对他充满了怀疑。卢公净了手,用雪白的手帕将双手擦拭干净,这才走到摇篮边,望、闻、问、切一番,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完事,然后走过来,捏着胡子,面色凝重道:“把原先的药方给我看。”
    李未央便亲自将之前太医为敏之开的方子递给卢公。卢公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连连叹气道:“庸医误人,庸医误人啊!”
    这话一说出口,老夫人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宫中太医的方子,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孩子是余毒未清,又受了风寒,偏偏他开的都是清毒药,反倒使得大寒入体,风寒更重,孩子当然受不住了!这是哪个混账开的药方,鬼的太医,实在是该死。”
    旁边的一位大夫原本是很赞同这方子的,闻言不由道:“这孩子是中了毒,所以开这个药方也算对症啊!总不能不管中毒只管医治风寒吧!那不是顾头不顾脚吗?再者中毒的厉害要远胜于风寒,当然先排毒再去治风寒!”
    “庸医都是像你这样一知半解,只知道些皮毛的。”卢公不客气道:“这孩子多小一个人,要讲究调补。你们一味只知道清毒,却不知道给他调养身子,他身子一弱,风寒自然入体,这药方里又都是些大寒的药,是要逼死孩子吗?!恐怕没等你们把毒全排光,孩子就没命了!”
    那大夫辩白道:“两种毛病混合在一起本来就很难治疗,而且这孩子年纪小,麻黄这种重药又不能开,这么复杂,谁能救他!”
    卢公冷笑一声,道:“你们不能,就当别人不能吗?”
    老夫人希望不由自主地升起,沙哑着嗓子问道:“现在怎么救?”
    卢公看了一眼摇篮里的敏之,似乎正在考虑,而谈氏正轻轻抱起敏之,用小匙灌了两三匙水,又给他换了额头的湿巾,只是孩子仍然紧闭着眼睛,没有醒过来。
    卢公缓声道:“我开药,你们照着给孩子服下。”
    老夫人着急:“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禁得起药啊!是不是让乳娘喝下,再通过奶水——”
    卢公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你们要是信任我,就听我的!若是不信,就另请高明吧!”
    李未央咬了咬牙,道:“老夫人,就听卢大夫的吧。”
    老夫人虽然对他还存有怀疑,可是太医迟迟不来,也只能信任眼前这个人,但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若是你治不好——”
    “既然我敢开药,就一定能治好!没有什么若是!”卢公的脸上满满都是自信。
    于是,开药,抓药,服药,整整闹腾了六个时辰,等中午的时候,李萧然才匆匆带着太医回来,这时候,敏之的上吐下泻已经停了,高烧也已经退了。
    王太医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想要说什么,老夫人生怕两人起冲突,便让人赶紧带着王太医坐到一边喝茶去,谁知王太医并不听人的话,自己主动走到敏之的摇篮边上,望闻问切了半天,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的老夫人和李萧然都有点紧张。
    良久,他才慢慢道:“果然是高手。”随后,他看了一眼李萧然,道:“李丞相,我先告辞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人都露出面面相觑的表情,不懂王太医怎么突然走了。心情最复杂的是李长乐,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可是脸上却还要露出很喜悦的神情,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卢公又检查了一遍,最后笑道:“没事了。”
    李未央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连老夫人都是枯坐了一夜,连忙道:“老夫人,我送大夫出去就好,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腿脚发软,不由看了那摇篮的方向一眼,道:“好,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变化,随时来通知我。”
    “是。”
    李萧然赶紧道:“管家,你陪着三小姐送卢大夫。”管家立刻明白过来,道:“是。”不一会儿,他手中便捧了厚厚一袋的银子,递给卢大夫的药童,那药童笑眯眯地接过了钱。
    卢公出了李家,这才微微一笑,对李未央道:“不必送了。”
    李未央道:“卢大夫,你救了舍弟一命,将来若有什么需要未央帮助的,未央一定不会推辞。”
    卢公笑了笑,仔仔细细地看了李未央几眼,才道:“如此,我便先走了,若是将来有何需要,我自然到府上来打扰。”
    李未央点了点头,目送着卢公上了马车,等他的马车一走,却听到李敏德吩咐人道:“跟着他。”
    李未央不由回过头,道:“怎么,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李敏德冷冷地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我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李未央轻声道:“可他总是救了四弟的性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李敏德摇了摇头,道:“昨夜里我是太过着急,后来静下心来一想,就觉出了不对的地方,据说卢公性格古怪,不合眼的病人求到门上连理都不理,哪怕是决心要医治的病人,也非得故意刁难一阵不可,可这个人,却是二话都没有说就跟着咱们回来,实在是古怪。”
    李未央失笑:“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些,至少他的医术是真的。”
    李敏德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反正我觉得这家伙不对劲。”
    李未央也仔细回忆了一番,可是刚才太过着急,她竟然连对方的容貌都没有太过留意,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觉得眼前这少年心思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卢公的马车一路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药童往后看了一眼,低声道:“后面有人跟着!”
    卢公微微一笑,捻着长须,道:“甩掉他!”
    马车立刻拐进了一个巷子,跟踪马车的人便也快步跟了上去,谁知等到了巷子里,马车却突然不见了,跟踪的人愣了半天,随后吩咐兵分三路,向三个不同的方向追去。等他们都走了,一道大门打开,马车晃悠悠地行了出来,药童探头,发现人都没了,这才笑道:“他们走了!”
    卢公哈哈一笑,道:“回去吧,忙了一夜,也该洗个热水澡了!”
    卢公并没有回到昨夜的那间院子,而是七拐八绕,到了另一处豪华的别院,只不过待院门关上,他那弯着的腰,竟然奇迹般地挺直了,四个身材婀娜,面容无限姣好的白衣少女笑眯眯地迎上来:“少主人回来了!”
    卢公笑得很甜蜜,笑嘻嘻摸一把身边少女的酥胸道:“该叫卢大夫才对……”
    “卢大夫……”几个少女一起娇声道,说完却花枝招展的笑起来。
    卢公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女,在莺莺燕燕中进了房中,其中一个美人给他端来了一盆水,他取出一个药瓶,在脸上摸来摸去,足足有半个时辰,又用水仔仔细细地清洗个干干净净,这才抬起脸来,却早已不是刚才那个鹤发鸡皮的老头,而是一个玉面朱唇,风流可人的年轻男子。他嘿嘿一笑,道:“你们看这张脸,可觉得舒服多了?!”
    “那是自然的,少主人这张脸可是最俊俏的啦!”
    “就是就是,少主人要是用这张脸,可要把人迷死了!”
    美丽的丫头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后立刻有人捧着敷脸的东西过来,年轻男子敷在脸上,又过了半个时辰后拿下来,才舒出一口气:“你以为我愿意戴着这破东西,气都透不上来!什么嘴巴没毛、办事不牢,呸!都是胡说八道!要不是为了让人家相信我,我才不用费这么大事儿!”
    “是啊,现在他们可证实了少主人的实力了!”丫头笑道。
    年轻男子翘着二郎腿,一口叼住丫头捧过来的一串晶莹的葡萄,嘻嘻笑道:“那是,现在我救了丞相家四公子,很快我就要名扬天下了!”他一边说,眼睛里更是闪过一丝光芒,充满捉狭道:“这下他们再也不能说我是胡闹了!”
    “少主子真厉害……”又是一阵莺莺燕燕。
    这时候,只听见大门砰的一声,一个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把走到他跟前,将正在吃葡萄的人拎了起来,又狠狠摔在地上,怒声道:“你这个祸害!谁让你去给李敏之医病的!”
    他吓了一跳,那葡萄籽儿卡在喉咙里,半天都没下得去,丫头们赶紧上去给他拍背,好容易他才缓过来,大声道:“蒋南!你干什么!”
    蒋南冷笑一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个混账东西!让你回家你也不回,成天见儿的在外面闹腾,我们平日里不管你,是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现在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啊!居然跑去救李家那个小杂种!”
    原来,这位自称卢公的年轻男子,就是蒋家二房的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蒋天。他一把推开蒋南的手腕,道:“我本来就是卢公的小徒弟,我用他的名堂治病救人,怎么就犯着你们了!”
    蒋南面色十分阴冷:“那个李未央,大姑母就是被她逼死的,后来我调查了二姑母的死,跟她八成也脱不了干系,她算是和蒋家有血海深仇的,那个李敏之,是她嫡亲的弟弟,你让他死了就算了,何必多此一举跑过去救他,你脑子坏了吗?!”
    蒋天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语塞,半响说不出话来。
    蒋南盯着他,道:“现在知道你坏了事吧!”
    蒋天犹犹豫豫地看着他:“那毒药——”
    蒋南冷哼一声:“本来可以用来对付李未央,现在全坏在你手上!可把李长乐气死了!她刚才派人送信来,说卢公来府上救了人,我立刻就想到是你!卢公早十年前就作古了,哪儿来的卢公!还不是你成日里冒着人家的名堂到处瞎跑!”
    蒋天嘀嘀咕咕地道:“我又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干嘛怪在我头上!我原先看病都是要收取千金的,这次连价钱都没谈就上门了,还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
    蒋南气的说不出话来:“什么亲戚?你跟李未央是哪门子的亲戚!李长乐才是你表姐,姑母才是你的亲人,李未央?!你要是敢说跟她是亲戚看看,看老夫人不割了你的舌头!”
    蒋天俊俏的脸上顿时变得很难看:“可是我做都做了嘛!你们还要怎么样,不然我现在上门去,一帖药毒死那孩子!”
    “回来!”蒋南狠狠踹了他一脚,他却手脚灵活地闪开了,只是衣服上多了一个脚印,他顿时跳起来:“四哥!你干嘛!我这不是想要弥补过失吗?!”
    “你自以为聪明甩掉了跟踪的人,我告诉你,人家那些不过是明探,暗地里还有几个高手,要不是我帮你解决掉了,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微末的伎俩能逃脱人家的眼睛吗?告诉你,要是让李未央知道你是蒋家的人,小心你的皮!”
    “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厉害,我看她一阵风都要吹倒了!”
    “呸!你懂个屁!”蒋南发挥了在战场上的彪悍,开始爆粗口了,“她要是个好相与的,我们何至于费那么大的心思!”
    蒋天瓮声瓮气道:“要对付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困难的?”
    蒋南气哼哼地在紫藤木椅子上坐下,冷笑道:“岂止是困难!她整日里躲在李家不出门,难道你还能去把她揪出来?!”
    “总能等到她出门的时候啊!到时候——”
    “到时候?她这两个月一共出了三次门,每次身边都有武功奇高的护卫,她自己又是狡猾地不得了,连我都靠近不得,想要找她的麻烦,谈何容易!更何况,只是让她吃教训的话,姑母就白死了!老夫人说了,要李未央身败名裂!”
    蒋天期期艾艾地看着蒋南,道:“这——恐怕不容易吧!”
    “本来李敏之一死,李未央不气死也要发疯,偏偏被你这个家伙坏了事!”蒋南说的气不打一处来,随后突然顿住,眼睛微微眯起来,冷笑一声,慢慢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本来我们不过是折她一个弟弟,现在么——”他的眼睛钉在蒋天的脸上,蒋天很惊慌:“你想干嘛!”
    蒋南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带了一丝嘲讽:“你这个废物总算能发挥点作用了,从现在开始,你要照着我说的做。”
    在蒋天的耳边低语一阵,看到他脸色变了,蒋南的笑容更甚,道:“好了,就这样吧,我要走了,记住我说的话,要是再敢坏事,我就把你的作为告诉二叔,让他好好收拾你!”
    蒋天看着对方走了,便气哼哼的进了内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后一脚踢翻了放葡萄的小几,一边道:“什么狗屁四哥,就是个无赖嘛,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漂亮的丫头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胆的赶紧过来安慰道:“少主子,别气了,咱们不理他就是了。实在不行,咱们去告诉国公夫人,让她来收拾四少爷。”
    蒋五带着哭腔道:“没看他要去告我一状吗?唉,我也是真倒霉,刚回到京都就出这种事!”
    “那您就离他远一点吧!”
    蒋天满腹委屈道:“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你们还指摘我,李未央这个煞星,早知道我就让她弟弟死了算了!”
    丫头们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吭声了。
    一个月后
    卯时左右,天已经蒙蒙亮了,到处张挂着的大红灯笼仍然点着,照亮着黑黢黢的宫殿楼宇,也照出长廊下曲曲折折的道路。老道士尹天照须发皆白、身形枯瘦,但一双眼睛却深邃明亮,看起来不过四五十的年纪,他一路进了皇帝的寝宫,畅通无阻,无数人向他弯腰行礼。
    面对九五至尊,尹天照行礼,淡淡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
    皇帝近日痴迷道术,连寝宫都不忘搭设道台,他随手指一下对面的蒲团,又吩咐太监道:“把灵丹拿过来。”
    尹天照看到自己的徒弟,刚刚因为进献了美女受到皇帝宠爱的周天寿也在,顿时沉下了脸,但是碍于皇帝在场,他不敢发作。因为皇帝如今十分宠爱那个美人,甚至相信她是周天寿从天上得到的美人,尹天照事后也试图拆穿对方的骗局,但是陛下深信是自己的福寿感动了天地,才引来了天上的仙女到了自己身边,不要说尹天照,就连太后的劝说都听不进去,执意将那女子封了妃,日日留在身边。在这种情况下,周天寿自然也十分得宠。
    太监从尹天照的手中接过锦盒,随后恭敬地送到皇帝面前,皇帝用水服下丹药,却噎了半天,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舒畅道:“每次服下灵丹,都有这种通体舒服的感觉,还要多亏了道长。”
    尹天照一副得道仙人的模样,笑道:“陛下过奖了,这也是陛下有仙缘,才能炼出丹药来。”随后他起身,道:“陛下,让贫道为你祈福吧。”
    皇帝点了点头,尹天照起身走到皇帝跟前,将拂尘甩到皇帝的脸上身上,如是九下之后,尹天照口中念念有词,过了片刻,他却突然面色一变,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皇帝睁开眼睛道:“怎么了?”
    尹天照面上露出难色。
    皇帝皱起眉头,道:“但说无妨。”
    尹天照叹了口气,道:“陛下,贫道是看您如此虔诚,心中却想到您阳寿不久,心中实在是难过啊!”
    皇帝面色顿时大变,失声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尹天照继续叹气,道:“陛下,请您跟贫道过来。”说着,他警告地看了一眼周天寿,对方立刻低下了头。
    尹天照冷笑了一声,面上露出诡谲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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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08:36
105 大姐毁容

    尹天照引着皇帝进了内殿,周天寿才抬起头来,皱起眉头,心道这个老头子又要作什么鬼了?!可惜皇帝到里面说话去了,否则自己一定能知道!他不由想到,这老头子莫不是要向陛下进自己的谗言吧?!这么一想,顿时害怕起来,他向太监使了个眼色,随后快步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他打听不到,自然有人能打听到!现在陛下什么事情都是告诉莲妃的!哼!
    内殿里,尹天照并不急于开口,而是摆弄了一会儿他的星盘。
    “道长为我大历社稷,日夜研究星象,让朕无比钦佩。可是刚才听你所言似乎有所不妥,不知近日星空可有有利于我大历社稷的吉像?”皇帝表面上是问吉像,其实是问有没有凶像——因为刚才尹天照已经说了,他天寿不久,这不就是凶像吗?!
    “我大历社稷,万世永固,根本不用看什么星象。”尹天照这句话回答得更巧妙,既是什么都没说,又是什么都说了,表示即使有凶像他也说不得。
    皇帝婉转地说:“此话差矣,我朝社稷虽然万世永固,但也会有些小灾小祸。道长常看星象,若能预知祸殃,应及时向朕禀报,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朕不怪你。”
    老道士眼睛转了一转,眼中露出针尖一般的光芒,诡谲地笑了,竟慢慢地抬起头来,像目光穿透了房顶一样看着星空:“陛下,若是你执意要听,贫道只好如实相告,不错,陛下的身上,很快会有大的灾祸啊!”
    这时候,李未央正看着摇篮里翻来翻去的敏之笑。谈氏摇了摇头,道:“这就是个小猴子,刚好了没多久就开始闹腾。”
    敏之腆着小脸,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就只是笑呵呵的。
    “这孩子,真是没心没肺的。”谈氏无奈道。
    李未央点了点弟弟胖乎乎的小手,道:“我看未必,他这是大智若愚呢,是不是?”
    敏之听了姐姐的话,竟然开心地拍了拍小巴掌,看的谈氏都忍不住想笑,随后又担心起来:“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对敏之动手。”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巴不得他们来呢!”
    谈氏一愣,李未央却已经换了一副和缓的语气,道:“娘,你放心,我会让那些害了敏之的人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赵月进了屋子,低声在李未央的耳朵边说了两句话,李未央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娘,我有事情先出去了。”
    谈氏点点头,李未央快步走了出去,一边向赵月低声问道:“捉住了吗?”
    赵月笑道:“是,小姐。”
    李未央回到自己的院子,却并不是进了房间,而是转身进了一间阴暗逼仄的屋子,显然是杂物间。一个身形高大的妇人被反手绑着,堵着嘴巴,看见李未央进来,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便将妇人嘴巴里的布条取了下来。
    李未央仔细端详了这个妇人一番,才笑道:“原来是周妈妈呀。”这个女人一身青色棉布的衣裙,身上的背心是锦缎的,头发上没有戴什么发饰,只有一根看着很不起眼的木头簪子,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很有神的,她一开口就道:“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看着她的脸,然而周妈妈脸上半点都没有露出心虚的神情,她淡淡道:“周妈妈在四弟院子外面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
    周妈妈虽然被反绑着,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三小姐,奴婢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过来看看四少爷痊愈了没有,您瞧,奴婢还特意带了一碗人参汤过来,结果七姨娘说少爷太小不能喝,奴婢便只能原路带回去,可是不知被哪个莽撞的丫头,一下子全都撞翻了!”
    说着,她用眼睛瞪着赵月,赵月冷哼了一声:“谁让你鬼鬼祟祟的,问话也不答!”
    周妈妈冷笑道:“哎哟我的月姑娘,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人参汤奴婢本来打算带回去给孙儿喝呢,你突然间撞过来,奴婢一下子全洒了,这可怎么高兴得起来,你问话,我自然不回答你了!”
    赵月生气,道:“胡说八道!我明明在后面叫你,你却根本不理我!”
    李未央看着毫不将赵月放在眼里的周妈妈,盈然一笑,愈加显得眼中波光潋滟,竟然显得一室生春,周妈妈不觉眼前一晃,却听到光影中的那个人,清浅地道:“可搜查过了?”
    赵月低声道:“回小姐,奴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样。”
    李未央闻言,脸上并不见什么发怒的神情,只是道:“这倒不急,我总有耐心让她说实话的。”
    周妈妈面色上带了一丝嘲讽,道:“三小姐,奴婢可没有犯错,您这是要干什么?!”
    李未央微微笑道:“周妈妈,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呢?”
    周妈妈面色微变,看着对方冷冰冰的目光,她的脸上淌下了汗水,但她咬紧了牙,内宅的那些整治人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可不信李未央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要再过一个时辰自己还不回去,大小姐必定会想法子的!李未央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她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说到底,周妈妈不过是仗着蒋家的名声,不把李未央放在眼睛里而已。
    李未央继续冷笑道:“周妈妈,我四弟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九姨娘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周妈妈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干咽吐沫,道:“三小姐,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主子之间的事情一概都不知道,奴婢只知道是九姨娘害了四少爷,现在她也是恶有恶报了,干奴婢何事!”
    李未央忍不住失笑道:“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你助纣为虐,妄图谋害四弟、掩盖真相,这也叫与你无关吗?”
    “奴婢本不本分,只有大小姐说了算,若是三小姐不相信,大可以找她来对峙!”周妈妈不冷不热地道。
    白芷气道:“口气真不小,就凭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这样对小姐说话!”
    “奴婢是蒋家的人,有没有犯错,三小姐说了不算。”经过了最初的惊慌,周妈妈已经冷静下来……李未央不敢将她如何,自己必须要守口如瓶,不漏破绽、不给机会,如此坚持下去就会有转机。所以无论赵月逼问什么,她都一个论调“我不是你们李家的奴婢”,至于其余的,概不解答。
    李未央微笑地看着宁死不屈的周妈妈,知道这必定是个刺儿头,便吩咐道:“取炭火来。”
    周妈妈吃惊地望着赵月捧来了火盆,李未央冷笑着,道:“这天气冷,恐怕周妈妈受不住,还是给她加加温吧。”
    赵月用火钳子夹着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火,直接就要塞进周妈妈的衣襟里面去,周妈妈惊呼一声,拼命地往后躲,口中连声道:“三小姐!你疯了!你疯了啊!”但就在这时候,两个粗使婆子扑上来,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赵月毫不留情地将炭火放进了周妈妈的衣服里,贴着肉,只闻到一阵恶心的烧焦味,周妈妈惨叫一声,几乎痛得昏了过去。
    李未央冷冷看着,没有一丝的怜悯,这个周妈妈但凡有点人性,也不该害敏之这么弱小的孩子受那么多的苦,如果敏之真的夭折了,可不会有人来怜悯他!所以对付这种心思狠毒的老太婆,就要比她还要狠毒三分!
    周妈妈原本以为李未央这么个小丫头最多不过是叫人打她几板子,没想到对方居然想到这么残忍的主意,她绝望的看着赵月又举着火钳子过来,不由嘶声叫道:“三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饶了奴婢吧!”
    李未央冷冷地道:“真是吵人啊。”
    赵月立刻道:“小姐,烫了她的舌头就再也不吵了!”
    周妈妈惊恐万分,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深入骨髓的恐惧,她也是第一次彻底认识了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若论起心黑手狠,只怕还没见过李未央这样的!
    赵月说是这么说,炭火却是落在了周妈妈的左边脸颊上,周妈妈如同杀猪一样叫了起来,实在是太疼了!疼的她几乎要发疯了,她大声求饶,几乎没了人的声音:“奴婢知道错了!不!你直接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李未央慢慢地道:“敏之年纪那么小,可是却被你们弄得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你们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手下留情呢?我弟弟受过的苦,我自然是要你也尝一尝!”
    周妈妈现在真正的后悔了,她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要自告奋勇来帮助大小姐,她向国公夫人许诺说一定会让李未央知道教训,可她没想到李未央竟然是这么一个煞星!自作孽不可活啊!
    屋里又飘起了那烧焦的味道,周妈妈终于昏了过去。
    “泼醒她。”李未央下令道。
    周妈妈再一次醒过来,但她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反正这种残酷的刑法她都受了,还怕什么吗?只要她坚持到底,大小姐为了防止她泄露秘密,必须得护着她,说不定现在大小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她冷冷望着李未央,道:“三小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白费心机了,奴婢是绝对不会听你的去陷害大小姐的!”
    “陷害她?!”李未央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随后道,“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们究竟是如何动的手罢了,居然如此小气,唉。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了。”说着,她向赵月伸出了手,赵月立刻将腰间的软剑递给了她,李未央的手臂一扬,周妈妈只觉着手腕一凉,然后刺痛,便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你手腕的动脉,不过一刻钟,血液流尽的话,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李未央微笑着道,“到时候大姐就更要安心了,反正她要的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奴婢,是死是活,反而不重要,我这么做,也是帮了她的大忙啊!”
    周妈妈无比的惊恐,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只感觉血液从身体里流淌,体温也越来越低,浑身的冰凉让她忍不住一阵阵的痉挛。她的牙齿恐惧地咯咯作响,显然已经恐惧到极点了。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那一刻,没有任何人比李未央更清楚这一点。
    李未央的笑容和煦如春:“我发现,做恶人的感觉真的很开心啊,周妈妈,你放心地去吧,等你死了以后,我会好好超度你,让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周妈妈大脑里的最后一根弦被压断了,她近乎崩溃地哭喊:“奴婢全说!奴婢全都说出来!”
    李未央挥了挥手,赵月便上去,用纱布压住了周妈妈的伤口,低声道:“若是有半句谎言,你试试看!”
    周妈妈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九姨娘是无辜的,是我买通了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叫玉儿的让她为我办事,又故意安排了一出戏,让另外一个丫头看到金子被熔了,让她误以为九姨娘在里头放了东西……九姨娘的死,也是因为我让玉儿长期在她的饮食里面做手脚,那些手脚都是别人看不出来的,我故意让玉儿给九姨娘吃没煮熟带着毒的东西,还有造成人神志不清的……”
    这些东西李未央早已猜到了,她并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你在其他地方动了手脚吗?”
    周妈妈犹豫片刻,见李未央眼睛里闪烁不定的寒光,不得已道:“有!在七姨娘的饮食里,知道七姨娘喜欢吃鱼,我买通了长期给李府供鱼的人,让他给鱼吃水银,虽然只有一点点,毒不死鱼,日积月累却能毒死人,现在七姨娘不是总说头晕,没劲儿吗……那就是因为用了带着水银的鱼肉……”
    “还有呢!”李未央继续道。
    “还有……还有……还有……”周妈妈咬住牙,不敢继续往下说,赵月冷哼一声,她连忙道,“我说!我说!我全说!”一边说,一边道,“在我头上有一根木簪子——”
    赵月一把拔下了刚才已经仔细检查过的木簪子,道:“这是什么名堂?!”
    周妈妈额上的油汗滴下来污了眉尖细黛也顾不上,只是满脸恐惧道:“这簪子是空心的,只要凿开,里面就是毒药——本来是准备找机会给四少爷再下一回毒……”谁知道却被李未央捉到了这里,其实也不怪李长乐,这一个月哪家院子都给四少爷送点什么表示一下心意,所以她便想要周妈妈过来,趁着人多忙乱给李敏之再下点东西,这也是浑水摸鱼……
    李未央微笑起来,这位大姐啊,还真是开始动脑子了,居然连给鱼肉里面注入水银的点子都想得出来,比以前可进步多了,自己千万个防备,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有遗漏的时候呀,可让对方找到了机会。
    周妈妈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盯着李未央。
    白芷低声道:“小姐,把她交给老夫人,由她处置吧。”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交给老夫人?”李家根本就是对蒋家处处小心,老夫人最多不过是将这个周妈妈打五十板子,然后送回去蒋家罢了,那敏之呢?他受的苦谁来偿还。李未央淡淡地道:“这簪子,倒是很好看的,不知道里面的药效果如何。”
    赵月看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轻轻一捏,簪子就碎了,里面滚出一些淡褐色的粉末,她冷笑一声,提起周妈妈的下颚,就将药粉灌了进去,周妈妈尖叫一声,恨不得拼命撕打赵月,手脚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呜呜呜呜,如同野兽一样拼命地挣扎。
    李未央慢慢道:“周妈妈,原本我是想要让你指证李长乐,可惜蒋家势大,纵然证明了李长乐是谋害四弟的元凶,也没有人会替他伸张正义的,我已经受够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到了阎王爷那里,可要记得告大姐一状,是她的阴谋害死了你!”
    周妈妈却哑了声音,发疯一般地满地打滚,然后两只手使劲在脸上抠啊抠啊,皮肤早就抠烂了还不住手,不一会儿她又开始拼命地抠着肚脐的位置,在场所有人都恐惧地看着这一幕,因为他们还没有看过这样可怕的死法,周妈妈已经把外面的衣服都抠破了,肚皮也被她抠的稀烂,不断有血浆呼呼往外流,白芷看着这恐怖的场景,不由自主捂住了眼睛。
    足足闹腾了半个时辰以后,只听扑哧一声,周妈妈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手下往外使劲一扯,腹裂,头一歪,终于气绝。
    白芷这才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幕,不由暗自心惊,这可是真正的肠穿肚烂,血流满地,惨烈无比。
    “白芷,周妈妈从头到尾一声都喊不出来,你可明白了。”
    白芷点头,的确,从吃下那毒药开始,周妈妈不停地打滚,拼命地抠自己的身体,仿佛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作怪一样,成年人尚且如此,若是吃药的是四少爷,那可真是……这个周妈妈,实在是太狠毒了!难怪小姐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该这样对付她,否则太便宜她了!
    赵月低声道:“小姐,奴婢马上命人将尸体处理掉。”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流到自己绣鞋边上的污血,慢慢道:“我还是很后悔的。”
    赵月不由道:“小姐,这种人死不足惜。”
    李未央抬起头,眼睛里却全然都是酷寒:“若是刚才我留着这药,给李长乐吃了,该有多好。”
    只从这一句话,便可听出李未央如今是恨毒了李长乐,从前李长乐不管如何陷害,李未央都不在乎,因为她不害怕,可对方居然拿一个刚几个月的孩子下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若是可能,她将李长乐撕碎的心都有!但话是这样说,李长乐身边有周妈妈这样的高手,防范必定严密的很,自己想要将她捉来强行灌药,反倒不好摘清,就算是从饮食里动脑筋,恐怕也很难……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白芷替李未央换下脏污的绣鞋,又小心地替她擦了衣裙下摆的血渍,李未央却突然站了起来,向铜镜边上走去,白芷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神情很有几分奇异,然而很快,李未央却笑起来了。
    她突然捧起一只精致的紫檀木盒,随手打开了,取出里面精美的小瓷瓶,轻轻启开木塞,浓郁的桂花香立刻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这盒头油是从前公中发下来的,她不喜欢头油过于浓郁的味道,平日里多是赏给了丫头们,算算日子,今天马上就要送来新的了,而且蒋月兰为了表示爱护之意,每次都是亲自挑了最贵重的派人送来。
    白芷道:“小姐?”
    李未央若有所思道:“这桂花油,想必做起来很费事吧。”
    白芷愣了愣,道:“这倒也不很费事,只要在桂花飘香的时候,特意挑选了新鲜桂花,只能是一小朵一小朵的,稍作阴干后把桂花放入小坛中,加入事先准备好的香油,等日子一到,桂花油也就做好了,不过那只是寻常做法,像小姐用的这种最上等的桂花油,穷人家是买不起的。”
    李未央闻言,微微一笑,道:“叫赵月过来,我有事情吩咐她办。”
    白芷连忙道:“是。”随后快步走出去了。
    正屋的晌午,阳光从蔷薇花枝掩映的花格窗里投进班驳的影子,照耀着软烟罗做的帘子,上面织着一树绽放的牡丹花。紫铜熏炉里的焚着百合香,极为香甜的味道,屋子里很暖和,李长乐刚洗完头发,没有穿外袍,只是身穿着粉红海棠织锦衫子,系着个淡淡月牙色的百褶裙,懒懒的坐在梳妆台前,道:“周妈妈呢?”
    檀香看一眼,只觉得那双长睫毛下的双眸竟婉若秋水,潋滟出摄人的柔情,心中却越发的害怕,低头道:“周妈妈昨儿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李长乐皱眉道:“该不会是事情没办成吧!”
    檀香低声道:“这……要不,奴婢去打听一下?”
    李长乐冷哼一声,道:“那个小杂种,早该死了,居然还能被人救回来,都怪卢公这个老家伙,多管闲事!”她显然,只知道是卢公坏事,并不知道卢公就是蒋天,否则,更是要指天骂地了。
    檀香低下头,她委实觉得大小姐心肠太狠毒了些,连四少爷那么笑呵呵的小娃娃竟然也下得了手。
    “算了,先给我梳妆吧。”李长乐显然对周妈妈不是很上心,横竖是个老奴才,没了再去向外祖母要一个。
    檀香接过了一旁丫鬟递过来的白色绣巾,披在李长乐肩上,然后再拿起木梳,将一头乌发对镜一点一点拢起,随即低声道:“小姐,昨日晚上管家亲自送了新出来的牡丹花头油,您要不要试试看?”
    李长乐这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经过周妈妈详细检查的,寻常东西进不来。只是如今周妈妈不在,这活儿也没人干了,李长乐招了招手,一旁小丫头便端着牡丹花油进来,她轻轻闻了闻,不由道:“那个老东西,从前我得意的时候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后来见母亲死了,再要他送来,便是推三阻四的!”说的自然是势力的管家。
    檀香笑道:“如今新夫人进了门,她什么都听小姐的,这东西必定也是她着管家送过来的,可见小姐再不用受气了。”
    李长乐微微一笑,眼睛里流露出三分得意。檀香见她高兴,才取了两滴在手掌心里,两手轻轻一搓,趁着李长乐刚刚洗过头发,头发还半湿半干的,赶紧用篦子细细篦顺,然后将发油细细涂在发梢,卧室的空气中氤氲着沁人的牡丹花香,在这大历的寒冷日子,牡丹花香营造出一片如诗若梦的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迷醉。檀香随后又将李长乐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叠云般美丽的鬓,将一支精巧的缠丝如意花簪子牢牢的嵌在发里,坠下碧绿嫣红的单串流苏,然后顺着盘鬓的发窝,又点缀着几星大小水钻花细,全是一色镶宝石,看起来既清丽,又雅致。
    李长乐仔细端详了片刻,显然十分的满意。
    如此接连十天,李长乐越发喜欢牡丹头油的味道,每日必梳洗涂抹,更觉得芬芳四溢。只不过,周妈妈其人,却是彻底失了踪,她命人细细查访,却怎么都找不到,隐约便疑心是被李未央捉走了,可是没有证据,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当成是周妈妈自己逃了或者失踪了报了府中备案,私底下却一直都在找人。
    此时天气已经日渐转暖,蒋月兰一直期盼着自己肚子能有动静,可是嫁进来几个月,还是半点好消息都没有,她不由心情烦闷,带了丫头们去花园里闲逛。刚走到水池边,却看到李未央、七姨娘正抱了敏之在逗弄池中尾尾金鲤,一旁的凉亭里老夫人正坐着,四姨娘、李常笑等人都陪侍在侧,面上都是笑语连连,其乐融融的模样。
    蒋月兰笑道:“老夫人好兴致。”
    老夫人瞧见是她,微笑道:“正打算派人去叫你,你就自己来了,快过来坐。”
    蒋月兰走过去,众人便纷纷向她行礼,她看了李敏之,眼中饱含爱怜疼惜之意,道:“敏之真是越大越可爱,看得叫人爱不释手呢。”可是她却不敢伸手去抱,因为这几个月来,不管她尝试多少次,只要伸出手去抱敏之,这孩子就开始嚎啕大哭,害的她心里颇为纳闷。
    要说是相貌,敏之继承了李萧然的面容,谈氏的眼睛,出落的粉嫩粉嫩,眉目如画,嘴里咿咿呀呀不止。谈氏抱着他,他只依依靠在她肩上,粉嫩的小脸蹭着她的脖子,一边睁大了一双滴溜滚圆的乌仁眼珠好奇打量着众人,不时嘴一扁,欢快笑出声来,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看得蒋月兰心里更憋屈,这孩子本来是她的了,现在这只煮熟的鸭子却飞掉了。
    就在这时候,众人却看到远处李长乐怒气冲冲地来了,一见到老夫人便盈盈落泪,跪下道:“求老夫人、母亲给我做主!”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蒋月兰,蒋月兰不由柔声道:“长乐,你这是怎么了?”
    李长乐便只是哀伤哭道:“刚才……丫头们看到周妈妈的尸体……就在……就埋在我院子后头的竹林里,因为昨夜下了大雨,才将她冲了出来……”
    此语一出,在座的人皆是吃了一惊,蒋月兰不由道:“周妈妈?是国公夫人送来的那一个?”
    李长乐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李未央,心道这回一定要整死你,口中道:“是啊!就是她!好端端的一个人,我让她去给四弟送吃食,谁知道她就再也没回来,刚开始我还觉得奇怪,四下里派人找她,怎么都找不到,以为她出府去了,可是去问了蒋府,她也并没有回去,就连她的家中,也没个人影……我刚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怕被责罚所以才逃了,可没曾想她却是被人杀了啊!”
    老夫人冷冷地道:“未必是被人杀了吧,也许是她自己突发疾病呢?!”
    李长乐幽幽道:“据我所知,周妈妈并没有什么病,而且她死得极惨,分明是被人下了毒——不知什么人这样狠心!”说着,她突然站起身,逼视李未央道:“三妹,你那天可曾见过周妈妈?!”
    李未央淡淡道:“周妈妈?唉,大姐你身边的妈妈太多了,我哪里知道哪位姓周。”说着,她问一旁的白芷,“你可记得?!”
    白芷含笑,道:“小姐,奴婢记得周妈妈是谁,可是她从来没往咱们院子里来过啊。”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李长乐沉下脸道:“我分明嘱咐她送了东西给四弟送过去的……”
    “哦!是送吃的给四弟啊!”李未央转头看向谈氏,“七姨娘,你可曾见着了?”
    谈氏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不曾。”她是真的不曾见过。上次周妈妈送吃食的话,根本只是事先与李长乐商量好的托词,试想她又怎么会见到呢?
    李长乐似有惊恐之状,惶惶道:“难道人去一趟七姨娘的院子,还能无故就死了吗?这可是外祖母身边心爱的妈妈,说好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回去的,我可怎么交代啊!”说到此,两眼惶恐,死死地咬住手中的绢子,仿佛十分担忧的样子。“怪不得我这些日子接连做了噩梦,”她呜咽着哭出来,“梦里周妈妈满身都是血,非要我帮她报仇,替她找到无故害死她的仇人,老夫人,您看这可怎么办啊!”
    李未央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老夫人极力屏下怒气,道:“那就好好查吧!看看这个老奴才究竟去过什么地方,又是在何处失踪的,我总要给你一个交代才是!”
    李长乐露出些许满意的神情,看了李未央一眼,轻声道:“如此,若是查出这事情是哪院的主子所为呢?!”
    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的怒气积聚在眉心涌动,正要说话,却听见李未央的叹息轻得恍如云烟,一丝凉意仿佛是划过天际的流星,有那样璀璨的光影:“自然是要从严处置了。”
    李长乐冷笑一声,道:“三妹说的是,到时候还请老夫人将这个罪魁祸首从重处置才好!”
    四姨娘看了一眼众人神情,笑着道:“大小姐,不过是个奴才——”
    李长乐的笑意温婉得若三春枝头一朵粉灿灿的樱花,可其中的冰寒之意却让人觉得难受:“四姨娘,关键不在于周妈妈的身份,而是有人在府里头动了私刑!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李家除了老夫人以外谁还能随心所欲地打死奴婢了!”
    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好了好了!既然已经说了要查,就好好查吧!”
    李长乐微微一笑,道:“多谢老夫人。”随后淡淡看了一眼李未央,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便带着丫头们离去。
    四姨娘嘀嘀咕咕地对李常笑道:“死了个奴婢而已,看她这么嚣张!”
    李常笑低声道:“娘,你小点声儿。”
    老夫人不再去想这件事,反倒是向谈氏招手:“来,敏之,到祖母这儿来。”
    谈氏去了忧虑之色,笑盈盈地抱着敏之过来,老夫人刚要伸手去接,就在这时候,众人听见一声惊惧的尖叫,竟是李长乐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蒋月兰回过神最快,立刻道:“是长乐的声音,还不快去看看!”随后,一时情急,即刻带了人先赶进去,老夫人这才站起来,道:“走吧,去看看!”
    众人纷纷过去,才到了走廊转角,却看到李长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蒋月兰才唤了一声“长乐”,却见李长乐整张脸白中泛着青灰,拼命地呼道:“救我!母亲快救我!”
    蒋月兰的目光到了李长乐的头上,吓得几乎倒退几步,所有人也止不住惊呼起来。原来李长乐的一头秀发,竟然全都掉了个干净,只剩下零落的几根,她的手指还不断地在抠,头皮已经全部都是血,看起来十分的恶心……
    四姨娘惊呼道:“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吓得退开十数步远,老夫人看到这场景,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蒋月兰心中慌乱不已,眼看李长乐的手指已经在脸上开始不断地抠,从额头、眼睛到鼻子,拼命地抠着,仿佛连骨头都要挖出来一样的痒,瞬息之间,那张漂亮的脸就变得血肉模糊,蒋月兰更是害怕。万一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如何跟蒋家交代!她心下一横,吩咐身边的丫头们道:“快上去按住大小姐,不许她乱抠!”
    于是所有的丫头妈妈都忍耐着恶心扑了过去,死命按住李长乐的四肢,李长乐却还在地上不断地扭动,拼命想要伸出手去抓脸,抓不到就在身上其他地方到处乱抠,仿佛有什么东西痒到了极点一般,蒋月兰控制不住地干呕,还拼命道:“快去拿我的清心露!快点去!”
    李未央冷冷望着这一幕,李长乐当然是会全身痒的,她是将从周妈妈的污血里面提取出来的毒放入了头油里面送过去,想也知道,现在李长乐是在经历怎样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她就是要对方也尝一尝,原先她想要用来对付敏之的法子,是如何的残忍!
    李长乐放声地嘶嚎着,满地地打着滚,数个丫头妈妈几乎费劲了力气,才勉强压住她,尽管如此,她满头的乌发已经掉了满地,到处都是血污,看起来无比的可怕,那张脸更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现在的李长乐不要说是个倾国倾城的大小姐,恐怕连趴在地上的乞丐都要比她好得多。
    就在这时候,一个丫头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李长乐的身上,“啊!好可怕!”
    大家一看,却看到被李长乐抓破的皮肤,已经渗出不少的血,隐约可见几分黑气,李长乐还在不停地挣扎,拼命地想要挣脱众人的手,如同当初周妈妈临死之前一样,仿佛肚子里有什么毒虫在不断地咬着,她想要将那虫子抓出来却因为受制于人,只能拼命地在空中、徒劳地抠着。
    李未央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若是没有众人压着,李长乐现在只怕连自己的心肝都抓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蒋月兰身边的人取来了清心露,连忙给李长乐灌了下去,李长乐乍然喝下去,一时行动有些滞缓,蒋月兰忙伸手抓过一旁的丫头,即刻道:“快找人打晕大小姐,千万不能让她再抓了!”
    大家原本吓得神魂未定,听蒋月兰这样吩咐,一个机灵的妈妈忙抱过一根木板,狠狠在李长乐的头顶敲了一记,李长乐如同野兽一样,发出一声干嚎,猛地晕了过去。
    檀香原本一直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片刻才放声大哭,神色败坏:“大小姐!大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蒋月兰立刻吩咐人抬着李长乐回去,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檀香神色恍惚道:“奴婢也不知道,才走到这里,就看见大小姐突然疯了一样开始到处乱抠……”
    蒋月兰长叹一声,抚着心口,自己也是惊魂初定:“快去请大夫!快去吧!”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满身是血的李长乐,只有李未央如常地走到谈氏身边,轻声道:“好了,转过身来吧。”
    刚才那惨烈的一幕,谈氏死命捂住了敏之的眼睛,这时候他还奇怪地四处看,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眼前突然就一片漆黑了,李未央轻松地捏了捏他的脸,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小弟,姐姐帮你报仇了。”
    ------题外话------
    李未央:有毒用真心好啊……
    小秦:→_→那是给人家长乐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09:05
106 不寒而栗

    老夫人惊魂未定,罗妈妈连忙为她端来一碗茶:“老夫人压压惊。”
    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向着李未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面露疑难之色:“老夫人,这几日天气转暖,大姐爱漂亮,穿得单薄了些,只怕是招来了什么毒虫……”
    老夫人不由皱起眉头:“什么虫子这样厉害!头发都掉光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向里屋看去,李长乐喝了清心露,只是如同死人一样的躺着,李未央垂下眼睛,这种毒似乎是让人浑身奇痒,控制不住地乱抓,最后肠穿肚烂而死,实在是歹毒的很,现在李长乐勉强昏睡过去,若是待会儿她醒过来,一样是要控制不住的。
    蒋月兰面色铁青地对檀香道:“赶紧去找绳子来,待会儿你们小姐醒了她还要乱来,先绑起来!切不可让她乱抠!”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长乐被抠的血肉模糊的头和脸,不由叹了口气,道:“大姐最爱惜容貌,现在这样可真是……”罪有应得。
    蒋月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李长乐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已经是血迹斑斑,看起来仿佛得了麻风病一般,被抓的根本不成样子,尤其是漂亮的眼睛周围,几乎被抠烂了,她别过脸,心中涌起一丝恐惧,原先李长乐有多么的美丽,现在这张脸就有多么的恐怖,从前是天仙,今后是妖魔,她纵然能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李萧然匆匆从前院赶过来,一看到屋子里这场景顿时愣住了,蒋月兰好几次欲张口,都被他的面色吓得不敢出声。
    李未央远远瞧着,冷笑,不知道父亲心里如今是什么感觉。
    “老爷,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蒋月兰好半天,才敢讷讷地说道,作为主母,她是要为李长乐负责任的!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嫁进门不过几个月,这家里就出了这种事情,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请太医?!不!不能请太医!”李萧然面色沉沉,“她这个鬼样子——若是传了出去……”
    蒋月兰何尝不知道呢?!李长乐和拓跋真算是有了婚姻之盟,若是让三皇子知道李长乐这张美若天仙的面孔伤成了这副样子,一切就全都玩完了!纵然拓跋真还愿意娶她,这么一张脸,怎么可能得到夫君的宠爱!李萧然心中,现在是巴不得李长乐就此死了,这样还好一点,若是让她活下来,只怕要丢尽了脸面!但是蒋月兰却不能让他这样做,因为李长乐死了,国公夫人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想到自己嫁过来之前父亲的耳提面命和继母暗地里的警告,蒋月兰就觉得头皮发麻,她只有一个念头,李长乐不能死,她活着,自己手里就多一张牌!她死了,自己半点屏障都没了!
    想到这里,蒋月兰面带忧色道:“老爷,国公夫人说了过两日就要来,若是到时候……只怕是要大闹的。”
    李萧然早已厌烦了蒋家的威逼,冷冷道:“那又如何?!”
    蒋月兰柔声道:“老爷,咱们都是姻亲,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何必闹大呢?”
    李萧然面色阴晴不定了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道:“算了,快让太医来看吧!”
    李未央早已让谈氏抱着孩子回去了,这时候她站在老夫人身边,面色和老夫人一样,显得忧心忡忡。
    王太医总算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了,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为李长乐把脉诊断。一盏茶两盏茶过去了,他回过头道:“丞相大人,贵千金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又是中毒!李萧然怒声道:“这家里都成了什么地方了!动不动就是下毒!到底是谁做的鬼!”
    王太医有些措手不及,但心知豪门世家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便笑道:“现在关键不是追究责任,而是要想法子医好大小姐才是。”
    李萧然道:“有什么法子?”
    王太医沉吟片刻道:“李丞相,我主攻的是内科与顽疾,对毒药并无研究,依我看,还是赶紧去请上次那位卢公吧!”
    老夫人抓住李未央的手:“未央,这卢公住在何处?”
    李未央轻声道:“地方么,未央倒是知道的,可是卢公此人性情古怪,行踪不定,就算找到人,只怕也来不及救治大姐。”
    李萧然面上露出急色:“别说了,先去找人再说!”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李未央眯起眼睛,看着一个丫头快步飞奔进来:“老爷,外面有人自称是蒋家四少爷,说是带了卢大夫过来……”
    蒋南?李萧然一听,道:“让他进来!”
    丫头连忙退出去,不过一会儿,便看见身形高大健壮的蒋南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者。李未央看到他后面那个人,不由挑起了眉,果真是卢公。
    李未央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李长乐身边那位刘妈妈的踪影,立刻便猜到蒋南是谁请过来的了,不由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正好与蒋南充满戾气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蒋南盯了她一眼,转身却低头向李萧然行礼:“姑父。”
    纵然大夫人已经作古,蒋家和李萧然的姻亲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尤其在官场上,这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才是李萧然不能轻易动手的原因,除非能将自家摘清楚,否则他就得受着蒋家的制辖,看着蒋南走到面前,李萧然的脸上竟然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前看见你的时候还不过几岁,都长这么大了。”
    一副亲热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对蒋家的憎恶。
    李未央微微一笑,李萧然不是诤臣更不是佞臣他只是个通达世故的实干主义者,在朝十多年,谨慎以待,又善于迎合帝意,故能久安于位,他是不会随随便便和蒋家作对的,哪怕人家吐痰到他的脸上,他也能隐忍下来,更不用说大夫人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不过是内宅的事情,不能影响到大局,但这并不表示,他和蒋家就友好的如同一家人了。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倒是很佩服李萧然,这看起来像是缩头乌龟的中年男人,未必真的如他表面的那样豁达大度,他心中对蒋家的厌恶,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也许,自己更要和他学一学,这隐忍的功夫。李未央这样想到,就听见蒋四焦急道:“听闻表妹有恙,我特意带了卢公来,希望还来得及。”
    李萧然连忙道:“那就好那就好,正要派人去请!卢公,还请救救小女!”刚才还满脸阴沉,现在十足是个慈父的样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卢公立刻道:“先让我去看看。”他走到李长乐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突然回过头道:“这……好厉害的毒啊!”
    众人都不吭声,蒋南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抠成这个样子?!”
    卢公摇了摇头,道:“我曾去过一次南疆,这毒倒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一旦沾染上奇痒无比,一直到抠的自己肠穿肚烂为止,严格来说,凡是中此毒而死的人,并非是被毒死的,而是自己抠出肚肠而亡,这样说来,倒是你们聪明,用东西绑住她的手脚,若是不然,现在只怕是……”
    蒋南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李未央,李未央施施然地望着对方,并无半点心虚的样子,这毒可是来自于你们蒋家,现在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吧,敢对敏之下毒,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然会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蒋南见对方浑然不怕自己,眼神只更加冷酷凶狠,不由暗自叹息,为什么要招惹这样一个煞星,现在才真是不死不休了,他转过头对卢公,实际上是蒋五道:“可有法子?”
    卢公点点头,道:“好在我身上有一瓶百花丸,可解天下奇毒。”说着,他便从怀中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个瓷瓶,然后倒出一颗淡紫色的药丸,给檀香道,“化成水,给你们小姐服下。”
    李未央盯着卢公手里的瓷瓶,卢公赶紧道:“我就这一颗,还是当年师傅留下的……”他一着急,竟然说出师傅两个字,李未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卢公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道:“赶紧给大小姐服下吧!”
    檀香忙不迭地去化药,然后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给李长乐服下了药。
    李未央的目光在蒋四和卢公的身上扫了扫,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畔,看来,敏德说的没有错,这个卢公,还真是有点古怪的。她想了想,突然向赵月招了招手,赵月听她吩咐后,唇畔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快步离去了。不一会儿,便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柔声道:“小姐,奴婢准备好了最好的碧螺春,这就给卢大夫送过去。”然后她便笑着走向卢公身旁的桌子,像是要倒一杯茶,可是还没等她走到桌子边上,却是故意脚下一歪,整个人倒了过去,一壶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撒到卢公的身上,卢公眼明手快,快步退后一步,赵月的水壶还是砸了过去,然后卢公这样一个年纪很大行动本该不便的人,却极为灵巧地接住了。
    蒋南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立刻向李未央望过去,却看到她的目光落在老夫人的身上,两人正低声说话,仿佛没有看见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给了蒋天一个警告。
    赵月不好意思地道:“卢大夫,真是抱歉。”
    卢公苦笑,道:“没关系。”他不知道李未央刚才看到没有,但这丫头的身手实在是太快了,他刚才下意识地就作出了反应。
    那边,李长乐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也不再到处乱抠了,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李未央心中冷笑,等李长乐醒过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恐怕是要气得发疯的,与看着李长乐死相比,她深深觉得,那个时刻会更有趣……
    此时,蒋南静静说了一句:“究竟是怎么中毒的?!”
    李萧然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
    蒋南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什么冰凉,他微笑道:“姑父,我得回去向祖母交代。”
    这就是说,不找到个结果,他是不肯走了。
    李萧然皱起眉头,吩咐道:“檀香,你说说这几日小姐可吃了什么东西?”
    檀香战战兢兢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候,人群中闪出一道人影,却是个衣着朴素、身材高瘦、面容清癯的中年妇人,她向李萧然行礼道:“老爷,大小姐平日的饮食,都是周妈妈经手的,要经过很多道检查,绝不会出什么差错,所以奴婢疑心问题不在这饮食上面。”
    李萧然怀疑地看着她,蒋南高声道:“刘妈妈,依你看,问题出在哪里?”
    刘妈妈抬起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看的众人心中都有了点不安,她才继续说下去:“问题只怕是出在这屋子里的陈设、熏香、或者是平日府里供应的头饰、衣饰上。”其实她没有说,这些东西曾经都是周妈妈详细检查过的,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几日周妈妈不在,虽然食物由她经手检查过,可她在毒这方面并非专家,再加上这屋子里多了不少新东西,只怕是要重新检查一遍了。
    李未央看了刘妈妈一眼,慢慢地道:“刘妈妈的意思是,是我们府里头的人要害大姐了?”
    刘妈妈淡淡道:“三小姐,奴婢不敢说是府里的人,但奴婢敢说,害了大小姐的东西说不准还在屋子里,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就能知道了。”
    这刘妈妈,倒也真是个人物,李未央开始明白,为什么李长乐回来以后就开始长脑子了,感情这里还有个军师。
    蒋南冷冷地道:“还请姑父还表妹一个公道。”
    李萧然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看了一直低头喝茶的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才道:“长乐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弄成这个样子,最痛心的人就是我了,所以我当然不会放任害她的凶手逍遥法外的。”
    蒋南看向李未央,他敢肯定,这个凶手现在不但在屋子里,还正面容平静地和老夫人说话,胆子可真够大的,不比他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屠夫差到哪里去!他冷笑一声,道:“刘妈妈,一切就交给你了。”
    刘妈妈低头行礼:“奴婢一定揪出害大小姐的凶手!”说完,她便点出了几个丫头,开始在整个屋子里搜查起来。
    四姨娘嫌恶地看了一眼那边躺着的李长乐,对李常笑道:“咱们走吧,这屋子真是晦气!”
    李常笑有点担心:“现在走,只怕是不太好吧。”
    四姨娘实在不想闻到那股恶心的污血味道,道:“走吧,怕什么!”
    然而她刚刚转过身,就听蒋南道:“对不住,这屋子里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直到找出凶手为止!”
    李萧然的脸色不太好看,道:“你怎么能肯定,凶手就是这屋子里的人?!”
    蒋南恭恭敬敬地道:“姑父,凶手用这么残忍的法子伤害了表妹,当然是有深仇大恨,正因为如此,他既然害了表妹,自然要来看看成果!”
    李未央微笑,丧心病狂四个字她很喜欢,只不过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自己不太恰当,应该用来形容蒋家和李长乐,他们既然能对敏之下手,那么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恰当不过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蒋南遥遥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然而在她的脸上,他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之色,仿佛她心中半点的愧疚都没有,也没有即将被人揪出来的紧张感。
    四姨娘不由道:“蒋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我们害了大小姐吗?”
    蒋南冷哼一声,道:“这可不一定!”
    四姨娘满面委屈向着李萧然道:“老爷!”
    李萧然却半点没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是恼怒道:“好了,全都不能走!直到查清楚为止!”
    四姨娘开始羡慕卧病的六姨娘了,现在这摊子事,谁赶上谁倒霉。
    “老爷。”刘妈妈捧着托盘,托盘之上赫然放着当日李长乐用的牡丹头油,她扬声道,“奴婢查验过着屋子里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小姐平日里用惯的,只有这瓶牡丹头油,是用了没多久的。”
    李萧然皱眉,道:“是这个头油有问题吗?”
    刘妈妈道:“有些毒是验不出来的,老爷要是想验证,不如让人下去试验一番。”
    李萧然点点头,刚要吩咐人去,就听见蒋南道:“不必了!”说着,他随手提了一个丫头过来,那丫头尖叫一声,还来不及反抗就被灌下了牡丹头油。
    老夫人不由怒道:“这不是吃的东西,你做什么!”
    蒋南丢下了那瑟瑟发抖的丫头,扬眉道:“老夫人,失礼了,不过这种牡丹头油是用牡丹和香油做出来的,寻常吃不死人,若是没有毒,这丫头自然无碍的——”
    李未央冷冷提醒他:“这是我们李府的丫头,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蒋南笑了笑,英俊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的怜悯,流露出蒋家人骨子里的高傲和狂妄:“一个连自己主子都保护不了的丫头,还留着有什么用!”
    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李萧然冷冷地笑了笑,开口却道:“武威将军越来越有派头了。”他的声音很平淡,李未央却从中听出了风雨欲来之势,蒋南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嚣张,但他却半点都不畏惧:“表妹的性命,自然比这些下人要重要得多!若是她无辜受难,我不知道怎么向祖母和父亲交代!请姑父和李老夫人恕罪!”
    李萧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最后却化为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个小辈,在李家也敢这样放肆,固然说明蒋家嚣张跋扈,但同样的,这样的人家,也将弱点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蒋南对他尚且如此不敬,对皇帝呢?心里又能敬重到哪里去,蒋家一世小心,却没料到在小辈这里露了底。
    就在这时候,那小丫头惨叫一声,开始在地上翻滚、乱抠,众人惊恐地看着她重复着和刚才李长乐一样的动作,显然是中了同一种毒,所有人都愣住了,惊恐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李未央厉声道:“卢公,你就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在你面前吗?”
    卢公一下子惊醒过来,连忙吩咐人抓住那丫头,随后道:“药丸我是没有了,不过可以用其他法子慢慢想办法,不会让她丢了性命就是——”当然这丫头要受许多苦就是了,这句话他没说,但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丫头很快被抬了下去,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的如同坟场。
    蒋南慢慢道:“看来问题就出在这瓶牡丹头油上。”
    檀香的喉咙几乎都哑了,战战兢兢道:“这是十日前管家送来的,小姐还很喜欢,每日都用的——”她想到自己每天都接触到这头油,却好运气的没有中毒,不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实际上她是不会中毒的,因为她只是沾了沾就用水洗掉,而李长乐中毒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头皮一天有六个时辰都接触到头油,如果不小心勾破了头皮,毒药发挥的更加迅速。
    “头油如果外用,自然毒性不会发作的那么厉害,要日积月累才能发挥作用。”卢公向着众人解释道。
    蒋南的声音带了一丝冷冽:“到底是谁送来的这鬼东西!”
    李萧然怒喝:“把管家叫来!”
    蒋月兰的脸色越发白了,她的身形几乎是摇摇欲坠,咬牙道:“是我吩咐管家送来的今年的牡丹头油!”
    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不敢置信。新夫人送的牡丹香油?!这怎么可能啊!
    蒋月兰连忙道:“我怎么敢害大小姐啊!这牡丹头油都是每年从翡翠轩定制的,各个院子我都分发到了,连我自己的院子里都留了两瓶,未央,常笑,你们那里我也送了啊,对了,未央你那里送去的是桂花的,常笑那里送的是茉莉的,可我怎么能在里面下毒呢?!”
    蒋南的脸色一变,他没想到送来头油的人会是蒋月兰,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若说是蒋月兰害李长乐,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如果蒋月兰是一般的继室,她自然会嫉恨前妻留下的嫡女,生怕她夺走了自己孩子的宠爱和地位,但蒋月兰出身蒋氏家族,她的父亲还要靠着蒋旭的庇护,她要想在李家站稳脚跟,不巴结着李长乐是万万不能的,她怎么会自断臂膀呢?!这么说,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他追问道:“中途可有人动了手脚?!”
    蒋月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急忙道:“一定是!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此时李萧然也明白了几分,但他可不能放过蒋南,让他顺着台阶下,所以他冷冷道:“牡丹头油都是从外头买回来的,只有你的人经过手,谁能从中下毒呢?”说罢看着蒋月兰,带着一丝不信任。
    李未央却摇了摇头,十分好心地道:“父亲,母亲是个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想必是管家被人收买,从中动了手脚,依我看,不如将他扣下,严刑审问一番。”这其中,自然是有她的手笔,先收买了那管家的外室,许给她百两黄金,因为这管家每次从翡翠楼回来,必定会将采买中贪墨的钱财送回自家的院子,正是抓住了这样的时机,被李未央着人调换了头油。现在她之所以栽赃到他的身上,自然是因为这管家已经被蒋月兰捏在了手心里,至于那个外室,早已拿着钱财逃跑的无影无踪了……
    蒋月兰知道李萧然不是怀疑自己,而是要给蒋南难堪,虽然委屈,但保命要紧,只得道:“老爷,我真是愚蠢之极,竟然被人利用送了头油给大小姐,请老爷降罪。”
    蒋南当然不相信是管家从中做鬼,冷冷道:“这管家么,自然是要严查!至于其他人的屋子,也一定要搜查一番!”
    老夫人重重咳嗽了一声,道:“武威将军,凭你三品的官儿,还不至于来搜查一品大员的家宅吧!”老夫人开了口,众人的脸上便现出了强烈的排斥之色,四姨娘第一个道:“是啊蒋少爷,这可不是蒋家,怎么容得你说搜查就搜查!太狂妄了吧!”
    李萧然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当然,若是你请了陛下的圣旨,那倒是可以的。”
    现在这种局面,蒋南若是立刻翻脸,只怕会被李萧然逮着进宫去见皇帝,告他一个大不敬的罪过!就在这种僵持中,蒋南心念一转,却突然跪了下来,面色沉重道:“今日蒋南鲁莽,请老夫人恕罪!但表妹无辜受害,蒋南若是不能查个清清楚楚,只怕回家没办法向家人交代!老夫人,表妹也是你的亲生孙女,她如今变得不人不鬼,您怎么能无动于衷呢?要是传扬出去,别人说不定会以为是你李家害了表妹!”
    李未央有三分惊讶,蒋南居然会向老夫人下跪——她觉得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少年将军,现在看来,绝不是个莽夫!因为只要他软着来,就是将老夫人当成长辈看,也是变相提醒李家,咱们两家还是亲戚。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老夫人冷笑三声,道:“蒋南,你欺人太甚!”就在这时候,蒋月兰却轻声道:“唉,老夫人,既然武威将军要查,就让他好好查一查吧,若不然,他出去说咱们家包庇凶手可怎么办呢?我们家百年清誉,可受不了这种污蔑。”她的话,明面儿上是为李家考虑的,半点挑不出错处。
    老夫人的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是啊,若是蒋南传扬出去呢,李家岂不是成了包庇凶手、藏污纳垢的地方。
    李萧然看了一眼新婚妻子,直到看得她不安地低下头去,这才挥了挥手,道:“你们,去查查每个人的院子,若是有类似的脏东西,一概都要弄清!”
    屋子里的几个管事妈妈们都带着手底下的丫头们分头行动去了,李未央看了赵月一眼,只见到她轻轻点头,这才微微一笑,回头对卢公问道:“不知大姐的容貌,今后能恢复吗?”
    卢公脸上的表情说不清什么味道,他苦笑:“这……恕我无能为力。”
    蒋月兰也有点着急:“怎么,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
    卢公颓然道:“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蒋月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李长乐,面上不由露出不知真假的悲痛:“我可怜的孩子啊!这以后可怎么办!”她话说归说,却不敢靠到床边上去,李长乐那恐怖的样子,看一次做一次噩梦。
    蒋南对李长乐的美貌倒是不关心,横竖他在战场上见到毁容的多了,并不将此事放在心里,他只关心,能不能在李未央的房间里找到脏东西,要知道,刘妈妈精于此道,只要一点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他相信,李未央不会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现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表妹,倒是起了几分争胜之心,他不相信,他会输给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足足一个时辰,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只有中途老夫人换了四次茶,吃了两回点心,和李未央说了七八句话,其他人却都没心思,只是不时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宣泄心中的不安和压抑。这是一种压抑到让人没办法呼吸的气氛,丫头妈妈们都低下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触怒了哪位主子。
    蒋南观察着李未央,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心虚和恐慌,甚至于连一丝一毫的不安都没有,他不得不佩服她,因为他从来没见到过这种心机深沉到让人害怕的女子。而他的五弟,另外一边的卢公,只是低着头喝茶,他见过的伤口无数,都不敢去看李长乐的脸,现在他真是为李长乐可惜,这副鬼样子,将来怎么嫁得掉啊!
    蒋月兰坐在一旁,陪着面色阴沉的李萧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罗妈妈带着人进来,手中捧着托盘。
    蒋南的脸上一瞬间露出笑容,他以为,胜利在望了。
    可是,罗妈妈却开口道:“经过检查,三小姐院子里的香油,也是有问题的。”
    这话一说出来,蒋南的笑容如同被一只手生生扭曲了,瞬间变得十分怪异,他看向刘妈妈,却见到对方轻轻向他摇了摇头,该死,竟然会这样!
    李未央面上一派伤感:“老夫人,没想到连孙女屋子里的香油也有问题……”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在你平日里从来不用这东西,要不然今天你就和长乐一样了。”
    李未央叹息道:“是啊,若非我一时忘了赏给丫头们,恐怕白芷她们也难逃这一劫啊!”完全是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
    蒋南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未央演戏,他明知道这个死丫头在演戏,明知道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他偏偏没办法说什么!他觉得原先在战场上能够用到的对付敌人的法子根本就没有办法派上用场,纵然再迂回的战术最后也需要明刀明枪地拼一场,可是李未央,她可不,她会挖个坑让你自己跳进去,然后她坐在旁边看着,狠狠地再踩你一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没错,她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自己,明明他是想要调查清楚,借着刘妈妈的利眼找到把柄,却被李未央反过来洗清了嫌疑。这说明,李未央早已将一切的痕迹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就连刘妈妈这样头脑精明、心细如尘的人,都拿她没办法!不要怪蒋南对刘妈妈寄望太高,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刘妈妈曾经在宫里头当了二十年的姑姑,她能被派过来帮助李长乐,绝非是徒有其表的!
    李常笑却是吓得够呛,她不由抓住四姨娘的袖子道:“娘,上次送头油过来的时候,那丫头无意打翻了,否则我不是也要跟大姐一样?!”
    四姨娘脸上当然露出吃惊的神情,连她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蒋南咬牙道:“三小姐屋子里的头油有毒,有两种可能,一种她是被害者,另外一种就说明她才是藏毒的人!”
    李未央皱眉,道:“表哥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头油不是我送的,我哪儿有本事在这里面下毒呢?!你是说我和母亲勾结起来给大姐下毒吗?!还是说我买通了管家来下毒?你若是真心觉得如此,不妨将我、母亲、还有管家全都绑起来审问好了,看看能问出什么来!你的怀疑,简直是可笑之极!”
    蒋月兰面色一白,她没想到李未央死死拖了她下水,这简直让她根本是有嘴说不清,谁让头油是她吩咐人送的,而且这管家还是她收服的人呢?!这在府里头已经不是秘密了!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蒋南狠狠地瞪了一眼蒋月兰,心道都怪她多事,正要开口咬住李未央不放,可是这时候李萧然冷声道:“够了!”
    李萧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发生的,他只是觉得厌烦,他已经折了一个女儿,不管这件事情跟李未央有没有关系,他都得保住她,因为现在李长乐已经毁了,他不能在一天之内损失两个女儿!所以他冷冷地盯着蒋南,道:“你在我家中已经搜查了一遍,现在还想要闹到什么地步!这件事情是李家的家务事,若是蒋旭有什么意见他大可以来找我!现在长乐受了伤,我只希望她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以后再说!你若是不想走就去客厅喝茶,只要别再让我听见你到处乱攀扯!”
    蒋南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李萧然竟然如此强硬,不过也是他自己太过心高气傲,现在被人家下逐客令,自然觉得不能接受,他冷冷道:“既然姑父要我走,那我就走,不过这件事情李家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的!”说完,他警告地看了卢公一眼,随后快步离去。
    老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露出一丝冷笑,蒋旭都未必敢在李家这样撒野,后生小辈,真是沉不住气,不过,蒋家越是嚣张越好,这样,他们死得越快。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道:“那一切就拜托卢公了。”她预备回去休息,因为她实在没办法再看李长乐那张可怕的脸,再看一眼她三天都别想吃下一口饭了。
    李未央扶着她站起来,道:“我送您回去。”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不必了,你也回去休息吧。”随后对众人道:“都回去吧。”
    四姨娘和李常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跟着老夫人身后走了。
    李未央轻声道:“父亲、母亲,今日你们累了一天,赶紧回去歇息吧,女儿先告退了。”
    李萧然看着李未央,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长叹一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个女儿论起心黑手狠,倒是跟自己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对亲姐妹也完全都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但是,他也很清楚,李未央一直隐忍突然爆发,必定是因为她查出了什么事情,比如,敏之中毒的事情。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李长乐,他摇了摇头,蒋月兰柔声道:“老爷,我陪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李萧然点点头,信步走了出去。蒋月兰对卢公笑了笑,随后满面忧色地看了李长乐一眼,便也跟着离去。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李长乐的妈妈丫头们,以及被留下来治病的卢公,卢公看了李长乐一眼,不由打了个哆嗦,这张脸,现在真的太可怕了,他已经开始恐惧,若是李长乐真的清醒过来,只怕会发疯的!
    然而,躲避是没有用的,李长乐在第七天的傍晚,突然睁开了眼睛。
    檀香捧着脸盆,正从屋子外头走进来,却突然听见李长乐叫着自己的名字,她的心头一紧,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李长乐满头的秀发都没了,这显然是无法隐瞒的,不过那张脸,她显然还没有见到,这屋子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告诉她,甚至于一向作为心腹的刘妈妈,在这几天也总是找各种借口躲避出去,所以李长乐只是厉声道:“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怎么了!”
    檀香只觉得头皮发麻,根本不敢看她的脸,只能道:“小姐,头发会长出来的……有卢公在呢!”
    李长乐只觉得浑身都痛,低下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上好多地方都包扎了布条,上面血迹斑斑,她下意识地道:“拿水来给我洗脸。”
    檀香低着头,将脸盆捧了过去,可是却站在李长乐三步远,不敢再靠近,李长乐大声道:“你聋了吗,把脸盆拿过来!”
    檀香的身子都在颤抖,终究不得已地将脸盆捧了过去,李长乐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话还没有说完,她下意识的低下头,一眼便看到了水波里,有一张血肉模糊,满是疤痕的脸……
    李未央到了院子门口,就听见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她转头,笑着对赵月道:“拿好了礼物,咱们进去吧。”
    走廊上,卢公显然也听见了尖叫声,心中暗叫不好,便快步走进屋子里去,却在门口看到了李未央,在那一瞬间,卢公的表情哭笑不得,只好紧随着她身后一起进门。
    屋子里的李长乐一看到李未央,就发疯了一样从床上扑过来,檀香拦着她,她毫不犹豫地就给了檀香一个耳光,卢公连忙道:“大小姐!你不能动怒的!伤口会全裂开啊!”
    李长乐不管不顾,犹如发疯了一样,破口大骂:“李未央,你这个贱人!你害得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她想也不想,便断定是李未央将她伤成了这个样子,全然不想想,这毒药可是当初她亲自首肯的!
    李未央冷喝道:“你们都死了?没看到大小姐神志不清吗,还不快抓住她!”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对视一眼,都怕弄出什么事情来,连忙上去抓住李长乐。李长乐被力气大的妈妈死死扭住按在椅子上,身体还在拼命地扭动着,双目迸发出血红的凶光,死命盯住李未央:“李未央,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李未央不由露出沉思的神情,哦,原来是曾经的大夫人也对自己这样说过,看来,自己的命真是很大、很硬,所以怎么都死不了,反倒是李长乐,被弄的半死不活、生不如死。这样一想,也许大夫人当年说的话是对的,她李未央就是生来克人的,克的就是大夫人和李长乐!所以他们今天才会这样惨!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长乐惨不忍睹的脸,那张原本美若天仙的脸上,整个额头都被她抠烂了,脸颊上的肉也都被抓的血肉模糊,尤其是那双漂亮的如同水晶的眼睛周围,看起来像是已经腐烂了十天以上的臭肉……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这张脸,纵然医治好了,也彻彻底底地毁灭了。李未央觉得很痛快,很开心,但为了让这种痛快发挥到极致,她慢慢地道:“大姐,你不要这样激动,今天我可是来看望你的,赵月,把我送给大姐的礼物挂到墙上吧。”赵月应了一声“是”,随后快步走到墙边,将那幅画挂好,就退到了一边去。
    李长乐睁大眼睛,却看到墙上是一副美人图。开满牡丹花的花园中,只见一个绝色的美人,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素罗衣裙,裙子上铺满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大有飞燕临风的娇怯之姿,只是一眼,她便认出,这是她自己!不,应该是,曾经的自己!
    李未央笑得很温和、很甜蜜:“大姐,我三天不眠不休给你画了这幅画,毁了无数画纸才算满意,给你挂在墙上吧,卢公说会想方设法帮你恢复容貌,可他从前没见过你漂亮的脸,我想还是让他有个印象,所以才特意花了这幅画,纵然恢复不了,将来你也好缅怀缅怀。”
    卢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明白了李未央的用意,因为这时候李长乐已经像是杀猪一样的干嚎了起来,她拼了命地挣扎,想要向李未央扑过去,可是那些丫头妈妈们死命地压住她,让她根本没办法挪动半步,所以她只能发疯一样地拍打自己的脸,像是要将这张脸彻底地撕裂,那场景要多惨有多惨,卢公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大声道:“拦着你们小姐!快点!”
    丫头妈妈们赶紧阻止李长乐,甚至不惜用布条将她的手脚全部都绑起来。因为剧烈的挣扎,李长乐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狼狈地摔地厉声惨叫,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被人控制住的麻风病人,而她的样子也的确像是,就连几个丫头都极为厌恶地别过脸去,她们都觉得大小姐现在变得好可怕,简直就像是被关了几天几夜突然被人放出来的野兽。李长乐的脸被压在地上,染上一地的尘土,她偏过头,满眼恨毒地看着李未央,大声叫:“贱人!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这时候,李未央静静望着她,面上看不到得意,看不到畏惧与厌恶,只有平静,深不见底的平静,她的那双眸子,就像是幽暗的古井,瞳孔中倒映出了李长乐的狼狈与绝望,却根本反映不出主人真实的心绪,仅仅折射出淡淡的冷芒。
    卢公,不,应该叫他蒋五,他就站在不远处,悄悄留意她的神情,心中不由想到,李未央的容貌的确不如李长乐,可她的心计智谋却远胜于对方,在李长乐最得意的时候,李未央恰到好处地给了一记辣手,真真叫人不寒而栗……
    ------题外话------
    把美貌的女配伤成这个德行,我心如刀绞……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09:24
107 如意算盘

    “县主,请留步!”卢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李未央站住了脚步,转身,卢公快步而来。
    “县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卢公见李未央面色漠然,寻了一个台阶下,姿态放低。他是蒋家不入流的儿子,向来不掺和蒋家的事情,但李长乐毕竟是他的表姐,虽然他们从小不亲近,但不能否认,每次看到李长乐那张漂亮的面孔,连他都禁不住心跳加速,只要是男人,大概没有一个会拒绝这样的面孔,然而,那么一张脸,竟然眼睁睁的在他们面前被毁掉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李长乐呢,没有当场发疯,已经是个奇迹了,李未央刚才的行为,恐怕是将李长乐刺激的要发疯了。
    “卢公好像很关心大姐……”李未央声音微沉,眉梢微翘的眼睛流露出一丝寒凉,“怎么,你与我大姐,是旧识吗?”
    李未央此人太过多疑,蒋五不禁悚然,感觉到自己后背一阵冰凉。蒋家素来护短,很难忍受一只本该微不足道的蚂蚱毁了他们精心呵护的娇花,不知道祖母知道李长乐毁容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蒋五心中不由忐忑,想起蒋四临行前交代自己的事情,他登时头皮发麻。
    “我……我只是看到大小姐变成这副模样,于心不忍。”
    李未央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脸,那眼神,带着一丝审视。蒋五心头更觉得忐忑,不知道对方是否看穿了自己。
    “既然有心,那就好好帮大姐治病吧。”李未央眉眼微扬,冷冽道,“其他的事情,我劝你不要管。”
    蒋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沉下脸道:“县主,你就是这样对待令弟的救命恩人吗?”
    李未央笑道:“关于你对舍弟的救命之恩,未央没齿难忘,将来若有机会,我自当回报,只不过我心中尚且存疑还望解答,卢公原本在京都行事,从来都是十分低调的,怎么我家之事,你这样关心牵挂,我大姐刚受伤,你就上门了?”
    蒋五被她这样呛,也面浮怒色:“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好心好意,看不得病人受苦!”
    满口胡说八道,若是真的看不得病人受苦,卢公早该到处行医治病,而不是在这里与她闲磕牙。李未央冷笑一声,眉眼却因为含怒更加明闪动人:“但愿如此吧!”说罢,她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蒋五气个半死,却不敢再多问什么,后面的丫头小声道:“卢大夫,我家大小姐要请您进去。”
    蒋五咬牙切齿,李长乐那个鬼样子,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蒋四倒是逃了,丢下自己在这里受苦,真是活受罪。不管蒋五如何生气恼怒,都不得不回到屋子里,去面对暴烈的李长乐和她那张可怕的面孔,而且他必须闭紧嘴巴,不管李长乐怎么追问她的脸什么时候好,他都得和颜悦色的告诉她再过一段时间就好,否则只怕李长乐会彻底疯掉。
    老夫人原本担心李长乐的事情传扬出去,可是蒋四回去后,蒋家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静寂,在这样诡异的静寂中,老夫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或许,蒋家人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就在这样古怪的平静中,日子不断地流逝着。
    春日午后的阳光正热,透过树影落在乳白色冰纱绡的窗纱上,带来一层金色的光芒,白芷和墨竹正坐在走廊下的小凳上边说话边做针线。不远处南边转角缓步行来一位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待她们走近了,那领头的妈妈笑道:“三小姐可在么。”
    白芷起身,不慌不忙地给她行礼道:“罗妈妈怎么来了?三小姐还在歇午觉呢。”
    罗妈妈笑了笑,李未央屋子里管理的很严格,寻常小姐午睡,丫头们便都跟着插科打诨,可她每次来,哪怕李未央不在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丫头都是在门口守着的,从来没有偷懒的时候。
    屋外的动静惊醒了屋中的人,白芷给墨竹使了个眼色,向罗妈妈略略欠身,就转身掀开帘子进去了。屋子里素色的菱花帐已经勾起,刚刚经过午睡,李未央目若深井,却少了往日里的冰寒之气,面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反倒带了两分说不出的娇美,她的眼睛眨了眨,笑道:“谁在外头?”
    白芷赶紧取了衣裳过来:“小姐,罗妈妈来了,墨竹正在外头迎着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由着白芷服侍着穿好了衣裳,就见赵月端着温水进来。
    “小姐总是睡不踏实,这么容易就被惊醒了。”赵月笑道。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浅眠,哪儿就有这么困了。”
    白芷手中动作轻巧麻利,不多时已经服侍李未央梳洗好了。
    “罗妈妈还在外头等着吗?”李未央轻声问道,“请她进来吧。”
    白芷抿嘴一笑,垂头道:“是。”
    罗妈妈快步走进来,看到李未央便笑着行礼道:“三小姐,老太太吩咐我赶紧着过来请您去一趟。”
    “现在?”李未央看了一眼罗妈妈,道,“有什么事吗?”
    罗妈妈笑道:“是孙将军家的夫人来作客,据说孙小姐也要来,她和您是早就识得的,所以老夫人特意请三小姐陪着。”
    孙将军?李未央立刻联想到了这位将军端方的容貌,说起来,孙将军的大哥和蒋月兰的父亲还颇有渊源,曾经是同袍战友,可惜,大孙将军死的早,皇帝体恤,特许小孙将军承袭了军衔,他和蒋月兰之父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很近。而孙小姐,李未央却是曾经见过的,就是那位在皇家狩猎中英姿飒爽的将门千金。这两个月来,不少名门夫人都来拜访过李家,明面上是来看望老夫人,实际上是来看看蒋月兰这位新夫人才对。蒋月兰知道这个圈子的夫人们是在考验她,便都热情地接待,大方的结交,倒是赢得了不少的赞誉,所以今天孙夫人带着小姐来拜访,到也没什么奇怪的。
    孙小姐生得明眸皓齿,大方得体,她一看到李未央,便笑着迎了上来:“县主!”
    “叫我未央就好!”李未央很喜欢这个英姿飒爽的将门虎女,当下并不见外地道。
    孙小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旁边的孙夫人和孙小姐有三分的相似,可是身形却十分的高大,眉眼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李未央先上去给孙夫人行礼,孙夫人赶紧摆手,笑道:“不敢不敢。”她的品级不过是个三品淑人,怎么也比不上李未央这个二品县主,自然是不好让李未央给她行礼,可李未央却算是她的晚辈,非要行礼,也是见得十分的谦逊了,所以她看着李未央,便有了几分的喜爱。
    蒋月兰笑着和孙夫人寒暄,孙沿君不耐烦,拉着李未央到了一边去,小声道:“我早就想来找你玩了,我娘说你母亲去世,实在不适合上门来打扰。”
    李未央笑了笑,同样低声道:“下次你要来,直接给我发帖子就好。”
    孙沿君很高兴,人和人的喜欢都是相互的,李未央对她很热情,而且是发自真心的热情,她看得出来,不自觉就亲近了三分,悄悄道:“你这个新母亲,还是很不错的,能说会道又聪明能干,现在人家到处都在夸赞她呢!”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边笑容满面的蒋月兰,笑道:“是啊,母亲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老夫人也很喜欢她呢。”
    孙沿君是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她的声音更低了,道:“不过你也要小心点,我听人家说后娘都不好惹呢!上次御史刘大人家也娶了个新妇,嫁进来没两年就把刘家的四个女儿全都嫁了出去,而且全是按着她的心意远嫁的,那四个刘小姐又哭又求的,最后有一个是被绑着上花轿的呢!简直害得刘大人成了京都的笑柄,不过他十分畏惧那新妇,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呢!好在你不怕,你是县主,她倒是不敢的。”
    李未央有点哭笑不得,跟人拐着弯儿说话习惯了,陡然听到人家推心置腹还有点不习惯。尤其她没想到,孙家本该和蒋家走得很近,可是孙沿君却对蒋月兰不太感冒,还是发自肺腑的不喜欢。孙沿君又接着道:“我娘今天要来,我本来还不准备过来,要不是为了看你,我还不如在家呆着呢!最不喜欢看那些假笑了。”
    李未央深以为然,口中却道:“孙夫人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所以疼爱十分,你个性直接没关系,但这些话在外人跟前可不能说。”
    孙沿君便只是笑:“我并不傻,当然知道不能说,尤其是那些爱假笑的。”说着说着,她脸上就有了点忧色,“不过,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男人,不能给我娘争口气,你不知道,我之前有三个哥哥,结果全都夭折了,我娘又不是不想生儿子,可我祖母就是逼着我爹纳妾,那个老太婆,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孙沿君说着,眼圈不由有点红了。
    李未央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孙将军家中从前没有妾吗?”这还真是罕见。
    孙沿君点点头,道:“当初祖母偏疼长子,再加上我爹爹还是庶出的,她给了几个钱就打发我爹爹出去了,爹当时刚刚和娘成亲,又心高气傲的,不肯接受我娘娘家人的接济,所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当时哪怕有一条鱼,我娘也是把最好的鱼肚子端给他,平日里省得很,连个丫头都舍不得用,还要在娘家人面前装出过的很好的样子,那时候若非环境恶劣,我三个哥哥也不会相继夭折了。所以我爹答应过娘,纵然将来富贵了,他也绝不会纳妾的。”
    李未央很吃惊,她看了一眼那边脸上笑容和气的孙夫人,不由心想,贫贱夫妻未必没有好处,至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只不过这誓言未必靠得住……
    孙沿君见李未央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异样,便接着道:“可是我们回来以后,一切都变了,爹爹承袭了军衔,我祖母就开始挑三拣四的,说我娘是生不出鸡蛋的老母鸡,最是个没用的,还特意挑选了两个妾送给他。爹爹刚开始还遵守着对我娘的诺言,谁知道一个月前,那两个妾的肚子都大了……我娘跟他大闹了一场,心里难受,所以我才说让她出来走走……”
    李未央听着,不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孙夫人性子也是刚烈,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人力可以扭转的。”
    而另外一边,蒋月兰也在劝慰孙夫人,不过话题却是,你应该把庶子好好教养,将来也是你的荣耀,这话传到孙沿君的耳朵里,越发的难受,她忍不住悄声道:“什么荣耀!那荣耀我们才不稀罕!”
    李未央向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可是我看孙夫人已经妥协了。”
    孙沿君看了孙夫人一眼,显然也很泄气:“是啊,我娘虽然表面很强硬,骨子里还是软的,也觉得没能再生个儿子对不起我爹,可这怎么能怪她呢?又不是她生不出来,她自己夭折了三个孩子,也不想想都应该怪谁?!”
    李未央笑了笑,拍了拍孙沿君的手,道:“若是不能接受,便劝孙夫人和离吧。”
    这话说出来,孙沿君却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李未央。
    李未央心头一紧,知道对方不能接受,便叹了口气,面上微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孙沿君却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番,道:“其实这也是个好路子,现在那两个妾仗着肚子里有货,半点不把我娘放在眼里,爹爹表面对娘敬重,实际上心早就到了未来儿子身上去了,与其在家里受气,不如让我娘和离,未央,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有决断,原先我还想着我嫁人之后把我娘也带走,可是我娘却说我傻,哪儿有小姐出嫁带着陪嫁老娘的呢?!”孙沿君许是见过贫穷,身上半点没有娇小姐的酸气,甚至言谈之中还颇有点男子的利落。李未央笑着摇头道:“和离哪儿有那么容易,你娘性子刚强,她若是早已决心不跟孙将军过下去了,不用你说半句话她也会走的,可你看看,她现在仍旧履行着孙夫人的义务,在外面交际应酬。”
    孙沿君也知道李未央说得对,孙夫人对孙将军还抱着一线希望,她不由道:“以后我娘该怎么办呢?”
    李未央的笑容中带了一丝叹息:“一条路,就是刚才说的收养庶子,当成亲生的养大,指望着他将来光耀门楣,给你娘养老送终,只是,庶子是否会和你娘一条心暂且不说,只要那两个妾还在,你娘心里永远都得膈应着。第二条路,就是我说的和离,但这样一来,固然图了一时爽快,就要孤独终老了。你娘的心性,是不会再嫁的,你爹爹的身份,也绝对不容许她再嫁。世上安得两全法,沿君,你多劝劝你娘吧,只要她放得开,哪条路都是一样的。”其实第三条路,就是和当初的大夫人一样,让那两个妾的孩子生不出来,或者去母留子,这样一来,孙夫人的地位也会更稳固。只不过,李未央相信能教养出孙沿君这样的女儿,孙夫人必定是个心胸磊落的人,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所以她也干脆不提了。说到底,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输赢而已,她虽然手染鲜血,可那是逼于无奈,她不希望孙夫人和单纯的孙沿君也变得那么可怕。
    孙沿君的脸上始终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两条路的可行性,直到李未央提醒她:“茶快凉了!”她才就势端起茶,抿了一口,突然放下,看着李未央道,“对了,最近怎么没有看到你大姐?”
    李长乐是京都所有名门闺秀最关心的人,因为她出众的美貌让众人不得不关心她的一举一动,可是自从冬天以来,李长乐就像是在所有聚会上消失了,不要说李长乐,就连李家的所有人在内,都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神秘的很,越是如此,人们越是奇怪,人家的小姐都是巴不得天天带出去,这李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却都在家里关着。要是从前,人家还觉得李家这是低调,为了给自家女儿将来嫁入皇室做准备,可是后来看着又觉得不像,既然想要嫁到皇家,为何连皇家的宴会也是能避则避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吧!
    李未央笑了笑,自从李长乐出事以来,全家人都对此讳莫如深。尤其是老夫人,根本连提都不许人提起李长乐,家中的小姐们也都减少外出的数量,二夫人担忧自己女儿将来的婚事,偷着带了李常茹出门一次,结果回来以后被老夫人罚跪了三天祠堂,闹出这么一件事,所有人都老实了。纵然蒋月兰同样迫切地在京都贵妇中站稳脚跟,却也不得不收敛,只能看着老夫人心情,偶尔邀请几个夫人来家里看看戏,坐一坐,若是有人问起李长乐,则一概答以身体不适,卧床休息。于是,李长乐便被迫从冬天一直卧床到春天,让人不禁疑心,她究竟是卧床呢,还是犯了什么过错被关起来了呢?这样的八卦消息越传越烈,就连孙沿君都忍不住关心。
    李未央只是回答:“大姐身体不适,所以只能卧床静养。”
    “不会吧,什么毛病要卧床这么久?”孙沿君是个打破沙缸问到底的人。
    李未央笑道:“本来是寻常的风疹,结果到了春天,越发闹得厉害,现在整张脸都红肿了,很是吓人,大姐爱漂亮,自然不肯见人了。”
    原来是皮肤病,孙沿君心中暗爽,口中道:“你大姐整天眼睛翘在天上看人,这下她自己过敏,没法出来见人,才算是报应呢!”说完了,却自觉失言,期期艾艾道,“对不起啊,我说话总这样口没遮拦的,我娘说我很多次了,看见生人我还能忍着,可看到投缘的人我就忍不住了。”
    李未央虽然话不多,但是贵在精,而且真诚,孙沿君忍不住这么想。
    李未央被她的直爽逗笑了:“没关系,我也觉得大姐太骄傲了些,只希望这一次她能受些教训吧,毕竟这世上光靠美貌是没办法立足的。”
    孙沿君深以为然道:“就是啊!她也该受点教训了!从前她总是表面上笑嘻嘻的,背后里还曾批评过我的下巴长得丑,这样的人,实在是表里不一,让人讨厌!”说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的下巴很丑吗?”
    李未央捏了一把孙沿君的下巴,诚实道:“比我的下巴要好看。”
    孙沿君笑道:“就你最会说话了!”说着,回掐了一把她的脸,嬉笑道,“你母亲的丧期已经快两年了,再过一年,你就能议亲了吧。”
    李未央向着白芷笑道:“看看,孙小姐自己急着嫁人,却拿我来寻开心。”
    孙沿君暗地里又掐了她一把,嗔怪道:“说什么呢!我是为你担心!你再这样深居简出的,将来陛下随便给你指一个,看你怎么办!”
    李未央一愣,随即笑得很开怀:“到时候再说吧!”
    孙夫人这次带来的礼物很丰厚,送给老夫人的木匣内为品质绝佳的翡翠玉镯一对,玉簪一双,象牙福寿雕屏风一座,送给蒋月兰的小锦匣内有翡翠雕梳一把,凤头簪一只,玉耳坠一双,送给李未央的则是一对漂亮的碧玺耳坠子,都是难得的精品。李未央看到这些贵重的礼物,不由想到今年的官员考评要开始了,孙将军自己倒是不怕,有蒋家罩着,可他手底下的那些将领却是未必的,这些人多行事粗鲁,在京都里头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得罪那些嘴巴很贱的言官,但偏偏这些言官对李萧然的话却都是言听计从的,所以孙将军此次对李萧然必定是有事相求的。她看老夫人笑眯眯地收下了,并给了孙小姐贵重的见面礼,便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风向,就也微笑着将礼物收下。
    蒋月兰很明显地与孙夫人相谈甚欢,就连二夫人都是满脸带笑。管家来回禀说老爷今天在外面有饭局不回来用餐之后,蒋月兰还特意留下孙夫人她们用晚膳。席上,老夫人心情很好,直拉着孙小姐说欢喜。李未央察觉到,二夫人那神情很是热切,看着孙小姐的眼神,十分的温和,温和到她身上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二夫人平日里实在不是个热情的人,更别提这算是大房的客人,可是她今天却表现出异样的热切……李未央不由想起一个可能,二夫人嫡亲的儿子,可是到了年纪要娶亲了。二夫人这两年上窜下跳,说了不少的亲事,一度还曾攀上了左昌公的庶出孙女,甚至不惜挑动着老夫人豁出老脸去说情,要知道左昌公虽然这两年大不如前了,但人家毕竟有爵位在,李家二老爷却只是个外放的三品官,人家未必能瞧得上,只是有李萧然在,左昌公才肯点头。按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二夫人也该安心了,谁知她上窜下跳的,竟然又不知怎么的说要与柳安侯的嫡女……这事情传到左昌侯家中,把老头子气的够呛,当场冲过去把李萧然骂了一顿,回头就去了柳安侯家中,搅合了这婚事。两边都结亲不成,二夫人成了京都的笑话不假,却彻底耽误了二哥的婚事。说起这位李二哥,他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和二夫人这种投机的妇人完全是两回事,一年以来,他一直住在书院,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李未央都没见过他几回,不过仅有几次的见面,他对她和李长乐都是一视同仁,并不见亲疏的分别。李未央心中暗自嘀咕,是否要给孙小姐提个醒,可是回头看见孙沿君吃的正开心,话到嘴边便止住了。李家是浑水没有错,但二夫人虽然平日里刻薄点,要说多恶毒的事情,凭她那个智商和本领还做不出来,而孙沿君的这种豪爽个性,虽然李未央很喜欢,却实在是不好嫁人的,若是他们能说妥,将来未必不是一桩好婚事。更何况在李未央曾经的记忆里,这位二哥,实在是一个品行端方的人,她不能保证他是个体贴温柔的丈夫,但他至少能做到尊重嫡妻,善待子女,这对于女人来说,已经是个很好的选择了吧。所以她最终决定,暂时不行动,看看孙沿君的意愿再说。
    李常茹脸上的笑容能堆出花来,热情地吩咐丫头为孙沿君布菜,口中还道:“我和孙姐姐一见如故,今后可要常来常往才好。”
    孙沿君笑起来,露出两颗漂亮的虎牙,李未央悄悄咳嗽了一声,孙沿君立刻想起笑不露齿,抿着唇道:“多谢茹妹妹。”
    她叫未央,是直呼其名的,叫李常茹却是叫妹妹,听着更亲切,实际上却分明是很疏离,好在李常茹听不出来,脸上露出更加欢喜的笑容道:“不必客气,我平常在家也是无聊,你多来玩耍,我才开心呢!”
    孙沿君笑笑,道:“不知下月皇后开的宴,你们可去吗?”
    李常茹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老夫人,略略有点尴尬,李未央笑着道:“皇后娘娘的帖子哪敢不去,到时候我带着你要的那本祥林集过去给你。”
    李常茹脸上的尴尬不减反增,这个家,如今只有李未央敢出门,也只有她能出门,李长乐栽了以后,老夫人便对李未央更加依赖,什么事情都要问过她的意见,在这个家里,她这位三小姐,早已凌驾于二夫人之上了,更别提她们这些小姐。
    李常茹这边隐隐含着羡慕嫉妒恨,那边的李常笑低着头不说话,不时悄然抬起眼睛看看孙小姐,露出一丝微笑,释放的也是善意。
    待罢了酒菜上第二道席鲜鱼宴的时候,坐在上座李未央右首的孙沿君忽然发现斜对着圆桌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在衣香鬓影的大厅里,那人影站在明暗交界处,着实让人心里发噱。
    她不由自主停了筷子,盯着不远处的人看。
    那少女盛装华服,身形窈窕,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帽子,帽子上垂下长长的面纱,将整个头部遮挡的严严实实。孙沿君一个劲儿地盯着对方看,全席的人都依次停下了筷子往门边望去,下首的李常茹还把身子扭过去看。
    正在这时,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门边拉那少女,小声说些什么,少女回身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后快步地进了门。
    老夫人的脸色,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她勉强笑着对那少女说:“长乐,你一直卧病,所以今日就没有打扰你,你看,这是孙夫人和孙小姐,从前你们是见过的吧……”
    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李长乐就冷冷地应道:“老夫人,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可我的耳朵没有聋,我听得见这边欢声笑语的,可我没想到,谁也想不到来叫我,难道我不是这家里的一员吗?”
    一席话让大家呆住了,孙夫人睁大眼睛,这位大小姐疯了不成,居然用这口气对家里的老夫人?!
    老夫人张着口坐着动弹不得,纯粹是气的。李长乐冷冷地说:“我听说孙小姐来了,我想见一下这位未来的二嫂。”
    这一番话说出来,所有人的脸色就变了,孙沿君几乎气的满脸通红,她猛地回头看向孙夫人,却见到孙夫人同样也是一脸的恼怒。这谁家相看不是这样的,因为未必成功,所以都是用这种隐晦的法子见面,谁还会当众说出来,这不啻于羞辱了!
    老夫人的筷子猛地落在桌子上,怒声道:“长乐,你胡说八道什么?!”
    面纱下,看不清李长乐的表情,她的声音仿佛在笑,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老夫人,难道今天不是来相看的吗?”说着,她竟然要走上桌子去。
    这恼人的一幕,让孙夫人觉得很难堪,她几乎立刻想要甩袖子离开,可是想到自家夫婿关照的事情,她又不得不忍耐这种难堪。说实话,她还瞧不上二夫人这样的亲家呢!原本她是想要将女儿许给蒋家的四少爷,可她的丈夫却认为蒋家树大招风,蒋四又是随时准备上战场,将来马革裹尸的时候妻子又该如何?所以独女不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左思右想,孙将军觉得自家是武将,应该找个文臣,所以主动找上了李萧然。他觉得李家虽然低调的很,但李萧然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屹立不倒,深受皇帝信赖,他的侄子又是博学之士,将来迟早会进入仕途,所以才考虑结这门亲,况且依照他的军衔,这还是高攀了,若非二夫人早前耽误了儿子的婚事,这种好事还轮不到孙家。更何况马上官员评议就要开始了,和李家在这时候走得近一点,大有好处。
    罗妈妈满面含笑拦住李长乐说:“大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在屋内呆着就是了,何必劳烦亲自跑来?”
    “什么时候连个奴婢都敢挡在我面前!”李长乐冷笑着推开她,说着,便直接走了过来。
    孙沿君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孙夫人道:“娘,咱们吃的也差不多了,实在不好叨扰,先回去吧。”
    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快的看不清的情绪,她看了蒋月兰一眼,蒋月兰立刻道:“这样也好,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二夫人上次坏了儿子婚事之后正是抓心挠肝,本想着孙小姐生得好,家世也不错,也就凑合了,却没想到这回又被李长乐搅合了,心中实在恨不得用刀劈了她,只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发作,讷讷笑道:“是啊,改日登门拜访。”
    孙夫人面色恢复了平静,道:“那就告辞了。”
    李未央笑着站起身,道:“老夫人,我送送孙夫人和孙小姐。”她不过走了一步,李长乐已经直接越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孙沿君吓了一跳。
    大厅里,只见到李长乐死死抓住李未央的胳膊,像是要将她的脸盯出洞来。
    李未央脸上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道:“大姐,你这是干什么?”
    李长乐冷笑了一声,道:“现在你变成这个家里的主子了,开心吧?高兴吧?不过你记得,我永远都是这家里的大小姐,你永远都只是个贱种!”说着,她另一手猛地扬了起来。
    谁知“砰!”的一声,只见李未央身后不远处的赵月只一步就迈到李长乐的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一拉,李长乐还维持着要打人的姿势,整个人却像风里的纸片一样飘着跳起来,一下子离开李未央好远,狼狈地摔在地上,面纱啪的一声碎了,她原本的嚣张和狠毒一下子烟消云散,整个人变得无比惊慌,檀香赶紧跑过去,脱下外袍,用衣服遮着她裹着纱布的头和脸。
    孙沿君和孙夫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看清那阴影里的人,却都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未央的面上是无限的抱歉,大声呵斥赵月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做事的,这么没轻没重的,还不快去把大姐扶起来!”
    蒋月兰看势头不好,赶紧走过去搀扶李长乐,谁知被她一把推开,一下子撞在地上,胳膊都撞青了,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却还要陪着笑脸,对已经走到这边的赵月道:“赵月,还不快把大小姐送回去!”她知道,李未央身边这个丫头,是会武功的!
    李长乐想要用力甩脱赵月的钳制,可赵月的力气岂是她能动的了的,老夫人冷冷道:“你们都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扶着小姐回去!”
    立刻便有丫头妈妈们上去要按住李长乐,就在这时候,刘妈妈出现了,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众人,道:“大小姐是尊贵的人,岂是你们这等下贱东西可以碰的!”随后,她将李长乐揽紧,护着她不被任何人看到容貌,不卑不亢地道:“老夫人,大小姐脸上过敏,心里也难受,所以冒犯了贵客,还请您恕罪。”
    老夫人盯着刘妈妈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才挥了挥手道:“去吧。”
    李长乐被带走之前,突然回过头,透过衣服的缝隙,那双可怕的眼睛冷冷盯着李未央,其中的恨意仿佛要将她当场抽筋剥皮。孙沿君站在李未央的旁边,都感觉到了那股诡谲的寒意,不由自主握住了李未央的手。
    这个李家大小姐,现在变得好可怕!
    孙沿君悄悄地想着,刚才她没看见李长乐的容貌,否则更要做噩梦了。
    二夫人惊魂未定,拿帕子按着心口直喘气:“大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李长乐被带的远了,在场的人心头的寒意却挥之不去,李未央慢慢看着,脸上却慢慢出现了一丝冷凝的神色,她并不担心李长乐的报复,但她却顾忌蒋家,若是对方明着来问罪,李家大可以对付,但至今对方没有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样对付李长乐,蒋家却按兵不动,这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未央!未央!我要走了!”孙沿君向她告别,今天她受了太多惊吓,实在不想再在李家呆下去了,“咱们在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上见吧。”
    李未央回过神来,拉了拉孙小姐冰凉的手,微笑着道:“好,慢走。”
    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蒋五进了屋子,他看见李长乐竟然坐在镜子面前,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五表弟,你是怕我这张脸吗?”李长乐冷笑了一声,道。
    当蒋五透露自己身份以后,李长乐便这样称呼他,不过她的语气,没有一次不是让人觉得冷嘲热讽的。
    蒋五安慰道:“表姐,我跟你说过,你的脸会恢复的,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要出去吹风。”他只能这样哄骗她。
    李长乐从前还是相信他的话的,因为在他的帮助下,她的脸已经不再流污血了,可她今天看到李未央风光地坐在宴会上,就再也忍不住了,重重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扫下了桌子,厉声道:“我到底还要顶着这张可怕的脸多久!你说,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全部恢复!”
    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蒋五不敢说,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已经在想法子了,相信这一天,不会很远的,你一定要有耐心……”
    李长乐怒声道:“可你看看我这张脸!我连出门都要戴着面纱,还不如死了好!”
    如果李长乐死了,国公夫人还不将自己骂死,蒋五连忙道:“万万不可,李未央的所为,就是为了逼死你,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不然祖母知道了有多伤心啊!”
    “她现在根本就不管我!”李长乐猛地回头,逼近蒋五。
    蒋五的冷汗流了下来,他立刻解释道:“祖母早就安排好了,她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什么时候!”李长乐咄咄逼人地道,她一天也不想再等了!
    蒋五保证道:“快了!就是最近!我保证,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见到李未央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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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围观群众强烈呼唤男主,你聋了吗?
    小秦:……我听见了,他是召唤兽。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09:44
108 腐烂到底
  
    第二天,就是李长乐脸上拆纱的日子了。之前蒋五一直用纱布替她裹着脸,但是在拆下纱布之后,一切就都没办法隐瞒了。
    整个晚上,蒋五都惊惧的没办法睡觉,十分恐惧第二天的到来。于清晨半梦半醒之中突然被人叫醒,那丫头满面惊惶:“卢公,小姐……小姐……”
    蒋五已经被梦里面李长乐的脸所魇住了,他梦游一般直直地坐了起来,被这丫头一叫,整个人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松了口气,还好,易容还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担心被李未央发现他的身份,他对这个少女有一点恐惧,总觉得自己若是被对方发现了身份,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匆匆梳洗完毕,他硬着头皮,走出了院子。因为他是男眷,不方便住在内院,所以特地在东厢安排了客房,此刻他必须穿过重重院门,才能进入内院。
    昨夜下过一场雨,院子里芭蕉碧绿的叶子一低头,一颗露水如珠地滑落下来,清脆一声砸在蒋五的头上,裂为数瓣。他心中更加郁卒,恨不得立刻就掉头回去,可眼看着已经到了门口,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李长乐已经早早起来,盛服而坐,身上的桃花衫子上钻钿华美,粉底玉兰的长裙绚丽地让人转不开目光,厚厚的纱巾依然裹着她的脸,刘妈妈站在一旁面色如常,丫头们却都粉面如土,一直低着头。
    一想刚才的梦魇,蒋五只觉得一阵晕眩,那种马上要赴死一般的恐惧如冰刀般直入胸膛,冷气直嗖嗖往上串,走过门槛的时候,他几乎一脚踩空,赶紧用手扶着门才没有滑跌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李长乐端坐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声音极好听,若她还是当年的模样,蒋五恐怕很高兴,但此刻,他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丫头们一个接一个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李长乐的目光隔着面纱仿佛有穿透力,让他几乎想要跟着那些人一起出去。他勉强坐到雕背靠椅上,几上的茶已经凉了,桌子上有蜜饯瓜子芙蓉饼梅子燕窝酥几色茶点,偏偏谁也没心思去动,屋子里安静得有些怕人。
    蒋五不得已,终于走过去,小心道:“我帮你拆了纱布。”
    李长乐早已迫不及待地取下了面纱:“快一点!”
    蒋五没说话,手持剪子,咔嚓一声,剪开开了她脸侧的纱布。带着无数血丝的白纱布一圈一圈落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蒋天却不敢看她的脸,只是低着头,看着她宽大的衫袖上的绣花。李长乐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走到镜子面前,可是却没想到,她看到的依旧是一张满目疮痍的脸,她惊叫一声,猛地抬起绣凳,砸向了铜镜,铜镜的面被生生凿出一个坑,吓得檀香整张脸都发青了,连声道:“小姐……小姐……”
    李长乐却猛地回过头来,发狂一般地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很快,一间漂亮的房间就被她砸的满目疮痍。刘妈妈和檀香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劝说,李长乐盛怒之下,极有可能下令将她们都拖出去痛打一顿,这两日,屋子里已经有三个丫头莫名其妙的被打的皮开肉绽了。
    李长乐砸完了所有的东西,突然阴测测地盯着蒋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足足有半刻的时间都没有说话。蒋五心中有点害怕,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李长乐慢慢地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长这个样子?你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蒋五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刘妈妈,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李长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长乐却走近了一步,逼道:“我要看,你摘下面具给我看!”
    蒋五被她奇怪的语气说的头皮发麻,不由道:“好!不过你不要再发脾气就是!”说着,他吩咐檀香去准备水和布巾,檀香手脚利索地送来了,他走进内室,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他从帘帐中走出来的一瞬间,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起来,蒋天本人的眉眼十分俊俏,偏带妩媚多情。跟他四哥比起来,少了点英武,却多了点风流,虽然生的不是凤眼,却流转顾盼间清俊秀美,但凡个正常人,见了他,是没有不惊艳的。檀香第一个看得呆住了,刘妈妈也大为惊奇,虽然她早已知道这是蒋家五少爷,但五少爷是很少在蒋家露面的,所以她这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他的脸,不由也是一阵怔住。但回过头来,立刻担心李长乐受到更大的刺激,要知道她现在这张脸毁成这样,看见个漂亮的丫头都要找茬教训,更何况蒋天这样出色的容貌呢。
    李长乐却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刘妈妈越发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候,李长乐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抓住蒋天的袖子:“蒋天,你有法子的是不是,你既然可以戴面具,我也可以的对不对?!你是见过我之前的容貌的,你觉得我有办法忍受这样的脸吗?!我不能!我不能啊!这种日子生不如死!蒋天,不,五弟,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求求你……”她哭了起来,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握得那么紧,紧到她的身子都微微地发起抖来。
    若是平日里,蒋天一定很高兴有女人投怀送抱,可他这几日亲眼看到李长乐的残忍。头发都掉光了,她便强迫院子里的丫头都剪下长发给她,做成漂亮的发套戴在头上;因为一个丫头有漂亮的眼睛,她便悄悄找了借口将人挖了眼珠子赶出去,甚至卖到了下等窑子里,而这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毁了容,所以不能忍受美丽的丫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曾经的李长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勾出内心黑暗的疯子。
    李长乐抬起头,那样深的两汪潭水似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影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清绝的滟滟的波影,可是那眼睛周围,却是可怕的、几乎可以说得上腐肉的东西,仅仅是靠近,都有一股难以容忍的恶臭,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仅仅是保住她的性命,可是却没办法彻底祛除这毒素,而她的皮肤,也注定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紧,他痛呼出声,她却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领襟:“五弟,帮我,帮帮我!李未央那个贱人,我不能让她得逞!”
    她身上淡淡的腐肉的味道让他几乎呕吐,想要抽离,可是她抓住他的胸襟,眼睛里淌下大滴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刹那间心软了,松了手,轻轻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温柔地说:“你要我怎么办?”
    “你的那张脸……你一定可以做出一张跟原来一模一样的脸!不,更漂亮的!我要更美的!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蒋天却低声道:“表姐,你冷静一点,我早已想过这个法子!”
    李长乐的眼睛里一下子涌现出无数的希望,蒋天慢慢说下去:“我的这张脸,耗费数巨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它没有毛孔,所以不能跟真脸一样,所以只是紧紧贴在皮肤上的,我原先的脸没有问题,所以可以覆盖于上,但是你的脸……如果戴上假面具,你可以想象,原本结痂的疤痕会全部脱落、腐烂,而原本没有结痂的地方也会变得更加可怕……”
    蒋天一边说着一边感伤:“而且这张假面具,每天最多戴几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你如果戴着,必定是不行的,难道你希望你自己的脸全部腐烂吗?就算你可以忍受那种疼痛和折磨好了,你的疤痕没办法呼吸,只会不断的溃烂,你必须不断的消炎、吃药,总有一天你会死的……你明白吗?”
    檀香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变得极为惊恐,她可以想象,如果大小姐戴了那种东西,以后她自己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无疑是饮鸩止渴……所以她连忙道:“大小姐,使不得啊!如果你弄了那种东西在脸上,以后自己的脸烂了怎么办?而且蒋少爷说了,还会送命的啊!”
    李长乐的声音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厉:“我不管!我绝对不要再顶着这张脸!五弟,你帮我做!现在就帮我做!”
    蒋天震惊地看着她,他实在无法理解,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怎么还能往死路上去走,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在他看来,美貌固然重要,但没了性命也要保住美貌,这是他根本做不到的!尤其,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腐烂也非要挂着那张假皮,这简直已经执着可怕到了极点了!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不能明白李长乐的想法,要知道,对于一个美女来说,她情愿少活十年二十年,也要保持自己的美丽和青春。
    蒋天摇了摇头:“不!我不可以这么做,这是害了你!祖母也不会同意的!”
    李长乐冷冷盯着他:“你不肯?”
    蒋天反复地摇头,然而李长乐突然松开了他,走到了桌子边上,猛地捡起一块已经砸碎的花瓶碎片,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我死了,你对外祖母没办法交代吧!她是不会原谅你的!”
    外孙女是骨肉中的骨肉,国公夫人最疼爱的就是李长乐,甚至远远超过了对其他的孙子……这点蒋天当然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国公夫人听说她毁了容,当时就晕倒了,而且一病不起……若非如此,她早已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了,可是李长乐现在却半点没想到这个,她只关心自己的脸,甚至连国公夫人是否恢复健康都没有问一句……这太令人心寒了。蒋天望着她,面色一点点沉寂下去:“好,我答应你。”
    既然是你自己要戴上面具,那一切的后果都要由你自己承担,你以为只是肌肉腐烂吗?一张原本就靠着药物才能阻止溃烂的脸现在非要蒙上一层不能呼吸的死皮,可以想象最终这腐烂会逐渐蔓延到头颅、颈项,最后到全身……李长乐真是疯了,但他不准备再阻止她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这可是她自己选择的!说实话,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外表美丽,骨子里残忍的大小姐,让她保留着美貌到死吧,这张假脸最多不过维持个一年,等这张脸开始破裂的时候,她的性命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蒋天进入自己的药房,在里面足足呆了七时辰,直到半夜才从药房里面出来,李长乐从来没耐心等这么久,可这一次,她一直等着,直到蒋天捧着锦盒出来,她亲手揭开,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假皮。
    “这世上动物的皮中,最薄的是人皮,但是最轻的却是鲛皮,只不过这不能透气,而且过个一段时间就会开始裂缝,每天晚上都要摘下来放进香料盒子里面保存才能保持不坏……因为它毕竟不是真人的皮肤……你要想清楚才是。”
    李长乐的目光落在盒子里,痴痴的再也移不开眼去,根本听不见蒋天在说什么。她一把抢过盒子,瞳中灼灼是火,笑的像着了魔似的,“我能恢复容貌了,李未央,你一定没有想到,我能恢复容貌了,哈哈……”
    “但愿如此吧。”蒋天深深地叹息着。
    李长乐没有将那张脸藏多久,很快,众人在花园里见到了她。
    阳光很好,可是正在喝茶的老夫人却觉得在中午的日光下彻底地晕眩起来,她轻喘起来,用手支着额,“这是怎么了?!”
    李长乐走过来,面上带着微笑,虽然她的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但那张脸的的确确和从前一模一样,上面没有丝毫的破损:“老夫人你是怎么了?”
    老夫人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转头轻声问道:“未央,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李未央看到李长乐的容貌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震惊,随后是诡异,一个人的脸受伤了,有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中就恢复原样吗?虽然她对卢公的医术没有质疑,可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她相信奇迹,可她不相信神迹。一道伤口尚且需要很久才能复原,更何况那天她分明看见,李长乐的脸已经面目全非。
    刘妈妈满脸喜色地道:“老夫人,这要多亏了卢公啊,他的医术真是天下无双,小姐拆了纱,脸上竟然已经恢复如初了!”
    二夫人揉了揉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李常茹也是惊讶的完全没了声音。
    “这……竟然真有这样的奇迹!卢公的医术当真神了!”老夫人虽然无比的惊讶,可是见到李长乐的脸恢复了,脸上还是露出高兴的神情,当然这高兴中少了点真心,多了些厌恶,看到檀香战战兢兢地站在李长乐的身后,就斥责她道:“大小姐刚刚康复,谁叫你把小姐扶出来走这么远的?”
    李长乐抢话答道:“天气这么好,我想出来走走,怎么,老夫人不想看见我?还是三妹不高兴看见我的脸好了?”
    “当然不是……”李未央慢慢地说:“大姐能够康复,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看来,咱们真要重重酬谢卢公了……”她越说越慢,一双眼睛直直地瞅着她,最后微笑地,一字一顿地说:“大姐,你的脸比从前更加的光彩照人了,不知卢公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李长乐冷笑一声,道:“三妹要是想知道,大可以在自己脸上划一刀,到时候让卢公也帮你治病,不就好了吗?”她的脸,根本没办法透气,仿佛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她甚至能够听到疤痕裂开的声音,那种皮开肉绽的痛苦,她正一点一点地品尝着,可她拼命地忍着,因为她哪怕是死,也要给李未央看一看她的脸,她要让对方知道,她李长乐,永远是天下第一美人!
    老夫人望着她,蹙眉:“长乐!你在说些什么呢?”
    老夫人偏帮李未央,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李长乐并没有继续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低下头来自顾自地微笑,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来,那眼睛里充满着压抑的,难以隐藏的恨意,直直地面向李未央的方向,道:“三妹,大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咱们姐妹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说是不是?”言毕便凛然扭过头去道:“檀香,我走不动了,扶着我回去。”
    她突然地出现,立刻又要走,这是怎么了?李未央轻轻皱起眉头,却见她突然回过头来,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皇后娘娘的宴会,我可以参加吧?”
    老夫人吃惊地看着她,脖子僵硬地点了点头。
    李长乐点头,仿佛她突然出现就是为了这场宴会一样,随后她扶着檀香的手,飞奔一样地走了,李未央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垂下眼睛,陷入了沉思。一旁的二夫人握紧了帕子:“这怎么可能!她的脸明明毁成那样!怎么会恢复如初!难道卢公的医术真有那样神奇!”
    老夫人沉思片刻,道:“上次敏之的病,也是他想的法子,难怪人家都说他是神医,看来的确如此!生肌活骨,这真的是非同一般啊!”
    李未央却并不相信,因为卢公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对方的脸根本没办法康复了,怎么会眨眼之间就全好了?而且,李长乐的脸如果真的完全恢复了,她何必这样着急走呢?简直就像是再待下去就会晕倒一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一个面貌全毁的人恢复原先的美貌呢?李未央此刻,并没有想到李长乐在这种美貌之下所忍受的那种可怕的折磨,而这种折磨,绝对比顶着一张丑陋的脸更为恐怖。
    直到李未央回去,都还是若有所思的,连白芷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李敏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李未央坐在躺椅上,清冷的目光却是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神情十分的奇怪。白芷见他进来,正要通报,李敏德却挥了挥手,道:“罢了。”
    他轻轻地走近,低声道:“怎么了?”
    李未央回过神来,有些神情恍惚的看着他的脸……还有他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她微微笑道:“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了?”最近可是都不见人影。
    李敏德目光深深看着她,突然说:“摊开手。”
    于是李未央摊开了右手。李敏德微笑,将油纸包拆开一角,然后取出一块糕点放到她手心:“刚出炉的,吃吧。”
    “哦……”李未央下意识地将那香气四溢的桂花糖糕放进了嘴巴里,香香软软的,叫人心醉。
    李敏德又看了她一会,然后吩咐白芷取来一个莲花碗,然后将每一只装满糕点的油纸包拆开一角,倒出些吃食。红枣糕、如意酥、桂圆糕、吉祥酥……一下子便将小碗塞满,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吃吧。”他将盛满糕点的莲花碗递到她的面前,看起来静如止水的脸上,似乎一直在笑。
    李未央还有点蒙,下意识地就听话地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等吃完了,才突然想起道:“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子了。”
    到底还是蒙混不过去……李敏德叹了口气,道:“你是在为李长乐的事情心烦?”
    李未央愣了愣,随后点头。
    李敏德笑了笑,道:“捅了马蜂窝?过后才来担心吗?”
    李未央不由道:“李长乐?马蜂窝?嗯,这形容倒是很贴切,不过为了敏之,再来一次,这个马蜂窝我还是会捅的。”
    李敏德修长的食指弯起,抵住唇畔,笑得不可自已,李未央奇怪地看着他。
    仅仅只是半年,她这个三姐,只到他的眉心,需要略抬头看这个曾经的小男孩了。
    不同于往日的素净,今日李敏德穿的甚是华贵,用纯金线织成的绸衫,衬着里面的月白中衣,显得格外的神采焕然,黑发束成一束,长长的垂带甩过肩头,俊俏面庞潇洒帅气,一双乌眸清亮有神,其中洋溢着热情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下,是两片含着笑意的温润双唇,红润得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身形看上去是那样的英挺,腰带上,挂着金柄短剑和玉佩。
    “你今天怎么这副打扮?”李长乐不再纠结李长乐怎么突然恢复的问题,转而好奇道。
    李敏德笑完了,正色道:“陪你赴宴啊。”
    “陪我赴宴?”李未央一愣,随后看向一旁的白芷,白芷扶额道:“小姐,奴婢已经说了三回了,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宴会,请了很多人呢!你再不梳洗打扮,今天一定会迟到的。”
    李未央“哦”了一声,随即揶揄地看着李敏德:“穿的这么漂亮,去见九公主?”
    这两年,九公主追李敏德追的更紧,若非她出宫不容易,恐怕三不五时就要在李家见到她了,可惜,李敏德却好像对她完全没意思,总是冷冰冰地对待人家,完全都不可爱。果然,李敏德听她提起九公主,却只是淡淡笑道:“快去换衣服,再晚就真的要迟到了。”
    李未央听话地站起身,走到半路又回过头,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敏德,白芷道:“小姐,怎么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怪道:“以前都是我指挥他,现在这小子动不动就指挥起我来了。”
    赵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意识到被李未央横了一眼,立刻转过脸去。
    宫中举行宴会,李未央很少参加。可这次是皇后娘娘下的帖子,各家都要派人参加,李未央还是得去的,只是她到底不喜欢太过华丽的妆容,只是用了一条碧色宝石的璎珞,交错挽在头发中,隐隐的光芒若隐若现在乌发中,宛如将夜晚的星光会聚在了发中,最大的一颗碧色宝石,拇指般大小,恰好垂在额头间。因为是正式场合,她也不得不换上老夫人特意准备的衣裙,在绸缎面料上覆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紫纱,精美的刺绣隐在纱下,行走间灵动而美丽。
    李敏德看到她的一瞬,眼睛一亮,笑赞道:“谁说李长乐才是天下第一美人,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看到你打扮过的样子。”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这世上大概只有他敢在她面前说美人两个字了。有了从前的遭遇,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听别人说美丽两个字。美丽,不过一张皮囊,丢了也就没有了,是她最不在意也是最厌烦的东西。如果她有李长乐那样的美貌,她的过去也许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虽然知道这是不符实的溢美之词,被人夸赞的感觉,还是很好。
    “虽然已是春天,可宴会是在晚上,所以风会很大。”李敏德柔声道。
    “不会,宴会在室内,只会热呢!”李未央随口回答。
    “白芷,回去替你们小姐取一件披风。”李敏德回头。
    李未央皱眉,道:“都说了不必麻烦。”
    “去吧。”李敏德挥了挥手,白芷竟然应声而去。然而等她转过身,自己却也奇怪,从前只听小姐的吩咐,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三少爷的身上竟然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地就听从了他的命令。
    不只是白芷,李未央都有点惊讶。她略略迟疑,转头看着他,道:“什么时候连我这里的丫头都收买了?”
    “这是她们懂得从善如流。”李敏德笑道。白芷动作麻利,片刻就将披风送上,赵月要替李未央穿上,李敏德却扬手接过,“今天的宴会,李长乐也会去,不只是她,蒋家的人,都会去。”
    李未央扬起眉头:“你怕了吗?”
    李敏德失笑,道:“你觉得呢?若是我怕,何必陪你一起去,怕的该是他们。”语毕,她见他清俊面上隐隐荡着无尽的欢愉,明明她也该跟着感到高兴,但此时鼻间发涩,心里略略疼痛起来。
    这个少年,在她的身边,是不是也被迫成长起来了呢?如果没有她,说不定他能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做一个正常的人,读书习武,娶妻生子,这时候,李未央已经忘记了李敏德非同寻常的身份,她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必和她在一起面对这些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李长乐、蒋家、拓跋真、武贤妃……这些人,其实跟李敏德都没有什么关系,可因为她李未央,害的敏德必须时时提防、处处小心。那些人既然能拿敏之下手,那么这几年来,敏德是否也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承担了很多很多……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低下头,看见的是他修长的手指,他的皮肤极白,可是指腹却有着薄薄的茧,那是用剑的痕迹,李未央觉得有点心疼,有点内疚,也许,她只顾着自己,都没有问过他将来想做什么,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事情都计划好了,习武、读书,他都是**完成的,她曾经许诺三夫人的事情,并没有完成,甚至于,不要说他真实的身世,连他平日里和什么样的朋友结交,都不知晓。
    李未央目不转睛直看着他。他笑着,面上含着醉人的笑,手指灵巧地帮她层层系结,李未央看着他,慢慢觉得有了一丝怪异,这样简单的动作,他的神色间却隐着细微满足。她的心底原本清澈明净如镜,可是此刻却产生了些微的涟漪。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他们之间,距离是不是太过近了,近的她甚至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不自觉地,她轻声道:“敏德,你有朋友吗?”
    他轻轻抬起头,夜风扫面,他的发丝抹上月华,如星空静静奔流的夜河,然而面上只是微笑道:“我不需要朋友。”
    那语气,非常的笃定,李未央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我有你就够了。”李敏德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知为什么,这原本可以理解为两人相依为命的一句话,却让李未央下意识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出去的时候,披上连帽披风。好了,走吧。”李敏德仿佛没有察觉,只是微笑道。
    李未央看了一眼白芷她们,却发现她们都是低着头,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她不禁沉思,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的这些丫头看见李敏德来,竟然连通报一声都免了……
    老夫人今日不去,其他人已经出发,李未央出来的最晚,新上任的管家行礼道:“县主,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这就是其他人不肯与她同行的原因,李未央有属于自己品级的华丽马车,而这一点,恰恰是这李家其他人根本没办法忍受的,她倒也不在意,只是问道:“大姐和母亲呢,都出发了吗?”
    管家笑道:“回禀县主,大小姐和夫人已经出发了,夫人吩咐下来,她们会在宫门前头等着县主一起进去。”
    各家的女眷都是一道儿的,她们不愿意等也不行,李未央笑了笑,起身上了马车。
    “今天有四十八家要进宫,只怕官道会堵上一两个时辰。”马车夫恭恭敬敬地请示,“是否从其他路上绕道?”
    李未央想说,堵就堵吧,总好过去走不安全的路,谁知李敏德却道:“不能迟到,绕路。”
    那么简单利落,直接下了决定,李未央有一瞬间,完全哑然。
    李敏德看见她在盯着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怪我多事?”
    李未央无语,这时候她能说什么呢?既然他已经说了绕路,难不成还能让马车掉头吗?算了,她挥了挥手,托腮倚着小桌闭目。
    白芷就着烛光,小心地取出绣花绷子,继续绣没做完的活儿,赵月则低着头,认认真真坐在角落里擦软剑。
    李未央闭着眼睛,却感觉到一阵轻暖暖的视线落在她面上,让她觉得心里很别扭。
    这样,她怎么睡得着呢?
    “到皇宫还早着,休息半个时辰吧。”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却的确因为过于疲劳,眼皮越来越沉重。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紧紧握住。
    春寒料峭,尤其是晚上,风真是大啊,早知道,还是不该那么早就撤掉暖盆,她模模糊糊地想着,有人靠近真是温暖。逐渐进入梦中的李未央微微苦笑,梦境和现实开始交叠,为什么从前,没有人肯给她一点温暖呢?若是在她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李家的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这该有多好呢,她不用他们救命,哪怕只是一句关怀的话语,那毕竟也是亲人的感觉,可是,什么都没有。如今的老夫人,看似很疼爱她,实际上,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份疼爱了……原来,她已经谁都不信了,但还是为了想活下去而假装信了。虚假的温暖啊……她不由地,将那只手握的更紧。
    “小姐……”白芷张口欲言,这样不妥,真的不妥,实在是太不妥了。她跟着小姐这几年,看多了人家姐弟之间的相处,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敏德对李未央好的太过分了,那眼睛里的光彩,连她这个丫头都没办法忽略……可,这怎么行呢?他们是堂姐弟啊,纵然三少爷身上没有李家的血脉,可是有一日他冠上李姓,他现在作为就是……**。这两个字在白芷的脑海中闪过的那一刹那,她浑身都僵硬起来了。白芷下意识地,就想要开口提醒李未央,可是李敏德在这时候,突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轻变。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眼神,白芷却觉得浑身颤抖起来。她的眼睛里,有一丝的惊恐。
    赵月却一直认真擦着自己的剑,仿佛那上面能开出花来,她的确是认了李未央为自己的主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是真心的佩服她、尊敬她,甚至隐隐带了一丝崇拜,但不管她怎么敬重李未央,她真正的主子都是李敏德,所以她明明也看出了李敏德那过于炙热的眼神,她也只能当做什么都看不明白。只不过,她偶尔会想,若是有一天主子和小姐发生矛盾呢?她该怎么办?
    李敏德只是向着烛火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白芷立刻明白过来,连忙熄掉了一盏烛火,却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马车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李未央不知道,李敏德看着她的神色隐隐带着满足,他的右手就这么被紧紧攥在她的手心里,他有一种冲动,想要抚平她心底每一道伤痕的渴望……
    哐的一声,马车剧烈的晃动一下。
    李未央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道有点颠簸啊。”李敏德微笑,眸子熠熠发光,“等到了宴会,看到讨厌的人,只怕吃不下什么东西,刚才那些点心你也没有吃几块,剩下的我都带来了,要不要先用些点心。”
    李未央的目光有点模糊,慢慢移到他俊秀得出奇的面容上。仅仅是容貌而言,她见过太多俊美的男人,英俊挺拔如拓跋真,清冷如月的拓跋玉,甚至连那个嚣张的蒋四,都算是个皮相出众的美男子,可这些人和李敏德比起来,毫无疑问都要略逊一筹,难怪九公主总是说,他比她的哥哥们都要俊俏,李未央这一瞬间想的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到底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生出这样浓墨重彩的少年。
    还没等她完全清醒,马车又是撞击一声,她倒进他怀里。他下意识双手护着她的头,待到车子稳住,他才扶着她坐好,朝她笑道:“没事么?”
    李未央皱眉,外面真的发生了事情?!
    有人在外面叫着:“李未央!”
    那是蒋四的声音?李未央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了,很多人都会选择绕道,在这里碰到蒋四,只怕是要找麻烦,她下意识地要掀开车帘子出去,却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点心盘,一下子点心滚落了一地,李未央怔住。
    李敏德却小心捧起她的双手,替她擦干手上的脏污。
    外面的喧哗越来越大,她要掀开车窗,李敏德却突然伸出手遮住她的双眼,波澜不惊道:“别看,只是一条疯狗乱吠。”
    原来,早在李未央和敏德说话之时,赵楠却骑在马上,微眯眼,看打头的一名男子骑马冲撞而来,似乎并未看见他们这列车队一般,分明是故意找茬!他冷笑,跃马而出,迎上那男子,两方人马只听见空气金石撞击的脆响,再回神时,赵楠竟然被蒋南生生打落,浑身尘土。
    “手下败将,竟敢在我面前显摆!叫你主子出来!”蒋南冷冷地,高高在上。平心而论,赵楠武功很高,可若是论起在战场上的实战经验,他要远胜于对方!
    李家护卫全都面露惊诧,他们从未受过这等耻辱,见到蒋南的队伍如此张扬,都已经怒在心头,再加上赵楠是他们中武功最高的人,今日对上,却被人狠狠奚落至此,如何能按捺住心中怒气,竟同时举起了手中兵戈!
    “武威将军!马车里是安平县主!”赵楠从地上恨恨爬起,一挥衣袖,擦掉了手腕上一块血迹,狼一样凶狠的眼神投注在蒋南身上。
    蒋南哈哈大笑道:“叫她滚出来!”他当然知道她在马车里,他就是为了羞辱她而已。
    赵楠面上现出无限的怒意,他冷冷笑了一声,两手成环,轻在口中发出一声长哨,黑夜之中,竟然神出鬼没地出现了一批黑衣人,蒋南不由皱眉道:“胆小鬼,叫了帮手来么?”
    赵楠冷笑一声,道:“你尽可以试试!”蒋南不过是仗着一点战场上的经验压人,只不过两军对敌跟如今的局面可是两回事,若论起一对一,他或许不是对手,但若是主子的暗卫出动,蒋南就要横着回去了!
    蒋四带了不少人,李未央在马车里听到有杂乱的马蹄声,不由想到蒋四身边有一批出色的护卫,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在战场上多年拼杀的,手上染满了鲜血,今天他若是铁了心要闹事,自然不会轻易离去,李家的护卫能挡得住吗?
    “我的人在外面,不要紧。”李敏德轻声笑了笑,却并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你不明白,他们不是普通的护卫,蒋四若是执意要见到我,我出去就是!他还敢杀我不曾?!”李未央冷冷地道,她原以为今日的宴会蒋家会发难,可现在蒋四又是想要做什么!
    李敏德却按住她的手,道:“他不配。”
    李未央有一瞬间的愣住,外面明灭的光影透过帘子,将李敏德的脸照映出一丝的冷漠,他的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嘲讽:“应该让他知道,横着走的是螃蟹,而螃蟹,总有一日是要任人鱼肉的。”
    ------题外话------
    编辑:你准备拿李长乐怎样
    小秦:腐烂到底
    编辑:男主呢?
    小秦:路人到底
    编辑:女主呢?
    小秦:冷酷到底
    编辑:如果仅仅把白豆腐当成暗恋着,你不觉得,十二三岁的少年不能谈恋爱吗
    小秦:我有没有和大家说过,敏德比未央小呢?从来没说过==具体的原因,明天会说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0:16
109 离奇身世

    李未央吃惊地看着李敏德,在这个瞬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让她有一种极为陌生的错觉。
    “敏德……”李未央不由自主地道,“你好像,一直没有让我知道你的身份。”
    李敏德闻言一愣,随即靠近了一些,莹莹的烛光在他白玉一般的面颊上晃动,他睫毛的影子也随之轻摆:“你真的想知道?”
    李未央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一眼车窗外:“现在不是好时候吗?”
    李敏德笑了笑,道:“他们?没有关系。”显然没有把蒋南放在眼里,“如果你想知道……”
    李未央觉得,他的笑容看起来很奇怪,刚刚明明还很精神,可是当她问起他的真实身份,他的表情,仿佛流露出一种悲伤,虽然他还是在笑着,可她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他马上就要哭了。
    “如果你不想说,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主动告诉我,否则……”李未央慢慢地道。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赵楠大声道:“少主子,外面的都处理掉了,除了领头的人。”车外的赵楠咬牙切齿,蒋南仓皇而逃,他们竟然没能捉住,“主子放心,这些人马上就处理掉……”
    “死了?”白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盯着一旁的赵月,对方却是老神在在的,好像浑然不在意。
    李未央同样惊骇莫名地看着李敏德,他杀光了蒋南的人?怎么可能?
    “不过是些山贼,我代京兆尹扫去这些祸源,朝廷理应不会有所追究才是。”李敏德垂下眼睛,慢慢地道。
    李未央不由自主地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外面除了一群黑衣肃立马上的侍卫,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蒋南那些可都是精兵,这些人这样快的速度……她不由心惊。
    “放心吧,我自然会处理的,不会让蒋南借题发挥。”李敏德微笑着,这么说道。
    李未央皱起眉头:“可是——”
    李敏德摇了摇头,道:“总该让他知道些教训,至于外面这些人,我会告知京兆尹,乃是一群闯入京都的私兵。他们个个身怀武艺、身经百战,到了京都却隐匿于民道之上,抢劫过路官员和富商,今天遇上了李府的侍卫,若是蒋南愿意来认领这些尸体,那就更好了,还可以告他蒋家一个窝藏私兵的罪名。我想他再胆大妄为,还不至于当着皇帝的面承认他带了精兵进京吧。”
    李未央失笑,虽然这些武将身边都有大批的士兵,但一旦进入京都,则是一兵一卒都不许带的,能用的不过是自家的护卫,这些护卫跟身经百战的士兵自然是不能比的,很多武将便私自将驻地的士兵乔装了带进京都,但这些不过是私底下的事情,绝不会放到明面上来,别人这么做,言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谁家都知道要收敛一点,偏偏蒋家,言官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蒋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一旦承认了,难免会让全天下的人认为蒋家有不臣之心……他还没那么傻。
    “要是人家问你的护卫为什么这样厉害呢?”李未央扬起眉头。
    李敏德微微一笑,道:“李丞相府中护卫,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外面那些人,可大多不是李府的护卫,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的,李未央心中想到:“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李敏德压低声音,道:“鹰队负责杀人,枭队负责处理尸体,很快都会清理干净,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放心吧,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不会真的将这么多尸体交给京兆尹,否则明天这件事情就会引起轰动了,一刻钟之后,这里就连一滴血迹都不会留下了。”
    李未央想保持平静,可她实在平静不下来。虽然白芷脸上的表情已经说得上瞠目结舌,但李未央心底的震惊,实在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敏德的身边竟然出现了这样一群人,而她往日里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不,不只是她,只怕李家的所有人,都还一无所知。为什么……敏德怎么会招揽到这样的人?李未央脑海中急速的思考着,能够将蒋四那批身经百战的士兵一招击杀,绝非普通的护卫,说是王牌杀手也不为过了,这么可怕的一群人,怎么会聚拢在敏德的身边?要知道,她自己也曾经试图在外面用大批的金子招揽武艺高强的护卫,只不过,寻到的不过是一批贪图钱财的所谓高手,比起李府的护卫,实在是好不了多少。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样的人才需要从头开始培养,可她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光靠钱去砸,是没办法组成一支高素质的护卫的,但是今天,她竟然在李敏德的身边看到了一批杀人不眨眼的王牌军……
    “我想,你还是有必要向我解释清楚。”李未央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无所谓了,她一定要搞清楚,敏德的来历。
    李敏德垂下眼睛,淡淡地道:“我的身世可能很长,你愿意听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听,只要你讲,不管多久,我都会听完。”
    李敏德挥了挥手,道:“赵月,带着白芷去后面的马车。”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见她对自己轻轻点头,这才跟着赵月离开。而马车外,赵楠正守在门口,而那群黑衣的杀手,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看起来如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剩下瞠目结舌的李家护卫,面面相觑。赵楠低下头,他会有办法让这些人闭嘴的,不是吗……
    “首先要从越西的上一任皇帝讲起。”李敏德神色平静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他宠爱年轻美貌的刘妃,冷落宋皇后,并且听信刘妃的话,相信宋后用巫术诅咒自己意图谋逆,不但下旨查抄宋氏族人,还将宋皇后绞死,当时宋后的表妹钱妃刚生了一个小公主,因为不忍替宋后求情,刘妃将她当场杖毙,还将她生下的小公主送到冷宫之中。而宋皇后所生的,那位刚刚两岁的太子,则被刘妃诬陷参与皇后的谋逆案,同宋氏族人一起关押在了监狱。因为太多的大臣求情,太子活了下来,但却要被继续关押,而曾经陪伴他的宋家人,也在短短一年中一个个地被车裂、斩首、流放……最后,只剩下了这个太子一人。那时候,他逐渐地长大了,可是没有人教导他,更加没有人敢告诉他自己是谁,只是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单独关押在囚室之中。”
    李未央看着敏德平静的脸,却直觉,这位越西太子,跟他必定有什么关联。
    “刘妃后来生下皇子,皇帝大喜,立即进她为皇后,又派出使者四出祷告山川诸神。谁知偏偏天不从人愿,未等满月这位龙子短命夭折,刘皇后也从此不再有娠。因此她就十分妒恨妃嫔们生子,如知道哪个妃嫔怀胎,她就千方百计逼令喝药打胎。迫于她在宫中的权势,妃嫔们只有含泪服从。后来,刘妃不但仍宠冠六宫,而且是威行朝野,连皇帝也制掣不了她了,刘氏一族内连宦官,外持朝政,朝臣们也不敢多问。几年过去了,皇帝一直没有子嗣,宫廷内外,朝野上下为之忧心。越西的大臣们屡屡奏请,要皇帝广施恩泽,可他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根本没有办法再生儿子,这时候,他就想起了那位一直被关押的太子……”
    李未央下意识地道:“所以,太子就被接回来了吗?”
    李敏德笑了笑,道:“刘皇后听说这件事情以后,将上书的大臣全部杀了,甚至将皇帝都劈头盖脸责备了一顿。这个皇帝……其实很窝囊,他驾驭不了自己的女人,也驾驭不了自己的皇位,甚至于连奏章都要依靠刘皇后去看,他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看着正直的朝臣们死去罢了。刘皇后经此之后,更加憎恶皇太子,她之前留着他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很多大臣都认为,纵然宋皇后谋反有罪,但太子无辜,所以她刚开始才没有办法杀他,至于后来,则是将他彻底遗忘了,但经过这件事,她又把他想起来了,而这一年,太子是十岁,却终日被关在黑暗的囚室之中,连自己是谁都没人敢告诉他,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刘皇后要杀他?”李未央心中微微动容,越西地处大历南边,地广物博,十分强盛,然而两国交往并不密切,这些皇室秘闻,她也无从得知,然而这世上的皇位之争,大多残酷,这位无辜的太子,只怕刘皇后不会留着他。
    “刘皇后一开始想要杀了太子,但是……她和宋皇后多年恩怨,早已恨透了彼此,她有一次偶然看到了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宋皇后和钱妃,想到了她们彼此之间的仇恨……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恶毒的只有她想得出来的主意。”李敏德垂下了眼睛,仿佛不想再说下去,然而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她将冷宫中的小公主接了出来,送去了囚室,让她日夜陪伴太子,只不过,她没有允许任何人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太子当时是十岁,小公主只有八岁,他们理所当然成为了彼此的依靠和玩伴。”
    李敏德的神情,越来越不寻常,语气里也显出了一丝激动。李未央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体一震,很快恢复了平静。
    “从两岁时起,太子就没有见过任何人,他当然很开心自己多了一个好朋友、好玩伴,所以在后来的八年里,唯一可以给太子带来安慰的就是这个小女孩。无论看守对他如何严苛,也无论人们如何恐惧他,不陪他玩耍,这个小女孩却总是一直陪伴着他,安慰着他,甚至后来开始照料他的生活,在太子的心里,这个日夜守候在他身边的人才是他可信赖的依靠。所以……等到他十八岁,那小女孩也已经满了十六岁……他们……他们……彼此相爱……”
    李未央微地一愣,手指蓦然顿住,这怎么可能?!越西的太子和公主?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
    李敏德眉心的悲色如同阴阴天色,凝聚不散:“他们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却只是互相依偎着取暖,日子长了,自然产生了很复杂的感情……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一直负责监视他们的狱卒和刘皇后。她的目的,就是在于此,她要看着宋皇后和钱妃在地底下跳脚,让她们死了也不安心,让皇室一辈子都蒙受这样的污点!这样她才觉得开心,觉得痛快!因为她自己的儿子夭折了,别人都说这是地下的宋后在诅咒她,所以她越发的疯狂,越发的不正常了……”
    “这位刘皇后,真不是一般的疯子,她疯的很厉害。”李未央心中简直惊骇到了极点,若是恨,杀了就是,但刘皇后其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不但让太子和公主活着,还让他们相爱,让宋后和钱妃死不瞑目,让她们眼睁睁看着天下间最不该想爱的人互相爱上,这岂非是最好的报复?!
    李敏德漆黑的眼中不觉闪过一层蒙眬的恨意,那恨意似结了薄薄一层碎冰一般,凝住了层层寒气。
    “相守八年,相爱三年,他们两人在一起,足足有十一年,这十一年中,他们只有彼此,所以也只相信彼此。若是可以,我情愿他们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李敏德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直到刘皇后病重,再也不能把持朝政,刘家也因为过于狂妄而受到镇国大将军裴修的抵制,为了对付刘氏,裴将军想到了太子……终于,有望气者说监狱有天子气,皇帝便派遣使者,去接了太子出来,上报宗正并重新列入宗室属籍中,此时太子的地位才得到皇室的承认。这时候,重病缠身的刘后终于死了,一个月后,皇帝也因为年迈昏庸,终于驾崩。之后,裴修拥立太子继承了大统。”
    这似乎是大团圆结局了,坏人死了,而好人似乎应该得到好的结果,可还有一个人呢……李未央试探着问道:“那……公主呢?”
    “裴修将自己的女儿,刚刚十五岁的裴小姐,嫁给了太子……不,他现在是越西的皇帝了,所以裴小姐也成了裴皇后。”
    李未央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没有人提起那位公主吗?皇帝也将她忘了?”
    “皇帝将她接进了宫,只不过,他没办法实现自己的诺言,娶她为妻,不是因为裴修权高势大,也不是因为他变了心,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接受她是他皇妹的事实,所以,她只能被封为栖霞公主,独居深宫,但是——他们没办法克制彼此爱慕的心,所以一直秘密地来往着,这件事情,终于在一年以后,被裴皇后发现了。她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向娘家哭诉,裴皇后的父亲,扶持皇帝登基的裴大将军便命御史上奏,说公主已经过了婚嫁之年,应当早日出嫁……”
    李未央认真的听着,她现在大概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和李敏德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李敏德还在继续说下去,“皇帝竭力阻止,甚至不惜向裴氏许诺,只要他们不过问公主之事,他可以将朝政尽许之——”
    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这个美人,还是皇帝自己的亲妹妹,李未央不知道这种**的感情到底是否正确,但这感情的产生,并不是这两个年轻人的错误……所以她现在不知道,是该给他们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但她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越西皇帝的心情,谣言一旦散出去,公主也只能赴死一途,所以,这段感情是不能公诸于世的。
    “可是栖霞公主却不愿意他为她这样牺牲,因为她知道,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包括刘氏族人还没有彻底剪除,他们的大仇没有报,若是只顾自己,等于罔顾了宋后与钱妃的在天之灵……再加上,她一日在宫中,皇帝就不肯和皇后相亲,不肯纳妃,罔顾朝中的非议,所以她毅然同意下嫁给崔景,当时越西有名的一个美男子。”
    “后来呢?”李未央轻轻地问道。
    “那位崔驸马是长岭崔氏嫡支出身,文武双全、温文尔雅,本来该是公主良配。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位众人眼中一表人才品行颇佳的崔驸马竟是不知从哪里听来很多传言,说公主品行不端、不知羞耻,自从成婚之后,他从来没有进过公主的房间,只是偏宠他的小妾桃叶。后来这件事情被皇帝知道,当然心痛万分,只是他不得不压抑着这样的痛苦,去警告崔驸马要善待公主,但是不管他如何做,崔驸马都是我行我素,哪怕公主卧病在床,都不肯去看她,最后更认为是公主将一切事情传到皇帝耳边,所以将她囚禁内室,不给吃饭喝水。皇帝得知后,不顾裴后阻拦,将公主强行带进了宫中……而且,将那虐待公主的崔驸马流放了,并且强迫他们和离。从此之后,公主就以独居的身份,在宫中住着……裴大将军见阻止不了皇帝,便说只要皇帝肯与皇后生下太子,便可以留下公主。”
    李未央吃惊,她没想到,连裴家竟然都用他们两人的感情相要挟……如此卑鄙的手段,比当初的刘皇后,实在好不了多少。
    “皇帝刚刚登基,百废待举,而且,他不能让别人再威胁公主的性命。所以,他同意了。只不过,并不只是裴皇后产下了皇子,他接连纳了几个妃子进宫,这些女人,都生下了皇子,裴家当然很生气,可却无可奈何,因为那几个妃子,全部出身于越西大族,不是他们可以轻易动得了的,其中有两个,还曾经是裴家的坚定支持者,只不过当他们都有了皇子作为依靠,自然不想再依靠裴氏,而想着扶持拥有自家血脉的皇子登上太子的位置,理所当然,裴家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些人分割了,皇帝再也不用受到裴家的威胁……”说到这里,李敏德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词锋一转道:“皇帝等朝中暂时平静了,便不再宠幸这些后宫的妃子,而是专心和公主守在一起,而裴皇后则暂时忍耐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很快,她坐不住了,因为公主怀孕了,而且,皇帝不顾一切,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李未央震惊地看着李敏德,身为亲兄妹,哪怕是普通人家,相恋也是一件不容于世俗的事情,何况是在帝王之家!他们不但相爱,而且还要产下子嗣……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足以毁灭整个皇室,可就是这样危机重重,越西皇帝居然还让自己的妹妹生下这个孩子,这份爱,到底有多疯狂。
    李敏德的目光很空洞,仿佛在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或许,他是根本没办法面对李未央的眼神,因为换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血脉,这样的可怕,这样的肮脏,不论那两个人如何相爱,他们都是兄妹,不但不可以在一起,更不该孕育共同的血脉……只要想起,他只觉得别人的眼神就像是裹挟了刀子似的,不仅把他的脸刺得生疼,更把心划得四分五裂。
    “我想……裴后是不会容忍这样的孩子出生的吧,不只是她,只怕那些原本默不作声的反对者,现在也会集体反对的……”李未央默然了半天,才这样说道,这几乎是一定的了,而且,她隐隐察觉到,这个孩子就是李敏德,只是她没有立刻说破,而是继续听下去。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皇帝想要留下他们的血脉,可是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被老天诅咒的,公主完全不能接受,自从和皇帝在一起之后,她每天夜里都被无穷的噩梦折磨,陷入了自我厌弃和痛苦之中。后来,公主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李敏德的声音带了颤抖,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虚脱无力。这一瞬他终于能感受到什么叫做绝望,全身几乎都像是被无数钉子插着,血流不出来,却挠搅得皮肤生疼。因为未央的关心,他又懂得了人间冷暖,可是他却不得不把真相告诉她,哪怕是将这种来之不易的关心给丢了,仅仅是为了他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因为他不想让她一辈子蒙在骨子里,既然她想要知道他的出身,那他就告诉她,但现在,他开始后悔了。他相信凭她的聪明,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才叫美,只是印象中有许多人都曾称赞过他的相貌,说他天生有异于常人的俊美,就连收养他的三夫人也曾打诨说他长大会迷死一片姑娘。可是,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他就觉得自惭形秽了,这种异乎常人的俊美,有多少来自于罪孽的血缘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一定和那两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让他没办法面对自己,尤其是每次站在未央的面前,都会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好肮脏。
    李敏德又陷入沉思中了。李未央察觉到了他微妙的心情,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是无波无浪的平静。
    “对不起。”
    李敏德闭着眼睛,可这三个字却是实实在在地从他嘴里发了出来。
    随后,他转头看着她,柔声道:“我就是那个孩子。”这一瞬间听到他那柔软的声音,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未央点点头,一语不发。她想要安慰,可现在说一句话,仿佛他都没办法承受似的。他轻轻一笑,那笑靥清醇如甘泉般甜美,他说:“我出生以后,公主就发疯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被那些人害得疯了,但她的的确确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生了一个儿子,甚至也不曾看过这孩子一眼,皇帝担心她伤害自己,日日夜夜地守着她,可是不管他怎么保护,都有疏忽的时候,有一天他们发现她从荷花池里飘了起来,浮在水面上,死得很古怪……皇帝彻底失控了,他一连杀了很多人,他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觉得是他们杀死了公主,但不管他杀了再多的人,公主都没办法活过来了。他越发多疑,觉得自己身边很不安全,而且他想要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于是命人将这孩子交给了一个忠诚的臣子,命他将孩子送去了遥远的村落,并且派了很多的保护者,预备等他长大之后再接回来。他们走到一个名叫都懿的乡村时,这个臣子带着孩子留了下来,他们在这个地方只居住了四年,最后这臣子却被人杀了,那些保护者除了一个人逃出生天,其他人都死了,不止如此,这个村落里面所有的四岁的孩子,都被人在一夜之间屠杀殆尽,所有的人,包括皇帝,都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
    李未央道:“可是你没有死,而且到了大历。我见到那个灰衣人开始,就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那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找你吧,之前他们就已经找过你了?是吗?他们要你跟他们走,回到越西去,可是你不肯,为什么?”
    李敏德说:“如果我说是因为不想离开你,你会相信吗?”
    李未央轻笑一下,说:“我相信……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瞒着我,不过现在我改变看法了——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么?”
    李敏德说:“我从没想过要你心软。”
    的确如此。他一直瞒着这身世,不是用来博取同情,而是他自己都没办法面对。
    李未央道:“你很在意吗?在意自己的身世?”
    立刻,李敏德的眼神就变得昏暗无光了:“这世上没有人有这样离奇的身世,虽然我知道他们都是没有错的,可他们却是不正常的,这种感情也是不正常的!我同样恨他们,为什么要生出一个和他们同样不正常的我……”
    李未央说:“旁人都可以这样说,唯独你不可以,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
    李敏德抬起头,看着李未央。她微笑道:“我曾经,很怨恨我娘,我觉得她又无能又懦弱,既然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生下我来受苦。可是后来,我发现,父母是不能选择的,她虽然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却尽最大的力量来保护我,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你也是一样。”
    李敏德怔怔地看着她:“你不讨厌我?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怪物……
    李未央笑道:“没有人会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更没人想让自己的名声遭到污点,我也有很多的隐衷,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都习惯性地隐藏了,所以谁也看不见,你就和我们一样,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所以再悲伤的过去,都可以抛诸脑后了。”
    李敏德的神情先是发愣,随后是狂喜,她竟然不厌恶他,这让他好像一下子从干涸的沙漠回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他轻轻地,将头靠在李未央的膝上,轻声道:“谢谢你……”没有因为这样就厌恶我,鄙弃我……
    只是很快,他这种雀跃到狂喜的心情,被李未央的一句话给彻底浇灭了:“不过,三夫人收养你的时候,你是一岁左右,可是你又说,那孩子在村庄里呆到四岁……那么你到底是多大呢?我记得曾经听一个行旅的商人说过,越西皇帝只有一位公主妹妹,而且,她已经死了十五年了,所以,你确定你真是她的儿子吗……”李未央的神色变得很古怪,如果说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李敏德的实际年纪,并非她从前认为的那样?她的头脑,好像有点混乱了。
    李敏德的脸一下子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我问过他们这个问题,他们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我,当年那些人之所以错过了我,也是因为他们杀掉的都是四岁的孩子……”
    李未央挑眉:“这么说,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所以有一段时间停止了生长?”
    李敏德一怔道:“这世上哪儿有这种药,这是天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两个人的血缘靠的太近,所以我根本就不正常,是不是?”他的神情,有一丝的紧张,因为他的亲生父母是**生下了他,所以才会造成他的不正常吗?他的成长,天生比人要缓慢得多,那些人在村子里杀掉的都是四岁的孩子,而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只有一岁的样子……所以才逃过一劫,甚至于,在到大历生活之前,他连母亲都不会叫。
    李未央觉得这很奇异,或许,上天冥冥之中就已经决定了敏德的命运,让他幸免于难,否则,他早已经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个小孩子?”李未央的脸慢慢沉下来。
    李敏德没想到最后会讨论到这个问题,小声道:“跟你差不多大吧……”
    “差不多大是多大!”李未央出乎意料地坚持。
    “大……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吧!”李敏德自己都不知道详细的出生时辰,从前所说的生日,那是三夫人收养他的日子。
    李未央一瞬间暴走,刚要质问他既然都这么大怎么还能装无辜装可爱装单纯装青春三不五时跑到她屋子里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好几次她换外衣他都没回避……这……这……他怎么好意思!只可惜,马车突然刹住,李敏德快速地跳下了马车,飞快地道:“到了!”
    到了宫门口,李未央悄悄瞪了李敏德一眼,他别过脸,当成没看见。李未央心底,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再执着于自己的身世就好,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父母亲是亲兄妹又怎样,他并没有缺胳膊少腿,或者先天就有什么畸形,好吧,虽然他在幼年时期成长的比一般人缓慢,好像听说四岁前都还不会说话……毕竟还是生的比任何人都漂亮不是,这就是值得骄傲的,恩,李未央这么想,快步走过去,迎上孙沿君满是笑容的脸:“我刚刚把你要的书放在车上了,一会儿让你的丫头去取就是。”
    孙沿君笑道:“好好好,对了,你大姐不是脸上过敏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李未央向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李长乐站在蒋月兰的身侧,盛装下越发显得人楚楚可怜。只听见她的衣裙簌簌响动,腰间挂着的玉环时而相撞,一声声的清响荡在风中,平添了几分言语难述的美态。人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唯恐气息一大,吹化了这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孙沿君却皱起眉头,悄声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怪味儿。”
    刚刚走过来的李敏德淡淡道:“是一种腐烂的味道。”
    “对对对!好像是一种烂骨头味儿!她到底怎么了,从哪儿弄来的香粉,味道真的难闻死了,害的我都不敢靠近她!”孙沿君夸张地道。
    “难闻的味道?”李未央疑惑,随后向前走了两步,刚刚走到下风口,便闻到从李长乐的身边传来一种让人眩晕的浓重脂粉味,而这脂粉味道之下,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腐烂的味道,那味道极难形容,根本没办法想象。虽然并没有孙沿君说的那么夸张,到了让人不敢靠近的地步,但的的确确是只要一靠近她就能闻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不觉吃惊,吃惊的不只是她,还有李敏德,只听到李敏德道:“她的脸,好的真快啊!不知是什么样的灵丹妙药,才有这种功效。”
    孙沿君下意识地顺着李敏德的话向他脸上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立刻红了脸,悄悄拉了拉李未央的袖子,似乎要说什么。
    李敏德微微一笑,对未央道:“我先过去了。”李萧然在向他行注目礼了,所以他必须去打个招呼。
    李未央点点头,他刚走,孙沿君便笑道:“瞧瞧你们这位三少爷,说是第一美男子也不为过了。”
    李未央愣了一下,道:“真的?”她天天和他相处,倒不觉得他美色如何了,这样看来,杀伤力竟然如此之大啊,连一向英姿飒爽的孙沿君都脸红了。
    蒋南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竟然是一路冲进了宫门,他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了人,远远便看见了宫门口的李未央,在一群人中竟然是格外的耀眼。只见她肤白胜雪,一张秀气的瓜子脸,配上她那对黑白分明、深如古井的眼睛,顿时让他觉得满地的姑娘全部失去了颜色。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这样狠毒的少女,竟然又有这么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呢?他刚才本是想要拦下她,提前教训教训她,因为今天的宴会之后,他觉得将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谁知却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护卫弄得黑头土脸,还折损了十名心腹,简直是令人不敢置信!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走近了,还没到李未央的跟前,却看到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却是李长乐。
    蒋四吃了一惊,因为他是亲眼看到过李长乐的脸的,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美貌,可蒋天明明说过,她是绝对不可能恢复如初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令人震惊了!
    李长乐高声道:“南表哥,好久不见。”趁着没人注意,却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答应我的事情呢?”
    蒋南下意识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回过神,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原本他预备向那边走过去的步伐,也已经顿住了。而此刻,七皇子拓跋玉,已经面带微笑地走到了李未央的身侧,含笑与她说话,那神情,看着就是一副坠入情网的模样。蒋四冷笑一声,突然意识到一阵阴冷的目光,他低头,却是来自李长乐的,不由皱眉道:“好了,你放心吧,不会让你失望就是!”如果李未央真的栽了,他可以从中得到些什么好处呢?他的脑海中,迅速地盘算着。
    “未央,你在听我说话吗?”七皇子拓跋玉温柔地道。
    孙沿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温柔的和李未央说话的人,是拓跋玉?是拓跋玉?真的是拓跋玉?!她觉得自己产生了严重的幻听……一向清冷的、不待见女人的拓跋玉,居然如此和颜悦色的和李未央说话,不止如此,刚才他甚至还和站在未央旁边的自己打招呼啊,从前他可都是眼睛都不瞥一下的啊……明明是从来不认识,现在他却因为李未央和自己是朋友而表现得特别温和……孙沿君有种精神错乱的感觉。
    李未央看了拓跋玉一眼,道:“我在听。”
    拓跋玉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流连的所在,从她的眼神望过去,那是正在进行推占的大殿。他知道,尹天照,每天都会用他的天盘,利用卜卦、星相,甚至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在那里占卜。
    现在天已经黑了,从内宫门这里只能看到大殿的灯火在隐约闪烁。李未央却分明看到,大殿以一种与众不同的光彩从黑暗中孤立了出来,里面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纠缠斗争,今夜,注定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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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节有很多的内容,跟后面的情节有关系……下章节开虐渣人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我白牙闪闪的微笑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0:37
110 妖星现世
   
    殿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嵌金丝的地毯,梁上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结着绚烂的绸子,大殿四周有八对高高的铜柱子,柱旁皆摆设一人高的雕花盘丝银烛台,上面早早点起了蜡烛,烛中掺着香料,整个大殿中弥漫着一种温暖和煦的醉人气息。大殿的正中心设着皇帝的龙椅,皇帝的身边坐着皇后,下首是武贤妃、张德妃、梅贵妃、柔妃等地位较高的妃子,再下首,则坐着颇为受宠的几位贵嫔。大殿下方,左边是男宾席,依次是皇子、宗室,随后便是按照官员的品级排列,右侧则是女眷,按着男宾同样的排列方式。虽然此次皇后设的不过是寻常宴会,但各家女眷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皆得按各自的品级正式出席。所以这一次,李未央的位置竟然远远排在李长乐之前,这不由得让李长乐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原本她以为自己有了这张脸,就可以夺回众人对她的关注,可是那些人竟然不过注目了她一瞬,便都移开了目光,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事实上,若非李长乐过于美貌,谁都不会正眼瞧她一下的,因为关于她的光辉事迹,已经到处传遍了,人人都知道她先是得罪了皇帝,后来又闹得五皇子因为她而受到皇帝斥责,听说在她母亲的丧礼上居然还身着华服……娶妻娶贤,宜室宜家,可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回去?正妻又不是花瓶,随随便便放着就可以,那是要管理家宅的,一个娶不好,整整祸害九代。
    李长乐越想越是愤恨,更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烂气味压过香粉透了出来,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生怕被人发现。
    李未央则是连看都没有看李长乐一眼,因为她的位置距离九公主很近,所以被九公主拉着问长问短。
    时隔这么久,拓跋真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李未央的身上,虽然她给他的仅仅是一个侧面——她额上的蓝色宝石,显得素净而清新,远远看去,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下闪出淡淡的光彩,宝石和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就像是迷离春夜中那让人遥想的月亮。她肤色本白,根本不需要搽粉,今日略搽了一些,显得肤色更为白净。上面还浅浅地抹了一层胭脂,称上雪白的肤色,就像早晨初升的云霞,娇嫩美艳,让人怀疑它一吹就会破,身上穿着的是一等缎子做成的大袖衣和束腰的长裙,乍一看去是紫色,实际上却是一层薄薄的紫纱轻轻笼罩在衣裙外面,勾勒出了一幅美好的曲线。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竟然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她比以前更美丽了,从前她不过十三岁而已,身段和脸蛋都未长成,一晃两年多过去,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少女,昔日娇嫩的花蕾已经怒放开来,许是因为他日日被野心和压迫着的缘故,她这般美丽的容颜,在他的眼睛里也更加令人迷醉。拓跋真注意地看着,心中想到的是,要毁掉这样一个漂亮的少女,真是太可惜了。
    就在这时候,李未央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幽深的眸子投向了他——在这一瞬间拓跋真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眼前这说得上是个上佳美人的脸上,蒙上了一曾模糊的云雾。但很快这份云雾便飘散开来,李未央有了表情,却是他看不懂的表情。她纤长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是冷冷的厌恶和轻视,最后这些感情忽然间都融化了,凝成一份嘲讽。拓跋真感到自己的脑中忽然空白一片,连心跳都似乎消失了,随后便是无比的恼怒。
    就在这时候,一个笑盈盈的美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皇帝竟然破格在旁边加了一个座位,甚至比皇后都还要靠近龙椅,众人不由得好奇地向这个美人望去。这不看犹可,一看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简直像冷水泼进了油锅。
    “这就是莲妃吧!”
    “听说她是上天派下来辅佐陛下的呢!”
    “的确啊,这也是天佑我大历啊!”
    众人睁眼说着瞎话,虽然谁都知道所谓的天人之说纯属胡扯,但只要皇帝相信,他们就得相信,而现在皇帝对冷悠莲可不是一般的宠爱,所以现在大家都异口同声,相信她是老天爷派来服侍陛下的。李未央听着众人的赞叹,不由觉得可笑,所谓的天仙化人,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如戏的人是皇帝,而看戏的观众们现在也都很捧场。李未央这样想着,目光不由落在了冷悠莲的身上,说起来,她之前只是听敏德提起,并没有真正和莲妃见过面。仔细一看,这位妃子果真美得不同凡响,端庄秀丽,国色天香,往那一站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将原本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宫妃都显得毫无光彩,甚至让满殿的灯火都黯淡下去。说真的,这还是李未央第一次见到,能够在容貌上和李长乐一决高下的女子。
    李未央之所以能用一种平常心看着莲妃,是因为她自己并不是靠容貌吃饭的,所以对于别的女人比自己美丽这种事情不是特别在意,而另外一边的李长乐却已经连平常心都保持不了了。她偷偷地用目光剥着莲妃的脸,一寸一寸,一毫一毫,审视着,分析着,仔仔细细地和她相比,越比越是心惊。这位皇帝的宠妃果真是举世罕见的美人儿。不仅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输于她,气质更是高贵得宛如夜空中的皎月,李长乐不由握紧了拳头,她唯一凭借的就是美貌,如果连美貌都输给了别人,她还有什么好依仗的!
    “妹妹的首饰倒是别致,衣服样式也新鲜,我看不是我朝工匠所制吧?”武贤妃看着莲妃,一脸亲切地问道。
    莲妃的身上带着一条海霞般泛着幽幽红的宝石项链和同色的耳环,显然极是昂贵,莲妃容貌出众、肤色如玉,更兼体形婀娜、纤纤如月,这样一对灿烂的红色宝石果然与她最是相衬,细腻肌肤上映出淡淡红色,仿佛那纤细的脖子是透明的一般。
    “姐姐不知道吗?这首饰可是外国使节送来的礼物呢!从去年以来,陛下宝贝的很,一直在仓库里放着,我几次三番讨要,都不曾舍得给呢!”生下九公主和八皇子的柔妃微笑着,似真还假嗔道。
    那一串红似玛瑙、光泽动人的宝石眩人耳目,尤其链子中间垂着颗硕大的红宝石极为耀目,张德妃看着,便淡淡笑了一声,道:“柔妃妹妹,你怎么能和莲妃相比,她可是陛下的心尖儿呢!”
    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妃子:“莲妃这么光彩照人,连我都要移不开眼了。还记得各位进宫的时候,个个都是花骨朵儿似的,一转眼就这么多年了,如今再看到年轻美貌的莲妃,真真实在是不得不服气,不得不感叹,这时光还真是转瞬即逝啊。”
    皇后就是皇后,几句话一说,便让武贤妃、张德妃和柔妃同时都变了脸色,皇后这是提醒她们,她们已经老了,早已不复宠爱,也是提醒莲妃,再美丽的容貌也没有骄傲的资本,这宫里女人最害怕的是岁月,只有皇后的地位永远不变,其他人,什么也不是。
    莲妃微微笑着,面色半点不变,仿佛根本没听见在座众人的冷嘲热讽。她的目光,却是往台阶下望去,最后落在了蒋家人的身上,目中神情微微波动,又很快转开,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太子到!”正说着话,门口的太监一声长宣,太子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两位盛装美人,一位自然是太子妃,另外一位则是那位得宠的庶妃蒋兰。太子妃贺氏出身闵国公府,身量偏高,鸭蛋脸儿、短短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稍肥了些,嘴巴看起来也是有点微微下垂,说得上是个美人,但与旁边的庶妃蒋兰相比,容貌就大为逊色了。蒋兰继承了蒋家人高高的额头,又生着一双明亮双眸,尖俏的脸蛋儿,与相貌上难掩骄矜之色的大夫人、魏国夫人等比起来,要显得温柔可亲而且秀气的多,她此刻谦逊地站在太子妃一肩之后,半点也没有因为蒋家人在场而表现出特别的亲近,甚至没有向蒋旭他们的座位上看一眼。
    李未央心道,这位太子庶妃,倒也是个人物。在她的记忆里,太子十分钟爱这位庶妃,多数时候与她双宿双栖,甚至为此冷落了太子妃,太子妃多次向皇后哭诉,但皇后为了拉拢蒋家,对蒋兰十分偏爱,太子妃因此抑郁不已,过不了两年就得病死了,要说如果太子顺利登基,那蒋兰就会有皇后之分,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蒋家人对这个庶妃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帮她一把或者力挺太子的意思,甚至于当太子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蒋家竟然也没有伸出援手,而蒋兰,更是第一时间抛弃丈夫回到了蒋家……这在李未央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她从前以为,从太子与蒋兰恩爱的程度看来,至少他们的婚姻十分美满,但从结果看,蒋家根本从来没有扶持太子的意思,就连蒋兰,都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这一家人,是彻彻底底地孤立于皇位之外的,只效忠于下一任皇帝,至于谁做皇帝,全凭各自的本事。
    皇后笑道:“真是该打,宴会就要开始了,居然敢让你父皇等你!”说是这样说,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太子回头,冷冷地瞪了太子妃一眼,本来他该早早到了,偏偏这个太子妃又在府中闹起来,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当众迟到,实在是太失礼了!太子妃则冷眼瞧他,眸子里充满了嘲讽,你让一个庶妃的各种待遇都远超过我这个太子妃,甚至接待异国使臣都带着蒋兰,既然你已经让我没脸了,我又何必给你留面子呢!
    太子妃这边和太子暗潮汹涌,李未央远远瞧见了,却只是摇了摇头。内宅不宁,是太子的一个很大的短板,在后来的争斗之中,拓跋真可是大大利用了这一点,这两个人只顾着乌眼鸡一样地互相瞪着,没看到皇帝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了吗?不管怎样,皇后命小太监布置桌椅,又是一阵忙乱,这才在皇帝下首添了一张桌子。
    “太子哥哥一向喜欢那个蒋兰,太子妃嫂嫂很生气呢!本来大婚那日两人是一起进门的,结果太子晚上居然歇息在蒋兰那儿,这仇可大了!”九公主悄悄向李未央咬耳朵,“偏偏母后总是帮着蒋兰,可把太子妃气坏了,听说太子府里面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呢!太子妃连蒋兰卧室的床都打烂了!”
    李未央吃惊地看了一眼太子妃,那娇小的个子……还挺骄横。不过,任是谁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都不会很开心吧,更何况还是个独霸丈夫宠爱的娇柔女子,看看蒋兰那样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的样子,李未央实在很难把她和蒋家人强横的血缘联系在一起,更是跟大夫人、魏国夫人没有半点相似,可是转念一想,蒋兰在家中是庶出的女儿,蒋家对她的态度当然和另外两人大相径庭,这一切似乎又都找到了一点原因。
    皇后看见蒋兰,眼中闪过赞叹的光芒,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赞道:“兰儿今天的打扮倒是别致。”
    “谢娘娘夸奖。”蒋兰柔顺地道。
    皇后和蒋兰聊了起来,太子妃被摞在一边完全插不上嘴,又是一阵气闷。
    不久,蒋兰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定之后,神色不变地朝旁边扫了一眼,目光经过李未央这一桌,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转了开去。
    “未央姐姐你不知道,这蒋兰很厉害呢,她长得也没多好看,却把太子哥哥迷的神魂颠倒的……”九公主正趴在李未央耳边说的高兴,完全都没了公主的仪态。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向蒋兰看去,可是蒋兰倒是已经转开了眼,反倒是另外一边的武威将军蒋南一眼瞥过来,两人的目光一触,九公主霎那之间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有什么了不起的……”九公主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再说了。
    当然了不起了,皇帝如今最看重的文臣是李家,最依仗的武将是蒋氏,虽然大历的朝堂之上,文官高于武将,但这在蒋家却是个例外,他们的功勋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武将,位列公侯之列了。李未央的目光,不由越过蒋兰、蒋南等人,向案首的蒋旭望去。他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容貌看起来很英挺,身姿极为挺拔,笑容看起来却很和煦,若是不知道的人只会以为他是个文官,根本不会想到他是沙场上赫赫有名的一品征西将军。只是不知道在今天的筵席上,他的出现会增加什么样的变数!联想到蒋南故意来挑衅的那一幕,李未央已经很清楚,今天的这场宴会只怕会有变故,而且,是针对自己而来!
    李未央微微一笑,应该怎么做才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呢?
    蒋旭、蒋南、太子、蒋兰、拓跋真、武贤妃、皇后……这一连串的人和他们的脸在李未央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低下头,他们都不过是将她当做一颗碍眼的石头,可有的时候这么一颗石头,却极有可能影响大局。
    蒋家男子素来都镇守边境,极少在京都露面,突然来了两个年轻公子,这已经足够让夫人小姐们兴奋的了。大公子蒋海容貌酷似蒋旭,英俊挺拔,沉稳刚毅,充满男子气概,不过他已经娶妻,所以夫人小姐们感兴趣的,却是他的三个弟弟。之所以是三个而非四个,那是因为二公子蒋洋已经被赐婚,未婚妻就是襄阳伯府的嫡出小姐高婉儿,所以蒋家还剩下三公子蒋华、四公子蒋南,以及那个五公子蒋天还没有婚配了。蒋家这样的功勋世家,儿子们又是如此高贵挺拔,夫人小姐们早已坐不住了,纷纷互相打听,女眷中的蒋大夫人早已烦不胜烦,却又始终面带微笑,藏着眼底的骄傲。是啊,蒋大夫人是有理由骄傲的,因为蒋家的儿子的确是人中之龙,比起皇子们也是毫不逊色的。
    蒋海看了一眼对面的女眷席位,随后低声对弟弟说:“那个脸孔白白的、眼睛幽深的姑娘就是李未央?”他一直在外面,这还是第一次真的看见李未央。
    蒋南微微一笑,道:“还能有第二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坐在二品县主的位置上吗?”
    蒋海点点头,点评道:“长得不错,可惜比起长乐,还是差得很远。”不管多了不起的男人,都总是从女子的相貌来作为第一印象点评的,他的语气,仿佛在说,有这么一张脸,李未央还能看,但也就是勉强罢了,当然,蒋海的眼光是很高的,不消说他的妻子韩氏就是个出众的大美人,就说那些各路人马塞进他房里的美貌女子,就已经养刁了他的胃口,所以他能给出李未央这样的评价,实在是说得过去了,当然,李未央本人若是知道,是不会感激他的。
    一旁的人向蒋海举了举杯子,他含笑回敬,随后低声道:“父亲说了,让你别老去找麻烦。”
    蒋南不以为然地盯着对面的李未央,挑了挑眉头道:“大哥,你也太谨慎小心了,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绝不会跟蒋家扯上关系的!”
    蒋海却皱起眉头,道:“我再说一次,别惹事。”
    蒋南放肆地笑了笑,道:“她把祖母都气的病倒了,你还叫我别惹事?”
    蒋海面上在笑,外人看来他仿佛在与蒋南谈笑风生的样子,实际上,他却不赞同道:“不过是个小角色,父亲的意思是不要为了她搅合了大局。”
    蒋南失笑,随手端起酒杯,道:“大哥,你以为祖母会让我亲自动手吗?太可笑了。”国公夫人虽然想要替李长乐报仇,却绝不会让蒋南动手的,不论如何,蒋家人要对付李未央,也不会脏了他们自己的手,既然他们想要她消失,自然会有人代劳的,他们只需要看着就好,这也是刚才蒋南为什么准备给李未央最后一点羞辱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以后他不会有机会看见这张脸了,这不是很可惜吗?哈哈,蒋南一边笑容满面,一边打量着那边的李未央。
    李未央当然注意到了对方不友善的眼神,可她的脸上却没有看出半点异样,沉稳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
    而不远处的拓跋玉,同样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蒋家人,他终于明白李未央为何讨厌这群人了,他们的确是一群很优秀的男人,但优秀是他家的事,仗着这份骄傲将别人视如尘土随意践踏,可就不好玩了,他想到李未央三天前派赵楠送来的消息,不由微微笑了。他知道她要行动,可是不知道她究竟会做什么,但他可以想象,必定是大手笔……
    这里各种勾心斗角、刀剑横飞,那边各种珍馐美味流水般端了上来,各桌旁的宫女伶俐的为各位贵人温酒布菜。
    李未央环视一圈,却只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看到了垂手而立的周天寿,而另一位更受皇帝信赖的天师级人物尹天照,却至今不见人影,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敏德,李敏德却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一样,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今日难得众位爱卿齐聚一堂,看你们都能过的愉快舒心,也算皇后没有白费心思啊!”皇帝笑道,回头对皇后道,“辛苦皇后了。”
    皇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已经比上次好了很多,脾气便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和煦,笑道:“陛下,为您分忧是臣妾该做的事情,举办这个宴会,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兴啊!”说完,她看了一眼众人,笑道,“您看,连蒋家的大公子和四公子也都来了,臣妾记得,第一次见到四公子,还是在他四岁的时候呢,那时候他跟着大夫人到皇宫里来,闹着要摘御花园里的桃子,不肯离去呢,可是一转眼就成了这样英武的少年将军了!”
    皇帝看看蒋南,笑容满面道:“是啊,皇后这一说,朕就想起来了。可惜啊,小九年纪还小,不然将她嫁给武威将军,也是一桩美谈啊!”
    九公主当然知道是玩笑话,却还是冷了脸,哼了一声。
    皇后微笑,上上下下打量着蒋南,道:“本宫娘家倒是有一个侄女云云,生得倒是温柔可人,端庄贤淑,正好与武威将军匹配啊!”
    皇帝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一旁的梅贵妃笑道:“皇后娘娘,您忘了,刘阁老家小孙女还未婚配,与四公子年纪合适,品貌相当,陛下还答应帮她保媒呢!”
    皇后的侄女,梅贵妃的儿子五皇子拓跋睿的铁杆支持者刘阁老的孙女,这两个人,哪里是在推荐婚事,分明是在拉拢蒋家。皇帝看了自己的皇后和梅贵妃一眼,随后向着蒋南道:“武威将军,朕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蒋南起身,大殿里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众人神色各异。他看了一眼娇羞的苏云云,又看看大胆娇媚正一脸期盼看着他的刘小姐,不知怎的,却又瞥了正看好戏的李未央一眼,笑道:“陛下好意,臣子怎敢推却呢?只是我打仗在行,选妻却是不行,要不陛下看吧,您觉得哪位小姐好就把哪位小姐赐给我做妻子好了!”
    蒋旭低声斥责道:“怎么说话呢!”立刻站起身行礼道,“陛下,犬子无礼,请您恕罪。”
    皇帝哈哈大笑,道:“无妨,朕就是喜欢他这种爽直的性子。”这样的武将才更好操纵,比起老谋深算的蒋国公和蒋旭,蒋南在皇帝跟前显得嫩了很多,这让皇帝的心情很好。他笑道,“这样吧,还是等武威将军定心要娶媳妇儿的时候再说,否则他这么粗鲁,唐突了佳人可怎么好啊!”一边说,一边笑,大家见状,都心照不宣地跟着笑起来,李未央明白,皇帝眼见皇子们一个个都已成年,心中充满忌惮,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拉拢蒋家,而蒋南,看似糊涂无礼的话,实际上藏着很深的玄机,他选苏云云就得罪了五皇子,选刘小姐就得罪了皇后和太子,怎么看都不划算,但这个球踢到皇帝那儿,结果就大不一样了,皇帝不想让他蒋家站到任何一边去,他们就要保持中立的态度,谁也不沾,若是换了一般的臣子,只怕就要被皇子们当成集体眼中钉除掉,但蒋家手握兵权、树大根深,当然是没法拔掉的,这样一来,皇子们更要想方设法拉拢他们了,蒋家的地位也就越是稳固。
    蒋南笑道:“陛下,微臣鲁莽无知,承蒙陛下不弃,此次从边境回来,偶然寻得一对海东青,特地带回来献给陛下,请陛下笑纳。”
    皇帝笑道:“真的?快送上来与朕瞧瞧。”霏梵尐说埨昙。
    其实皇帝此时并没有多稀奇,海东青都是野生野长,由人捕来驯化后再以供助猎之用,只是这种鸟的捕捉和驯服很不容易,故而民间常有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说法。正是由于海东青不易捕捉到和驯化,在先皇时期甚至有这样的规定:凡触犯刑律而被放逐的罪犯,谁能捕捉到海东青呈献上来,即可赎罪,传驿而释。因此很多人为得名雕不惜重金购买。但现在的皇帝手中已经有了不少的海东青,早已没有那样稀奇了,甚至于,他还赐给了心爱的臣子、公主,比如永宁公主府就有一只,当初李敏德还曾经为了赢得射箭比赛将那只海东青放走了。可是当太监把那海东青送上来的时候,皇帝吃了一惊。
    不要说皇帝,就连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笼子里的海东青。
    海东青者,鹰品之最贵重者也,纯黑为极品,纯白为上品,白而杂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皇帝这一辈子看过最好的海东青都是白毛带了杂质的,可是眼前竟然一下子出现了纯黑色的极品海东青,竟然还是两只,这真是世所罕见啊!
    “难得,竟然是这样的极品海东青啊!”皇帝看出了这一对海东青的不同寻常,笑得更加开心。
    “陛下,海东青是神鸟,性情刚毅而激猛,其力之大,如千钧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我朝一百多年来,第一次有极品海东青现世,这正是大吉之兆啊!”
    一旁的官员们见状,连忙起身附和,好像这次看到了极品海东青,就预兆着四海富饶、天下太平了一样,李未央嘲讽地看着这些人牵强附会,不管是哪一朝的皇帝,都喜欢别人说吉兆来了,就像是先皇,别人向他进献了一块上面有红色印迹的石头,说什么是红心石,表现天下民心所向、百姓归心,立刻就被封为礼部尚书,这种荒唐的事情,哪朝哪代都不会少。李未央看着连自己的父亲李萧然都起身向皇帝恭贺,不由微妙地勾起了唇。
    皇后笑道:“果然是吉兆啊,天佑我大历。”
    太子的脸上也是无限开怀之色:“这等海东青要找到可是不容易,蒋南,你是陛下的功臣啊!”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黑色的极品海东青呢!”拓跋真也举杯,向蒋南遥遥敬了一杯。
    蒋南微微一笑,面上露出无比谦虚的神情,道:“哪里,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二位过奖了!”
    “哎,不必过谦!”太子摆摆手,道,“不如详细说说捉到这海东青的过程!”
    蒋南面上仿佛无限光荣,道:“回禀殿下,这海东青不是我捉来的,而是知道我要回到京都,跟着我们的队伍一路飞行了上百里,偶然被我发现后,竟然一前一后主动落在了我大历的军旗之上,实在是没想到啊!”
    皇帝被他所描绘的奇景所震慑,姑且不论真假,这的确是个大大的吉兆,所以皇帝更加开怀,居然主动端起酒杯,道:“蒋旭,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还替朕引来了吉兆!”
    蒋旭连忙道:“能为陛下尽忠,这是他的本分,也是我蒋家的福气啊!”蒋旭的神情无比谦卑,半点看不出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态度之崇敬比之皇帝身边的太监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帝十分满意,特意吩咐赐给蒋南不少的金银珠宝。
    李未央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起来。
    九公主悄声道:“未央姐姐,你笑什么?”
    李未央压低了声音,道:“我么,自然是笑这吉兆来的巧妙了。”
    九公主完全听不明白,可是瞅着李未央根本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不由更加纳闷起来。
    有了这一茬,宫宴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大家看出蒋家圣眷正隆,便纷纷恭维逢迎,把蒋家人捧上了天。李未央仔细观察蒋家人的神情,却并没有见到一丝的骄傲之色,尤其是蒋旭,连眉梢眼角都没有动一下,若非真的不在意这种赞誉,就是心机深沉到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武贤妃突然惊呼了一声,道:“陛下,您看?!”
    皇帝看了一眼,随即从皇座上站了起来,那一对神骏的、刚刚还被称为极品神鸟的海东青,竟然翻了白眼,死在了笼子里。
    守着笼子的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夏太监连忙上去看了,回禀道:“陛下……海东青……海东青死了……”
    众皆哗然,蒋旭面色一变,怒声道:“南儿,你这是怎么照料的!”
    蒋南的眼睛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口中却道:“父亲,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自从进京以来,这一对海东青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他立刻跪倒在地,请罪道,“陛下,微臣有罪!”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本来这海东青不过是鸟,鸟死了就死了吧,最多就是有点扫兴,可是刚才众人都说它是吉兆,它就死了,岂不是大大的糟糕!吉兆能死吗?!肯定不能啊!吉兆若是死了,就一定有什么灾祸发生!
    看见皇帝脸上阴云密布,刚才那些说海东青是吉兆的人,一个个都像是哑了口,全都面面相觑地看着,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就连女眷们都是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候,外面大踏步走进来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声如洪钟道:“陛下!此事大大的不吉!乃是有妖星在殿中啊!”
    全部的人都无比惊讶地看着这个老道士,立刻有人认出了他,尹天师!竟然是从宴会开始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尹天师!
    一片安静中,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片笑意,果然来了!
    尹天照头戴香叶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肃然地看着皇帝:“陛下,还记得贫道上次的占卜吗?当时贫道花费了无数心血,都无法占出这个危害大历运势的妖星究竟是何人,如今已经找到了法子,一定能叫此人现出原形来!”
    皇帝立刻瞪大了眼睛,道:“果真?!”
    武贤妃扫视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虽然只是一扫而过,却带了一丝冷笑,李未央,你不要怪我,原本你我无冤无仇,我是不会多事来害你的,可是蒋国公夫人给了许诺,若是能除掉你,就会劝说蒋旭投奔拓跋真!国公夫人在蒋家的影响力毫不逊色于蒋国公,武贤妃和拓跋真立刻就准备押上这个赌注了!想到这里,她微笑道:“陛下,尹天师从来没有算错过,他既然说了这殿中有妖星,必定是真的,否则,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克死了陛下的吉兆呢?!”
    她特意强调了克死两个字,不知怎的听在李萧然的耳中就特别的刺耳,他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尹天照淡淡道:“要登上乩台,然后我会让那妖星自动现行!”
    拓跋玉冷冷瞧着,越看越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到底什么原因海东青会死他是不清楚,但这个老道士突然出现——事有反常必为妖,看来要小心应对才是!
    皇帝当然应允,不但如此,更亲自带着文武百官们走出大殿,站在宽阔的台阶上,目送尹天师登上了乩台。这座乩台,足足有四米高,是专门建造用来给他祈雨之用。尹天师披着发,在乩台上神鬼乱舞。
    此刻,就连女眷们都好奇地走到外面,看着乩台上的尹天照,议论纷纷起来。
    李未央微笑地看着,一语不发,直到李敏德走到她跟前,悄声道:“待会儿一定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
    李未央歪头道:“都安排好了吗?”
    李敏德笑道:“我一时手痒……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不过,包君满意就是。”他俊美的脸孔在眼前熠熠闪光,李未央奇怪起来,可是看他两只眼睛放光地看着自己,不由轻轻咳嗽一声,转过了头去。
    这个小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露出这么狡黠的表情来。
    人群中的周天寿不住地向李敏德使眼色,请他示下。只见李敏德微微一笑,左手慢慢垂下,中指搭在食指之上。这个暗号周天寿瞧得明白,意思是计划不变,叫他照旧行事勿疑,周天寿心中不由一笑,随后悄悄退后几步,隐入人群中。
    青铜礼钟连响了九声后仪式开始,有一队太监手持灯帽将周围的烛火油灯全数熄灭,台上光线暗淡,使整个仪式都蒙上了几分神秘色彩。乩台上的尹天照大声地道:“陛下精诚敬天,不敢稍有懈怠,为何天不肯赐大历江山风调雨顺,赐陛下之臣民和泰安宁?”这时候,天上却是阴云密布,闷雷阵阵,像是很快便要下大雨的征兆,而尹天照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筛糠似的摆个不停,再配上飞沙走石、天气骤变,这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好像真的与天地相通了一般。
    众人见到这种奇景,便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直勾勾的盯着尹天照。
    拓跋真冷冷笑了一声,李未央身为二品的县主,又是李萧然的女儿,要想一下子将她击倒,必须在众人面前亲自表现这一幕,待会儿只要引天说出祸害是李未央,那么她这条命,就算是到头了!这样的美人,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从了自己该有多好,偏偏,她是这样的不识抬举!拓跋真心头无比的惋惜,还有一丝隐隐的心痛,这是他人生中除了皇位之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却要拿来向蒋家献媚……可惜,太可惜了……他这样想着,便最后望了李未央一眼。
    再见了,倔强聪明的少女。既然你不肯助我夺得江山,那就为我的江山作一块垫脚石吧!
    而另外一边,蒋南勾起了唇畔,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此时,天空有数道闪电惊过,外面的风也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厉的呼啸声刮进殿去,不但把殿外的人们刮得东倒西歪,更像是疯了一般把窗户吹得吱嘎乱响,殿里的纱幔也乱飘起来,大风一下扫倒了一个几,将一个珍贵的瓷瓶摔在了地上,当场粉碎……台上,尹天师在一片风云变色之中,猖狂大叫一声:“何等祸害,竟能妨我大历江山?”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0:57
111 晴空霹雳

    就在此时,天空中飘下一张黄纸,飞落于地面。太监连忙上去捡了,道:“陛下,您看!”
    尹天照在台上大声道:“此人虽美貌聪慧,但天生有克君之相。此人活着,恐怕对皇诈不利!”
    此刻天空的铅云更加厚实,旋转速度加快,上面电蛇缠绕,似乎随时都将脱离而出,良久,铅云能量似乎集聚到了界限,一道雷电轰出,突然从天而降,划破了半片天际,竟然正中尹天照的头顶,他正说的眉飞色舞,却突然惨叫一声,身体如同死猪一般,从足足四米高的台上滚下来,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一下子溅起无数血浆,骨头都摔碎了,引来站在台下的一名宫女的惊声尖叫,那尖锐的叫声一下子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于连皇帝都来不及仔细看那纸上的人,就被自己敬重的仙道人被雷劈死的事实震在当场。
    正在雍德殿前宽阔的屋檐下站着的人们同样目瞪口呆地看到了这一幕,刚才还在台上呼风唤雨的道人尹天照如同破布一般被由天上陡然降落的电蛇击中,所有官员呆若木鸡,皇帝大声叫道:“快!快去看看道长如何了!”
    立刻有太监不顾从头降落的暴雨飞奔而去,然而他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副如丧考皮的模样:“陛下,道长的身体被闪电烧焦,面目全非了。”
    皇帝捏紧了手里的纸,无比震惊,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幕,看在拓跋真和武贤妃的眼睛里,也是无比的震撼,拓跋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了让蒋家亲眼看着李未央扶诛,他和武贤妃亲自安排了这一出戏,为了让这出戏真实可信,尹天照认真测算了天时,依据他所懂得的一些天文知识,算到今夜会有狂风大作、倾盆大雨,这样的异象,最适合用来宣布箴言,因为皇帝笃信道教,所以宫中大小事宜全都要经过测算,尹天照说今日最适合,那宴会自然于今日举办,可拓跋真万万想不到,原本装了避雷针的高台上,怎么会引来了天雷!真是太糟糕了,尹天照是他精心寻找才送进了宫,原本能派上更大的用场,竟然这样轻易就折在了这里!
    这时候,人群中一个道人冲了出来,大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一看,竟然是周天寿,不由勃然大怒道:“你师傅遭此不幸,有何之喜!”被雷劈死的人,那都是犯了罪过的人,可是皇帝实在想不通,尹天照这样的道人为何惹怒了天地!
    周天寿满脸喜色道:“陛下,我道门有无数的修者,大部分会死于修炼途中,只有极少数能修到渡劫期,我师傅的修行便到了此步,只缺了一道天劫就能飞升,可是这天劫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很多人等不到天劫就这样死了,而我师傅却是得道高人,刚才他意外碰到了天劫,若是安然度过,也就直接成就金仙之位啊!”
    “可是……成为金仙,自当白日飞升,又怎么会就此被劈得焦黑呢?”皇后实在忍不住道。
    周天寿叹了一口气,道:“娘娘有所不知,这身躯焦黑,说明师傅是没能度过,将来只能做个散仙了!”
    听说尹天照没能成功渡劫,反而不得不抛弃肉身变成了散仙,皇帝吃了一惊,不由道:“尹道长是得道高人,他为何过不了天劫呢?”
    周天寿脸上的喜色稍微收敛了,又露出一丝神秘之色:“陛下,天劫乃是万中无一、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师傅凭着自身的修行,本可以安然度过,可惜刚才他泄露了天机啊!”
    泄露天机?这么说尹道长没有能够成功渡劫是因为被说了真话被老天给惩罚了?众人的脑中不由自主都这样想到,不能怪他们迷信,平日里尹天照说要下雨便有大雨,说求雪就会下大雪,比钦天监都要灵得多,更何况刚才尹天照在台上挥舞了片刻,便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实实在在的天有异象,再加上眼前这周天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实在是由不得人不信。
    李未央微微笑了起来,九公主却一直捂着眼睛,道:“那尸体抬走了没有!”李未央淡淡道:“公主,那不是尸体,那是尹道长的仙壳呢。”说完,她看了一眼已经隐没在人群中的李敏德,他正好也向她看过来,眼睛里含着笑意。
    李未央终于明白,李敏德说多加了点东西,是什么了。他想必是在那台上的避雷上动了手脚,不,或许是在那老道士的身上动了手脚也不一定,李未央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看着那尹道士经过闪电,轰隆,倒地,翻白眼,最后外焦里嫩,这一幕,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尹天照擅长算卦、天象,不知他可算到,今夜是他的死期呢?原以为他是算出了天命所归才投靠拓跋真,害的李未央紧张了很久,但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凭借着对天象的了解招摇撞骗的道士而已……
    周天寿再度行礼道:“陛下,师傅豁出性命也要泄露天机,请陛下好好看看这纸上的人,一定要除掉这个祸害啊!”
    皇帝闻言,真的展开纸,认认真真地端详片刻,随后,如同他也被雷劈中了一样,面色变得异常难看。
    皇后吃惊地看着他,也去看他手中那张纸,结果看完了之后脸色也极为古怪。
    纸上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这个漂亮的女人皇帝很熟悉,这个女人有足足二十年的时间都睡在皇帝的卧榻之侧!皇帝勃然大怒,啪地给了正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等着李未央倒大霉的武贤妃一个耳光!武贤妃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打地整个身子都歪了过去,啪的一声竟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钗环滚落了一地不说,更是摔得满身泥水。
    纸上除了一张酷似武贤妃的脸,还有一行字,武氏者,乱天下。
    这张纸被捏地死紧,皇帝的手指着武贤妃,面上无限愤怒:“你这个贱人!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啊!”
    尹天照说有人克了皇帝,害得他经常生病,这个人的命数还很硬,能克大历的天命,颠覆皇帝的江山!
    九公主恐惧地抓住了李未央的手臂:“好可怕,武贤妃娘娘怎么会是妖星啊!”
    李未央在这一瞬间,看到了蒋南投来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然后,她看到拓跋真飞奔了出去,从台阶下搀扶起武贤妃,大声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当着永平侯一家人的面,他的脸上无比的关切,事实上他的确是关心,生怕武贤妃有个三长两短,他的皇帝梦就此完结。
    可是这时候,他还没想到皇帝的暴怒,已经不是他能够阻止的了,而且,这怒火还是他们自己挑起来的!
    皇帝几乎是暴跳如雷:“你的母妃,居然就是妖星!朕这么多年对她多么宠爱,她竟然要祸害朕的天下!”这时候,他联想起了南方的水灾,西边的兵祸,北边的干旱……这样一想,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武贤妃果真是个天生的灾星啊,她带来这么多的祸患,老天爷不是早已有了先兆吗,他竟然没有发现!
    倾盆的大雨落下来,砸在武贤妃和拓跋真的身上,拓跋真倒是还好,武贤妃的妆容已经全都花了,白白的粉末变成了水从脸上滑下来,重重的胭脂花成了一团,原本精致的妆容变成了无比可笑的脸,她放声大哭:“陛下,陛下,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明明那纸上的人应该是李未央,怎么会变成自己呢!
    李长乐看着,不由自主捏紧了手帕,真是该死!这就是蒋天所说的计划吗?这帮蠢货,全都搞砸了啊!拓跋真是自己将来要嫁的男人,他的母妃弄成这样,他还能讨得好吗?
    拓跋真现在真是气得头都要炸开,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自己陷害李未央的举动已经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知道救不了武贤妃了,可他还是得救她!因为她名义上可是他的养母,若是她现在要死要活自己却不闻不问、明哲保身,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会对他寒心,更不用说那些朝臣了,所以明知道求情只会引来雷霆之怒,他还是得求到底!
    “父皇,母妃是无辜的!她静心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是知道的啊!”拓跋真嘶声喊道。
    皇帝身边的莲妃满是同情地道:“陛下,贤妃姐姐怎么看都不像是妖星啊……”
    武贤妃死死地咬着下唇,唇上几乎都沁出了血,颤抖着喉咙道:“陛下!陛下!您要相信臣妾啊!”
    此时,永宁侯府的人,也都已经跪了一地:“陛下,陛下,娘娘冤枉啊!”
    一直与武贤妃交情不错的皇后想到太子还需要拓跋真这个帮手,幽沉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忌的光,徐徐道:“陛下,此事还是斟酌一下,莫要冤枉了贤妃妹妹才好。”
    太子也连忙站出来道:“父皇,贤妃纵然有什么不对的,您看在三弟的面上,饶了她吧!”
    永宁侯府的人们,也充满期待地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包括太子、拓跋真、武贤妃……又扫过皇后的脸,一时之间,竟然犹豫了。
    莲妃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这件事情弄成这样,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看尹道长,真是可怜……”
    想到那尹天照,皇帝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光芒,李未央忍不住低下头,掩住了眼睛里的笑意,莲妃啊,这出戏,还要多亏你的精彩演出。有些话,还是要合适的人去提醒一下的。
    敏德能够找出这么一个女子,想必是费尽了心思的……
    皇帝的眼睛越来越冷,看着武贤妃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一丝往日的温情和宠爱,现在他的眼中,武贤妃已经不是一个他宠爱多年的女人,而是一个妄图谋害他江山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纵然错杀,也绝对不可以放过一个!他挥了挥手,道:“将武贤妃拖下去,立刻处死!”
    此时的皇帝,极为无情,冷酷,简直和往日里判若两人,就连皇后都暗暗心惊,一旁的诸位妃子们原本想要求情的都不敢再开口,原本幸灾乐祸的也觉得帝王翻脸无情……唯独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皇帝迷信道教,经常吞下丹药,那种东西会造成他性情暴躁易怒,更加多疑……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宁肯错杀一千,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了吧!所以武贤妃纵然有永宁侯府做靠山,纵然无数人为她求情,皇帝在盛怒之下也绝不肯原谅她,没有人可以祸害他的江山,没有人!
    武贤妃被吓得花容失色,往日里的高贵、端庄,全都已经不见了,她拼命地叩头道:“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您不念在臣妾服侍您这么多年,多少念在三皇子的份上啊!陛下,不要相信那道士的话啊!”
    皇帝冷声道:“拖下去!”
    武贤妃拼命地大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陛下,臣妾还有话要说!”只要说出尹天照的话是假的,只要拆穿他的身份,只要说明他们曾经串通尹天照做的事情,她就还有一线生机,诬陷县主跟祸害江山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武贤妃立刻要站起来——
    拓跋真紧张地盯着武贤妃,他突然意识到,不能让她继续往下说了,若是她继续说下去,那皇帝就会知道他们让尹天照陷害李未央以讨好蒋家的事情,更会知道他的目的和野心在于皇位,因为不管是武贤妃还是三皇子,根本没理由跟李未央过不去,而皇帝只要略加盘查,就会知道他们安排尹天照进宫和拉拢蒋家,本来就是别有所图!到时候不要说皇帝,就连太子和皇后,也会彻底跟他翻脸的!他失去一个母妃,永宁侯府可能还会支持他,因为他还是武贤妃的养子,但他绝对不能让武贤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那样,一切都全完了!所以他飞快地扶住武贤妃,似乎想要支撑她一般,然而武贤妃却突然身体痉挛起来,猛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拓跋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死死盯着他,几乎要沁出血来,可是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所有人都以为武贤妃是因为惊痛过度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李未央却突然上前走了几步,从外人的角度只会以为拓跋真扶着武贤妃,可李未央却不这么想,就在刚才,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个念头,拓跋真的戒指是带着机关的,而且这机关可以杀人……
    这时候,皇帝的命令已下,哪里理会武贤妃的不对劲,径直拖了就走,拓跋真拼命地拉着,却被皇帝安排的侍卫强行拖开:“母妃!”拓跋真大声地喊着,仿佛伤心到了极点,武贤妃却只是喘着粗气,十指用力抓着地面,想要抓住什么可以救命的依靠,然而她早已失尽了力气,只在地上抓出几条深深的暗红血痕,触目惊心,就被太监们拖走了。
    永宁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不敢冲上去救下女儿,只是老泪纵横地去搀扶起拓跋真,道:“殿下!殿下节哀!”他抬起头看向皇帝,眼底隐藏着的是恨意,只不过这恨意只是一闪而逝,根本没有人看见,众人只见到他老泪纵横道,“陛下,老臣替女儿谢恩了,只是三殿下无辜,请陛下不要牵连他啊。”
    皇帝冷冷地瞪着他们,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大雨已经打湿了拓跋真和永宁侯的衣服,让他们看起来无比狼狈,皇帝终于慢慢道:“算了吧,朕不会怪你们的,只会处罚那妖星一人,看在她抚养真儿的份上,就赐她鸩酒一杯吧。”
    显然,他早已走火入魔了,相信武贤妃就是那妖星,可见若是当初武贤妃的计划成真,李未央如今会有多惨,皇帝对枕边人尚且如此狠心,对李未央还会有丝毫留情吗?李敏德冷笑一声,武贤妃真是咎由自取,至于拓跋真,失去了武贤妃,永宁侯还会那样一如既往支持他吗?现在看来这两人还是紧密团结的,可是以后呢?武贤妃才是联系武家与拓跋真的纽带,现在等于断了他一条臂膀,而且是一条极为重要的臂膀!
    拓跋玉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李未央有关系,可是他又说不出有什么关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问一问周天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很快,太监过来回禀道:“贤妃娘娘已经升天了。”
    皇帝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皇后道:“今日是皇后办的宴会,原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只是这关系到大历江山,不得不彻查此事。”
    皇后一直用着武贤妃,上次虽然因为九尾凤簪的事情生出些许嫌隙,但到底有点伤感:“臣妾实在想不到,贤妃妹妹竟然就是那妖星,唉,这也是她的命。”
    莲妃的面上,仿佛也是悲悯的神情,只是同时,她的目光却含了一丝得意。
    九公主瑟瑟发抖,拉着李未央的胳膊道:“未央姐姐,今日的宴会也要散了。咱们回去吧。”
    李未央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目光闪闪发亮。九公主十分奇怪地看着她,却不知她究竟在等什么,不过这时候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动,众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更不知道在皇帝下命令之前,是该回去继续饮宴还是就此散了,所以李未央的行为并不突兀,反而显得十分正常。
    “宴会继续。”皇帝看了一眼永宁侯难看的脸色,慢慢地道。
    李未央垂下了眼睛,皇帝的个性她很清楚,属于那种打死你还要你感恩戴德的类型,今天他突然震怒处死了武贤妃,却绝不容许永宁侯有丝毫的不满,不过,对于永宁侯来说,失去一个女儿固然痛心,但皇帝一定会给予补偿的。果然,等众人回到座位上,皇帝已经和颜悦色地道:“永宁侯,你最小的孙女,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永宁侯面色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肌肉很难才能控制住不抖动,沉声道:“回禀陛下,微臣的孙女乐陵的确已经十七了。”
    皇帝点点头,道:“朕记得,她还尚未婚配吧。这样,睿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两个孩子正合适啊!今日就给他们赐婚吧。”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还是暴风骤雨,现在皇帝的笑容却变得无比和煦,半点看不出刚才的震怒,这帝王之心,实在是太难以捉摸了。
    梅贵妃讪讪地笑道:“陛下,睿儿年纪还小,何必这样心急?更何况,三皇子真还没有纳妃,睿儿怎么能抢先呢?”开什么玩笑,武家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泼辣!
    皇帝微笑道:“这是两回事,真儿的婚事么,朕会放在心里的。至于武乐陵么,就赐给睿儿做正妃吧。”
    李未央不禁微笑,拓跋真原本跟永宁侯算是一家子,但唯一联系他们的纽带就是武贤妃,一旦这根纽带断了,拓跋真就玩不转了,皇帝这么做,一是要警告拓跋真,防止他因为养母被杀一事心生怨恨,二是要让永宁侯知道,皇恩浩荡,可以让你死,也可以捧你上天,五皇子的正妃之位,可是无数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
    永宁侯再无他想,和五皇子拓跋睿一起谢主隆恩。拓跋睿站起身的时候,还向李长乐投来感情复杂的一眼,若非她和拓跋真的事情……拓跋睿是豁出性命也要娶了她做正妃的。
    李未央恰好看到那含冤的眼神,不由忍笑低下了头。拓跋睿啊拓跋睿,还真是个难得的情种,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看到李长乐上次被毁掉的容貌,是否会当场失色。
    有了刚才那一节,众人的神情都有点尴尬,笑容也变得敷衍,就连皇后和妃子们都是心不在焉的,皇帝淡淡道:“不是安排了歌舞吗?”
    皇后连忙道:“还不快让歌舞上来助兴。”话是对太监们说的,可是声音却有一丝干涩,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舞蹈是歌舞司精心准备,莲妃为皇帝亲自编排的,跳舞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姿如柳、面容如花,远观之仙乐阵阵、舞姿优美,这样的舞蹈换做平日一定会有人好好欣赏,可现在,所有人都是心不在焉,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刚才武贤妃原本还高高在上,一会儿之后就被处死的那一幕。
    帝王之怒,实在令人胆寒!
    九公主到底是少女,心思没有那么多,很快便安静下来,认真地观看歌舞,可是一旁的李未央,却仍旧在等待,甚至有了一点莫名的焦虑。她准备了很久,就等今天,如果一切顺利,将蒋家就此扳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们先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进宫,再安排周天寿得宠,随后静伏不动,让蒋家以为她毫无行动,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等这么一个时机!一个有力的时机!找到一个可以颠覆蒋家的时机!
    歌舞很快便欣赏完了,皇帝笑道:“那领舞的少女跳得不错,让她过来,朕要给她奖赏。”
    太监立刻宣召了那少女上来,刚才隔得远看不出来,可是现在离得近了,众人才看到她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虽然比不上莲妃的美貌,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了。那少女盈盈袅袅地走上殿来,皇帝一看之下,龙心大悦,当众赏赐了一块玉如意,心中想着晚上便让那少女侍寝,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忽然,那个少女高声奏道:“启禀皇上,奴婢有事禀奏。”
    皇帝一怔,皇后和其他人也是一愣。
    “什么事?”皇帝条件反射地回答。
    少女抬起头来,原本柔美的眼神如同一柄利剑拔出了鞘,寒气四溢,竟让所有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她的手一扬,原本托在手上的玉如意立刻被扔了出去,带起一阵尖锐呼啸的声音。原本她掩饰在袖中的右手立刻露了出来,那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玉如意一下子砸中皇帝身后的太监,此刻少女手中的短剑已经快如闪电、势如惊雷般向皇帝刺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皇帝身侧的禁卫首领已经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快步迎上少女,短剑硬生生被他架住,少女忽然发出一声长啸,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短剑竟变成一柄长剑,随即飞快地变招,剑势平荡,与禁卫首领何啸错身而过,接着顺势一削,剑光的来势锐不可当,直往皇帝而去!皇帝匆忙之间一把抓住右侧的宫女,那剑光划过一道圆弧,竟然来不及完全闪避开,霎那之间利刃从那宫女的腰腹之间划过,原本好端端的宫女立刻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这一交手的功夫不过刹那之间,很多殿内的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到宫女惨死当场,殿中的诸位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有人行刺!当即,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
    “救驾!”
    尖锐刺耳、声嘶力竭。
    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
    “昏君纳命来吧!”
    就在少女行动的同时,原本在一旁垂手肃立等着领赏的十余名歌舞伎向殿内冲去,支援少女,剩下的人则紧张地望着殿门,准备阻挡进殿救援的禁卫,为同伴争取时间。
    七皇子拓跋玉飞身上去,两个刺客挡在了他的面前,拓跋真落后一拍,竟然被一个舞姬缠住,而此刻那少女剑势一转,立刻又向皇帝刺去,这一剑的威势比上一剑更盛、更快,眼看着已经快要到了皇帝的眼前。
    “叮当……”一声脆响,随着着宛如金石交错的一声扬起,少女急如迅雷般的剑势竟然生生被弹地一偏,紧擦着皇帝的脖子划了过去。皇帝惊慌望去,却是在这个紧张瞬间,原本瑟瑟躲在皇位之旁的莲妃拼着一死砸了小几过来,硬生生地砸歪了少女手中的长剑。至于莲妃自己,也突然扑了上来,死死抓住刺客的腿,凄切喊道:“陛下快走!”
    皇帝大为震撼地看着莲妃。
    少女却连看都不看莲妃一眼,一脚将她踢开,拔剑又刺过来:“昏君,我慕容氏已经向你臣服,你却出尔反尔,撕毁降书,破坏协定,屠我城亡我国,纳命来吧!”
    从舞女中扑出的几个刺客还没有到皇帝的座前,众妃已经是一片混乱,殿门又被刺客把住,殿中到处是四散奔逃的人,刺客根本不看是谁,到处乱杀,殿内更是惨叫连连,混乱不堪。也分不清是主子是奴才,一个个连滚带爬,哭声震天。紧急关头,李敏德已经到了李未央的跟前,只是他身上没有武器,便护着李未央和九公主向大殿的西侧避身过去,一路没有遇见刺客,倒是九公主被自己慌乱的宫女们踩得差点跌倒,李未央连忙扶住她,三人望着殿内紧张的局势,面色各异……
    李未央和李敏德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的神情,计划变了!原先她的交代不是这样的!该死!为什么这少女会拔出剑,为什么她会喊出这样的话!李未央下意识地看了莲妃一眼,却和她抱歉愧疚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李未央现在终于明白了一切,是她,临时改变了计划!
    拓跋玉和拓跋真等人此刻都被刺客缠住,没办法再向皇帝靠近一步,眼见剑光瞬间即至眼前,皇帝吓得连滚带爬,就在此刻,一柄长剑洞穿了少女的腹部,她的剑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到皇帝的头上,随后,她倒了下去,就倒在御座之侧,与皇帝仅仅半步之遥。皇帝吃惊地望着眼前救驾的人,却是满脸杀气的蒋南。
    李未央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莲妃咬着嘴唇,面色变幻不定,她甚至不敢去看李未央的眼神,她毕竟违背了他们的预定,临时改变了计划!可是现在,她还有机会——蒋南救驾了又怎样,根本没有办法抹杀蒋家的罪过!
    李未央却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敏德就在这时候,拍了拍她的手,像是能体会到她内心的失望一样,李敏德轻声道:“先看看再说吧。”
    李未央点了点头,转身去看惊恐失措的九公主,柔声地安慰着她。
    随即,前来支援的禁卫们越过混乱的大殿赶到了,按照宫里的规矩,内廷的饮宴这些禁卫应该回避,因此都安排在门口守卫,宫内杀声一起,众人立刻知道,连忙想冲进殿内解救,可是殿门偏偏毕竟狭小,禁卫们空有人多的优势,却在殿门口被慌乱涌出来的太监宫女们堵住,后来禁卫不得已,谁往外跑就一起杀掉,根本顾不上杀的到底是什么人了!局势很快被控制住,最后只余下一片狼藉的大殿,十余名刺客倒卧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有着无数的伤痕,原本紧身的舞衣破碎褴褛,尸首血迹斑斑。殿中原本整齐华丽的桌几都散乱一片,精致的银烛台被推倒在地上,满地的碎片和血迹,叫人看了触目心惊。皇后和张德妃等人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宫女们赶紧上去搀扶她们,柔妃却哇地一口,先行呕吐了起来,显然是被这可怕的场景吓得失去了心神。
    大臣和女眷们也从各自躲藏的地方爬出来,脸上都是无比的惊慌。蒋旭刚才赤手空拳,却一连杀了数个刺客,蒋南那把救驾的长剑,也是他们从刺客手中夺下的。
    皇帝随即而来的震怒可以理解,从他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天子还从来没有被人用剑指着鼻子,面临被杀的窘迫境地!
    整个大殿都被封锁了起来,所有参加殿内宴会的人,谁都没办法离开,尽管他们之中有人需要救治,有人摇摇欲坠,但皇帝下令,封锁宫门,彻查此事。所有的刺客都已经死了,即便她们之中有活下来的,也都是提前服毒,没等禁卫军抓住她们便已经断气,没有留下半点的活口。可是,要进入宫殿必须经过仔细的盘查,更不用说这些舞女都是从民间搜罗而来,总有蛛丝马迹,所以皇帝震怒地命令京兆尹和刑部官员立刻去查,这边,莲妃匆忙跪下,泣不成声:“这舞蹈是臣妾编排的,臣妾没有察觉到她们包藏祸心,臣妾有罪啊!”她的模样梨花带雨,看着就是无比的如若,任谁也不会怀疑她和刺客有什么关系。
    皇帝想到刚才那么混乱的场面,她一个女流之辈却敢于冲上来抱着刺客的腿,这已经是对自己无比忠心了,他心念一动,却是将她搀扶了起来,道:“若是没有爱妃,寡人已经尸首一具,你何罪之有啊!”编排舞蹈也未必就是参与行刺,刚才皇后和张德妃等人都吓得呆住了,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她们毕竟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哪里见过眼前这种刀兵相加、血花四溅的场面。只知道心惊胆颤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平时的什么为皇帝尽忠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于上去救驾都忘了,相比之下,更显得莲妃的不同寻常。现在皇后她们说什么都没有用,谁让她们在危险发生的时候丢下了皇帝,只顾着自己逃命了呢,这本来就会很大的罪过,皇帝没有问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皇后的脸上便露出了极端难堪的神情,妃子们都垂下了头,谁也不敢吱声,刚才她们之中,四个得宠的贵嫔死了两个,高位的妃子们倒是没有事,可看现在的情形,皇帝怪她们没有去做肉盾,所以,很不高兴。就连太子和五皇子,都默不作声,刚才他们也被刺客缠住,根本无暇脱身,更不用说去救皇帝了。作为儿子,他们明显也是失职的,只不过,谁会想到殿内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么多年来都是风平浪静,突然冒出这么多的刺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陛下,刚才那刺客所言,似乎是跟慕容氏有关。”一旁,拓跋玉皱眉道。他刚才听到了那刺客喊出的一句话,而且这句话很明显,就是皇帝此次被刺杀的真正原因。
    慕容氏……皇帝的眉头皱得死紧。慕容氏是大历西边的一个边陲小国,他下令攻伐,蒋家为统帅,因为慕容氏宁死不降,故而国破家亡,皇室成员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他们回来向自己报仇,倒是有可能的……但是,为什么刚才那女子会说,慕容氏投降后被杀呢?皇帝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莫非当年慕容氏的覆灭另有原因?还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想到自己被人蒙在鼓里,皇帝觉得有一种受人愚弄的感觉。
    李未央看了莲妃一眼,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喜色,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与莲妃,有共同要对付的目标,蒋家,只要他们能够精诚合作,报仇指日可待。然而,莲妃太心急报仇了,竟然改变了一早说好的计划。从那少女突然拔出长剑,大殿内涌现刺客,李未央就知道,这个计划被硬生生的改变了。她面上无限的惶恐,仿佛受到了惊吓的模样,可是心中却升起了一种焦虑,莲妃啊莲妃,你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就可以让蒋家受到致命一击,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心急!
    现在,就连李未央,都不能预测此事的走向了。如果成,蒋家败,如果不成,就极有可能连自己都要牵连进去……李未央的头脑,此刻快速转动了起来,突然冒出了慕容氏的事情,她是否还能按照原先的法子,将蒋家置诸死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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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未央的计划里没有慕容氏,也没有刺杀,这都是莲妃的自作主张,关于此章节的疑问,下章节解答
    编辑:你不断在这里会shi吗?
    小秦:→_→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1:11
112 损失惨重
   
    莲妃隐隐的眼神,透着说不清的愤恨,她简直是恨透了蒋家!不错,她才是真正的慕容氏遗孤,当年留下来的最后一个慕容氏的女子。两年前,大历皇帝有心收服荷泽小国,慕容氏早知无法对抗强盛的大历,便向当时担任统帅的蒋南递了降书,对于大历朝来说,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菏泽,皇帝一定会很高兴,但对于蒋南来说,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他已经兵临城下,如果血战慕容氏赢得战争,他就能一战成名,功成名就,但若是慕容氏就此投降,那么降服他们的,不是威风的将军蒋南,而是大历皇帝的隆威。
    所以,年轻气盛的蒋南,瞒着所有人杀了使臣,撕毁了投降书,毫不犹豫地攻破了慕容氏的城门,仅此还不够,他还俘虏了所有的慕容皇室,说是要送上京都,慕容皇室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便纷纷束手就擒。当年,莲妃冷悠莲,不,那时候,她是慕容心,就在这批被押送的俘虏之中,当然不仅仅是她,被押送的还包括皇帝和后妃以及皇子、公主、宗室、贵戚等千多人,随同的还有慕容皇室百年来积攒的众多珍贵的物品,可谓满载而归。然而可怕的是,每天当夜晚扎营休息的时候,慕容心远远的就能听见远处传来士兵狂笑声,还有被充作营妓的女子的哭叫声,她知道,这是那些士卒们到沦为营妓的贵族女子帐中发泄。这时候,她的姐姐们和她便会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索性他们的身份过于尊贵,那些士兵没有统帅的命令,并没有动他们,所以慕容心幸免于难。可是她的四姐慕容华,却因为一次意外被那些牲畜侮辱了,慕容心亲眼看见,等找回来的时候,慕容华明明断气了,可是眼睛还是睁开的,充满着恐惧痛苦和绝望,身体是**着的,上面遍布着青紫的淤痕和伤痕,可以想见,这位高贵的公主遇到了什么事情,每当慕容心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一种难以忍受的仇恨从心底慢慢爬上来,让她夜不能寐,但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原本慕容皇帝以为,等待他们的是大历皇帝的赦令,毕竟他早已上了降书,可是他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蒋南下令全部屠杀的命令,这一千多人,并不是启程去大历朝的国都,相反,他们全都是去赴死的。蒋南最终将他们带到荒无人烟的山谷,全部杀掉后坑埋,这样残忍的经历,慕容心不想回首,但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当自己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埋在泥土中时候的恐惧,而此时,她的亲人们已经全部都被杀害了,唯独她因为被母后用鲜血涂了满脸,被误以为已经死去而逃过一劫,更幸运的是,她被随便地丢在无数尸体的最上层,身上只盖着一层泥土……她拼命地扒开了泥土,劫后余生。
    后来她才知道,蒋南担心慕容皇室泄露他撕毁降书、虚报军功的秘密,便说慕容氏宁死不降,甚至勾结周围小国意图联合起来反抗大历,皇帝震怒之下,命令处死慕容皇室,所以才会有了皇族全部被诛灭的那一幕。慕容心拼了命地想要从菏泽旧部入手,可是她悲哀地发现,除了一些皇室死士,她已经没办法调动任何人了,因为蒋南攻进了菏泽之后,没有伤害普通的平民百姓,更加没有烧杀抢掠、奸淫掳掠,甚至于,蒋南在杀了无数菏泽士兵之后,还对他们的家属大肆补偿、予以安慰,所以菏泽的百姓甚至觉得慕容氏不知道好歹,早该投降,也免得一场兵戈之灾……因此,当慕容心想要寻求复仇之力的时候,她才发现,慕容皇室在菏泽早已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害民众受苦的罪人。
    而蒋南,则因为赫赫军功,一下子从无名之辈被封为武威将军,三品官衔,成为了战功累累、荣威赫赫的英雄。也许是长久以来心里还抱有的一丝奢望彻底被残酷地粉碎了,如今已经化名冷悠莲的莲妃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在燃烧,在破碎,流出浓浓的让人恶心的血腥味。又有什么东西的种子悄然地开始生根、发芽,逐渐的生长起来,那是可怕的仇恨,要毁灭一切的仇恨。她站在皇帝身侧,脸上的笑容非常柔婉,可是,她却在暗暗发誓,要将蒋氏一族置于死地!
    一开始,她是遵循着李未央的计划,甚至就在昨天,她也想要按照对方的计划进行下去的,由献上舞蹈的少女殿前告御状,可她觉得,李未央的计划太小儿科了,皇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一定要让皇帝受到伤害,让他知道自己是被蒋家连累了才会受到刺杀,让他有切肤之痛,才会知道蒋家到底做了多少的错事,枉杀了慕容氏是个多大的错误!
    事实上,李未央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蒋家没办法翻身的契机。蒋家嫡系在大事上十分谨慎,很难抓到把柄,尤其在对政务的处理上,李未央原本打算借由拓跋玉的手,伪造一封蒋家通敌的证据,可是后来她发现,这非常难,因为她没办法取得蒋国公的私人印鉴,造假更是很容易被人发现,一旦要说蒋家通敌叛国,就必须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仅凭一封书信或者寥寥几句证言,根本没办法取信于皇帝和天下,更何况,蒋家镇守边境多年,早已是军功赫赫、世代罔替之家,何必要与敌国勾结呢?说出来都很难让人相信,所以李未央选择从蒋家旁支着手。树大根深的确很难撼动,但一旦枝叶过于茂盛,主干也有很多顾不到的地方。
    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机会,一个月前,她得到消息,蒋氏族人在故乡惠城建造了一座极为豪奢的宅子,将来准备给蒋国公回乡养老所用。这宅子虽然并不是蒋家嫡系所建,却的的确确是蒋氏族人所修筑,而且,这宅子修的跟王宫似的,里面金虬环绕、玉兽拱卫、朱牖迎风、重门复户、百转千回、曲廊雕栏、日月相映、华丽无比,不说别的,单好的金丝楠木就用了五十根,这样的金丝楠木,一千两才能勉强买一根,宅子顶端的夜明珠,比皇帝的皇冠上东珠还要大。李未央敏锐地从中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皇帝的玉熙宫因为前年大火烧毁了,一直没有修缮,只因为国库这两年用了太多的钱于军需和赈灾之上,所以皇帝还在等着过两年再修,现在蒋家居然建造了这样一座豪华的宅子……对于皇帝来说,臣子们贪污不要紧,倾轧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忠心,最要紧的是平衡,可若是让他知道,他的臣子有钱去造大宅子,他就会联想到玉熙宫的残垣断壁,他就会想到自己帽子上的东珠还没人家的大,他就会怀疑蒋家的钱都是从军需里面偷的,他就会觉得蒋家这一颗比皇帝桂冠上东珠还要大的珠子有其他的用意。
    不止如此,李敏德在发现这座宅子是蒋家旁系为了讨好蒋国公所为之后,还重金买通了一个修造宅子的设计工匠,让他在宅子的隐秘角落建了一只看似寻常的柱子,只要打破外面的一层,就能看到这柱子其实是一只兽,这兽在皇帝的宫门口有一只,名为“鲎”,头朝外,叫“望君归”,告诫出巡在外的皇帝不要贪恋民间繁华,早早回宫;宫内的紫华殿上还有一只,叫“望君出”,提醒皇帝不可总待在深宫之中,要多出外体察民情。可想而知,如果让人发现蒋家这所大宅子里头藏着这么一只只有皇宫里才会有的鲎,人们会联想到什么。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大宅子,要比一切捏造出来的证据都更好、更实在、更直观,皇帝只要派人去查探,就能看见那座宅子,自然会觉得蒋家怀有不臣之心,纵然皇帝不立刻诛灭蒋家九族,也要夺了他们全部的兵权,到时候,蒋家的下场,不问可知。
    但是计划再好,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在皇帝身旁敲边鼓,这计划没法成功,所以李未央和敏德仔细商量之后,选择了冷悠莲,一个对蒋家恨得可以用性命去拼的女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帮助他们狠狠地踩断蒋家看似坚不可摧的脊梁!可是,人心这种东西,再如何算计,都有无法掌控的地方,莲妃恨透了蒋家,她太过心急了,以至于觉得光是这样一所华丽的宅子最多证明蒋家贪污受贿,根本没办法将他们彻底撼动,当然,这也是她并不清楚整个计划,甚至于,她缺乏足够的政治敏感度……所以,她自己改变了计划,替换了那原本告御状的民女,换上了慕容皇室的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她相信,只要皇帝遇刺,自然会怪罪蒋家,等他查清了慕容皇室的死因,也一定会治蒋家欺君之罪,到时候就能把蒋家连根拔起了,这样,才是真正地为慕容皇室复仇……
    李未央看着殿内的太监们处理着尸体,看着人们劫后余生的目光,甚至她的目光还落到了李长乐的身上,刚才的混乱之中,李长乐躲在蒋海的背后,躲过了一劫,只是她身边的其他几位小姐,却都是死于非命了,而蒋大夫人则护着韩氏,躲在蒋旭的身旁,竟然都是毫发无伤,只是面色都有些惨白。
    李未央低下头,看着一个太监拖着那要刺杀皇帝的少女出了宫殿。
    原本,这少女是不用死的。当初蒋家族人为了造这座宅子,除了用掉蒋家自己的土地之外,还向周围扩大了上百亩,其中有一户周姓人家因为不肯卖地,与蒋家派出来的护卫起了冲突,一家五口人被所谓的一场“意外”的大火烧死,只剩下两个女儿躲在水缸里逃出生天,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远赴千山万水跑到京都来告御状,哪怕皇帝再残忍,也要听她把话说完,可是周家姐妹,却被莲妃替换成了死士。
    李未央想着这一切,实际上却能体会莲妃的心情,这种灭族的仇恨,时时刻刻萦绕在她的心头,一定会特别痛苦和煎熬,所以,恢复慕容氏的尊位和名誉,对莲妃来说才是最要紧的。只是,事情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御座上,皇帝前所未有的震怒和恐惧,在一个时辰之内,连接下了数道旨意,很快仵作会同刑部和大理寺的验尸搜寻结果就出来了,刺客的身份,是消失已久的慕容皇室,她们的腰间,都有一种神秘的认主图腾,这种图腾,乃是慕容皇室的死士所特有。
    现在,皇帝不得不相信,这些人当真是来自于当年被他下令杀了的慕容皇室了。
    蒋南快步走出来,马上跪倒,道:“臣有罪,没能彻底根除慕容皇室余孽,竟然让他们刺杀陛下,微臣一定彻查此事,将慕容余孽连根拔起!”他想不到,真正的慕容皇室血脉,此刻正一脸温柔地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阴晴不定地望着蒋南,在这个瞬间,莲妃和李未央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蒋家可谓大历的第一名门,当年在大历朝创业之初就跟随皇帝屡立战功,百年的发展下来,根基雄厚,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蒋家已经牢牢控制了兵权,最难得的是,他们始终坚守着大历的边境,使得在大历所有民众的眼里,蒋家似乎就是大历的坚固屏障一般,这让皇帝深为忧心。但是蒋国公以及蒋旭这父子俩却又从未露出丝毫嚣张跋扈的模样,一直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恪守臣礼,行事低调,从来不与皇子们勾结往来,甚至连与朝臣之间都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皇帝始终觉得,蒋家尚可用,至少在他培植出可以接替蒋家势力的人之前,蒋家得留着。
    但是今天这件事,显然超出了皇帝的意料,他冷冷道:“你是有罪,你最大的罪过就是虚报战功!欺君罔上!杀了你都不为过!”一边说,一边气愤难耐,竟随手抄起手边的玉瓶,猛地向蒋南砸了过去,蒋南不敢躲闪,硬生生受下,额头一下子被玉瓶砸中,血汩汩往下流,他却连擦都不敢去擦。
    蒋旭连忙跪倒在地,面色慌张道:“陛下!犬子有罪!犬子有罪啊!”只要皇帝稍加调查,就会知道当年的事情,他早已警告过蒋南行事不要太过分,可他毕竟年轻气盛,大军已发怎么舍得无功而返,这才酿出这场大祸!虽然千百年来,无数武将都这么做过,杀人谎报军功多得是,相形之下,蒋南此举倒是不算什么,当然前提是今天晚上没有发生这场刺杀的情况下。
    太子连忙道:“父皇,武威将军年少无知,惹怒了父皇,请您恕罪!如是便杀了的话,会不会让天下人寒心,再没有人愿意为国家卖命呀!”
    太子开口之后,原本噤若寒蝉的群臣,全都站出来,七嘴八舌地替蒋南求情。
    甚至连一旁面色发白的皇后也道:“陛下,不说蒋南当时年少无知、贪图军功才会闯下大祸,就说慕容一事已经过去多年,蒋南毕竟救了陛下,算是将功折罪了,现在追究功臣又有何益?”
    莲妃的脸色控制不住变得发白,她的手指甚至要藏在袖子里才能不让别人看出她全身都在颤抖,她没想到,慕容皇室连同亲信一千多人的死,在这些人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至于虚报军功,更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皇帝在犹豫,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坚定了!
    李敏德在李未央耳畔轻声道:“那件事——”
    李未央摇了摇头,现在再牵扯出豪宅的事情,皇帝只会疑心怎么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冲着蒋家来了,多疑的他,定然会觉得是有人故意安排了这一切,目的就是蒋家,所以,那个宅子,是不能再牵出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李未央的目光在大殿内看了片刻,突然落在了李萧然的身上,奇妙的是,李萧然也正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过,他看得不是李未央,而是李长乐。
    李长乐此刻,正向李萧然投去祈求的目光,显然是希望他帮助蒋家说一句话。作为姻亲,李萧然当然应该这样做,而且一旁的蒋月兰,也正殷切地看着他。
    李未央观察着李萧然神情变了数变,随后上前一步,预备开口说话了。
    李敏德皱起眉头,李未央却向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萧然面色痛惜道:“陛下,武威将军年纪虽然不大,他做事却雷厉风行,有魄力,有能力,敢想敢干,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皇帝逼问道:“那你就觉得他做的对了?”
    李萧然叹息一声,说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段话:“微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杀了慕容氏的确罔顾陛下旨意,不过这几年大大小小他赢得四十多场战役,哪里都有蒋家军留下的战果,兴许就是少将军蝉精竭虑,披肝沥胆,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使国家不至于乱起来,微臣敢说一句大话,换了别人来做,只能干的更差。不会做得更好!”一切都在夸奖中完成,听着完全是在夸奖蒋南,可是皇帝的脸色,却异常的难看起来。
    李未央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低下头,掩住了唇畔的一丝笑容。李萧然跟随皇帝多年,早已将他的脾气个性摸得一清二楚。既然皇帝正在犹豫,那他便把蒋南捧到云端之上,似乎是天地之间的英才,没有他国家便垮了,这法子若是用在一般皇帝身上蒋南必定安然无恙。但这位皇帝么,却是与众不同的,多疑到了一定境界,若是刚才李萧然痛骂蒋南一顿,然后让皇帝觉得批评太过引起怜惜孤臣之心,李萧然再转口求情,事情必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偏偏李萧然却把蒋南夸得天上地下,再提起皇帝最为厌恶和忌讳之事略加点醒,皇帝必定龙颜大怒。李未央预料,李萧然跟莲妃不同,他一定会知道,皇帝最忌讳的是什么!
    果然,李萧然继续说道:“只是要让蒋家今后吸取教训,切莫因为个人贪图军功就将陛下的生命置于炭火上煎烤啊!”
    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以复加了,他怒声道:“李相,你再为蒋家求情,朕连你一起治罪!”
    李萧然一愣,随后讷讷退下,仿佛不胜唏嘘的模样,一旁的大臣们立刻闭上了嘴巴,他们都看出,李相国已经说了那么多求情的话,反而让皇帝更加震怒,现在他们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李未央差点笑出声来,父亲啊父亲,你是有多憎恶蒋家,才能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不过,这石头砸的快、狠、准,她终于明白,自己骨子里的狠毒基因来自于谁了。
    李长乐面色无比的惶恐,她担心、害怕,却不是为了蒋家,而是为了她自己,若是蒋家倒了下去,那一切全都完了,再也没有人替她撑腰,她的人生,将陷入一片黑暗,可是现在,没有人敢为蒋家说一句话,她祈求的目光看向拓跋真,可对方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李未央,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李长乐的心中一下子涌起了无限的愤恨,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注意到那个贱人!
    蒋南大声道:“陛下,微臣是奉旨诛杀慕容氏,陛下要降罪便降罪微臣一人,饶了我父亲吧!”说完,在地上叩头不止。
    皇帝冷笑一声:“既然你自己要死,那朕也不必留着你——”
    从皇帝说出那句话开始,已经是动了杀心了!蒋旭悚然一惊,心念一转,已经快速地一跃而起,狠狠地抽了蒋南一个大嘴巴,怒不可遏道:“孽障!还敢顶撞皇上!我蒋家就是断子绝孙,也不能留你了!”说着竟从一旁守卫的禁卫军腰间抽出长剑,一剑就向蒋南砍过去!若非禁卫军们及时拉住,恐怕蒋南真是要血溅当场!
    禁卫军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叫嚷着要杀了蒋南的征西将军蒋旭拉开,而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惊呆了,只有李未央心中冷笑,这个蒋旭,还真是会演戏啊!
    蒋旭跪在地上,呜呜痛哭道:“陛下,子不教父之过,微臣生此狂悖孽子,竟敢顶撞陛下,微臣实在不能顾及父子之情了,他罪大恶极,理当斩首,请陛下降罪!”
    一个已经不惑之年的一品官员,在地上又是叩头又是流泪,看得人不由得心酸起来,皇帝的脸色,慢慢又变了。
    这世上,毕竟不只是李萧然一个人摸清了皇帝的脾气,就在蒋旭要杀子谢罪的瞬间,皇帝已经改变了主意,将本来要出口的赐死收了回来。
    李未央看到皇帝嘴角下垂的瞬间,发现他脸上杀气腾腾的表情已经不知不觉消失了,不由眨了眨眼睛,可惜这种场合轮不到自己说话,否则再挑拨个两句,让蒋家付出血的代价也未必不可能,不过……她不可以,未必莲妃不可以啊!所以李未央及时向莲妃递了个颜色。
    莲妃一下子回过神来:“陛下,要不还是饶了少将军吧,您看,征西将军都这样求情了,少将军毕竟是一位难得的英才,陛下的江山还要靠着他们来守,何苦伤了他们的心呢……”
    蒋旭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猛地抬头盯着莲妃,目中隐约流露出憎恶。
    皇帝最讨厌有功之臣挟持天子这种事,他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后看了一眼莲妃被擦破的脖子,上面还有血痕,不由大为怜惜,原本想要就此放过蒋南的心思又变了,他冷冷地道:“朕倒要看看,少了你这个天地英才,朕的江山会不会倒!从即日起,革除蒋南的三品将军之衔,永不叙用!至于蒋旭,你教子不严,也要一同受过,从一品征西将军降至三品,罚俸三年,责令闭门思过一年!你的大印,立刻就交给高进吧!去吧!”
    莲妃的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的失望,为什么,皇帝还是不肯杀掉蒋家的人!不过是降官罚俸!为什么!她的眼睛看向李未央,却见到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莲妃心中一怔,随即低下头去,生怕被人看出她心中的异样。
    李未央从心底叹了一口气,若是莲妃按照她说的做,今天就能将蒋家连根拔起,因为一座有不臣之心的宅子,远比什么虚报军功要说明问题,在莲妃眼中所谓慕容氏一千多人无辜枉死的罪过,在皇帝这里,实际上不值一文。若非李萧然的那几句话,今天皇帝的板子只会高高举起,低低落下,蒋家人不会受到任何处罚,今天皇帝的处罚,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捏造事实、虚报军功,而是为了他自己受到刺杀的惊吓!为了让众人知道,谁要是给皇帝带来麻烦,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好在,不管怎样,对于蒋南来说,他的仕途之路已经彻底走到了头,而对蒋旭,闭门思过一年,等于皇帝要走了他手中的二十万兵权,转头就交给了车骑将军高进……这对蒋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他们还有口说不出,毕竟蒋南连累皇帝遇刺,这样大的罪过,皇帝没有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
    李萧然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逼着蒋家交出二十万兵权来保全蒋南,他们还得受着!哪怕这二十万军队是蒋家靠着多年的军功打下来的江山,也得让出去!
    李敏德看着这一切,冷笑,心道如今只剩下蒋国公手中的三十万军队了,一下子势力被砍了一半,够蒋家憋屈好一阵了。只是,原本可以将他们置诸死地,偏偏因为莲妃的多事而坏了这个大好机会,他还是觉得惋惜。
    李未央同样惋惜,不过看到蒋家父子如同吞了苍蝇一样的眼神,还有蒋南流了一地的血,她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蒋家父子得了皇帝的惩罚,不得不跪下谢恩,出门的时候,蒋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要不是蒋南眼疾手快,赶紧扶住,险些要摔到在地上,蒋海和其他蒋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皇帝只命他们出去,而其他人,还得留着,这种煎熬,比什么都难受,蒋海一下子红了眼眶,忍住眼睛里愤恨的眼神。
    走出大殿,蒋旭胸中涌起老大的苍凉,眼角一阵抽动,嘶声道:“放开我!”这话是对蒋南说的,蒋南吃惊地看着他。
    下一刻,蒋旭便艰难挪动双腿,走到了漫天的雨幕中,然后一掀袍角,缓慢却又坚定地,跪在大殿的广场上。
    蒋南连忙去搀扶他:“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孽障!你懂什么!要不是为了你,我蒋家何故受辱!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戒骄戒躁!你呢!以为自己了不起!二十万军队,你可知道为此我们筹谋了多久!全都毁在你一个人手里了!”
    蒋南何尝不是憋屈的要死,却低声道:“您在这一跪,没罪也成了有罪,快起来吧,陛下不会因为这一跪就原谅咱们,还会被人看了笑话!”
    “蠢货!”蒋旭豁然抬头,头发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沾满了雨水,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却放射着愤怒的光,冷冷的望着自己的儿子道:“要是想让蒋家断在你手里,那你就站着!”
    雨水很大,蒋南不得已陪着蒋旭跪下,不一会儿便感到浑身湿透,十分的难受,不由得怒火中烧道:“父亲!你要跪,儿子陪着你跪就是了!不过我没有错!也绝对不会认错!”这种憋屈,他这辈子都还没有承受过,但是他只能紧紧攥着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从哪里冒出来的慕容氏的遗孤,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皇帝的脸一下子就翻了!
    这时候,殿内的空气快要凝滞,殿外却风雨大作,北风挟着尖厉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大殿的门窗,发出令人难受的吱嘎声。大殿内的宴会也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皇帝挥手道:“就此散了!”
    众人如蒙大赦,看着皇帝和皇后相携离去,其他人便也跟着退出了大殿,殿外此刻正是大雨倾盆,经过今天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宴会,每个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连太监们准备好的竹伞都不要,都头也不离地离开了大殿,别人不要伞,李长乐却是要的,她生怕自己脸上的假面具被冲坏,拼命地举着伞,奈何身边全都是别家的人,自己的丫头也没有被允许进入大殿,不一会儿她就已经被人挤的东倒西歪,可是现在去寻找蒋家的人却也找不到了,只剩下她和蒋月兰顺着人流往外走,走到台阶上,却是孙沿君正在门口,李长乐冷冷盯着她,从她身边昂头走过去,孙沿君越发看不顺眼,伸出脚绊了李长乐一脚,李长乐没想到堂堂将军千金居然做出这种事情,尖叫了一声,当着无数人的面,竟然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众人今天已经受了无数惊吓,哪里经得起这一叫,个个都恐惧地站住了脚步,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然而,让他们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看见李长乐一个人从台阶上咚咚咚咚咚咚像是不停滚动的球,一下子摔在地上,伞也一下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好可怕!”一个夫人尖叫了起来,然后她指着李长乐,像是看见了鬼一样的可怕。
    所有人都向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大家都愣住了。
    李长乐被摔得几乎连五脏六腑都要摔烂了,却在茫茫大雨中听到有人惊声尖叫,她一下子醒悟过来,顾不得疼痛,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还在,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了地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心一下子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在上千人的面前,在京都所有达官贵人的面前,美若天仙的李家大小姐李长乐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美丽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可是那一头漂亮的青丝却掉在了地上,滚落了一地的泥水,露出来的头,不仅光溜溜的,而且上面有无数疤痕和腐烂的痕迹,一道闪电划亮了整个天空,这样可怕的场景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癞子!癞子!”一个夫人原本还没看清楚,只以为李长乐没有头发,可是那道闪电,将李长乐头上可怕的样子照的一清二楚,那靠得最近的夫人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蒋海快步地挤开众人跑过去,脱下外袍掩住李长乐的头,道:“低下头!”
    蒋月兰连忙过来,蒋海把李长乐推给她:“还不快走!”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漂亮的李家大小姐,是个秃子也就罢了,怎么会是满头的伤疤,有些疤痕甚至开始腐烂,流出污血,好可怕的样子……
    人们议论纷纷,李萧然简直丢脸到了极点,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厉声道:“还留在这里丢人吗?!”说完,他快步出宫去了,蒋月兰不敢多言,赶紧带着李长乐离去。
    众人中,终于有人发出笑声,那种闷笑像是传染了一样,很快在男人们的惋惜和女人们的幸灾乐祸和嫌恶之中传播开了。孙沿君却是无比的惊讶,她本来只是想让李长乐出点丑,可是刚才,她分明揭破了一个秘密啊。
    拓跋睿在人群之中,将那场景看的很清楚,却几乎要呕吐出来。他分明看见,有一段小小的白色的东西,仿佛是蛆虫一般,在鼓动着,简直让他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并不是蛆虫,而是蒋天用来给李长乐吸取污血避免伤口恶化的银线虫,但是在拓跋睿看来,这两者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晚宴,他心中最美丽的女神,已经沦为可怕的梦靥了。
    拓跋真却冷冷瞧着,目中没有一丝的波动,甚至也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他只想知道,今天这场宴会,到底跟李未央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其中有某种关联,否则,怎么解释本该是李未央的画像却变成了武贤妃的样子?她一定知道什么,一定是!这让他心中暗暗惊讶,同时,也引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这个女子,为什么不能为他所用呢?!就在这时候,太子走到了他的身边:“三弟,你别太难过了。”
    拓跋真面上一派哀戚之色:“皇兄,我真是想不到,一场宴会竟然会弄成这个样子,母妃她——”真是可惜,武贤妃这条线,是彻底断了。
    太子叹息,道:“我知道你和武贤妃感情深厚,现在她落到这个下场,父皇也太狠心了,听信那道士的话——”
    拓跋真低下了头,仿佛是悲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想法子,希望父皇不要怪罪于你。”
    拓跋真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兄你了。”
    太子点点头,道:“放心,不光是我,还有母后,都会为你说情的!不会让父皇迁怒于你,你放心,一切和从前一样,绝不会有变化。”
    拓跋真当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今天皇帝将永宁侯的孙女嫁给拓跋睿,已经是在警告他了。在皇帝看来,他杀了武贤妃,自己一定会怀恨在心,所以皇帝事先夺了他的助力……这个父亲,还真是冷血无情又强横,看来,一切又要重新谋划了,拓跋真垂下眼睛,脑子陷入了快速的飞转,但怎么回事,李未央的脸孔却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旋,为什么,现在她的脸,在他的脑海中越发清晰了……
    这时候,七皇子拓跋玉则在人群中到处寻找李未央,想要向她问清楚一些事情,可是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不远处的偏殿内,李敏德远远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雨丝,仿佛出了神。
    殿内,只有一身华服的莲妃和李未央两人。
    莲妃的脸上,满满都是悲伤,她看着李未央,几乎说不出话来。
    李未央见她如此,嘲讽的笑了:“怎么?后悔了么?”
    ------题外话------
    作者按:每天要写一万字,我的心啊,拔凉拔凉的……
admin 显示全部楼层 发表于 2013-4-25 14:11:35
113 找上门来

    莲妃面色一白,难道自己在对方眼中,藏不住半点心思吗,正心悸时,李未央道:“放心吧,既然那些人是你慕容皇室的死士,而且都已经死了,谁也不会知道你是谁的。”
    莲妃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微拧在一起:“你不怪我?”
    李未央慢慢道:“当然怪你,你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而且你刚才的做法,是将我们都置于险境,一着不慎,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莲妃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唯独殷红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明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她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期待:“可那宅子还在,告状的民女我也还留着,明天我就找人上书——”
    李未央叹了口气,道:“来不及了。”
    莲妃的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李未央望着她,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蒋家已经有了防备,我想,没等陛下派人去,那宅子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娘娘,若是你今晚将那告状的民女送上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还有三分希望,可惜,你走错了这步棋。”
    莲妃的脸上,同样是痛惜的神情,李未央相信,对方的心里,现在比脸上的表情还要痛苦,她轻声道:“可是我理解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如果换了是我,家人蒙受不幸,我也想要不惜一切为他们报仇的,作为慕容皇室,你想要恢复皇室的尊严与荣誉,为他们平反昭雪,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你太过心急了,只要今天能扳倒蒋家,一定会查到慕容皇室的事情,到时候你的仇自然而然就报了。”
    莲妃美丽的脸孔此刻已经染了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一个聪明人,若非被报仇蒙蔽了心扉,她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李未央还在继续往下说:“莲妃,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不是报仇心切,也不是违背了我们的约定,而是你用错了报仇的方法,甚至于,你在皇帝的身边,你却不了解你要讨好和控制的这个男人。”
    莲妃的心顿了一下,再看向李未央,见她脸上虽然依旧带着那种懒散的、平静的笑意,但乌黑发亮的眼眸中,又有着难得一见的真挚,只不过,也是一闪而过,立刻就换成了别的情绪,“娘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知是不是外面风雨声有点噪杂的缘故,李未央的这句话竟飘忽的几乎听不真切。
    莲妃抿了抿唇,深吸口气,才再度开口道:“愿闻其详。”
    李未央望着她,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那瞳仁深深,倒映出她的影子,如此影子重叠影子,仿若没有尽头。
    “慕容心——”李未央唤了一声,用从不曾用过的称呼,每个字都像是在炉火中淬炼过一般,说出来时,掷地有声,“你出身皇室,可是大历的这位天子,与你慕容氏那位多情风流的天子截然不同,你与他同床共枕、呼吸相共,可你并不了解他。”
    外面的风一下子大了起来,雨丝凄迷地打在殿堂,将大殿内的帘幔吹的不断飞舞。
    李未央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中,那么鲜明——
    “我们这位天子,聪明、多疑,他的聪明让他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他的多疑让他喜欢将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聪明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聪明过头,就喜欢作茧自缚。他的确是个十分英明的君主,可以采纳一切他觉得有用的政论,这也是哪怕我只是个闺中之女,他也敢破格用我的法子的原因,只是陛下同时又是个多猜疑而又刚愎自用的人,断事之时好标新立异,以此震慑群臣。”
    “你知道,我父亲身居高位不假,可也有很多人嫉妒他,想要谋夺他的相位,所以这些年来,弹劾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多,可我的父亲在陛下面前,却总是作出一副诚惶诚恐而又十分可怜委屈的样子,每次都会豁出尊严跪在陛下面前,显出孤立无助的样子,自认有罪、未能尽职,以至得罪臣僚,请求罢官归去。他越是这样,陛下越是不允,反倒觉得他忠诚不二,造成被别人孤立攻击,所以一直保护着他,相信着他,这就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对皇帝的了解早已超过了他的对手。”李未央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今天陛下明明预备放过蒋南了,可是我父亲说了两句话,他就动了杀心。知道这是何故吗?因为我父亲把蒋南和蒋家捧得很高,让皇帝觉得,蒋家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可以容忍臣子贪污受贿,容忍他们结党营私,容忍他们谋取私利,甚至容许他们虚报军功、杀害无辜,但他决不能容许一个臣子超脱于他的控制之外!”
    莲妃盯着李未央,几乎听得入神了。
    李未央继续道:“只不过,了解皇帝这个毛病的人,蒋旭也算一个,所以他抢在皇帝要杀蒋南之前,演了一场戏,让皇帝觉得自己的一个决定就能颠覆蒋家,让他觉得蒋家只是他的一条狗,根本不足为惧,所以,蒋南仅仅是丢掉了官位,却保住了性命。若论起对皇帝的了解,你不及我的父亲,若论起对局势的把握,你不及蒋旭,他们两个人,都对皇帝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可是在皇帝的眼里,他们不过是臣子,但这臣子,却实际上操控了皇帝的决定。”
    李未央口中说着让莲妃目瞪口呆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很平静。而莲妃,明明和她不过是半步远的距离,却觉得对方的神态超然于外,仿若置身于很遥远的地方,注视着一场与己无关的斗争——这多么可怕。
    莲妃觉得恐惧、忧虑,她突然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李未央说得对,跟庞大的蒋家作对,必须要了解你的对手,了解你的帮手,了解你能操控的一切力量。她对局势没有足够的驾驭力,对皇帝的逆鳞根本都没有把握得清,所以才会一败涂地。
    李未央在微笑,“表面上看,一切决定都出于圣裁,可是只要你足够了解他,你就可以真正的操控他,让他以为一切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可实际上,全都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他,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当然,这很危险,如果你让皇帝察觉到了你的意图,就会作茧自缚、万劫不复。所以,这是一个游戏,只有当你了解了游戏的规则,你才能有机会赢,而最要命的是,现在你的对手早已比你早一步了解了皇帝的性格,知道他在意什么,软肋在哪里,你又凭借什么来赢呢?”
    莲妃的脸上,如她预料的露出了错愕之色。李未央笑了笑,道:“如果民女告状成功,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皇帝会立刻派人去核实此事,然后就会发现蒋家建造了一座不逊于皇宫的豪宅,在这个豪宅里有比皇宫还要多的珍宝,比皇冠上的东珠还要大的明珠,比皇宫里的鲎还要大一号的望君归,然后皇帝会暴怒,臣子们会求情,陛下会命令廷议,然后言官会骂的蒋家人不敢出门,中途蒋家还会组织势力反扑,陛下的态度会软化,让蒋家人误以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随后蒋国公会被迫回京解释,可是不论怎么折腾,最后蒋家还是会被冠上谋反之命,诛灭九族!”李未央的声音越来越快,显现出声音的主人的急切之心半点也不逊色于莲妃。
    “到时候原先他们做错的事情都会被人翻出来,那么你慕容家的血案当然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他们愚弄皇帝、欺君罔上的证据!当然,还有第二个可能,那就是皇帝扣住了蒋家人,可是蒋国公却反了,这样就更好了,出师无名、谋位不正、八方声讨,蒋家一反,必死无疑。所以,他们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你说,这不是很好吗,既不用弄脏了自己的手,又痛快淋漓地报了仇,可是今天你看看,大闹了一场,折腾出了个什么虚报军功,却只是让人家出了点血,没有动摇根本,多可惜啊。”
    一步一步一步,李未央说的无比镇定,莲妃几乎不敢想象,对方其实早已将一切都谋划好了,这么嚣张这么笃定……可她隐隐觉得,若是今天按照李未央的剧本走下去,一切都会如她所说的发生,因为李未央实在对皇帝,太过于了解了……
    “我……我用错了罪名。”莲妃忽然有点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笑意到了唇边,却转成了苦涩,“我真是愚蠢啊……”她垂下头,幽幽叹息,“所谓欺君罔上,又怎么比得上谋反之心呢,错失良机,悔恨晚矣……”
    就在此时,莲妃的臂上一紧,抬眸,看到李未央神色坚毅:“机会多的是。”停了一下,加深语气道:“不过,你要听我的。”
    李未央的语气斩钉截铁,那清冷美丽的脸孔,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力量瞬间扑面而至。
    莲妃惊愕地看着她,眼睛里突然就有了信服……
    对,她可以设计他们一次,当然可以设计他们第二次。
    只要自己和她合作,总有一天可以报仇的!
    莲妃的眼睛里,一下子涌现出狂喜:“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未央笑道:“等。”
    莲妃有一丝迟疑:“到什么时候?”
    李未央微微一笑,“到你可以控制皇帝,到你可以左右他的决定,到他离不开你,到你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其他人,这个其他人里面,包括我父亲,更包括蒋家。”
    莲妃震惊地看着她:“我……我有那样的力量吗?”
    李未央失笑,道:“你当然有!因为你不光具有美貌,还有智慧,最重要的是,你豁出性命救了皇帝!当然,这是你自己安排的,不过他并不知道,相反,你会成为他生命中最宠爱的女人,因为你做了连皇后都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你表现得好,终究能够掌控帝王之威,让他为你而喜,为你而怒,为你杀人!”
    帝王之威……
    皇帝拥有无上权威,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可以肆意更改别人的命运,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拥有一切,只要你控制了他,早晚有一天,你就可以为你的皇族报仇!
    李未央的眼神很清楚的传达了那些话,而莲妃也看懂了,于是她眼底悲凉的迟疑、无奈的挣扎逐渐地退去,变成了一种势不可挡的坚毅之色。
    仿佛是催眠一般,李未央拉住莲妃的手,带着她走到廊下,她们两人的裙子都沾了水,沉甸甸地粘到小腿上,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可是,李未央依旧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很平静也很顽固地拉着她,一直走到走廊的边缘,指着遥远的地方道:“你看,那是什么?”
    莲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一对蒋氏父子还跪在大殿外面,浑身都已经湿透,不管风雨如何可怕,他们一直咬牙坚持着,摇摇晃晃也不肯离开。
    “娘娘,你看懂了吗?”李未央微笑着问道。
    莲妃咬牙,道:“苦肉计。”
    李未央的笑容带了一丝清浅的冷酷:“那么,你该怎么办呢?”
    莲妃微微一笑,笑容美丽而让人不能直视:“我已经明白了,多谢县主的指教。”
    李未央退后两步,轻轻行礼,道:“臣女告退。”
    看着李未央和敏德一起离去,莲妃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和手腕上因为做戏而留下的伤口,笑了起来。
    皇后将蒋氏父子一直跪在大雨里面的事情告知了皇帝,皇帝不信,自己亲自去看,果真在滂沱大雨里面看到了两人,蒋旭见到了皇帝,立刻脑袋触地请罪,蒋南咬牙,也跟着以头触地。
    “知罪了吗?”皇帝沉声道。
    蒋旭已是涕泪纵横,颤声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臣教子不严。只要能让陛下息怒,臣现在就请皇上加重对我们父子的治罪!”他的表情恰到好处的转为羞愧,竟挤出几滴泪水,颇有些哀伤之感,只听他哽咽道:“微臣之子虚报战果、浮躁不堪,陛下纵然杀了他,微臣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相比较那个刚刚失去女儿一脸隐忍模样的永宁侯,蒋旭的表现更让皇帝觉得舒心,他心道自己的惩罚是不是重了点,毕竟蒋旭本人是没有什么错的,皇帝面沉似水的看他们一眼,有些厌烦的挥挥手道:“算了,起来吧!”
    “臣,谢主隆恩。”蒋旭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期待着皇帝继续说下去,依照他的了解,皇帝会安慰他两句,然后等一年之后,军权还是有希望的。
    可就在皇帝马上就要说什么的时候,太监突然跑过来,低声说了两句话,却见到皇帝的脸色勃然大变:“什么,莲妃受惊过度,高烧不止?”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陛下——”蒋旭心头一着急,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
    皇帝却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了。太监连忙跟着撑伞离去,没人再关心这两父子了。
    蒋南皱眉道:“父亲,咱们回去吧!”
    蒋旭猛地回头,左手用力地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滚!滚!滚!真是个活畜生!”他仰天长叹一声,脸上已经根本分不出什么是泪什么是雨水,他只知道,今天他们蒋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未央在马车上,却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的天空,眼神放的很远很远——
    她其实,很惋惜,惋惜的心头都要滴血了。
    这样好的机会,今天本可以让蒋家吃不了兜着走的!一次失败对方有了防备,再想动手一切又要重新布置,她怎么可能不无语,怎么可能不痛惜!偏偏她还得在莲妃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因为不能让莲妃失去信心,如果要对付蒋家,莲妃将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有她在皇帝的身边,一位内应二为合作者,实在是再好不过!
    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李未央回过头来,看见李敏德笑弯了的眼睛:“说不后悔,其实后悔死了吧。”
    李未央长叹一声,道:“早知道另外选个听话的美人了。”
    李敏德摇头道:“傻瓜,哪儿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像是你说的,美貌的女子容易找,但是对蒋家恨之入骨绝对不会背叛咱们的,那就很难找了。况且,莲妃是个聪明的女人,经过这次的教训,她自然会知道,谁才能帮助她,她又该跟谁合作,职司——”李敏德对着天空深吸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悠悠的吐出去,再睁开眼睛时,表情已恢复如初,然后淡淡道:“可惜了咱们的一番布置。”
    李未央微笑道:“你别装无辜了,老实说,今天在那老道士的身上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李敏德无辜地摊手道:“我哪有做什么呀!是他自己黑心,遭了天谴而已。”
    李未央失笑:“台上的避雷针纵然被动过了,他也未必会被天打雷劈,你还有什么法子?”
    李敏德终于到道:“我买通了他的道童,在他的鞋子里插了两根大头针……你知道,纳鞋底的时候也会出现意外的么,也是他自己坏事做尽,恶有恶报。”
    李未央惊愕片刻,心道你比我还狠辣三分呢,原先她不过是让他破坏那台上的避雷针,却没想到她只让他做了初一,他倒好,连十五都给做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李未央看着沉沉雨丝,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李敏德轻声道:“不必觉得惋惜,为了某个目的而不竭余力的去努力,这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更何况,咱们杀了那害人的老道士,不知道救了多少无辜的少女,这也是功德。”
    李未央笑道:“这也是功德吗?”
    李敏德正色道:“自然是了。”
    看他说的理直气壮,李未央不由笑了,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你说的对,颠覆蒋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是刚才我劝说莲妃的话,可是轮到我自己,却是着急了。”
    李敏德微笑,他的声音好似一段织锦,更似一泓清泉,凉阴阴的,缓缓流过她的心田:“不管你要得到什么,都要有耐心的,不是吗?”
    李未央点了点头,阴霾心路好似被拨开重云,一缕缕金色阳光照进来,人也明媚几分,不由微笑起来,李敏德被她的笑地心头发软,突然想起了曾经品尝过的花酿,灼烈中带着清香,一缕缕侵入心田,填入四肢百骸。
    回去以后,李未央先去拜见了老夫人,她知道,这位老太太一定没有睡,在等她告诉她宴会的结果,果真如此。老夫人听到老道士被天雷劈成焦炭,不由阿弥陀佛了一声,听到武贤妃被处死的时候,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至于后来听说晚宴上遇到刺杀,不由拉着李未央左看右看了半天,发现她并无损伤这才安下心来。李未央看到老夫人眼睛里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倒是有些愧疚,好生安慰了老夫人这才退了出来。
    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停了的大雨,李未央不由想到,到底人心还是肉长的,老夫人虽然对她存了三分利用的心,却总有一分出自真心的关怀,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第二天一早,白芷送了帖子进来。信笺格外精致,那蝇头小楷也漂亮工整。
    李未央唇角微翘,是孙沿君要来拜访,她心中很喜欢这个热情又爽快的人。
    孙沿君是个着急的人,当天下午就到了,李未央吩咐人上了甜点,孙沿君脸颊白皙红润,眸子亮晶晶的,笑眯眯地吃着点心喝茶,跟她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家那个大姐,非要跟我抢着走,我才不管她是谁,只说一句:不让!”孙沿君笑道,“咱们不惹事,也不怕事。她平日里低眉顺目,娇滴滴的,我看着腻歪,所以就伸出脚绊倒了她……”
    李未央听了直笑,“幸好我没有得罪你!”
    孙沿君得意道:“谁让她自己没用,一下子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呢?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居然是个癞子啊,真是笑死人了!”
    李未央摇头道:“我大姐只怕是恨死你了。”
    孙沿君不轻易惹事,但是不怕事!李长乐非要跟她抢道,她自然毫不手软了,只不过她只想着让对方出丑,没想到居然捅破了一个大秘密,不由得意道:“我才不怕,李丞相得了这么个大美人做闺女,宝贝得紧,真真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才将她宠得这样矫揉造作、自以为是,我就是不喜欢……”
    孙沿君性情,说到底是有点泼辣的,对于看不过眼的人,就喜欢给她点教训瞧瞧。
    只不过昨天刚招惹了李长乐,今天就敢上门,这丫头也是个狠角色啊。李未央心中想到。
    “现在她可出名了,外面的人现在到处传呢,说李家大小姐生了皮肤病,一头秀发都掉了,满头都是癞子呢!”说完,横了李未央一眼,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种消息多难得啊!”
    李未央咳咳,忍不住笑起来,眸子熠熠。
    白芷和墨竹都笑起来,小姐难得有朋友,平日里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今天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孙小姐了。
    孙沿君看着李未央,心中也是觉得很亲近。回去以后,她娘后来说,李家这个三小姐年纪这般小,处事却冷静,听人说话的时候很专心,却不像孙沿君一样小孩子作风一惊一乍的,只是安静听着,这是懂分寸,叫她多和她亲近。
    李未央笑完了,道:“好了,咱们说正经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做我二嫂?”
    “胡扯!”孙沿君涨红了脸,一下子跳起来,咬牙跺脚道,脸颊红的滴出血来。
    李未央真诚道:“我真是不知道,你居然对我二哥有意思,我还以为上次李长乐那么挑衅,这门婚事算是吹了……”
    孙沿君低声道:“我原本也是要推了这婚事的,结果无意中,却在街上跟他碰上了。”说着看到李未央笑脸盈盈,赶紧板下脸道,“不许笑,你再笑我就不说了!”
    李未央道:“好,我不笑,你说吧。”
    孙沿君重新坐下来,小声道:“那天在街上,我看见一个青年的书生从马蹄下救了一个小孩子,结果自己笨手笨脚,还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水果摊,弄的满身是伤,居然还不记得带银两,差点叫人家药堂赶出来,好在他及时自报了家门,说自己是李丞相府的二公子,又是国子监的学生,但是也够丢脸的了,那么大个人,帮忙还帮的一团乱。”
    李未央看着孙沿君,却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仔细想了想这场景,李未央只觉得这二哥的确十分之丢人,不过跟他往日里那种端方的君子模样,倒是很相称的。
    “沿君,我二哥……容貌不出众,头脑也不是特别聪明,将来在官场上,未必能走很远,而且,你若是嫁给他,还会有一个自私短利的婆母。”李未央提醒道。
    孙沿君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他那样的男子靠得住!明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去帮人,长得不算顶英俊,但笑起来的模样好看极了,让我觉得很好,很安心!”
    李未央不免有些感触,怅然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子……”
    “是啊,你不要笑我,我就是觉得他那样的人,说权势不过尔尔,说容貌也不出众,可是待人好,性子直……这样我才心里踏实。未央,你不知道,我曾经也很喜欢七皇子……我也会偶尔想着他,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娘总是说,要找个对我好的,我就想,如果是你二哥这样的人,会对我好的。”孙沿君缓声道,脸不免又是微红。这样的话,若是平日,她不可能开口说出来,但是她觉得,李未央不是多嘴的人。
    李未央笑了笑,道:“你说的对。”如果当年的自己也能这样想,也许不会落到那个地步。每个女子嘴上说不求富贵显达,实际上未尝没有一丝半分做人上人的心思,可是孙沿君却更实际,更豁达,这样的女子的确更美好,更值得人爱。
    “那……两家是不是定了婚事?”李未央笑道。
    孙沿君脸色更红了,道:“我娘说,她立刻就安排这件事。”
    李未央失笑,道:“放心好了,我二哥之前的婚事被搅合得够呛,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是跑不掉的。”
    孙沿君伸出手就来掐她:“好,就算我着急好了,我着急嫁过来收拾你这个多嘴的小姑子!”
    李未央只是笑,也不躲避,过了片刻道:“外头还有什么消息吗?”
    孙沿君凝眸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蒋家好像出大事了。”
    昨天一夜,蒋家人彻夜未眠,从皇宫里出来,蒋旭便没有和蒋南说一句话。大夫人急坏了,这两个人都在雨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保不齐要生病,所以赶紧烧好了洗澡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准备让他们回来好好休息。
    可是回来之后,蒋旭却是难得的大发雷霆。
    蒋海看到情况不好,便立刻劝走了大夫人和妻子韩氏,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自己留在了书房:“父亲,你也别怪四弟,当初那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当时的监军可是梁王,他一心一意要查抄慕容氏的财产,若是让慕容家轻易投降,皇帝必然给个封号,那他们的财产也就动不了了!四弟也是为了打发梁王啊!现在出事了,便把责任一股脑推到四弟身上,这也太过分了!”
    蒋旭冷笑一声,道:“不要给这小子脸上贴金了,什么梁王,梁王那性子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吗?皇帝哼一声连个屁都不敢放,他还敢贪人家的财物吗?分明是他蒋南好大喜功,简直是大言不惭!”
    蒋南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父亲!是我做的事情,一人做事一人当,慕容家一千多口人全都是我杀的,那又怎样,哪个朝代不是一将功成万古枯!难道轮到我蒋南就是罪大恶极了吗?!他拓跋氏的江山,不也靠我们蒋家守着吗,若是把我们全都杀了,他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
    “狂妄之极!”蒋旭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你到今天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教导都喂了狗了!这天下,缺了谁都照样转,没有你,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呢着这个位置呢!现在咱们父子的兵权都被夺了,你看不到多少人在背地里开心的笑吗!”他越说越生气,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蒋南的鼻子痛骂道:“见过狂妄自大的,没见过你这样的,蒋家算什么东西,没有天恩,咱们全都得回家种地!”
    蒋南震惊地看着难得暴怒的蒋旭,完全不敢置信,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蒋海赶紧打圆场道:“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刻意陷害咱们家!所以我们彼此之间就不要伤了父子和气才是!老四,你少说两句,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了!”
    蒋旭冷笑一声,道:“听到你大哥说的话了吗?他说得对,是有人要害咱们,所以你这个德行,更加中了人家的计,更让人家开心的要死!说到底,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是好大喜功、不是乱杀人,而是你狂妄自大、藐视皇恩,甚至连累的皇帝遇到刺杀,若是今天陛下有半点损伤,我们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蒋南看着蒋旭,眸子里隐隐有火光在跳动,但是他却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今天,是因为蒋旭在场,才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的态度自然软了下去。
    蒋海连忙送上茶水给蒋旭,“父亲,您消消气,千万不要跟老四计较,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蒋旭长叹一声,道:“是啊,是个孩子,我以前还以为咱们蒋家有你们支撑着,就能屹立不倒了,现在我才发现,你们才是惹祸的源头啊!这件事情,只怕瞒不住你们祖父了,还不如我自己写信去请罪。”
    祖父是个暴烈的脾气,极有可能当场打死蒋南,蒋海担心,连忙低声道:“父亲,祖父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您看是不是暂且缓一缓,等那边宅子建好了,送给祖父做寿,他的气也能消了。”
    蒋旭皱眉:“宅子?什么宅子?”
    蒋南连忙道:“是老家的族人特意为祖父建的,说是将来祖父颐养天年所用——”
    蒋旭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站起来,道:“孽障,现在外面到处在揪咱们的小辫子,还大兴土木,简直是蠢货!赶紧吩咐他们停工!”
    蒋南满面为难:“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而且已经建好了,方圆百里的大宅子,怎么能停下呢?”
    “方圆百里?”蒋旭一听,猛地冷汗直流,“立刻吩咐停下——不,仔细检查一下这宅子!”
    蒋海皱眉道:“父亲,您这是——”
    蒋旭慢慢又坐了下来,“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只怕不光是慕容氏参与其中,你想想看,慕容余孽能够混入宫中,说明他们一定有内应,而且蓄谋已久,今天宴会上那莲妃句句将我们蒋家置诸死地,说不准,她和慕容氏有什么关联,一定要仔细查查她的底细!还有今天那尹天照的死,我也觉得透着十二万分的蹊跷,还是要小心的好!”
    蒋海看了一眼蒋旭,虽然觉得他未免想的太多,但还是习惯性地遵从道:“是。”
    蒋南却突然拔腿站起来向外走,蒋旭大声道:“你去哪儿?!”
    蒋南冷冷道:“我有事情要做!”
    蒋旭更加怒不可遏:“逆子!你没听陛下说要咱们闭门思过吗!你现在跑出去是要别人戳我们脊梁骨?!”
    蒋南冷笑一声,回过头道:“父亲,你放心好了,我就是去把那个背后做鬼的捉出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旭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声道:“滚!滚得远远的!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
    蒋海连忙道:“父亲,您千万不要生气——”就在这时候,国公夫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这里闹什么!”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屋子里,李未央正听着孙沿君继续往下说:“听说昨天回去以后,国公夫人听说二十万的兵权都没了,气得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呢,现在蒋家招了大夫集体会诊,为了防止别人说他们树大招风,连太医都没敢请!”
    “哦?国公夫人不行了?”李未央扬起眉头,颇感兴趣道。
    孙沿君笑道:“那老夫人身子骨一向健朗,最近大概是打击受多了,先是魏国夫人,然后是大女儿,接着又是孙子的官位没了,儿子的兵权也成了泡影,本来花团锦簇,现在却是雪上加霜,你瞧瞧,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李未央微微一笑,如果那老太婆早点断气,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要怪她心狠,对付这个恶毒的老太太,还就得这么毒辣,从心理上毫不留情地给她一刀!
    孙沿君吃了茶,却左右在花园转了两圈,没能看到二公子,也没能看到倒霉的大小姐,固然有点失落,可是李未央陪着,倒也不算很失望,过了半个时辰,便笑眯眯地走了。
    白芷双手奉上一杯清茶,说:“这位孙小姐真有意思,她是要嫁过来的,还这样得罪大小姐。”
    李未央笑道:“她这种性格,的确是太容易吃亏了。”
    白芷笑了笑,转而道:“只是,奴婢怕蒋家怀疑到小姐头上来。”
    这一点李未央不是没有顾虑过,不过只要一想起对方那嚣张的模样,心肝肠肺便会一同堵着,不如放手一搏,于是说:“无妨,我已安排下了后手。他们若偃旗息鼓便罢,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未央在花园里,看着满园的鲜花盛开,听白芷汇报近日里各院子里的情形。
    “大小姐从昨天回来就没出过门,一直在屋子里呆着,除了卢大夫谁都不肯见。”
    “哦?卢公?”李未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
    白芷见她笑得奇怪,不由道:“小姐,是不是派人打听一下。”
    李未央摇了摇头:“不必管她了。”李长乐突然恢复容貌的事情,李未央一直很好奇,可如今,此人已经无法掀起大的风浪了,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白芷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赵月拦在了凉亭的入口处,满面警惕地看着来人。
    李未央抬起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长身玉立,依旧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
    李未央微笑道:“三殿下是来看望大姐的么?你等等,我即刻命人去请。”
    拓跋真却盯着她,目中隐隐暴露出一丝诡谲的情绪。
    李未央不由地皱起眉头,她还从来没见过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竟是如此的古怪——
    ------题外话------
    此章过渡……嗯
    好像……有好多人要找李未央算账,嗯,最近她捅了马蜂窝了,会引来疯狂报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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